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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眼的夏娜第1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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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6 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zbszsr 于 2010-6-26 15:05 编辑

声明:
这是动漫之家:灼眼的夏娜后宫委员作品
录入人员为:非姑姑,放了七夜的粽子,LOLI血,百度流星,盖帮帮主,坂井悠姬,啸天犬.一个人的童话.
呃,可以转载,不过转载前要几点步骤.
1.请按规矩申请转载.(短消息偶,留下论坛,ID,所在版区)
2.转载请把录入组织,人员,以及连接一起转载..
3.别把别人的劳动成果改为自己的东西.
呃,希望各大论坛可以按规矩办事.谢谢合作.
插图+三校版已归纳在置顶..
谢谢大家一直对本夏娜区还有灼眼的夏娜后宫委员会的支持..
http://bbs.dmzj.com/read-htm-tid-246313.html
补发
 楼主| 发表于 2010-6-26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在世界的某处。
  一望无垠的广阔星空,如漆黑水晶般的地板。配置成圆形的白色列柱,漂浮在中心的朴素祭坛——展开着这样一幕幻想式光景的“星辰楼”。
  在这个设置于移动要塞“星黎殿”内部的中枢空间中,响起了四个富有硬质感的脚步声。
  在地板上映照出清晰倒影的四个人——走在最后的是身为要塞守护者的“岚蹄”费可鲁,在他前面并肩而行的是三柱臣的参谋“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和巫女“顶之座”赫佳特。
  而走在最前头的则是她们的盟主。
  不消一会儿,四人就来到了“星辰楼”的祭坛。
  费可鲁没有走上祭坛,而是停步于祭坛前,垂着头单膝跪下。
  只有前面的三人踏上了通往祭坛的石阶。
  他们来到了祭坛中央,仿佛被吸入了星空一般飘舞而起。
  后面的两人以漂浮于星空的状态停在半空。
  只有身为盟主的少年,一直向着更高的地方飘去。
  无论是披在身上的铠甲,还是随风飘舞的衣服,均为绯色。头后面延伸着像头发一样的漆黑的龙尾。
  他的漆黑双眸,正凝视着象征无人在位的、空荡荡的王座。
  他陡然一转身,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以白石做成的王座之上。
  俯瞰着众人,然后抬头仰望星空,少年下达了命令。
  “从现在开始,‘星黎殿’的前进路线将转移向西方。”
  那宏远而深沉的声音,跟少年特有的音色重叠在一起,回响在四周。
 楼主| 发表于 2010-6-26 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唯有相信

  有一座名为御崎市的城市。
  那是一个缺失了许多人的城市。
  并不仅仅是死掉那么简单。
  而是在被啃食之后,消失了。
  本来应该存在于世上的东西,却因为被啃食了作为其根源力量的“存在之力”,被变成了“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东西。因此,他们的消失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就这样被彻底忘却了。
  啃食人类的存在的,被统称为“红世使徒”。
  他们是从这个现世“无法到达的邻界”来到这里的异界居民。他们通过啃食人类获得了“存在之力”使自身显现于世间,同时也能通过操纵这种力量而引发各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御崎市在不到一年的期间里,已经多次受到了他们的侵袭。
  结果,本来存在的东西发生缺失而引起的“世界扭曲”一直在不断增大。虽然在拥有均衡扭曲力量的“调律师”的缓和作用下,总算是缓解了紧迫性的危机……但是,被啃食、被忘却的那些已经缺失的存在,也不会再次回来。
  其中,还包括了一位少年。
  现在,他并不在御崎市。
  在正月的喧嚣声终于逐渐平静下来的一月八日清晨——
  一幕不自然的情景正展现在御崎市西部住宅区的一角。
  在一户门前挂着“坂井”名牌的住宅庭院里——
  “嗖——!”
  树枝随着“嗖”的轻微声音被挥动起来。
  在令人产生钝痛感的寒气之中,身穿运动服的少女正挥舞着左手上的短树枝。
  独自一人……
  “嗖——!”
  少女压低腰身。使出一记凌厉刺击。
  树枝的前端如同子弹一般刺破寒气,停在空中的某一点上——瞬间,树枝又向正下方贴近地面的位置挥出,但是,这次并没有停住。树枝势头不减地转了一圈,挥落在持有者原先所在的空间。
  而持有者则像杂技演员似的在空中打了个纵向空翻,以右脚跟使出一记踢击。她并没有向地面施加多余的打击力,只是静静地、迅速地、优美地落在地上,同时把左膝弯曲到极限程度。接着,她通过伸展膝盖的动作,一下子把凝聚了落地时刹住冲击的强劲势头释放了出来。
  “——喝!”
  终于使出了最关键的一击——处在贴近地面位置的树枝,以比刚才快数倍的速度掠过了空气。
  “……”
  少女固定着最后的姿势不动,对自己的动作、以及树枝产生的杀气流动和展空间进行自我检讨。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进行训练——少女有这样的感觉。而正因为有这样的感觉,她就更进一步控制自己的行动,抑制表露在外的一切东西。除此之外,少女并不知道有什么别的做法。
  从自己的“日常”中缺落的东西——如今自己所面对的那片空白。
  为了抵抗那个空白的巨大存在感和深邃性的牵引力,她努力地稳站在地上。
  这时候。在少女的旁边——
  “夏娜,差不多到时间了哦。”
  与外廊相连的拉门被打开,传出了一个温和的女性声音。
  屹立不动的少女总算放松了绷紧的身体。
  “嗯。”
  简短地回答了一句,被唤作夏娜的少女把鞋子脱下摆好在外廊上,然后走进了屋子里。
  在作为客厅的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加入了大量牛奶和砂糖的热红茶,还有一块升腾着热气的毛巾。
  “……”
  夏娜并没有马上拿起那些东西,而是默默地注视着。
  “呵呵,夏娜在这里又蹦又跳的话,本来就已经很狭窄的庭院就好像变成了庭院盆景一样了。”
  一边说一边从厨房穿过帘子走进来的人,是坂井千草。
  由于丈夫贯太郎单身奔赴海外工作而留守在家的专业家庭主妇。
  “还是应该在更宽敞的地方……啊,不过那样的话,你就没有每天到这里来玩的理由了呢。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不管是怎样清爽的早晨也会觉得寂寞啦。”
  “……”
  夏娜刚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然后,她以别的含义说出了心中所想的话语。
  “不只是一个人。”
  “也对呢,如果这孩子出生的话,就应该会更热闹了。”
  当然,千草则理解为别的含义。很爱惜似的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在那微微鼓起的地方,正孕育着新的生命。
夏娜还没有问过,那个生命将被赋予什么样的名字。
  她们夫妇以什么样的含义给孩子起名这一点,夏娜是知道的。正因为如此,她没办法问出口。如果那个名字中,包含有“某个文字”的话……
  千草看了看时钟,催促少女道:
  “好啦,今天开始就是新学期了吧,要早点做好准备才行。”
  “嗯。”
  点头隐藏起自己表情的夏娜,随手用毛巾擦了擦手和脸,然后一口气就把那杯热红茶喝光了。
  对于她这种豪气的举止,千草呵呵一笑——
  “哎呀,夏娜你真是的。”
  拿起了夏娜放下来的毛巾,轻轻为她擦掉了沾在嘴唇边的一圈牛奶痕迹。然后作为一连串的熟练动作,把少女的身体转过半圈,推了推她的脊背。
  “来,接下来是洗澡。从外侧好好暖和一下身体吧。”
  “嗯。”
  这次的简短回答,则是夏娜掩饰羞涩的具体表现。
  互相亲密相待的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在法律意义上也并不是母女关系。
  而且,“现在”两人间并不存在任何的关联。
  这样的两人,却不知为什么非常亲密,就如亲身母女一样。
  虽然这种存在方式令人感到非常不自然,不过在事实上,“已经形成了这样的状况”。
  介于两人之间的某一个存在,发生了缺失。
  作为结果,就残留下现在的这种状况。
  千草没有自觉到任何不自然,可是夏娜却感觉到了。
  因为夏娜并不是世间的常人。
  她是为了维护世界平衡,以讨伐纵横肆虐于世界背后的“红世使徒”为己任的异能者。火雾战士的其中一员,其称号为“炎发灼眼的杀手”。为了在这个城市生活而伪装的名字,叫做平井缘。临时的居住地是邻镇的某座高级公寓中的一个套间。
  千草并不知道这些事实的前两项,而只知道后两项。
  夏娜也没有打算告诉她真相。
  因为介于两人之间的东西、发生缺失的东西,正是千草的儿子。
  正确来说,应该并不是她的儿子本人。而是被过去袭击了这个城市的“红世魔王”一伙啃食的儿子的残渣。是本来应该会很快消失的替代品。
  本来只拥有作为异能者的统称、以及作为履行使命者的称号的少女,被那个替代品起了一个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名字“夏娜”,跟他共同经历了好几场战斗。共同度过了一段日子……然后,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替代品的所有痕迹已经从她的身边消失无踪了。
  那是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圣诞节平安夜发生的事情。
  “……”
  从客厅来到走廊的夏娜,作为这两个星期来的习惯,抬头看了一下眼前的楼梯。在楼梯上面,有一个她曾经多次从门口奔过去、也曾经从外面的阳台出入过的房间。
  现在,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了。
  在第一次看见房间中央只剩下自己以前用大太刀戳过的痕迹的时候,她在好几秒钟内都陷入了茫然自失的状态。然后,她就马上拼命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搜寻起缺失的原因,以及是不是有什么残留的线索——就好像在寻找那个替代品本身那样。
  但是,什么都……什么都没有。
  自那以来,她就没有再进过那个房间,也没有进去的理由。即使那个代替品身边的朋友来访,她也只是负责领路,自己并没有走进去。她一直对走进那个地方心存抗拒。
  “夏娜。”
  从挂在胸前具有在黑色宝石交叉环绕着两个金环的吊坠——神器“克库特斯”之中,传出了赋予她异能力量的“红世魔王”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的简短催促声。这也是最近形成的惯例了。
  “嗯。”
  夏娜也同样以简短的声音做出回应。
  他自然而然地用这个名字来称呼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夏娜一边打开更衣室的门,一边想着这样的问题。
  在来到这个城市之前,他并不需要任何指代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的词语。因为基本上都不会有需要跟别人区分称呼、或者跟别人一起交谈的机会。正因为如此,两人应该一直认为那是毫无意义的、甚至是惹人厌烦的东西才对。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都分别习惯了被这样称呼和使用这个称呼,甚至被认识为“存在于这里的少女”的存在本身的一部分。
  大概是因为呼唤名字的行动引起的概念的变化吧……夏娜在感觉到自身的不可思议之余,把亚拉斯特尔用以表达意志的吊坠“克库特斯”摘了下来。把它塞进堆在澡间旁边的浴巾底下之后,夏娜迅速脱去衣服,放到旁边的篮子里。这一系列的入浴步骤,也在无意识中完成了。
  她想了一下。感觉到的是——
  已经没必要对他因某些突发事由而进入更衣室加以警惕。
  也没必要费神去指贵他在别人沐浴的期间来到盥洗台洗脸的无礼行为。
  也没必要在事后跟千草一起责难和惩治他了。
  对这诸多事情的自觉,以及令人稍感寒意的轻松感。
  仿佛要挥走这些感觉一般,夏娜快步走进了浴室。
  她马上扭开了淋浴的开关,还没等水慢慢变暖,就从头淋了下去。洒落在身上的冷感冲散了一切,随之而来的温暖又把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在流过脸颊的液体中,并不含有除水之外的任何一滴异物。
  由于这是第三学期的第一天,市立御崎高中一年二班的教室里,正传出更甚于平时的喧嚣声。
  “哟!”
  “早哦。”
  “新年快乐!”
  “哦。新年快乐!”
  “早上好~!”
  “噢。”
  “好久不见啰~”
  “才隔了四天,还说什么好久不见嘛。”
  在那些喧嚣声中,包括了这样一些碰面时的问候语。还包括——
  “喂喂,你到哪儿去玩了?”
  “我家好吝啬呀……只是在新年参拜时去了御崎神社而已。”
  “嗬嗬,我可是去了夏威夷耶,夏、威、夷!”
  “行啦行啦,今天你已经第三次说了。”
  “我的话正月这几天都在睡觉。”
  “我也是~”
  等等之类的这些寒假和正月的相关话题。
  其中,有一个特别高调而精神饱满的声音:
  “看吧——!怎么样?”
  绪方真竹把打开的点心盒子递了出来。
  排列在盒子里的,是非常普通的、用薄纸包裹起来的二十多个小包子。其中漂荡出来的一股巧克力味道,称之为罕见也的确没错。
  “怎么样……这种时候拿包子出来也真是……”
  “什么嘛,亏人家还想着把这个作为问候礼带过来的耶。”
  面对他那种平淡的反应,绪方鼓起了两腮说道。
  田中慌忙道起歉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果然是一直回去乡下了吗。”
  “那是妈妈的乡下,要说回去也有点不对啦。”
  她自己本人则是在御崎市土生土长的。
  “因为要陪亲戚,被拉去参加各种活动和到各种地方问候,真是辛苦死了。乡下就是多这样的事呀。直到前天回来之前,我就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田中再次把视线转向盒子里的点心。
  “所以,那时候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东西吗?虽然看起来很好吃,但也不是一大早就拿来给人的东西吧?”
  “今天只是开学礼,过了之后就解散了吧?所以我就打算先把东西拿过来……咦?”
  说到一半,绪方就环视了一下教室。
  看到她的这个举止——
  “!”
  田中不由得抱有某种期待。
  然而……
  “池……好像不在呢。”
  绪方却把“另一个人”——班上的英雄人物“眼镜怪人”、也就是池速人的名字说了出来。
  “平时的话,他应该会二话没说就帮忙分给大家了啊。”
  “池的话应该在学生会室吧?到了第三学期,学生会的职务也会转移到以一、二年级生为主的成员身上啦。那家伙现在变得越来越忙了。”
  田中一边注意着不让自己的失望神色表露在外,一边进行了说明。幸好,绪方的视线正好停留在别处——看样子似乎正从教职工办公室把印刷资料捧回教室的一位少女身上。
  “啊,一美!有包子吃哦~!”
  看到好友点了点头,绪方就放下点心盒,支起了腮帮,“呼……”地叹了口气。
  “夏娜……书包也不在,应该还没来吧。佐藤明明推迟了转学时期却说什么请假。新学期刚开始,大家都好像没什么干劲呢。”
  “说的……也是。”
  身为田中和绪方两人初中时代的好友——态度轻浮的美少年(算是可以这么称呼)佐藤启作,本来是计划从第三学期开始就转入遥远的县外名门高校就读的。可是据他所说,因为“手续上的问题”而必须把转校推迟到新学年开始。
  结果,本来计划在年三十大家集中起来,举行贺新年兼为佐藤送别的晚会,也同时被中止——同时也因为池和田中突然有急事——所以绪方就提早跟父母回乡下度过了这段时间。
  就因为这样,她才想着大家终于要在两周后重新集合,才兴致勃勃地把包子带回来给大家吃,却落得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这件事实在挫伤了她的锐气,就算叹一口气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时候。田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想向她确认某件事的冲动。
  “——”
  只要看看教室内的气氛,就可以知道问也是白费力气了。现在她口中所说的“大家”,也都只是指“这几个”而已。可是即使如此,田中还是带着一丝希望,想要问清楚她,好好确认一下。
  “——小……”
  在叫出“小绪”这个称呼之前——
  “早上好。绪方同学,田中同学。”
  把印刷资料放在教坛上的吉田一美走了过来。
  “一美~!”
  “呀啊!”
  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的吉田——
  “‘大家’都不在,我好寂寞耶——!”
  “!?”
  对接下来听到的这句话大吃一惊,不由得看向田中。
  可是田中却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他自己也应该怀抱着的一丝期望。
  当然,绪方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举动和含义。
  “夏娜也还没有来,佐藤又缺席,池又要做学生会的事。要是连一美也不在的话——”
  “就可以跟田中单独相处了!”
  坐在旁边座位上的中村公子抢先接着她的话头说道。
  “等、你、你在说什……”
  中村公子凑近了红着脸狼狈不堪的绪方,以换了个人似的娇声娇气说道:
  “我说呀,也给我个包子吃好吗~今天早上,我还什么都没有吃耶~”
  “啊?你现在就想吃吗?”
  在她前面的座位上倒过来坐的藤田晴美发出了无奈的声音。她顺便还发挥出副班长打点一切的本色,向绪方说道:
  “小绪你也是的,那么光明正大地打开这种东西,难道不会被责备吗?”
  “咳唔,这一点是没问题的。”
  清了清嗓子之后,从慌张中恢复过来的绪方得意地挺起胸说道:
  “在社团活动的晨练之后,我还把东西送到了教师办公室。因为老师们都一起吃了,就算我们这样吃被发现,他们也不可能光责备我们这边吧。”
  “哈哈,还真是有你的。”
  藤田笑着耸了耸肩膀。
  另一方面,中村就马上伸出手来。
  “那么我不客气啰。”
  “只是一个哦。”
  “我知道了嘛。”
  “那么我也要一个吧~”
  面对少女们的开朗对话,田中感觉自己就像目睹着一幅遥远的风景画一般。他对上了怀着同样心情的吉田的视线。然后都自然而然地向着教室的中间位置看了一眼。
  那个地方,缺少了某个存在。
  忽然。绪方发话道:
  “啊,池君!”
  两人转眼一看,只见拉门被打开,一位少年走了进来。他正是身为一年二班的班长、同时正在逐渐向班外扩展着服务对象的助人为乐之英雄“眼镜怪人”——池速人。
  他和吉田自然而然地对上了视线——
  “……”
  “……”
  却同时很不自然地挪开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绪方以开朗的口吻搭话道:
  “池君,快过来一下这边!”
  池一时间露出了动摇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向着久违的众人轻松地说出了新年的问候语:
  “新年快乐。啊,那些土特产。就跟教师办公室的一样呢。”
  “咦,你已经吃过了吗?”
  向着吃惊的绪方说话的态度,跟平常的那个冷静而温厚的他毫无二致。
  “嗯,刚才我为了做开学典礼的准备到那里去,所以就吃了一个啦。包子表面做成巧克力风味,还真是一种有趣的搭配呢,是名特产吗?”
  “算是啦,虽然我选择这个是因为画在包装盒上的狸猫很可爱。”
  “可爱的狸猫……吗……”
  在教师办公室看到的那个东西,记得好像只是随便把文字进行变形的粗糙造型,不过特意提出异议也似乎有点多余。不管如何,女孩子的感性他也无法理解,所以只是做出了别无大碍的回答:
  “嗯,的确是个有特色的图案呢。”
  说完之后,池又重新向吉田说道:
  “新年快乐,吉田同学。”
  “新年快乐,池同学。”
  那是一如往常的、亲密朋友间的问候。
  这样的问候,此时竟然显得如此空虚无物——两人的心中都不禁感到一阵刺痛。就连强作笑容也无法做到,只能像面对面的镜子一样互相展现出暧昧的态度和表情。
  这也许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池在去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把自己的心意向吉田表白了。
  吉田接受了池的这份心意,但却无法回报他。
  由于昨天的晚会也被中止,两人自那以来都因为尴尬和恐惧,一直没有互相接触的机会。本来很希望在这两周的空白期中能够让彼此关系得到某种程度的缓和及恢复,但结果还是跟分别时完全一样……是只有通过相遇才有可能融化的、不把内在感情表露出来的一块冰。
  两人当然不会把这件事透露给旁人知道。
  可是在这里的少女们,正因为她们身为少女的关系,对“那一类”气氛实在非常敏感。虽说如此,她们在感觉到这种气氛后所采取的行动却三人各不相同。也就是——
  “我说啊呜!?”
  面对出于好奇心而打算提出不经思量的问题的中村公子——
  “啊,差不多开始上课了呢。”
  藤田“啪”的一声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
  “……”
  绪方则无言地向两人投以关切的视线。
  只有田中并不知道三人的反应和行为意味着什么,于是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
  “也对呢。那么我们先回到座位上吧。”
  池怀着感激接受了藤田的好意,勉强掩饰了过去。
  吉田也抱着得救的心情——
  “嗯。绪方同学,土特产的事就之后再——”
  刚说到这里,拉门就“喀啦”一声被打开了。
  在转眼看过去之前就能感觉到的那种紧迫感,顿时充满了整个教室。
  那是一年二班的学生们曾经接触过、但是却在好久一段时间里没有感觉到的、伴随着僵直和萎缩感的战栗。所有的人都当场僵住不动,从其他教室里传来的、跟门被拉开之前毫无区别的喧嚣声,更强调出如今的这一幕光景的异常性。
  营造出这样一种气氛的人自不用说,当然是默默地站在门口、不知为什么没有走进来的那位身材娇小的少女。
  “……”
  少女的脸庞上,浮现着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愤怒还是伤心的表情,同学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就好像面前有一道看不见的坚固城墙一样,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那个姿态,看起来既像顽强地承受着苦痛的强者,也像是赌气撒娇蹲坐在地上的小孩子。
  这种没有人能作出任何反应的沉默——
  “夏娜。”
  却由唯一例外的少女——吉田一美勉强打破了。
  夏娜依然呆立不动,向着呼唤自己的朋友、跟自己有着同样的秘密和思念的情敌,投去了渴求般的视线。
  但是,吉田却无法为她做任何事。
  她能做到的,就只是把脸背过了朋友那渴求的表情,展现出无论对情敌还是对自己来说都难以接受的事实——向教室中间位置看上一眼,仅此而已。
  夏娜也忍耐着痛苦,追随着她的视线。
  “……”
  预料中的现实——毫不留情地粉碎希望的事实,正严肃地摆在她面前。
  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看惯了的、对她来说已经成为日常一部分的“那个地方”,存在着跟记忆之间的明显错误,跟真实的回忆不一致的差异。如果要以客观的方式来形容那种状况的话,就是“没有”。
  教室里少了一个座位。
  御崎市东部,在豪宅林立的旧住宅区中也显得特别宽敞高大的佐藤家。
  寄居于其中的室内酒吧的火雾战士“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正以一如既往的姿态——喝醉酒躺在沙发上——注视着身为屋主的少年。佐藤启作离去后的门口。
  放在旁边的、仿佛把一堆画板叠起来那么厚的巨书——神器“格利摩尔”,一边发出轻浮的笑声一边嘎哒嘎哒地晃动起来。
  “嘻嘻嘻,真不知道该说是时机巧合还是不巧才好。到了最近,就算是单纯的偶然,也会不自觉地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呢。”
  听了跟她订立契约并赋予她异能力量的“红世魔王”——“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的声音,玛琼琳带着深深的叹息回答道:
  “也对呢,既然令人产生这样的困惑。那么这种偶然毫无疑问是灌注了恶意的吧。”
  仿佛要隐藏起表情一般。她从贴在脸上的手臂阴影中,向旁边的桌子看了一眼。
  在那厚厚的玻璃板上放着的,是一个被开了封的空信封。
  那是今早送来的文件被拿走后剩下的空壳。
  寄送者虽然只是一个旅行爱好家可能会听说过名字的、位于欧洲的一个小型运营公司。不过那只是欺瞒世间的伪装姿态而已。其实体为情报网和交通航路遍布全世界的火雾战士的情报交换支援设施——“外界宿”的通信相关部署。
  送来的资料,正是去年年末由于一位少年的消失而大受打击的佐藤,跟玛琼琳商量——虽然实际上跟哀求差不多——后得出结论的结果体现。或者说,是令他本来打算从第三学期开始转入县外名门高校就读的计划延迟的原因。
  本来这次转学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回到以前关系恶劣的父母身边生活这个表面理由之中。而是为了为玛琼琳提供协助,通过学习和培养人际关系来提升自身能力——这是他经过一番深入思考后得出的最终方案。
  这个计划,却因为朋友的失踪(他绝对不认为那是消灭)这个意外事件而打乱了。或者说,是提前实施了。他身为一个依然很不成熟的少年,已经无法再等待自己慢慢成长起来。并非因为自己作为战斗力或者协助者受到他人的期待,而是因为危机感和焦躁感、还有就是友情的关系,他根本无法忍受自己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的状态。
  玛琼琳当然也明白,目前的状况已经不能再悠哉游哉地浪费时间了。
  不仅如此,她反而比处在这个城市的另外两名火雾战士更明确地理解了当前事实的严重性。
  因为对于那位“密斯提斯”少年的缺失(她把这件事作为事实来认识),她仅仅是通过机能、才干和特性这几方面来进行衡量。
  所谓机能,就是能在午夜零时完全恢复当天消耗的“存在之力”,以及凌驾在火雾战士们之上的、对气息和力量进行敏锐探知的能力——也就是作为寄宿了“零时迷子”的宿主所特有的能力。
  所谓才干,就是面临任何危机局面都能变得异常冷静,看穿敌人布下的阴谋和暗藏意图,并且找出准确的反击策略——也就是作为一个人类的资质。
  在多次布下共同战线的这个城市里,以众多无法以正面方法对付的“使徒”和“魔王”为敌不断取胜——或者是坚守到最后的重要原因之中,他毫无疑问是占有相当大的地位。对于这一点,玛琼琳也率直地承认了。
  正因为如此,他脱离战线带来的影响实在很严重。而且,既然这是[化装舞会]的那个诡计多端的“魔王”图谋中的一个环节的话,那么火雾战士方所蒙受的看不见的损失,就令人感觉到更为巨大了。
  (搞不好的话,这个御崎市将会成为现代的“斗争漩涡”,或者很有可能已经变成那样了啊……真让人厌烦。)
  玛琼琳吐出了一口满带酒味的气息。在这个举止中。还混入了一丝火焰般的愤怒。
  (而且,这次的事情,也绝对跟“那家伙”有关系。)
  她所考虑的最后一点——
  所谓特性,就是据说被打入了神秘自在式而发生变质的“零时迷子”保存在内部的、关于她的平生仇敌的线索——也就是作为跟“银”相关的存在的意义了。
  否则的话,本来行事随意的她当然不会深入思考到这个地步了。
  (现在这种形势,已经不是毫无目的到处游荡的时候了……对于已经抓住的尾巴,必须好好紧抓不放。在慎重看清情况的前提下采取行动。)
  这次之所以得到了一个顺应佐藤启作自身意向的结果。首先一方面是因为其他两名火雾战士提出的“目前应该先密切监视御崎市状况”的建议而采取的措施。不仅仅是对佐藤来说是这样,就算对玛琼琳她们来说。这个决定也包含有“为今后扩展行动范围打下基础”的意义。
  于是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她就给外界宿寄去了好几封包括私信在内的书信,等了两个星期左右。
  在第三学期开始的前一天——也就是昨天,结果就寄回来了。
  那是一个对佐藤来说非常值得高兴的消息。
  马可西亚斯罕见地低声嘀咕道:
  “‘这样子’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跟给人的轻浮印象相反,对使命抱有严肃想法的他,本来是不太希望让佐藤深陷其中的。
  而玛琼琳则用手臂挡住本来就看不怎么清楚的表情,回答道:
  “这次的事,也算是一次考验啦。也就是说,是关于‘他是不是真的能遵守我的吩咐’的考验。”
  “这种情况下,到底该对哪个方向抱有期待,还真难以判断啊。”
  对于马可西亚斯的困惑疑问,玛琼琳却以清晰的声音回答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对幸存下来的那一方了嘛。”
  田中荣太迈着沉重的步子,独自一人踏上了归家之路。
  把土特产的包子送去给请假的佐藤、以及寄居在他家的玛琼琳这个任务,田中只是推给了绪方,自己就一个人逃了出来。他当时只是随便说有急事要做,也不知道绪方有没有相信。
  (小绪大概也逐渐察觉到了吧……我一直躲避大姐的事情……)
  他的家跟佐藤和绪方一样,就位于御崎市东部的旧住宅区之中。正因为如此,三人初中时也上同一所中学,特别是经常跟佐藤一起到处惹是生非。自从进入高中之后,虽然那些事也都洗手不干了,但是作为好伙伴的关系也依然没变。
  即使在作为心中怀抱着憧憬的女杰“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的跟班参与跟“红世使徒”的战斗,这样一种异常事态中,也同样如比。
  (我不能一直这样逃避到最后……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这种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质,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在某场战斗中,他亲眼目睹了绪方被打成碎片的惨状。这一幕惨剧,是在因果独立空间“封绝”中发生的事,之后也因为得到“复原”而平安无事解决了。可是那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的恐怖光景,却把他内心的精神支柱一下子折断了。每次面临战斗的时候。他总是会受到“那一幕光景”的袭击,身心都不由自主地发生萎缩。那是一道无法作任何处理,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的,深深的伤痕。
  对自己这种没出息的表现所抱有的愤怒和失望。至今依然令他拒绝着跟玛琼琳相对。在去年年末发生的事件中,因为陷入了“朋友遇到危机”这样的紧急事态,他才勉强鼓起勇气去给她带去急报,但是当然还没有得到根本性的解决。
  (我也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不过,我——)
  过于正直的少年,即使在烦恼的时候也毫不妥协。一直沉落到谷底。也没有向别人寻求过解决问题的协助。因为这是自己的问题,所以他就认为只有由自己背负起来。
  把已经反复了进行了好几个月的自问自答。隐藏在薄薄的脸皮之下,他迈步走进了自己的家所在的巷子里。这时候——
  “哟。”
  “佐藤!?”
却遇上了把身体靠在拐角处的围墙边上的好友。
  看来,佐藤一直在这里等着他放学回家。从他穿着普通的外出便服这一点看来,他应该不是在上学途中改变主意决定跷课,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去。表情给人一种开朗的感觉,同时也带有一分寂寞。
  对他的这副神态感到一阵焦躁的田中,不由自主地以厉声的诘问口吻问道:
  “今天你不是因为有事才请假的吗?”
  “啊啊,那边的准备已经做完了,所以就打算先跟你打个招呼啦。”
  “准备?”
  对于他那毫无愧疚感的回答,田中的焦躁感变得更强烈了。那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恶心的感觉……是平常的他应该会感到厌恶、可是现在却不知为什么想要主动释放出来的、奇特的焦躁感。
  也不知道对佐藤的内心体察到哪个地步,佐藤毫不介意地把自己将要走的道路说了出来。
  “明天,我就要到东京的外界宿去。”
  “!!”
  在震惊之中,田中总算理解了内心的焦躁的原因。对即将启程的好友所怀抱的感情,并不是担心。而是对他把止步不前的自己抛在后头,率先踏出了决定性一步的事实抱有的悔恨和羡慕……说白了就是嫉妒。
  佐藤挪开了靠在围墙上的身体,站到了好友的面前。
  “这样做的理由,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嗯。”
  田中也已沉重的声音肯定道。
  去年年末,两人遇到了一件无法忘怀的事件。
  朋友突然失踪了。
  而且,那并不是单纯的失踪。就好像其他的火炬一样,从他人的记忆中脱落,连痕迹也消退得干干净净——这样一种存在的丧失。
  那个朋友幸好是寄宿了名叫“零时迷子”的宝具的“密斯提斯”,所以不用担心他会消失。他是一个跟普通人毫无差异的少年,所以至今为止和从今以后,自己都可以一如既往地看待他,也可以在战斗中互相协助……可是,在一场战斗结束后的第二天,他们却痛切地体会到自己的大意,也意识到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夏娜——跟他最为亲密的火雾战士少女。
  在她的带领下悄悄从坂井家的阳台往里看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于是慌忙回到家里房间翻箱倒柜地找出相片来看,在发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的时候更是感到恐惧万分。
  正因为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跟火雾战士们相接触。同时也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所以才会记得。反过来说,那位好友的存在就只残留于那种记忆当中了。
  不过,当他们发生动摇的时候,夏娜却递出了“一个东西”给他们看。
  虽然没有给他们看里面写的东西,不过她说那就是他平安无事的证明。
  她还说,如果他消失了的话,这个是不可能会寄回来的。
  作为朋友,她说出了这句话。
  佐藤也回应了她的心意,选择了自身要走的道路。
  然而自己却依然无能为力地停留在这里。
  正因为明白这一切,田中才会产生嫉妒的感觉。
  而佐藤却若无其事地把嫉妒的理由说了出来。
  “在这种时候,我当然不能悠哉游哉地自己一个逃出这个城市。不过虽然这么说,光是留在这里也还是没有意义的……你看。”
  “……?”
  他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是几张纸片。
  以日语写成的那份详细资料,是一份关于佐藤启作的调查报告书。不仅包括本人,从亲属、朋友、附近居民到喜欢去的便利店里的店员等等,对所有相关人员是否有“不适宜”的背后关系进行了具体细致调查的结果。都详详细细地写在那份资料上了。
  他挑出最后的一行,用手指出给田中看。
  上面是这么写的:
  “佐藤启作氏的身边并无发现具有不良影响以及危险性的存在。鉴此,现对其担任初等联络员、以及口头传达特殊事务的报告派遣员予以承认。”
  也就是说。他作为玛琼琳的代任者被派遣往外界宿的事情已经得到了认可。
  “虽然详细的报告,听说在那之后已经由卡梅尔小姐完成了……不过玛琼琳小姐说,总之还是该自己去看看,好好确认一下自己视为目标的地方啦。”
  “是……吗。”
  田中自己也感觉到正在逐渐被阴暗的嫉妒拖进深潭,可是依然无法抑制感情表露在声音之中。
  跟他做了多年朋友的佐藤当然知道好友的内心所想,不过他依然继续说道:
  “实际上,我去的地方应该算是外界宿的分部……大概是那样啦。不过听说东京根据地的位置对我这样的小喽罗是保密的,我看要是能见到一个火雾战士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样的话……”
  “那里听说也是由一些跟玛琼琳小姐很熟悉的人负责运营的。身边调查的结果就不用说了,恐怕我之所以能这么干脆得到任命许可,都是多亏了那方面的关系吧。”
  “那样的话,你到底……”
  对于明知这样还继续说下去的好友的这种仓库做法,田中终于忍耐不住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啊?”
  “……”
  佐藤以挑拨性的声音和态度,把额头抵在田中眉心:
  “……你说‘我要你怎么做’?”
  面对着身材高大的田中,那种姿势就像要蹬起脚跟抓住他胸口似的,显得相当不自然。
  “我可不是来请你‘和我一起去’的啊,又不是小孩子玩‘大伙儿一起去撒尿’。”
  说完,他又对自己说的差劲笑话笑了一下。
  “我只是来跟你说,我要这么做而已。”
  既开朗、也带有一分寂寞的口吻。
  田中在表情上反映出来的最明显的感情——
  “你很羡慕吗?”
  “!!”
  被他这样明确地指出来,不禁顿时失去了语言。
  “太好了,你能这么想。”
  “咦?”
  这次的微笑则蕴含着安心和喜悦的感情。
  “因为如果这样子你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的话,那我们就真的要分道扬镳了啊。”
  “佐藤。”
  佐藤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拍了拍好友的手臂,从旁边走了过去。
  “再见啦。我会很快会来的,这段时间里玛琼琳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因为酒吧的扫除,老婆婆们会有所顾忌而只做最低限度的工作啦。”
  “佐藤!”
  面对轻轻地挥着手离去的好友,田中只能呼唤着他的名字。同时,他也对既无法追上去、也无法叫出除此之外的其他话语的自己,感到更强烈的愤怒和失望。

  在这个城市里的第三个火雾战士——“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同住在夏娜通过介入存在而获得的虚假身份——平井缘所在的高级公寓中。
  每当可燃垃圾丢弃日来到之时,她都会把一大堆装满经过碎纸机切碎的纸屑袋子拿出去,还时不时会被附近居民投来疑惑的目光。外界宿源源不断地送到她手上的资料数量到底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
  现在她也还是穿着女仆服坐在钢制办公桌前,把堆积成山的文件进行分类和整理。她向其中一份资料瞥了一眼,立刻舒展开那微皱的愁眉。
  “关于已作报告的案件的回复,似乎已经从各处返回来了是也。”
  “危机认识。”
  从她头上的头饰型神器“PERSONA”中,传出了赋予她异能力量的“红世魔王”——“梦幻冠带”蒂雅玛特对状况进行概括的声音。
  外界宿的中枢机构,似乎终于开始注意到她送来的报告书的重大性、以及其对世界影响的危险性了。虽说很零碎,不过现在从世界各地已经开始不断送来各种各样的相关情报。
  这几个月里,全世界的外界宿都因为专门担当情报传递和统制的幕僚团“库贝利克的交响乐”、以及负责交通网管制和安排的运输管理者“蒙特贝迪的航路”这两者的丧失而陷入了大混乱的漩涡之中。围绕着组织的主导权,由掌握执行部队的火雾战士、管理组织运营方面的人类双方展开的无益争夺斗争。最近却开始展露出趋向平息的势头。
  其中最大的理由,是因为重要据点的损失,其严重程度已经达到了不允许进行那种内部争斗的地步。众多有名的火雾战士从几人到几十人陆续被讨伐歼灭的危机性状况,就好像强行扭动脖子一样,把组织中枢的视野从内斗双方转移到了外部。
  在这样的时期里,由夏娜、威尔艾米娜和玛琼琳联名发出的、如同炸弹般的报告书,被送到了担任外界宿临时首领的火雾战士——“震威之结手”佐菲·萨伯莉淑的手里。
  要点有两项。
  第一项,寄宿着谜团重重的宝具“零时迷子”的“密斯提斯”失踪了。
  第二项,毫无疑问与此相关的组织,正是世界最大级的“使徒”组织[化装舞会]。
  根据这样的报告,外界宿中枢终于对持续在各地袭击重要据点的团伙有了一点头绪。诸如“也太迟了吧”之类的抱怨和责难,都是有失偏颇的。作为世界上各种集团中数一数二的大组织,却并没有受到超出“稍微有点可疑”这种程度的关注(即使在收到威尔艾米娜她们的报告之后也是这样),是的的确确有其理由存在的。
  本来他们[化装舞会]的本份职责,就跟火雾战士的外界宿一样,是“情报交换与支援”。从保护非组织内成员的“使徒”开始,到跟其他组织会合并进行综合形势分析、对不会遭遇火雾战士的秘密交通路线进行确保,甚至还对刚来到这边的新人和年轻人进行训令。以便他们能在这个世上生活下去。因此,这个组织基本上不具备主动发起大规模战争的动机。
  同时,实质上负责指挥组织的三柱臣中的参谋“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虽然是被评价为所有企图都能达到目的的诡计多端之人,但是正如她给人的印象那样,是以“阴”谋活动为主的。现在于世界范围内发生的、从正面发起进攻的战斗方式,应该完全不符合她们一贯的行事风格才对。
  事实上,这个组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主动挑起过可以称之为武力斗争的战事。自从在很久以前丧失了盟主的那场惨痛之战以来,他们自发性地挑起大规模战争的事例完全可以一口咬定为“一次都没有”。这个事实就是外界宿把它们置于怀疑对象之外的最大理由了。
  另外,既然丧失了盟主,那么他们就没有挑起大规模战争的意义。就算为了削减敌人数量而挑起战斗,也根本不可能发生“世界构造上的变化”。只会损伤人员的暂时胜利,对身为互助共存组织的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有害的行为。
  但是——
  夏娜她们在危急形势下发来的报告书,却完全改变了这种看法。
  光是三柱臣中不断徘徊于世界各地的将军“干变”修德南出现的话,那的确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事。可是,既然“顶之座”赫佳特也带同身为“星黎殿”铁壁守护者的“岚蹄”费可鲁出现在同一地方的话,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偶然了。
  她的目的是对“零时迷子”这个高能却基本上被忽视的秘宝进行干涉——如果把这一点也考虑在内的话,她们的出现就理所当然会给所有人带来一股火药味了。
  再加上由[化装舞会]的搜索猎兵和巡回士、以及被雇佣的杀手“坏刃”萨布拉克发动的大规模攻击,也发生在“零时迷子”失踪的前一刻。
  他们跟此事有着深厚关联,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了。
  与此同时,各地的重要据点也正在遭受袭击。
  这已经没必要去确认贝露佩欧露的活动迹象了。外界宿中枢机构对这一连串诡异事实的认识,终于令他们把现在发生的异常事态跟[化装舞会]结合起来进行讨论。
  当然,从夏娜她们这方看来,自从赫佳特来袭后的几个月里都一直在给他们敲响着警钟,对他们重新认识现状这件事就只会感到愤慨,而绝不会有任何感激之情。
  由佐菲进行的组织重编总算有了眉目,同时在佐菲的命令下执行了优先向御崎市发配有关[化装舞会]相关情报的措施——她们只认为目前暂时才勉强赢得了这两个小小成果而已。
  “虽说如此,情报精度的低下和冗余份量过多的问题,看来也只有等以后慢慢改善是也。”
  “着实渐进。”
  听了搭档说的这句意为“慢慢认真干吧”的话语,威尔艾米娜点了点头,又把视线落在归纳起另一件悬案事项的文件上。
  “还有就是这个。有关位于中国内陆的当地外界宿发生小冲突的详细情报……在欧洲发生内讧的期间,由于对各地的统制有所松缓,有的地方由于疑心而变得不愿意提供协助,其步调的紊乱程度已经达到了极其严重的程度是也。”
  “情势紧迫。”
  “唔,这样的话在‘逆理之裁者’认真采取行动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过——”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新的信封。这时候——
  “我回来了。”
  几个月来已经变得相当熟悉的归家问候语。传进了她的耳中。
  那是勉强装作平静、却仿佛缺少了内心支柱般的空虚声音。
  尽管从声音中感觉到她的痛苦,威尔艾米娜也还是坚持着她那毫无表情的铁面皮。身为养育者的她非常清楚,同情和安慰对少女来说就等于是侮辱。正因为如此——
  “你回来啦。”
  她也同样摆出若无其事的态度来迎接。
  夏娜以机械的动作脱掉鞋子,换上拖鞋。然后顺着走廊向那小小的餐桌走去。
  威尔艾米娜也推开隔扇,跟在她的身后。在归家之后立即将今天在学校遇到的事在餐桌上进行报告——这是她们之前就决定下来的事项。
  两人面对面地坐在椅子上。夏娜没有作任何开场白,马上就开始报告。
  “座位消失了,就跟通常的火炬一样。”
  听了她那恬淡的口吻。威尔艾米娜反而感到非常难受。但即使如此,她们也不能放弃自己的使命。她隐藏起复杂的内心,简洁地确认道:
  “信件有没有变化?”
  “——没有。”
  夏娜稍微停顿了片刻,然后作出了回答。她的手正贴在自己的书包上。
  放在里面的,是一个有着花纹封口的浅桃色信封。
  封口已经被撕开,可以看出里面的信件曾经被拿过出来的迹象。
  那就是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圣诞平安夜,由夏娜跟吉田一美进行决战——以各自在约定的地方等候少年的方式——的时候,被少年寄回来的、所谓的情信。
  作为结果,少年消失了,而记载了少年名字的信。却寄了回来。
  这恐怕可以说是无法解释的事情了。
  正如夏娜所说,作为寄宿了宝具的火炬——“密斯提斯”而存在的他,已经从以母亲为首的周围人们的记忆中完全消失。也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记得他的人,就只有身为火雾战士的夏娜等人,还有长期跟她们打交道的、极少数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的好友们而已。这是被啃食的人类的替代品、存在的残渣——火炬消失时产生的极其普通的现象。
  可是,只有这封信的收信人名字还残留在这里。
  而且,还被送回到了少女们的手里。
  假设[化装舞会]夺取了“零时迷子”,那么他们肯定不会对只是个容器的“密斯提斯”的私人事情有所顾虑。到底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在众多痕迹中挑中了这封信,而且还送了回来呢?还是说,在这种行为中隐藏着什么奸诈的陷阱?
  越是这样想,越是这样怀疑,谜团的空虚感就不断扩展开来。
  可是夏娜反而把这个谜团作为一个答案接受了下来。
  ——这封信就是希望。
  正因为那时候受到的冲击无比巨大,她就更坚决地相信着这一点。
  在圣诞节的平安夜,被丧失的寒意所侵袭,抱着吉田一美飞上了白雪飘飘的空中,落在坂井家的阳台上。再看向他的房间——却发现房间里已经变得一片空白。那时候自己所感受到的巨大冲击……
  信件是在第二天被送回来的。
  如果说这是让自己这方误以为他依然生存,以达到搅乱作战的目的的话,他们应该是不会只在信件上留下一点痕迹就马虎了事的。要不就全部痕迹都留下来,或者让他自己把书信带回来,应该会做到这个程度吧。
  所以,她坚决相信着。
  ——这封信就是希望。
  ——他根本就没有消失。
  (——“不过,这个,是……是怎么回事呢?”——)
  面对拿着返送回来的信而几乎陷入混乱的吉田一美,夏娜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她说,少年的失踪,是因为敌人发现了他有某种利用价值。只是被掳走了而已。
  (——“可是、可是,夏娜。”——)
  她还说,他并不是一个会眼睁睁地看着被人消灭的少年,这一点我们比谁都更清楚。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她自身头脑中的冷静部分一定会对这种过低的可能性进行否定吧。
  (——“这封信……就是证明……?”——)
  可是如果两个人的话,跟怀抱着同样思念的情敌一起的话,就可以相信了。
  吉田一美听她这么说,才终于摆脱了茫然和困惑,流出了眼泪。
  (——“嗯……我也相信……夏娜。”——)
  夏娜并没有哭。她已经决定了,要哭的话就等跟少年重逢的时候再哭。
  现在她的顽强意志,已经有如河堤般的坚固,抵挡着从心底进涌而出的感情激流。
  威尔艾米娜对心爱的少女露出的坚强表情产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她依然努力保持着冷静的口吻,对事实进行确认:
  “这么说。不正常的迹象,看来就只限于那封信是也。”
  “奇怪现象。”
  夏娜向蒂雅玛特点了点头。从她的胸口中,传出了亚拉斯特尔的问话:
  “今天的信件,有没有什么关于[化装舞会]的新情报?”
  “……很可惜,送来的文件依然是以外界宿袭击的零碎情报为主,跟‘零时迷子’相关的情报,却没多少。”
  “是吗。”
  说完。夏娜就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行动已经成惯例了。
  换了衣服洗个澡之后,就跟威尔艾米娜一起展开情报的整理工作。直到午夜。到了午夜时分,就到玛琼琳那里,在不影响体力的前提下努力进行锻炼。接着,最后就是在御崎市转一圈,确认是否有异常情况。到了黎明时分就在坂井家开始早晨锻炼。
  火雾战士并不需要睡眠。
  因此。从肉体机能来说,这完全是可能做到的行为。
  但是,这种不停不歇的生活,在身为人类时的记忆和习惯的影响下,却隐含着使神经陷入超负荷状态的危险。即使是超人,也是需要精神休息的。
  即使明知道这一点,夏娜也依然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无论是亚拉斯特尔、威尔艾米娜还是蒂雅玛特,也都没有加以阻止。
  因为他们三人都从少女的身上感觉到某种危险性,要是不让她干点什么的话,恐怕就会坏掉。于是。这种生活在正月过后也一直延续了下来。
  威尔艾米娜注视着少女的背影,心里非常矛盾。
  (那个情报,是不是该告诉她呢?)
  实际上,她手里掌握着一个足以推动少女的停滞状态、或者说是相当于突破口的情报。不过那纯粹只是一种可能性,要真正实行起来也只会演变成漫无目的的作业。而且即使真的那样做,最后也不得不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就是这样的一个情报。
  这个情报,就源于数百年前——由“髓之楼阁”戈比达说出的一句话。
  (——“可不能随便让我的‘天道宫’和‘星黎殿’互相靠近”——)
  这位迷上了艺术的“红世魔王”。跟多个人类一起创造了世上最大的两个宝具。那就是移动城寨“天道宫”和移动要塞“星黎殿”了。
  对啃食人类感到厌倦的他跟[化装舞会]断绝了关系。作为代价,他把“星黎殿”送给了贝露佩欧露,然后把另一方的“天道宫”作为自己的隐居地。
  这样一来,“星黎殿”就成了[化装舞会]的根据地,而之后的“天道宫”则成了威尔艾米娜、亚拉斯特尔和另一个“魔王”培育新的“炎发灼眼的杀手”的巨大摇篮(如今沉没在海中)。
  刚才的那句话,是威尔艾米娜和并肩作战的战友一起去借用那移动城寨的时候听戈比达说的。实际上,在成功把“天道宫”借过来之后,她们也遵从了那句话,在一定程度上绕过“星黎殿”的移动路线,然后再前往目的地。
  而到了现在——
  那句话却作为完全不同意义的关键词被回忆了起来。
  (可是,如果转告她的话,就肯定会发生暴走。)
  威尔艾米娜内心也承认,少女和少年之间的牢固关系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她是非常不想去承认的。亚拉斯特尔明明听说了那句话,却至今也没有告诉她。这毫无疑问是因为他也怀抱着同样的悬念吧。
  (到底该在什么样的状况下向她说明才好呢?)
  关于那个时期,还是必须另外进行协商——她如此想道。
  总之,现在她就只能注视着那慢慢合上的房门。
  走进房间的夏娜——
  “!”
  察觉到自己桌子上正放着一个小包裹。内心的欢喜和不安交混在一起,她尽量不把这一切表露在声音中,向自己的胸口征求许可:
  “亚拉斯特尔。”
  “唔。”
  得到了简短的回答后,她就把吊坠“克库特斯”塞到了经过整理的干净床铺的枕头下面。这是威尔艾米娜在再次一起生活之后教会她的、收到送给自己的邮件和包裹时的约定事项。
  “是佐菲寄来的……”
  特意指名寄给她的信件或者小包裹,除了仅有的几次例外,基本上都可以肯定是佐菲·萨伯莉淑寄来的。在大多数情况下,那都是她接到了夏娜的信件后发出的回信。
  对夏娜来说,这个作为身经百战的勇者而为世人所知的“大胆妈妈”,也是师傅之一。在离开作为故乡的移动城寨“天道宫”自立之后,她曾经跟随着她一起旅行,学习了最低限度的社会常识。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时间,但是对仅仅强化了作为战士的方面、在身为少女的意识上过于纯洁和毫无防备的“炎发灼眼的杀手”来说,在把她的外观整理成“能见人”的程度这个意义上,佐菲可以说是给了她相当大的影响。
  即使在分别数年之后,夏娜也还是很喜欢这个威势十足、性格中兼备了温和与激烈的特征、偶尔甚至表露出某种稚气的修女。因此,在御崎市和威尔艾米娜同住、开始跟外界宿进行联络的时候,夏娜偶尔会很自然地给她发去传言般的简短信件。
  这种交流变得频繁起来,是从佐菲固定居住在某个地方开始的……也就是她作为指导者被邀请前往平息外界宿的混乱之后的事。内容跟至今为止一样——夏娜发出简洁明了的传言,而佐菲则对其作出细致人微的回答。
  可是,这次却不一样。
  至少是夏娜的这方跟以前不一样了。
  “……”
  坐到椅子上的夏娜,从抽屉里拿出了剪刀,解开了包裹。
  把包裹在外的封纸解开后,里面就散发出一阵香醇的曲奇饼味道。知道夏娜最喜欢吃甜东西的佐菲,偶尔会把自己喜欢的点心类食品寄送到夏娜的手上。
  如果是平时的话。夏娜都会遵循先打开食物包裹、一边品尝美味一边读信这样一种(稍微有点举止不端)的习惯,不过这一次,那些都已经变成次要的东西了。
  她拿起了放在曲奇饼盒上的信,迅速撕开了封口。
  把信纸拿出来一看。分量果然比平常那种以季节性问候语开头的几张信纸要多出一些。上面是以流水般的笔迹写成的英文(她一旦写起信来,就会不自觉地在里面混入各种法语、拉丁语之类的词汇,不过对曾经学习过这些语言的夏娜来说并没有任何问题),第一张信纸开头首先是写到工作比之前要稍微容易做了一点,还开玩笑地说最好让夏娜和其他两人都来帮她的忙。然后就是对夏娜提出的关于组织改革和统制的建议进行成果和评价的叙述。
  夏娜一边读,一边自然地点着头。
  “嗯。”
  能否依照理论采取行动、以及在执行中能实现和没能实现的事项——有条不紊地写在上面的都是这些纯粹的事实。其中偶尔混入的注解,则是赋予佐菲异能力量的“红世魔王”、才智过人的智慧者“拂之雷剑”建御雷之神的见解和分析。
  “嗯。”
  夏娜也同样将其好好读完,铭记在心中。
  然后,信纸的下面部分就空出了一大片空白。
  新开一张信纸来写的另一个话题。
  那就是对夏娜来说最关键的事情。
  也就是对这次事件报告的回答。
  “……”
  当然,夏娜当时并没有带着感情来写。只是将近一年来在这个城市里发生的事和这次的事件作为一系列的事实,以自己的角度写了出来。仅此而已。
  可是如果是佐菲的话。如果是那个曾经教育过自己的女杰的话,也许应该会察觉到一些什么吧?夏娜当时就怀抱着这样一种类似撒娇似的期待。明知道这是自己的精神开始出现衰弱和疲惫迹象的证明……不,是正因为知道才这么做的。
  对这种并没有以征求意见和求助的方式写下的信件作出的回答,记载在最后一张纸上的文字——
  “欺骗自己就到此为止。把你和你自己合二为一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就只有这么朴素简单的两句话。
  “欺骗……自己?”
  被写在另一张纸上的,明显是作为对自己烦恼的回答而写上的两句话。
  可是。却仿佛完全没有具体性可言、仿佛谜语一样扑朔迷离的两句话。
  “我……和我自己?”
  夏娜放下信纸思考了起来。然而,她不仅得不出答案,就连文字所表达的内容也无法理解。以实质性为根本原则的她,最不擅长就是这些抽象性的思维和观念论。仿佛难以忍受这种过于沉重的苦恼一般,她把身体靠在了桌子上。
  (我,明明就是我啊。)
  夏娜在眼前轻轻翻动了一下手掌。“夜笠”在袖子前端出现了一瞬间,然后马上就消失了。这时候,她手掌上放着一个小盒子。
  那是一个贴着彩色印花纸的藤篮——是她的秘密小盒。
  对自己的事感到烦恼的时候,她就会习惯性地把这个放在手掌上摆弄。
  (信里写的都是想不明白的话。)
  她一边想一边叹了口气。
  “这里”本来也放着一封信。不过现在已经消失了。
  对发信人来说,那封信就只是那种程度的东西,恐怕连写过这封信的事也忘记了吧。可是。夏娜却还依然记得。正因为已经消失,所以她更努力地让自己记得更鲜明,绝不忘记。
  佐菲的信,会不会也是对那已消失的东西的思念作出的一个回答呢?
  (不知道……但是。)
  就算佐菲现在就在这里。她恐怕也不会把文字中的含义告诉自己吧。她在察觉到自己烦恼的前提下,只作出了两句话的回答。这也就意味着她是想告诉自己,她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大胆妈妈”的温柔也不是没有限度的。
  夏娜把玩着手上的小盒子——
  (应该去问谁好呢。)
  想到这里,又马上放弃了。
  最贴近身边的人可以说是亚拉斯特尔了,不过向他提出跟人类的生存方式相关的问题,总感觉不太符合道理。而且,面对既是父亲也是兄长、既是师傅也是朋友的“他”,如果把少女的内心赤裸裸地暴露出来的话,也实在太难为情了。
  另外,威尔艾米娜在这次的事情里也处于一种微妙的立场。对于那位失踪的少年,使得身为完美火雾战士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发生变质的事态,她作为养育者的一员,一直怀抱着很强烈的不满。作为对自己进行心情整理的人选,她应该是最不适宜的一个了吧。
  跟自己同样情绪低落的吉田一美,以及身为普通人、对“这个世界的真相”毫不知情的坂井千草和绪方真竹,也是没办法说出来的。
  (商量……)
  夏娜忽然从绪方的事情联想了起来。
  只有一个人,是应该非常适合做“这一类事情”的人。
  虽然有这样的一个人。但是找那个人商量却令夏娜感到有所踌躇。
  即使从自尊心来说,也会觉得相当不爽。
  然而即使如此,现在她也不觉得能找到其他更适合的人选。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握紧了小盒子。
  (就只有那么做了。)
  少女仿佛认命似的作出了决断。

  吉田一美在这两个星期里,都一直在努力让自己保持内心平静。即使面临着少年失踪——对以少年的稳固思念为支柱的她来说简直等同于丧失了中核——的严重事态,她还是这样做了。
  在圣诞平安夜的晚上,夏娜带着她去看了少年那空空如也的房间。她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整个人都茫然自失了。到了第二天,她接到寄送回来的信,然后就不顾一切地跑到了坂井家去。可是她的期待却彻底被粉碎,坂井千草只是把她作为“夏娜的朋友”迎进了家门。
  他消失了,不会再次回来——这种无情的现象,偏偏就是被曾经对自己和他的关系提出过各种建议的女性摆在面前,吉田几乎快要丧失自我了。
  在被那样的冲击所压倒的她面前,夏娜却道出了被寄返到各自手上的信件的意义,以及蕴藏在其中的小小希望。她到这时候才终于哭了出来,而夏娜则没有哭。
  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巨大冲击后,她总算恢复了平静。
  那种平静,就好像凭着思念的力量把激烈起伏的感情强行抑制下来一样。
  这种姿态,无论是在年末对少年失踪的问题进行商讨的时候,还是正月在家里茫然度日的时候,甚至是今天回到久违的学校看见没有他在的教室,也都没有改变过。
  可是现在——
  不知不觉地走进厨房,
  不知不觉地打开橱柜,
  不知不觉地把东西拿出来……
  (——)
  然后终于察觉到自己手上拿的东西出现了误差的时候。她崩溃了。
  (——)
  从明天开始就要正常上课了。
  她正为此而准备便当。
  这已经是形成习惯的行为了。
  现在他已经不在——
  (————!!)
  在察觉到便当饭盒根本不需要“两个”的时候,她崩溃了。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流泪的冲动,勉强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紧紧抓住由夏娜带来的一丝希望,她好不容易地忍耐了下来。
  这时候,她看见了放在彩色塑料柜里的料理书。
  本来就很喜欢的料理,在得到“为他而做”这个名目之后,就变得更喜欢了。即使是不擅长的料理、从没做过的料理、或是没听说过的料理,她都开始变得有积极挑战的勇气。结果,书上记载的一大堆料理,她都几乎全部做过了。为了跟他进行说明,对料理本身也做过各种了解和学习。
  大家还曾经在这个地方为自己开过生日会,自己则以料理招待他们。包括弟弟在内的大家都以各自的方式回报了自己,最后还一起照了照片。以他当新郎、自己当新娘的姿态,收纳在照片之中。那张照片,现在却变成了众人包围在身旁空出了一个位置的新娘,这样一个不自然的光景。
  置身于他曾经存在过的光景中,更让自己鲜明地感觉到他已经不在的现实。同时,就像反作用一样,把那段不会再有的日子、曾经快乐过的记忆,都一一从心底里唤醒。
  ——跟上学回校的他打招呼,讨论作业问题,帮忙做值日生的工作,或者反过来受到他的帮忙,为了一些稀松平常的事而一起欢笑,听他说自己做的便当很好吃,对菜式进行说明,被人拿这个开玩笑而感到羞耻,在移动到其他教室上课的时候听他向自己打招呼,在放学后满怀紧张地向他搭话,在雨天互相借用雨伞,也曾经到过许多地方,无论是第一次约会、下一次约会、还是围绕他展开的冲突、甚至是艰苦的跟“使徒”之间的战斗——
  仿佛逃避一般逐渐向过去倾斜的内心流向,突然间——
  (——“没有消失”——)
  却被一句坚强的、算不上呐喊的叫唤声所打断。
  (——“没有消失,绝对”——)
  在收到寄回来的信后、在坂井家遇到的夏娜发出的呼唤声。
  (——“如果真的消失的话,这个是不会被寄回来的”——)
  那是勉强在道理上能说得通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
  (——“对,只要这个依然在我手上,我就会相信”——)
  这句夏娜向自己说出的誓约之言,吉田也在心中重复着。
  (相信。)
  现在的她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一点了。
  可是,只要自己这样做的话,就能让可以做到其他事情的夏娜——能够让也许能把握住线索的夏娜——能够让也许能把他救出来的夏娜——能够让她的心变得更坚强,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只有这种自觉和自信,是身为情敌、同时也身为朋友的自己确实拥有的。
  虽然还无法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她却坚定地抬起了脸。
  (我也会……)
  在心胸之中,思念和恋爱的力量依然在熊熊燃烧。
  作为证明,她的脖子上还挂着“那个东西”。
  硬币大小的、纵横长度相等的希腊十字架。
  由一位“红世魔王”托付在她手里的吊坠“希拉达”——那是对现在的她来说,要求付出最大代价的、成为自己为协助夏娜她们而使用的唯一力量的宝具。
  (我要一直拿着它。)
  并不是作为留念,也不是作为回忆,而是作为相信他生存的证明……同时也作为一个觉悟——只要是为了救他有必要这样做,她就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它的觉悟——把它拿在手里,一直拿着它。
  (求求你,一定要活着。)
  吉田紧握着吊坠,祈愿着从这里能把声音传递到他心中。
  这也是现在的吉田能对他做到的一件事。
  (仅仅是这样,就足够了。)
  祈祷所具备的意义,少女并不知道。

  深夜里,在凛冽寒风吹刮着四周的佐藤家。
  在占据了这座宽敞居屋一角的、隆冬中的日本式庭院里,正笼罩着封绝。
  这里是夏娜提出要求,威尔艾米娜不断加以说服,玛琼琳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的,由火雾战士们进行的夜间锻炼场地。这两个星期来,她们延续了少年还在御崎市时的习惯,在午夜零时前进行锻炼。
  以选择不用特意外出的佐藤家庭院为场地,由威尔艾米娜设置封绝为条件,威名赫赫的自在师亲自对“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传授自在法的诀窍。
  所以在这个地方,有着看似三人实质六人的火雾战士们的身影,而明天将要前往外界宿的佐藤也作为旁观者出现。自从这次锻炼开始之后,他就不管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一直都在旁边观看。据说这是他不打算放弃任何能接触到“这个世界的真相”的机会的决心体现。
  对此,夏娜和威尔艾米娜则以“如果不妨碍锻炼的话”为前提而作出默许,玛琼琳和马可西亚斯也因为心中另有想法而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由得他了。
  而佐藤则站在葫芦形的大池塘边上——
  “呜噢……!”
  面对那烧灼着双眸出现在眼前的威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横跨池塘的石桥中央,夏娜正伸出左手,径直举向天空。
  “——呼——”
  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是平静安稳的气息。
  头顶上,炽红色的火粉就如逆卷的雪花一般从她伸出来的手中飞舞而起。那星星点点的光辉,在闪耀着炎发灼眼的少女头顶上形成了漩涡。倒映在水面上的火粉,逐渐形成了统一的流向,开始呈现出淡薄的物体轮廓。
  那是全长几乎有二十米的火焰手臂。
  在佐藤的身边,披着豪华的毛皮大衣的玛琼琳点头沉吟道:
  “已经大体上成形了呢。”
  “哈哈!好像已经连精神集中的准备时间也不需要了嘛,小姑娘。”
  挂在她右腋下的神器“格利摩尔”晃动了起来,马可西亚斯发出了欢呼声。
  但是——
  “还不行。”
  夏娜以一句话就否定了自己的成果。
  “我希望在维持着这个大小的前提下,获得能随意到处挥动的安定性。”
  瞬间,她沉下了腰,向旁边挥出了手刀。
  依循着她的动作,卷着漩涡的炽红色巨臂也在庭院的地面上掠过。整条巨臂比她神速的动作稍微迟缓了一拍,如同在台风中的大树一样稍微弯曲了一下。
  “哇啊!?”
  佐藤在事后才发现自己发出了没出息的悲鸣,以及完全无法对这种动作作出反应,还有手臂向着对自己毫无影响的方向挥出的事实,不由得脸红起来。
  当然,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自己不如她们”这种负面性的悔恨感。只有“自己还不成熟”的正面认识,深深印在他的心中。
  (好厉害……)
  定睛一看,在巨臂掠过之后的草坪、树枝和石头表面上。明明经过暴风雪般的炽红火粉的洗礼,却没有出现任何焦痕和残留火星的碎片。
  (明明被那么厉害的火粉熏烤过啊……恐怕那个应该不是眼睛看到的火焰,而是作为物体握在手里,并且能够作为打击力使用的实体化的东西吧。)
  可是,身为使用者的少女,却似乎不能容忍那细微的迟延和程度很低的弯曲。
  “要毫无误差地使用的话,最多就只能保持现在的一半大小。如果要发挥充分的破坏力的话,就必须收束得更小了。”
  “所以你就认为这样不行吗?”
  佐藤正确地推测到了她的想法。
  夏娜轻轻点了点头,怀着坚强的觉悟回答道:
  “嗯,要变得更强才行。为了能应付‘任何事情’。”
  “……!”
  少女并没有察觉到少年的感叹,再次举起了手臂,解除了火焰的轮廓。
  炽红的火粉就像吹雪般飞舞散开。这种只以火粉形成轮廓的方式,是她为了避免在锻炼中使用全力而作出的最大努力。
  玛琼琳接受监督锻炼的要求时提出的条件,其中有这样的一项:力量消耗一旦超过能马上恢复的程度,就必须马上结束锻炼,判断权也在玛琼琳的手上。对随时身在战场、不能解除临战态势的火雾战士来说,多余的消耗自然是应该极力避免的。
  尽管如此,因为自在法是完全依靠实际感觉来领悟的技能,所以夏娜也必须不断反复尝试。在学习细致技术的同时,反复进行控制火粉的演练,其他的两人则在适当时候以坚毅和实际示范加以控制——之所以采取了这样的形式,也都是因为那些原因。
  即使是现在,“悼文吟诵人”也是——
  “之所以会弯曲,就是自身感觉没能跟上其体积大小的证据啦。只要对巨大化的自己抱有明确的认识,那么这种误差是应该可以消除的。”
  “唔,说白了就是尽量多用尽快习惯啦,嘻嘻嘻!”
  正在以软硬兼施的声音进行督促和鼓励。
  夏娜再次点头,然后又一次举起手形成巨臂的轮廓。
  身为火雾战士只有数年经验的她,以这几个月的定居生活为契机,利用不会消耗燃料的燃料罐——“零时迷子”的“密斯提斯”少年。一直在寻找着活用自身力量的方法。在实战中展现出来的炽红双翼、以火焰形成的大太刀,以及现在也于锻炼中不断尝试的火焰巨臂,也都是在这几个月里摸索出来的巨大成果。
  本来,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所拥有的力量,就是掌管审判和断罪的“天罚神”的权能本身……也就是为了歼灭对手而存在的力量,以及火焰。
  这样的力量。如果只是随便使出来的话,看起来就跟其他火雾战士怀着破坏的意志生成的火焰弹之类的没有任何区别。如果要发挥出其本身固有力量的话,就必须掌握更高度的、经过精雕细琢的技能才行。
  在这里专门负责设置封绝的威尔艾米娜,抬头注视着手臂,不经意地说道:
  “干脆先定下名称,以此协助明确意识的形成,这样如何是也?”
  “爱念必至。”
  蒂雅玛特也照例对搭档的说法进行了补充。
  亚拉斯特尔先于契约者作出了回答:
  “嗯……虽然是个不错的想法。不过包括名称在内,这都应该由本人来决定。”
  “名称?”
  夏娜一时楞住,又把火焰巨臂驱散了。
  本来她就有着跟虚张声势之类的东西无缘的正直性格。而且在成功以火焰编制出大太刀之后。也没有给它赋予什么耀武扬威的名称,只是直接用“大太刀”来称呼就算了。
  “突然这么说我也……”
  从她的角度看来,对此既没有什么计较,但也没有坚决拒绝的打算。虽说如此,她也不会积极地去想出“就这么办”之类的好主意。
  这时候——
  “作为一个好例子——”
  威尔艾米娜平静地讲述了起来。
  “前代‘炎发灼眼的杀手’的力量,就有一个‘骑士团’的名称。那是因为对她来说,作为强大象征的印象,正是‘率先于自己勇闯敌阵的骑士军团’是也。”
  面对着自己养育的“炎发灼眼的杀手”,以真挚的口吻说道。
  “她就是以那个印象构筑了‘天壤劫火’的火焰形态。对数百人的军队、甚至连其装备的大小也能自由自在地进行实体化……可是现在,你在锻炼中领悟到的‘那个’,恐怕是——”
  “自己本身。”
  听了最后蒂雅玛特的话——
  “!!”
  夏娜立刻就感觉到自己掌握到了一些什么。
  (自己……本身。)
  为了不放过刹那间的感悟,她马上向天挥出了凌厉一拳。
  “——喝!!”
  炎发灼眼随风跃动,火粉的密度依然如故。但是描绘出来的轮廓却比刚才更为鲜明,一根炽红色的巨臂就此形成。挥起手的动作和那个轮廓之间,完全没有丝毫的误差。
  “成功了。”
  简直就跟她本身一样,巨臂坚强地屹立在半空中。
  在决定了以后再思考名称之后,当天夜晚的锻炼就到此结束。
  仿佛逐渐融入夜空一般,封绝被解除了。
  “啊啊,明天见……”
  “三位,做个好梦啰!”
  “那么,请替我向大家问好吧。”
  各自留下一句轻松的问候语,“悼文吟诵人”和佐藤就向屋子里迈出了脚步。
  威尔艾米娜也一如既往地催促夏娜离去。两人一起在御崎市内巡逻,确认是否有异常情况发生,已经成为最近这段时间的惯例了。
  “那么我们也走吧。”
  “定时巡回。”
  但是,平时应该会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的少女,却作出了拒绝。尽管对往前迈步犹豫了一瞬间,但她还是叫住了定为目标的女性。
  “等一下。”
  “咦?”“啊?”
  玛琼琳和马可西亚斯发现被叫住的人竟然是自己,不由得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两人的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住在同一个城市里好几个月,但是彼此间也只有介于战斗而发生的联系。以个人身份进行谈话之类的事,应该是完全没有过的。而且把使命放在第一位看待的正经少女,和根据自己的心情好坏随便放纵的女性,简直就没有任何共通点。可是现在,“那个”少女却叫住了“这个”女性。
  佐藤也随之转过身来。
  “怎么啦,夏娜?”
  “有什么事是也?”
  “用意可疑。”
  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也对这种至今为止未曾有过的事感到不可思议。
  “……”
  夏娜没有回答,只是以黑色的双眸注视着玛琼琳。
  “什、什么嘛?”
  接着,佐藤把视线转向了威尔艾米娜。
  “什么啊?”
  “难道有另外的问题?”
  面对稍微吃了一惊的两人,夏娜又犹豫了一瞬间,说道:
  “……我想跟‘悼文吟诵人’单独谈一谈。”
  三人比刚才更吃惊了。尤其是——
  “到、到底找她本人有什么事——”
  夏娜没有让惊慌失措的前养育员继续说下去。
  “行了,威尔艾米娜就先去巡逻吧!”
  语气变得急躁起来的少女,推着威尔艾米娜的脊背想要把她赶走。在作出这种孩子气的举止的同时,也向佐藤瞪了一眼。
  “玛、玛琼琳小姐?”
  被她的气势所压倒的佐藤,以征求指示的神色看向玛琼琳。
  不知为什么被指名的女性,从她的态度上也推测到了某件事。大概是因为来到这个城市之后。她变得经常担任“那一类”角色的缘故吧。
  “嗯,也好吧。看样子也不是想找我决斗什么的。”
  听了搭档的声音后,也推测到同样事情的马可西亚斯问道:
  “嗯,是很重要的事。”
  可是夏娜却毫不慌张地作出了肯定。
  只有威尔艾米娜在提心吊胆满怀不安地注视着少女。
 楼主| 发表于 2010-6-26 15: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行动开始

  经济发展迅猛的中国上海市。
  在往北突起、在河口附近跟长江汇合的黄浦江西岸,有一个繁华的街角。
  这里是前身为列强诸国租界的河岸之街,通称为“外滩”。
  这个地方本来担任着市中心的职能,但是近年来这种职能已经被转移到东岸的浦东新区。这个地方就被有意保留了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西洋建筑林立的旧态,逐渐演变成一个观光地带。
  如今,这个时代样式各异的建筑交混在一起的现代街区,正在燃烧。
  不仅如此,整片建筑物都被打碎、倒塌,被彻底破坏,呈现出一片惨状。
  同时,被卷入其中的人们却只是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以浅黄色的火线、在包括对岸的宽广区域在内的市中心描绘出来的奇怪纹章,还有天上出现的、遮蔽夜空的彩霞色半球体——这样的光景,就足以说明如今的状况了。那是会令“红世”相关者以外的存在全部停止活动的因果独立空间——封绝。
  在各处的惨状中,除了燃烧着火焰和倒塌之外,却没有出现任何动静。
  这种凄惨局面,是高潮已过、迎来终结时刻的伤痕。
  只有穿过火焰踏着瓦砾前进的几个影子。
  还有被浓烟所遮挡、隔着阳炎而变得模糊的天空中盘旋的几个影子。
  另外,还有秩序整然地排好队列,团团包围住一个街区的几千个影子。
  其对象物。则是仿佛要隐藏自身一般,横向显得纤细,纵向却相当深长的一座Art Deco样式的建筑物。
  那就是跟北京和香港相并列的、位于中国沿岸部的火雾战士一大据点。
  也就是上海外界宿总部。
  在那历经了近百年的岁月、其姿态也呈现出某种威严风格的石壁里面。
  一个老人正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通往地下的坚固铁制阶梯往上登。穿在他身上的,是一件一看就知道是优质布料做成的西装。在那西装胸前的口袋里,放着一张描绘有古老纹样、并散发出光芒的符咒。这就是他作为原本在封绝中无法行动的人类的证明。
  他走出来的地方,是一楼的大厅。这里是从正门那边的意大利饭店穿过新旧的三道安全关口才能进入的、极度隐蔽的一个区间。这种设有中二层旋转走廊的豪华宫殿样式。是过去曾经以这里作为根据地的洪帮(秘密结社)留下的特色。
  在那个大厅的中央,一位环抱着双手的女性正背对着他在那里等候。
  虽然身材并不高大,但却充满力量感的纤细身体线条,即使透过那合身的西服也可以看得出来。扎在夹克上勒紧腰部的红梅色腰带,以及系在那里的华美直剑,在从地下吹来的风中轻轻摇曳,隐约宣示出女性并不是绘画中的存在这个事实。
  女性没有回头,只是注视着大厅的正面——敌人发起进攻的正门方位,以高调而通透的声音问道:
  “地下已经堵住了吗?”
  她没有问“只有你一个吗”这种问题。战斗的经过,她已经凭气息察觉到了。从地下走上来的老人,就是最后的幸存者,这一点她也早就知道。
  老人一边慢慢向她走近,一边回答道:
  “是的,范勋大人以最后的力量击崩了地基岩层之后,敌人也沉默了。在大势已定的现在,恐怕对方已经不会以牺牲为前提再次突入了吧。在那种状况下,大家好不容易才能把敌人推回去……对了对了,入侵路线,果然是从地下变电站(变电所)延伸出来的整备通道。”
  “是吗。我一时忘记了,毕竟从地下通道发起进攻是攻城的基本做法。或者说是我没看穿‘使徒’也会使用这样的手段,是我的大意。虽说是内外呼应的突袭。但是没想到作为最终定胜负的攻城战,竟然会这么容易被击破。而且还是在长期作为根据地的总部……实在是丢脸之极的事。”
  作为掌握这场大战的所有兵权的讨伐者,女性以苦涩的口吻说出了充满悔恨话语。
  以上海市街道为舞台展开的火雾战士与“红世使徒”的一大会战,由于双方势力都以同等人数展开作战,所以一般来说,都应该认为守护根据地的讨伐者方占有利地位,而从远处发起进攻的“使徒”方则处于不利地位——这应该可以说是常识了。而且讨伐者方还是在准备齐全的情况下发起迎击,优势就更明显了。
  可是结果却是现在这样子。
  在开战的同时涌入上海的“使徒”们,凭着无间断攻击、熟练的部队配合行动、旺盛的战意和巧妙的策略,在不到一晚的时间就把讨伐者们的阵势彻底摧垮了。
  怀着起死回生的期待展开的总部攻城战,也因为受到地下的偷袭而阵脚全乱,已经无法实现原来的目标了。尽管残存的讨伐者勇敢地对逐渐缩窄的包围网发起突击,但是在骚乱之中也相继断绝了气息,对地下的反攻作战虽然也抵挡住了目前的入侵,但幸存者就只有老人一个。
  这真是一场完全的败仗,简直是一败涂地了。
  老人不仅仅是以声音,同时还以动作来表达了谢罪之意。
  “不,不知道的话是无法防备的……在地下设施展开新的扩建工程时,果然还是应该请各位讨伐者们到场见证。这是我们‘傀轮会’的过失。”
  “没有,毕竟这百年来的世事杂务,我们也全盘推给了‘傀轮会’的长老们和其他人类成员们。事到如今如果对那种事加以责备的话,那也太自以为是了。”
  从说话的女性腰间,系在腰带上的剑中——
  “项辛,琐事暂且莫提。给你下达的命令办得如何了?”
  传出了一个以古老的说话方式讲话的男性声音。正是为了提出这个问题,她们才没有出击,一直守在这个附有阶梯的大厅里。
  被唤作项辛的老人,把身体稍微向前弯曲,复命道:
  “请您放心,帝鸿大人。因为封绝的范围相当大,所以到构成结束为止还有一点空余时间。根据发现者的报告,秘密区域的爆破开关,已经以启动状态静止在那里了。在封绝被解开的数秒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像凋零的花朵一样烟消云散。”
  哈哈哈——女性心情畅快地笑了起来。
  “虽然至今为止的袭击事件中没有被夺走情报机器的形迹,但是我们也没必要好好给他们留下来嘛。就让我们来尽量给他们找一些麻烦吧。”
  项辛终于走到了女性的身旁,注视着她的侧脸笑道:
  “是的。不过……”
  “?”
  “竟然真的迎来了不得不使用那荒唐的‘自爆装置’的时刻,我真的做梦也没想到啊。”
  “啊啊,的确是。”
  女性又笑了起来。
  注视着那跟相识时毫无改变的、作为战士却显得过于美丽玲珑的笑容,项辛仿佛感到很耀眼似的眯起了眼睛。然后,他又对自己令她陷入了当前困境的事感到悔恨。
  “实在非常抱歉,帝鸿大人,虞轩大人。”
  听了他这句话,火雾战士虞轩也并没有在姿势和视线中表露出任何动摇。她只是轻声地问道:
  “嗯?”
  “暂时离开上海市中心,在接到大动员命令之前潜伏在后备分部待机——没有听从萨伯莉淑女士的这个训令,反而集中周围的战斗力来迎击敌军……作出这个决断的。正是我们‘傀轮会’……”
  听到他的忏悔之言的虞轩,也还是没有动摇。
  从中国到东南亚一带的外界宿,采取的是以跟其他地域——比如指导异能者,火雾战士的幕僚团“库贝利克的交响乐”等外界宿——有着不同性质的、仅由人类构成的结社“傀轮会”为最高指导者的传统体制。
  当然,因为毕竟是以火雾战士的情报交换和支援为目的,所以也采取了共同运营的形式,但是讨伐者们基于其出身的关系,基本上都是四处流浪的人,很少会有人固守在组织里。由于也没有出现像多雷尔那样的异才,在这个地域里,由土生土长的人类(最高干部被唤作“长老”)来决定组织的活动方针的倾向更为强烈。
  这个体制,如果是平时的话,也应该是可以顺利运作的。可是最近在陷入了常人无法察觉的动乱——外界宿主导部的消灭,以及重要据点的沦陷——的形势之下,他们结果就成为了打乱步调的一大派系。
  当然,“傀轮会”也有他们的道理。
  在疏于世事、或者彻底无视的人不在少数的火雾战士中,例外地具备了这种感性的“愁梦之吹手”多雷尔·库贝利克,却因为遭受了意外袭击而死去。之后,在主导世界外界宿的欧洲就发生了内部的讨伐者和人类争夺主导权的骚动。
  作为必然的结果,在情报交流和联络上就发生了误报和停滞之类的实务性问题,状况不断恶化。而作为这种弊端的受害者的东亚方面,就开始增强警惕,避免被卷入欧洲的权力斗争之中。事实上,由人类和讨伐者双方向“傀轮会”及其旗下的人员谋求协助的各种大大小小的事件也多得数不胜数。
  他们亲眼目睹了给本来的职务带来巨大障碍的这种本末倒置的局面,从而使得对欧洲的不信任感提升到了极点,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过多久,察觉到内部争斗的愚蠢性的欧洲主导部,请来了大战的英雄“震威之结手”佐菲·萨伯莉淑,以此收拾眼前的混乱。但是,这个选择结果却令事态陷入更为复杂的局面,同时还导致了某个破绽的发生。也不能说这是一种讽刺性的结果。因为这是至今为止的愚蠢行为所导致的“理所当然的破绽”。
  某一天,以佐菲为首的讨伐者们从欧洲向全世界发布了“建立新的临战态势”的通告。那是包含着向各外界宿和讨伐者们寻求协助的强烈意向的一句话。这是以应对作为事变起因的主要外界宿遇袭事件为目的、在原则上完全无可厚非的、十分正当的要求。
  可是“傀轮会”却因为之前的事情,无法从正面去理解这个要求。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把这种强化中枢指导力的行动,看作是拉拢关系的延长线上的假仁假义,甚至认为这是欧洲对自己的传统组织体制的不当介入,谋求扩大自身影响力的谋略。
  隶属于这个地域、或者经常到访此地的讨伐者们。当然也提出过“在非常时刻应该提供协助”、“欧洲并没有值得担心的野心”等等异议,但是“傀轮会”的长老们却以别的形式接受了欧洲的命令,并通过行动作出回应。
  也就是说,在他们管辖的东亚区域内,独自布下捕获神秘袭击者的天罗地网,将其吸引过来一网打尽——采取了这种独断的作战行动。
  作为诱敌用的目标、用来掉大鱼的诱饵,他们挑选了便于集中和收容讨伐者的重要据点——北京、上海和香港三个地方。
  就这样,他们在广阔的中国布下了索敌情报网,并在同一时刻完成了绝妙的诱导和军势的集结,那种步调几乎可以称之为艺术了。在各地展开小规模的遭遇战,通过拟态的败走和胜利封锁前进路线以锁定敌人本队的位置。然后在预期的目的地,上海,动员起管区内几乎全体火雾战士的力量,对敌人发起迎击。
  他们——统领东亚外界宿的“傀轮会”,以及执掌军势的指挥权、与在麾下听令行动的火雾战士们的优秀性。即使从这次超越了数世纪的大规模作战行动(虽说也得到了现代文明的助力)展开得有条不紊的状况看来也非常明显。
  只是,他们有两个误算。
  第一个,他们“集中击破”的意图,完全正中敌人的下怀。
  第二个,在最关键的以上海一带为舞台展开的决战中,他们完全败北了。
  在欧洲无法知晓的期间,置身于东亚的强力讨伐者们,都几乎被一网打尽了。
  不知从远处还是近处断断续续传来的建筑物崩塌的响声,使大厅产生了微弱的震动感。
  在产生灭亡的实感的同时,项辛继续进行着忏悔。
  “虽说对欧洲怀有不信任的心态,但是对于让讨伐者方掌握主导权的抗拒感、以及光凭着我们夺取成功的野心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对于‘傀轮会’的决定,同时也对虞轩大人和季重大人绝对不会反对这一点抱有依赖——”
  “够了。”
  绑在剑上的带子轻轻飘动,帝鸿打断了他的声音。
  “别代替我们进行辩解了,项辛。实在令人羞愧。”
  “的确如此。尽管倾尽智略布阵,却被敌人戳中了大意的弱点,最后败北。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正因为是在命将终结之时,虞轩更以凛然的口吻说道。
  就是因为她这样,自己才会这样倾心于她啊——重新想起这一点的老人,轻松地笑了起来。
  “的确……是呢。勉强承受着压力。在战前成功让其他的长老们退却到上海总部之外的地方——仅仅是做到了这一点,我们也应该感到高兴啦。”
  “本来。我倒是很希望让你退却出去的。”
  依然面向前方的虞轩,在声音中蕴含着某种异样的感情。
  这次就轮到项辛一笑置之了。
  “我可不会把留在您身边的位置让给别人的。而且本部里也有讨伐者们不懂得使用的装置……更重要的是,正因为您在这里,所以我也在。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你这家伙。”
  帝鸿这么一说,虞轩也终于低头笑了起来。
  “从红颜少年时就开始犯上的这个坏习惯……那不知收敛的嘴巴,结果到最后还是没治好啊。”
  “最后的话,我还是希望您能以‘美少年’来称呼我呢。”
  项辛以一如既往的“不知收敛的嘴巴”回答道。
  一阵大笑之后,虞轩又再次把脸转向前方。
  “地下的战况,也差不多传到敌方阵营那边去了吧。我要去了。”
  在她的表情中,凝聚着决死的力量和气势。
  “请您尽情大显身手。”
  跟他说出的话相反,项辛挡在了虞轩的面前。
  老人想起了在半个多世纪前跟她邂逅时的情景。
  当时既无知又有勇无谋的少年项辛,对徘徊在贫民街的她那不合时宜的盛装、更重要的是对那无所畏惧的强者——正好就像现在这样——的容颜,怀抱着不值一提的反感和妒忌,然后企图以暴力加以发泄,挡在了她的面前。
  结果自不用说……仅仅是一击……他就被拳头击中面部中央位置,整个人飞了出去。
  那时候的灼热感和血腥味不断扩散的感觉,至今也能鲜明地回想起来。
  为了让她以同样的行为送自己上路,他闭上了双眼。
  毕竟已经相识这么多年了,即使只是做出这种举动,她也应该能领悟个中意义。
  突围逃走自然是不可能的事(被敌人用于入侵的、通往变电站的整备通道,本来应该是作为秘密退却路线发挥机能的)。即使就这样留下来,也只会被战斗中崩塌下来的建筑物压成肉酱,或者被“使徒”啃食而死。既然如此,他能选择的道路就只有一条。
  然而——
  “!?”
  跟本来做好准备去迎接的感觉完全相反的触感,从嘴唇那里传来了。
  在惊讶得瞪大了双眼的他的视野中,看到的是近在眼前的虞轩的笑容。
  由于无比激动而一时愣住的脑袋,被瞬间闪过的利剑一下子砍飞了。
  “笨蛋,干嘛以这种表情来死啊?”
  面对滚落在地上的脑袋——深爱过自己的男人,虞轩说出了道别的话语。
  “出来了~!”
  发出叫喊声的蜘蛛立刻被一刀两断。
  冲破飞散的火粉,虞轩沿着上海外界宿——那Art Deco样式的气派外壁一直向着正上方奔去。
  挡在她前方的蝙蝠男、西洋甲胄和三头骷髅——
  “是单骑!立即讨伐!”
  “别让她逃了!”
  “是大将首级啊!”
  各自都在发出叫唤声的下一瞬间,分别遭到了一、二、三的神速刀法攻击,化作了细长的条状物。
  在虞轩挥剑砍出的期间,大量敌影在林立于外滩的高楼下和屋顶上蠢蠢欲动的光景也同时掠过了眼帘。
  (明明是在现代,也亏他们能集中到这么多的兵力。)
  面对从正面打碎墙壁出现的、脑袋形如金锤的铁块状怪物,虞轩积聚了半秒的气力,一剑将其胴体横砍成上下两边。她躲开了那往下掉的巨大身躯继续前进,最后看到的是煤烟交混的阳炎天空,以及外界宿的人们作为娱乐而做成的、小小的屋顶庭院。
  (而且,这帮家伙竟然偏偏是——)
  她轻轻一跃,站到了庭院边的石头上——
  “!”
  同时看到了从小楼阁的栏杆上突出来的双脚和枪柄。
  在战斗的期间,竟然有人在楼阁那里举止粗鲁地伸出双脚睡大觉。
  根本没必要去感觉那股强大的气息,虞轩非常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在心中自言自语的话,不知不觉地化作声音吐露了出来。
  “——竟然是[化装舞会]的家伙。”
  那正是令人出乎意料的、袭击世界各地的外界宿主要据点的敌人的真正身份。
  仿佛听到有人叫唤似的,那个人高高抬起了双脚,用力在铺石的地板上蹬了一下。
  捡起枪站了起来的男人,慢慢地迈出了步子。
  “真是的,在旁看戏的家伙怎么能率先飞扑出去嘛。”
  那并不是向站在眼前的火雾战士说的话,而是作为率领一军之将,对属下的“使徒”说的话。男人踏着楼阁出口的低矮石阶,现出了身姿。
遮挡着双眼的墨镜,梳成大背头的铂金色头发,身披黑西装的高挑身形。仿佛在做准备运动似的骨碌碌地转动着的兵器,则是一柄超过身高两倍的钝色钢枪。嘴里叼着的香烟,被浊紫色的火焰所包裹,化作了灰烬。
  跟随在他身后的黑衣和白衣的男女——
  “是。实在是非常抱歉,我本来已经很严肃地嘱咐过他们了,但是……”
  “请您就把这看成是面临即将到来的胜利时,每一个兵士都是那么斗志昂扬的证明吧……”
  一个以沉重正直的口吻,另一个以包含轻笑的语调,分别作出了回应。
  虞轩没有理会背后的两人,只把剑尖对准了敌将。
  首先是那把直剑——
  “好久不见了,蚩尤……不,‘千变’修德南啊。面对众多勇猛的讨伐者,在古代没有过的起伏跌宕的战场上,也亏你能将他们一一扫平。”
  接着就轮到持有者——
  “一个世纪多的单独行动,也不足以令你的指挥能力有所生疏吗。”
  以明朗的声音称赞了战胜的将军。
  男人——修德南似乎有点困惑地笑道:
  “嘿,要失去以这个名字称呼我的旧知交,还真是令我难受啊,‘奉之锦旆’帝鸿,‘剑花挥舞者’虞轩。”
  他笑着把钢枪转了一圈,然后“嗖”的一声夹在腋下。如此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却蕴藏着令见者浑身颤抖的强大力量。接着——
  “欧罗巴斯,蕾拉耶。这是我的客人,你们可别插手啊。”
  他向着守在身后的黑白男女丢出一句话。
  两人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保持着那个姿势后退了好几步。
  “是。”
  “明白了。”
  战胜的将军,和败战的强者进行的单挑。
  对于这种毫无必然性、反而还有可能招致不测危机的行为。他们都没有加以制止。
  在高楼周围蠢蠢欲动的“使徒”军势,不仅没有侵入屋顶,甚至连一句私下谈话也没有发出。他们只是在默默地守望着眼前的光景。因为他们对自己将军的强大,已经寄予了全面的信赖。
  虞轩并不认为对方小看了自己。因为这个统领[化装舞会]的三柱臣之一的将军“千变”修德南,的确是拥有足以使他这样做和受到如此信赖的强大实力。
  可是,被誉为东洋首屈一指的强手的火雾战士“剑花挥舞者”——
  “上吧,帝鸿。”
  “唔。”
  正要乘着他的这种自信和信赖,带着最低限度也要报上一箭之仇的打算,以全力发起挑战。
  卷在腰上的腰带,慢慢从飘舞在风中的端开始化作红梅色的火粉逐渐消失。剑鞘也一样,接着是一幅,连身体也不例外。就这样,身体下方逐渐像花瓣随风飘散一般消失的、只剩下肩膀和头部的虞轩,以平稳的表情宣告了力量的释放。
  “——‘舍身剑醒’——”
  瞬间,剩下的身体也彻底飞散,火粉变化成红梅色的彩霞。唯独只有停留在原处的直剑型神器“昆吾”的剑身点缀着优美的花纹。剑柄重新由彩霞所握紧。
  那是以仙女的优美盛装姿态为形的红梅色彩霞。
  这正是“剑花挥舞者”所自傲的、以神器“昆吾”为中核的战斗形态“舍身剑醒”。
  “要上了。帝鸿。”
  “唔。”
  在回应的瞬间,直剑就顿时像飞一样向修德南袭去。
  那是一记完全不带挥舞动作的、仿佛以彩霞作为喷射火般的凌厉刺击。
  “!”
  修德南反射性的躲开了身体。擦过身边的高热彩霞,烤焦了西装的肩膀部分。在做出躲开动作的途中,他猛然开始加速,握住钢枪“神铁如意”最边缘的部分挥出一枪。
  在擦身而过的最后一刻,由于剑柄上被稍微擦到了一下,“昆吾’’顿时打着转向别的方向飞了出去。但是在数秒之内,从旁边涌出的红梅色彩霞又再次化作仙女将其接住——
  “不光是避开了一剑,还触碰到了吗。”
  “真不愧是你啊,蚩尤。”
  说完在空中飘舞了几秒——接着就像雪崩似的连同彩霞一起飞袭而下。
  抬头看着那以纵向旋转的剑为核心的高热彩霞,修德南——
  “呼。”
  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变形。
  持枪的右半身保持着人身,左半身的轮廓却膨胀了起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把尾巴前端连接在人类右半身上的、如恐龙一般的蜥蜴。
  不断旋转的“昆吾”触碰到了那包裹着厚厚鳞片的头顶。
  “唔。”
  在修德南惊讶地抬起头来的时候使出一击,把蜥蜴的脑袋纵向切断了。而且,灼热的彩霞还从伤口部位发起入侵,在瞬间内就把大蜥蜴的里面和外面都变成了焦炭。
  在受到余波侵袭的屋顶庭院中——
  “好热!”
  修德南勉强切断了这部分身体往后跳开,“昆吾”则再次对只剩半身的修德南使出神速的突刺攻击。这次是从被切离的断面这个死角发起的攻击。
  (我赢了——唔!?)
  但是,那切断面却在瞬间内变化成了长有无数利牙的嘴巴。而且还配合着突刺攻击的时机慢慢闭合起来。在战栗的虞轩心中——
  (利用地势!)
  迅速传来了帝鸿的声音。
  “昆吾”和红梅色彩霞稍微将轨道偏移到了下方。灼热的破坏力穿破了屋顶庭院的浅薄土层,一直向着楼下汹涌而去。
  看到对方把目标从自己身上移开后,修德南就像呼吸般轻易地恢复了半身,把“神铁如意”向上挥起。
  这时候,虞轩却先发制人地穿破地板,把剑尖对准了他的脸刺去。
  “!”
  修德南以后仰避开这一击,然后横扫出一枪作为回礼。
  红梅色的彩霞被吹散了——正当他这么想的瞬间,那彩霞又再次集中起来化作了握剑的仙女。
  面对再次从头顶上直劈下来的利剑,修德南在危险关头以枪柄抵挡住了。
  两人互相使出全力压向对方——
  “虞轩,你还真是走运。现在你可以亲眼目睹‘神铁如意’的全力攻击了。”
  正当两人在极近距离内互相瞪视的期间,墨镜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是吗?那么蚩尤,我也用‘舍身剑醒’的奥义来回敬你吧。”
  “要来了!”
  以帝鸿的声音为信号,下一瞬间,双方都在手上猛一使劲,同时拉开了距离。
  彩霞形成的仙女,在烤灼着屋顶庭院的同时以优美的姿态翩翩起舞,展开双手飞翔起来。她飞到了远高于屋顶的空中,然后解除了身体的形态。位于中央的“昆吾”开始横向旋转,并不断加快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连彩霞也变化成平扁圆盘状的力量漩涡。
  忽然,那漩涡发生了倾斜,把旋转的锯面对准了上海外界宿的屋顶——对准了[化装舞会]的将军直冲而去。
  那个漩涡,面对抬头注视着它的修德南——
  “!!”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惊人速度,轻而易举地把他挤碎在屋顶上。不仅如此,其破坏的余波还贯穿切裂了整座楼房,一直势头不减地贯穿到地面上。
  周围观望着单挑状况的“使徒”军势都僵住了——看起来是这样。
  在冲击的余韵在空间里消失后过了几秒钟,中间部分被削掉了一大部分的高楼,发出如同呻吟般的响声逐渐倾斜,开始慢慢倒塌了。
  在茫茫尘土中漂浮的彩霞利刃,迅速恢复了仙女的姿态。虞轩和帝鸿眺望着自己造成的壮观破坏场面:
  “怎么……样?”
  “气息怎么——”
  还没等两人说完——
  “的确是相当华美的招数……但是,很可惜。还是没能触碰到我的心和性命。”
  “什么!!”
  “唔!?”
  跟之前的劈头直斩一样,摆出抵挡攻击姿态的“千变”修德南,正傲然挺立在那里。高举在他手中的钢枪“神铁如意”上,并没有一丝伤痕。
  “不可能。”
  “竟然……完好无损……”
  面对惊愕的两人,屹立不倒的男人释放出锐利的目光和声音。
  “我们三柱臣的宝具是特制的啦。这根‘神铁如意’,只要我的意志不希望那样,就绝对不会被折断和扭曲,而只要我希望的话——”
  在周围的尘土之中逐渐崩塌的楼房。突然停住了动作。
  霎时间,在邪碎裂的断面上,张开了无数的眼睛和嘴巴。
  大小种类各异的那些东西并不是[化装舞会]的士兵。所有的一切,都是“千变”修德南本身。在高楼的所有楼层中,都充满了他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全身。
  摆出抵挡姿势的修德南膝盖以下的部分,就像覆盖着地面一样向外扩展,一直延伸到了两侧的楼房上。这就是引诱和抵挡着自己攻击的、修德南布下的巨大陷阱——虞轩她们在事后才察觉到这一点。
  “可恶!”
  当她们打算解除仙女姿态脱离的时候——
  已经为时已晚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修德南从周围的所有嘴巴中发出的咆哮,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从两侧的楼房中伸出了几百几千根缠绕着浊紫色火焰的“神铁如意”。径直朝着化身为彩霞的虞轩刺去。就好像向里侧伸出针刺的刺猬一样,这些压倒性的突刺和打击,都向着唯一一点收束而去。
  向着作为火雾战士“剑花挥舞者”的中核的神器“昆吾”伸去。
  向同时承受着数千钢枪的打击而颤抖的剑伸去。
  “——哼!”
  在其正面,人身的修德南所持的“神铁如意”陡然劈空刺出。
  锵!
  直剑的刀锋和钢枪的枪尖在一点之上发生了碰撞,瞬间,“昆吾”就被击成粉碎了。剩下的红梅色彩霞。也被怒涛般的紫色火焰所吞没,形迹尽灭。
  没有声音、没有姿态、也没有任何动作,虞轩就这样零落了。
  仿佛要取代其存在一般,同时刺向同一点的“神铁如意”在火焰中互相交混,把楼房中的所有身体部分吸引过来,恢复了完整的一人一枪的姿态。
  “红颜薄命……比艳花零落更为迷人……吗。”
  仿佛以他的声音作为落幕致词一般,失去了支撑的楼房——上海外界宿总部开始晃动起来。墙壁和柱子纷纷碎裂,仿佛被埋没在尘土和轰隆声中一样,这个世界屈指可数的重要据点正在逐渐崩溃。
  几分钟后。践踏着最后一颗滚落的小石头,修德南向着街道迈出了步伐。
  在他背后,仿佛理所当然似的躲起来避难的欧罗巴斯和蕾拉耶屈膝下跪,说出了祝颂的话语。
  “恭喜您,将军。”
  “这场胜战,势必会让我们的盟主大人为之高兴吧。”
  与此相呼应,周围的士兵们都同时向将军发出了欢呼声。
  “呜噢噢噢噢噢~!…将军阁下万岁~!”
  “赢了!赢了啊~!”
  “我们[化装舞会]千秋永在!”
  “三柱臣万岁!”
  “‘千变’修德南阁下万岁!”
  但是,修德南本人却眺望着远方,露出了没有多大兴致的表情。
  为了不让士兵们听到,欧罗巴斯以只能在三人间传达的声音(之所以不用仅限于两人听到的声音,就是他性格正直的表现了)向尊敬的将军说道:
  (虽说是杀戮同胞的讨灭道具,但是我也体会您讨伐了旧知交的心情。)
  (如果在攻略过程中有什么让您感到在意的东西,那就不如趁这个时候由在场的全员展开挖掘工作吧?)
  蕾拉耶也厚着脸皮加入了对话。
  修德南丝毫没有介意,以声音回答道:
  “嘿,别想那多余的顾虑了。刚才跟她们的战斗,我们彼此都好好享受了包括死亡在内的乐趣,我想应该这么说吧。而且,人类布置的机关什么的,并不是用自在法能查探出来的东西,再怎么找也是多余的。而且,我也没接到要搜索外界宿的命令。”
  (那么,到底为什么——)
  欧罗巴斯依然以无声的声音——
  “您为什么露出不太高兴的神情呢?”
  蕾拉耶干脆用嘴巴提出了疑问。
  “我正在考虑这场战斗将会导致的结果。”
  回答之后。修德南就拿出了香烟,轻轻一挥手指就将其点燃了。
  “无论是拒绝配合发起单独挑战而遭受了巨大打击的‘傀轮会’,还是获悉这个结果的其他地域的领袖们,之后都应该会出于危机感而服从欧洲的命令了吧。”
  两人终于明白了他所怀抱的悬念的具体内容。
  “为了让世界上的重要线路陷入不安定的状态,我们已经破坏了相当程度的据点数量。以我们的单方面突袭和他们毫无准备的迎击这个条件能获得的最大战果,也已经在这个地方实现了。恐怕,接下来并不是能轻易应付的对手,现在当然不是得意忘形的时候了。”
  如果再发生下一次的话,那就是决战了。
  对这个意见深感同意的令人,也怀着沉重的觉悟伏下了身子。
  “是!为了来日能更好地应战,我会把军队统配得更强大、更庞大。”
  “繁杂事务就交给我们去办,请将军阁下专心于执行御命吧。”
  修德南喷着紫烟,想道:
  (御命吗……也对,我也该差不多回去跟我的赫佳特、还有归来的盟主大人见一面了。)

  现在存在于他意识中的“那个”,据说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浮游路线,停留在极东的岛国之上。
  在无人知晓的世界上空漂浮的[化装舞会]根据地——移动要塞“星黎殿”,已经在某个地方停泊了数日。尽管在气泡般的异宝“秘匿圣室”的作用下,位于内部的所有人的气息都会得到完全的隔离和隐蔽,但是在平时的话,这是不可能出现的长期逗留。
  然而,现在根本没有人会对这种程度的细微差异感到在意——根本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因为现在正发生着一件更为重大的事情。
  在要塞内部,由于想要亲眼看看那一幕、盘算着运气好的话还能见证那个时刻的“红世使徒”成员。都从世界各地聚集了回来,展现出数百年难得一见的人声鼎沸局面。
  放下了宫桥的城门双塔。占据了要塞上半部分的城墙和尖塔群、下半部分的岩块区域和吐出来的掩体道和兵士们的岗哨所等等,除了岩块区域中的秘密设施之外,都无处不在地挤满了“使徒”。
  因为现在还基于诸多原因发布了禁足令,所以他们就更是在要塞内部走来走去,对现在发生的、或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进行互相谈论,抱有期待,或者互相询问。
  在其中一角的酒馆——提供饮食娱乐的休息所兼联络所——里面。
  “斯托拉斯大人!”
  为了享受用餐乐趣而来到这里的“翠翔”斯托拉斯,被某个人叫住了。
  “哎呀,是‘蛊溺之杯’皮尔索因吗?”
  斯托拉斯把那没有头部的身体转了过来。身为老资格布告官的他,有着翅膀状的双臂、全身覆盖着兽毛、在挺拔的胸部上长有一对眼、腹部长着开裂的嘴巴——是这样一个既不像鸟也不像人的异形。但是因为在自我意识和欲望都很强烈的“使徒”当中,他却有着比较罕见的温和性格,所以跟他交好的成员也不在少数。
  而隔着人潮把他叫住的“使徒”,也同样是其中一员。
  “我听说您跟随将军出去远征了,原来已经回来了啊。果然是跟这次的事情有关吗?”
  在周围穿梭不止的人潮中蹦来眺去慢慢走近的人。是一个斜视眼的小孩子。那衣袖快要碰到地面的宽松长袍。以及像古代强盗一样背在身上的大麻袋,更强调出他身材的矮小。不过他却是一个相当有名的搜索猎兵,跟搭档的巡回士一起立下的大功也不少。
  面对久违的熟悉脸孔,斯托拉斯笑着回答道:
  “不,我是奉了将军阁下的命令,偶尔回来而已。你呢?”
  “当然……是为了拜见我们盟主的微光啦。”
  身为成员的“使徒”们集中在这里的理由,都是因为这个。
  今天再过一会儿,在这个“星黎殿”即将举行祝贺盟主归还的典礼。为了前来拜见那登上长期空缺的宝座、几乎所有人都只听说过传闻的盟主,或者是为了亲眼确认他是否足以担任盟主之位,“使徒”们就从世界各地集中过来了。
  皮尔索恩也作为其中一员,在声音中蕴含着单纯喜悦之外的感情色彩。
  斯托拉斯在感觉到这一点的同时,也暂且当作没有发现,只是环视了一下周围。
  “说起来。‘蓦地祲’利贝扎尔大人呢?当然应该是跟你一起来了吧?”
  那个利扎贝尔。就是经常跟皮尔索恩搭档执行任务的巡回士,尽管实力不凡。却是因为其言行举止的粗鲁而出名的“红世魔王”。
  “唔,算是啦。”
  皮尔索恩转动着斜视的眼睛。指示出他所在的位置。
  “不过现在。还是别惊动他的——”
  “‘翠翔’斯托拉斯!”
  打断了他刚说到一半的声音,几乎跟怒喝无异的声音在酒馆里响起。
  “过来这边,一起喝酒!”
  热闹的嘈杂声顿时断绝,挡在面前的人墙也逐渐开出一条路。毕竟任何人都不想跟这个一发不可收拾的粗暴者扯上关系。
  善于待人接物的斯托拉斯则没有露出半点畏惧的神色,从人群中敞开的通道走了过去。
  “您心情好像不太好呢,有什么事吗?”
  “还有什么事不什么事的——”
  坐在酒馆中间的桌子前,手里拿着特大的木制酒杯狂饮不止的人,是一个直立着那大象般的巨大身躯的三角甲虫。在四条臂膀之中,下面的两条正紧紧地抱在一起,上面还缠卷着水晶串成的念珠。
  这个丝毫不逊色于斯托拉斯的异形“魔王”。一边拿着酒桶向杯里倒出蜂蜜酒,一边以咬字不清的怪声叫嚷道:
  “你也看到了吧!竟然说那就是我们归还回来的盟主……开什么玩笑!那不就是‘密斯提斯’吗!不管暗藏着什么样的宝具,不管寄宿了多强的力量,只要我们‘使徒’稍微动点手脚的话,那就只不过是随时会消散的人类残渣而已!”
  利扎贝尔说到中途,已经变成不是对别人说,而是自己跟自己说了。
  明知这样。斯托拉斯也还是用心地听着他的话。在说话之前先倾听别人的心声,是作为在组织中枢、搜索猎兵和巡回士之间负责联络事项的布告官的一个重要职能。
  已经进入了独演状态的利扎贝尔颤动着身体:
  “那种不知是哪根葱的家伙……为什么我们的参谋阁下和大御巫要对他卑躬屈膝地在旁侍奉!”
  咚的一声,他用力以脚爪在地上蹬了一下。
  不仅仅是铺石的地面被踏裂,整座酒馆也顿时晃动了起来。天花板上哗啦哗啦地掉下一些尘土,周围的“使徒”中也有一些为了避免被卷入骚动而离开了现场。身为酒馆责任人的“使徒”,把求救般的眼神投向跟他同席的两人。
  (哈哈,也就是说——)
  斯托拉斯很容易就能推想到他不高兴的理由是什么。以视线确认了一下周围,只见皮尔索恩也苦笑着点了点头。
  (唔,就是这么回事。)
  利扎贝尔作为组织的成员之一,同时也作为拥有强大力量的“红世魔王”,更重要的是作为贝露佩欧露的直属亲信,对执行被赋予的任务一直都感受到无比的欢喜和充实感。
  现在自己所信奉的长官,却好像理所当然似的,毫无抵抗地屈膝跪在别人面前。面对这样的状况,越是对长官忠诚的人,当然就会感到越强烈的愤慨了。
  这时候,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斯托拉斯,面对这样的情景——
  (果然是这样吗。)
  在盟主归还之后,“星黎殿”中感觉到的奇妙气氛——他感觉自己总算把握到其真正原因了。
  尽管对利扎贝尔的狂暴举止感到无奈和烦闷,可是却没有任何人责备他对盟主不敬的言行。不仅如此,在各处若无其事地狂饮暴食的人,和默默地注视着骚乱状况的人们之间,甚至酝酿出一种无声的支持气氛。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斯托拉斯刚才归还的时候,也看到了一幕“令人吃惊的光景”。
  看到那个情景的话,如果知道那是盟主的意思的话……那么以数百年、资历长的甚至是以千年为单位、一直对[化装舞会]效忠的“使徒”,当然会对那种难以原谅的轻率行动感到愤慨,看到那种对身为精神上和实质上的指导者的两人做出的无礼行为,他们也自然会感到不满。
  即使是性格温厚的斯托拉斯,也产生了一种不自在的感觉,那么其他性格暴躁的人们心中,到底会气愤到哪个地步呢。
  (而且,出身和性质并不是太重要的问题……本来大半部分的成员们都几乎对盟主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突然对他们说什么“这是盟主,你们要遵从他的号令”的话,那大部分人感到困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即使不是这样,“使徒”的组织跟人类的组织不一样,并不是建立在伦理规范的基础上的。三柱臣率领组织至今的实绩,以及与其相对时所怀抱的感情,才是让他们服从组织的原动力。在这一点上,斯托拉斯也并不例外。
  (说不定,今天的谒见典礼,除了把盟主的存在展现在我们面前之外……还有别的其他意图吗?)
  利扎贝尔以另外的话语代替他提出了疑问。
  “而且那所谓的盟主,接下来打算要干些什么啊!?虽然他突然说什么‘我回来了’就坐到王座上,可是他能比参谋阁下更轻易地推进事项吗?能比大御巫更让我们同心协力吗?能比将军阁下更高明地指点战事吗?”
  叫完之后,他为了滋润咽喉而倾斜起酒桶,可是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他顺手就把酒桶捏碎。
  “可恶!快把下一桶酒拿来!”
  以极其不快的口吻,向着酒馆的责任人怒喝道。
  终于看不过眼的皮尔索恩,挺高身子拉扯着搭档腹部紧抱着的第二对手臂上的念珠末端,以此来安抚他说道:
  “你喝太多了,利贝扎尔。就算是蜂蜜酒也是酒啊。”
  “你给我闭嘴!甜的东西反而会有醉感。当然没问题!”
  面对作出了牛头不对马嘴的反驳的利扎贝尔。斯托拉斯以温和的声音说道:
  “唔,也不用那么暴躁啦。不如就由我来向上头报告一下,就说成员之间有‘这样的一种气氛’怎么样?如果是参谋阁下的话,我想应该是会妥善处理的吧。”
  布告官因为职责的关系,比他们能更容易接近三柱臣。在他的话语中,可以感受到毫无虚假的重量。之所以从中感觉不到向上司打小报告的意味,也可以说是多亏了他从平时培养起来的人望所赐了。
  (而且,我自己也很想向参谋阁下询问一下这件事的意图所在。)
  反而在他看来,这方面更令他感兴趣。
  利扎贝尔听了这个应该可以算是好主意的提议——
  “唔……”
  仿佛稍微有点动心似的沉默了起来。
  “那样就好啦,利扎贝尔,就这么办吧。”
  “在这种状况下,参谋阁下应该不希望内部出现不和迹象吧。”
  他看着这么说的两人,可是态度却突然一转——
  “不,还是不行。”
  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接着,他突然——
  “比起这个——”
  抱住了两人。
  “哇?”
  “干、干什么?”
  利扎贝尔把难以看出表情的甲虫脸凑近两人,轻笑着说道: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总之你们就跟我一起来吧。”
  当然,两人自然不可能以正面意义来理解他所说的“好事”了。

  尽管整体上显得很平坦,但是每个山峰都呈现出突兀的锐角状——这样的山容,大概是这个地域的特征吧。冰冷而澄澈的空气,也进一步衬托出岩石上仅有的一点绿色植物,感觉非常舒畅。
  “时节为隆冬。这样的季节还真是不太凑巧。”
  从铠甲中延伸出来的衣服随风飘拂,盟主开口说道。
  “如果是春天的话,也应该会盛开更多美丽的鲜花吧。”
  站在崖边的同一个人,接着以少年的声音说道。
  在“他”的身后,有一位少女正蹲在那里,轻轻用手抚摸着随风飘动的绿草。
  那正是头戴白帽、身披斗篷的三柱臣之一,巫女“顶之座”赫佳特。
“已经足够了。冬天也有冬天的喜悦……而且——”
  少女眯起眼睛说道:
  “如今无需在高峰之巅祈求您的声音,也能跟您交谈。我,仅仅是这样……”
  “冬天有冬天的喜悦……吗……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子忍耐讨来的吧。”
  “……”
  这次,她并没有回答盟主的话,只是默默地用手指拨弄着绿草。
  他没有强求回答,只是眺望着远方的山岭尽头。
  仿佛是为两人祝福和助兴似的——
  叮啷……
  一阵幽玄的琴音,在山间回响起来。
  “看似寒冬冬已去,不似春来春已至……”
  在两人身后,坐在高高的岩石上的乐师,正弹着一个古旧的琵琶唱起歌来。深深盖住眼睛的三角帽,竖起衣领的燕尾服——以这样的装扮掩藏着脸面的怪异人物。
  “那是暂时性的幻觉,还是迷惘时的恶作剧呢……”
  那正是在不久前进入了“星黎殿”的“使徒”——“笑谑之聘”洛弗卡雷。
  他是一个不受干涉、也不受迫害,同时也不会受到赞赏,只被允许在那里演奏琵琶的特殊存在。
  正因为如此。“他”现在并没有说什么,赫佳特也没有回头去看他。
  “知道的就只有彼此的心……”
  即使如此,洛弗卡雷就像把自己当成空气一样,就像把自己当成点缀空气的存在一样,弹了两三下琵琶,又唱出几句即兴的诗歌。
  过了一会儿,一阵风吹来,少年的声音向着背后从要塞“回到”这里的美女说道:
  “贝露佩欧露,刚才的‘使徒’是布告官吗?”
  “是的。”
  在三只眼中的右眼上戴着眼罩的三柱臣之一,参谋“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以优雅的姿态单膝跪在岩石地面上。
  她和赫佳特这几天都陪伴着在山间散步的盟主,在不熟悉的阳光之下游玩。集中到“星黎殿”的“使徒”们看到她们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外界的姿态,都一个个惊愕不已。有的还气愤得瞪眉瞪眼。对于这一点,她们也只有在内心苦笑了。
  虽然她们也很清楚这种毫无防备的做法会引起成员们的不安,同时也应该有人对她们所受的待遇感到不满。不过只要是盟主的要求,那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而且她们也明白,这种行为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确认工作。
  说到要安抚众心的话,她们最多也只能做到在重要的协议和传令时回去“星黎殿”这一点了。刚才,她也是回去“星黎殿”接受了下属的传令和报告。
  参谋低下头,开始向盟主作出这几天来最重要的报告。
  “是将军‘千变’修德南派人传来的急报,昨日深夜。据说已经把上海外界宿总部攻陷了。外部的基础准备,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
  “很好。我不在的期间,‘千变’的本领看来也没有丝毫的生疏。”
  盟主的声音作出称赞——
  “这样的话,火雾战士阵营暂时应该会集中精力进行善后处理和对现有势力圈的警戒,没有余力向外部布网了吧。我也可以不必担心受到多余的介入,安心到她身边去了。”
  少年的声音接着说道。
  贝露佩欧露保持着低身的状态,向头上的盟主问道:
  “能做到吗?”
  对于这个可以理解成多层意义的疑问,盟主并没有马上回答。
  在混入了雾气的山间寒风中,在时隐时现的明媚阳光下,只听到衣服不断飘拂的声音,没有回答的空白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贝露佩欧露在心底里蒙着一层不安的阴云。
  那是这两周来,看到实现了归还的盟主的言行举止而产生的感觉。
  本来为归还的盟主准备的容器,是完全不屑于“密斯提斯”这种剩余物的、更为安定的媒体——也就是专用的接收装置“暴君”。
  但是……之所以变更成现在这样,通过与“密斯提斯”的精神同步而自由自在地操纵其身体的形态,正是因为盟主自身的意志使然。这是因为他对宝具“零时迷子”转移后充当了几个月宿主的少年产生了兴趣,同时也认同了他是拥有足以跟自己同步的思维和志向之后作出的选择。
  尽管形式上偏离了原本的计划,但现在却没有发生什么问题。不仅如此,他在言行举止上也没有丝毫的踌躇和迷惘,充满了跟过去的他一模一样的霸气。
  只是,却发生了两个奇特的、超出预料范围的现象。
  第一个,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身上具备了异常敏锐的探知能力。
  第二个,他发出来的声音,是盟主和少年交混在一起的、也就是处于所谓的混合状态之中。
  那是编制自在式的盟主、从远处接收回来的赫佳特,以及进行解析和实际运作的“探耽求究”丹塔里奥教授——所有的人都无法以理论解释的、彻头彻尾的怪现象。
  (而且,在没有进行测试运作的前提下,把无数极度复杂的自在式一下子就应用在正式运作上,出现这种细微的障碍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影响的关系,他马上就下达了计划的修正命令。
  也就是,对掌管审判和断罪的“天罚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的处置。
  进一步来说,就是对其契约者的处置。这个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不必多说。是跟身为“密斯提斯”时的盟主有着紧密关系的存在。这个修正,到底是盟主的深谋远虑,还是基于少年的私情呢——因为执行御命的观点和个人意图相一致的部分非常多,所以很难猜测到他的真正用意。
  关于处置的方案已经考虑好,准备也已经做好了。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能不能做到呢?如果不能做到的话,“他”会不会就这样发生崩溃呢?
  她们[化装舞会]实现御命的道路虽然看似一帆风顺。但其实却是以最不确定的东西作为中核向前猛冲。一向做事慎重的她感到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意。)
  可是,蒙在她心中的阴云,对她来说却并不是令人不快的东西。相反,她甚至对此感觉到喜悦。因为在以“随心所欲地生存”为宗旨的“使徒”之中,只有她具备了“正因为是不如意的事才有挑战的价值”这种特质。
  (没错,针对这个不测的事态,我也预先做了一个准备……等那个到达之后,再慢慢进行分析和解明也不迟。)
  现在这位诡计多端的“魔王”,正感觉到一种不同于自嘲,而是类似于满足感的复杂怪异的喜悦之情。
  (我还真是个无可救的人。)
  这时候,面向着那样的她——
  “并不是能不能做到……”
  盟主的声音一边说一边向她走近。
  “是绝对要做。仅此而已。”
  以少年的声音说完后,站在了贝露佩欧露的面前。
  接着,盟主向她笑着说道:
  “以前的事也是这样,我好像总是让你烦恼呢。总是这样依赖着你的‘喜悦’,结果却给你带来了莫大的辛劳。我还真是个不懂体贴的盟主。”
  对于盟主正确地估计到了自己的内心,贝露佩欧露产生了一种既非喜悦也非焦躁的感觉,不由得以平伏的姿态藏起了脸。
  “那样的事——”
  这时候,少年不经意地握住了她的手——
  “但是,我不会再失败了,即使为了你们。我也必须成功。”
  “——!?”
  以缓慢而轻盈的力量拉起了那只手,让她站了起来。
  盟主注视着任何人都未曾见过的、面露呆愣表情的她:
  “小小的人类身体,也不是太糟糕呢。”
  少年温柔地以指尖抚摸着她的眼罩。
  “因为,可以这样子跟你们互相靠近,互相接触。”
  “……是。”
  面对总算回了一句话的贝露佩欧露——
  “是的。”
  以及转过身来作出清晰回答的赫佳特——
  “这几天来我一直带着你们毫无防备地到处走。这一点还希望你们见谅。不过,我无论如何也希望感觉一下,这种充满扩展性的真实世界……跟你们一起。”
  盟主如此说着,然后抬头仰望着天空。
  “果然,还是必须要这样才行。”
  以少年的声音说完,又环视了一下大地。
  叮啷……
  洛弗卡雷又开始弹起了琵琶。
  “远望能点缀视野,置身其中则令人心旷神怡……啊啊,那完全就是……世界。”
  领悟了诗歌意图的盟主,又再次回头看去。
  在几公里远的地方降下的宫桥——从包裹着“星黎殿”的隐匿之壳“秘匿圣室”内延伸出来的、看上去就好像从空中突然出现的铺板吊桥上,一个不可思议的物体正从那里走下来。
  那是漂浮在空中的、大小跟人类差不多的胭脂色方柱体。
  上面插着一根火把的那个不可思议的东西,正以奔跑的速度向着他们这边靠近。
  贝露佩欧露立刻跟“他”拉开了半步的距离,以正面迎向那个物体。
  “怎么了,费可鲁。”
  “是!”
  这个方柱体,正是作为“星黎殿”的守护者名扬天下的“红世魔王”——“岚蹄”费可鲁。
  要正确形容的话。方柱体是他以防御自在法“马格尼西亚”生成的东西,也就是像棺柩一样把自身容纳在里面。
  他的外表,是一个身穿寒酸西装的中年男性,配搭上尖角、蝙蝠翅膀、带勾的尾巴以及一柄大弯刀——这样一种露骨到极点的恶魔姿态。不过也并不具备遇到日晒就会怎么样之类的恶魔特性。
  现在他之所以这样子隐藏着自己的身姿。是因为一个非常滑稽的理由。
  不仅仅是守护“星黎殿”,在贝露佩欧露不在的时候还负责代为裁决事项的这位“魔王”,平时都是以自己的真面目跟成员们相处的。
  举起在头顶上的火把“托利比亚”……通过使用这个“银沙回廊”的操作空间诱导装置,他就能把“秘匿圣室”的力量缠绕在身上隐藏自己的强大气息,伪装成普通的“使徒”身份,在“星黎殿”里进行巡察。这并不是以阴险的监视为目的,而是为了从成员的角度来体会组织的形态而采取的措施。
  由于这个缘故,在可能暴露于众目之下的地方,作为“岚蹄”向三柱臣请求谒见的时候,他不得不进行现在这种可笑的伪装。
  “怎么了……?不。”
  只是遵从计划的安排而出现——贝露佩欧露本来应该知道这件事,可是现在为什么又反过来问自己了呢?虽然他对此感到很可疑,但又想到总之还是该先作报告,所以就让方柱体啪嗒地向前倒了下来。他似乎把这当作是平伏身体的姿势了。
  “报告盟主,谒见典礼的准备已经完成了。”
  面对这种夸张的态度和话语,盟主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辛苦你了,‘岚蹄’。”
  少年轻声催促其他人说道:
  “那么,我们走吧。”
  叮啷……
  弹了一声琵琶后,洛弗卡雷就从岩石上跳了下来。
  赫佳特也伴在“他”的身边,贝露佩欧露则站在相反的另一侧。
  身后跟随着方柱体状态的费可鲁,众人慢慢地向前迈步。
  迈向接下来即将展开的、属于他们的战斗。

  位于移动要塞上半部的城寨部分。跟秘密设施众多的下半岩块部分不一样,基本上不存在多余的房间。
  虽然在当初建造的时候也许曾经存在过,但是随着战斗岁月的推移,这里已经被改造成更适宜战斗、更实用的形式了。
  即使是这样的城寨部分,也还是有可以称为例外的区域。
  从双塔城门沿直线往前走,在穿过平常一般不打开的三道大门之后到达的大厅,那是一个两侧各有两排粗粗的圆形列柱的五廊式大伽蓝殿。列柱之间以平缓的拱廊相连,并向着宽广的天花板延伸融合,形成一个平面,看起来也好像一条石造的隧道。
  在中央铺着的厚厚绒毯前方——也就是伽蓝殿的最里头,有一个十几级阶梯高的舞台。在绒毯的前方并不是祭坛,而是设置着另一层更宽广的、舞台上的舞台。
  抬头一看,天花板上描绘着满满的彩色壁画。作为样式,那并不是通常能见到的宗教性图画。只是描绘着一个巨大的身姿和无数个小小的身姿。
  描绘在中央的是一条盘踞着的巨大黑蛇。展开在其背后的是无数奔跑着的“红世使徒”——
  任何人都没有跟任何人发生斗殴、没有互相厮杀、没有互相啃咬,只是以黑蛇为中心一直往前奔,这就是他们[化装舞会]的存在姿态了。
  “给我等着瞧吧,不知哪根葱的家伙。就让我来亲自教会你对待参谋阁下和大御巫的礼仪。”
  现在,许多对这个绘画有所理解的人,以及许多对这个绘画感到莫名其妙的人——[化装舞会]的成员们,都密密麻麻地挤在离绒毯几步远的位置上。
  在漫长的岁月里都空着王座的盟主,终于成功实现了归还。
  从现在开始,就即将举行谒见的仪式,以及御命的下达。
  “真、真的要干那么夸张的事!?”
  实际上,有许多成员都是第一次听见御命这个词。通晓其真实情况的就只有贝露佩欧露的亲信和一部分的布告官而已,而知道其存在的也只限于一些身经百战的搜索猎兵和巡回士。大半部分的成员都只认识到那是对组织来说是绝密的“某件事”。
  “算了吧,利扎贝尔!那样绝对是很糟糕的啦!!”
  由于事前已经通告了这个秘密即将被揭晓,它们之间的热烈气氛,也在事前达到了最高点。毕竟(虽说大部分人都只是听说过传闻)这是“那个”盟主认真执行的计划。那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美妙、或者是无比壮大的计划了。
  “有什么打紧的。我们可不是因为对方地位等级高才抱有敬畏和倾慕之情的。唯有力量——只有这个才是决定彼此存在方式的标准。”
  当然——存在于过去几千年前的盟主所怀抱的御命,不管怎么说也相隔太遥远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完全无法理解。那些人只是单纯顺应着周围人的狂热情绪,对即将来临的典礼怀抱着期待。
  “可是,怎么偏偏要对盟主来做那种事……”
  “而且什么位阶的。盟主大人可不是能用那种东西来衡量的伟人啊!?”
  在这样的气氛中,有三个人并没有顺应那种狂热情绪,而是在墙边争执着。
  不必多说,那当然是斯托拉斯和皮尔索恩,还有利扎贝尔了。
  前者的两人被利扎贝尔的巨大身躯以上面的一对手臂抱着不断挣扎——从表面上看来,那实在是一幅随罕见却很有趣的光景。
  但是,对于本人——尤其是被抱着的两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骚动。不管结果如何,他们也毫无疑问会被挂上“搞恶作剧的同党”这个嫌疑。
  至于利扎贝尔,他本来也不是一个愚蠢的男人。也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行为到底会带来什么结果。但是现在,想要试一试他是不是值得自己敬重的贝露佩欧露和赫佳特侍奉、并以力量确认他有没有侍奉的价值——他已经被这种发自于强烈忠诚心的冲动和激情冲昏了头脑。
  “有什么伟人不伟人的,你看吧。”
  他以头上的三个角向喧嚷中的成员们的后方——大伽蓝殿的边缘指了一下。
  在那里。有一个人正靠在墙壁上嘀嘀咕咕地说着些什么,是个死气沉沉的男人。在坚硬的长发下,以布片缠卷着脸,以斗篷遮掩着身体——正是杀手“坏刃”萨布拉克。
  “那边也是。”
  他接着又用角指向别处——那是隔着中央绒毯的另一侧的最前列。
  一个戴着三角帽、身穿燕尾服的乐师,正灵巧地保持着平衡坐在竖起来的琵琶顶端。那就是先一步来到谒见大殿等待着盟主到来的“笑谑之聘”洛弗卡雷。
  “把那种稀奇古怪的家伙拉拢进来,让他自由自在地在‘星黎殿’里昂首阔步……这是至今为止都没有过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盟主来了之后才变得有问题的。”
  忠诚心关系到归属意识,而归属意识也会产生排斥性。他的敌对心,都完全是以中途乱闯入组织的人们为目标的。
  “可是‘坏刃’大人的协助,对我们来说反而是求之不得的事。至于洛弗卡雷,如果是那一派的人,也多半会来看热闹吧。这跟盟主应该是扯不上关系的!”
  “就是啊,而且你到底怎么知道把那些人叫来是因为盟主的命令嘛!?”
  面对继续想要说服他的斯托拉斯和皮尔索恩,利扎贝尔却仿佛横了心似的——
  “哼,既然你们知道了我的企图,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你们放开。为了创造‘被我抓住’这个借口,你们就好好在这里挣扎吧。”
  说出了这样的无理要求。
  被抱着的两人,对这个“魔王”已经深陷于自己的计划而听不进任何道理的事实,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
  (可恶,这样的话。)
  (真是的,拿他没办法。)
  正当两人怀着即使在典礼中造成骚动也在所不惜的决心,开始注入力量的时候。
  那一瞬间——
  静……
  周围仿佛响起了肃静号令一般,大伽蓝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因为只有城主一党才被允许通过的大门,现在已经被打开了。
  在这样的寂静之中,两人不禁对是否该采取行动感到犹豫。
  趁着他们犹豫的这个时机,利扎贝尔立刻释放出了自己的力量。
  在抱着两人的上面那对手臂下方,位于腹部的一对手臂大大张开,缠绕在上面的珠链立即化作了无数的小珠子,向周围散开。
  (啊!)
  (笨蛋!)
  倒吸了一口凉气的两人被扔开了。
  在他注视的前方——带领着身边漂浮着锁链的贝露佩欧露和手持锡杖的赫佳特,盟主走了进来。承受着异形人形、大小使徒们的无数凌厉视线,也没有露出丝毫动摇的神色,“他”只是悠然自得地踩着厚厚的绒毯,堂而皇之地向前迈步。
  那是一位后脑悬垂着一条黑色的龙尾、身上披着绯红色的铠甲和衣裳的少年。
  虽然容貌并不是特别华美,但是却给人一种异样的冷静感。
  就连“使徒”首先用以衡量力量强弱的气势,也非常难以捉摸。
  不明来历的人物——这就是他们所抱有的第一印象。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礼仪步骤,赫佳特和贝露佩欧露在中途停住了脚步。
  只有盟主一人,仿佛要充分显示出自己的存在一般,继续在大伽蓝殿的中央向前迈步。
  那个“所谓的盟主”在某个位置上停住了脚步。
  他面露笑容——
  “报上名来!!”
  厉声向着群聚在面前的“使徒”们伸出手来。
  声音所到之处——在面对这种突然行动大吃一惊的“使徒”们后方。被知道了企图的利扎贝尔不禁心头一振。然后,他同时也理解到,这正是盟主向自己发出的、到舞台上去的邀请。
  想要狠揍他一顿,想要试试他的实力,想要奔跑,想要冲撞,想要战斗——
  那是对所有的这一切的、“欲望的肯定”。
  被点燃了内心火种的“红世魔王”,把涌上心头的疯狂喜悦,化作了怒号声作为回礼。
  “我是巡回士‘蓦地祲’利贝扎尔!!”
  蹬!他的巨大身体向前踏出一步,位于前进道路上的“使徒”们都纷纷被推开一旁。
  挤满了整个大伽蓝殿的成员们,马上就因为“代表者”的突然登场而沸腾起来,爆发出狂热的声音。
  面对这种变故。早已有所预见的贝露佩欧露显得一脸平静,漠不关心的赫佳特保持着冷冷的态度,明知这样也放着不管的萨布拉克则露出别有深意的神色,吃惊的洛弗卡雷则满面喜色,各自都在旁观望。
  冲破了叫唤和喧嚷中的人潮——虽然所有人都没有打算阻碍被挑战者,纷纷向后退开——几乎有大象那么高大的三角甲虫,跟他的外表不一样,并不是一个光会横冲直撞的莽汉。从他本人的角度看来,既然接受了邀请,他就不打算在舞台上表演出差劲的舞蹈。准备已经早就做好了。
  “请展现出您的力量,让我看看是否有资格成为我们的盟主吧!”
  在再次回响起怒号声的大伽蓝殿中,撒落在地的小珠子化作了茄红色的火焰膨胀起来。火焰互相缠绕在一起逐渐成形,最后形成了七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姿态。只有真身的利扎贝尔向前踏出一步,八个身体从八个方向包围着盟主,就好像方位各不相同的八面镜子一样。
  看到那率先迈出的一步,盟主马上感受到了挑战者的勇气。
  他令身体轻轻地飘上空中。
  刚开始以为他要逃掉而怒火中烧的利扎贝尔——
  “!”
  却马上就发现。他飘浮在某个高度时就停止了。然后,当他理解了那是正好跟他正面相对,“接受挑战的位置”时,内心顿时就感到无比兴奋和雀跃,身体也同时向前猛冲起来。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如欢呼声般的咆哮,把浑身的力量凝聚在三个角上发起了挑战。下一瞬间,有着同等威力的七个分身也同时涌了过去,把位于中央的、身体远小于他的盟主包围起来——
  轰隆——!!
  激烈的冲撞声震撼了空气。
  震撼着脚边和腹部的余韵逐渐消散——
  “——很好。”
  “!?”
  取而代之的,是盟主那沉稳的声音回响在四周。
  “能成长到这个地步,很好。”
  “呜噢、噢!?”
  面对惊愕不已的利扎贝尔的本体,盟主用右手抓住了他的角的尖端。他并不是像握棒子一样横着手来握,而是以抓住位于前方的东西一样,从正面紧紧握住。身体并没有从漂浮的位置移动分毫,少年的表情上浮现出强烈无比的、仿佛正在旺盛燃烧似的喜悦之色。
  仔细一看,只见七个分身都被他从后脑伸出的龙尾阻挡住了。围绕在抵挡和被抵挡了攻击的两人外周缓缓卷动的圆圈表面,那漆黑的鳞片上并没有遭受到一分一毫的损伤……全员都静止在那里。
  利扎贝尔对盟主瞬间涌现出来的无比强大的力量产生了恐惧感。
  尽管感到恐惧,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退缩或者变得怯懦起来。那样的感情,他早已将其定义为爱惜自己性命和存在的胆小鬼才会有的杂念,彻底舍弃掉了。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暇顾及那种事情。肯定了自己的欲望,把自己请过来的对手就在眼前,而且还露出了如燃烧的烈焰般的、令人陶醉的喜悦表情。
  (必须发起挑战!!)
  他的脑袋就只剩下这个念头。不仅如此——
  (我的战斗能力还有很多很多,我很想尝试不同于第一招的各种各样的技能,很想把所有的能耐全部使出来!现在这个、近在眼前的存在,我很想超越他!!)
  还被这样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热感觉支配了。
  但是——
  “你打响了第一枪,非常好——‘蓦地祲’利贝扎尔。”
  在听到对方以少年的声音说出的称赞之言时——
  (——啊?)
  自然而然地,他的一边膝盖就跪在了地上。接着,另一边膝盖也“咚”的一声跪下,最后连四只手掌也全部贴到了绒毯之上。被邀请而点燃了火苗、因力量互相碰撞而沸腾起来的心,在听到这句话后,被彻底融化了。他的心胸中并没有残留下任何败北感和劣等感之类的阴暗感情。
  充满着他身体的,是达到极限的惊叹和感动。
  欣然接受欲望。
  以拥有的力量互相碰撞。
  也承认共同享受欢乐的行为。
  利扎贝尔眼中的盟主,呈现出了这样一个有资格成为他们“红世使徒”的君主的英姿。仿佛受到了那种火热喜悦感的传染一般。他的全身都因为感受到比刚才扑出去的时候更强烈的激情而颤抖起来。
  (呜呜——太可惜了!!)
  那种震撼达到了极限。他立刻平伏着身体。
  “是——!!”
  他的态度并没有丝毫虚假的成分,但同时也在内心大声呐喊:
  (战斗——我跟这位大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啊!!)
  以意志施加的统制由于心神的波动而丧失,七个分身全部消失无踪,变回了无数颗珠子哗啦哗啦地掉落在地上。
  盟主的声音说道:
  “嗯,这个身体,果然不错。”
  他轻轻把头一甩,那如黑色流水般的龙尾在一瞬间内就恢复了原来的长度。
  纵观舞台之下,只见聚集在大伽蓝殿里的全员都跟利扎贝尔一样,平伏在他的面前。
  欲望的肯定者。
  不仅仅对其强大的力量,同时更对他的存在方式本身感到敬服——在场的所有“使徒”都亲身体会到这种感受,产生了发自心底的喜悦,以沉默加以称颂,并以态度表示认可。
  ——他正是最有资格被奉为[化装舞会]盟主的人。
  过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说道:
  “共同向前迈进,这种实感,非常明显。”
  他落到地上,继续向前迈步。
  在场者当中只有三人没有平伏在地而是单膝跪下,守候在旁的贝露佩欧露和赫佳特(最后的一个自然是位于墙边的萨布拉克了)跟随在后,三人终于登上了舞台。
  翻动着衣裳转过身来的盟主,傲视着众人说道:
  “好,站起来吧,‘红世使徒’们——我们已经没有继续逗留的时间了。”
  位于大伽蓝殿的全员。站在因骚动而被扯歪了的绒毯上的利扎贝尔也一样,都同时站了起来。目睹了这一幕,盟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作为盟主的存在方式和持有力量的披露,应该已经足够了。如果详细的说明再由自己来说的话,恐怕就有点画蛇添足了吧。他想到这里,就以眼神跟身旁的属下确认了一下。以少年的声音说道:
  “交给你了。”
  “是。”
  领命的贝露佩欧露优雅地弯腰行了一礼,久违地在他人的命令下履行自己长年以来肩负的职责——对组织下达指示。
  “从现在开始,即将对[化装舞会]成员进行御命的通达。”
  完全被盟主的存在所压倒的成员们,事到如今才想起谒见仪式上的另一个主题——足以左右自己命运的那件大事。
  他们[化装舞会]所奉行的御命。
  正因为对盟主的敬服和敬畏感情的强烈,期待感也在不断高涨。尽管没有人明确说出什么话,但是大伽蓝殿内已经充满了深沉的议论声了。
  认识这个名字的人——尤其是站在墙边的男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
  从舞台后方的墙壁上,飘出了一些既像是银色水滴也像是雾气的光点。光点马上形成了漩涡,保持着毫无厚度的状态向周围扩散。不一会儿,那漩涡就化作了空洞,逐渐被扩展成通往别的空间的道路,空洞的高度一直延伸到伽蓝殿能容纳的最高位置。
  只要是组织里的成员,无论是谁都曾经体验过的这个现象,正是“银沙回廊”。
  那是对“星黎殿”的内部空间进行重组,把远离的场所连接起来的特殊通道。
  成员们倒吸了一口气、注视着漩涡中间——
  “让~你们久等啦!终~于等到出场时间,令人欢~欣鼓舞的御命!Excellent~!而~且Exciting~的实验,马~上就要开~始了哦——!!”
  被委托对御命进行技术方面的解说的男人,以高调得有点多余的拖长声音大声叫喊道。
  他的声音,是从“银沙回廊”的漩涡里面——不知位于要塞的哪个位置的区域传出来的。
  “这~个实验!能够从根本上改~变我们‘红世使徒’的地~位!因~此才称为‘御命’!我长~年以来的研~究,现~在终于开~花结果——”
  “教授。大家不是都在等呜哇啊啊啊啊!”
  声音一下子被断绝。取而代之的是“银沙回廊”里面亮起了昏暗的光亮。
  能看到的,是一个圆形的物体。
  然后。慢慢就可以看清楚那是一个从正上方看去的圆口炉灶。
  那正是周围缠绕着黑色煤烟的炉灶型宝具“格新诺姆”。
  平常总是插在那里、或者漂浮在那上面的三个宝具,现在已经不在了。漂浮在贝露佩欧露周围的锁链“达尔塔洛斯”、赫佳特所携带的锡杖“TRIGON”、还有修德南远征时带在身上的“神铁如意”,都以各自的方式存在于为实行御命而努力的人们身边。
  填满了炉灶的灰,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只以高低差来精细地描绘出立体形状的炉灰。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某个图像。
  那正是以现在“星黎殿”所停泊的国家——日本为中心的世界地图。
  “那么,就让我开始说明吧。”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倾听着贝露佩欧露的声音。

  位于世界角落的一个小镇。
  一个烟雨蒙蒙的夜晚,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正在古旧的铺石道路上踩着危殆的步伐。
  偶尔在街灯照耀下显露出来的身姿,是一个身穿古典式西装、瘦削得像竹竿一样的人影。跟西装配套的帽子,拿在手里的手杖,再加上从举止中透露出来的气质,都跟老绅士这个形容非常相称。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撑起雨伞。
  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被践踏至今、变得异常光滑的白色铺石,几乎跟被打磨得平整光亮的镜子一样,一闪一闪地反射出街灯的亮光。因为光源微弱的缘故,那种光亮并不足以照亮夜晚。但是看上去就好像点缀着黑暗的宝石、或者漂浮于黑夜中的光之小岛一样。
  践踏着那样的宝石,不断地从一个小岛过渡到另一个小岛的老绅士,忽然停住了脚步。
  “噢,好久不见了,德卡拉比亚。”
  他透过帽沿、以窥视般的视线向上看到的东西,是在雾雨之中突然浮现出来的一个自在式。
  在人类大小的圆圈内有一个五芒星、中央有一个眼睛状的纹章,仿佛还没睡醒似的半合着。
  “明明现在也不是紧急事态,真没想到你会现身啊。”
  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奇特外表,老绅士继续说道:
  “终于……动员令已经传达到我这里来了吗。”
  自在式没有回答,只是时而晃动,时而旋转,时而发生变化,就这样漂浮在雾雨中。
 楼主| 发表于 2010-6-26 15: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为了启程

  佐藤启作正挤在电车的人潮里。
  (果然,还是应该在早上出门才对啊。)
  事到如今,他才后悔了起来。
  跟早晚的高峰期相比虽然要好一点。但是御崎市车站是有多条路线经过的中转车站。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陷入慢性拥挤状态,也可以算是地势布局上的宿命了。特别是这个从御崎市车站开往西南方向的线路。还跟远处的首都圈相连接。那就更拥挤不堪了。
  被人潮推来挤去,挂在肩上的那包大得有点多余的行李,也总是被拉来扯去。
  (好痛……不过,也没办法。)
  对佐藤来说,在这次的启程之前,他还是想好好跟“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作一次正式道别。他一直在等着昨晚也一如既往地喝得烂醉如泥的她醒来,结果就拖到了这个时间——就是这么回事。
  对于她那“一如既往”的状态,佐藤虽然也感觉到有点沮丧,但是又转念一想“怎么能因为这种程度的事就丧气”,于是又重新振作起来,在大屋门前精神十足地——
  “那么,我要去了!”
  怀着赌上自己一切的决心向她作出了宣言。
  而玛琼琳对这句话的回答——
  “行~啦行啦。你这次可是去当跑腿,要好好听从吩咐做事啊。”
  却是这样有气没力的一句话。
  反倒是“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
  “旅途快乐哦,期间的长短是没关系的啦,全都看你哕,佐藤启作。”
  罕见地以认真的口吻向自己说了这句话。
  (怎么说呢,难道就不能再说得有点那个感觉——)
  心怀沮丧的少年想到这里——
  (——啊,糟糕。)
  就立刻察觉到自己又在向她渴求着什么了。他慌忙甩了甩脑袋。被挤得动弹不得的周围乘客都以抱怨的目光看向抖动着身体的他,不过他还是完全无视了。
  (才一出来就变得这么懦弱怎么行啊!)
  自己是怀着“为了她做自己能做的事”这个誓言而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的。要是再期待奖励什么的话,那也太不知足了,甚至可以说是任性的想法。
  (对,先不管她用什么口吻来说,“好好听从吩咐做事”,玛琼琳小姐的这个指示本身是非常正确的……我一定要好好做才行。)
  作为受到外界宿任命的初等联络员,必须迅速而准确地处理事务,完成情报的直接接收和转交任务……这种身份、行动和目的,全都将作为自己的责任背负在肩上。无论是像孩子一样向谁撒娇,还是像傻瓜一样藐视世间,现在都是不允许的。当然。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像现在这样鼓起干劲。
  (好,我要好好干!)
  在内心让自己振作起来的同时,为了把确认放在外套内袋里的介绍信、以及玛琼琳新交给他的签条这件事变成习惯性行为,他把手掌按在胸口上。
  玛琼琳说过。这次的签条跟至今为止的有点不一样。
  “外界宿成员的心得嘛,就是我们火雾战士不在身边的时候,绝对不能跟‘红世使徒’碰头。这就是为了那种时候而给你准备的东西啦。”
  “虽然还因为担心过度而加上了各种各样的多余功能啦,嘻嘻嘻噗噢!?”
  根据两人的说明,这个据说是“使徒”的探测机。如果附近有类似的气息的话。就会把微机状况通过某种某种触感来通知持有者。
  “总之,一旦通过这个东西感应到‘使徒’的存在,你就不管用什么手段也好,必须要全力逃跑。绝对不能随便靠近,或者产生调查的念头——”
  “虽然也不用我们多说了,不过你要是产生哪怕是那么一点点想跟他们战斗的念头——”
  “我可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虽然听了这种叮嘱有点不是滋味,但自己以前也的确犯过这种错误,所以也只有默默接受了。
  (的确,如果没有玛琼琳小姐在的话……)
  他之前犯的错误——把宝具的大剑放在推车上。想要跟“使徒”战斗——现在想起来,那到底是多么愚蠢、轻率和鲁莽的行为啊——他曾经亲身体验过的那种实力差距,即使在挤得水泄不通的电车内也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即使是现在,要是没有火雾战士的话,像我这样的人……)
  佐藤不禁倒吞了一口唾沫。
  现在。自己正在离开御崎市这个火雾战士所守护的城堡、或者是摇篮,以毫无防备的姿态行走于食人怪物横行肆虐的世界中。这甚至比独自一人在密林深处徘徊更可怕,没有逃跑和抵抗的决定性力量,无论拿着什么武器、无论周围有多少人都毫无意义。这里——简直就是恐怖的世界。
  在恐怖的世界中,即使是现在这个瞬间,也一定会有人在某个地方被啃食而死。在没有任何人……甚至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从世界上缺落,被人们彻底忘却。不管对谁抱有何等强烈的思念,或者是有谁对自己抱有强烈的思念,都无法改变。
  (是吗……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了吗……)
  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经得到了火雾战士·玛琼琳这个盾牌。一直以来。通过把一切交托于她的判断,从而在无意识中获得安心感的少年。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领悟了那曾经在对话中多次听说过、而且也非常熟悉的话语的真正含义。
  (在这里的大家——“人类”们,原来都一直处在这样一种毫无防备的世界里啊。)
  真正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的异能者——以玛琼琳为首的众多火雾战士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好像撒手不理的冷淡态度。绝对不是像表面上那样单纯的冷漠。
  即使想挽救所有的人。这个世界也实在太大了。
  即使想把“使徒”全部歼灭,其数量也实在太多了。
  在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也还是要继续战斗——那种态度。实际上是决心坚强程度的体现。对她们抱有反感而咬着不放的话,就等于是以感情去拒绝自己无法理解的事——跟小孩子耍脾气没什么两样。
  (火雾战士。)
  佐藤又一次在心中对她们这些异能战士的统称进行思考。
  (很厉害……那真的是很厉害的人们啊。)
  然后,他在战栗之中,又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是否能保持协助她们的心意。
  外界宿的人们,大概都是一直怀着这种恐惧感而行动的吧。而且在最近这段时间,外界宿也面临着不知是谁发动的大规模袭击,很多成员们受牵连而死去,听说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
  即使如此,自己还能继续保持想协助她们的心意吗?他在战栗中进行了确认。
  (我能。)
  曾几何时,自己在车站遭到作为“使徒”仆人的“磷子”袭击而仓皇逃跑的时候。
  曾几何时,在高中的清秋祭中被卷人血和火焰的惨剧中的时候。
  曾几何时,亲眼目睹了把整个市街彻底破坏的“魔王”力量的时候。
  即使在这一切向毫无防备的自己发起袭击,我也有全部承受下来的觉悟吗?
  (啊啊,当然有了。)
  自己并没有克服恐惧,自己不可能会成长得那么顺利——少年也对此有所自觉。不过,在置身于恐惧中时能不能采取行动的感觉,他作为曾经多次遭遇过恐怖局面的一员,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所体会。
  (而且,这不是说我自己这样那样的问题……而是为了玛琼琳小姐,我必须这样做。)
  对于他在心中说出来的这句真挚话语。
  (……?)
  就像要为他作出回答,也好像是要考验他一般。
  某种感触,正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咦!?”
  佐藤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附近的乘客又再次向他投以讶异的目光。
  (骗、骗人、的吧!?)
  紧握在胸口中的签条,把“那个”正在逐步靠近自己到的感触传达他的头脑中。如果明确到这个地步的话,那的确是不需要什么详细说明了。就好像自己长出了不同于耳朵和眼睛的新感觉器官一样。他感觉到某个存在的气息正以迅猛的势头向自己接近而来。
  (真、真的是“使徒”吗!?不过为什么!?难道我在这里被发现了吗!?)
  他刚想要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进行思考,可是马上就察觉那根本无关重要。于是又慌忙环视了一下周围。虽说不是早晚的高峰期,但是这里实在拥挤得连自己的脚也看不见。不仅无法推开别人逃跑。就连稍微动一下身子也做不到。
  (该怎么办——)
  而且就算是要逃,在行驶中的电车上到底该怎么逃才好呢?
  对了!不是有什么可以让车子停下来的、紧急用的装置吗?不过到底哪个才是那个装置?不,那个应该是在月台上的吧?电车上没有吗?
  对了,去问别人就行了!不过就算大声把事情说明出来,又会有谁相信呢?还会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提供协助吗?
  (该怎么办!?)
  他光是心里焦急,却无法采取行动。他所感觉到的“那个”,明显是径直向着自己这边冲过来的。他领悟了这一点,才终于从动摇中渗出了恐惧的味道。
  这里并没有“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在场。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但是如今却作为一个过于残酷的现实,袭向才刚刚踏上旅途的少年。使用签条进行联络吗?但是已经来不及求助了。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吧!)
  在恐惧之中,佐藤还是这样想。他并不是恍然大悟,也不是恢复了冷静,更不是意志升华到了更高的境地。他只是死死地抓住了恐惧之中自己能完成的职责而已。
  (这样的话,就只有干了!)
  就是现在!现在不就正是把自己曾经立誓要做的事付诸实践的时候吗?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我就要为玛琼琳小姐效力到最后一刻。
  只要我把“使徒”来袭的事通知她,就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那是现在的我能做到的最低限度的抵抗了。
  (直到最后。我也要做自己能做的事!)
  但是,他的决心已经来不及了。
  犹豫的时间太长了。
  (可恶,已经——)
  “那个”在瞬间内发起了猛烈接近。
  (不行了吗——)
  判断已经赶不上了。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应该能干得更好,我做起事来根本就不像嘴里说的那么响,根本就什么忙也帮不上,混蛋。完全是白白送死……在这最后一刻,他就只能怀抱各种悔恨的感情。
  (——玛琼琳小姐!)
  在心中发出呐喊。
  这时候……
  
  呼——

  只听到这样的声音。
  “!!”
  看到突然蹦起身的少年,周围的乘客都已经觉得他的行迹可疑了。
  至于他本人,现在已经没有理会他人、或者进行掩饰的余力了。在极度紧张和恐惧中,头脑变得一片空白,花好长一会儿,他才终于理解到声音缩代表的意义。
  在十秒钟的时间里,有某种东西挡住了窗外景色。从他的眼前掠过。
  (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在签条中感觉到的“使徒”气息也随之逐渐远去。
  (难道……)
  跟接近过来的时候一样。一条直线地远离自己而去。
  (电、车……?)
  气息并不是以自己为目标。
  只不过是乘在反向的电车上。
  “……!”
  感觉到这一点,理解了这一点,佐藤忍不住想要整个人瘫倒下来了。要不是电车的人潮支撑着他的话。说不定他已经那么做了。在另一种意义上,他的头脑又变得一片空白。
  (得救了……吗?)
  从启程的一刻开始就不得不面对“这个世界的真相”。总算生存下来的身体,也因为感到纯粹的喜悦而颤抖了起来。至于身体的主人,则完全陷入了紧迫到极点的、跨越生死关头的虚脱感。还没有能领悟到这是一种喜悦的反应。
  在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思考能力的头脑中——
  (原来不是被发现了吗。)
  一边怀着放心和松弛的心情这么想着——
  (不过话说回来……“使徒”竟然坐电车?)
  这时候才终于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不过这完全只是他的偏见。实际上无论是火雾战士还是“使徒”,都能熟练地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支付票款),不过现在的他自然就不得而知了。
  继续在电车中不断晃动的他——
  (开什么玩笑,真是的……吓得我命也要短几年啊。)
  再花费了几秒钟,他才察觉到理所当然的重大事实。
  (嗯?跟电车擦身而过——)
  他是从御崎市启程的。
  从御崎市车站,乘电车出发。
  既然如此,那么其目的地就只有一个。
  “——啊!?”
  这次佐藤真的大叫起来了。
  新的“使徒”正向着御崎市进发。
  “可恶!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在混乱之中,他慌忙挣扎着想要把内袋里的签条拿出来,在这个过程中——
  (就算要回去,我坐的也是特急列车……不,不行!)
  回想起玛琼琳和马可西亚斯吩咐过自己的、必须要遵守的忠告,对接下来应该采取的行动进行考虑。
  (嗯……“这个”应该算是如他们所嘱咐的那样逃跑了吧!?)
  他注视着窗外掠过的风景进行确认。
  (对了,如果要联络的话,还是应该保持一段距离更好吧?如果知道我使用了自在法的话,如那个“使徒”说不定还会掉头回来)
  想到这里,他才恍然大悟。
  (啊,我难道是傻瓜吗!?)
  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来的,是手机。
  联络员身为人类,还有为异能者们提供支持……对于这些事实的意义,佐藤终于开始隐约察觉到了。不过现在他光顾着应付眼前的危急事态就已经应接不暇了。
  (嗯……如果给家里打电话,就会由婆婆们来接吗?)
  让那些当钟点工的老婆婆们找玛琼琳来听电话……思考着这个做法的他——
  “……”
  在沉默了几秒钟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却拨响了并不是自己家的另一个电话。把手机贴在耳边等待对方接听,对那特别长的响铃声音感到焦躁不已。
  (真是的……到底在干什么,快点接啊!)
  感觉到极限的紧张和恐惧感,可是“快从这里逃出去”、“已经不想干了”之类的选择,都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对于这一点,他现在还没有发现。
  
  在自己家里无所事事地消磨着时间的田中荣太,对于耍帅离开这里的佐藤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这个事实。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到底在想什么啊,真是的。)
  他会不会干脆挂电话呢?——在毫无意义的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按下了通话按钮的他,听到了他说的话——把关于“使徒”来袭的紧急报告任务委托于他的事由——之后: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以怒喝声把刚才想过的那句话当作回答说了出来。
  佐藤却没有理会好友的这种“耍脾气”的举动。
  (不管怎样。拜托了!你应该知道有人在“玻璃坛”那边守着会更好吧!?还有,你可别用那张签条啊,说不定会被对方感应到的!)
  “喂喂!等——”
  电话挂掉了。
  反正重新拨回去,也只会落得拒绝接听或者关机的结果吧,那家伙就是喜欢这么硬来。田中作出了这样的推测(而且也的确猜对了)。不禁咬紧了牙关。
  又是“红世使徒”。
  自从上次来过之后,自从把好友夺走之后,才只是过了两个星期而已。
  (所以我都说已经受够了啊!!)
  如果可以丢出这么一句话而干脆无视的话,那到底该有多么轻松啊。
  可是作为现实,“使徒”正在逼近这个城市,如果自己放着不管、就这样演变成突袭危机的话,也不知道会给这个地方带来多大的灾难。更重要的是对此心存畏惧的人正是自己本身,这一点他也是很清楚的。而且,令人不爽的是,佐藤应该也很明白吧。
  (即使是现在这个时候,电车也在向这里逼近。)
  结果,就像两周前一样,田中站起来了。他一边跑一边用手机拨响了佐藤家的电话。不管怎样,他也必须向玛琼琳请求指示。
  (回来之后你给我等着瞧,佐藤你这家伙……)
  在心中无奈地咒骂着的田中,在恐惧中感觉到了。
  自己并没有像两个星期前那样,对采取行动抱有犹豫。
  是因为那时候,对犹豫的自己的丢脸样子有了深切体会了吗?
  还是单纯因为对佐藤怀抱的嫉妒带来的反作用而振作起精神了呢?
  虽然自己也无法判断,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要采取行动。一定要迅速行动,不管痛苦还是不痛苦,都只能动起来……除此以外,现在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双脚在颤抖,内心也畏惧得萎缩起来。
  即使如此,自己还是只有这样干。
  脚步越来越快,内心充满了焦躁。
  开端虽然跟两个星期前奔跑起来的时候一样,但是这次可以托付后事的佐藤已经不在,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不仅如此,自己反而成了被佐藤托付后事的对象。所谓的四面楚歌就是指这种局面了。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慢慢加大了力度。
  “啊啊,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浑蛋!!婆婆,至少今天也该接接电话吧!”
  也不知道是向自己还是电话的那边,田中以含泪的声音怒喊道。
  
  乘坐这条路线的电车已经是好久没有过的事了——夏天坐过吗?不,不可能是那样——嗯。特意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虽说也不是没有遭到反对,但结果还是强行坚持下来了。
  为了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抱有确信,首先还是应该再次以“这个视点”来观察一切。像这样子——身穿厚衣厚裤披上黑色围巾——穿上普通衣服混在人类之中,也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了。虽然也跟目的有点关系。但现在总感觉心情很畅快。
  置身在拥挤的电车中这种状况……说起来,大概是因为高中学校就在家附近的缘故吧,基本上都没有怎么体验过。最近这段时间里。也就只是去往大户的时候坐过专线巴士而已。虽然事到如今也不会感觉到疲累,不过这样子的话,对人类来说,无论是身心都会感到很难受吧。
  忽然——
  (……?)
  他感应到了一股微弱的自在法气息,如果不是自己的话,那恐怕是无法察觉的吧。这种感觉他也觉得似曾相识。那恐怕就是气息感应。从远处感觉到的那个自在法反应,正以迅猛的速度接近而来。
  (不是、吗?)
  行进方向就在同一直线上,几乎是以相等的速度在互相接近。既然如此,那么彼此都应该坐在电车上吧。在作出这个判断的期间。彼此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
  (那么,该怎么办好呢。)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那并不是火雾战士,也不是“使徒”。这样的话,大概就是外界宿的相关者了吧。好像是叫什么联络员的。因为心想着“自己没必要隐藏气息,反而可以成为抑制力”,于是就干脆堂而皇之地前来这里,可是这个决定似乎得到了反效果。没想到在到达前的瞬间会遇到。那方面的相关人员。
  (还真是不能如我所愿啊。)
  在前方的目的地里,先不说最终会不会遭到妨碍,在了解到自己的真正用意之前,他们应该不会贸然动手——本来是这样推测的。只是,时间的话当然是越充分越好。要是在这里被哪个不确定的其他人发出事前通告闹出骚动、徒然让对方提高警惕的话。
  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要收拾掉吗?)
  在电车擦身而过的瞬间展开封绝,把应该能在里面能行动的那个人抹消就行了。
  (等一下。)
  那是不行的……不,还是别干了吧。
  (目的就只有一个,也没必要拘泥于这些琐碎的事情。)
  不管如何,只要看到自己的现状,她们暂时也应该会采取静观的态度。万一自己率先动手把联络员收拾掉的事被她们知道的话,那就等于是主动放弃自己想争取的时间,导致“一碰上就开战”的事态。这完全就是本末倒置了。
  (对,而且……)
  知道自己拥有敏锐知觉的她们,也应该会理解到我放过了从眼前擦身而过的联络员这件事吧。那个联络员的紧急报告。反而会成为我“目前没有加害的意思”的态度表现。所以,现在还是放着别管的好。
  (嗯,他是这么说的啦。)
  在心中不知道跟谁说话的他面前,窗外的电车一掠而过。
  失去了那十秒左右的杀死对方的机会,心中充满一种奇妙的安心感。
  (真没办法。)
  在一边叹气一边眺望远方的瞬间——
  “!”
  感觉好久没见过的某样东西,此时正远远地出现在低矮住宅区的那一边。
  那就是横跨在位于御崎市中心的真南川上的大铁桥——御崎大桥的A形主塔。
  两个并排在一起的主塔,正在迎接自己的归来。向眼下一看,可以看到那早已熟悉的、位于市西部的住宅区。呈现出平缓的地形。
  (我……回来了。)
  他身怀感慨地这么想着,然后又暗暗默念道:
  (为了启程。)
  向着应该在这片土地里过着生活的母亲、朋友,还有……她们——
  (我……回来了啊。)
  从心底发出呼唤。
  眼前的景色变化为河岸地带,越过了真南川。
  作为来访者。同时也作为归还者,在城市的西南端沿着住宅区北上、渡过真南川到达御崎市车站的这条路线上前进。
  耳边传来了似乎很熟悉、又好像不是很熟悉的广播音:
  (本次列车即将抵达御崎市~御崎市~)
  
  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红世使徒”正在接近。
  接到这个紧急报告,立刻就在佐藤家的庭院召开临时作战会议的众人——
  “吉田一美。你打算怎么办?”
  被亚拉斯特尔这么一问,吉田一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是……)
  至今为止,虽然也被卷入或者自己闯进去过好几次,但仔细一想的话,跟“他”无关的战斗,眼前这次却是第一次。
  “你可以跟田中荣太一起前往旧依田百货监视‘玻璃坛’,也可以现在立刻尽量远离这个地方,就是这两个选择是也。”
  “推荐后者。”
  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嗯,虽说是相关者,但是小姑娘你也没有为此拼命的理由啦。我们并不会有什么想法的,你还是尽早去避难吧。”
  马可西亚斯也为此作了补充。
  田中也以从吉田看来也明显一片苍白的脸说道:
  “那样是最好啦,吉田同学。现在可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家伙,你完全没有必要固执地留在这里啊。”
  以颤抖的双脚,拼命坚持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干脆把护送吉田到远处安全的地方这个任务交给他算了吧?——心里这么想着的玛琼琳苦笑了一下,只向少女催促着对行动的选择。
  “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不过你真的没必要勉强啊?说真的,就算你在这里,我想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那个东西’,也不能在这种状况下使用吧。”
  玛琼琳轻轻用手指了一下的,是被披在室内便服外的罩衣遮挡住而无法看见的东西。
  那正是吉田挂在脖子上的、有着希腊十字架形状的吊坠。
  正如玛琼琳所说,她唯一能使用“红世”这方面力量的宝具“希拉达”,并不是只要直接使用就行的东西。无论是只有她才知道的发动条件,还有一旦使用后带来的效果,都是在某位少年在场的情况下才有意义。在“他”已经失踪的这种状况下,这个东西就只能成为单纯的装饰而已。
  “我……”
  仿佛要把答案挤出来似的,吉田把手按在罩衣的胸口上。然后,把视线转移到什么都没说的少女——将自己带来这个地方的少女身上。返回来的视线,既像是在考验自己似的富有挑战性,同时也好像在安慰自己似的充满温柔。
  “……我要留下来。”
  吉田坚决地抬起头说道。
  “如果田中同学有什么无法顾及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小事我都会帮忙的。而且,既然选择在这个时期来的话,我想应该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众人——特别是火雾战士们——都有点佩服她了。的确,在现在这个状况下,跟至今为止的事件毫无关系的“使徒”偶然前来这里的可能性非常低。
  尽管看样子很害怕,内心也在动摇,但是应该想的事也会好好去想。该拼命的事还是会拼命,这样的思想准备,少女已经完全具备了。
  “如果现在选择逃避的话……我觉得就会从本来已经踏入的地方被甩落下来。我……只有这一点,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在宣言的同时,吉田紧紧地握住了胸前的“希拉达”。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再次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走下了御崎市车站的月台。
  偏离了喧嚣的人潮,只是一直沿着那细长的月台往前迈步。
  (变得漂亮多了啊。)
  曾经一度被破坏而新建起来的车站大楼,每个角落都反射出崭新的光泽。
  至于旧的车站大楼,当时为了击退依附在那里、企图启动大规模逆转印章的“助手多米诺”,已经被连同周围的桥墩和承载着“探耽求究”丹塔里奥教授的怪物列车一起摧垮到体无完肤的地步了。
  虽然并没有直接看到破坏的光景,但是化作了“废墟”的凄惨状况,也还记得很清楚。同时,还清楚地认识到,要是“红世使徒”和火雾战士在封绝之外战斗,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那样子竟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恐怕也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一边想,一边向着隔了几个月台的墙壁另一侧——也就是车站的东侧——看去。
  被自己和其他御崎市居民唤作“车站对面”的那一带,就是所谓的商务街道,林立着众多新旧不一、无味干燥的办公大楼。
  在其中的一角,有一座又高又新的、外周完全以玻璃包围的高层大厦。
  那就是御崎中庭,拱廊大楼了。
  那是拥有内部全层采用开放式天花板设计的半室外空间,以架设于其上的四条走廊构成的美术馆为首,配备有上层部的饮食街、中层部的酒店、下层部的办公室等地方的复合型设施。
  (好像,就是在那里跟吉田同学进行了第一次约会吧。)
  一起看过的展示品……那是什么呢。因为之后发生的事给人印象太过强烈,所以记得不怎么清楚。毕竟那是好不容易在最初的战斗中幸存下来,在以后应该怎么办也无法确定而漫无目的地过着的日常生活中,再次跟“使徒”相遇的瞬间。
  有着老绅士资态的“捡骨师”拉米。
  (不,好像应该叫“螺旋风琴”莲南希吧。)
  追随着那个来到御崎市收集火炬的“使徒”出现的,就是火雾战士中以战斗狂出名的“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
  (刚开始还真是个可怕的人呢。)
  对于佐藤和田中也被卷入其中,并把她看作大姐头对她心存仰慕的事情,当时也并不知道。在面临战斗的时候,那不顾一切地把愤怒和憎恨发泄在对方身上的恐怖姿态,跟正正经经地为了使命而生的“她”完全相反,不过之后在听说了事情原委之后也理解了过来,那完全是一个典型的火雾战士。
  (事到如今想起来,光凭着不成熟的两个人,能把那个人压住还真不容易呢。)
  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离开了等待下一趟列车的人越来越多的月台,走下了楼梯。穿过崭新漂亮的自动检票口,可以看到同样也是新增设的、跟车站大楼之间的联络通道。
  从这里向北穿出去的话,就会到达迎合新建车站建成的时机开张的购物街。
  (经历了好几个月的锻炼和多次的战斗,已经……变得稍微能干一点了吧。)
  在圣诞平安夜发生的、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战。以自己为诱饵,企图把火雾战士一网打尽的[化装舞会]搜索列兵“聚散之丁”萨罗比。还有——
  (另外一个巡回士……)
  稍微思考了一下,他又回想起贝露佩欧露的说明。
  (好像,是叫做“吼号呀”比弗伦斯。)
  然后,在惊险地达到了那两人的瞬间出现的压轴角色——杀手“坏刃”萨布拉克。
  虽说战斗总是跟艰苦脱离不了干系,但是就算这样,像他那么大规模地到处大肆破坏、而且还使出那么难缠的手段的敌人也没有几个了。由于事前有所准备,配合相当默契,再加上各自的随机应变,还有不逃跑而坚持跟他周旋,才勉强将他击退,实在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不过,比起这些事,内心涌出来的却是另一股强烈的感情。
  (对不起。)
  在购物街的出口等待着自己的两位少女。
  (真的,很对不起。)
  自己派人送回去的、由两人寄给自己的信,是不是平安无事地送到了呢?那是现在不得不离开,不得不消失,然而却必须留下的、告诉她们“自己就在这里”的信息。
  贝露佩欧露胸有成竹地说过,已经马上安排好了,第二天应该就会送到,因为是委托毫不知情的人类去办的,绝对不会留下痕迹什么的……
  (不过,她应该也不会说“多余”的谎话啦。)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车站大楼走了出来。
  (而且,那已经无关重要了。)
  从车站的出口笔直延伸出去的大马路,注视着展开在眼前的故乡——御崎市。
  (毕竟,我已经这样来到了这里。)
  一边想,一边向前迈步。
  混在人潮中,跟众多的人擦身而过。
  在跟车站大楼同时新建起来的广场上,可以看到一座小小的时钟塔。在对面,被整备成多机能的巴士总站,也同样有大量的人潮在穿梭来往。
  在陆续入站的巴士中,那华丽的红色巴士路线表示牌上,写着一个设施的名称。
  大户梦幻公园。
  那是自己跟吉田两人一起约会外出的游乐场。
  (真令人怀念……跟吉田同学一起去,是什么时候呢?)
  那时候,想要把自己消灭的“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跟自己发生过一些纠纷,后来得到了正好从海外回来的父亲帮忙。玩偶毛布服里面简直热得要死啊,下次你给我定个轻松点的战术吧——之后他还笑着这么说道。
  (对,是夏天。)
  记得在大山斜面的树荫处,还曾经被请吃过美味的炸猪排三明治。当时的自己,无论什么事都无法下结论,只是一味地依赖着对自己抱有好感的少女的温柔。
  (真是的,那简直是厚颜无耻。)
  在无奈的同时,也怀念着对残酷的幸福毫无自觉的那个时候。
  对投身到战斗中感到恐惧,对离开故乡感到踌躇,能作为人类怀抱悲喜之情的温暖感,对平稳度过的日子感到的留恋……讽刺的是,自己之所以对这些东西感到无比珍惜,偏偏是因为在该走的道路和想停留的地方之间犹豫不决,仿佛当作烦恼材料的附属品似的一直注视着它们缘故。
  以将自己挽留在人类那边的方式、教会了自己这些东西的高贵价值的少女,在这个城市共同生活、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日常象征的少女——吉田一美。正因为是现在这个时候,自己才能怀着对她的敬意,明确地说出来:恐惧和踌躇,温暖和留恋,甚至是迷惘和烦恼……怀抱着所有的一切,跟家人和大家一起生活的、作为“密斯提斯”的日子——真的非常快乐。
  (那样的日子,也全都是——)
  走过了眼前交通灯即将变换信号的斑马线,横穿过在不远处的那条马路的入口。
  (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这里是饭馆和饮食店林立的繁华街,依然是人山人海。
  在火红的夕阳把视野染成一片红色、自己被困于封绝之中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的日常生活都一下子被烧成了灰烬——不,是熊熊燃烧了起来、并发生了改变。
  利用傍晚展开封绝的,是袭击自己的两个“磷子”。
  在危机中挽救了自己的,是名为“炎发灼眼的杀手”的少女。
  除了作为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的契约者而拥有的称号之外,并没有任何固有的名字,为了跟同业者互相区别,只拥有“贽殿遮那”的火雾战士这个代号的一位少女。
  (那时候可真的把我当成物品了啊。)
  对于自己早已死去,而且还是用死去的自己的残渣做成的冒牌货这个事实无法理解(就算是现在,也还是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顺应着激愤的感情一直咬着不放,令少女感到焦躁和厌烦。不知道前面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也没有余力去顾及除自己以外的存在。
  (虽然是一种装模作样的说法,不过那还真是命运般的邂逅。)
  至少对自己来说,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现在还要过相当一段时间,才能看到那一幕光景吧。)
  在大马路上向头顶眺望了一眼,心里这么想着。
  今天的天空也一片澄澈,流云也很稀疏。
  看来应该可以看到美丽的夕阳了。
  他并没有走进繁华街,而是顺着人潮的流向,沿着大马路向西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起自从车站被破坏之后,这里有一段时间还成了步行街。
  (大家好像还一起坐在围栏上喝着果汁之类的呢。)
  那时候,整条大马路都挤满了人,从露天餐厅到露天商人、街头音乐家等等互相混容在一起,那一幕日常中的非日常光景,现在也还能唤起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慨。
  曾经多次跟好友们一起混在其中的、每天就像过节一样的短暂光景,现在已经被穿梭的车流所取代,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了。
  仿佛为了抹去那一丝寂寞似的,又想起了另一幕回忆。
  (清秋祭的盛装游行,也在这里来往过吧。)
  从一年级各班中分别挑选出几名“班级代表”组成的盛装队列,沿着来往于车站前的路线游行了一圈。包括自己在内的七人也以各不相同的打扮,举着赞助者的广告板参与其中。
  接着,在学校过夜进行准备时感受到的兴奋,当天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忙碌和无比的爽快感,在祭典中出现的“彩飘”菲蕾丝突袭带来的危机感,甚至还有在闭幕式连续发生的冲击性战斗的恐慌,思绪自然而然地回忆了起来。
  还有隐约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不安感膨胀到容许范围极限的最糟糕的时期。
  (真是的,我这个身体到底是……)
  布下机关的人、被布下机关的人、被卷入其中的人,所有一切都交混在一起,实际上却是依然还没有完全被解明的、如同诡异的黑盒子一般的宝具“零时迷子”。
  现在想起来,也还真亏得有人会对身边的这个不可思议的东西抱有好感、彼此亲密交往呢。
  (说起来——)
  曾几何时,被说过的话。
  (——“无论是佐藤启作、田中荣太,还是吉田一美,就算知道了你不是人类的真相,也没有对这个事实采取任何措施的能力。”——“不管真相如何,只要对一直以来的他们没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就会凭着惰性而生活下去。”——“就正如你今天所感受到的,跟一样的日常,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朋友。而寒意和疏远,将不断地将这些事物一点一点地削弱。”——)
  曾几何时,自己还反驳过。
  (——“不过,知道了一切,也还是认同了我的大家,在这种惰性的生活结束的时候”——“我想应该是会给我一些跟这种寒意不一样的东西的。”——)
  结果,在确认哪一个说法正确之前,自己却先一步跑了出来。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这副模样的话,恐怕已经不是感到寒意和疏远的程度了吧。那到底是愤怒和悲哀,还是拒绝反应呢?
  尽管没有去确认的打算,他还是从大马路转进了向北的道路。
  逐渐远离大马路的喧嚣声的这个地方,是全部由除道路外都被包围在围墙和大门之中的宅邸构成的闲静地区。这里就是御崎市的地主阶级的人们集中居住的,俗称“旧住宅区”的地方。从这里再走进去一点的话,就应该可以看到佐藤启作的家了。
  (佐藤那家伙,应该已经转学了吧。)
  在他那宽敞豪华什么都有的家里,也因为玛琼琳在那里寄居的关系,无论是日常的活动,还是非日常的事件,都总是在他那里集合。再加上毫无架子的家主的性格,让人感觉很惬意的那个地方,一直是大家的广场。
  (田中到底怎么样了呢。)
  想起了曾经融入那个风景之中,却从中途脱落的好友。他也应该是住在这附近,可是却没有去过他家。而且去了也没用,对现在的他来说就只能是添麻烦罢了,反而还是由得他更好——想到这里,就没有去找他,而是向西拐弯,走出了旧住宅区。
  (而且,还是别过度刺激玛琼琳小姐更好吧。)
  想到这里,又马上觉得这只是自己骗自己,只有一笑了之。
  (根本不可能不被发现,我毕竟完全没有隐藏气息啊。)
  稍微再走了一会儿,来到了真南川的河堤。
  没有寻找阶梯,只是以两三步轻巧的脚步登上了长着青草的陡峭斜面。
  (如果是刚下完雨的话就好了……啊,不过必须是没有太阳的清晨天空才行吧。)
  俯视着河岸,看着那比以前看到的还要宽广两倍的蓝天,在心中唤醒了某种感动。
  (是不是……已经变得能知道更多东西了呢。)
  虽然同样是河岸,但是这样子在不同的场所和时间里,景色也是不同的。过去看到的众多景色也一样——在变成“这样”之后,才发现这一点。景色作为映射世界的镜子,随着时光流逝、变化、迁移。即使认识到更多更多的景色,未知的景色也不会减少,也没有尽头。
  (那时候的景色,是只限于那一刻的景色,就是这么回事。)
  即使是今天这种平平无奇的白昼光景,也是其中之一吧——他边走边想道。
  有时是在早晨的锻炼中磨练,有时跟大家放学绕路在这里走,有时则是在鱼鹰节中游荡……回想起这每一幕的光景,然后将其藏于心底。
  (认识光景吗……那时候,要不是吉田同学窥视了“这一边”的话,吉田同学的光景,应该会显得更平稳、更宁静吧?)
  可是,选择了窥视这一边的人,并非别人,正是吉田一美自身。
  在鱼鹰节开始之前,她邂逅了身为调律师的古老火雾战士、最不解风情的怪物“仪装之驱手”卡姆辛,被要求协助对御崎市逐渐增大的扭曲进行“调律”,在同行的期间,借来了一个宝具。
  单片眼镜“杰塔托拉”——能够看穿“这个世界的真相”的那个东西,在鱼鹰节之中,把还能转身回到日常生活中的她可以走的退路,完全打碎了。
  她知道了自己所恋上的少年已经变成了火炬的事实。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
  在知道了一切的情况下——
  (——“现在在我面前的坂井同学是人类,我是知道的。”——“这么温暖的身体,还有内心”——“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坂井同学”——)
  她这么对自己说了。
  (现在在这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即使变成“这样”之后,也还是依赖着她的思念,来回答这种连自己回答也要花费好一段时间的问题。
  对于闯进了如此残酷的地方也能作出这种回答的坚强力量,感受到发自心底的佩服。
  一路往前走,就可以看到井之上原田铁桥。
  (这样承认了自己的并不仅仅是吉田同学,爸爸也是。)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爸爸是自己在世界上最尊敬的人。还记得跟他在走过这条桥的时候说过的话。作为人类的身体,在现实上已经死去了。可是,知道了母亲千草孕育了新的生命时,父亲说过——
  (——“因为你看起来已经成长为可以跟你说这种话的男人了嘛。”——)
  在那之前的几个月前,也曾经跟父亲见面。在不知道儿子已经成了残渣的情况下,见了两次。
  通过比较这两次的差异,绝对不会称赞人的父亲这么说了……这就意味着——
  (我的成长,是的确作为事实存在过的。)
  那并不是单纯漫无目的地生活而获得的东西。父亲所指出的成长,是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危机和苦难后得到的经验,作为力量依存在身上的证明。
  (虽然我不能把这种力量使用在帮助妈妈的方面,是个遗憾。)
  新的生命——因为有了能代替只是残渣的自己留在父母身边的弟弟或者妹妹,自己才下定了决心离开。虽说如此,对于不能为母亲接下来应该会很辛苦的生活提供帮助,心中也感觉到不小的痛楚。不孝这个词,实在太沉重了。
  (对不起,妈妈……不过,我已经改变了啊。)
  从走过桥之后的河堤上,可以看到远处的街道中突兀地隆起来的一团深绿色——御崎山。跟大家一起外出,在那里放焰火和眺望夜景。还被少女拿着便当递到面前的御崎神社,可以隐约看到就在山腰上。
  自己通过锻炼可以变强——第一次被告知这个事实的,应该就是那天回家的时候。
  (——“你已经可以超越人类了”——)
  被这样宣告之后,承认自己不是人类,已经变成了不是人类的存在——自己应该对这两方面都抱有过恐惧。可是,那些感觉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了。
  那是因为,作为成长的目标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过,可是每次都因为力量不足而放弃的终点站,或者是新的出发点。在跟日常生活诀别的痛苦的另一侧,已经开始以明确的形态放射出光芒的缘故。
  跟火雾战士少女一起上路,作为自身的姿态。
  (那时候,还真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呢。)
  走下河堤,稍微从御崎市西侧的住宅区走进去一点。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公园。
  (更重要的是,正因为有那时候所怀抱的思念,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在归途中所怀抱的感情,并不仅仅是恐惧。
  成为了跨越诀别痛苦的力量的另一种感情,就是迷惑。
  那是对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作为一名少女跟自己相对时感到的迷惑。对一直努力让自己成为受到少女信赖的战友,一直努力避免把少女作为“那种对象”来看待的自己来说,那是自己恍然大悟的瞬间。
  可以喜欢上她。
  (在察觉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之前。竟然花上了好几个月。)
  不由得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好笑。
  (能够感觉到“喜欢”的片断。明明已经不断在日常生活中积聚起来了啊。)
  踏入公园,来到冬天光秃秃的树枝架在空中的林荫道——在前面的喷水广场一角的长椅上度过的那一刻,也应该是其中之一。在这里,看到她开开心心地吃着菠萝包的满面笑容。自己心中确实是产生了某种感情。
  (还有……在这里,有着其他地方无法相比的无数回忆。)
  穿过公园来到大马路,可以看见它依然如故地屹立在那里。
  市立御崎高中。

  古旧而狭窄的普通校舍。
  (啊啊。)
  这一幕光景,已经无法用话语去形容了。
  只是,心中涌起了一种既算不上喜悦也算不上寂寞的复杂感情。
  仿佛受到了诱惑一般,走过了那个很长时间才变换交通信号的十字路口。仿佛为了确认形成了现在自己的大半部分存在的这个场所一样——但是却没有进去,只是绕着围墙走。越是想起自己在这里做过的事,思绪就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无论是春夏秋冬,我都在这里度过……本来的话。其实还应该在这里过两年多一点的。)
  度过的那段日子,在印象中显得无比鲜明,感觉也非常舒适。无法再次回去、也不会再次来临的那段日子,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又消失而去。
  沿着西侧的围墙走去,可以看到商店街的东边街口。
  (……)
  在不断传来购物客的热闹喧嚣声的商店街对面,把视线投向在越过几十个屋顶之后应该可以看到的光景。这是跟刚才完全相反的,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悲伤和苦涩的视线。他所看的位置,是一位熟悉的少女,以及一位熟悉的少年,他们的家所在的地方。
  在生日会的时候只去过一次的,吉田一美的家。
  小时候曾经多次去玩过的,池速人的家。
  对自己抱有好感的那位少女,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想呢?
  (这个……应该就是留恋了吧。)
  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发生的变化就忘记了自己的那位好友,现在到底怎样了呢?
  (就算去想,也是毫无意义的吗。)
  事到如今,自己也无法去找她了。
  (要是万一在路上遇到——)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却看到了绕着学校的围墙进行跑步训练的一群人。
  “!”
  其中还混入了一位自己认识的少女。
  容貌与其说是“可爱”倒不如说是“帅气”,有着纤长的身段,笑的时候很灿烂,生气的时候也很干脆,害羞的时候令人感到有趣,采取行动时非常利落,正如她名字一样,就像砍竹子一样笔直的性格——曾经是同班同学的、绪方真竹。
  “御崎——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御崎——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努力!”——
  一个个轮流叫着口号,全员以大声回应。那些似乎是她所在的女子排球部的学生们,在寒风中奔跑而过。
  “……”
  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跟绪方对上了视线。
  可是——
  对方却马上挪开了视线,变成了侧脸,最后又变成了背影。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恐怕心里也完全没有感觉,也完全没有在意,只是把这当作是拐过弯就会忘记的事情,理所当然地在面前走过,一直往前跑。
  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也是非常明白的事。
  即使如此,心里还是很难受。
  没办法,只有笑了。
  “……呵呵。”
  仿佛终于发现笑容还可以用在这方面似的,笑了起来。
  虽然也知道这样做也无法缓解内心的痛楚,但还是笑了起来。
  就这样,路线从学校转移到别处了。
  折返往东。

  该不该去就在途中的那个地方呢?对于这件事,也犹豫了好一会儿。
  (事到如今去那里,又能怎么样。)
  光是碰到绪方的事,已经难受到这个地步了。
  难道还要继续去确认更痛苦的事情吗。
  (怎么办?)
  分叉路——来到了从大马路分支出来的路口。
  一边是过马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达“那里”。
  另一边是沿着路边往东北方向走,就能到达当前的目的地。
  (现在就算见面,也没有任何意义。)
  跟渴望见面的心情相反,脚步还是沿着路边走。
  心情的强烈,更让他怀抱着对结果的更大恐惧。
  即使明知道这样子,他也只有屈从于那种恐惧。
  现在还不能回去。
  (要见面的话,就要等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之后。)
  能选择的路,就只有一条。
  前路一直想着东北方向延伸。
  不用走多久,那条路就跟连结东西御崎市的交通要冲相接了。
  横跨真南川的大铁桥,御崎大桥。
  配备在两侧的行人如潮的宽阔人行道,两侧各为三车道的宽广路面,从中央分离带延伸出来的粗大缆线,将其前后相连的两个巨大A形主塔……
  在陷入现在这种状况之前和之后,曾经在上面走过几百几千遍的、充满回忆的那个地方——他并不是为了渡过对岸,而是为了观看景色而慢慢向它走近。
  站到了西侧的数字式时钟的下面。已经到了下班回家的时间,路上穿梭的行人也非常多。过去在眼前走过的人潮中经常能见到的火炬光亮,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在卡姆辛进行调律之后。大半部分的火炬都已经消失,剩下的大概也随着时间推移而耗尽剩余力量了吧。
  回想起那一幕曾经见过的、无数即将燃尽的灯火到处徘徊的异常世界的光景。
  混入在街灯中的、由“红世使徒”留下的无数爪痕。
  (毕竟数量那么多……就算“零时迷子”转移过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留下爪痕的“红世魔王”的根据地,从这里也可以看到。
  那就是屹立在对岸桥脚的、在市区中也是最高的高层建筑——旧依田百货。
  因为总公司的转营而被放弃的废弃大厦。
  潜入这里的高层区域,企图在御崎市发动秘法“都市吞食”而啃食了无数人类、并将其变成火炬的“猎人”法利亚格尼。其具备的奸诈智谋和力量,持有的众多宝具和“磷子”带来的威胁……每次回想起来,都不得不认为那是比走钢丝还要惊险的、只能称之为奇迹的胜利。
  (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单纯的火炬啊。)
  那样微不足道的自己,迎来了奇迹般的胜利,把本以为要被消灭而说出来的那句话,重新低吟道:
  “不管自己是什么,也不管会变成怎样,我也要这样做。”
  现在的自己,也正如这句话的字义那样生存着——他重新认识到了这一点。
  (那时候。是为了那个少女。)
  刚相识的时候,在铁桥的扶手上跳舞的少女……那轻盈的姿态,又掠过了脑海。
  (现在——现在也是——)
  心里忽然产生了一股冲动,他一下子跳上了扶手栏杆上。
  就像那时候的那个少女一样。
  他不懂得眺舞。所以,只是像小孩子玩耍一样,在离下面有十米高的扶手栏杆上,在周围投来的好奇视线中,骨碌碌地转着圈,蹦跳了起来。
  (已经到了这里。)
  来到桥中央的A形主塔根部。用力一跳,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现在已经成长到能来到这里了。)
  少年从上方俯视着对少年的消失感到惊讶不已的人们。
  把脚掌踏在主塔的壁面上。
  初夏的时候,御崎市遭到了展开巨大封绝的“红世使徒”兄妹——“爱染自”苏拉特和“爱染他”蒂丽亚、以及作为他们护卫的“干变”修德南等人的袭击。
  那时候,自己知道了作为支持他们力量的核心宝具。就被放置于这座主塔之上。但是尽管知道,却什么也无法做到。除了在下面呆呆地望着位于遥远的上方壁面的维修用梯子之外,什么都无法做到。
  (勉强能做到的事,就是说出马上就会被看穿的一句虚张声势的话而已。)
  现在的自己,则若无其事地置身于这个地方。
  不仅不用抓着梯子,反而是站在壁面上。
  (不过,正因为是有那个“干变”的干涉行动。我才会在这里。)
  混入了不同种类的喜悦,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加速。只是变得复杂起来。
  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沿着壁面往上走去。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如血一般的夕阳,把大桥、河岸、甚至整个御崎市都染成了红色。
  对于自己在这样的景色中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上走,感到无限的喜悦。
  (很遥远。)
  
  就好像从世界中零落的自己,终于能登上那位少女所在的地方一样。
  (不过,我终于到了这里。)
  沿着脱离日常的这条长长的道路,在这如血一般火红的晚霞中,再次相遇。
  (我已经来到这里了啊。)
  把曾几何时自己怀抱的、燃烧在心胸中的激昂情绪,以声音表露出来,发出呼唤。
  向着站在对面主塔上。身穿御崎高中校服的少女。
  带着无限的真挚感情,以满面的微笑,把自己起的名字呼唤出来。
  “夏娜。”
“悠二。”
  眼瞳和头发依然保持着黑色,夏娜向着站在对面主塔上的少年回答道。
  他的身上,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的变化。无论是身形、态度、服装,都非常普通。
  可是,这种极其普通的外表,却散发出一股非同寻常的存在感和异样感。
  夏娜已经明白到了。
  现在这种刺痛肌肤的感觉,跟“红世使徒”是一模一样的。
  在明白之后,却不想去承认。
  不想承认眼前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跟原来的他不一样的存在。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跟他战斗。
  因为正如他是在四处扰乱世间安宁的“红世使徒”那样。
  她则是为了讨伐这种存在而诞生的火雾战士。
  现在可以做到的事,就只有默默地注视着对方,稍微拖延一下开战时刻而已。
  取而代之的是从她胸口中——
  “你是什么人?”
  亚拉斯特尔以简洁的话语提出了直刺核心的问题。
  两座主塔之间虽然隔开了数十米的距离。但是超越人类的存在却可以轻易地进行对话。
  仿佛要证明这一点似的,悠二在笑容中灌注了感慨,回答道:
  “竟然会连我也认不出来。太可悲了啊……‘天壤劫火’。”
  声音依然是少年的声音。可是口吻却完全改变了。亚拉斯特尔无法猜透“他”的意图,讶异地说道:
  “你说什么?”
  虽然在瞬间使出了翻译自在法“达意之言”来窥探其意图,但还是无法弄明白。
  答案以不完全的形式。从看起来象少年的物体中发出:
  “不……你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个世界发出的声音、说过的话。对迟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你来说,应该是没有直接听过的吧。”
  “什么?”
  亚拉斯特尔把内心涌起的漠然不安感化作声音说了出来。
  “你这家伙,到底——”
  就在这时候——
  “反正都是那三眼老太婆做的玩具吧?——就是把那个‘银’也组合在内的东西!!”
  玛琼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马可西亚斯也发出了沉吟:
  “真是不懂吸取教训的家伙……这次一定要抓起来,让你招出所有的话。”
  悠二看了看表面上摆出干架的势头、实际上却在细心观察着自己的“悼文吟诵人”——
  “恐怕是接受了洗脑,或者是被什么人操纵了意识是也。”
  “行为不成熟。”
  接着又看了一眼同样看似冷静、内心却隐藏着强烈愤怒的“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
  他们跟位于正面的夏娜形成一个三角形,分别站在自己后方左右两侧的河堤上。
  对于这种周到的包围,悠二不禁苦笑。
  “果然,是接到了路上遇到的联络员的通报吗?”
  面对虽然又恢复了跟年龄相称的口吻、却充满了跟他不相称的自信的少年,玛琼琳以某个事实发起了先发制人的攻击。
  “嗯,是启作发来的。”
  “!”
  即使是悠二,也露出了确实大吃一惊的样子。作为玛琼琳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尝试,看看能不能通过精神动摇来令对方出现解除洗脑的破绽。可是他却只是以沉重的声音责怪着好友的行为。
  “联络员……是这么回事吗……怎么做这种危险的事。在这个即将发生大战的时期,竟然自己主动扑进火堆里,轻率也该有个限度吧。”
  “就是因为你——”
  玛琼琳反而为那个年轻人感到愤怒,不由自主地怒骂出口:
  “就是因为你消失了阿——!”
  “!!……是……吗。”
  大体上察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少年,露出了一瞬间的沉痛表情,但马上又笑道:
  “佐藤他,也下定决心走自己的路了呢。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责怪他……不,反而应该尊重他的选择,为他感到高兴吗……”
  面对祝福着好友的他,这次又轮到另一侧河提上——
  “这种说法还真是得意忘形是也。”
  “傲慢不逊。”
  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唾弃般地说道,同时也在心底里感到困惑。
  他所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并没有让人感觉到被操纵的那种“缺乏自我”的印象。不仅如此,甚至还可以感觉到他是怀抱着某个企图、凭着坚定的意志而采取行动——这样一种强烈的自我。说真的,这实在非常诡异和莫名其妙。
  诡异的少年——对,似乎怀着什么企图的坂井悠二,就像还在这里的时候那样道歉道:
  “对不起,卡梅尔小姐。”
  道歉之后,却并不是到此为止。
  “不过,为了实现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这一点点的傲慢和干劲,是绝对必要的。”
  听了他的声音后,亚拉斯特尔再次向他发问——这次并不是向被操纵的傀儡、而是向拥有主体性的某个存在进行的追问。
  “你,真的是坂井悠二吗?”
  “唔,我乃坂井悠二。”
  他依然以奇怪的口吻断言道。
  “只不过,那是在这个世界上的通称,当然还另有真名了。”
  悠二以另一种口吻,并没有表露自己的主体所在之处,笑着说道。
  “你说……真名?”
  亚拉斯特尔感觉到非常不高兴。
  所谓的真名,就是在“红世”的原名,如果是亚拉斯特尔的话,就把“把一切燃烧殆尽”这个意思转译为这个世界的语言“天壤劫火”,以此来表明身份(另一个“亚拉斯特尔”的名字,是在这个世界上被起的通称,各个“使徒”的名字由来和起名方式也不一样)。
  特别是他作为体现“红世”的世界法则的存在,也就是“神”的级别,对于为了某种目的而创造出来的东西拥有真名这种事,会抱有非常强烈的拒绝感情。
  而作为这种人造物体的悠二,则轻轻一笑。
  “你好像误会了呢。”
  正确地推测到这位相处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红世”魔神的心中所想,悠二又换上了另一个口吻,说明道:
  “我跟那个所谓‘银’的人造物并不是同一存在。‘那些东西’,只不过是为了让我的意志重现世间的装置,其中的一个断片现象而已……相反,现在在这里的我,则拥有以真名自称的资格。”
  “你说什么?”
  “是怎么回事。”
  背对着执着于自己真正身份的玛琼琳的疑惑——
  “那么,你到底是——”
  “何许人也。”
  以及面临眼前威胁而提高警惕的威尔艾米娜她们的疑念——
  “只要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悠二只是注视着从说出第一句话之后就保持沉默的夏娜,微笑道:
  “这个火焰。”
  在如血般的颜色稍微变得阴暗起来的晚霞中——悠二的影子忽然燃起了异样的“银”色。
  “封绝。”
  在声音发出的同时,火焰迅速填满了附近一带宽广的区域,涌了起来。伴随着猛烈的压力和压迫感的那些火焰,在地面上描绘出奇怪的纹章,于头顶上形成了阳炎的半球体。
  涌起来的火焰颜色,并不是银色。
  任何人都作为知识有所了解的那种色彩,
  是可以渲染一切的——黑色。  

  在旧依田百货的高层,被堆积成山的玩具所包围的微缩模型旁边。
  “是、是封绝吗。”
  田中发出了战栗的声音。
  在精巧地按照御崎市外观做成的微缩模型——监视宝具“玻璃坛”上,浮现出了奇怪的纹章。
  不管什么时候看,那都是只能让人感到恐惧的光景。
  尤其对田中来说,光是封绝本身就会唤醒他的恐怖体验。即使如此——
  “吉田。同学……?”
  也还有关照他人的余力。还是说,因为有必须关照的人在这里,所以才能保持自我呢?现在可以让自己推卸责任的佐藤已经不在。而他还是站到了这个地方。
  “我……没事。”
  被问到的吉田,看样子却完全不像没事。
  (这也难怪……啦。)
  田中怀着身为好友的关切,注视着微缩模型的中央——在主塔上亮起的光点。
  火雾战士方所发出的声音,全部都会经由田中所持的签条——同时也是能在封绝中移动的护身符——传出来。从那张签条里,听到夏娜的声音说出“悠二”这两字的瞬间,吉田就几乎要崩溃了。可是,她勉强承受住那种打击(至少在外表上是这样),坐到了微缩模型的一角。
  (本来的话,她应该是想跑着去跟他见面的吧。)
  签条无法听到对方声音的这个特性,在这种情况下到底会得到好结果,还是坏结果呢……悠二说了些什么,到底带着什么想法回到这里。都没有通过他自身的话传达过来。看来,连火雾战士们都不怎么明白——从对话的脉络中,也可以对其内容了解到这个程度。还有就是现在的封绝。
  (黑色的火焰……吗?)
  那是就算从正下方涌上来也无法将其跟黑暗加以区分、令人感觉到某种根源性的恐惧的、即使不是田中也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的、“没有光芒”的火焰。
  摆脱这种不安感、解决事件、夺回好友——少年把希望都寄托在微缩模型中的三个光点上。
  (大姐,夏娜,卡梅尔小姐,拜托了啊……)
  展开在眼下的“玻璃坛”,尽管被称为监视用宝具,可是显示出来的却只有人、火炬和自在法,无法感应到火雾战士和“使徒”的存在。现在之所以能看到以三角阵形把悠二包围在中间的光点,都是多亏了玛琼琳交给个人的签条发挥的功效。
  田中被赋予的职责,是在这个“玻璃坛”一旦显示出怪异的自在式或者自在法就马上作报告。不过现在看来,除了封绝之外,并没有展开任何的自在式。
  田中瞪大了细长的双眼,一直注视着位于主塔之上的光点动静。
  (到底在干什么啊,坂井……你不是说想要保护这个城市的吗。)
  对好友以敌人的身份回来的事实感到无比悔恨和难受,面对那种仿佛只有自己被扔下了似的孤独感,田中几乎要流出并非来自动摇的眼泪,不由自主地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又坚强又厉害的你,为什么会当上“使徒”的爪牙……就算是、就算是这么丢脸懦弱的我,也还在这里强忍着恐惧而生存啊,到底是为什么。)
  从包围着自己的“玻璃坛”、显示出御崎市的微缩模型中,田中正因为明白自己的渺小和脆弱,更感觉到自己必颏保护的东西的巨大,同时也感觉到它的重要性。
  (我的话,光是刚才那个就已经快受不了了。)

  他注视着位于城市一角的御崎高中。
  那是刚才听说了悠二跟绪方碰面而心惊胆战的地方。
  (我跟你们不一样,对我来说,这实在太大了啊。)
  他想了一下对自己来说的重要东西。
  那就是向自己说出了“喜欢你”这句话的少女。还有这个巨大的城市。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佐藤那家伙——)
  怀着嫉妒心想起了不在这里的好友——
  (佐藤他——)
  在被自己所背负的沉重压力折磨的期间,他不经意地察觉到了。
  (佐藤他,离开了……为什么,他能离开这里?)
  正因为全身都感受到这种痛楚,他才终于发现。
  并不仅仅是目睹了悲剧还是没有目睹的区别。自己和好友之间的差异,到底出现在哪里呢?
  那种差异,不正是通过好友能离开这个城市这个行为显示出来了吗?
  他真正希望守护的东西,跟现在的自己恐怕是不同的吧?
  他选择了外界宿这条路而毫不动摇,其中的理由。不就在这里吗?
  自己对他的身姿感到强烈的嫉妒的原因,不也就在这里吗?
  (佐藤他……想要守护的东西,难道——)
  田中想起了自己和佐藤还保持着天真心态的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跟着玛琼琳·朵一起走。”
  在憧憬的驱使下进行自我锻炼,发生战斗就马上冲过去,拼命努力想要帮上她的忙——她对自己两人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存在。
  可是,佐藤所显露出的那个冷静态度中,已经没有了过去令他发生暴走和发狂的火热感。
  (我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了?)
  不仅仅是被先踏出了一步。对于他的生存方式发生了改变,以及在他心中产生了不同于自己的另一个理由,自己也隐约察觉到了。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涌起那种嫉妒感的吧?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加以区别、甚至从来没有意识过的……灌注于“喜欢”这个字眼中的感情差异。对田中来说,对于玛琼琳的感情……对了,就和对绪方抱有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因为憧憬的心情过于强烈。所以对于这样的差异也没有加以细想。
  (不过,佐藤他……)
  难道是不“一样”的吗?
  这时候。他才终于想到这一点。
  (我所感觉到的羡慕,就是这么回事吗。)
  佐藤启作。他作为一个男人,喜欢上了那位田中也怀抱着憧憬的、身为力量象征的女性。
  所以。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这个城市,奔赴外界宿。
  田中荣太面对好友的这种姿态。作为以前曾共同处于同一位置的少年而感到嫉妒——他现在终于领悟了这一点。
  (所以我,才会这么不甘心吗,混蛋!)
  的确,佐藤是非常威风……可是田中在另一方面,却感觉到自己对好友怀抱着某种并非来自嫉妒的反抗感。自己之所以在发抖,是因为背负着巨大的东西,是因为知道重要东西的珍贵——他勉强地鼓舞着自己。最低限度,他也希望这样子装一下威风。
  (大姐,请你把坂井那家伙抓起来,带去给回来的佐藤看一看吧。)
  田中荣太以苍白的表情和颤抖的身体,继续注视着“玻璃坛”。
  在封绝之后出现的漫长沉默到底有何意义,他并不知道。

  “———”
  看到了不可能出现的东西,亚拉斯特尔呆住了。
  “亚拉斯、特尔……?”
  夏娜察觉到他沉默的含义,催促着他回答。
  但是,平常总是会冷静地向自己进行说明的声音,却没有传来。
  玛琼琳和马可西亚斯、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任何人都从心底对眼前的现象感到出乎意料,陷入了茫然自失的状态。
  把晚霞涂抹成漆黑世界的悠二,则轻轻地飘起了身体。
  “这就是,我的火焰。”
  仿佛拉动着看不见的披风一般,他把右手向斜前方举起。那绷紧到极限的手臂,接着就用力地向侧边挥出。
  瞬间——
  缠绕在手臂周围的黑色火焰包裹住少年的全身。同时又在一瞬间内消失了。
  残留在空中的,是一个换成了奇装异服的——不明人物。
  “然后,‘这个’就是我现在的真实身体。”
  披在他身上的,是厚厚的铠甲、和宽松的衣裳——全部是绯红色。
  从后脑那里,像头发一样长长地延伸出来的——是漆黑的龙尾。
  “我的称呼……乃‘祭礼之蛇’坂井悠二。”
  仰望着空中的那个换上了异装的少年,亚拉斯特尔慢慢地重复着对方的自称。
  “——‘祭礼之……蛇’?”
  重复一遍之后——
  “你说‘祭礼之蛇’!?不可能!?”
  却对言语中所呈现的含义无法接受,叫嚷了出来。

  另一方面,夏娜依然没能理解目前事态的推移,只是确认般的慢慢把那个真名所具有的含义说了出来。

  “……‘创造神’……”
  
  遥远的太古时代。
  自从找到了通往这个世界的方法之后。无数的“红世使徒”顿时欢欣雀跃地飞往那个“无法到达的邻界”、能够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实现自己欲求的欢乐天地。
  他们没有“侵略”这种统一的想法。单纯的好奇心、旺盛的求知欲、原始性的物欲,以及对于异世界的探求心。都是他们出发的理由。不论志向野心的高低。也不管是在“红世”之中难以生存下去的“使徒”,还是已经得到了名誉地位的强大的“魔王”,都凭着各自渴求着的目的,进入了这个世界。
  而当时在“红世”之中被认为是世界法则的体现者、“神”的支柱之一、“祭礼之蛇”,也混杂在其中。这决不是偶然,也不是顺其自然造就的结果。因为他毕竟拥有特殊的权能,掌管着造化和确定这种能够迈步、发掘的决定性力量。
  “也就是说,他们是理所当然地被这个新发现的世界中漫溢的同胞们的进取之气、以及原始的接触所吸引,于是降临到这个世界来了……因为他是起始之神。”
  语末带着一丝惘然自失的亚托斯特尔用比沉重还要沉重的语气说道:
  “能够创造出新事物新风潮的他,带领三柱臣属出现在这个世界,然后满足了许多同胞的愿望,把他们收归旗下。”
  不管是好是坏,跟他并没有关系。因为涉足未经开垦之地,取得未到手之物,就是他作为神的存在理由。
  “但是——沉溺在自己的权能之中,连世界的存在方式也不肯放过的他,已经被出生在太古之世的火雾战士们亲手埋葬在‘久远的陷阱’之中了。”
  没错。在异世界散布异物的他,终于狠狠地甩了一跤。
  摔了跤之后,被放逐了。应该是这样的。
  “被那个不归之秘法所放逐的‘传说之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那里应该是所有法则都不适用、连神也无能为力的世界夹缝才对啊……”
  玛琼琳低声说出了就“弑神”一事的意见。
  “是不是因为……无主的[化装舞会]开始有了动作的关系?”
  “意外事变。”
  威尔艾米娜面对眼前这出乎意料的现象,表现出了措手不及的狼狈。
  而那个不可能的存在,不知不觉之间正接近着夏娜站着的主塔顶上。
  “夏娜——”
  听见有着悠二外形的人呼唤自己的名字,看见占据着自己一直渴望的身影的怪物渐渐接近,夏娜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拒绝感。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退。
  “不对!”
  她伸直了背,反而向前迈了一步。
  同时,眼睛和头发的黑色褪去,瞬间被染成了炽红色。身穿黑衣“夜笠”,拔出大太刀“贽殿遮那”,挥散无数火粉。“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以动作和语言回应敌人。
  “你不是悠二。”
  “夏娜。”
  悠二看着自己心中强烈憧憬的少女那英姿飒爽的身影,咀嚼着自己才能明了的僵硬以及紧张,深深懂得个中意义的他眯起了眼睛,依旧维持原来的速度接近,回答道:
  “不,我是坂井悠二啊!”

  他慢慢伸出了被坚硬盔甲包裹的手。
  像是要抓住就在自己眼前努力显出坚定模样却全身僵硬的少女似的。
  “夏娜——!”
  就在他如此呼唤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个飞跃而上的人影正在高速接近,悠二在空中猛地一转身。脑后的龙尾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击出,正中偷袭过来的玛琼琳的小腹——
  就在这一瞬间——
  “唔!?”
  纤细的女性身体像玻璃一般粉碎,结晶为缠住龙尾的自在法,回过神来便发现那又长又粗的龙尾已经被紧紧定在了空中。
  悠二用力一拉,啪嗒一声失去了平衡。
  “成败!”
  从他头上飞速落下的威尔艾米娜放射出的缎带如倾盘大雨一般降下。
  嗖嗖嗖嗖嗖!无数缎带刺穿了他的身体。悠二从夏娜的眼前落下。
  “悠二!”
  夏娜大叫起来。在她的身下距离甚远的地方。传来了咚的一声着地声。
  只见威尔艾米娜就在身边,一边飞散着樱色的火粉一边下降。她戴着狐狸一般的面具和缎带形成的鬃毛,一身华丽的战斗装束。
  “有话等捕获了之后再说是也。”
  “危险存在!”
  变化为面具的蒂雅玛特发出了简短的警告。
  “说得没错!”
  另一个声音来自站立于主塔之上的显现出野兽摸样的火焰之衣。那是“悼文吟诵人”的战斗形态“托卡”。

  “不管他是真是假,毕竟他可是自称为‘天裂地吞’的怪物啊!被他骗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火焰之兽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把特大的火焰向着悠二的落地点投掷,引发了一阵大爆炸。桥上因为封绝而停止了的车辆和人大部分都被炸到了真南川之中。
  然而。就在那火海的中心点——
  一个身影从御崎大桥开着的大洞之中慢慢浮了上来。那是一个全身弥漫着黑色火焰的少年。不只是盔甲和龙尾安然无恙,就连衣服和皮肤都没有一点烧伤的痕迹。
  玛琼琳不禁咂舌。
  “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啊!”
  “现在才说这些灭自己志气的话有什么用,我的钢之拳骨,玛琼琳·朵啊。既然我们一直在找的小哥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快点把他收拾一顿,让他好好给我们的小姑娘认错才是正路吧。”
  好不容易从动摇之中站了起来的亚拉斯特尔,用沉重的声音沉吟道:
  “唔……话虽如此,不过——”
  哐——一声铁器碰撞声响起。
  “真是不巧。”
  沉重的声音在接近。
  “我只是来找夏娜一个而已。”
  悠二正站在主塔的顶上。夏娜不禁大吃一惊。
  站在她旁边的威尔艾米娜也显然愣了一下。
  “唔!?”
  站在对面主塔上的玛琼琳也不禁喊了出来:
  “这个——”
  两人的视界被一层厚厚的银色笼罩了。
  伴随着悠二的上升。从他脚下伸出来的无数盔甲碎片、齿轮、发条、曲轴等等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膨大的浊流,犹如洪水般一泻千里,又像爆炸一般席卷大地,气势汹汹地正在不断攀升。浊流扩散到顶点后开始急剧收缩,把御崎大桥的中间连同两座主塔一起包围在其中,形成一座巨大的球状笼牢。
  能够逃脱这层封锁的,有两个人。
  只有牵着手的,这两个人。
  “夏娜!”
  “悠、二!”
  背上燃烧着炽红双翼的夏娜,用灼眼看着牵着自己的手浮在空中的悠二数秒之后——
  “——放开我!!”
  她双眉紧皱,用力甩开手。
  悠二有点惊讶,但是马上露出了恶作剧似的笑容。
  “你不是要捕获我的吗,‘天壤劫火’?”
  “真的是你吗……‘祭礼之蛇’?”
  眼前的这个存在,是自己还留在“红世”的时候,亲手放逐到无法返还之地的同胞,同时也是跟自己实力对等的存在。对于他出乎意料仍然生存这件事,亚拉斯特尔显得十分惊愕,连声音都显得有点不自然了。
  “你的这个装扮,究竟是出于什么兴趣而作出的恶作剧?”
  “这可不是恶作剧。对于我们两人来说,这是必要的。”
  “不要用悠二的声音说话!!”
  夏娜把“贽殿遮那”的剑尖对准了正用少年的语气回答问题的怪物的咽喉。剑尖没有丝毫抖动的迹象,只是显得异常僵硬。
  “……”
  “……”
  两人分别用微笑和表情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相互瞪视着。
  过了数秒之后,悠二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决定性的话语。
  “夏娜,跟我走吧。”
  “!?”

  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尖叫变得更为僵硬。一动不动。悠二继续说道:
  “我是来接你的。”
  “你这家伙……!”
  亚拉斯特尔事到如今终于才知道了“祭礼之蛇”的企图,也注意到包含在其中的心狠手辣,顿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愤怒。
  能够阻止创造神的,只有同为神并且拥有审判和断罪资格的天罚神“天壤劫火”而已。而能够全力发挥出天罚神的权能的,就只有身为契约者的“炎发灼眼的杀手”。
  所以。他是为了抓住夏娜而来的。
  借用、或者说是夺取了夏娜心爱的少年的身体,这就是他的手段——
  “我想跟你一起生存下去。”
  “——么……”
  “?”
  夏娜挤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
  “——为什么?”
  支撑着剑尖的僵硬,听到这句自己最为渴望的话后,超过了她能够控制的极限了。
  超越了极限,于是开始崩溃。
  “为什么现在你才说这样的话?”
  “不,正因为是现在,我才能说出来。”
  悠二面对在自己的咽喉部抖动着的剑尖,斩钉截铁地说道。
  “正因为、是现在……”
  他说着握着剑尖,慢慢抬起了手。
  就在他们两人的下方——
  “!”
  一阵振动猛地传来。
  悠二低头一看。只见银色的影子所编织出来的牢狱的一部分。被内里传来的压力所拉扯,产生了裂纹。里面被困住的两人似乎在拼命挣扎逃出。
  “果然名不虚传。这种程度的话恐怕连牵制都——夏娜!?”
  此刻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之外。
  夏娜像是从天空中落下一般迅速下降。
  夏娜——“炎发灼眼的杀手”,选择了逃避。
  “是这样……吗。”
  悠二叹了一口气。开始向着自己身下、远远的真南川水面飞了下去。
  “看来果然只能这样做了啊。”
  虽然自己没有要追上逃走的她这种意思,但是其实分析起来的话目的是一样的。
  抓住她,然后带她回去。
  只要这个能够按照计划完成就行了。
  前方的真南川水面正在慢慢接近。
  此时。已经可以看到那张开着带着火焰轨迹的炽红双翼了。
  “等等,夏娜!”
  说着。他伸出了手。这次不只是伸出而已,只见他的手上涌现出黑色的火焰,形成拧在一起的蛇形,向着目标的少女飞了出去。
  发现了追兵的夏娜不禁一愣。
  “!”
  就在她差点碰到水面的时候,脚下发生了一阵爆炸,飞溅的水扰乱了视觉,让她不由自主地马上改变了飞行方向。
  火焰之蛇撞击着身后的水面,新的水蒸气爆炸在不停发生。
  在覆盖着这一区域的朦胧水烟之中——
  “你妨碍我的话……会让我觉得困扰的啊……玛琼琳小姐。”
  时刻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夏娜后面的悠二小声说道。看来他的这句话不是向夏娜。而是向正要冲破笼牢的玛琼琳说的。
  “能不能请你在那里老老实实呆上一会儿?”
  
  “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啊!!”
  银色的牢狱之中。玛琼琳那粗鲁的吼声正在轰然回荡。
  托卡的口中喷吐着闪动她心中怒火、飞散着显示出力量的群青色火粉的气息。猛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悼文吟诵人”开始了用来编织必杀自在法的“屠杀即兴诗”。
  “坦北蛋北(注:HuMPlY DuMPTY,英国音谣《母亲的礼物》中的主角,一个鸡蛋状的人的姓名,常用来形容体型矮胖的人。),坐在了墙头上!”
  玛琼琳的歌声——
  “坦北蛋北,滚落在地上!”
  马可西亚斯的歌声。
  “就算召集国王的马匹!”
  “就算叫上国王的臣子!”
  每当两人的声音交汇。声响就会变得更为雄壮。
  “也已经变不回——坦北蛋北了!”
  当玛琼琳朗诵出最后一句。口中便飞散出数十个自在式。
  这些自在式贴在了看起来像是用镜子拼成的卵壳一般厚厚的物理性装甲内部,一瞬间浸透到周围,产生出漩涡,让整个卵壳为之扭曲,似乎下一瞬间,就要突围而出了。
  威尔艾米娜也不甘示弱。
  “哈啊!”
  硬化的缎带形成的数十支尖抢。不断向着卵壳的各处刺去。当然,缎带不只是尖枪那么简单。解除自在法的自在式飞散着樱色的火粉,阻碍着卵壳的修复技能。
  数次反复之后。银色的牢狱很快便产生了裂纹,从裂缝之中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
  突然,在牢狱之内——

  <玛琼琳小姐——>
  悠二的声音带着回音,在笼牢之中回荡。
  “悠二!”
  <请你听我一句话。>
  “悼词吟诵——”
  “我知道了啦!”
  一副战斗装束的威尔艾米娜和身穿托卡的玛琼琳在牢狱之中互相靠着背警戒着。两人虽然随时准备好对应攻击或者形式变化,但是却感觉不出对方有要进攻的气息。
  <来了这里之后,我才发现一件事。>
  只有声音在回响。
  听着这把仍然属于少年的声音,以及同时具有悠二和“祭礼之蛇”两者特征的语气,心中已经烦躁不堪的玛琼琳向着包围着自己的不快感再次发出了怒吼:
  “哼!看来你已经学会了怎么样巧妙地哄女人了嘛,悠二!要不要改换成结缘之神呢!?”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这样做了。>
  回应的声音中听不出有任何感情波动。
  <比起这个,你应该有更在意的事情不是吗?就是关于这个“银”的……>
  “!!”
  完全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出这一点的玛琼琳,顿时绷紧神经,集中精神,不让自己听漏半句。
  跟她背靠背的威尔艾米娜听见悠二唐突地提出的这个话题——现在的他应该在跟夏娜对战之中才对——,面具覆盖之下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惊讶之色。
  (为什么现在来说这种事情?)
  (制止!!)
  “住口!不要再让她听了!!”
  搭档的无声之音,以及马可西亚斯的有声之音,同时大叫起来
  被他们这么一说,威尔艾米娜恍然大悟。
  现在提出这个“银”的话题并不是出自不经意,而正因为是这种时候,对方才会故意提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对方熟知这是玛琼琳最想知道,宁愿放弃逃跑也会继续听下去的情报,利用这个来设置陷阱的话?对方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少年——对与居住在御崎市的或舞战士们所有优点和弱点都知之甚详的坂井悠二啊——!!
  (不行!!)
  他冒着背后被人袭击的危险,从后面推动托卡。
  “不能听他说是也!!”
  然而,理所当然的,玛琼琳甩开了他。
  “给我安静点!!”
  “危殆情报!!”
  <好了,我来告诉你把……首先——>
  “!?”
  “!?”
  四人两体的火雾战士们各自显示出战栗的态度。
  <请看看周围。>
  其实他们不用可以提醒。
  包围着他们的这一层银色的卵壳……已经全部变成肮脏歪曲的西洋盔甲。
  而那盔甲就像是隔着玻璃墙壁趴在了卵壳上一般,窥视着里面的火雾战士们。在把盔甲后面的眼睛……无数的眼睛、眼睛、眼睛,正在瞪着她们——
  “————————————!!”
  玛琼琳那不成调子的恐惧的悲鸣,响彻了整个天空。

  被黑色封绝笼罩着的住宅区之中。夏娜和悠二正在互相追逐。
  跳过屋顶。越过围墙。以院子和道路为目标降落。
  “比起这个,你应该有更在意的事情不是吗?就是关于这个‘银’的……”
  说着,他再次快速敏捷地低空跳。
  “好了。我来告诉你吧……首先——”
  听见悠二那小声的呢喃。夏娜跟威尔艾米娜一样觉察出了危机感。
  “悠二!”
  为了不让他再说下去,夏娜迅速地对着屋顶一角一踢,以微小角度来了个急转身,向他发起了攻击。
  悠二首先向着旁边公寓的墙壁放出了火焰之蛇来避过,继续说明道:
  “请看看周围。”
  说着。他在三层建筑的民居墙壁上着地。然后转身飞跃而起。夏娜一边落下一边砍出的斩击就在眼前,但被他巧妙地避过了。
  就在后背快要碰地之前,悠二利用脚上爆炸产生的疾风紧贴着飞离地面,然后脑后的龙尾猛地一下拍打,反作用力把他一口气送了出去。但在期间,他并没有停止说明。
  “看起来像是盔甲的这个。并不是‘红世使徒’,而是从人类那里采集回来的感情片断具现化后得到的东西。那是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各个时代涌现出来的各种强烈感情的反映。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心之镜……”
  悠二站在公寓屋顶上,等待着少女追击过来。
  “这些集中在一起的无数碎片。就是构成我个人人格的、必要零件。”
  就在他说着的时候,使用炽红的双翼加速的夏娜双脚在前,以子弹出膛一般的速度落下。
  悠二露出了火般炽热的喜悦表情迎战,然后一甩后头的龙尾,直击向夏娜。
  “这个盔甲——”
  犹如铁鞭一般的龙尾横扫天空,犹如霹雳雷闪,然而夏娜的速度更快。箭一般径直往下而来。
  悠二毫不犹豫地闪身避过,夏娜的一脚把他背后的公寓墙壁踢成了两边。在漫天的粉尘之中,悠二行走在倾斜的屋顶上,口中仍然没有停止说话。
  “只是作为现象出现在拥有强力感情的人类身边,取而代之地实行感情采集对象的欲求和愿望,以此来复制感情的存在方式。这样制造出来的我,只不过是一个物体罢了。”
  他说着,猛地一跃避开了正下方传来的爆炸冲击。
  “!?”
  吹拂而上的爆炸火焰突然变成了一把巨大的剑的形状——然后在一瞬间收缩,引发了大爆炸。
  在至近距离受到攻击的悠二沿着大路呈一直线,像被扔出的小石子一般向着河边撞去。沥青地面的粉碎方式由点到线,路面上的几十辆车也被同时撞飞。
  “你的代行者。就是你心中所憎恨的对象。你所看见的嘲笑,就是你心中隐藏的真实感情。”
  即使受到了攻击,悠二的声音还是没有间断。
  从爆炸的中心处一跃而起的夏娜以灼眼凝神静望,只见悠二的身体被龙尾包住了好几重,卷成了一个球状,形成了一道保护墙壁。似乎没有什么肉眼能看见的损伤。
  “明白了吗?出现在你面前的‘银’其实——”
  悠二轻轻甩了甩头。收回了龙尾,慢慢浮上了天空,跟夏娜相对视。
  然后轻描淡写地继续往下说道:
  “——只是代替你,做了你想做的事情罢了。”
  就这样,给了玛琼琳致命一击。
  经过了数秒的沉默之后——
  “结束了”
  “悠二……!”
  悠二脸上的微笑始终未变。夏娜的怒气则已经完全的表露无遗。淡淡的语气再次扬起:
  “顺便说一句,我已经动员‘银’去阻止卡尔米尔小姐他们了。即使是她,要带着现在的玛琼琳小姐的话,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过来这里吧。”
  “……”
  夏娜努力压制自己,把那句已经到了嘴边却又极其不想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悠二并没有理会少女的这种心情,脸上浮现出来的微笑中,充满了燃烧的喜悦表情。就像在祝福着真心期待的时刻似的,淡然说道:
  “这样一来,我们终于可以独处了。”
  “……悠二……”
  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夏娜满腔悲伤。那一句绝对不希望说出口的最终宣言,此刻,真的不得不说了。
  “我,会歼灭你。”
  “……”
  这次轮到悠二沉默了。
  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然后再次径直望向夏娜。
  心中的喜悦似乎并没有减退,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尖锐绷紧了许多。
  “……嗯,我知道。”
  看着在面前正对自己的大太刀“贽殿遮那”的剑尖,猛地一甩手。
  就在这个动作的终点,手中便出现了一把有着宽阔刀刃的单手操持的大剑。
  那是宝具“吸血鬼”。
  曾经是敌方“红世使徒”“爱染自”苏拉特的武器,后来经由玛琼琳以及佐藤之手,最后到了悠二手上。这把大剑经过了一番周转之后才到了悠二手中,现在,它的剑尖却对准了夏娜。
  悲伤和喜悦,这两种表情隔远相望。
  “————”
  “————”
  两人微微反仰,向前飞去。
  眼看距离正在缩短。
  “喝哈!”
  “呀啊!”
  哐当!!
  犹如铁器破裂的声音响起,两把剑正面冲突。摩擦产生的火花照着彼此的脸,空中混合着炽红以及黑色的火粉,两人的身体立刻因为冲击的反作用而弹开。
  夏娜即使在离开的瞬间也还是不断发射火弹,而悠二则是飞翔在建筑物与建筑物的缝隙中低飞,巧妙地避开攻击。
  取而代之中弹地建筑物被炽红之火席卷而去。
  “夏娜,你是绝对不会屈从于我的吧。”
  爆炸声之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夏娜追在他后面,低声道:
  “吵死了!”
  “所以,我们之间的路,就只剩下这战斗一途了。”
  就在他说完的瞬间,悠二一甩龙尾打在路面上,一个反转跳了起来。
  夏娜深知向着自己挥下来的这把大剑“吸血鬼”的特性,只用半秒时间掠过剑身,回身一转,口中大喊:
  “吵死了!”
  “我会战斗,通过这条路,走到你的身边去——”
  “吵死了!”
  夏娜没有再让他说下去。悠二沉默了。空中,炽红的双翼往旁边一闪反转体势,跟悠二擦肩而过的瞬间掠到了他的背后,快如闪电的“贽殿遮那”刹那间杀到。
  然而——
  悠二也同样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翻身反击了。翻动的衣服之间“吸血鬼”快速闪出,使出了一击必杀,精确地瞄准了这一瞬间。
  刀刃交接地刹那,刀刃宽阔地大剑泛起了血色地波纹。
  “唔、咕!”
  夏娜地双手裂开了好大一个伤口。在剑中注入“存在之力”,从而砍伤接触到地对手,这就是宝具“吸血鬼”的能力。
  明明已经在警戒却还是受了伤,自己也未免太过大意了。分心的自己,以及故意说话引开自己注意的悠二,都让夏娜觉得痛心。但是悠二毫不留情的斩击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放慢速度,招招直击要害。
  “喝啊!”
  “唔!”
  夏娜往后一转身避开,在翻转的过程中,利用背上的双翼产生的爆炸性推动力从斜下方以高速旋转的姿势逆砍而上。
  摆出了上升姿势的悠二以“吸血鬼”的刀刃迎接这从远距离袭来的攻击。
  “唔!”
  但是结果却是后头伸出来的龙尾取代了刀身进行抵挡,一甩之后,以尾端击出。
  夏娜硬是接下了这一招,然后利用被弹飞的反作用力,再加上炽红双翼的推动,一举拉开了距离。接着,追赶而来的悠二杀到,两人在空中翻飞,描画出巨大的螺旋轨迹。
  (真是难缠的家伙!)
  这不是作为少女,而是作为“炎发灼眼的杀手”的想法。
  看来他在一般意义上的腕力十分强,每一击的重量和速度都不是一般的厉害。要是论剑术和动作技巧的话,夏娜这边可以说势压倒性的占了上风。但是悠二的这把“吸血鬼”对于主要采用剑为武器来进行格斗的她来说,可以说是天敌一般的宝具。而且还有那条龙尾的防御力。
  (如果是平时的话——)
  应该是此刻拿着剑对准自己的他,主动为自己解开这种僵局才对啊——
  (不、不能这样想!)
  自觉到自己的软弱,夏娜不禁产生了一阵震惊和焦躁。自己在这个城市中定居下来之后,似乎已经无意识地认可了跟他并肩作战这件事了。夏娜猛地往背上地双翼注入力量,想要让自己甩开这种依赖性的想法。
  两人不断的高速飞行,在笼罩着御崎市中央的黑色封绝之中飞舞。
  (我的力量,悠二是知道的。)
  平常总会让自己欣喜的这种想法,此刻却显得异常沉重。双翼一摆,利用喷射的力量往旁边一闪身,然后保持着速度一瞬间反转,顿了一下之后喷射出火焰,向着跟数秒之前截然相反的方向突进。
  夏娜接近的速度让追击过来的悠二十分吃惊。
  哐!
  一刹那短短的剑光交错之后,两人再次擦肩而过。
  剑身撞击的响声余韵还留在耳膜中,但是夏娜已经再次反转体势。
  “哈啊!!”
  炽红的大太刀再次从剑尖放出了攻击。那膨大的热量跟一般的火球完全不属于同一个级别,厚重的火焰团块径直撞向少年的后背。跟对象发生冲击的火焰迅速膨胀,伴随着一声震烈天际的巨响,放出了大朵大朵的火花。
  “——”
  “——”
  这时候,身穿盔甲和衣服的少年一甩龙尾,单手挥舞大剑迅速飞近。
  “————”
  包围着他的身体的球状结界,对于夏娜来说并不陌生。
  那是他用绳子系在脖子上的宝具,避火指环“蓝天”。
  (果然,悠二对我的力量了如指掌。)
  大剑“吸血鬼”的斩击,绝对不能随便接下。
  如果只是释放火焰弹的话,就连炽红大太刀的斩击,那个宝具“蓝天”也能全部挡下。
  这是相克的最坏情况。跟他一起作战的宝具所释放的攻击就在眼前——
  (究竟能够具现化到什么程度?)
  夏娜左手握着大太刀轻轻的卸开攻击,右手抓在腰间。
  擦过的悠二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
  “喝啊啊啊啊啊!!”
  凝神静气,挥出了右手的拳头。
  火焰从前端喷出,形成了巨大的拳头形状。然后伴随手臂的伸张,形成了一条巨臂。这一下并非单纯的火焰,而是通过具现化的拳击,正正击中了举剑砍击过来的少年。
  “咕!咕哇!?”
  因为身边有结界护卫而一时大意的悠二,受到了这一下看起来像是火焰的巨臂的痛击,一下子弹飞了。那像是燃烧的流星一般的身体往住宅区那边落去,接连撞到了好几所公寓之后。才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夏娜马上为下一秒即将到来的攻击做好了准备,在空中慢速飞舞。
  然而,不知为何,悠二纵身一跃。飞到了民居的屋顶之上。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
  这种程度的攻击不可能对他造成致命伤的,难道是某种圈套吗?夏娜心中暗暗思虑,马上便找到了答案。
  “——!”
  少年现在所站的地方,少女再清楚不过了。
  当然也知道悠二为何会选择这个地方。
  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感情在胸中不断盘旋。
  黑色的封绝之中,被黑暗所笼罩的两层公寓。
  门牌上赫然写着“坂井”两个字。
  
  旧依田百货的黑暗天空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所撕裂。玛琼琳如此狂乱的叫声,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到。
  “啊!大姐!发生什么事了!?大姐!!”
  田中用颤抖的声音再加上眼泪,拼命地追问着。
  玛琼琳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不断发出不成声的吼叫。
  听见这表达出内心疯狂的声音,身体不禁僵硬,连话也说不出来。
  “啊、啊……?”
  通过马可西亚斯以及蒂雅玛特、威尔艾米娜等人的态度来看,知道她一定是在诉说着极为恐怖的事情。虽然之前他们也不是没有看见过玛琼琳变得凶暴无比的样子。但是这次一样。并不是怒气或者憎恨等等这些可以理解的感情的扩大或者失控这么简单。
  而是失去了控制的狂乱的心,变成了尖锐的声音表现出来了。
  完全听不明白的这些悲鸣,是英语还是其他别的语言,又或者是根本没有意义的吼叫,所有混杂在一起的复杂的不成体系的喊叫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些所表达出来的某个事实所带来的恐惧,让全身的皮肤都不禁战栗。
  这个事实就是——玛琼琳·朵正在崩溃,又或者说,已经崩溃了。
  “大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明知道现在说话也无法沟通,中也还是忍不住大喊。
  这时响起了另一个和玛琼琳那让人惊恐的吼叫不同的声音:
  “现在的她正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是也。”
  “最糟事态。”
  那是威尔艾米娜的声音。其中带着一丝平日没有的焦虑。
  田中像是疯了一般对着符签大喊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听取了一些能够摇撼她的精神根基的情报是也。”
  “自坏危机。”
  虽然回答他的声音极其平淡,但是那是“万条巧手”特有的战斗风格给人的错觉而已。她们现在正在银之监狱中跟成群袭击过来的“银”的大群战中。单独一个的话只是跟“红世使徒”同等水平的存在,但是现在它们正成群汹涌而上,把周围堵个水泄不通,一齐伸出手臂来。不管用力砍掉几百几十条,墙壁上也会立刻伸出来新的手臂。完全解决不了问题。
  又或者说。如果只有她一个的话,应该还是能够找到空隙突围而出的。但是,悠二早已经设置好了不让她这么做的枷锁了。
  “请你振作点是也!”
  “自我确保!”
  那是在她身边被缎带包围着的、正处于狂乱状态的玛琼琳。
  本来充满了威严的身为火雾战士的她,已经全然没有了镇静的气息,头发散乱,泪流满面,口中不断大喊,说出来的话,已经分不清是对神的祈祷,还是对恶魔的诅咒了。
  那充满了狂热的空虚视线,因为周围不断袭击过来的自己的镜像而害怕、扭曲,身体任由力量摆布,完全失去了控制。当然。现在的她也不会有能够形成托卡的集中力了。
  最能够表现出她此刻的危机的。是作为火雾战士订立契约的证据,神器格里摩亚。只见它的轮廓已经变得相当稀薄。失去了质感。
  “不妙,契约就要解除了……喂!玛琼琳!!”
  一向轻佻浮薄的马可西亚斯难得认真而且焦躁地向着自己的搭档大喊道。
  “你难道打算在这种地方这样子来结束一切吗!?”
  一旦自己大吼就能清醒过来的她,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玛琼琳仍然不为所动地继续狂叫,而格里摩亚的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淡了。
  (不行了,我所说的话。玛琼琳已经听不见了!)
  庞大的“存在之力”正从玛琼琳的身体之中,化作火粉不断飞散。
  失去了一切自制的疯狂意识,已经不懂得思考方向性和界限,不断重复的狂乱姿态让她的存在也被削弱了。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不用几分钟,她就再也无法维持火雾战士的姿态了。
  (马可西亚斯!究竟是怎么回事!?契约开始解除?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美丽的酒杯,正在放弃装酒的权利,也就是快要死了!”
  田中的问题,马可西亚斯并没有等到最后。
  (怎、怎么会……我不要啊!大姐!!?)
  耳中已经听不见田中喊叫的玛琼琳,正梦见着过去的自己。
  从前的她,一直被人依赖,自己为了回应这份信任。一直生存到现在。
  (——“ooo姐姐,求求你帮帮我”——)
  帮助周围,这件事本身对于她来说,就是生存的动力。
  自己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子的吧?
  (——“ooo小姐,请把您的力量借给我吧”——)
  无能的父亲得到了少女的辅助,终于可以作为唯一的嫡子留下了一条性命。
  但是这种小聪明无法解决的局面来临了——
  (——“ooo,求求你,只要我能够活下去的话,我们这一家”——)
  放走了父亲之后。自己和少数家臣站了起来,利用开城一策赢得了和平。
  但是,结果。逃走的父亲被杀,援军也背叛了——
  (——“ooo小姐,我想活下来,去见那孩子一面”——)
  她号召成为俘虏的士兵和自己一起组织起义大逃亡,最后终于成功地逃了出来。
  但是,偏偏,她却栽在自己亲手解救出来的家臣手上。
  (——“ooo小姐,我们也只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请您原谅我们吧。”——)
  在成功逃走了之后,只不过是为了那么一点小钱,她被卖到了那一间“馆子”里。
  然后,在那里。同样被卖来的女孩子对她说——
  (——“ooo姐姐,求求你,救救我”——)
  总是单方面被人依赖的她,无可奈何地继续伸出缓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始,她在其中已经建立了相当的地位。
  据说最后破坏那个“馆子”的人,其实是自己。
  (我其实是很想破坏它的吗……真的是那样子活着的自己所破坏的吗……?)
  其实自己早已厌烦了。老是被人拜托,帮人决问题,凭着这么一点虚荣活过来的自己,真的让她厌烦透了。
  连复仇的理由都已经不见了。
  因为自己早就坏了。
  早就结束了。包括一切。
  (——不行!!)
  田中的声音震撼着耳膜。
  (不要再喊了……你又想利用我吗?)
  在因为倦怠而渐渐变得稀薄的意识,她淡淡地想道。
  (不要死!你不能死!)
  还是田中的声音。
  (什么能不能的啊……)
  就连拜托人也这么傲慢吗。就在思考即将消失的一瞬间——
  (佐藤那家伙,还什么都没有——)
  (!)
  脑海中掠过了某个说要把一切赌在自己身上的、年轻人的身影。
  (还什么都没有为大姐你做啊,不是吗!!)
  (玛琼琳小姐!!)
  这次是吉田的声音。
  (求求你!请你恢复感觉吧!)
  (——!?)
  (你早就已经得到别人的爱了啊!!)
  不是被人依赖——一般情况下难以想象的、把所有力量全部奉献给自己的、那一份真挚的情感——以及把这份力量毫无自责地用光用尽的。让全身兴奋的喜悦感觉——跟温暖的安心感表里一体的,铤而走险一般的紧张感——那就是自己的心情。
  “——我———的—————?”
  此时传来了一声叫喊。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也许是两人同时喊出来的吧——
  (所以,你不要死啊!!)
  在这一声的最后,玛琼琳的意识突然中断了。

  悠二和夏娜站在坂井家的屋顶上。
  站立在横梁两端的两人,保持着既不算近,又不算远的距离。
  应该好好守护的人,现在就在这座房子里面。停止着一切动作。
  两人曾经在这里,作过无数次清晨以及晚上的锻炼。
  充满了回忆,充满了温情的,他们的家。
  现在的两人,却是刀枪相向。
  终于,手执“贽殿遮那”的夏娜率先开口了。
  “悠二,那千草要怎么办?”
  “我已经成功启程了。”
  轻轻挥动着“吸血鬼”回答的悠二脸上。露出了一丝寂寞的神色。
  夏娜再次确认他的意图。
  “现在的你不是傀儡,而是真的凭着自己的意志在行动吗?”
  “没错。这点的话你可以尽管放心。”
  悠二再次清楚地点了点头。
  他的回答明确地显示了坂井悠二不是应该拯救的对象,而是应该歼灭的敌人这一点残酷的现实。无尽的痛苦,他就这样扔给了火雾战士的少女。
  他当然知道少女内心的想法,也正因为是他,所以才会比任何人都清楚。之所以这样回答,就是为了要向少女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凝神看着她。慢慢地开口了:
  “夏娜能够保护好所有你喜欢的人吗?”
  “咦!?”
  突如其来的漠然提问,让夏娜不禁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悠二滔滔不绝地开始了作为“坂井悠二”的演说:
  “如果正在世界各地东奔西走的父亲被‘红世使徒’袭击了的话怎么办?要是母亲去旅行,然后被袭击了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在不远的将来,长大了离开了御崎市的同学,我们所认识的人。难道你都能派火雾战士跟着他们吗?”
  “这个……”
  只能够回答“不能”的自己,感觉上未免太过无情,所以结果她还是没能说出口。如果是在一年前的话,她肯定马上就能回答,但是,现在,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了。
  “这个世界太大,不是你一个人能够保护得了的……不管是谁,都有可能遭到‘红世使徒’的侵袭,就像命是别人给的,什么时候会被收回去也不知道一样。但是,光是在这个御崎市,光是在这个仅仅度过了十多年时光的这个地方,就已经有那么多人,我不得不去保护了。”
  悠二的语调中燃烧着一丝对世界的愤怒。但是脸上的喜悦表情仍然保留着,两把重叠的声音,同时说出了一句来自心底的誓言:
  “我会用这双手改变‘这个世界的真相’,会把所有不合道理的可能性,从这个世界清除出去。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喜欢的人,保护我喜欢的所有人。”
  黑色的火焰从他咆哮的口中喷出。能够把一切颜色尽数染黑的,创造神所具有的、独一无二的黑色火焰。
  “然后,被这些因果所囚困的我们的同胞——‘红世使徒’,我也会让他们有所保留的。我会建立一套理论,让他们能够变成确实的身份。这才是我所拥有的存在的本义。”
  创造神若无其事地说出了一堆荒唐之语。天罚神于是以疑问的形式提出了警告。
  “你……还要再做一次吗?这样的事,即使是你,恐怕也无能为力吧。”
  “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以及我的臣下,已经用了好几千年的时间,做好了准备了。”
  说完。创造神闭起了眼睛,然后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变回了少年的姿态。
  “夏娜,就连只是打斗工具的你,也位列其中。”
  “……’
  “战斗都不能战斗,然后终有一天疲倦到极限,倒下,消失……这就是火雾战士的命运。……我会为你改变你被赋予的宿命。”
  少年以“坂井悠二”的身份,说出了这句誓言。
  “我,会保护你。”
“!”
  亚拉斯特尔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禁哑口无言。曾经听过的少年的愿望,以及总是一笑了之的豪言壮语,现在,却以最可怕的形式,结出了果实。
  悠二把身体中熊熊燃烧着的力量,注入到“吸血鬼”之中,挥舞起来。
  “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妨碍我。我希望你能够站在我的身边,看着全新的世界诞生。”
  “……悠二……”
  夏娜自觉到因为强烈的动摇而几乎站不稳的自己,但是还是以心中那份使命感和骄傲勉强支撑着身体,举起了“贽殿遮那”。然后。作为一个杀手,“太过简单的自在法会被他轻易避开”、“要进行火焰的具现化的话现在的距离又太近了”、“而且准备动作说不定会成为致命的破绽”等等的思考开始在脑海中盘旋。
  悠二早就知道她一定会这么做。
  所以,他才会忍耐心中的痛苦,跟她对战。
  否则的话。自己就会失去跟她站在一起的资格了。
  “夏娜,我一直在梦想着能够跟你并肩而行的一天。”
  紧紧握着的大剑之上,翻动着血色的波纹。
  “就如你所希望的——我已经变得很强、很强、很强了——所以,现在——”
  微微弯下腰来,把力度集中在上面,做好了准备攻击的姿势。
  “为了能和你并肩而行,为了能够保护你,我要开始自己的站斗了。”
  夏娜的灼眼摇曳着。里面既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受到的喜悦,也有理解到个中含义时的悲伤。因为现在的她,只能沿着自己所选择的道路继续前进,只能背负着自己的命运继续战斗了。
  几秒钟的时间,却让人觉得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
  就在悠二弯下膝盖想要前进的瞬间——
  “!?”
  占领他的视野的,不是斩击,也不是火焰。
  而是太大刀“贽殿遮那”。
  一犹如出膛子弹一般的速度,被投掷出来了。
  他连忙挡开,然后跃身飞向空中,却没有看见夏娜的身影。
  “!”
  悠二不仅仅依靠感觉,还几乎动用了几乎全身的注意里来观察、思考——
  这种情况下,夏娜将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至今为止一直跟她并肩战斗过来的自己,对这一点应该可以凭直接预测出来。
  在祭礼之蛇本身,或者其他强大的“红世魔王”处于同样情况之下的时候,自己应该是能够趁着这个时机看出一点破绽的,但是现在——在以这个对自己而言唯一例外的少年,坂井悠二为对手的现在,这种优势却不起作用了。
  (————上面!!)
  紧握着举起的“贽殿遮那”,炽红色双翼紧急加速,向着下方砍而去。
  用“吸血鬼”挡开之后,悠二一甩后头的龙尾并打在屋顶上,利用反作用力挥起了手中刀。
  从上往下,从下往上。斩击在不断交错。
  悠二站着挥刀向上,夏娜则是大刀砍下——

  旧依田百货的上层。玻璃坛之上,有两个不安的少男少女的身影。
  是吉田一美和田中荣太。
  玛琼琳的狂乱已经变得沉默,威尔艾米娜也马上就可以突出重围了。
  但是,事态并未见好转。
  不但如此。
  “吉、吉田同学。你、你快点逃吧!”
  “田中同学你也——”
  对于他们而言的灾难,已经开始降临了。
  刚才应该是在跟夏娜打斗的一个光影……象征那个少年的光影,现在正呈一直线地向着他们的方向飞过来。现在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一切就要结束了。
  看见了那个接近的人影之后,吉田不禁握紧了胸前的希腊十字架吊坠“希拉达”,想道——
  (能用得上吗?)
  (现在使用这个,真的还有意义吗?)
  这个宝具,是袭击御崎市的“彩飘”菲蕾丝交托给她的。
  吉田只要使用这个的话。就能够把身为强大的“红世魔王”的她召回到这个世界上来。菲蕾丝的去向以及行动原理都充满了谜团,但是对于封印住自己恋人的宝具“零时迷子”的危机,应该会无条件地提供协助才对。
  但是,现在眼前的状况存在着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这个宝具需要利用使用者的存在之力来发动。也就是说,只要使用这个的话,吉田就会失去能够停留在这个世界的力量,就此死去。
  第二,应该拯救的“零时迷子”密斯提斯,现在不是站在自己这边,而是站在“红世使徒”那方,要是真的把菲蕾丝叫来的话,她会怎么做?
  正当她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点。
  现在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坂井悠二。
  这个时候的吉田,依然在做着美梦。
  他应该会解决这一切问题吧?
  没有必要叫菲蕾丝过来,事情会就这样结束
  (坂井同学要来了……)
  光是因为这个事实就做起了美梦的少女。
  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应有的结果。
  突然——
  混凝土的墙壁像被引爆一般粉碎了。
  “呜哇!?”
  田中被弹开,整个人倒在了玩具小山上。
  “啊!?”
  吉田瘫倒在地面上。
  “啊?……你们两个没有受伤吧?”
  一把熟悉的少年声音就在身边响起。就像在街上碰到或者在学校里碰面似的搭话语气。
  比起他的问题,两人更感到震惊的,是那把声音。两人顿时惊愕了。
  然后,终于注意到了眼前的人影的异常。
  “坂、坂、坂井?”
  “……!!”
  身材相貌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脑后却伸着一条龙,身上穿着绯色的盔甲和衣服。而且更为可怕的是,他的手上竟然抱着浑身淌血的已经昏死过去、奄奄一息的少女火雾战士。
  “佐藤说他要出去,我还以为这里不会有人在呢。”
  他的口吻仍然和以往一样,却更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少年不知道已经自觉到什么程度了,看着两人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不自然。对于手中浑身是血的少女也似乎并不显得担心。
  刚才的那场战斗,两人并没有亲眼目睹。就算通过符签知道了正在发生的惨事的来龙去脉,但是直接听见悠二的声音,再被他以一如既往的态度对待,现实感一下子就稀薄了不少。
  “之前……你都去哪里了……?”
  田中代替站在身边正全身颤抖着的少女,向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自己朋友的东西问出了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然后,还等不及对方回答,看着对方手中抱着的少女,再次开口问道:
  “是、是坂井你、救、救了夏娜的吧?对吧?”
  熟悉的脸,以熟悉的态度,出现在异常事态的中心,光是这一点。也只有这一点,就已经能够让心底得到一丝救赎了。
  悠二不知是不是也察觉到朋友的想法了,完全不放在心上似的说道:
  “我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一趟。夏娜的话你们不用担心,我现在正要带她回去。”
  但是要带回去的地方不是坂井家——这一点两人的心中自然再清楚不过。他们也感觉到了未知的世界正在少年身后无限拓展。无底的黑暗正张开着血盆大口。
  一把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我来这里是为了回收这个。”
  悠二动了动扶着夏娜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说。
  他所指的地方,是以前玛琼琳经常站着看的建筑物模型。
  “这个?”
  就在田中表示惊讶的时候,模型的整体开始咔嚓咔嚓摇动起来,仿佛要解开构成自身的玩具的拘束似的,所有玩具瞬间浮起,各个零件在无重力的状态下把田中和吉田包围在内,开始崩溃。
  “呜、哇!?”
  “啊!?”
  混乱之中,突然涌出一道白光,一个物体一边跳动着一边飞向悠二的手中。然后浮在半空之中一会儿之后,落到了闭着眼睛的夏娜身上。
  那是一面大概有两个巴掌大小的圆形铜镜。
  和其他玩具一起倒在地板上的田中知道,这个就是宝具“玻璃坛”的真正面目。对于至今为止一直在使用的东西的不舍,以及于火雾战士们而言十分重要的宝具被夺取的危机感,让他不禁反射性地大叫了出来。
  “坂井!那是——!”
  “这有什么问题呢。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悠二淡淡地回答,然后像是已经办完事似的,转身走了出去。
  吉田向着那个毫不犹豫地走出去的少年的身影,用几乎挤不出来的声音小声喊道:
  “啊……等等……!”
  悠二没有转身,只是停在了半空之中。
  “坂井、同学……”
  从态度上已经可以明确看出来的结果,吉田还是忍不住要去确认。但是对方马上得出的回答,将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样的打击?这一点也让她对事实真相抱着一丝恐惧。
  “啊,那个……”
  其实,应该有很多想说的话的。夏娜的一封信曾经是她的希望,深信他仍然活着,一直坚持等待,现在,终于能够跟他见面了。想要说的话,几乎把整个心胸都已经尽数填满。
  但是,现在优先于这一切的是——
  “……带、回去?你要把夏娜她……?”
  结果,她只问出了这么一句。
  你没事吧?怎么了呢?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这么做……比起这些,比起其他任何她觉得重要的问题,现在问的这个,可以说是最为优先的。
  悠二开口了。
  “嗯。”
  没有回头,就说了这么短短一个字。
  “!!”
  对于吉田来说,这个已经够了。
  瘫倒在地上的身体失去了一切力量,连蹲都蹲不起来的少女。仍然攀附着最后的希望,挤出了一点声音:
  “……为什么……要把信……?”
  如果早就打算要选择夏娜的话,为什么还要写信给自己?
  一心想要守护这一线希望的她,提出这个问题,只为了寻求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但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背影,却是如此的僵硬、遥远,冰冷得难以触碰。
  悠二的视线微微越过肩膀望向她。
  “因为我答应过了。”
  无限温柔的声音,一如从前一切未变的他。
  “咦?”
  “我说过。我不会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离开。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会跟你说。”
  “……!”
  “说出来就会让人受伤的话,我说不出来。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就不见了,所以能让你们知道的事情,我都会说。我是这么想,才会写那些信的。”
  他所表现出来的,是诚实。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
  但是对于吉田来说,这种诚实带来的,却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这次。吉田垂下了头,蹲坐在地上。
  她的身边,散落着一堆已经毁坏、再也无法复原的玩具。
  自以为选好的路,选择了之后——再次出现了这种情况。
  “坂井同学……坂井……同学……”
蹲在地上的她,像是请求一般呼唤着他的名字,但是他却没有给予她想要的答案。
  回应她的。只有跟她想要的完全两样的,客气的声音。
  “如果能够回去的话,你还是回去吧。现在一切还没有变……但是比起待在这种地方,回去要好一点。”
  悲叹。愤怒,悔恨,喜悦,愉快,霸气。参杂了各种感情的声音。
  但是,其中却没有吉田想要的感情。
  就算他消失了,吉田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希望。
终章



  现在,统领全世界的外宿界的欧洲本部,已经移到了瑞士的苏黎世。
  正确来说,应该是回到了原点吧。
  曾经作为指导者的“愁梦之吹手”多雷尔·库贝利可在二十世纪中的时候,曾经主张把建立在当地的集中型本部机能分散到各地。但是在这个计划的实施过程中,他受到袭击死去了……结果本部机能再度集中到这片土地上来了。
  他和他的幕僚团“库贝利可的交响乐”全军覆没,结果造成了外宿界的中枢陷入了大混乱,也许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分散了的本部机能……主要是指硬件方面,仍然保留着大部分。管理权限移交以及重新配置的手续,经过一轮权利斗争之后,一向顽固的人类经营者门也终于屈服了,组织开始了再生。
  (虽然还是刚开始——)
  对立的情况理所当然会出现。组织内一向以来就存在隔阂,再加上上层人员的人类和火雾战士之间意见难以达成一致,沟通上出现了困难。组织的混乱导致了信息以及联络上的错误和停滞不前,各地的控制逐渐变弱,形势的把握也开始变得困难了。
  (话虽如此,比起以前要好太多了。)
  实际上,双发都十分积极响应组织的重建。只顾勾心斗角,互相推挤的话,世界很快就会放弃自己了,现在已经没有这种时间了。这一点,他们也开始慢慢明白了。
  而导火线就是上海外界宿总部的沦陷。
  集结着东亚细亚管区的总力的“傀轮会”一代一次的大搏杀完全错位,导致了全军覆没的大失败。结果,出现了一种异常惨痛的情形——东亚细亚的配备状况就只剩作为独立管区的日本还有储备战力。其他的各部全部是空巢一个。
  (而且,作战的对手还是[化装舞会]啊,这个可不好说……)
  自从在遥远的太古时代失去了盟主“祭礼之蛇”之后,他们就很少主动引起纷争。但是现在不知为何完全出乎意料地风起云涌……不,这个世界上最大级的集团要“开战”这种事态,远远不只是给了在外界宿这个小小杯子中争吵的人们一下警钟那么简单。打击的范围和深度都要强得多。
  (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呢……)
  位于苏黎世本部的一室中,首领专用的房间中放着一张大得让人坐不惯的皮革椅子(多雷尔在这方面倒是很舍得花钱)。上面坐着“震威之结手”佐菲·萨伯莉淑。只见她叹了一口气。
  执行人员方面主要是人类,所以组织本身的重建应该会很顺利吧。但是不管怎样,这个应该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本来应该是用来收容无处可归的流浪者们的外界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运营实体和组织结构方面变得庞大而复杂,以前那种大手一挥就能集结大军的情况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虞轩和季重……都是好孩子啊……)
  在上海的失败之中,实战部队所受到的人员损伤实在太过巨大了。一向拥有擅长集体作战这种宝贵特性的中国火雾战士们,基本上全军覆没了。明明他们的力量用在现在的重建上应该是刚刚好的说。
  (所以敌人才会在大混战之前急于把他们连根拔起吧……)
  现在的这种苦况,几乎让她听得见三眼女怪、诡计多端的“魔王”的高亢笑声了。
  (要是杜尼和亚历克斯还活着的话,就能在这种时候给我一点好建议了啊~)
  “要是总大将这样垂头丧气的话,全军的战士可是会受到影响的啊。佐菲·萨伯莉淑君?”
  不知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自从自己坐上这个职位以来就养成的喜欢追忆往事愁肠百结的习惯。贝尔的额头上刺绣着的蓝色星星,神器“顿那”传来了赋予她特异能力的“红世魔王”、“拂之雷剑”建御雷之神的声音。
  “嗯,这个我知道……不,我想我应该知道的,建御雷之神。”
  回答完。她也不禁笑了。
  “呵呵,只要有点时间,就会想些多余的事情……我在这未满千年的岁月之中。精神果然还是老了不少啊。是这么回事么?”
  “要是像你这种程度就叫做老的话,对等下要来的客人可是很失礼的。”
  听他用这么爽朗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佐菲不禁有点感动了。在现在这种事务繁忙以及困难的景况中,任是谁也会觉得疲累的。
  这个时候。
  铃铃铃——
  铃声响起了。
  似乎一直在等的客人终于来了。
  “请进来。”
  佐菲说道,站了起来。
  沉重而华贵的桐木大门徐徐打开,来客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本人的体型可以说是小孩子,但是背上却背着个大家伙——一个长度几乎有他身高两倍的东西。虽然用布包得严严实实,但是看上去就知道质量不是一般的沉重。
  来客脱下了头上戴着的麦杆帽子,露出了脸。
  那是一张少年的脸。
  脸上到处是伤疤。尤其是嘴唇上纵切的一记伤痕,令人看上去就觉得痛心。
  “啊啊。好久不见了,佐菲·萨伯莉淑。”
  从少年的左手上缠绕着的一串玻璃球手链中传来一把嘶哑的老人嗓音。
  “嗯,一别之后……好像已经过了十……不。有二十年了吧?”
  彼此的客套之中都带着不同寻常的威严。
  佐菲看着眼前这个最为古老的火雾战士之一的少年,用沉稳的声音回答道:
  “很高兴能够和你再会——‘仪装之驱手’卡姆辛,‘不拔尖领’比希莫特。”

  行动之时,各处奔走。
  卷入所有,毁坏一切。
  世界在单纯的存在之中,也时刻酝酿着风雨。
 楼主| 发表于 2010-6-26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初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
  好久没见的各位,大家好。
  终于又可以和大家见面了,真是感激不尽。
  好了,本作是一本清爽明快的娱乐奇幻小说。这一次是写少年不在场的地方,以及在场的地方所发生的事情,还有两部分重合时发生的故事。下次的内容,应该还会更古怪一点吧。
  主题方面,主要是描写“胎动和剧变”,内容则是“将来”方面的。对于一方来说是渴望已久,对于另一方来说却只是痛苦。这种为了开始战斗而作的战斗,正在不断展开。
  我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可以说是编辑的典范。我在编辑部那里通宵赶稿子的时候,他也在自己的桌子上努力工作着。这次也因为场景的增多,手指之间经常很努力地玩着纸相扑(以下略)。
  插画的いとうのいぢ小姐,很擅长描写各种气氛。前一卷中不同于平常的舞台以及登场人物所表现出的气氛简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在开始本职工作以后还在繁忙中抽空协助拙作的完成,实在是非常感谢。
  按照县名五十音顺,分别是爱知的S田君,U藤君,青森的K田君,岩手的F泽君,冈山的N村君,鹿儿岛的S冥君(请多多保重),崎玉的T桥君,静冈的M浦君,千叶的M原君,SS木君,东京的N口君,Y田君,长野的I户君,新泻的。竹君。兵库的K藤君,M下君,福冈的。部君(恭喜您),北海道的N岗君,山口的S藤君,不管是已经写了好多信来的人,还是第一次写信来的人,都给了我很多鼓励。因为姓氏的第一个字是用拉丁字母表示的,所以同县的人是按拉丁字母顺序排列的。
  由于各种原因,不能给各位回信,上述的这些文字证明我已经用心读过各位的来信了,希望能让我用这个来代替回信吧。另外,由于邮寄送信方面的问题。也许有些人的名字未能及时反应在里面,实在是对不起。

  那么,这次我们就到这里吧。
  再次对选择了这本书的各位读者表示衷心的感谢。
  希望还能有机会跟大家见面。

  二〇〇七年九月
  高桥弥七郎
发表于 2010-6-26 16:22 | 显示全部楼层
16卷.................咱都忘记自己看到几卷了~先签名再坐看
发表于 2011-3-31 13: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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