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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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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鹫见原莺的论证(自翻 6.15完成 下载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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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9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vjj 于 2010-6-15 00:15 编辑

鷲見ヶ原うぐいすの論証
鹫见原莺的论证
作者:久住 四季
插画:カツキ
翻译:vjj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整本塞满了科学,心理学的举证桥段。不习惯的人可能会看到那些一大段的理论就头晕了。
个人是挺喜欢这类能随着剧情不断思考的作品。也希望能有续作。
关联作品《魔學詭術士》没看过。但不会有影响。同样没看过的人可以放心看下去。
由于当初是出于一时兴起而决定翻译这个作品,加上第一次翻译小说,怕中途坚持不下去,所以考虑翻译到一定进度才放出。
感谢吐槽狼帮忙检查。
有任何问题请PM

下载:https://obsolete1.lightnovel.us/viewthread.php?tid=194942&extra=

过往进度记录
19/4 开坑
24/4 序章,一章完成
1/5 二章完成
8/5 三章完成
24/5 四章完成
26/5 五章完成
29/5 六章完成
3/6 七章+后记完成
14/6 全书重新校对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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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9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vjj 于 2010-6-14 22:11 编辑

简介:
  莺是名奇特的少女。成天窝在图书室里,从未在教室露过面。但她考试成绩却总是满分。不知道为何,让和这样的她维持着奇妙的交情。
  奇人自然会收到奇特的委托。内容是当面询问天才数学家,雾生赛马是否真为一名魔术师
。于是莺和让动身前往雾生博士所在的麒麟馆。但就在次日,雾生成为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并且陷入嫌疑犯全员皆为清白的怪异状况!?
  究竟是否魔术师,是否凶杀,是否存在受害人,是否存在凶手,这是个将这些全部「论证」的故事。



  小手。细脚。小脸——。
  在遮去阳光的露天茶座里幽雅地举起茶杯品尝红茶的姿态,怎么看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女。
但是。
「……啊哈。不过真没想到,你居然会知道呢」
  带着少女姿态的恶魔向我天真地笑。明显是嘲笑,带有恶意的笑容。
「唔—,不过为什么你会知道的?麒麟馆的事件全部是恶魔的所为。可以的话请告诉我。以作今后的参考。」
  隔着桌子和她对坐的我,用吸管吸了口咖啡后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
  如此回答她。
「解开那个事件迷团的又不是我」
「咦?」恶魔仿佛幼女一样,略微歪头,「你不是用那直觉资质(Premoni)看破的吗?」
「都说不是了」
「嗯—?那莫非是莺?她看穿了我的存在吗?」
「要是我说是又怎样」
「没什么。不过是有点意外而已。唔—?」
  恶魔说完后把头歪向另一边,接着摆正后,有趣地嘻嘻笑起来,明显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态度。而且,想必在一星期前的麒麟馆里也是如此吧。这样想到,我的脸就越发绷紧。
  那晚,莺把事件全部归结为恶魔的所为。是个谁也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也必定是半信半疑的荒唐无稽的结论。不过,那并没有错。所有逻辑都无法解释的杀人,以及与此相关的不可能状况。这些全是这家伙——恶魔所做的。
  一星期前。
  麒麟馆里有六个人。
  雾生那由。
  室火野薫。
  姫鸣椿。
  千代边雏子。
  鹫见原莺。
  还有,我。
  不过——
「啊哈。在屋里你们所有人都非常可爱哦。个个都惊慌失措,抱着头完全搞不懂状况。我和你们在一起,一直看着你们,却没人察觉到。」
  与带着嘲笑的口吻相反,充满深邃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智慧的麒麟眼。恶魔用这双眼定定地看着我说。
  没错。和我们六个人在一起,眼前的恶魔,在那晚,在那座麒麟馆里,的确存在……
「很害怕吧?很恐怖吧?那真是对不起了。那你现在感觉如何?没想过真的会有恶魔存在吧?现在这样和那个恶魔见面,心境如何?」
「……糟糕透了」
  我马上回答。
  恶魔不满地皱起眉头,
「咦?怎么这样?没其他别的感想吗?吃了一大惊之类,吓得心脏快要停下之类的」
「你真罗嗦。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我有什么感想都没所谓吧」
「不会啦。你不吃惊些的话可就没劲了啊。……啊~,原来如此,我懂了。下次赴约时试试加点简单易懂的相应演出吧。」
「恶魔注重演出的话那算什么。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吃惊,那就让我看看你那两只角吧。就长在这里对吧。」
「呀——色狼。人家明明特意用头发遮住了。弄得我好难为情啦」
  我随意伸出手去,恶魔便用双手按住侧头后退。然后淫靡地一笑,
「对了。既然你这么想看我的角,那跟我一起钻上床关掉灯吧。唔呼。那样给你看也可以哦」
「……闭嘴,你这个淫乱恶魔」
「啊哈。客气的话可是会吃亏的。我啊,脱了之后挺厉害的哦。」
  恶魔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虽然胸部会输给莺。但相对的,我会用其他各个部分为你做各种事哦」
「都叫你闭嘴了!不用你操心!」
「唔—,真顽固呢。明明打算一晚就让你没了我就活不下去的啊。唔呼,不过我并不讨厌你这点」
  恶魔用奇异的眼神凝视着我,我越是绷起脸。
  真是的。亏我下定决心叫她出来——这家伙到底搞什么。
  总之。
  再继续被她蒙混就谈不下去。说起来,这恶魔刚才就一直卖弄姿色不断招引周围男性的视线(而我却不知为何被狠狠瞪着),我感到非常之不自在。
  我把空杯敲在桌上。然后双手抱臂,问起核心。
「你,……为什么要杀博士」
  恶魔稍微睁大眼睛,
  然后破颜一笑。
「啊哈!原来如此,我懂了。你一开始就想问我这个问题吧?所以才特意叫我出来。事件都已经告终,你居然还为了问这种问题而叫我出来!啊哈,你真是个亡命之徒!」
「你既然应邀了,那就别罗哩罗嗦快回答我吧。为什么要把博士——雾生赛马杀死!」
「那是为了我的“主人”啊」恶魔像是反击刚才的话似的马上回答,仿佛说笑似的继续说。「我身为恶魔。终究是个恶魔。总之,就是这样。恶魔要遵从于主人。恶魔要为主人效力。所以,为什么?为何?何故?WHY?这种事别问我。人言道『恨罪不恨人』。不过事实上恨的只是人而不恨罪吧?警察能逮捕人。但没办法逮捕罪吧?而我不是人——换言之就是罪本身。要恨,要逮捕的话,那就搞错对象了」
「你这个……」我极不痛快地瞪着她「看来你是不打算认真回答我了」
「啊~,我不是认真回答了你吗。别生气嘛」
  恶魔格格地笑,笑容的性质突然变得黑暗。
「……啊哈。既然麒麟馆的事件是恶魔的所为,那你们就无法证明我是凶手吧?因为那种事人类是不可能做到的啊。那就根本不存在动机。对吧?」
「……」
  的确。
  恶魔杀人这种荒唐无稽的事,动机根本就无法成立。原因和结果。动机和理由。这些全是人类的逻辑。
  不过
「那么」我说「证明那个事件是“人的所为”就可以了吧」
「……,什么?」
「那个如果不是恶魔,而是人做的话,就代表你根本不是恶魔」
「——」
「所以,麒麟馆的那个事件是人的犯罪——还有你不是恶魔这点,现在就由我来论证」
  我向哑口无言的恶魔断言,心里想。
  论证?恶魔杀人?由我来?
  这种任务应该由莺这个科学专家来做才对。就算不是莺也绝对不会是我。逻辑性思考和计算性辩论都是与我最为无缘的,简直是处于相反的极端位置。
  但是。
  现实问题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现在,能和恶魔对峙的只有我。
  最重要的是这样把恶魔叫出来也是我个人的任性。既然如此——
  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愕然,恶魔微微瞪大眼睛面无表情。可是,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马上就放声大笑。
「唉……唔呼,对不起。你真是个出色的亡命之徒啊,麻生丹让。你说要论证恶魔杀人?化不可能为可能?」
  恶魔将茶杯放在一边然后探出身子,用仿佛要求甜言蜜语般的眼神看着我。
「唔呼、OK啊。我洗耳恭听你的论证。不过,要是弄错了你可就要有所觉悟了。」
  求之不得。
「你才是,作好觉悟听清楚吧——你这个恶魔」
  听到我这么说恶魔微微瞪眼,然后就像花瓣飘散一样,淫靡地笑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5-29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vjj 于 2010-6-14 22:15 编辑

◇邀请函◇
药歌玲 小姐 敬启 
祝您身体健康。
适逢鄙人于四月迎来花甲,且学校(Class)的伦敦创始校也迎来建立十周年。
这也是有赖于各位的支持与关怀,对此鄙人表示衷心的感谢。
此次举办纪念宴会,以表心意。
敬请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赏光前来。
——吾于寒舍『麒麟馆』,恭候各位大驾光临。
谨启
雾生 赛马



论证Ⅰ
「要逻辑上否定“恶魔”的存在,人类是不可能做到的」——『恶魔的证明』
1.
  鹫见原莺总是翘课,要问她在哪里干什么的话,她通常就窝在城翠馆里的第三图书室里,无趣地静静在那儿看书。
  私立城翠大学附属高校的校舍总共有八座馆,城翠馆是其中一馆,就是所谓的文艺楼。
  据说是校内最为古老的建筑,不知为何孤立在离其他七馆稍远的位置,被学生称为『隔离大楼』『小孤岛』。正因为古老而残破,幽灵鬼怪的目击证言从未间断过,但文化社团的活动室鳞次栉比,例如吹奏乐社大喇叭的长音,戏剧社的发声,落语研的伴奏等在放学后相当之热闹——不,老实说就是非常吵.
  但是,这也是到二楼为止。
  第三图书室,位于隔离于这片喧嚣之外的三楼。
  城翠馆三楼集合了文艺社,生物社,天文社这些临近废社的弱势小社团,简直是校内的最边境。因此更人迹罕至。和总是座无虚席的桃扇馆的第一图书室,还有莲华馆的第二图书室简直天渊之别。
  根本上。
  城翠大附属的第三图书室,是为了保管第一,第二图书室容纳不下的书籍而设立的空间,总之就是并非「图书室」而是称为「书库」更为正确。而且来自第一,第二图书室的书就是「完全没人借的」,如此「冷门的书」。这个汇集冷门书的小宇宙——才是「第三图书室」的实际状态。无人也是诚然。但莺这个第三图书室的看守人似乎并不介意。
  那天的放学后也是——
  我去了一趟别处后,一如既往地走过游廊,前往城翠馆的第三图书室。
「——喂,莺。是我。在吗?」
  打開拉門,便看见不算宽敞的空间里依旧堆满了书本。
  从大金币图鉴到小说文库本,内容不一规格散乱的冷门书紧密地收容在书架里,放不进的装在纸箱里到处杂乱堆积。简直就像是“魔女的城堡”。
  门口旁边的一角垫了草垫。这里算是流通柜台,但无奈只有草垫,与其说是柜台看起来只是个帐房。莺总是坐在这里读书。种类完全不定,昨天看的是字小又难懂的专门书籍,今天看的是简单的小书,然后明天看的是没人认识的古老漫画这样,今天也同样没有例外。
「哎,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阿让啊。我在啊。欢迎。」
  莺端坐在褥垫上,裙子上翻开厚厚的精装书,看到我后,露出完全人畜无害,和蔼可亲的柔和笑容。
  身材稍矮而娇小。猫一样的大眼睛。长及腰际的头发贴服地像睡觉时的猫耳一样向内卷,嘴唇小得像樱蛤。城翠大附属的女子校服外面套着开襟毛线衣,和这里满是灰尘的空气异常协调。脚穿紧身裤。旁边的托盘上放着的茶杯悠然飘起蒸汽。
「阿让,你今天来得挺晚呢。莫非被安昙老师逮住抓去补习了吗?」
  莺俏皮地眯起单眼说。安昙是我和莺所在的二年二班的班主任并且是我的天敌,任教古典。
「才不是。以前我就说过了,我也不是总要补习的。而且那是怪那个金发叨烟流氓女老师视我为眼中钉才搞成的错误印象。给我订正过来」
「唔—,是吗?不过也不应该这样说安昙老师的坏话啊。的确她说话尖酸而且待人粗鲁,但是懂得照顾人而且教书细心,是个好老师哦。老是对你这么罗嗦也一定是因为担心你的成绩啊。」
「我说啊……要是这样说那你才是应该上上课啊。安昙她连你的事也向我发不少牢骚。为什么你翘课却要连累到我了?再说你出席天数完全不够吧。虽然勉强是升上二年级了,但万一疏忽的话明年可就真的要留级了哦」
「要是这样说的话我反而担心你啊。我有一定的成绩所以还好,但你又怎样?升级不是出席天数够就可以的哦。考试成绩不够的话也升不了的啊。」
「呃……这种事我也知道」
  正是如此。
  实不相瞒,我自从入读城翠大附属,到现在升上二年级以来一直维持着从未将倒数第一让位给别人这种极不光彩的记录。
  城翠大附属在都内也属于偏差值相当高的学校,所以有段时期真的被怀疑过「其实是走后门入学的吧」「应该是作弊吧」。当然都不是。
  而她——鹫见原莺。这家伙在跟我相反的意义上被老师们视为问题。
  莺居然从入学以来,一直未曾让出过学年首席的宝座——应该说她的全科目里一次也未曾得过满分以外的分数,是个名副其实的怪物。
  可是她却彻底逃课。简直是一年到晚像卡美哈美哈大王一样翘课。所以没正常参加考试,是补考的常客(我也是)。但她能轻而易举考出满分,所以难免会让老师们为如何对待她而烦恼。根本上她出席天数完全不够,所以不能升级。但她的情况是,因为有能让所有人闭嘴的成绩,加上重点是她是握有学园全权的“女王”的亲戚,所以就算怎样都会被半默许。会当面说教的就只有安昙。
  莺愉快地合上书本。
「好了,阿让。难得来了,别站着坐下吧,现在就泡茶给你喝」
「你还真是悠然自得呢……」
  我脱鞋走上草垫,照她说的坐在褥垫上。
  莺用电热水瓶往茶壶注入热水,嚓嚓地泡好茶后,把茶杯和点心盘递给我。里面分别是煎茶和雏霰(注:雏霰是菱形年糕为雏形做出女儿节米花)
「那怎么了?不是补习的话,回家社的你放学后会有什么事?」
  莺双手捧着茶杯说。
「啊—……呃」
  其实我还不知该怎么开口——但既然她问到,那就直说吧。
「去找玲了」
「找玲姐?」
  仅此莺就已经马上意会。呜地沉吟一声,像是在意卷发一样掻了掻头说,
「——难办啊,阿让」
  细细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八字,表情真的很为难。
「我知道。但我也很为难啊」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来找我……」
  莺喝一口茶,但立刻啊地微微伸出舌头。她怕烫。嘟起嘴怨怨地看着我说,「阿让你啊,对玲姐唯命是从,却一点都不听我的话。至少有玲姐一半也好认真听一下我的话啊」
  「你说什么。我有听啊。放学后不是总是来这里听吗」
  「不是这个意思啦」
  被她瞪得我也怕了。呃,麻烦了。她脸色突然一变,表情不大高兴。这家伙对自己不喜欢的话题都是充耳不闻的。失策了。应该说得婉转点才对。
  当我内心在后悔时,
  「……,然后呢?」
  瞪了我一会之后,莺终于叹了口气重新坐正身子。虽然还有点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但总算是肯听了。我害怕的表情也许挺没出息的。
「玲姐这次又有什么事?」
「咦,啊——这个」
  我把玲交给我的东西拿出来,放在草垫上。那是一个白色信封。
  莺拿起信封,
「阿让,这是什么?」
「是邀请函」
「邀请函?」
  不,就这情况来说应该叫『女王传令』才对吧。
  莺检查信封内容。拿出的是对折的卡片。打开看到里面写有文字。斜着略略看一下。
「——雾生赛马?」
  看到最后寄件人部分她眨了眨眼。
「你认识吗?」
「认识啊」莺若无其事地说「雾生赛马。是日本人中最著名的数学家之一哦」
「别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这么偏门的事,全校绝对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有那么偏门吗。博士编写的金融投资程序连日本的大银行也有引入哦。另外,还有发现几个数学定理的研究成绩」
  莺叠好邀请函后轻轻探出身子,在旁边堆起的书山里翻找。从里面拿出几本书,一本本堆在我面前。
「这是什么」
「雾生博士写下的大作」
「咦。这些全是?」
「嗯」
「唔……」
  我拿起几本随便翻了一下。似乎是数学的专门书籍,但完全搞不懂写的是什么。不过底页有作者简历,美国理系大学跳级毕业,年纪轻轻便囊括所有研究人员的奖项等等——记述了这些辉煌经历。
  「二十多年前起就陆续发表革新且刺激的概念,现在依然活跃于第一线。是个甚至被称为『存在本事已是个事件兼革命』的数理和逻辑的天才,雾生赛马博士。在该方面是个超级名人哦。的确一般的知名度也许不是那样——但要是这样说那证明费马大定理的是谁,阿让你不知道吧。」
  就算是我也不是没听说过费马大定理。但是的确完全不知道證明它的学者名字。
「这样啊。原来这个博士这么出名」
  单单听玲说总觉得是个可疑人物,但看来是误解了。
  莺再次拿起信封,这次看的是背面。
「原来博士住在东京。不过……是在边缘啊」
「据说他性格极之孤僻,平时不见任何人隐遁了」
「隐遁?」
「啊。所以是个千载难逢的直接问话机会——玲她这样强调的」
「唔~?」莺拿起终于凉了的茶喝了一口,大眼睛往斜上看一边思考,「不过,被玲姐形容到这种程度的人,虽说是天才但他是数学家这点也有点不吻合啊。而且玲姐又不会对数学感兴趣。这么说,莫非博士不单是数学,在超自然方面也造诣高深?或者过去曾经被牵连进离奇事件吗?」
  「啊—,与其说造诣高深,不如说他就是那类人」
  「那类人?」
  我对歪着头的莺说。
  「玲说他是魔术师呢,这个博士」
  就是这回事。
  我脑袋里再次听到刚才在学生会室里“女王”的声音。
  ——雾生博士是个数学家,并且,在那方面是个无人不知的稀世魔术师。
  ——所以啊,让。你代我去博士那里,问他。
  问什么。
  我这样问,女王便以简直是从心底彻底瞧不起的眼光看我。
  ——让。你真是,都兼备『天才』和『魔术』这两个简单明了的关键字眼了,你就一点也没领会吗?真是可叹。难以置信。无知是罪就是指这回事啊。你快去读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吧。
  真是的。
  为什么我非要被奚落到那种地步。
  似乎我心里想的都表露在脸上了。莺微微一笑,
  「阿让,你又被玲姐挖苦奚落了吧。总之,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啊?为什么?我还没说到最后吧。你是看到时光的心灵感应者吗」
  「不至于要用到这种新人类能力啦。那个住在伦敦的侦探不是做着同样的事吗。对了,阿让,玲姐是不是叫你这样问博士?」
  莺就像当我是雾生博士本人一样,弯起嘴唇问。
  「雾生赛马博士,我想请问。身为魔术师的你,莫非是和恶魔契约,从而得到天才的数学感性和灵感吗?」

2.
  我——麻生丹让就读的私立城翠大学附属高校有个叫药歌玲的女人。
  三年级生,比我和莺大一岁。大概不知道校长全名的学生有一大堆,但没有学生会不认识药歌玲。
  玲在去年的选举中夺得了学生会长的宝座,现在名副其实的君临于校内的顶点。
  不过投票给她的学生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玲她成绩优秀,运动万能,再加上眉清目秀,堪称完人,并且是药歌家——实不相瞒,就是运营翠城大学至幼稚园的一族——的长女,也就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所以只要端庄地站在台上,向大众谦恭和蔼地说话就已经显得很美。——不过那只是玲的表面面孔而已。
  今天放学后。
  当漫长的第六节课结束,终于到了从课堂解放的时候。
  “——二年二班,麻生丹让。请马上到桃扇馆三楼,学生会室来。”
  突如其来的广播传遍作为教室栋的莲华馆全体,我的愉快心情也被完全粉碎。至于是谁叫我,事到如今都不用问了。
  玲每当放学后,都会将桃扇馆内的学生会室理所当然地私有化。
  我思前想后犹豫是否该当没听到,但最后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目的地学生会室。
  打开大门。
  对区区学生而言简直是浪费,如同宽敞华美的接待室的空间。里头有一张立着写有『学生会长』的三角锥的桌子。
  校服裙子下的双脚穿着高统袜,玲穿着鞋子把腿翘起放在桌上,在扶手椅上躺着。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因为脸上盖着翻开的英文报纸。
  看来她是睡着了。
  我靠近桌子。裙子往上滑,雪白的大腿完全露出。坦白说真让我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我皱眉说,「喂,玲姐,我来了。快起来啦」就在我准备摇她肩膀的时候。
「真是的,这世上真的是没好事发生呢。尽是些无关要紧的事情,你不觉得吗,让」
  脸上还盖着报纸,玲突然开口。
「哇!——既然起来了就早说啊!吓我一跳了」
  我不禁往后退。
  当然玲她一点也没在意,腿继续摆在桌上,漫漫把脸上的报纸拿掉。
  淡色的瞳孔。长长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头发扎成粗粗的短马尾,两边各垂下一绺头发。拥有十人中有九人回头看的美貌,但带着跟平时一样极为不悦的表情。她看了我一眼后哼了一声。
「我不记得我有说过我睡着了,是你擅自误会而已吧。非但不承认自己的过失,还转嫁给别人,这可不像男子汉的所为哦。给我反省反省」
「有没有搞错!再说哪有人会报告自己睡着了的。刚才那样任谁都会误会啊。」
「哼,换成是我就算怎么装睡也能马上看穿。不信的话就睡一下看看吧。我来判别给你看。不试的话就别继续在我耳边吵。搞得我睡醒也不舒服」
「呜,你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蛮不讲理——喂,你果然是睡着了嘛!」
  没错。
  这就是药歌玲的真面目。
『端庄的千金』只是假面具。
『不悦的暴君』才是真面目。
  随便能说出横蛮且不合逻辑的话,而且还讨厌思考。是个比起和平说服更喜欢以武力解决的武力派。
  据闻她初中时代,在夜路上遭遇色狼,却单凭己力就把色狼击退。当然只是这样的话也仅仅是个英勇事迹,但玲当时以狂风一般的踢腿将色狼彻底教训了一顿,处以铁打骨折合起来痊愈需要四个月的私刑。从事后反而因为过剩防卫而被告这点,就能看出这个女人的危险程度。
  然后,还有一点。
  玲有个不甚为人知的兴趣。不,与其叫兴趣也许不如叫癖好更正确。
「啊—我无聊得快要死了。——无聊是甚至能杀神的毒药。更何况是人」
「我说啊,要是那么轻易就发生离奇事件那就天下大乱了。再说,你所说的好事,在世上一般来说都不会是好事。在对世上的平凡说三道四之前,应该先矫正自己的价值观才对」
「我不想听这种无聊的废话」玲用脚后跟敲桌子说。「真是的!还以为当上学生会长就会发现校内的趣事。每天总是平平无奇地做事务性质的工作。简直是地狱啊。就算是业火地狱(Inferno)和无间地狱(Tartaros)也充满刺激比这种日子好啊」
「……是因为你以这种奇怪动机,没考虑清楚就参选才对吧」
「既然如此。那干脆把殖民地扔下地球吧」
「别因为你自作自受把全世界牵连!而且殖民地不是用来扔而是居住用的!」
  我马上一下子就觉得累了。
「喂,玲姐。放学就把人叫来是要我听你发牢骚吗?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说什么,当然有事了。还是那么没耐性呢。你缺钙吗?」
  玲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我。似乎是一直放着压在屁股下面,所以软软皱皱的。
「……这是什么?」
「别罗嗦,你就看吧」
  我坐在沙发上,开始读这封受到极为粗鲁对待的信件。——看来是宴会的邀请函。
「“——停下来,你是多么的美”」
  玲突然说出这句话。
「……啊?」
「歌德啊。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服了你了,真是无可救药的『废物让』呢」
  玲带着出奇活泼的表情(话虽如此,但那是大部分人都看不出来的微小变化)直言。
「——雾生博士是个数学家,并且,在那方面是个无人不知的稀世魔术师。所以啊,让。你代我去博士那里问他。」
「啊?」 
  虽然完全不知所云——但她话中的『魔术师』这个单词让我想到『啊,又来了』。不,本来被她叫来的时候就想到应该是这种事了。
  没错,这正是药歌玲这个人的癖好。玲对超常现象和怪奇现象,灵异体验和神秘体验等,所谓的“不可思议事件”有非一般的兴趣,每当听闻到这类诡异话题,都会试图验证其真伪。我之前也多次被她拖下水——
  这次,玲似乎看中了那个所谓的博士。
  而我,听着玲的话,明白自己绷起脸了。
  ……博士是魔术师?和恶魔契约?从而得到才能?
  真是荒谬。
「——交由代理前往这点,已经得到对方同意。那就拜托你了」
  单方面强加命令,玲就此总结了。
「等一下,为什么好像我去已经是决定事项一样的。说起来,为什么是我?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吗」
「能去的话我也想去。不过,我拜托你的时候就应该推测得到啊」
  ……刚才你那样哪算是拜托了。
「真抱歉。我不像莺那样没办法闻一以知十」
「让。男人别破罐破摔,那可是很丢脸的。自己痛快,但对方会像是只只能远远看着食草动物的猎物却没法猎食的狮子一样难受」
  ……呃。嘴巴毒辣得可怕。不行了。说不过这个女人。
「哼。有什么办法」玲让椅子转动,终于把脚从桌上放下来。「那天就是不方便。其实就算天上下雨下枪也好,我也想亲自去啊」
「是吗。不过,既然对方专诚送邀请函来,那你应该和这个博士挺熟吧。那就不必拘泥这次宴会,也有很多机会能私下见面吧?」
「说什么了。我和他才不熟。我从来没见过博士也没跟他说过话」
「啊?那为什么他会送这种东西来」
「完全不清楚」
「……搞什么的」
  看来这个女人,打算把我推去连邀请原因也不清楚的宴会。
  当我向她投以疑问的目光时,她终于抱起臂说,
「对了。上面写着<学校>(Class)十周年,也许是因为这个。博士是<学校>的创立人,而我家也对创立给予了些协助」
「Class?」我重新看了下邀请函。的确有写到这些。「那是什么,是学校吗?」
「唔,差不多吧」
「……唔?不过就算和你家有关系,也不是你做过些什么吧。可是为什么会请你去呢?」
「都说了」玲再次以不悦的表情说。「这种事我不清楚。你真罗嗦耶」
「为什么不明原由还这么有自信……」
「哼。我可没笨到会不懂装懂。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仅此而已。还有——听好了,让」
「怎么了」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玲说。「雾生博士平时绝对不会见别人。能和他会面,还能问话的机会,下次可要等到下辈子了。没理由白白糟蹋啊」
  说得真夸张。但玲不是会听别人劝的人,这点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到底去还是不去?是男人就快回答我。不去也没所谓,我去拜托别人」
「破罐破摔的到底是谁了,真是的。知道啦,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我说完,玲的心情似乎稍为好了点,她说「明白就好了」
「那你去告诉莺吧」
「啊?莺?」我随便看了下邀请函抬起头。「你叫我和莺一起去吗?为什么」
「你才是说什么了。那是当然了,只让你去的话不知你会闹出什么舛错」
「真是抱歉了。不过我不认为她会答应去」
  莺就是不好动,并且比起行动更重视思考。可以称为安乐椅型或是居家型——总之就是非常之腿脚懒。某意义上可以说这家伙才是在隐遁。和忠于本能胡闹的玲合起来再分二的话,正好是个正常人。我总是这么认为的。
  我抱着臂,玲再次咚地把脚放在桌上说。
「所以,把莺请出来就是你的第一项工作了」

3.
  一边细读邀请函一边听我说的莺,果如所料,「……唔—」地发生毫无兴趣的声音,然后用她的大眼睛瞅了我一眼。
  然后跟内心对她到底有何反应作好准备的我说,
「——阿让你还是那么听玲姐的话呢」
  她说出的却是完全无关的话。
「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没什么。只是对你向玲姐的服从性感到佩服而已」
  不知为何莺像是闹别扭一样说完把头扭向一边。我皱起了眉,
「……?你到底怎么了。什么服从……根本就不是。因为受她照顾,只是报答她而已啊」
  离现在一年前——我刚入读城翠大附属时,被牵连进某个事件。经过那件事,我认识了玲和莺。对于那次事件,我基本上是感激玲的。所以嘛,她要我办些事也是无妨的。
  而且这次,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到指定的地点,向某个人简单问个她想问的问题而已。的确是很可疑,但也不过如此而已。
  「对了,莺。这个叫Class的是什么?玲说是像学校一样的东西」
  「嗯?——嗯」
  就算我问她也鼓起腮帮子,但过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转过头面向我,
「……是啊。<学校>(Class)可以说是学校。但和一般普通学校有些不同」
  虽然莺考试总是考出满分,但其实那只是她拥有的知识的一部分——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可能是因为总是看难懂的书,莺对跟一般高中生的知识相差甚远的事物出奇的精通。
  这样的莺突然,
「阿让,你认识Gifted和Talented这些字眼吗」
  说出这句话。
「那是什么?」
「就是指所谓神经资优者」
「……莺。麻烦你说得简单易懂一点好吗」
「据说全人口中只有数百份点的程度,天生具备特殊的才能和积极性,在学术和艺术上发挥优秀的成绩和成果的人。这类资优者正因为突出而没法适应周围,往往会受到孤立。所以小时候并非入读普通学校,而是在专门设立的教育机关或设施上学。这类机构或设施叫“Gifted and Talented Education”,简称GATE或称为Gifted Program」
「总的来说就是英才教育吗?」
「有点不一样。并非培育英才儿童的教育,而是提供能让天生的资优者自由学习的环境而设的机构设施——比起英才教育称为护养教育更正确吧。当中也有十几岁(Low-teen)大学毕业,或是有惊人的研究和开发成果的儿童,所以才被多数人误解」
「唔—……为特殊的资优者而设的特殊学校吗」
「也没有那么特殊啦。在欧美也相当流行。而且——」莺说。「阿让你本身不也是那种特殊人才的其中一人吗」
「啊?」我大皱眉头。「莺,我说啊……你胡说什么了。我又没有跳级大学毕业这种夸张资质。有的话每天上课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资质不限于记忆力和思考能力的啊。你不是就有吗?阿让你的‘那个’」
  那个啊——
「喂,那个哪里算是啊。别人会觉得恶心,又会惹上麻烦」
  我露出苦脸。对莺说的那个我完全没好的回忆。刚入学就被玲盯上都是怪此。——其实也不是。我本身在以前就已经是玲感兴趣的对象。
  莺眯起单眼,
  「总之<学校>(Class)就是一个这种机关或设施啊。在世界各国运营,著名的研究人员和艺术家辈出。」
  莺举出了这些著名研究人员和艺术家中的两三人,但果然我连一个都不认识。和莺说话时,总会不禁觉得自己非常无知。
  但越听她说越觉得博士杰出,或是觉得他问心无愧。因为被称为魔术师,所以我对那个博士抱有可疑的印象——但也许那些所谓博士是魔术师云云,感觉都是玲误会了而已。
  我这样说,莺歪了歪头,
「可是,那类事情我不觉得玲姐会信口开河」
「不过,“数理和逻辑的天才”对吧?被如此称谓的老师,会认真干这种像是迷信一样的事吗?」
「唔。就是说——阿让你是魔术否定派吧」
  莺这样说,
「当然了。魔术恶魔之类的,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实际上怎么可能会存在」
「会吗?也不能这么说哦。阿让你知道『恶魔的证明』吗?」
  恶魔的证明?
「啊—……好像听说过」
「其实是用来对证明所有权本身是件难事,或是说明消极事实的证明并不稳当等作比喻。要证明『恶魔存在』很简单,只要把真正的恶魔带来就行了,但要证明『恶魔不存在』的话,就怎样也是不可能。因为就算恶魔在至今历史上,一次也从没出现过在人面前也好,在下一秒出现在某个人面前的可能性是绝对无法否定的。所以要逻辑上否定恶魔的存在是办不到的」
「……道理上也许是这样。但也不代表恶魔存在吧」
「但实际上,在世界上有些事实被证实无法用科学说明的哦」
  跟玲和莺来往的一年里,我听闻过一些在世上一般被称为不可思议的事件或事情。但是,尝试放眼世界,便发现这种事情似乎多得很。
「但那些大都是荒唐无稽的吧?你不是也常这样说的吗」
「的确大部分是戏法或骗局之类的。但不能因此而将那些事例都以『不可能』为由而漠视啊。毕竟无法以科学了解世界上所有一切。」
「为什么你能这样断定。现在也许还是这样。不过有朝一日那些不明白的事情都能全部解释也说不定吧」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科学并非万能的啊」
  这样说完,莺双手捧着茶杯把茶喝干。
  我皱起了眉。莺她明明总是彻底用合理性的思路思考,但是也绝对不会否定超能力和魔术之类不科学的事物。
「喂,莺啊……你到底算那边?信科学?还是不信?」
  我问她她便说道,
「当然信了。我是个彻底的科学信徒啊」
  莺简单就如此断言。“科学信徒”。莺以此称呼自居。
「但是科学也有它的极限,绝对无法将世上的黑暗一扫而空啊」
「啊?」
  莺拿起茶壶,往自己和我的茶杯里倒第二杯茶。
「唔—,对了。比方说,阿让你是这样想的吧?存在某个物理现象X,就算能将其合理说明的有A,B,C三个道理,正确的只有当中一个,其余两个是错误的,这样」
「根本不用想,那是当然的吧。真实只有一个,所以能说明的道理也只有一个啊」
「过去的科学家也和你有同样想法,对任何事而言『正确理论』总是只有一个。对某现象用道理解释,通过实验证实。错误的道理被打上交叉消去,只有正确的道理被保留成为『理论』。科学通过重复这个过程而进步,终有一天世上所有事情都能毫不遗留彻底说明,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嗯」
「可是」
  莺说得上兴时,口吻有时会像教师一样。
「技术不断进步,当研究到比过去更小的世界——电子和原子时,发现它们有着实在难以置信的奇怪性质。」
「奇怪性质?」
「对。简单来说,就是发现当人在观测时,它们以『粒子』的形态存在,但未被人类观测时,却以无形的『波』的状态存在。观察时是固体的粒子,未被观察时是无形的波,世界上的科学家都在苦思冥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唔—?不过,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啊。阿让,因为电子和原子可谓是构成万物的“基础”哦。而这个“基础”在观察时和未被观察时的状态不同的话,那等于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还有我们自身,都有这种奇怪的性质了。」
「……」
  我恍然大悟。的确——对啊。
「慢着。那我们也是,在未被任何人观察时,都变成那种无形的波一样的状态吗?」
「在不存在一切观测的状态下的话,有这个可能性」
「不过那就奇怪了。又不是『红绿灯』。当然未被观察时的状态没办法确认,但既然是自然物质,那应该无论是否被观察都是同样状态才对啊」
「过去也有许多科学家如此主张并且唇枪舌战地讨论过。不过,实验的结果很明显所以根本无法推翻,让人不得不承认。也就是,那时候我们才明白,世界是这样构成的」
  我不经意地环视室内。容纳书本的书架。杂乱堆积的纸箱。满是灰尘的空气。——这些东西全部,在未被观察时都会失去形状?
「科学家们尝试解释这个极为难以理解的物理现象,但这时候发生了一个难解的问题」
「问题?」
「就是根本没办法确认哪个道理正确」
「为什么」
「正如你刚才所说啊。未观察时的状态根本没法确认。说明『未观测时的状态』的道理,『通过观测来确认』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
  ……,那也是当然了。
「那没必要特意观测确认也可以吧?只要有理,那个道理就正确吧?」
「可以吗?就算承认那是正确的」
「有什么关系?」
「那么」莺有些恶作剧地笑了,「『在我们没看见时一定是小妖精们努力让电子和原子动起来,那种奇怪的运动被观测到像波一样』这种道理,你也承认是正确的吧」
「有没有搞错!才不是吧。我说的是稍为科学的合理的那种道理啊。」
「『量子间受到未知力量的作用,观测到受其影响而产生奇怪的运动』之类?」
「对啊。类似这种……唔?」准备点头的我皱起了眉。「慢着。未知力量……是指“超能力”那类吗?」
  不过确实类似于那种,也有理——咦?
「阿让,你听好了」
  莺眯起单眼对无言的我说。
「能合理说明某物理现象X的有A,B,C三个道理,正确的只有当中一个,其余两个是错误的。这个想法的确是正确的。但是啊,这个正确必定要通过“观测”才能确认。未有观测就认同道理正确的话,便是极端论,无论多么荒唐无稽的道理都会变得正确。未被观测时,无论有多合理的道理都绝不会正确。所以对无法确认正确答案——无法观测的问题,科学无法为其准备解答。如此一来就算是哥本哈根诠释也好,妖精论也好,超能力论也好都一样了,没有能说清楚的地方。凡不能谈论的,就应该保持沉默。这句话是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说的」
  莺向着无言以对的我继续说。
「就是这样,明白到世上所有事情都毫不遗留彻底说明这个老科学家们的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科学以其本身性质,证明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科学绝对无法解开的迷团。所以由科学推断出来的我们的知识和常识,实际上就算如何进步都只会是“不完全的世界观”。也许正如世上有一部分人相信一样,科学无法解释清楚的超能力和魔术应该可能存在,有这种世界也不一定」
  莺越是起劲不停地说,我越是无法沉着——感觉冷静不下来。
  但让我有这种感受的罪魁祸首,却悠闲地喝了一口茶,
「对了」
  她说。
「说起来,阿让你认为魔术是什么东西」
「啊?」
 突然问这种问题我也没办法马上回答。说来很奇怪——只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怪异印象而已。
「就是……骑扫把在天上飞和动物说话,进行诡异仪式之类,就是这样吧?」
「就是说」莺说「魔术根本是迷信,魔术师不过是信那种东西的笨蛋,是这样认为吧」
  说得真直接。不过正是如此所以没法反驳。而且,刚刚才说了那类话题,感觉也许这种魔术真的可能存在也说不定。
  可是。
  莺她「唔—」地歪头,
「那些是误解的原因」
「误解?什么误解?」
「阿让。魔术之中的确也有这种不科学的——存在无法用科学解释清楚的东西——不,是被认为存在而已,但不仅只有这种。实际也有『科学魔术』存在哦」
「……,啊?慢着。什么叫科学魔术。不是自相矛盾吗。科学的话根本就不会是魔术啊」
「没这回事啦。较为近代的,近世魔术师克劳利(Aleister Crowley)和狄昂(Dion Fortune)将魔术定义为科学。当然,这和玲姐追求的完全不同」
「魔术是科学?」
「对。所以谁都能用。虽然某些情况必须训练。所以,假如博士通晓魔术的话,只是这样的话也完全不奇怪。」
  说着莺突然把脸靠过来,像是窥探我双眼一样。她的瞳孔略带紫色。被她那双眼凝视,我稍微往后退。
「怎,怎么了」
「阿让你现在看得见我的样子吧?」
「啊?这次怎么突然问这个。看得见啊。当然了」
「唔—?不过啊,实际上你看到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哦」
「……,啊?」
  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了。
  莺稍为将前倾的身体退回去,带着依旧的笑容说。
「我并没有胡言乱语啦。你知道人看东西的原理吧?从眼睛进入的影象变换为信号通过神经传送到大脑。大脑接收信号并处理,人才会认识到事物。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我也同样,是我却又不是我。是根据器官传送的信号在脑内重新构成的,『虚拟』的我」
「……」
  我把眼前的莺由上至下看了遍。
  莺端坐在坐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不过,那又怎样?」我问。「的确人是这样看东西的,这样实际看到就代表在那里,没什么问题啊」
「是吗?既然你这么说就好吧。对了,阿让你认识笛卡尔(Rene Descartes)吗」
「笛卡尔?是指哲学家笛卡尔吗?」
「对,就是他。这位有许多烦恼的伟人,心里有一个疑问」
「啊,记得是Quod erat demon(论证完毕),对吧」
「应该是『Cogito ergo sum(我思故我在)』才对吧」
  遭她白眼了。人果然不懂装懂是不会有好事的。
「『自身现在所认识到的现实,果真是现实吗?还是真实得和现实无异的梦境呢?』。这就是他的疑问」
  ——现实是梦境?
「就像是某个人遇到不如意的事而逃避现实一样的疑问呢」
「的确。不过也确实是个难题。『梦在醒前都不知是梦。那么也许这个现实,也是坏心眼的恶魔让我们昏睡然后做的一辈子的梦吧?』。笛卡尔老师就是思考着这个事情。而这个恶魔,就是世人所称的<笛卡尔的恶魔>」
「笛卡尔的恶魔啊。该怎么说呢……真是位想象力丰富的老师」
  我说完,莺就恶作剧地微笑。
「唔—?阿让,说得事不关己似的,这样可以吗」
「什么意思」
「因为现在在你眼前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我哦」
「……」我一时语塞。「不,慢着。这个和那个——」
  这个和那个是?
  我没法说下去。
  在我哑口无言的时候,莺从容不迫地说。
「我们看到听到的现实,是根据来自各器官的情报在脑内重新构成的虚拟物。这个阿让你也认同吧。那么,其实我们只是假装和别人共有现实,实际上是活在各自大脑内的个人现实里吧?只有自己看见听见感受到——脑里的现实。这又和梦境有多大差别呢?」
「不,话虽如此……但怎么可能呢。现实就是现实,梦境就是梦境。实际上,你就在我眼前吧。也能听见你的声音。」
「也许吧。不过这些全是只有你看见的现实吧?那么,你眼前的是『真正的我』吗」
「——」
  出不了声。
  喉咙像是干枯一样,我用生硬的手势拿起茶杯,但不小心从手里滑落。
  掉下。
  就像时间无限延长一样,茶杯极为缓慢地掉下——
  掉在我腿上。
「……哇,好烫!」
  突然,回路修复了。
  脑内发生串线,我一边向后大退,后脑撞到身后的架子。「呃」地眼前火花飞散,而且大型书籍落在头顶上。我在原处昏过去了一会。
「……阿让。好大反应呢。出乎我意料」
「别说得像是深有感触似的……好痛啊……」我摸着头坐好。「本来就是怪你胡言乱语吧。这算什么闹剧啊……」
「才不是闹剧啦」莺拿出抹布,抹干我腿上的茶说。「刚才说的是最重要的地方。你不记住的话我会很为难的啊」
「啊?」
  说起来到底我们在谈什么了。
  在我想起之前莺把抹布放在一边,
「能以科学解释的魔术之中,有种叫路径运作(Path working)」
  她说。
「Path working?」
「对,而这个简单来说就是“做自己想做的梦的操作”」
「……做自己想做的梦?」
「不过不是在睡着时做,而是醒着做」
「……」
  我又再混乱了
  莺想了一下之后,
「对了。说是体验假想现实(Virtual reality)应该会易懂一些吧」
「Virtual reality?游戏之类的那个吗?」
「对对。并非真实的假想现实。Path working就是不必用到专用机器就能体验Virtual reality的魔术」
「……是怎样做到的?」
「挺简单的啊。人的意识能通过外部影响和自身控制而简单进入变异意识状态。借助声音和光线,气味来冥想的话,马上就会进入。变异意识状态下的感受性比平常高很多倍,在这种状态下诱导者(Leader)朗读剧本的话,操作者(Worker)就会对剧本内容犹如真实一样历历在目。也许那是跨越数光年时空的宇宙旅行,也可能是超越次元前往异世界冒险。不但能看到东西,也能听见声音,也能触摸物体。能饮食品尝,也能吞咽。」
「唔……就是像自我催眠一样吗?不过——那也始终只是梦,不是现实吧。有什么意义?」
「不过啊,阿让。刚才不是说过,就我们所认识的现实来说,实际上是大脑创造出来的Virtual reality吗」
  啊—。
  眼前的现实,是自己的大脑创造出来的假想现实(Virtual reality)。
「看现实和做梦的原理都是一样。所以只要大脑认识到『这是现实』的话,就算是梦也好,对当事人来说那是千真万确的现实。和现在我们眼前的现实完全一样。接下去就是有趣的地方了,人类大脑这个器官,总之就是会‘应对认识的现实’」
「啊?那是怎么回事?」
「比方说……阿让你现在非常饿。所以你进行Path working,吃掉『架空的点心』」
  莺向我伸出没拿任何东西的手。不是叫我握手。
  我收下那个“架空的点心”,活像过家家儿一样放进嘴里。
「于是,你的大脑就会认识到『吃了点心』。然后大脑就会应对这个『现实』向饱食中枢发送『吃了』的信号。对应通过操作(Work)看到的架空『现实』,神经的路径(Path)接通大脑的部位(Section)。这么一来,饱食中枢就会停止发出饥饿信号,你不再觉得饿了」
「……就是身体发生跟实际进食完全一样的变化吗?」
「就是这样」
「话虽简单,但能这么顺利吗?反而我想到食物更加饿了」
「那是因为阿让你认识到『现实中没吃点心』啊。你认识到的事情大脑也会认识到。所以通往饱食中枢的神经路径没有接通,饥饿也就没有消失」
「明明没吃却让你觉得吃了。就是说……Path working是指骗自己的脑吗?」
「嗯,这种说法相当妙啊。我们平时都被大脑骗着生存。Path working就是反过来」不过,莺又说。「虽说是骗,但情况就像是撒绝对不会揭穿的慌一样。所以Path working和催眠有点不同。的确大脑对在催眠状态下看的也认识为『现实』。但当催眠状态解除时,大脑会发现自己被骗。对之前的『现实』也明白其实『不是现实』——从梦中醒来了。所以大脑会因为发觉被骗而关闭接通的神经路径。——由于催眠而做的梦,终究只是暂时性的」
「Path working不是吗?」
「不是啊。Path working所做的梦是持久的梦,就算起来了也不会醒的梦」
「道理也不是不明白——但真的能做到这种事吗?」
「能啊。实际上Path working被证实也有抑制恶性肿瘤的治疗效果,也有组织将它用作治疗。不过,要发挥如此强力的效果,当然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我不是说过也有情况必须训练吗。」
「训练?」
「锻炼想象力的训练啊。例如棒球选手站在击球区想象投球球路,就是以影象的形式明确『看到』对吧?站在击球区数百次,挥棒数千次,之后能够进入神经路径接通大脑里『看到球路』这个部位的状态。另外还有艺术家能够『看到』画布上作品完成的形象对吧。这也是经过多年修炼和钻研的积累磨练感性,让神经路径接通大脑里『看到画的形象』这个部分啊。两者共同之处就是敏锐的想象力。缺乏想象力就无法看到期望的现实」
「……原来如此。但是那样的话也就做不到什么特别的事啊,Path working」
「所以我一开始就这样说啊。经过训练谁都能用魔术」
  说起来的确是。
「好了,阿让」莺轻轻竖起纤细的手指说。「现在有个问题」
「是什么」
「阿让你有一件怎样也弄不明白的事,无论如何也想知道答案。那是个牵涉到宇宙真理的壮大而且远大的疑问,除了全知全能的存在以外都不可能知道答案。全知全能的存在。那究竟是什么呢?」
「什么吗……既然全知全能,那就是神吧?」
「对啊」莺点了点头,「那么阿让——不,新手魔术师阿索尼·尤兹鲁(音同麻生丹让)打算向神问出答案,而尝试Path working。也就是用魔术召唤神」
  神的召唤?话说那是谁,这个名字怪怪的魔术师。
「当然神没那么简单就能叫出来。Path working是需要训练的。而训练就是坚信神的存在,明确地将其想象。当然训练需要长时间而且严峻。」
「名副其实的修行吗」
「正是如此。然后某一天,尤兹鲁终于修行成功了。他将俯视世界的全知全能的神——乌古依丝神(音同莺)成功召唤出来了!」
「哦—!……喂!那是哪门子的神啊!」
  莺丝毫也不在乎我的抗议,继续发挥她的口齿伶俐。
「出现在尤兹鲁面前的乌古依丝神说。
  ——把我叫出来的就是你吗?有什么事?
  尤兹鲁点头。
  ——没错。你是神吧。我有个问题无论如何也想问你。
  ——唔~?既然是你叫我出来的,人情上也应该回应你的。要我回答你也不是不可以。对了,和我约会的话就告诉你。
  ——啊?约会?为什么我非要做这种事不可。
  ——你说什么了。怎么可能不用任何代价就简单告诉你。
  ——嗯?是吗?」
  ……搞什么,怎么突然开始说这种浅显故事。
「虽然发着牢骚,但尤兹鲁也喜形于色。终于在和乌古依丝关系融洽亲密的时候,尤兹鲁向她问『其实我为这样这样的问题而烦恼』。相对的,乌古依丝也简单回答他。『啊,那是这样的』。那瞬间,尤兹鲁突然感到仿佛受雷击一样的冲击
  ——这,这样的!原来如此啊!
  ——嗯?能帮到你吗?
  ——啊!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神啊。
  ——讨厌,别这么夸人家啦。怪难为情的。……真是的。
  夸赞的尤兹鲁和害羞的乌古依丝神。非常有情调。两人开始交往可说是当然的结果。乌古依丝神就这样嫁给了魔术师尤兹鲁,永远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真是可喜可贺——」
「喂!别加入这种扫兴的结尾」
「真过分,居然说是扫兴。故事通常都是以美满结局收场的啊。总之,你也就明白了吧,阿让」
「啊?」
  准备反问明白什么时,我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
「这就是“契约”啊」
  虽然有些迟但我还是明白了。莺是为了说明『科学魔术』的契约才说这么长的话。
「Path working是依靠想象力让神经路径(Path)接通希望的大脑部位(Section)的魔术。而人类的大脑存在平时无法随意进入的领域。所以假如通过想象神这个全知全能的存在,而触发路径接通未开发的部位的话,也许就能发掘出至今无人构思到的想法和灵感」
  我点了点头,但想到了另一个疑问。
「不过,莺,刚才说到契约的对象不是神吗?哪里有恶魔出现了?」
「是啊」
  莺嫣然一笑说道。看来她对我会如此提问也已经计算在内了。
「为了说明,再次让新手魔术师阿索尼·尤兹鲁和全能全知的神乌古依丝神登场吧」
「……又来了吗」
「乌古依丝神正如你所知一样是全知全能的。所以不仅是回答尤兹鲁的问题,另外还能做到很多事。简单来说,就是能轻松实现人的愿望。——那阿让,现在有个问题。」
「这次又是什么」
「怎么说乌古依丝神也就是神,所以非平等待人不可。也就是不只是回应尤兹鲁一个人,对世界上所有人都必须平等回应。」
「唔?是——吗?不过的确不平等待人就不像神了」
「好。那现在首先以『神是平等的』为前提,这是真实的。好了,不过啊。乌古依丝神这时感到为难了」
「为了什么」
「嗯。坦率纯真的乌古依丝神平等地,回应世上所有的人了。但是发生了一个问题,其实尤兹鲁有位名叫丽·伊克斯可(音同玲药歌)的魔术老师」
「……这老师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而这位丽·伊克斯可老师其实非常痛恨尤兹鲁。这是因为她过去曾经被尤兹鲁彻底玩弄,最后被狠心抛弃。」
「喂,虽说是比喻也别加入这种奇怪设定啊!」
  被人误会了怎么办。我先声明绝无此事。
「她滿身怨恨地向乌古依丝神这样许愿。
  ——恳请您给那个可恶淫邪无耻的弟子,尤兹赐死……」
  乌古依丝神听到后,这次问尤兹鲁。
  ——她这样说,那怎么办?
  尤兹鲁说。
  ——岂有此理!把你叫出来的是我啊!怎么却要连那种人的话也要听!你只能听我的话!这个废物!
  ——居,居然叫我废物!好过分!怎么说我也是神啊!神就要平等,我也是不得已的啊!噫,呜~……。
  ——哇,别,别哭啦。
  ——呜~……谁叫你,谁叫你……。居然叫我废物……。
  ——好,好啦。是我不好。那求求你,保护我别让师傅杀我。
「…………」
  我无话可说。
「一边要杀,一边又要保护。乌古依丝神感到很为难。而实际上,世界上充满这种争端。想变有钱人。想和意中人结合。想杀死仇敌。当实现某个人愿望时,必定会让另一个人不幸。毕竟这个世界是场拉锯战。必定会厚此而薄彼。所有的人不可能利害一致——。乌古依丝神更为难了。为难得很」
「那之后会怎么样?神应该怎么做才好?」
「是啊。乌古依丝神抱着头拼命想。然后终于,
  ——对了,这样做就好了!
  如此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
「很简单。就是乌古依丝神决定不回应任何人」
「……,啊?」
「『神是平等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不回应,不拯救,不施舍任何人。至少到这个世界——末世的前一刻都决定这样做。啊,这正是身为神所致的作茧自缚」
「莺……你说的话挺过激的嘛。这样可以吗?」
  莺像是装糊涂一样眯起单眼。
「当然我不是在作宗教批判啊。终究只是陈述我的个人见解而已,请你别多心」
「不过啊……这样可以吗?不为人做任何事还能叫神吗?」
「阿让,你这样说话才奇怪啊。乌古依丝神真可怜。『人应敬神而不求神』。这跟日本神社里灵验的那种神是不同的啊」
  莺说。
「不过始终乌古依丝神有被叫出来的情理。而且假如被戴上“废物”的帽子会有失神明的尊严。对,乌古依丝神已经是意气用事了。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回报尤兹鲁,这次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滚来滚去,又再拼命地想了
  ——总的来说就是怪『神是平等的』这个前提。都是怪这种限制啊。所以……啊,对了!将这个真实变成虚假就可以了!」
「什么?」
「这简直是哥白尼式转变。就这样,乌古依丝神将『神是平等的』这个前提变为虚假——也就是重新定义为『神并非平等』,将自己的束缚解开。这样便解决了。乌古依丝神光明正大地只回应尤兹鲁,尽情实现他一个人的愿望,为所欲为。就算结果把别人推下不幸的深渊也好,让别人受苦也好都不理会。
  ——这都与我无关!因为我可是不平等的啊!」
「这个神还真够朋克」
「好了,就这样尽情实现施术者愿望的乌古依丝神非常满足。既然已经办完事,打算差不多该回去了。这时候尤兹鲁说。
  ——咦,你要去哪里?
  ——嗯?已经帮你实现足够多的愿望了吧?所以差不多该回去了。
  ——怎么这样。等,等等,等一下!
  ——怎么了?怎么都面无血色了。莫非还实现不够?好啊。多少也没关系。随便说吧。
  ——一辈子……
  ——咦?
  ——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吧。
  ——咦? 咦? 一辈子? 那,那那那,那就是说……,
  ——我喜欢你啊。我已经不可以没有你了!
  ——……!!!
  ——乌古依丝!
  ——呀!啊,讨厌,不,不行的啊!啊,我可是神啊!
  不懂事的乌古依丝神就这样嫁给了魔术师尤兹鲁,永远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真是可喜可贺——」
「都说别总是加入这种扫兴的结尾了!」
  莺突然露出恶作剧的表情说,
「对了,阿让」
「怎么了」
「这么胡闹的神,究竟还可以继续称为『神』吗?」
「啊——」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回事啊。
  的确是。
  回应凡人的神。不平等的神。
  这种东西已经不是神了。不是神的话就是——
「恶魔吗」
「没错。神不会回应凡人。会回应凡人的只有恶魔。我是这样认为的」
  ——会回应凡人的只有恶魔。
  实在是个……不祥的结论。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可能是因为太阳快要下山了,图书室被鲜明的红色所支配。
  但这片鲜红,也没法照亮书架和纸箱的阴影处,房间的角落,以及所有缝隙中的黑暗。
  ——科学之光也绝对无法驱除世上的黑暗。
  莺将和恶魔的契约科学地论证了。
  可是——
  凭此无法说明的可能性,也同样存在。
「是啊」
  莺点了点头。
「无论谁怎么说也好,世界上被证实有科学无法解释清楚的事实和事例。企图用科学以外的逻辑将其解明而一本正经地研究的学术团体和机关也多如繁星」
  莺把茶喝完,继续说。
「既然玲姐是那样说,那博士通晓魔术这点应该是毫无疑问的。而魔术中有科学性的东西,和恶魔的契约也能以科学说明。所以博士用魔术和恶魔契约也并不奇怪。不过——假如那是无法用科学说明的东西的话」
  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我企图摆脱这种感觉,再看一次邀请函。
  ——麒麟馆,吗。
「……就在这个星期六对吧」
  莺忽然像低诉一样说出这句话,我抬起头来。
「莺。你——打算去吗?」
  我感到很意外。
  莺像是找借口一样搔了搔头,
「其实也不大想去的。不过既然是玲姐的请求,我也不能置之不理。而且」
  而且?
「数理和逻辑的天才——雾生赛马博士。我也想见他一面」
  可能是因为倾斜射进来的光线,当时莺的大眼睛发出鲜红的光辉。
  究竟是为什么呢。
  感觉那时候莺的表情,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渴求恶魔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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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9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vjj 于 2010-6-14 22:28 编辑


论证Ⅱ
「假设某逻辑体系不存在矛盾,该体系中必定存在不可能证明的命题」——『第一不完全性定理』
1.
  之后——到了周末。星期六下午三点。
  我和莺在离学校最近的JR宫古站检票处前集合,然后坐上横贯都内的JR中央线。往西而行的电车不算空也不算挤。确保座位后任身体感受那咯嗒咯嗒的有规律而悠然的震动。就在这时,
「对了,阿让。之后我稍为调查了一下博士的来历」
  隔着肩膀凝望流逝的景色,莺开始说明。她穿着米色开襟毛线衣和裙子,黑色的紧身裤,一身朴素的装束。
「博士在美国大学毕业后,理所当然地走上当研究人员的道路。陆续发表独创且野性的概念,转瞬间便备受注目,但他似乎非常不擅长与人来往。不断辗转于大学和企业的研究室之间后,最终在距今二十年前,博士四十岁时和周围产生了决定性的隔阂。——因为博士为之倾倒的某样事物,让他承受着别人偏见的目光。」
「某样事物?」
「就是魔术啊。那家伙不寻常,染指异常的东西。好像有这种风言风语」
  实在是难开口。前些日子,直到听了莺的话为止,连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那时候起博士就忽然不再现身。所以,直到现在的具体经过就不清楚了——<学校>(Class)的设立,麒麟馆的建设似乎也是那时候构想的。然后在十年后,距今刚好十年前创立了英国的Class·London校,同时,我们将要去的麒麟馆也完工。据说自此以来,博士就一直居住在那里。」
  莺继续说。
「另外,博士也似乎是神经资优者哦」
「这样啊?啊,所以他才——」
「嗯。无法适应他人也是这个原因。所以也许是为了让跟自己有相同境遇的孩子们而创立<学校>(Class)」
  窗外的景色徐徐的由城市风景转变为乡村面貌。
  大约一小时后,我们在没听过的车站下车。车站很陈旧,周围也很宁静。
  在行人稀少的站前打计程车,告诉司机地址。开动的车穿过住宅地,一路开往山中。不到一个小时,周围的人家都消失,变成一片翠绿。  
  不久便拐出国道,开始爬上不太陡的斜坡时,路突然变窄。似乎是私有道路。左右两边的森林茂盛。道路没有铺修,有时车辆上下颠簸,差点咬到舌头。
「这真不知该叫秘境还是魔境……」
  我不禁如此沉吟。
  突然,去路变得开阔。
  首先看到的是高高的大门。已经褪色的门柱。黑色的格子门。隐约看到门后房屋的外观。
  让车停在门前,给钱之后下车。
  目送车开走之后,觉得有种被丢下的感觉。
  天气微阴,不晴朗也不下雨。虽然天气不偏向任何一方很是微妙,唔—,看来会——
「怎么了,阿让,一语不发的,肚子疼吗?」
「不是啦。」
  其实也不必对莺隐瞒。我说。
「啊—,其实,天快要下雨了」
「啊……这样啊」莺似是领会了抬头看天,之后又看我说。「那就快进屋子里吧」
  虽说是快也不是立刻就会下。大概今晚就会下雨了。
  从格子门的缝隙能望到房子的外观。
  耸立在森林之中的石砌外壁。掉色的黑色石板瓦(Slate)房顶。建筑物的四个角落像尖塔一样突出来,上面有像避雷针一样的铁针伸出。看起来是标准洋馆风格的建筑物,但体积与其说是『馆』也许更接近于一座小的『城堡』。
「没有窗户呢」
  莺抬头望着房子,说出这种感想。
  的确没找到房子有窗户。姑且有些地方有类似的圆型或是方型的框子,但只够用来采光吧。简直像彻底拒绝外界一样。
  ……房子里到底是怎样的呢?不会是像一片漆黑的鬼屋一样吧。
  当我这样想着准备按下门柱上的对讲门铃时——我转过头来。
「……莺。你来按吧」
「可以啊,不过为什么。」
「我不习惯那种毕恭毕敬的招呼」
  莺耸了耸肩,走上前来按下按钮。
  过了一会儿。
『——请问是哪位?』
  对讲门铃的扬声器传出声音。
「今天受到雾生赛马博士的邀请而来,我们是药歌玲的代理,名叫麻生丹和鹫见原」
『请稍等』
  莺周到地告诉对方之后,闭上的门也沉重地嘎一声自动向内敞开。
  我们走进里面。
  有一条小路通向房子,左右种有简单的花草丛。走到正门门廊前,我们遇上某样东西。
  是野兽的铜像。
  六角形的底座高至我的腰部。上面的铜像比我的头还要高。实物大小——就不知能不能说得上,但它威严的姿态有马的大小。
「这是麒麟吗?」
  ——麒麟。
  中国传说上的动物,在当地象征「吉祥」。这程度的知识我是有。但这样仔细观察容姿还是第一次。
  四足踏蹄,背上有雄壮的棕毛。仅仅这样听简直就像马一样,但后面长出的尾巴像牛一样卷起。说到头的话,就像狼一样尖。那双眼犹如检视外来者一样,定定地看着大门。而头顶分别长在两边的两只角,就像怒发冲冠似的冒出来——
  唔?
  两只?
「喂,莺。我记得麒麟是一只角的动物才对吧?」
「你真清楚呢。阿让。你预习过吗?」
  我才没做这种事。不过是在啤酒的标签上看过知道而已。
「的确通常是只有一只角。不过看来这只似乎是“Bicorn”呢」
「Bicorn?」
「Unicorn的『Uni』是一个,『Corn』是角的意思」
「嗯?啊,原来是这样。『Bi』就是两个,所以Bicorn就是两只角,也就是双角兽了。——喂」不自觉跟着她的话头吐槽。「那这只就不是麒麟了吧」
「是麒麟啊。基本上麒麟的外貌众说纷纭,会因参考的文献或地域而变化。当中两只角的麒麟也的确出现过。所以这只也毫无疑问是麒麟。不过是只有点罕见的双角麒麟而已。」
「唔……」听她这样说我看回麒麟像。「不过为什么要特意建造这种罕见的麒麟像呢?话说回来,为什么是麒麟?」
「对啊。问题是应该以何种来由解读原因。也就是雾生博士到底以何种意图建造麒麟像,还带两只角,并且房子也命名为『麒麟馆』」
  莺稍作思考后继续说。
「阿让,比方说。这座房子,虽然麒麟坐镇在眼前,但怎么看也是洋馆式,而非中式的」
「那代表什么?」
「麒麟的本来一只角的姿态被拿来跟西洋的独角兽作比较并不少见。而独角兽被视为纯洁的象征哦」
「啊。呃—,据说只会出现在处女面前之类」
「对。而双角兽则相反,代表着不纯,不洁。也被引申称为恶魔的化身。因为自古以来,恶魔都是有两只角的」
「什么?」
  ——恶魔?
  是个无法置若罔闻的字眼。
「所以,假如这只双角麒麟并非源自当地传说,而用这种西方的传说解读的话会如何呢」
「会如何吗……」
  双角的麒麟是双角兽,转意为恶魔的化身?
  那这只双角麒麟是——
「慢着,假如是这种意图的话,一开始建造西洋的双角兽不就可以了吗?可是却为什么特意造成麒麟?」
「嗯。照你说的话的确没错。所以我刚才的解释也许只是牵强附会」
  虽然莺会如此简单收回己见让我败兴——但大概她是这样认定的。她是绝不会本着自信或是毫无根据的原因而坚持的。
  但是。
「………」
  恶魔。
  这不知为何出奇的有说服力而烙印在我心。
  ——这只麒麟,对博士来说是恶魔?
  假如是这样,那带着这只恶魔名字的馆邸里到底会有什么呢?
  当我想着这种事时正门突然打开,吓得我几乎跳起来。
  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少女。
「让您们久等了.麻生丹先生和鹫见原小姐」
  毫无抑扬的声音。
  以无法看出感情的冰冷目光看了我和莺一眼后,双手叠在身前,深深鞠了一个躬后,
「我是雾生赛马的女儿,名叫那由」
  少女寡言地如此说道。
  女儿?
  博士有女儿的吗?
  我用眼神问莺是否知道,她无言地轻轻摇头。然后面向少女,露出猫一样的笑容说。
  「幸会。我叫鹫见原莺。今天承蒙邀请,非常感谢」
  我也跟随着简单地说一句「我叫麻生丹让」报上姓名。然后再次看这位自称是博士女儿的少女——雾生那由。
  垂下的小狗耳朵一样的短发。纤细的脖子。身穿领边带纽扣的紫色衬衫,下身是质地柔软的裙子。是位无可挑剔的美少女,但就是太过缺乏表情。
  那双无法看出感情的眼睛突然转过来我这边。
  我不由得皱眉。怎么了?
  那由定定地,仿佛是观察一样注视着我,不久发现我在纳闷后,突然马上移开视线。
「失礼了」
  说着一边鞠躬,抬起头时又恢复到原来的无表情。我只能莫名其妙地一味纳闷,在我追问前她把正门打开说。
「请进,我来带你们到房间」

2.
  宽敞的正门大厅。
  高高的天花板上有暖色系的灯饰。
  米黄色镶嵌木纹地板。
  墙上有一列郁金香吊灯,跟走廊上采光用的小窗交替地等间隔排下去。
  而门口两边——这里也建造了小的麒麟像。头顶也是长着两只角。
  不过……总算没有担心的鬼屋气氛。的确光线少,但有种适度的安详感。
「请往这边走」
  在那由的带领下,我们走上右手边的大楼梯。扶手和梯间的大柱子也雕刻有麒麟。
  到了二楼,走过一小段走廊,被带进一间房间。
  房间也是宽敞豪华。窗口依然是小。天花板和墙壁上的照明形成适度的安详气氛。砖砌的暖炉。沙发。桌子。床。书桌椅子各一。柜子。然后是占据一面墙壁的大书架。家具全是木制。除了出入口外还有一道门,打开一看,果然是浴室和洗手间。
  然后在暖炉上面,也有小麒麟的摆设。名副其实尽是麒麟的房子。
  我们看着房间时,那由说。
「一小时后是用餐时间,到时我会前来迎接。期间请在这个房间休息。屋内一楼二楼可以自由走动。可以外出,但周围没有人家只有森林,有迷路的忧虑,请别走得太远。」
  「请问」莺轻轻举起手说。「可以见博士吗?我想向他祝贺花甲」
  我有点吃惊。
  看来莺说想见博士这话不假,似乎相当认真。
  但是。
  那由稍为皱眉头。
  「父亲在三楼的书斋。不过,……父亲在晚饭前不会见任何人」
  「不见任何人?」
  「是的。他吩咐我也如此告诉其他客人。父亲不会更改自己定好的计划。本来平时就绝对不会见别人」
  孤僻,吗。
  那由鞠躬说对不起。
  「没关系」
  莺丝毫不介意地说。那由似乎松了一口气。缺乏表情变化但似乎并非无表情。
  不过——「其他客人」吗。看来我们以外的其他客人都已经到了。
  那由再次深深鞠躬然后离开房间。门啪一声关上。
  我坐在沙发上。沙龙风格的布套,坐下的一瞬间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恐怕房间里所有家具都同样是高档货。桌子和地板一尘不染,保养方面也彻底的无微不至——嗯,不过总觉得不自在。跟过于清澈的河里鱼难活是同样道理。也就是不适合我。
「不过,这房子厉害得超乎想象呢。数学家有这么赚钱吗」
「这个职业在国外受一定的优遇。不过,能富有至这程度应该已算是例外的范畴了。除非是有过人之处。」
「是什么?」
「例如运气或是才能」莺一边思考说。「还有就是关系」
「靠关系啊。不过看来不会。博士性格孤僻,应该不会拉关系吧」
「不,这可难说。因为博士是<学校>(Class)的创立人啊。要让教育机构兴起,让其在全世界开展,绝对需要靠一定的关系。」
「啊,听你一说也确实……」
  这时候莺像是想起什么的啊一声,
「对了,阿让。玲姐指示的那件事」
「啊」
  博士的天才性是否魔术的——恶魔契约的产物。
  如果是那样,那是怎样的魔术。
  我们是为了确认而来的。
「能见博士是在晚餐对吧?总之到时问问他吧」
「不,不是这个」
  莺显得有点为难,难以启齿地用手指掻掻头。
「阿让。魔术师通常不会轻易对别人说自己的魔术的啊。」
「啊」
「因为魔术这东西并非向别人强求硬要得来的,而是靠自己学习体会。这样才会有意义。」
「所以?」
「所以,稍为问及的话还可以——但关于恶魔召唤和契约这些秘仪中的秘仪,也许不要直问比较好。就好比向拼命不断探索而烦恼的作家,问轻易写出有趣故事的方法一样,或是向每天千辛万苦不断努力的运动选手,问简单刷新记录的方法一样。只会得罪对方,最坏的情况是也许会被赶出去」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
  那是怎么回事。
「喂慢着。我可没听说过啊。——唔?咦,那就代表?莫非玲不亲自来是因为……」
  莺干脆地回答。
「因为自己很难开口问吧」
  我足足无言了三秒。
  那个女人!居然信口开河!什么『其实就算天上下雨下枪也好,我也想亲自去啊』了!
「莺!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要是告诉你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发牢骚吧」莺嘟起嘴。「毕竟是玲姐的吩咐,你最终还是会来这里吧。那就一开始别多嘴比较好啊」
  呃。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如此。就算事前告诉我,我最后还是会来这里吧。
  我无法反驳,把身体沉进沙发。一下子消沉起来了。事到如今,只能祈祷博士人格亲切温厚了……不过实际上性格孤僻,并且是个建造奇异房子隐遁的魔术师。怎么想也是没什么胜算——
  唔?
「慢着。博士性格孤僻对吧。那为什么要开这种宴会?」
「阿让,现在才想到这个疑问,稍为有点迟啊」
「真是抱歉了」
  莺似乎早就想到了。看到我绷起脸就苦笑说,
「博士性格孤僻。但却开宴会。你会用什么理由解决这个矛盾?」
「……这个嘛」我思考了一下,想不到什么了不起的答案。「也许是突然改变作风——之类吧。感觉天才都是反覆无常的」
「会吗?我反而觉得天才顽固。一旦决定了就会固执己见。假如看似是一时心血来潮,那只是因为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物太过漠不关心而已。」
「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这个啊。比如说这种答案如何。博士他其实并不孤僻」
「……你说什么?」
  对突然的完全颠倒我不禁发出声来。
「博士性格孤僻。但却宴请客人。所以博士其实并不孤僻。——这样就不矛盾了」
「不过,那为什么博士会在这种地方隐遁」
「是啊」莺点了点头。「博士希望隔绝外界而住在这里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上,他平时不见任何人。所以,我也驳回刚才的答案」
「……真是转弯抹角。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我觉得不耐烦时,莺眯起单眼说。
「所以啊,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
「一个?」
「对。博士性格孤僻。但却宴请客人。所以,博士是有所企图」
「企图?会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这个问题才是不问本人就不会知道。」
「……」
  我觉得有点平静不下来。博士有什么企图呢?到底是什么呢?

3.
  然后到了下午七点。房间的门被人敲响。应门后,开门的是雾生那由。
「晚饭时间到了,我是来接你们的。」
「不过」我说「我的同伴出去了」
  我离开房间不过几分钟而已。
  待在房间也觉得无聊,而且也不习惯房子里的豪华气氛,打算吸收一下外面的空气,我说了句「我出去散一下步」然后走出房间。不过也是转眼之间而已,刚出了房子外面我就放弃了。因为房子太大,感觉很大可能会迷路。
  不是我自夸,我极之没方向感。以前,和莺去看棒球比赛,约了在东京巨蛋前碰头。从学校所在的宫古坐五分钟电车到后乐园,然后只需步行十五分钟而已,然而我走了三十分钟都还没到。之后还莫名其妙的出了荒川不知怎么办。
  总之现在还来得及。还是乖乖待在房间吧。
  重新考虑后我走回房间。
  回到房间发现刚才还在的莺不见了。
  ——莺之后一直都没回来。
  期间我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在房间里打转转。拿出书架里的书,发现根本没有一本是日语的,每一本上面都有奇怪的涂鸦或是歪歪扭扭的字。
  然后,过了一段时间那由就来了。
  莺很守时。所以我以为她会在晚饭时间前回来。
  她不会是出了森林遇难了吧。
  虽然有这种担心,但那只是杞忧而已。
「鹫见原小姐已经去了食堂」
  那由面无表情地告诉我。
  一楼的食堂里放着一张铺上白色桌布的大长桌。上面放着银色烛台,点上了朦胧的火焰。椅子两边各三张,里面有一张合计有七张。还有餐具和餐巾。其中两张椅子已经有人坐了。
  其中一个是莺。
  还有一位陌生的女性。
  那由在身后说「我去叫其他客人」关上门的同时。
「阿让,这里没人坐」
  莺向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拉开莺旁边的椅子坐下,
「莺,你到底去哪里了」
「因为机会难得,所以我在房子内到处参观了。中途遇到室火野小姐,所以提早来这里聊天」
「——啊~,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他啊。」
  坐在莺正对面的女性说。
  和她对视后她向我莞然微笑,还轻轻挥了挥手。从嘴缝看到犬齿有点尖。让我有觉得像吸血鬼一样这种常见感想。
  及肩的乱发。面容端正透着理智,但却像小孩子一样笑眯眯的,有种奇怪的不平衡感。应该比我们年长,但具体多少岁就不清楚。稚气未脱和老奸巨滑并存的印象。披着酒红色的薄外套,脚挂着皮鞋,在餐桌上撑着腮帮。
「你好。幸会。我叫薫。室火野薫。跟你们一样是被博士邀请来的。请多关照。」
「啊。……你客气了」」
「你客气了,吗。原来如此。不错呢你。」室火野小姐愉快地笑了。「人如其闻啊」
「……莺。你说了些什么。」
「都是些无关要紧的闲话啦」
  我看着她,她便缩起脖子。
  突然被人称为「那个」,都不知她们趁我不在谈了些什么,稍为警戒地打了招呼,但似乎让她喜欢(根本不知哪里好),她——室火野小姐更加愉快地笑了。
「呃,你名字叫什么来着?刚才小莺告诉我,但忘记了。不巧的是我脑袋不大灵光。真头痛啊」
「啊。呃,我叫麻生丹。麻生丹让」
「麻生丹让。哼哼,让吗。好了,那么——」
  室火野小姐从外套掏出笔和笔记本交给我,
「能把名字写在上面吗?让」
「名字?」
  看看旁边的莺,她面带着别有含义的微笑。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反正没有强加拒绝的理由,总之照她意思翻开笔记本写下名字。
「谢谢。那么——」
  室火野小姐在我面前翻开,
「喀嚓」
  地说一声。
「好,我记住了。这样我就绝对不会忘记你了,让」
「……啊?」
  这到底是什么仪式?莫非这位室火野小姐也是魔术师之类的人物吗?
「我说啊,阿让」当我头上冒出一个大问号时,莺嘻嘻笑地说。「室火野小姐她是<直观记忆>(Photographic Memory)的资优者哦」
  这个陌生字眼让我皱眉。
「……Photo——什么?」
「Photographic Memory。直观记忆能力。也叫瞬间记忆能力或者是照相记忆能力」
「那是什么」完全不懂。
「好—。我明白了。那么。」室火野小姐再次把笔和笔记本交给我说。「这次你随便写下一列数字吧。就算不是数字随便是什么都行——总之尽量长。一两百位也可以」
「两百位?」
  难道说可以在短时间内记住吗?不可能吧。
  出乎我所料,真的就是如此。
「呃,20704977351876418257481306……——」
  看了一下我在笔记本随便写下的数字,室火野小姐就能流利背出来。无论试多少次结果都是完美无缺。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直观记忆>了,阿让」莺说「视觉的完全记忆。简单来说,就是所有看过的东西都绝对不会忘记的能力」
「绝对不会忘记……真的有人能做到吗?」
「有啊,实际上就在你眼前,能力也证实了啊。是本来就稀少的资优者里,更加稀少的资质」
  我重新看了一下眼前的室火野小姐,太让人羡慕了。要是有这种资质学校考试不就轻而易举吗。特别是我的日本史,世界史,生物,化学——这类熟记类科目都一塌糊涂。
  可是。
「不过啊,实际上没那么方便的,让」室火野小姐摆了摆手。「的确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不过除此以外的——例如耳听过的东西和鼻子闻过的气味和品尝过的味道就完全不记得。所以只是听过的人名一下子就会忘记了。」
「这样啊?啊,所以刚才——」
  把我的名字放在脸旁边吗
「就是这回事。相貌和名字一起看的话就不会忘记了」
  原来如此。视觉的完全记忆的确方便,但以外的记忆极之不完全所以日常生活上有很多不便之处。
「是啊,所以才会就读<学校>(Class)」
「<学校>?室火野小姐,你是<学校>出身的吗」
「是啊。Class·Copenhagen——咦?你们不是<学校>出身的吗?」
「我们只是代理。室火野小姐」莺回答道。「本来博士邀请的是名叫药歌玲的学姐,是<学校>运营方的相关者」
「啊,这样啊。的确是说过。你们是代理啊。唔——这样啊。那你们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什么?」
「这个啊。就是博士是个怎样的人」
  嗯?
「室火野小姐也是和博士素未谋面吗」
「是啊」
  我一问,室火野小姐很干脆地如此回答。
「不过,博士不是<学校>的创立人吗?那么」
「没见过创立人不是很平常吗」
  唔……的确是。
「那莫非被邀请的原因也——」
「完全不清楚」
「…………」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邀请。
  也就是她和玲也一样。正如邀请函提到,被邀请的都是<学校>的相关者这点是毫无疑问了——但到底是以什么基准选出客人的呢。
  我看餐桌。空位还有四个。一个是博士,还有一个是那由的话,剩下还有两个。也就是还有两个客人。
  ——博士性格孤僻。但却宴请客人。
  ——所以,博士是有所企图
  虽然莺是这样说。
「室火野小姐,你有没有见过其他客人。也许至少也有一个人认识博士也不一定」
「其他客人吗。不过雏子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小椿又老是板着脸。你们是最初能这样正常交谈的」
  那是怎么回事。
  当我不禁皱眉的时候。听到了开门声。
  一看,站在那里的果然是陌生的女性。
  她用麻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没任何特别反应快步走过来,坐在我斜对面的椅子上。为什么选那里呢,应该是因为那里离我们最远。
  外翘的短发。白色衣领的衬衫和黑色的裤衩西服。袖口带画有银色六芒星的折边。
  她坐下后一言不发,像是默祷一样闭上眼睛——别跟我说话,别碰我,像是表明这种态度。
  但是。
「你好,小椿,差不多一小时没见了。心情怎样?」
  室火野小姐毫不客气地向她招声。
  被叫作椿的她微睁开眼,瞄了室火野小姐一眼,
「……,没什么不良感觉」
  只说了这句。就像说跟你说话真麻烦一样带刺的回复。
  不过室火野小姐完全不觉得难堪,笑着转过头看我们。
「就是这样完全不跟我说话啊。就算向她自我介绍一开始也是不出声。真没她办法」
  就在本人面前这样说。
  可能是实在是无法漠视吧,穿西服的她开口了。
「……,我并不擅长说话」
「不过啊,招声也没反应的话我会受伤的啊,别看我这样,内心其实挺纯朴的。——咦?你那是怀疑的眼神吗?是真的啊,唔—,更让我受伤了」
  她像是受不了室火野小姐的俏皮话一样叹了口气,然后移开视线。视线对着的——恐怕是偶然的吧——是我。和她对视了。
「啊—……你好。我叫麻生丹」
  先自我介绍后,她仿佛审视一样看着我。然后,
「……我叫姬鸣」
  只说了这句,就从我身上移开视线了。似乎确实不想和别人沟通。加上严厉的眼神,让人联想到孤狼。
  姬鸣小姐从胸口的衣袋里掏出药丸盒,只用拇指打开盖子,拿出五,六颗放进嘴里。不喝水直接咬碎。
  ……看来不要问比较好。乱搭话的话后果可能会很可怕。
  然后。
  再次听见门被打开。
  一看,门边有一位少女悄悄露出脸来。
  相当的娇小。头戴贝雷帽,扎着一条细长的麻花辫。身披穗饰披巾穿着衲缝裙子,脚穿长统靴的装束,仿佛从树上跌下来的松鼠一样张望室内。
「雏子,这边有位置。过来坐吧」
「咦?啊,是。谢谢」
 可能是突然被喊有点吃惊,她慌张地走进食堂。然后坐在室火野小姐左边——也就是我的对面。那时候,她把手放在膝部,眼珠朝上看我。
  我觉得应该先打招呼,
「你好,我叫麻生丹」
  我若无其事地说,
「啊,是」她像弹起来一样抬起头。「幸,幸会!我,我叫千代边雏子!请,请多指教」
  比预想激烈一倍的反应让我不禁畏怯。
「啊,对,对不起。这么大声。我不大习惯应付初次谋面的人——」
「啊,啊——」
  这边也很难应付。
  室火野小姐嘻嘻笑地说。
「好像相亲一样呢」
  这一句话,就让名叫千代边的她呜地呻吟一声,低下头了。
  原来如此,照这样子看来要再稍为熟络才能正常交谈。
「每个人都相当有个性呢」
  莺面带笑容说出这种乐天的意见。
  之后。
「——让各位久候了」
  左手边靠里头,从跟我们进来时不同的门口,那由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边。
  在那里,

「……唔。失敬了。让各位久候了」
  站着麒麟馆的主人,雾生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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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9 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vjj 于 2010-6-14 22:30 编辑


论证Ⅲ
「假设某逻辑体系不存在矛盾、该体系自身不可能证明本身的无矛盾性」——『第二不完全性定理』
1.
「——无奈我不懂得如何配合他人的时间,首先让我为失礼之处道歉」
  虽然嘶哑,但声音透澈。口齿也清晰。
  坐在中间位置的老绅士,落落大方地把在座的每一位环视一遍,如此说道。
  魁梧的体躯(大概比我还魁梧)。睥睨全人的眼瞳色深,包含智慧,有独特的威慑感。头发花白,下巴的胡子也同样。身穿领巾礼服,放在扶手上的手戴着白色手套。
  这位就是。
  天才数学家兼魔术师——雾生赛马吗。
「很高兴大家齐聚一堂。自此地建起麒麟馆以来,这是首次招待客人。」
  雾生博士说完嘴角稍微向上翘,徐徐地面向我,正确来说是我和莺这边。
「麻生丹君和鹫见原君。屈就你们同房,有没有什么不便」
「啊——不会」
  没想到他会对我说这种关心的话让我吓了一跳。当然有想象过博士=讨厌别人的孤僻怪人。感觉这种想象突然就被推翻了。
  莺还是圆滑地,带着一如既往的柔和笑容答道。
「多谢关心,雾生博士。对于允许代理参与,实在感激不尽。」
  说得非常流利。让我庆幸跟她一起来。
  博士收起下巴点头,
「药歌玲君是足以让我招待与认同的人。那么由她派来的你们,也同样具备资格。没必要介意。」
  嗯?资格?……什么回事?
  我不禁皱眉,但博士立刻将视线从我们身上移开。
「其他各位如何。有什么需要吗」
「呜呼呼,我没有啊」室火野小姐如此回答。抿嘴一笑露出犬齿,「哎,真的是,完全没缺乏的东西。简直舒适无敌。反而是让我这种人用让房子显得可怜」
「很好。千代边君和姬鸣君又如何」
「啊,是,没问题。谢,谢谢关心」
  千代边小姐神色紧张地回答。
  姬鸣小姐无言地点头。
「很好。那就开始晚餐吧。——那由」
「是」
  侯在博士旁的那由,把手上线香一样的东西在烛台点着。升起袅袅细烟,柔柔的,让人放松的甜蜜香气掠过鼻子。全部三支被均等地放在餐桌上后,那由往各人的玻璃酒杯里倒进饮料。未成年的我和莺是橘子汁。其他客人是红酒。只有千代边小姐不能喝酒所以推却了。……唔,看来她应该是成年人。虽然看起来完全不像。
  那由最后在末席就座,往自己的杯子里倒进橘子汁。
  所有人都拿起杯子。
「……,恭贺<学校>创立十周年,并祝贺您生日快乐,雾生博士」
  最先说出祝词的,出乎意料是姬鸣小姐。
  博士唔一声点头。
  籍此干杯——晚餐开始。
  菜式中有许多不属于和洋中的创作料理。可以随便单点。所以汤,肉,鱼一开始全部都上桌了。上菜的是那由。
「唔—」用叉子卷起龙虾拌面一样的东西大口吃着,我不禁称赞。「抱歉表达有点笨——但这个真是好吃得不得了」
  虽然我只有一条完全不懂味道好坏的平民舌头,但这是外行食家吃一口也知道美味的料理。
「是啊。材料也经过精挑细选。不过——」
「嗯?不过什么。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不是。只是想房子里一个佣人也没有。」
  被她这么一说,的确没见过类似的人。带我们到房间的,还有上菜的全都是那由。
  我悄声说,
「不过也是无可奈何啊。因为博士性格孤僻。先不说女儿,怎会让陌生人进门呢」
「不过房子这么大哦?单是打扫就是要花一整天的大工程了。会只让女儿一个人做吗?」
  的确。不单是客房连食堂也如此干净。餐具清洁也毫不马虎,暖色的灯也显得鲜明。很难想象这全是由那由一手包办。
  这时。
「呜呼呼,真好吃。这些美味料理到底是谁做的呢?」吃着淋上粘稠得像鲜血一样的梅肉沙司的鸭和葱,一口喝完杯里的酒后,室火野小姐说道。「莫非是那由吗?要是这样的话可真厉害了」
「不是我」那由摇了摇头。「是请了厨师制作的」
「这样啊。那待会得向他道谢才行」
「这个——恐怕办不到了。因为已经离开了」
「嗯?这样啊?唔—,不确认自己的菜被吃完就走,真是个性急的厨师呢。不过这么好吃也没所谓了」
「——毕竟没有招待客人的经验」
  博士漫漫的说。博士自己几乎没有进食。
「不周之处请多见谅,千代边君」
「啊,是?」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千代边小姐吓了一跳,「啊,没,没问题。很好吃」
「很好……唔」
  博士看到台上的其中一根香没冒烟了,皱起了眉头。看来是烧完了。
「——那由」
「是的。父亲」
  那由从餐桌上的小箱里拿出新的线香点着。再次升起细烟。
「……喂,莺。那种香是什么?」
「大概是香薰吧」
「香薰?」
「——就是提高感觉力的催化剂。麻生丹君」博士接着回答。似乎被他听见了。「香薰有使五感敏锐的功效,能更深地品尝食物味道」
「啊……原来如此」
「也就是那个吧。博士所通晓的魔术对吧」
  室火野小姐突然说出这句话。
  感觉气氛有些动摇。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博士身上,博士他,
「正是如此。室火野君」
  大方地——承认了。
「原来如此。哼哼,能这样如愿晋见也是缘分。那就随着这份缘,可以让我请教一个问题吗,博士」
「是什么。尽管问」
「嗯,博士是驰名数学界的天才。天才究竟是什么,这个我个人不大明白也无缘——能让那些傲慢又罗嗦的人欣然用这个称呼来形容博士——你是如此了得的人啊。那博士你为什么会爱好魔术这种东西呢。就算没有这种东西,你也已经留下够多的成果了吧?可又是为什么呢?对博士而言,魔术是在研究数学上不可或缺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不禁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因为——说法很迂回——但毫无疑问就是莺所说的不要轻率发问为好的那个问题。
  魔术对博士的研究而言是否不可或缺。
  假如不可或缺的话,那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博士能成为天才是归功于魔术,博士和恶魔契约而成为天才吗。
  我只转过眼看莺,她也同样看我。
  把视线转回博士身上。
  老绅士并没有显得生气。默默地喝酒。但是——他出奇安稳的样子反而显得险恶。
  香薰的烟袅袅飘荡。
  然后。
「——你知道不完全性定理吗。室火野君」
  博士把酒杯放回桌上说。
「不完全?」被他反问,室火野小姐不禁皱眉。「呃……不巧的是我不知道。毕竟我不聪明」
「姬鸣君如何」
「……我不清楚,博士」
「千代边君呢」
「咦?啊,那个,我不知道。完全。……对,对不起」
  客人陆续被击沉。博士的视线转向这边。麻烦了。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那么——鹫见原君。你呢」
「是」
  莺回答道,
「不完全性定理。假设某逻辑体系不存在矛盾、该体系自身不可能证明本身的无矛盾性,必定有不可能决定的命题。这是数学家库尔特·哥德尔(Kurt Godel)叙述这事实的定理」
「正是」
  博士点了点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喂,莺」我轻声问她「这个不完全什么的是什么」
「嗯?——嗯。对了。你听说过克里特人自我言及的悖论吗」
「……?克里特人怎么了?」
「关于克里特人本身不需要太在意。就像是不要让中国人在侦探小说登场一样」
「为什么不能让中国人在侦探小说登场?」
「这个嘛,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啦……」
  莺干咳一声重新说明,
「有一天,我这样说。『我说的是假话』」
「那又怎样?」
「这个主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阿让,你知道吗?」
「……嗯?既然都特意说是假话了,那不就是吗?」
「好。那首先当我说的是真话吧——也就是假定主张是真的。正如我自己主张一样我说的是『假话』」
「嗯」
「不过,那样就产生矛盾了。『我说的是假话』,可是一开始我就坦白『我说的是假话』。明明说了假话,却又没说假话」
「啊……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
「好了,这次反过来我说的是假话,假定主张是假的」
「『我说的是假话』这个这个主张是假的,所以我就是个『老实人』吗。……唔,慢着。那样的话,还是和『我说的是假话』这个主张不一致——吗?」
「就是这回事。『我是个老实人』。但是却撒『我说的是假话』这种没必要撒的谎。明明是老实人,却说假话。因此这也自相矛盾。」
「又是矛盾吗」
「就是这样——无论我的主张是真是假,双方都产生矛盾,没办法确认是真还是假。同样,数学中也存在无法确认真伪,不可能决定的问题——叙述这种事的,就是哥德尔的不完全性定理」
「已经达到禅问的领域了……」
  真是让人漫无头绪。相反,室火野小姐笑着说,
「哎,原来有这种事啊。不过,你真了解呢,小莺」
「谢谢」莺面露笑容,「不过还没结束的。室火野小姐」
「呵呵。怎么说?」
「哥德尔的不完全性定理,证明了数学这个逻辑系统当中潜藏着意想不到的“黑暗”」
「黑暗?」
  好像在哪听过。
  莺点了点头,
「没错。之前向阿让你说明过吧。科学上,证明道理在受到观测才会成为理论。所以世上所有无法观测的——既然人类存在极限,就会存在世上不可能决定的“黑暗”。科学无法说明我们世界上的一切。阿让,你还记得吗?」
「就算是我也不会忘记这种最近的事啊」
「虽然对你这个发言多少有些异议,但现在就先放在一边——实际上啊,在这样的自然科学当中,也有唯一被视为例外的东西。那就是数学了」
「为什么只有数学受到这种特殊对待」
「因为数学是不依存物质的纯粹逻辑。也就是,没必要观测确认」
「啊,这样啊。的确是」
  原来如此。非常浅显。
  无法观测并确认——才无法得出正确答案
  那么,一开始便不需要物理观测的话就解决问题了,
「所以数学上被证明为真实的事实是绝对不会变的。三角形的内角总和总是一百八十度。那是宇宙诞生那瞬间起已经是这样,如今也一样。今后也是如此。被证明的事实是不变的,然后这个不变的事实,又再推导出新的不变事实。如此像逐步登上阶梯一样,数学能解明世界上所有迷团。正是唯一被容许到达世界真理的神的学问。很多人是如此相信的。
  然而。
  数学这种纯粹逻辑也难免——不,应该说正因为数学是纯粹逻辑,才会有绝对解不开的迷团。始终也存在无法再向前进步,不可能决定的黑暗。不完全性定理证明了这一点」
  烟雾袅袅飘荡。
「那」我说「比如说,怎样的问题是这种不可能决定的问题?没办法预先调查出来吗」
「——非常好。麻生丹君」
  突然被博士招声,我吓了一跳。
「这种构想的转换正是人类所必须的。很出色」
「啊,啊……」受夸奖了。「过奖了」
「阿让。很可惜。杜林(Alan Mathison Turing)证明了『某个命题是否可能决定,也是不可能判断的』。」
「总的来说,就是没办法搞清楚哪个问题可以解明,哪个问题无法解明,是吗」
「就是这回事」
  我不禁沉吟。
  但是听了就已经感到佩服。居然会有思考这种事,而且还证明出来的人在。
  天才,吗。
  听了也让人没了主意,最让人慌神的是,天才其实现在,就在我们眼前的事实。
「不过真是讽刺啊,没办法一帆风顺。无论科学还是数学,越是进步便越是会出现绝对无法了解的事情」
「是啊。所以现在,部分人也采取将公理系,也就是将基本规则重新研究的方法」
「重新研究?……喂喂,该不会是1加1会变成3吧」
「不会啦。假如1加1会变成2以外那就是天翻地覆了。不是这样——对了,拿象棋作比方,棋子走法不变,但棋盘换成更大的,就是类似这种情形吧」
  果然我完全不懂。莺稍作思考后,
「试想起刚才我的自我主张吧,阿让。『我说的是假话』这个主张,结果不可能证明对吧?」
「啊—」
「不过,那是单凭我的说话来判断,比如说假如这时候加上阿让的证言就不会吧」
「我的?」
「假如阿让以前曾经被我骗过,那就留下确切的证据了。假如阿让将其提出说『鹫见原莺说的是假话』。这样的话我的主张就毫无疑问能证明是真的。反过来,我过去一次也未曾说过谎,也留下了这个证据,阿让将其提出说『鹫见原莺是个老实人』的话,我的主张就能证明是假的了」
「那当然了」
「也就是说,任何事情,提及自身时,单凭自己的话是无法证明真伪的。那么就必定非拿出自我主张以外的客观证据不可。而数学也同样」
「啊……就是虽然『数学是正确的』,但那是只靠『数学』说明本身的正确性而已,不知道是否真的正确——这样吗?」
「没错」莺笑着说「『数学』的确能非常逻辑地对自身进行说明,其内容也完全没有矛盾。所以认为是正确的。不过始终只是自己说了算,不清楚是否当真。所以,以更大的视点来定义数学的规则,脱胎换骨成为『新数学』,客观地证明过去的『数学』的正确性」
  呃。似乎话题又变得让人漫无头绪了。
「啊……不过,这种说法有点那个,那不就像是权宜之计,或者是对症疗法吗?的确也许能证明『数学』的正确性,但不久,就不得不证明将其证明的『新数学』的正确性了吧?这样范围又再扩大,作证明,但又再不得不证明正确性所以又再扩大范围——没完没了啊」
「是啊」
「你这算什么反应」
「没办法啊。人类没法无所不知。——人类终究只能保证相对的正确」
「正是如此,鹫见原君」博士说。「数学终究是人类的逻辑。既然身为人类,就必定存在着极限。根据不完全性定理得知的黑暗,也许就是这个极限的证明。不过——」
  非打破极限不可,博士说。
「走过谁也未曾踏进的新地域。人被赐予的资质就是为此而存在。这正是人类的意义」
  主导权再次转到博士手上。
  我想,也就是这回事吗。
  走过人迹未到之地正是人类的意义。
  不过,黑暗是存在于人类无法触及的领域。
  那么,要解决这个矛盾,非借助人类以外的力量不可吗?而这……没错。
  会回应凡人的只有恶魔。
  看来……可以问他了吧。我如此判断。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博士的魔术究竟是怎样的。博士靠此而得到了才能吗——
「博士」
  但是。
  那并不是我的声音。
  比我更早发言的,是姬鸣小姐。
「什么事。姬鸣君」
「……我也有事想请教」
「请说」
  受博士催促,姬鸣小姐带着依旧严厉的眼神说。
「……能受邀请来到至今未曾向外敞开大门的麒麟馆,对此我深感荣幸。不过,其真意是为何呢?我认为博士定是有所用意,这是我的拙见。」
  这也是莺指出的问题。
  ——博士性格孤僻。但却宴请客人。
  ——所以,博士是有所企图。
  所有人的视线都对着博士。似乎谁也在意这点。提问的姬鸣小姐就不用说,连千代边小姐也——就是说谁也不知道自己被邀请的原因吗?
  博士在大家的注视下,徐徐开口。
「我至今曾处理过多种工作。今后也会继续下去。本来也别无他事可做。不过,道路难说是平坦。」
  仿佛回首往昔的口吻。想必是想起不被周围理解的过去吧。
「一路走来的结果,我认为,人的资质必须被正确理解。不被周围理解而被埋没才能。我无法坐视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我创立<学校>(Class)接纳这些会被埋没的才能。自此以来众多的才能在<学校>聚集,自立——在本日,迎来了十周年的纪念。对此我得到一定的满足。当然今后<学校>也会长存,务必接纳更多才能。不过,我认为我作为创立人的职责已经结束了」
  博士说。
「因此,我自本日起不再过问<学校>的运营,其后的一切将完全交给继承人」
  继承人?
「哎,那可真厉害。原来有这一位人物啊」室火野小姐说。「对了,那个人到底是谁?被身为数理和逻辑的天才雾生博士选为继承人的是哪一位?」
「就是在座诸位」
「啊?」
  什么?
  博士再次把在座的每一位环视一回后如此宣告。
「本日受邀至此的诸位当中其中一人,将成为本人,雾生赛马的继承人」

2.
  沉默。
  最先发言的是室火野小姐。
「……博士?请问你刚才说什么?要是我没听错的话,是要在我们当中选出继承人——我是这样听到的」
「正是如此。室火野君」
 博士的态度完全没有变化。望向对面右斜方——坐在那里的自己的女儿,
「我除了这个女儿外没有任何亲属。因此一半财产给女儿,另一半给继承人。我拥有的财产除了这座麒麟馆以外,另外有<学校>(Class)的代表理事权,还有特权等为首的知识财产权。因为没有实体,具体金额要经过整理才能确定。但估计有二百亿日元吧。也就是其一半——包括<学校>代表理事权相当于百亿的财产,将会给予继承人」
  百,百亿……?
  这是能这样简单说出的金额吗?实在太过巨大觉得很漠然——
「莺。一百亿具体是有多少?」
「这个嘛」莺镇定地说。「日本人平均一生的收入大概是二亿,一百亿的话大概能享乐五十次人生吧。也就是合计四千年的分量」
「……」
  更加漠然了。总之只知道是我这种人的金钱感觉跟不上的庞大金额。
「父亲。请问,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那由没有其他客人那么动摇。也许是习惯了父亲极为破天荒的言行也不一定。不过,看来对她来说是晴天霹雳。博士连自己的女儿也没有知会吗?
  我收回前言吧。
  博士果然是个无法估计的怪人
「唔—,雾生博士?」室火野小姐嘴角翘起,「能被选为博士继承人的候选人我感到极之荣幸。但我可以请教一下吗?」
「请说」
「首先第一个。为什么要特意挑选继承人?莫非你身体不好吗?」
「并不是」
「那又是为什么?」
「理由有两个」
「是什么」
「只要我参与<学校>的经营,就无法断绝与世间的联系」博士明白地说「如你们所见,我断绝与世间的联系避免杂务烦扰。但只要参与<学校>的经营就无法完全达到。过往我身为创立人有许多必须尽力的机会。但迎来创立十周年,<学校>已经走上轨道。因此我判断今后已不再需要我的帮助,打算让位给我认同的人」
「真干脆。如果那些政治家都像博士一样的话,社会就会更好了」室火野小姐笑着说,「不过,为什么还要让对方继承如此巨额的金钱呢」
「就当是对继承人的奖赏吧」
「奖赏吗。唔……」
  当然是不可能吧。把自己不想从事的<学校>运营推给别人——就是为了摆脱麻烦而设的诱饵。
  室火野小姐沉吟一声,说
「那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们?我非常笨而且不用功,毫无高等数学知识。实在是没有被选为博士继承人的才干」
  别说高等数学,我连高中数学都差得很。
「继承人并非指数学家的意思。只是我的财产和<学校>代表理事权的继承,是这种程度的意思。而诸位与<学校>有关系,并且各自有某样足以拥有继承人资格的东西。我是如此判断的」
  资格。
  原来是这样啊。
「诸位是我选出的有资格者。为什么自己是有资格者,请各自自问。应该会心里有数。」
  听他这样说,室火野小姐抱臂沉默。嘴角的笑愉快地变深。
  不过——慢着。再怎么自问我也毫无头绪。
  那是当然。因为我是玲的代理。
  当我准备为此抗议时。
  听见噶嗒的,粗暴的声音。
  只见姬鸣小姐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在台上,狠狠地盯着博士。……怎么了?
「坐下吧,姬鸣君」
「……」
  博士再重复说一次。
  姬鸣小姐带着明显不服的表情,但是也暂且停战。
  充满沉默。气氛很尴尬。但也不能继续发呆就此结束,我下定决心举起手。
「我想请问一下」
「什么问题。麻生丹君」
「继承人之中我——不,我们两个包括在内吗」
  我指了指我和旁边的莺。
「正是」
  肯定得太过干脆让我慌了神。
「不过我们只是代理,不是博士选中的人选啊。可是却突然告诉我们选继承人这种大事也——」
「的确,我选中,并邀请的是药歌玲君。但她没有事先知道这次继承人选定的情报便派你们作为代理前来。那么资格也同样,可以视为转让给身为代理的你们」
  博士坚定不移的态度,让我无言以对。
  究竟如何才能攻下这位先生呢?
  就在这时候,
「雾生博士」
「什么事。鹫见原君」
「你说过继承人是我们其中一位。那你到底打算如何决定是哪一位呢?」
  莺的这一句话。
  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透过进行考试(Game)」
「——Game?」
  不单是对博士的回答提问的莺,在场所有人的声音都像差劲的轮唱一样交叠在一起。
「正是。但在宣告内容之前,自此起,诸位必须承担两个条件」
  ……条件?
「考试将于明天举行」
「明天?」室火野小姐说「呃—?那是叫我们明天再来吗?」
「不是。考试是为测试有资格者而设的,因此,不可有任何无关的外界干涉。所以由此刻起,禁止诸位与外界的一切联络。具体为,第一,不可外出。另外一个是,诸位所持有的行动电话等通信机器一律不可使用。」
「就是说」姬鸣小姐用比之前更冰冷的声音说。「我们今晚非在这里留宿不可,而且禁止使用电话和短信吗」
「正是。并且,为确保条件的严正约束,诸位所持有的通信机器都交由我保管,所有出入口都会被锁上」
「什么?」室火野小姐突然叫起来。
  我也知道自己的脸绷紧了。
  喂喂等一下。
  也就是,在无法联络外界的状态下被关在这座房子里吗?
  感觉事情越来越不寻常了。
「——以上,是我提示的条件。无法接受条件的人,或是没有意思成为继承人的人请提出」
「请,请问一下!」
  举手的是至今一直沉默(应该说每当有人发言或交谈时总是动摇)的千代边小姐。她用仅有的一丝勇气发问,
「提出的人,会,会怎么样?」
  如此说。
「退出者不可协助有资格者。为了防止这种事态,退出者要现在立刻离开此馆」
  什么?
「立,立刻……」
  嘟囔出这句后千代边小姐闭上嘴了。
  室火野小姐挑拨地说。
「博士,那真是突然呢。当然前来时就打算今天内告辞,但马上就赶出去也实在太急了吧。晚餐也还没吃到甜品呢」
「当然我会对此无礼之处作出补偿」
  就算听到这种俏皮话,博士也毫无感慨。
  博士重新向所有人说,
「明白诸位也有不便之处。但是,为了确保考试公平,恳请各位理解」
  我们像是观察彼此反应一样交错视线。
  ……的确也是。
  百亿的金额,也许足以如此公正对待。
「那么,有没有退出者」
  博士以目光捕捉每一个人。
  选择由自己决定。
  怎么办。
  我看着莺。她耸了耸肩。
  但是,对——根本别无选择。立刻离开的话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既然还没达成目的,我们就不能被赶出去。要是这样的话,不知会被玲怎么折磨。虽然不知道会要求我们做什么事,但我们一开始就没有退出这个选项。
  结果。
  没有任何人举手。
「很好,那么在此的室火野薫君,姫鸣椿君,千代边雏子君,麻生丹让君,鹫见原莺君——以上五位客人作为有资格者,进行继承人选定考试(Game)」

3.
  麒麟馆有两个通往外面的出入口。
  一个是我们进来的正面大门。
  另一个是在厨房的后门。
  雾生博士在晚餐结束后,让所有客人集中在后门,然后到房子外面。
  包围馆邸的森林一片漆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天空阴沉沉,看不到星星月亮。——我心想:啊,快要下雨了。也许因为天气关系,冷得让人有点发抖。
  在大家的注视下,那由遵从博士的指示,用坚固的荷包锁锁上后门。
  看清楚后,我们一个跟着一个走在馆邸外面,到达正门。
  正门前。看到建造在该处的麒麟像。总觉得散发着白天没有的不祥气息。
  进入正门大厅。
  再次在大家的注视下,那由为正门大厅的门上锁。——喀哒一声,比想象中要大声,之后,一瞬间变得寂静。
  这么一来后门,正门都被上锁了……。
「门匙都由我来保管」
  博士如此宣言,从那由手中接过两把钥匙。荷包锁的是一般钥匙,但正门的钥匙稍为大一点并且有精致雕刻。
  接着博士巡视我们使用的二楼客房,将手机和电脑——这些能与外界联络的机器通通没收。我和莺都交出自己的手机。
「此后,一旦发现持有通信机器,马上剥夺该人的资格——」
  像是暗示现在报告的话还可以不追究,博士看着大家。但没有人报告。
「——很好」
  博士点头
「考试(Game)内容于次晨发表。想必诸位都已经累了。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的确正如他所说,都已经疲惫不堪了,主要是精神上。
  将这句话作为第一天的终结宣言,博士准备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
「明天的早餐从早上七点到十点,在食堂以自助餐形式提供」
  留下这个通知,那由也跟随在博士身后。
  五位客人当场各自解散,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客房。
「——事情真是出乎意料啊」
  我十分疲倦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了玲的当,过去惹上过好几次麻烦事,但这次可说是最麻烦的了。原本预定即日往返,没想到要留宿。
  我和莺都住在宿舍,在把手机交给博士前,得到允许打电话回宿舍——不出所料,被舍监大训一顿。但不管怎么说也无可奈何。外宿要事前提交申请等等——说教的中途收了线。真担心回去后会怎样。
  但是。
「阿让」
  跟忧郁的我相反,莺一个人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没有任何佣人的理由」
「啊?」
「平时一定是有不住宿的女佣人。但今天不在是为了确保公正而辞退了。做菜的厨师立刻离开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啊……原来是这样」
  坦白说这些事情都没所谓。
「不过啊——莺」
「唔?」
「冷静想想,我们想离开这座房子的话方法多的是啊。」
「怎样?」
「那当然是从窗户出去啊」
「做不到的」莺干脆利落地驳回。「虽然没有看遍全屋的窗户所以没办法断定,但现时确认到最大的窗户就在这个房间里吧。阿让,你能从那个窗户出去外面吗?」
  听她这样说我转过头。房间里头的圆窗直径不足二十公分。最多只能让手臂穿过。就算是杂技团的人也没办法通过去吧。
「那这个暖炉又怎样?」我指着砖砌的暖炉。「有暖炉就代表有烟囱,也就是通向外面」
「的确有这样逃出迷室的侦探小说桥段。不过那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个暖炉是仿造品而已」
「什么?」
  莺叫我往里面瞧瞧。我照她说接近烟囱,然后蹲下。的确正如她所说,里面只有狭小的空间并没有连着烟囱。
「根本进来前看房子的外观时,都没看到有烟囱」
  听她这样说也确实是。我叹了口气,坐回沙发。
「怎么一脸阴沉的,阿让。那么担心回宿舍后会怎样吗」
「当然——但也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对,不仅仅是这个。
「博士的继承人和百亿等等,事情太过严重……担心会麻烦起来。」
「是啊」莺也同意。但马上露出笑容。「不过啊,阿让,换个角度想想,这也许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说不定。不,不但能被邀请来麒麟馆,还加上能参与这个考试,应该说是万载难逢吧」
「啊?什么意思」
「阿让你现在是这样想的吧。不参加考试的话就会被赶出去。所以姑且参加,期间从博士口中问出恶魔的事情」
「嗯」
「虽然这个方法算可以。但不保证一定能从博士口中问出什么。反而视乎考试内容,可能根本没时间问」
「话虽如此,但也别无选择啊」
「有一个更加可靠的方法」
「可靠?」
「对。就是努力胜出,成为博士的继承人」
「啊?」
「自己的财产大部分是知识财产权。博士不是这样说过吗。那么那些知识财产当中,应该也包括博士一直以来收集到的魔术知识吧」
  我抱起臂。虽然听起来像是诡辩,但也就是说——
「成为继承人将这些全部继承吗?」
「就是这样。那样就不必费心去问」
「……原来如此」
  这时侯突然听到叭哒叭哒的拍打声。
  是什么声音?看看周围,马上发现。
  ——下雨了。是小雨,被风吹拍打在窗上的声音。
  果然下起来了。
「你的“预报”依然那么准呢」
「真罗嗦」
  我瞪了她一眼后马上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到明天前也无计可施,现在胡思乱想也没用。」
  莺耸了耸肩。
「对了——阿让」
「唔?」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啊?你说什么」
「呣……就是说——」
  莺不知怎么脸红红的微微低下头。举起小手指了指床,
「要一起睡吗?」
  床只有一张。
  不,当然这种程度的事我不是认识不到。只是我脑袋里没有这个选项而已。
「笨,笨蛋!你乱说什么!我睡沙发这边。有张毛毯给我就够了」
「不过挺冷的哦?」
  的确比白天气温低很多。虽然比不上外面,但房子里也有点凉意。
  不过——虽然这种疑问非常之迟,这里没其他房间吗。还是说我们被以为是那种关系吗?
  莺不和我对视,心神不定地轻晃着身体。
「我不会介意。也信得过你。床也睡得下两个人」
「不过也不能这样啊!总,总之,我要睡了」
  说完,我不等她回话就躺在沙发上。
「呣,阿让你这块木石。迟钝。」
  虽然听到这种怨言,但我当作耳边风。
  ——不久后雨势变大了。

4.
  醒来时,房间里依然昏暗。
  从沙发上翻起身来。毛毯滑了下来。应该是莺帮我盖上的。
  听到雨声。
  在半睡梦中听到几次大声雷鸣。
  ……现在到底几点了。感觉也睡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打算伸手去拿台上的手机确认,想起已经被博士没收了。只好在昏暗中凝视,直到看见墙上的时钟。因为窗户小,房间里不开灯的话真的很暗。
  时间是清晨六点正。
  记得早餐应该是七点。
  当我打算再睡一个小时,再躺下去盖上毛毯时听到,唔—,一声迷人的细微声音。
  我不禁屏住呼吸,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在床边,我看到莺的长发。
  慌忙转过身来。闭上眼睛。但睡意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啊—……可恶」
  我再次翻起身来。
  打算出去散步。又没特别禁止一大早散步。总之,继续留在这里会很不妙。
  我小心不发出声音走出房间。
  走廊一片阴暗,被冷森森的寂静所包围。脚下有等间隔的常明灯照着,反而显得阴森。也许是因为视野不清,感觉走廊也变得又长又宽。
  总之先走向楼梯。远处传来的雨声中,我的脚步声显得特别响亮。已经走过几次,不会再迷路了。走到梯厅,准备下一楼时——
  突然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呢。
  通上三楼的楼梯。
  莫名地非常在意。
  毫无理由。感觉根本不存在理由。这是。这种感觉是——
「……呜」
  身体摇摇欲坠,我抓住楼梯大柱子。雕刻在那里的是麒麟。我不禁像是碰到炽热的东西一样放开手。
  ——不妙。这,很不妙。
  至于什么不妙我也不清楚。虽然不清楚——但只知道事情不妙这点。
  警告我不要上三楼。我知道。但是。
  我快步走上楼梯。
  到了三楼,我把手撑在墙上观察走廊的情况。
  很暗,看不清里头,但看到走廊上的门,第二扇半开着。
  就是那里。那里有气息的源头——。
  ——父亲在三楼的书斋。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雾生那由的话。
  我仿佛被什么附体一样走进走廊,悄悄窥视房间里面。
  常明灯让眼睛适应光线了令我没办法马上看清。但眼睛渐渐适应时,首先看到的是墙上的一排书架。
  这里果然是……书斋吗?
  虽然这么想,但我马上觉得不寻常。
  书架上没有一本书。空荡荡的。
  看看地板。看到书本杂乱地放着。但都被推到角落。
  房间中央铺着色彩谐调的地毯,上面画有奇怪的图案。地毯的花纹——看来不是。似乎是用某种涂料画上去的。多重的圆和咒文组合出的。这是……所谓的魔法阵吗?
  在魔法阵后面。房间里头放着书斋的书桌,
  在那里——有个人影。
  「……,雾生博士?」
  面向这边坐在椅子上。礼服上披着丝缎披风,双手放在扶手上,手戴白色手套。
  不过。
  有种不自然的感觉侵袭着我。有些不寻常。太奇怪了。是什么。到底是哪里不寻常了?
  当我准备看清不自然感的真相,双眼凝视时,
  下一瞬间,
「——」
  发出从喉咙抽出来的声音。
「呜……啊……」
  我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怎么回事。这个是博士吗?这是……
  搞不懂。
  不明所以。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没有了。
  脖子以上没有了!
  背后碰到东西。回头看原来是墙壁。不知不觉后退到走廊的另一边。突然,强烈的气味刺激鼻腔。是血。是血腥味。胃在翻滚着。听到急促的呼吸声。是谁的?当然就是我的。这里只有我和尸体。尸体不会说话。尸体不会动。尸体不会呼吸。
  仿佛肚子里有条大虫在扭动,感觉骇人。
  无头的人体。甚为不自然的形态。扭曲的形态。
  丑陋得让人作呕。
  得去通知。
  通知谁?
  还用说吗。当然是屋内所有人!
  动啊!赶快!
「……呜」
  我叱责着自己,撑着墙站起来(似乎不知不觉坐倒在地上了)。身体靠着墙壁,踉跄地走向楼梯。
  但下一瞬间,强烈的光线照亮走廊,我差点叫起来了,不,实际上也许叫了起来也不一定。
「……是麻生丹让先生吗?」
「雾,雾生……」
  在走廊不远处。
  站在那里的是雾生那由。拿着手电筒窥视这边。
「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那里是家父的书斋。擅自进去会被责骂的」
  责备我没规矩的眼神。但马上被取代为担心重病患者的眼神。
「请问……你没事吧?……身体觉得不舒服吗?」
  怎么可能会舒服。简直糟透了。
  但是。
  看到她那瞬间,沸腾的脑袋急速冷却了。
  不要。不行。这里——
「别过来!」
「咦?」
  太晚了。
  那时候那由已经跑到我身边,担心地抬起头看我的脸,然后发现不自然打开的书斋房门,不经意地,把手电筒照向房内,
  那东西显露出现了。
「……啊,啊——」
  一瞬间。
  尖叫声,撕破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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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9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vjj 于 2010-6-14 22:37 编辑


论证Ⅳ
「在与外部断绝联络的情况下发现凶杀尸体,凶手必定存在于圈子内部」——『封闭圈子理论』
1.
「也就是」
  室火野小姐用食指按着太阳穴,带着仿佛忍耐头疼一样的表情说。
「早上散步途中你感到不祥的气息,所以跟着气息来发现了这个。这样OK吗?」
「OK……」
  我老实点头。不过,这样从别人口中听到,总感觉尸体发现情况很可疑。我感到极之不愉快。假如推理小说里有说出这种可疑供词的第一发现者的话,我毫无疑问会首先怀疑他。
  不过,真是可恶。这是事实有什么办法!
  我坐在走廊搔着头。
「阿让」莺蹲在我跟前说「振作点」
「莺……」
  莺在我眼前正面定定地看着我,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
「阿让,名字和所属是?」
「……,啊?」
「名字和所属啊。你自己的。来,说吧。」
「……啊,麻生丹让。城翠大学附属高校二年二班,学号是一号」
「那我呢?来」
「……鹫,鹫见原莺。城翠大学附属高校二年二班,学号是十二号。又翘课又翘考。可是成绩却最优秀的问题学生」
「唔……阿让你基本上对我的认识都好过分哦。那么——」
  莺忽然摆出和平手势然后马上把手藏起来,
「刚才我竖起什么手指,总共多少根」
「……食指和中指。一共两根」
  按着自己胸脯,
「我的胸围呢?」
「啊……呃,去年林间学校去海滩时看到,大概是D或者E,相当深藏不露——喂,你让我说些什么了!」
「唔呼,阿让你这个色狼。动物」莺俏皮地眼珠朝上看我,「好了,应该感觉镇定了吧?」
「……」
  ——感觉镇定了。
  我再次搔了搔头站起来。真是的——现在不是给人添麻烦的时候。要振作点才行。
  我站起来深呼吸,双手拍了拍脸。
「抱歉,我没事了。话说回来——」
  三楼走廊。
  在离我们不远的位置,那由靠着墙倒座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仿佛被抛弃在极寒之地一样不停颤抖。
  完全陷入心神丧失的状态。
  千代边小姐蹲在她在旁边一脸担心地向她说话,但完全没有正常反应。
  我咬着嘴唇。那时侯,要是早一点制止那由的话——
  我像是想挣脱这种后悔一样说。
「总之先报警吧。赶快让他们来。纳税人每年交高额税金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啊」
「是啊 。不过——」
  不过——对啊。我们的手机等通信机器都被博士没收了。虽然不知道放了在哪里,但与其去找不如用麒麟馆里的电话更快。怎么说也应该有个电话。
  但是。
  看了看书斋。
  开了灯,房间明亮了。
  发现尸体时很暗所以没发现——
  但房间被人破坏了。
  从书架上撒在地上的书,每一本都被撕得稀碎。
  而在书桌上。旁边放着稍为旧型的桌面电脑。但也仿佛被斧头砍开一样破坏得不成形。设置在墙上的电话也被砸碎,电话线也被扯断。
  那时侯,墙壁被敲响。
  是姬鸣小姐。她从药丸盒拿出药丸咬碎后,突然走向楼梯。
「咦,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姬鸣小姐」
  听到我问,她麻木地转过头来,
「……,我去看看其他电话有没事」
「你知道在哪里吗」
「……,我去找」
  不以为然地说。然后,
「——室火野小姐」
「嗯?什么事,小莺」
「你昨天说过馆内房间都大略看过一遍对吧」
「嗯。除了三楼」
「那你知道哪里有电话之类的机器吗」
  虽然莺到底在说什么我没办法一下子明白过来。但是,
「当然知道。不过,是有看过的房间的话」
  听到室火野小姐这样说我终于理解了。对啊。记得是叫<直观记忆>。室火野小姐对看过一次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忘记的。所以房间都大略看过一遍的话,那馆内哪个有什么都会知道。
  在莺的请求下,姬鸣小姐和室火野小姐同行,一起走下了楼梯。
「…………」
  即使暴露在白日之下,博士尸体的骇人感觉一点也没消失。不,反而更严重了,不管看多少次其可怕的模样都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天才数学家兼魔术师——雾生赛马。
  结果一点东西都没问到……。
「……莺」
  我叫了她一声。小心不让那由听到低声说,
「……这是属于他杀吧。博士被别人杀了」
「唔……这样想很自然」
「不过」我像是迁怒一样说。「到底是谁?为了什么?」
  我着急嘴快地问,莺闭上眼睛,漫漫地摇头。
  不清楚。杀害博士的人物。还有理由也是。
  而且。
  还有其他不清楚的事情。
「……这个魔法阵,是用血画的」
  发现时太暗没有发觉。
  但地板上的魔法阵毫无疑问是用红黑色的血画出来的。
「这是博士的血吗?」
「……大概是。流这么大量的血,后果可不堪设想」
「那画的应该是杀死博士的凶手吧。……这个魔法阵究竟是什么。究竟有什么意义。」
「虽然不知道凶手有什么意图。但我知道这个魔法阵的本来意义。」莺带着一丝颤栗说。「这是西洋魔术中的恶魔召唤哦」
「你说什么?」
  恶魔召唤?
  真荒谬。
  莫非说博士是因此而被杀的吗?
  那么,这座麒麟馆里,现在确实存在被召唤出来的那个吗?
  这不可能。
  但是,那为什么博士会被杀?
  ——不知道。尽是令人费解的事。

2.
  过了一会室火野小姐和姬鸣小姐回来了。
「不行啊。电话全部被破坏了。至少我所知道的地方有的都全军覆没」
「那果然只有用我们的手机联络吗。不过都不知道在哪」
「我们当中只有那由知道。不过——」
  室火野小姐看了看靠在走廊墙上低着头的那由。我们都明白她想说什么。
  究竟能否正常说话呢?在那种状态下。
  不过——也得让她说出来才行。
「……雾生,认得出我吗?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一开始毫无反应,但重复几次后,忽然眼睛对上焦点,似乎认得出我。
「雾生,你知道我们的手机在哪里吗?」
「手,机」嘴唇哆嗦着,那由说。「……保险柜」
「——保险柜?」我挪了挪身体转过头。
  所有人的视线都注视着房间里面。我也伸着脖子看房间里面。
  放着破电脑的书桌。旁边有个黑色的大保险柜。构造似乎很坚固。门前像奥运五环一样配置着五个号码盘。
「保险柜是书桌旁边那个吗?雾生」
  那由唰地,像断线木偶一样无力地点头。
「……唔?」
  室火野小姐不客气地走进之前没人进入过的书斋。绕过地毯上的魔法阵靠近书桌前,握着保险柜的把手扭转。但打不开。不管推拉都丝毫不动,只有咯咯声硬邦邦的反应。
「不行啊」室火野小姐转过头来摊着双手。「打不开。上锁了」
  我再一次对着那由问。
「……号码盘的开锁密码是多少?」
  那由微微颤抖着摇头。似乎是不知道。
「真头疼。没办法了。」
  室火野小姐的口气毫无紧张感。这个人,博士被杀了也不为所动吗。虽然张皇失措也很麻烦。
「也就是,现在我们完全没有联络外界的手段吗」
  看来情况就是这样。
「那快点下到山脚,直接找警察——」
「唔—,我也想这么做啊。呵,让。还没从发现尸体的打击清醒过来吗」
「什么意思」
「阿让」莺说「现在我们没法出去外面」
「啊——」
  对啊。
  房子的出入口有两个。正门和后门。当中后门用荷包锁从外面上锁了。所以就算有钥匙,在里面的我们也没法开。
「能从房子内侧开的只有正门。也就是没有正门钥匙我们就出不去。」
「那去找钥匙……等等。该不会」我知道自己绷起了脸。「钥匙也在保险柜里吧」
「这样定论还为时尚早——我也希望如此」
  莺也不禁想象最坏的情况。
「……,也有可能博士自己拿着钥匙」姬鸣小姐用冰冷的声音说「……调查一下吧」
「也是啊」
  室火野小姐也同意了。……的确别无他法。
  室火野小姐离开保险柜,接近博士的尸体。姬鸣小姐也同样走近尸体,两人从尸体上面检查下去。
  但不久后,室火野小姐轻轻叹了口气,摊开双手。姬鸣小姐也无言地摇头。看来希望落空了。
  ——那么,钥匙果然是在保险柜里面吗?
  假如真的手机和钥匙都在里面的话,我们就没办法出去,而且没有联络手段。
「唔—,真是头大了」室火野小姐说道。「顺便问一下,有谁瞒着其他人藏着手机?我不会责怪的。……小椿?」
「……。我没有」
「雏子呢」
「我,我没有」千代边小姐使劲摇头
「让和小莺呢」
「啊……很不巧」
「我也一样」
「唔……」
  室火野小姐再次用食指按着太阳穴。
  我对莺说。
「就没有办法把保险柜打开吗?用博士的出生年月日之类的类似号码碰一下运气吧」
「唔—」莺皱起眉头「就算猜中那是开锁密码也好,那个数字该怎么配合五个号码盘,哪个号码盘该向哪边怎么转——仅仅是这样就有数万种组合方式啊。想靠瞎猜开锁就好比期待靠隧道效应穿墙一样异想天开」
「那干脆把保险柜砸破吧」
「这更是异想天开。有那么容易砸破就没意义了。保险柜就是为了防止横蛮的掠夺而设计的」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干等吗」
「怎么会。阿让,反正都是要砸的话不是有更有效率的方法吗」
「……效率?」
  我问道,莺答「是门」
「砸破正门啊」

3.
  把那由带到三楼她的房间里让她躺下,室火野小姐,姬鸣小姐,千代边小姐,莺,我——奇怪之处是我们是昨天,被博士选定为候选人的五个人,立刻就一起走到一楼。
  麒麟馆的出入口有正门和后门两个。当中首先是最近的——尝试靠蛮力撞破下了楼梯就到的正门。
  总之身为男性的我咬牙撞了一两次。但可恨的是大门丝毫不动。立刻和室火野小姐,姬鸣小姐三个人一起用身体撞。
  没用。
  虽然突破力本来就无可否认是不足——但即使不是这样门就相当重,锁也很坚固,完全不觉得锁有移位松掉。大概一群大男人也撞不开吧。防犯措施完善,但现在的状况下只是一种讽刺。
「不行啊。要破门只能用钻头,或者是斩铁剑了」
「因为门是向外开的,也没法卸下合叶……」
  接着尝试弄破厨房的后门。但这边也是比外观看起来更为坚固,始终没法破门。
「有人会撬锁吗?」
  室火野小姐痛苦之余说出了这句话,但有具备这种特殊技能的人在的话一开始就会动手了。
「砸破墙吧?」
「不过阿让,墙纸后面是石砌的外壁哦。那就真的是没凿岩机就难了。——不过在试之前就否定也无从开始」
  所以我们从厨房收集勺子叉子菜刀等能凿墙的道具,尝试能否破坏走廊和房间的墙壁和窗框。
  但正如莺预料一样房子的墙壁很厚。勺子叉子都弯了,菜刀也折了。只是弄到我们手痛。
  也就是——
「喂喂,不是吧」
  我们就这样和天才数学家兼魔术师,雾生赛马的尸体一起,被关在麒麟馆里了。
  然后——
  在宽敞的馆内,我们依然反复尝试各种方法。
  首先是在馆内探索。也许有看漏的电话和大得能让人进出的窗口也不一定。而且毕竟我们被没收的手机和正门钥匙,有可能不是在保险柜而是在其他地方。
  但从结果而论这些期待(或者是希望)都以落空告终。
  逃脱的手段,联络外部的手段都没找到,离发现博士尸体已经过了三小时。
  上午十点。
  我们五个人聚集在食堂。餐桌上放着水壶水杯。所有人略带疲累地就座。
「还能做的事……就是打破窗户放狼煙」
「现在下着雨啊」
「那用手电筒发信号之类」
「我不认为在山脚能看到」
「那摇旗打信号」
「究竟给谁看」
「那你说该怎么办啊!」
  看到我痛苦之余叫嚷,莺说「阿让你这种过度积极能鼓励别人」敷衍我。但能隐约看出她脸上的疲劳。
「对了。比方说,能期待外面的救助吗」
「外面的救助?」
  我往左斜前方看去。所有人都坐在跟昨晚晚餐时一样的位置。
「室火野小姐。觉得怎样?」
  我这样问,室火野小姐哼了声说,
「你要问我吗?很可惜我没办法,我没什么朋友。别说到明天,可能就算过了一个星期都不会有人发觉。啊哈哈」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我转头向千代边小姐,
「千代边小姐呢」
「我,我也,那个,有点难」
「那姬鸣小姐——」
  我说完之前,姬鸣小姐默默地摇头。
  这样的话——
「就剩下我们了」
  我说完,莺点了点头,
「我们明天要将麒麟馆的拜访结果向玲姐报告。但假如那时候我们还被关在这里的话,玲姐应该会从我们俩都没上学这件事察觉异常情况。玲姐应该会立刻行动,最坏的情况,等到明天就会有救。暂时来说,等到那时是最可靠的手段」
「就是说,明天之前我们都无计可施吗」
「是啊」
「你这口吻……」
  ——也就是,再多过一晚前我们没人能离开这里。
  就在我为这个事实而消沉时。
「……,究竟是谁」
  声音的主人是——姬鸣小姐。
  所有人的视线都向着她,
  她慢慢拉开椅子站起来,然后对在场所有人说。
「究竟是谁杀死博士的」

4.
「……从昨晚起麒麟馆就被完全封闭。所以凶手就在昨晚馆内的人当中。也就是在你们之中」
  嘴嚼着药丸以险恶的眼神斜视我们,姬鸣小姐如此断定。面对突如其来的言词,各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室火野小姐依旧笑眯眯,千代边小姐呻吟一声后蜷缩着身体,莺却毫不动摇,就像预料到这种事态一样注视事情的发展。
  说到我的话。
  我脑袋一片空白。
  杀死博士的凶手在我们之中?
  ……不,我也应该发觉到了。博士为人所杀。理所当然就会有凶手在。我明白这种事。虽说明白。
  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想过凶手就是我们之中的某人。
「……究竟是谁。犯下这种愚行的鼠辈。雾生赛马的天才性,连其价值都不明白的愚昧之徒。快报上名来。马上」
  所有人迅速环视自己以外的人。一瞬间,彼此的视线缠在一起,让现场紧张起来。
  后背发冷毛骨悚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不祥的感觉?慢着。这是——
「……阿让?」
  见我突然把椅子拉后,莺惊讶地叫了我一声。姬鸣小姐也察觉到动静而面向我,但是,
「我说啊,小椿,话虽如此」室火野小姐翘起腿说。「那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凶手吗」
「……,我想是不能」
「哼—?那你怎么这么嚣张?」
「嚣张?」
「不是吗」室火野小姐斜著椅子保持平衡说。「的确也许正如小椿你所说,我们当中有杀死博士的凶手。这种情况是叫封闭空间(Closed circle)吗?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啊,现在不是争论这种事情的时候。总之首先要想办法出去才对吧?到了外面警察就会来。警察会调查。我们没必要查出凶手啊」
「但现实问题是,我们没办法出去,也没办法联络外界」
「哼,那你说该怎么办。要调查不在场证据吗?不过从博士被杀的状况来看应该是在半夜啊。那时侯我们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想谁也没有不在场证据」
「……」
「所以啊,就算为这种得不出答案的事唠叨也无补于事。算了吧,别找凶手了」
  姬鸣小姐对室火野小姐置之不理,再次把药丸放进嘴里嘴嚼,
「……,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议。因为我有必须知道杀害博士的凶手是谁的理由。」
  虽然措辞跟之前一样淡漠,但声线中蕴藏着一种使命感。
「嗯?是什么理由」想必室火野小姐也感受到了。重新坐端正,在桌上撑着腮。「说来听听吧。我的意见正如我刚才所说,但我并非顽固到无论有什么理由都固执己见。要是有让人信服的理由,请悉随尊便」
「……」
  姬鸣小姐像是检视室火野小姐的发言一样眯起眼睛凝视她片刻,不久后
「我隶属于<结社>」
  ——结社?
  突然出现的落伍字眼让所有人皱眉。
  但是,只有一人,有不同反应的人在。就是莺。
「结社的话……莫非是『天顶之结社』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莺身上。
  姬鸣小姐也没料到居然有人知道,微微睁大眼睛。
「……,没想到你会知道。的确在日本是这个名称。为什么你会知道?」
「曾经听过熟人提起。当时告诉我<结社>的象征是六芒星。你的西服袖口上也有六芒星的折边。所以听到『结社』这个字眼时,我就猜想会不会是了」
「……原来如此,果然明察」
「喂,莺」我不禁问。「那个结社是什么」
「阿让。一本正经地研究科学无法解明的事实,这种学术团体和机关在世上多如繁星——我之前说过吧」
「啊?啊,是有说过,那么?」
「姬鸣小姐隶属的<结社>就是其一。大概……是世界上最大规模的魔术研究团体」
  什么?
「正是如此」姬鸣小姐点头道。「……请别和其他乌七八糟的团体一概而论。真正的魔术结社在世界上只有我们<结社>。了解真正的魔术,并加以掌管,就只有我们<结社>——」
「那么?」室火野小姐打断她的话。「就算小椿是那个结社的人,为什么会是必须找出杀害雾生博士的凶手的理由」
  姬鸣小姐眯起眼睛,盯着室火野小姐。
「……,我们<结社>和博士结下了一个契约」
「契约?那是什么。是怎样的契约?」
「就是博士活用数学知识所得的一切成果,全部提供给我们<结社>」
「那就是说」莺问道。「博士的知识财产权全数归姬鸣小姐的<结社>所有吗?」
「正是」
「啊?」我皱起眉头。「那不是……有点不公平吗?」
「……,当然并非只有我们<结社>单方面接受恩惠」姬鸣小姐眯起眼,「我们<结社>和博士结下契约的二十年间,向博士提供本来秘藏的魔术知识,博士运用知识财产得到利益的还原,以及谋求各方面的方便等等,已提供充分的代价。世界各国的<学校>(Class)创办和运营的协助,以及这座麒麟馆的建设也是」
  说起来,我想起了。莺也这样说过。
  ——要让教育机构兴起,让其在全世界开展,绝对需要靠一定的关系。
  那么那种关系,就是姬鸣小姐隶属的<结社>吗?
「唔—?」室火野小姐说。「就是说小椿是以这种形式和<学校>有关联,以<学校>创办方人员的身份被请来的吗?」
「没错,可是」姬鸣小姐表情变得险恶「博士在昨晚,说出了极为莫名其妙的话」
「莫名其妙?」
「就是给予继承人财产一事」
  啊—。
  的确这样就想得通,那时候姬鸣小姐向博士发难的态度。
  ——坐下吧,姬鸣君。
「……雾生赛马的知识财产权,全属于我们<结社>所有。所以,昨晚提到将给予继承人财产一事,当然违反了我们的契约。那时候当着其他客人面前,要顾及博士的面子所以暂且作罢,但实在无法认同。博士的知识财产——也就是博士的才能,并不属于博士,而是全属于我们的。现在博士被杀。也就是我们的财产被某人以不当手段夺去,我必须找出夺走这份财产的鼠辈」
  喂喂……真是乱来的理论。
  不过最为荒唐的是,说出这种话的姬鸣小姐眼神极其认真。
  这个人,当真是不将雾生博士当成一个人而是仅视为一份财产吧……。
「你是说保全私人财产是市民的权利?那你是打算找出凶手索取赔偿吗?这还真是蛮横的歪理」
「不过我也不讨厌」室火野小姐笑着说。
  姬鸣小姐不作理会,说
「……这就是我的理由。……我再问一次。杀死博士的是谁」
  再次以险恶的视线看在场所有人。
  不,并非对着所有人。
「……说起来,你说的话不大寻常呢」
  视线的矛头直指的并非别人,就是我。
「散步的途中有不祥的气息,跟随着气息走上三楼,发现了尸体——是这样吧。证供相当暧昧呢」
  可恶!不出所料!
「那是!不过,除此之外没其他说法啊……」
「你以为我会信服吗。根本构不成说明。还是说没办法详细说明当时状况,所以想这样蒙混过去吗?因为是你杀害了博士——」
「不是!」我站起来大声喊。「绝对不是我!」
「那就给我一个能让人信服的说明」
  我不禁语塞。就算叫我说明,我也无法给出能让问我自身感觉的人完全信服的说明。问我『为什么把手放在暖炉上会觉得热』,我也只能回答『那样当然会觉得热啦』。那是跟这同等理所当然的感觉。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疑惑,可疑,猜疑——视乎我的回答,这些都很有可能爆发的气氛。
  不过,
「——那是麻生让的资质,姬鸣小姐」
  将疑心生暗鬼的气氛吹散一样,莺轻松地说。
「……?什么意思?」
「正如字面意思。他总是这样发挥资质,没有深入考虑就成为第一发现者,所以在各种场合都总是被怀疑」
  真是抱歉了,好想回驳她一句,但如今确实如此只能保持沉默。
「就是说,那究竟是什么意思?说明清楚」
「有没听说过『老鼠从船舱逃出来船就会沉没』?」
  莺依旧我行我素,突然说出这句话。
「著名的泰坦尼克号也是,有记录在沉没前船舱里的老鼠都企图跑到高的位置而在船内大举逃走。那么这些老鼠,为什么会知道船会沉没呢。是预知到船会沉没的未来吗」
「……,没这个可能。单纯是老鼠察觉状况变化的感觉比人类优越。所以迅速发现船会沉没的事实并行动。仅仅是这样」
「正是如此。它们以它们的方法察觉危险,凭着危机感行动。正如姬鸣小姐所说,仅仅是这样。而麻生丹可说是跟这老鼠一样」
  不仅是姬鸣小姐,其他人都皱起眉头。
  莺面带笑容继续说。
「动物通常比人类对状况的变化敏感。但那并不是因为发挥了人类不具备的特殊(Special)能力。不过是和人类一样靠五感收集情报,察觉异常情况而已」
「……,不过动物和人类各器官的性能都有所不同啊」
「的确。狗拥有比人类敏感数千倍的鼻子,猫拥有在黑暗中也能看清的眼睛。但事实上人类也拥有不输给它们的出色五感」莺竖起一根手指,「比方说,失明人士当中,有人能『感应』得到前面的人或墙壁。仿佛发动超能力一样,但实际上这也跟刚才提到的老鼠一样而并非超能力」
「……,失去视觉,听觉会相对地变得敏锐。所以能凭回音情况察觉面前的障碍物。但本人会以『感应』的形式理解」
「正是如此,姬鸣小姐」
「……,这又代表什么。别无谓地把话拖长。快说结论——」
「别心急。跳过过程的话本来会懂也会变成不懂。过程才是结论」
「——」
「呃,说到哪里呢。对。失去视觉,听觉会相对变得敏锐,结果是让某些人能做到像超能力一样的绝技——说到这里。反过来也能这样说。就是人类一开始就蕴藏着潜能,可能施展出像是超能力般的绝技」
  莺如此说道竖起第二跟手指,
「那假如听觉视觉正常的情况下——有人能将这种潜能完全发挥的话?假如有人具备如此敏锐的五感呢?那个人,不就会像是有超能力一样比其他人更早地,以『感应』或『预感』之类暧昧的形式察觉到周围的危机和异常情况吗?」
「……,也就是,你指就是他吗?」
  姬鸣小姐怀疑地看着我。
  莺像是肯定一样微微一笑,
「我把麻生丹的这种资质称为<知觉直感>(Premoni)。实际上,他频繁预知降雨和地震,而且十分准确。就算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总是只会回答『莫名觉得』。大概是无意识地感知到温度和湿度,天候,以及其他各种气象条件。所以乘船时请和麻生丹同船。肯定能在沉没前逃脱的」
「不过他不是君子不近危的那种人啊」室火野小姐愉快地笑着。「反而是以身犯险的那种人」
「非常正确。所以总让旁人为他捏一把汗」
  莺眯起单眼继续说。
「恐怕是今天早上,麻生丹散步中在楼梯前感应到某种气味」
「……气味?」
「博士身上的血腥味」
  啊,我不禁叫了一声。得到答案了,暧昧的感觉终于成型。对。血腥味!就是这个!
「假如在二楼就能察觉三楼的状况,就只有靠传播在空气中的声音或是气味了。当时应该没有声音那大概就是气味了。他察觉到了。无奈那是血腥味。事情非同小可。无意识下明白,但果然,因为脑袋不作深究而没有化作明确的意识,他只是以『不祥预感』『异常迹象』这种暧昧不清的形式理解。然后就如室火野小姐所说的以身犯险。发现了气味的源头——博士的尸体」
「……」
  姬鸣露出犹豫应否相信的表情,然后「……那又是谁杀害了博士」说出这句话。
「我说啊」室火野小姐举起手。「刚才就一直一脸事不关己的,本来小椿你也毫无疑问是嫌疑犯之一啊」
「……我杀了博士?真是荒谬。我根本没理由做出这种事」
「理由啊。有无理由这种事不会影响会否行凶。根本上理由这种东西谁也会有谁也会没有。关键是周围的人能否同意。不过这都没所谓。让我看不过眼的是,你忘记我们所有人都是对等,自己置身事外摆起架子指指点点,这有点没意思」
「不必高谈阔论了」姬鸣小姐打断她的话。「我有我的理由。因此不计任何手段我都要找出凶手,仅此而已」
「不计任何手段吗。那就是说要用藏在上衣里的那东西吗?」
  室火野小姐说出这句话的一刻,姬鸣小姐表现出比预想要激烈的反应。她瞪大双眼,
「……,你说什么」
「你就别装傻了」室火野小姐翘起腿笑眯眯地说。
  听到这句话的一刻,我察觉到刚才那种感觉的真面目。模糊的感觉成型了。对。就是这个。上衣下面。姬鸣小姐左边侧腹微微鼓起——
「——手枪!」
  我不禁说出口。
「哦?真厉害。这就是所谓的<知觉直感>(Premoni)吗?」室火野小姐吹起口哨,立刻看回姬鸣小姐。「总之就是这回事。你带着吧。上衣下面。柯尔特(Colt)的Bobcat?还是学邦德用沃尔特(Walther)PPK?虽然你尽量避免显眼,但明眼人还是看得出的」
  室火野小姐渐渐露出豹一样的笑容。
「本来我也一样想知道谁是凶手。毕竟是砍首。在我眼前做出这种看不起人的事。真头痛。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沸点挺低的。我可是海拔二万米的女人哦。珠穆朗玛峰也赶不上。要到火星上的奥林帕斯山才够……」
「……,你到底是什么人」
  姬鸣小姐有些怯场地向开始嘟嘟哝哝的室火野小姐问。
「咕呼呼」
  室火野小姐坐在椅子上拿出一本黑色的手册,跟昨天在我们面前拿出的笔记本不一样,喂慢着!这,这是——
「吓了一跳吗?」
  ——呃,
  警察证件!?
「警视厅刑事部,室火野薫。顺带一说阶级是警部补。啊哈哈。请多指教」
  大家都哑口无言。
  我绷着脸问。
「原,原来你是刑警吗」
「是啊」室火野小姐笑容满面地肯定,然后漫漫站起来。「好了。可以把那危险物体交给我吗,小椿。你当然也知道吧。在日本普通人是不能把那东西带——?」
「不准动」
  枪口。
  姬鸣小姐的手枪对准了室火野小姐。
  是把厚重得难以置信的金属银左轮手枪。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站起来,站在莺前面。
「哦,哦哦?咦?跟我预想的发展有点不一样啊——逗你们的啦」
  室火野小姐举起双手不动。
  你究竟期待怎样的发展啊!
「呃,而且是恩菲尔德(Enfield)No.2!真有品味!小,小椿,莫非你要开枪吗?」
「……那要看你了」
「呃,那个——对不起!小薫也许说得有点过分了!嘻嘻!」
  姬鸣小姐完全漠视室火野小姐乞求饶命,把视线对着我们宣言。
「……我先声明。我丝毫不打算作费事的侦查和推理。正所谓知物善用。要命的话,杀害博士的凶手就立刻报上名来」
「不,不过啊,小椿。乱开杀戒的话,死人不就说不出话吗」
「那就换成爱惜双手双脚的话」
  完全是黑帮理论。这女人真是蛮不讲理。还是说这是名副其实的结社(Mafia)作风?
「我再说一次。凶手快自招。这不是威吓。再问一次还没人承认的话,在场所有人从右手起——」
  就在这时候。
  食堂里突然响起东西跌破的咣啷一声。姬鸣小姐的注意力一瞬间分散到那边。
  ——已经足够了。
  当她的注意转向我时,我已经撑着桌子一下子跨过去,埋到她身前。枪口对着我。但我抓着她的手顺势转个一百八十度向着她。本来向着对方的枪口对着自己,趁着她畏缩时扫腿。抓住她跌倒的身体,下落速度上施加圆周运动,就这样飘起来。
  姬鸣小姐的身体轻易就浮在半空,扭倒让她急速降下。咯咚地把后背押在餐桌上。
「……!?」
  趁她因痛苦和惊愕而松手,我把手枪抢了过来。退后两三步擦掉额头上的汗,
「——莺!」我大喊。「分散她注意也至少先给个信号啊!」
「我认为阿让你这么敏锐就算没信号也能配合好啊。实际上不是没这个需要吗」
  对。刚才是莺悄悄拿走桌上的杯子,丢在地上的声音。
「刚才那是柔术吗?不对。是合气术吧」室火野小姐吹起口哨,「哎,没想到你有武术经验呢」
「因为麻生丹的妈妈是剑道合气道加起来十五段的高手」
「呃,师范级?虽然对这个挺感兴趣,不过现在——哦。乖乖别动哦,小椿」
  室火野小姐从我手中抢过手枪解除保险,把枪口对准姬鸣小姐。
  姬鸣小姐慢慢站起来,咬牙切齿交互看着我和室火野小姐,
「……要向我开枪吗」
「那要看小椿你了」
  室火野小姐损了她一句。
  一触即发。两人对瞪了一会。
  打破这气氛的,
「我,我说——请不要动粗!」
  是从桌子下爬出来的千代边小姐。看来刚才避难了。
  一直以来保持沉默的她,逼近室火野小姐,指着手枪。
「不,不可以这样!请你收起来!」
「咦?咦—?」
「使,使用暴力只不过是放弃思考。没有意义的!」
「不,不过啊——」
  一直少有主张的她出乎意料地气势汹汹。决不会吓人,反而表现得战战兢兢,但出奇地有种不可反抗的威慑感。
「不,不准说不过!无,无论有什么理由也好,别在我面前用这种东西!而且——只,只要查明凶手是谁就可以了吧?」
「啊?」
「只要查出凶手,就不必用这种东西吧?」
  被她抬头定睛看着,室火野小姐为难地说,
「当,当然知道凶手是谁的话,也没必要用这种东西了」
  千代边小姐点了点头,
「好,好的,我明白了。虽然其实我不大愿意这样做——就由我来找出凶手吧」
  什,什么?
「……我说,雏子?」室火野小姐问。「你刚才说什么?找出凶手?你是这样说吧?」
「对,我是这样说的」
  恐怕再没有这么与场合格格不入的话了吧。所有人都不禁皱眉。
  这时候,像松鼠一样好比小动物似的千代边小姐,再说出格格不入的话。
「那个,我,其实是当侦探的。——我是侦探千代边雏子。」
「请多指教」她低头致意。
4.

  她把从腰间的化妆包里拿出的名片派给我们。
『侦探·千代边雏子』
  老实地用日语写着,下面罗列着五国语言。看来是同文以别国语言写下。
  交互看了看名片和千代边小姐,室火野小姐问。但是——
「我说啊,雏子。你要怎样找出凶手?莫非你目击到凶手了?」
「不,我昨晚眼睏,所以很早就睡着了……」
「那莫非——用非常厉害的侦查手法或推理法之类吗?」
「不,我未曾侦查过或推理过……」
  ——问题所在的她,其说法越是追究越是莫名其妙。
  未曾侦查或推理的侦探……那是什么?
「那你怎样查出凶手是谁」
  有些不高兴的室火野小姐为大家的疑问代为发问。
  而千代边小姐她,
「用<辨别直觉>(Polygraph)」
  说出这句话。Polygraph?
「那,那个,我,可以分辨出人的谎言」
「……能分辨出,人的谎言?」
「对。所以就读<学校>……在Class·Zurich」
  ——<学校>。
「那就是说」我说。「那是千代边小姐的资质吗?」
「啊,对!没错!」
  得到理解让她高兴地不断点头。
「莺」
  我看旁边的莺。莺也察觉我想问的问题,摇了摇头。看来她也不知道这种资质。
「不过——假如真的有这种资质的话,那就毫无疑问是足够以侦探自称的能力。简直是侦探中的侦探——也许能称为世界第一的侦探」
「世界第一?喂喂,还真是吹得夸张」
「阿让你想想,能分辨出谎言哦。就算发生什么事件,只要召集嫌疑犯,然后逐一盘问就可以了。只要问一句『你是凶手吗?』」
「……」
  召集嫌疑犯问『你是凶手吗?』。当然所有人都会回答『不是』吧。不过,假如能分辨别人的谎言。而当中有人说谎的话。立刻就知道那个人是凶手解决事件——慢着慢着慢着!那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千代边小姐。她只是「嗯?」天真地略微歪头。
「未曾侦查或推理也是诚然。千代边小姐没这个必要。不必做这种事,只要逮捕嫌疑犯立刻就能解决事件。真厉害,推理小说里绝对不能出场的侦探啊」莺出奇的佩服。「当然要千代边小姐所说的资质属实才行」
「不,但是」虽然当着本人面前但我还是说。「有这种犯规能力没问题吗?应该说真的存在吗?」
「先不说可否存在,要确认是否真有其事,最好的方法是拿事实来证明」
  以事实证明。也就是实际试验资质吗。的确那就一目了然,不过。
  室火野小姐也同意。
「对啊。百闻不如一见。小椿也同意吧」
  姬鸣小姐安分地坐在椅子上。虽然态度有些犹豫,但已没有手枪无法抵抗,
「……,只要能查出凶手的话」
  如此认同提议。
「那么,阿让。现在马上帮忙证实千代边小姐的能力吧」
「喂,怎么不由分说就把我当实验品了」
「总是被戴上“可疑的第一发现者”的帽子你也会很为难的啊」
「唔」
  话虽如此。
「好吧。我来就行了吧」我面向千代边小姐。「呃……就是这样了,具体我要做些什么」
「是,呃。首先我会对检验对象的化学混合物进行采样,模擬重現(Emulate)那个人的突触状态(Synapse condition)」
「啊」一窍不通。「那具体要怎样做」
  我一追问,千代边小姐不知怎么突然脸红了。叽叽咕咕地以细微的声音说,
「就是,通过黏膜与黏膜接触,……」
「黏膜与黏膜接触?什么意思?」
「接——」
「接?」
「就是,接吻」
「……,啊?」
  接吻?
  就在我发呆时,突然后脑啪地遭受冲击。
「好痛!莺,突然搞什么了!」
「……阿让。现在是紧急状态。你明白吧?」
「你怎么绷着笑了!话说你是从哪掏出这么厚的书来的!」
  莫非你装备了四次元口袋吗。
  我躲过莺的暴行,面向千代边小姐。
「没,没有其他方法吗?那个黏膜与黏膜接触」
「其他方法吗?也不是没有……不过」
「有吗。那就用那个方法吧」
「咦!可,可是那是,那个……」
  不知怎么千代边小姐的脸越来越红了,……为什么呢?
「黏膜与黏膜接触?啊—,莫非那是指交欢吗?」
  室火夜小姐刚说完,千代边小姐的脑袋一瞬间就沸腾了,呜地呻吟一声抱着头。
「……阿—让—?」
「好痛!别像矶野家的长女一样扭我耳朵!」
「哼。……阿让简直是动物」
「你说谁是动物了!」
  ——总之。
  既然选择只有两个,那就只有选前者了。反正所有人都要做,赶快完事吧。
  不过,当着三个人面前做还会相当抗拒。暂时把她们三个赶出食堂,
「……那么,请多关照」
「……啊。彼此彼此」
  好尴尬。
  刚才明明是一路严肃的发展,怎么会搞成这样?
  千代边小姐眼珠朝上看着我,
「那,那个,有一点要注意的」
「注意?」
「因为必须让黏膜与黏膜接触,呃,不但要嘴唇接触,还要把舌头伸进去……」
「……」
  舌。
  舌头。
  不行。继续犹豫也不会有进展。横下心吧。没错。这是人工呼吸。就当是人工呼吸。
「那就开始了,请」
  千代边小姐闭上眼睛微微伸出舌尖,抬起下巴。让我主动吗……?
  我不禁确认周围有没有人。把手放在千代边小姐肩上,把脸贴近,下定决心闭上眼后——
  一口气让嘴唇交叠。
  一瞬间,
「……!?」
  千代边小姐那小小的舌头猛烈地侵占我的口腔。
  后背打着寒战。
  我任由她摆布。
  不久后——她把脸离开。
  千代边小姐微微睁开眼睛像是品味一样让舌头在嘴里翻动,和我对视后便满脸通红低下头,扭扭捏捏手足无措地
「谢谢,承您款待了」
  眼珠朝上看着我说。
  啊—。
  果然是成年人啊,这个人。
「请问,麻生丹先生?你没事吧?」
  我忽然清醒过来。
「这,这样就可以了吗」
「啊,对,可以了」
  我怎样也没法静下来,无意义地用大动作走去把外面的人都叫回来。
「……阿让?」莺带着异常有威迫力的笑容说。「你没有趁机乱来吧」
「我才没有!」
  连室火野小姐也笑眯眯地逗我。
「唔—……像是两个人走出宾馆时被撞破一样呢」
  我决定不作理会。
  虽然姬鸣小姐一言不发,但现在这也很让我很难耐。
  三个人都回来后,千代边小姐坐在椅子上,反复深呼吸平静心情。
「呃,那么,麻生丹先生。请说些我不知道的事。我会判别是真是假。」
「啊」就算这么说,到底说什么好?
「阿让」莺说「你的生日,是四月三十日对吧?」
「啊?怎么突然说这个。不——啊」说到中途,我察觉莺的意图了。「啊,没错。我的生日是四月三十日」
「那是——假话」
  仿佛降下神谕一样。
  让我不禁畏缩。
  千代边雏子。
  她突然神色一变。
  像是被什么附身一样,瞳孔一下子扩散。仿佛能看穿一切。
  所有人被她的气势所镇住,沉默之中,
「请继续」
  千代边小姐以透彻的声线说。我干咳了一下,在她的催促下继续。
「我的生日是一月二十八日」
「假话」
「我的生日是六月十五日」
「假话」
「我的生日是十二月十八日」
「——,是」一瞬间,千代边的眼睛恢复色彩。微微一笑,「这是真的」
  ……答案正确。
  所有人面面相觑。
  难道她真的能分辨出谎话——?
  不,慢着。也许只是偶然猜中而已。
  ……不过。
  就像把这些无谓的怀疑撇清一样。出生地。父母的姓名。来这里之前吃过什么。千边代小姐把我所有的谎言都一一看穿,猜中了真实。
「真是了不起。怎么样,小椿」
「……,还不清楚。也许刚才两人独处时事先商量配合好也说不定」
「疑心真重呢」室火野小姐眼珠转了转,「不过,那就只有自己亲身确认了」
  姬鸣小姐对此果然表现得相当抗拒(当然这是正确反应),「咦?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怕被揭穿吗?」但受到室火野小姐的挑拨煽动而答应。然后所有人完成“黏膜接触”后集中在一起。
「呜嘻嘻嘻。雏子的嘴唇真娇嫩呢。(流口水)」
「唏」
  室火野小姐说出变态发言。顺带一提,莺表现沉着,姬鸣小姐则是板着脸。
  然后各自跟我一样用出生年月日之类个人资料和只有本人知道的事情来验证千代边小姐的能力。千代边小姐和我那时一样,果然看穿所有谎言,猜中真实。
  看来非承认不可了。千代边小姐的资质——<辨别直觉>(Polygraph)是货真价实的。
「现在也确认过了,该问关键的问题了」
  室火野小姐说完,千代边小姐说「好的」点头。干咳一声后,向所有人发问。
「那我现在问。——杀害雾生赛马博士的是你吗?」
  包含我在内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回答。
「不是」
  千代边小姐悠地抬头微笑。
「——是。都是真话。没有人说谎」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气氛忽然轻松了。我也一样。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凶手,但始终觉得放心。
  不过
  现在在场的人当中没有凶手?
「也就是说……」
  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不过,怎么可能。
  ——雾生那由。
  莫非她是杀害博士的凶手吗?

5.
「——怎么可能!」
  那由坐卧在床上,带着悲怆的表情呐喊。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杀父亲!这种事!怎么可能!收回你这句话!」
「……但没有其他嫌疑犯了」
  姬鸣小姐冷酷地告诉她。
  又是这种不出所料的发展。
  我们聚集在三楼那由的房间里。
  那由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但总算回复到能够对话。姬鸣小姐毫不留情地将之前的经过告诉她。
「……假如你是凶手的话,就快点招认吧」
「闭嘴!怎么可能是我!」
  那由的口吻突变,大家都大吃一惊。
「——居然说我杀死父亲,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岂有此理!」
「等,等一下。你们俩冷静一下」我不禁插嘴。「雾生,无论如何,只要交给千代边小姐马上就能知道了。所以——」
「……好的。如果能证明我清白的话,请悉随尊便」
  那由紧紧抓住床单。是以为千代边小姐的能力是故弄玄虚吗。还是单纯横下心了——
「呃,抱歉,失礼了……」千代边小姐先请示一声,然后与其说是难为情,不如说是战战兢兢地用自己的舌头缠着那由的。看到那由气势汹汹的,室火野小姐也没有开玩笑。
「——唔,可以了」把脸离开的千代边小姐干咳了一下,「那么我问你。杀害雾生博士的是你吗?」
  对此质问,那由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
  究竟结果如何。
  千代边小姐直眨着眼。
「啊,咦?呃……」
  她一时不知所措,然后转过头看我们,一脸可怜相,
「那个——她不是凶手」
  说出这句话。
「啊?」
  皱起眉头,姬鸣小姐反驳道。
「……,怎么可能。那不就没有凶手了吗」
「不,不过,她没有说谎」
  那由定定地对姬鸣小姐怒目而视。姬鸣小姐视若无睹取出药丸嘴嚼,继续向千代边小姐追究。
「……,你真的能分辨出谎言吗?该不会是信口开河吧」
「是,是真的!」
「是吗。那鉴于现在的状况,凶手就是你了」
「——咦?」
  她的反击让千代边小姐哑口无言。
  的确——会得出这种结果。
  我忽然想起昨晚晚餐时的话。
  能判别他人谎言的能力——<辨别直觉>(Polygraph)
  的确也许是足以问鼎世界第一侦探的资质。
  但也有仅仅一个,唯一的弱点。
  那就是,这种能力无法证明她自身话语的真伪。
  无法肯定自己的话语是真是假。
  真是何其讽刺。
  结果千代边小姐,因为自己的能力而作茧自缠。
  不过。
「……,真是一场闹剧」
  姬鸣小姐像是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愚蠢一样说出这句话。
「是啊。才不会有这种转弯抹角装傻的自供啦」
  室火野小姐也笑眯眯的。
  也就是说。
  我不禁呻吟道。
「结果是回到开始吗……」
「不过,阿让。就算是回到开始,也是回到跟之前完全不同的圈子(Circle)开始。假如千代边小姐没有说谎的话,那凶手就不在这座房子里了。」
「怎么可能。那又是谁杀了博士」我说。「莫非有其他人潜入馆内吗?不过」
「对——我们调查过房子里」
  没错。我们探索过馆内的情况。屋内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在。应该是没有的。
  雨势变猛,沙沙的雨声比早上更响亮。
  逻辑无法解释的不可能状况。
  凶手在多一个人的情况下才成立的现实。
  我忽然想到这些。
  连绵不断的雨变远了。
  莫非真的存在吗?在这座麒麟馆里。

  ——存在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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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9 21: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vjj 于 2010-6-14 22:40 编辑


论证Ⅴ
「期待连续性的事实当中发现非连续性的情况时,必定存在之间关联的"环节"(Link)。」——『缺失环节理论』
1.
  气氛显得沉寂。
  走廊里,房间里,都充满死亡的气味。
  雨淅沥淅沥地下个不停。虽然雨势一时变弱了,但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
  下午一点。
  我们在食堂吃着晚吃的早餐和午餐。味道像铅一样。
  正如那由昨晚所说,厨房里有准备料理——但有可能下了毒。既然发生了凶杀这种紧急状态,小心为上就再好不过了。所以没有碰那些料理,在厨房找到罐头等这些没法下毒的东西各自随便吃了些。
  用餐时,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对话。各自默默地进食,因为利用千代边小姐的能力寻凶失败让我们又再互相怀疑,返回原来的疑心生暗鬼状态。不,因为曾经一度走近,可以说其反作用让状态比当初更严重。
  用餐前我们曾经尝试用姬鸣小姐的手枪看能否破坏大门。
  但是——结果还是落空。铁门很牢固,就连子弹也破坏不了。
  进食完后,姬鸣小姐马上沉默地离开食堂。
「……不要紧吗?对她置之不理」
  我问,
「有什么关系」
  室火野小姐漫不经心地回答。
「不过室火野小姐你是刑警吧。那至少也该盘问一下——」
「办不到。我没侦查过案件。不懂怎么做」
「啊?」
  没侦查过案件?虽然没侦查过的侦探也很稀奇,但没侦查过的刑警不是更稀奇了吗?
  我皱起眉,室火野小姐在桌上托着腮,
「我啊,平时就在闹市里溜达」
「溜达干什么」
「找犯案逃亡的通缉犯」
「……」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在街上溜达就能找到犯人的话,那世上就不需要警察和名侦探了。
「哈哈,让。看你的表情是怀疑我说的话吧?不过我没有骗你。而且,守株待兔会有意外的收获」
  室火野小姐愉快地说。完全不明所以,
「是<直观记忆>(Photo Memory)吗?」
  莺说完,室火野小姐就吹起口哨,
「小莺果然聪明。将来要当警察吗」
「莺,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说潜伏在东京这种大都市里的,从重犯罪到轻罪,逃亡中的通缉犯合计达到数千人。所以只要我们走在街上,平时不知不觉间,也许就会跟这类通缉犯擦肩而过。所以,假如能完全记住所有通缉犯的长相的话,那碰到通缉犯时就——」
「就能逮捕吗?」
「对。而室火野小姐是<直观记忆>的资优者」
「那么——」
  我一看,室火野小姐轻轻地摊开双手。
「我的长处就只有这个。日本国内通缉犯的长相大致全部记住了。还有恐怖组织的成员,国际通缉犯也记住了一些。呵呼呼,别看我这样,检举数可是总厅首位的」
「……」
  果然是种了不得的能力。
  不过——原来如此。所以没正式侦查过。不知算是方便还是不方便……。
「总之明天前可以自由行动吧?想保证安全的话应该集中在一起,但像小椿那样不相信任何人的话就无可奈何了。的确没法弄清谁撒了什么谎」
  听到这句话千代边小姐似乎想说什么,但结果还是没有作任何反驳走出了食堂。她的背影带着悲叹消沉。自己的能力没法推断出凶手似乎对她的打击相当大(而且因此甚至让自己被怀疑是凶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也回房间了。你们俩也要小心点」
  室火野小姐也离开食堂——
  这里就只剩下我和莺。
  忽然看房间的另一边。有一座小麒麟像。正好对着我们——
  眼光对上了,有这种感觉。
  真有点受不了了,馆内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这东西,时常感受到它的视线。
  简直像,简直就像被监视一样。
  逻辑无法解释的不可能状况。
  凶手在多一个人的情况下才成立的现实。
  究竟这座馆里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说真的存在恶魔吗——?
  因为平时连琐碎事也逐一吐槽的家伙毫无反应,我看看旁边,莺用手捂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正面。正面。那里有我刚才看到的麒麟像。
  莺的目光很锐利。
  我忍不住问她。
「喂,莺。干嘛不出声。怎么了?」
「阿让」莺没有看过来直接说。「其实有一件事,我也许弄明白了」
「弄明白什么?」
「就是麒麟的意义」
「……麒麟的?」
  这种时候这家伙到底说什么了?我不禁皱眉,
「就是双角麒麟是恶魔的化身这件事吗?」
「对……。嗯,啊……对啊。没错。要是早点发觉就好了」
  莺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点头。
「我说啊,现在这种事都没所谓了吧。不如想想逃出去的方法,或者至少想想怎么解决事件吧。」
「阿让,这个啊」莺终于转过头来。「其实也并非和事件毫无关系」
「啊?」我不禁瞪大眼睛。「麒麟并非和事件毫无关系……喂慢着。你该不会是想说麒麟是恶魔,就是这个恶魔杀害博士的吧」
「某意义上——也许就是这样」
「呃——」
  虽然莺有时会说出些奇言怪语我也已经习惯了,但这次实在让我惊奇。
「等等。你是说真的吗?那你是说——」我指着眼前的麒麟像,
「是那个——那东西,把博士的头切下杀害他的吗?」
  自己说着也觉得毛骨悚然。
  真正的恶魔——是存在的?在这座馆内某个地方?
「阿让,总之我有些事情想确认清楚,一起去找雾生小姐吧」

2.
  敲了敲门后,听到细微又柔弱的回应。
  进了房间。那由依然在床上。虽然坐卧在床上,但似乎还没有力气走动。
「身体如何?」莺对她说。「我拿了食物来。不吃东西的话对身体不好。」
  那由默默地摇头。然后低声问「……请问有何贵干」。
「其实我有事想请教你」
  莺拉出床边的椅子说。似乎是放弃无谓的开场白。我也把罐头放在桌子上,站在莺身后。
「……请问是什么事」
「是关于这座麒麟馆」
「……?是哪方面的」
「是我偶然想到而已,莫非这座麒麟馆也是<学校>(Class)吗?」
  什么?
  也许因为这太不切合状况的问题出乎她的意料,那由眨了眨眼。但马上点头说「没错」,
「麒麟馆的确是<学校>。不过——」
  为什么你会知道的?她用眼神发问。我也有同感。
「对啊。莺,为什么你会知道的?」
「那是很简单的推理啊,阿让」
  莺眯起单眼摆摆手指,
「最初来到这座馆时我就觉得奇怪了」
「哪里奇怪?」
「我们住进的客房啊。昨晚,博士说麒麟馆自建造以来未曾招待过客人吧。这代表博士是这么拒绝他人的。那为什么麒麟馆里会准备这么充实的客房?反过来说,既然有这么充实的客房,那招待一两个客人也无妨啊」
「啊,你这么一说也的确……」
「也就是,因为当成客房所以产生矛盾。那个房间并非为外来的人准备,本来是馆内某人使用的房间——也就是个人房间。这样想的话就说得通了」
「啊,原来如此」
「那么,未曾招待过客人的博士,例外允许入住自己寓所的人物是什么人?——家人?当然这也有可能。阿让,你应该知道了吧」
「<学校>的相关人士吗」
  玲姐说这次的宴会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例外中的例外。而作为这个例外被博士邀请的,全员都是和<学校>有关联的人。
「也就是说,曾住在这座馆里的人也应该是以某种形式和<学校>有关联的人。既然想到这些了——那么本来这里就是<学校>的话就能一概说明」
  原来是这样。
「那么住在这里的——都是资优儿童吗」
  想到这点,我突然想起某件事。
  就是客房里的书。说起来日语书籍一本也没有,每一本上面都有奇怪的涂鸦或是歪歪扭扭的字。莫非那些是小孩子的笔迹吗?
「先不说这个,莺」我抱起臂问。「你不是说明白了麒麟的意义吗?这件事和麒麟有什么关系」
「这个啊,大概是博士独特的文字游戏」
「文字游戏?」
「这次我们是以什么名义被邀请来的?」
「啊?」被莺反问。我照她意思想,「祝贺博士的花甲和<学校>创立十周年,对吧」
「不过,那某意义上只是表面理由。其实是为了选定自己的继承人」
「是啊」
「那么,曾经在这里的小孩也许同样也是」
「咦?」
「博士在这座麒麟馆里和一些资优儿童一起生活。那么那些小孩应该是身为天才的自己的候选继承人吧?『这孩子也许是天才』。被这样评价的小孩,通常不是称为“麒麟儿”吗」
「——所以这座馆叫做“麒麟馆”吗」
  麒麟儿。
  天才的继承人。
  为这些孩子而设的<学校>。
  因此叫——麒麟馆?
「那么这就是麒麟的意义?」
「大概是。也就是说也许双角麒麟对博士而言是魔术性和天才性——兼备双重意义的东西」
  莺重新面向那由。
「这座麒麟馆是<学校>——应该叫Class·Tokyo——那么这里应该曾经有具备神经系资质的孩子吧」
「是的」那由点头。「本来我也是被断定具备资质,在十年前来到这里」
「那就是说?」
「是。我是养女。」
「养女」
  ——就算是女儿,也和博士没有血缘吗。
  我说。
「也就是说,雾生你也是资优者吗?」
「是的,不过」那由稍微低下头,「现在已经不是了」
「已经不是了?」
「我丧失了资质」
「丧失?」
  这时候,不知为什么莺屏息敛气。我面向她,
「莺,你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我皱着眉,赶忙问那由。
「你说丧失了……资质会消失的吗?」
「虽然报告例子不多,但也有这种情况。事实上——我有OE」
「OE?」
「Over-excitability。过度激动。」莺说。「可以说是资优者多少总会有的精神倾向。心神不定,脾气暴躁,不适应人多——之类」
「唔—」我看了看那由,「不过,完全看不出来啊。反而显得很镇静」
「现在逐渐能抑制了」那由像是介意我的视线一样脸有点红低下头。
「虽然没有另外接受类似训练,但十二岁左右开始就自然……。但同时渐渐没法通过适应性考试」
「适应性考试?」
「测算有无资质的考试。我在十四岁左右就完全没法通过考试,被判断为资质丧失」
「……据说OE主要是因为感受性强而引发的,反过来说,假如强烈的感受性钝化,OB也许就会自然消失。不过例子不多所以没法断言」
  那由点头肯定莺的说法。
「我没有父母,小时候就一直在设施长大。不过,很容易就大发脾气所以不讨人喜欢,也没有朋友——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不过,自从被收养住在这里后就不同了。父亲不讨厌我。这里有跟我一样的小孩在。我感觉自己得救了」
  我想起昨晚博士的话。
  ——我认为,人的资质必须被正确理解。
  ——不被周围理解而被埋没才能。
  ——所以我创立<学校>(Class)接纳这些会被埋没的才能。
  那由是被博士这种想法所救的一个人。
「不过没有了资质,就不能留在这里。我又会孤零零一个人。我是这么想的。但父亲……爸爸他说我不用离开,把我当成真正的女儿看待。可是,爸爸他,却被杀——」
  就像是。
  现在终于承认这个现实一样,泪水从那由的眼睛落下。
  呜咽一声后,
「……可恶,可恶!混帐!为什么!为什么!」
  那由的口吻突变。又是这样。跟被指是凶手时的反应一样。
  那由发泄难以负荷的激情,突然双手握拳敲床单。突然的粗暴行为让我哑口无言。
「雾,雾生,冷静点!喂——」
  我打算马上抓住她纤细的肩膀阻止她时,
「阿让」
  莺却制止我。
「怎,怎么了,为什么——」
「总之就任由她发泄吧」
  那由真的像是发脾气的小孩一样。完全不顾体面,泪流满面。
「混帐!混帐!呜——呜呜呜……!」
  那由在哭。继续地哭。
  爸爸——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呼唤。
  不久后——
「……对不起」
  那由坐在椅子上,沮丧地垂下肩膀。
「……到现在,那个,有时候也没办法自制」
  ——那由在房间里大闹了一翻。
  那情景简直就像怪兽电影里的怪兽一样。好比要把看到的东西全都摧毁一样,但莺依然叫我默不作声,终于在那由举起椅子准备砸梳妆台时不再制止我了。
  那由一时呼吸困难,但还是恢复镇静。
  然后现在则是沮丧得放任她的话会陷进地里的地步。
「不用这么介意」
「我会介意。而且说话那么粗鲁」当我安慰她时,她突然抬起头。「平时我不会那样的。不过,当我大声说话,或者激动时,就会——」
  以着紧的眼神看着我辩解。但马上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双手按着头俯首嘟哝「……好难为情。……好想死」。
  看到她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由抬起头,像是闹别扭一样盯着我。
  怎么说呢,这样一看最初无表情的印象就像是假的一样。看来并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在陌生的客人面前觉得紧张不已而已。
  这时。
「……你们挺开心呢,阿让」
  莺定定地瞪着我说。
「啊?突然间怎么了?」我面向莺,「你闹什么别扭了?」
「我才没有闹别扭」
「明明就是嘛」
「没有」
「啊?……搞什么。真是不可爱」
「哼。反正我就是不可爱」
  莺把脸扭向一边。真是莫名其妙。
「啊—,对了,莺。你不是说麒麟可能跟事件有关吗,那是什么意思」
「嗯?——嗯」莺赶忙重振精神,面向那由。「关于这个,我还有些事想请教雾生小姐的」
「啊,好的」
「雾生小姐被带来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正好是十年前。麒麟馆建好后不久」
「其他拥有资质的小孩如今在哪里」
「这个——我不清楚」
「不清楚?」
「最初的一年,总是维持三四个人换了几次学生。这种情况停止后,只剩下我和另一个孩子——只有两个人一起上父亲的课」
  莺眯起眼睛。「——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这个嘛,突然就不见了」
「不见了?那是什么时候?」
「我十岁那时,六年之前。我小时候OE更严重,不擅长交朋友。最初频繁换人的时期我完全适应不了周围。但只有那孩子对我友好,总是给容易消沉的我打气」
  是我唯一的朋友,那由如此说。
「我们经常一起玩,做各种的恶作剧」
「恶作剧?」
「啊,就是,偷偷进父亲的书斋擅自看那些书。所以——不见了时让我非常伤心,我哭着问父亲。问去了哪里。然后父亲说是去了外国」
「外国吗?具体是哪里?」
「不知道。当时对外国的印象是非常远的地方,只是这样理解。」
  外国,吗。实在是暧昧——只有小孩能理解的字眼。
「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
「好奇怪」那由像对自己感到疑惑一样说。「不只是名字,连样貌也不记得」
「没有留下照片或影象吗」
  那由摇了摇头。
「还记得哪些关于那孩子的事?性别和特征之类。什么也没关系」
「性别是女生。年龄,大概和我相近。还有——啊」
「怎么了?」
「她拥有和父亲一样的资质——<数理直觉>(Eureka)」
「Eureka?」
  我反问,莺就说。
「原本是希腊语『发现了』的意思。因为阿基米德发现原理时这样大喊而闻名。」
「这样啊。说起来博士也是资优者吧。那个<数理直觉>是怎样的资质?」
「<数理直觉>的资优者能记住数万位的圆周率,能立刻算出复杂计算的答案等等,拥有惊人的数字记忆和速算能力。也可能突然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划时代的定理或证明法。思考力有不同形式,但这可以说是其中一种到达点的能力」
「对。所以父亲也必定对跟自己拥有相同资质的她最为认同。她的上课成绩也比我要优秀很多」
  和身为天才的博士,拥有相同资质的小孩吗。
「不过,莺。你为什么对那个孩子那么执着?和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你说什么了,阿让。收获非常大。这座麒麟馆是<学校>,曾经有资优儿童。代表着——缺失环节(Missing link)连接上了」
「Missing link?」我皱起眉。「我不是很懂,不过就是说——这不是恶魔犯下的,而是人的所为吧」
  人的所为就能用人的逻辑解释。
  那就能追究到底。
  ——没错。这是人所犯下的人的罪行,所以决不能就此置之不理。
  觉得之前模糊的概念,终于有了固定的形态了。
  然后,
「莺」
  如果能把凶手逼入绝境的话,能做到的就只有这家伙。
  莺唔了一声眉头皱成八字一脸为难的样子。但还是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3.
「请带我一起去」
  我和莺准备走出房间到现场检证时,那由这样说。
「不过,那……」
  现在我们要去的是博士尸体所在的地方。再次看到也不要紧吗?
  像是要排除这些忧虑一样,那由定睛看着我坚持。
「我没事」
「雾生,不过」
「我没事」
「……」
  看来她相当顽固。
  那由像是诉说一样。
「我想知道。为什么父亲——会有这种遭遇……」
「这个——」
  的确她会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被杀。现在警察无法介入,自然会想自己亲手查明。
  本来我们就不是警察(在馆里唯一的警察又提不起劲),毕竟这里是那由的家。既然本人说要去,我们也没法制止。
  但是,
「啊—,那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是什么?」
「先不论你说话拘谨,但至少也别用敬称」
  我说完转过头看莺。她也无言地点头。
「咦,可,可是」那由表情显得犹豫。「你们毕竟是客人……」
「不过啊,雾生,从刚才的话听出你也不过是十六岁吧?那就跟我们同年。当然礼仪礼节是很重要,我就既往不咎了——是这样说吧?总之,我不习惯过分毕恭毕敬」
「突然这么说我也……那么,该怎么称呼你们」
「名字就可以了。让和莺」
「那,那么……」那由诚惶诚恐地说「让」
  我点了点头。虽然还有点拘谨,但一开始是难免的了。
  那由面向莺。
「……莺」
「嗯。请多指教,那由」
  莺笑容满面地伸出手。那由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握起,微微一笑。
  然后我们走出那由的房间,走向博士的书斋。走在走廊上,莺说。
「那由。我可以问你一下昨晚我们分开后的事吗?」
「啊,是。没问题」
「你最后看到博士是在什么时候?」
「呃,我记得是日期变了之后,凌晨一点左右」
  凌晨一点?昨天我们各自解散时应该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大约三个小时后吗。
「挺晚呢。博士经常熬夜的吗?」
「不。平时在十点左右就寝,太阳出来之前就起来了。不过昨晚把大家交出来保管的手机拿到书斋后,我和父亲谈了一会……」
「谈?」
「是的。我想确认父亲的本意」
「就是说」
「昨晚他所说的事。虽然已经习惯父亲说话唐突,但昨天真的很突然」
「博士怎么说」
「也没特别说什么。跟昨晚向大家说的话一样。不过……」
「不过?」
  那由吞吞吐吐一时说不出下一句话,
「父亲昨晚突然说了很多旧话。毕竟是人生一大阶段的生日,而且是<学校>十周年,我想应该是有感而发,但如今想到——」
「……就像是回顾自己的人生?」
「是。所以父亲也许知道自己会有这种遭遇」
  这是不可置若罔闻的情报。
  博士知道自己会死?
  那么,这代表是自杀吗?
  不,这更是不可能。要怎样才能切断自己的头自杀?要是没有断头台之类的大型装置是不可能的。
  那由又再说出了不可置若罔闻的话。
「假如父亲是知道自己会死的话,那下一个被杀的可能是我」
「啊?」她说得太自然让我一瞬间差点错过。「等,等一下。什么意思?」
「最近我……做梦了」
「梦?」
「是的。梦里被某个人摁住袭击」
「……」
「所以。也许父亲也同样因为梦而知道」
「……呃,雾生?」
「咦?——啊,对,对不起。突然胡言乱语……请你忘记吧」
  我不知该说什么看着莺。
  莺似乎在想些什么。
「梦……」
「……?莺?怎么了?」
「——不,没什么。对了,那由」莺转换话题。「正门钥匙有备匙吗」
「啊,有啊。只有一条。但那也是父亲拿着」
  但我们在屋内探索时都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那代表那条备匙果然也是保管在保险柜里面吗。
「那么有没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复制了?」
「因为是条特殊的钥匙,虽然不能断定,但大概是不会。之前有一次钥匙弯了不能用——其实是我不小心弄坏了,那时候也是拜托专门的行家,花了两个星期才修复。」
  ……雾生。看似柔弱,但看来擅长破坏物件。
「那正门和后门以外的第三出入口,或者是秘密通道隐蔽房间之类的有吗」
「秘密通道和隐蔽房间吗?」莺的离奇古怪问题让那由有点不知所措,
「不清楚。至少我是不知道……」
  说着说着,我们来到了博士被杀的现场——书斋。
  有点犹豫地把关起的门打开。
  令人目不忍睹的景象再次出现在眼前。
  惨遭破坏的书斋。
  用血画下的魔法阵。
  坐镇于房间里头的无头尸体。
  雨中封闭的馆邸里这种场面,简直就是拷问。
「……呜」
  那由闭上带泪的眼睛别过头去,捂着嘴巴。连我也觉得相当难受,她会这样也是当然的。
「……雾生,你还是在外边等比较好吧。你脸色不是很好啊」
「不……没事」
「就算你说没事,但看起来完全不像——」
「我,没事」
「……」
  果然是相当顽固。
  继续争论也没用,我踏进房间里。莺跟在后面,然后是那由。
「阿让,有什么在意的地方?」
「啊?怎么这么突然」
「就是问你的<知觉直感>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啊」
「……别把人当成线索发现器。还有,别用这种难为情的名字称呼我的那个」
「难为情?会吗」
  不理会咕哝着「我觉得自己命名得挺不错啊……」的莺,我环视了一下书斋。并不是因为被莺提醒,但还是集中意识大致看能否发现线索。然后——对。其实踏进书斋时发现有个在意的地方。虽然具体上不清楚,但感觉这个房间是有些什么。——当然,具体上不清楚所以毫无意义。
「那由觉得有什么觉得在意的地方?」
「啊,不。我没有……」
「是吗」莺点头。「那先接着检视遗体吧」
「……啊,好啊」
  我下定决心,和莺一起绕过魔法阵,走到房间里头——接近博士的无头尸体。
  铁锈血腥味变弄,黑红的脖子断面显现出来。
「采集指纹的话,因为没有对照手段,唯有等待警察侦查」
「……怎样推定死亡时间?你应该知道吧?」
「大致方法的相关知识是有,但没有实践底子,所以随便推断死亡时间和死因是很危险的。不过综合那由和阿让你的供词思考的话,博士被杀的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到六点之间」
「那死因不是很明显吗?是被切下头部吧?」
「不对。假如切下活人的头,出血量就不是这么少了」
「啊」
  心脏跳动的情况下切断动脉的话,就跟水泵开动时剪断水管一样。假如活着时切下头部,这里就会化为一片血海。
「不,虽是这样。也许是在别处切下头部,然后把身体搬到这里来吧?」
「就算是这样,衣服上的血迹也太少了。切下头部是直接死因的前提下要制造这种状况的话,首先要让博士晕倒或者睡着然后脱掉衣服,然后切下头部再穿上衣服,之后搬到这里来。有这样做的合理理由吗?」
「……没有」
  与其思考这种莫名其妙的手法,不如老实认为凶手在杀了博士后才切下头部更自然吗?
「的确,也许是在别处切下头部也说不定」
  莺看向右手边,那边有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
「那边是寝室对吧」
  这个在探索馆内情况时已经确认过了。
「因为也有浴室,可以把血冲走。头部应该就是在那里切下的。看鲁米诺反应就能知道,这个也要等警察侦查。」
「那死因是什么?看不出身上哪里有外伤……毒杀?绞杀?」
「头部可能遭受到致命的一击」
「啊,对啊,原来如此」我说。「把致命伤也一并带走了啊」
「嗯。这样的话,问题就是凶器。令博士致死的也是,但究竟切下博士头部的是什么呢」
「要把人头切下就要有充分的工具」
「想割的话就算是菜刀一把也能做到」
「不过」我看了书斋一圈。「房间里没看到类似的东西啊」
「——那由」莺回过头,「你能想到有什么能用来切下尸体头部的?」
「这个嘛……」那由用手捂着嘴,「馆内应该没有。背后有放园艺用具的杂物房,那里的话……。不过要能出去才行」
  结果是用不了吗。事先拿进来就没问题了,但那样的话凶手不如自备凶器更快更可靠。
「不过,为什么凶手要切下博士的头?应该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吧」
「不过实际上被切下了。先有结果。思考恰当的理由,找出依据。这是科学的态度啊,阿让」
「那以科学的态度对待的话,为什么博士的头会被切下呢」
「唔—」莺略微歪头,「通常分尸是因为尸体太重难以搬动,肢解是为图轻便」
「分尸还分什么通不通常」真是让人不快的对话。
「只把头割离躯体,将其带走的理由」莺不理会我的话继续说。「首先想到的就是无头尸体的基本,替换身份」
「……替换身份?」我皱起眉,「呃,慢着。我不是很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啊。把别人的尸体逼真地伪装成自己的,假装自己已经死了」
「那么」我继续整理思维。「你是说这其实不是博士的尸体,是其他人的吗?」
「嗯」
  莺理所当然地点头让我头晕。
「喂喂!怎么可能!」
「为什么?」
「那你说这究竟是谁的尸体?昨晚馆里只有七个人。现在还有六个人活着所以剩下一个人。除了不在这里的博士之外还有什么可能」
「受害人并不限于昨晚馆里七个人的当中一个啊。可能是把外面的人带进来,否则就考虑是把尸体搬进来就可以了」
「……能做得到吗?这座馆的防犯措施很严谨。而且从昨晚起谁也无法进出。能这么轻易把第八个人偷偷搬进来吗?」
「没必要偷偷摸摸有没必要搬进来。光明正大地进来就可以了」
「啊?」
  我正想反问,突然想到。喂,莫非——
「有正门钥匙的人是谁?对,就是雾生博士。所以当然只有博士可以光明正大地带东西进来,事后也能自己出去。」
「那你是说这是博士策划的,假装成自己被杀吗?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不可」
「阿让。昨晚解散前,博士说过什么了?」
「啊?」我皱起眉,照她所说想回。「呃,记得好像是……,想必都大家都累了,好好休息,对吗?」
「的确是有这样说过」莺眯起单眼说。「不过也说了『考试(Game)内容于次晨发表』。」
「——」
  Game?
  我一时无话可说。
「莺。莫非你说这是博士说的继承人挑选游戏吗?」
  封闭的馆邸里发现尸体。正好在场的候选继承人,他们究竟会怎样行动呢。能够看穿真相吗。
  这样的——
「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了!」我大喊。「真正的尸体就在眼前啊。那就代表有人真的死了。博士仅仅是为了一个游戏而杀人吗?」
「没必要特意杀人,只要用本来已经死了的遗体就可以了。比方说,只要和适合的医疗方面的专门机构搭上关系,安排一两具新鲜遗体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可以用钱笼络有相关人员吗」
「喂喂喂!要是这样说的话就真是无所不能了。而且博士有这种关系吗?」
  莺转过头,「那由」
「是」
「博士跟医疗相关人员有没有关系?」
  那由思考了一下,
「……父亲每隔半年,就会到大学医院接受精密检查——不过」
「你看」莺转头面向我,「那就能和担任的医生定期沟通。假如对方是个能用钱使唤的人,那之后就简单了。就算不是,找这种人也并非不可能。有钱和关系加上有意去做的话大部分的事都能做到」
「……」
  的确雾生博士是拥有超过二百亿个人资产的超级富豪。只要有心没什么是得不到的,虽然以一般感觉谈这个也许不大对。可是——
「而且,这样推理的话千代边小姐那件事就能说得通了。千代边小姐说我们当中没有凶手。假如这全是博士策划的话,那也是当然了」
「虽然是有这个可能」
  那么,这真的是博士策划的游戏吗?
  不过。
「只是」
  但这样一改态度的人,偏偏就是莺自己。
「这样的话,有一个不寻常的地方了」
「啊?」
「就是千代边小姐」
「……?你说什么了?犯人是博士,这个无头尸体是别人,我们当中没有凶手,所以千代边小姐的证供也没有矛盾——刚才不就是你说的吗」
「的确千代边小姐的证供没有可疑之处。只是千代边小姐会在这里这点不寻常」
  我果然又混乱了。和莺说话总是会这样。
「我说啊。你说得浅显一点啦」
「那我反过来问你,要是阿让你主办这个游戏,你会邀请千代边小姐吗」
「那是……啊」
  对啊。
  假如花费金钱用尽手段成功弄到新鲜的遗体,和尸体替换身份。
  但只因为千代边小姐在,让这种企图被看穿了。
  只要用到她的<辨别直觉>(Polygraph),马上就能弄清参加者当中没有凶手。不,就算没有马上弄请,状况上也毫无疑问会产生矛盾。
  会有人特意主动邀请让替换身份被识穿的原因吗。至少我是不会的。太过愚蠢了。假如这样的话,应该会更改游戏内容。
「……也就是说?」
「这个事件并非博士策划的替换身份伪装,这具尸体毫无疑问是博士的尸体。就是这样」
  如此长篇大论,最后却只是回到开始。
「那结果还是不知道凶手切下博士头部的理由吗?」
「嗯」莺很干脆地点头。「虽然有好几种想法,但也仅限于想象的范畴」
「怎么搞的……」我垂头丧气。
「那个」那由必恭必敬地说。「千代边小姐会不会其实是跟你们一样,可能是其他人的代理呢?所以她那看穿谎言的资质,对父亲而言是预料外的事态」
  听到她的推理我不禁啊地叫出声来。原来如此,对啊。博士不知道千代边小姐的资质。所以把她也邀请来了。的确那就没有矛盾了。
  ……唔—,看来那由的头脑要比我灵活得多。虽说已经没有资质了,但毕竟就读<学校>,那也是当然的了。
  不对啊。
  我重新再思考。
  那由应该是单纯希望博士还活着。所以执着这个结果是『其实博士还活着』的推理。
  可是,
「不,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莺说。
「为什么」
「因为千代边小姐是<学校>出身的啊。那么对于她的来历特征,身为<学校>运营者的博士马上就能调查到。无论她是否别人的代理,很难想象博士会没有掌握她的资质。」
「对啊……说的也是……」
  那由咬着嘴唇。
  莺稍作休止逗弄一下头发后,
「对了,那由」
「啊,是」
「我们使用的客房——本来是这里的资优儿童使用的个人房间——书架上放着几本魔术书籍。莫非麒麟馆的课程(Program)里有魔术吗」
「嗯,没错。所以我也有大概的知识」
  什么?
  我不禁皱眉。魔术的课程?怎么回事?
「阿让。我说明过魔术之中有科学的也有不科学的吧。而科学魔术是任何人都能使用的技术」
「啊,呃,是叫Path working对吧。」
「没错。而昨晚晚餐中博士为了让味觉敏锐而点了香薰。魔术在能力开发和培养上有许多有用的地方,所以亲自实践魔术的博士会将魔术加入课程中也并不为奇」
  对啊——。
  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弄清楚博士的魔术究竟为何物而来的。
「那么博士的魔术果然是科学的,并非玲所感兴趣的,非科学的那类吗。」
「这个不能断言。我不是说过吗魔术是秘藏的东西。真正重视的,会藏在自己心里。。所以——」
「实际情况不得而知,吗」
「只要实际详细检查书斋里的藏书,也许能稍为了解」
  对。本来在书架上的书都被割碎,撒在房间的四周。
  我抱起臂。
「……这是凶手干的吧。不知该说是彻底还是执着,究竟有什么企图?」
「……不知道。不过,总觉得」
「总觉得?」
  莺有点吞吞吐吐。
「总觉得,是为了不让人知道博士的魔术的实际情况」
  她这样说。
  我无言以对。那代表什么意思?假如是这样的话,凶手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博士的魔术?
  莺低头看地板。看了看房间中央。地毯上的魔法阵,
「那由,你知道这个魔法阵是什么吗」
「这个……应该是恶魔召唤的阵。不过,觉得跟我所认识的有点微妙的差别」
  那由用手捂着嘴回答。
  莺瞄了我一眼后,又看回那由,问。
「有没有从博士口中听说过他用魔术和恶魔契约」
  那是——我们真正要问的问题。
  而对于这个问题,那由的回答某意义上超出了我们的预想。
「那个,我曾经被教导,这种事不可以随便发问的。不过小时候有一次,我直接向父亲问过。那时候父亲是这样回答我的。“我曾经无数次和恶魔契约”这样」
「——」
  我和莺互看着对方。
  曾经无数次?
  博士果然是用魔术和恶魔契约了吗。
  那么,是用什么魔术?
  莺说过用Path working这个魔术就有可能,对恶魔的契约作科学说明。
  但博士到底是用哪类魔术和恶魔反复契约呢。真的能以科学说明吗?
  我有种不快的想象。
  莫非——那个所谓的“契约”期满了,真正的恶魔来取博士的性命,该不会是这样吧……。
  不过,看来莺思考着别的事情。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了」
「当然是关于事件的真相了」
「啊?慢着,你弄清了什么?」
「是啊。刚才的话,让另一个Missing link连接上了。」
「……说起来你刚才也说过这个。那个Missing link是什么」
「乍眼看似无关的事物之间不为所知的关系。我指的是受害者和加害者的——不为所知的关系(Missing link)的意思」
「啊?」
「我说啊,阿让」莺竖起一根手指,「这座麒麟馆是<学校>,有两个资优儿童。一个是那由,一个是不知名的孩子。那孩子数年间由博士亲自授课,甚至拥有和博士一样的资质。而博士也似乎对那孩子最为认同。那么,博士邀请那孩子参加这个继承人选定宴会的可能性不是很充分吗。不,可以说不邀请的话反而不自然」
「那是——」
「我也是这么认为」那由说「虽然得知父亲举办宴会邀请客人时,我也认为她肯定会来。虽然那时侯没想到是为了选出继承人——不过,过去未曾招待过任何人,我想一定会邀请她来的。所以让我很期待。」
「……啊」听到这句话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雾生。莫非你出来迎接时盯着我们的脸是因为——」
「啊,那是……不好意思」那由脸红了。「我想仔细看的话应该能认出她。不过你们是代理,所以那样做也没意义」
  原来是这样。那时候那由认为以前——直到六年前——曾经在这里的朋友应该会来,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那么你那个朋友呢?有来吗?」
「啊,没有……」
  那由心感可惜地摇了摇头。看来是没有来。
  莺耸了耸肩。
「可能是故意隐瞒也不一定哦」
「故意?」
  为什么,我差点问出口。
  ——倒抽了一口凉气。
  假如。
  假如那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不再是孩子了——对博士心藏杀意而来的话,不就会对那由隐瞒身份吗?就算问到也会装傻,气质大变之类,应该会作一定程度的乔装准备吧。
  也就是,那孩子
「室火野小姐,姬鸣小姐,千代边小姐——是这三个人的其中一人吗?」
「结论太飞跃了」
「不,这个……」
  怎么说呢。
「我会这样想,是还有其他理由的」
「是什么?」
「就是这个魔法阵」莺看了看地板上的魔法阵,「这个魔法阵毫无疑问应该是凶手画的。但没有魔术知识的人是画不出来的」
「为什么能断定」
「因为画得非常流畅。虽然有些地方偏了些,但基本画法完全没有犹豫的地方。并非拿着魔术书参照来画,毫无疑问是有魔术底子的人画的。而这座麒麟馆的课程里有魔术在内」
「就是说如果是有上课的孩子就能画出来吗」
「不,不过……」那由有点诚惶诚恐地说。「不过我始终觉得她没来。虽然只是感觉上……」
  那由想必是不敢想象自己唯一的朋友是凶手吧。
  莺有点语塞,想蒙混过去那样说。
「当然,我也并非断定是这样,只是说有这种思考方法。」
  一瞬间产生空白,我抱起臂,
「总之,假如认同莺你的推理进展下去的话。——那动机是什么?过去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我最为在意的就是这点。那由也应该想知道。
  博士为什么会被杀?
「唔——,不过,阿让,现在推测动机对我们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根本没办法调查过去的事情。要做到的话,就先要科学地并且逻辑性特定凶手,然后直接问本人」
  莺如此说。但是,
「啊」那由突然大声叫。「——日记!」
  啊?
「日记!父亲的日记!」
「日记?」
「那由,镇定点。是怎么回事?」
  莺态度依旧地说,激动的那由回过神来,「对,对不起」脸有点红了起来。
「那个,父亲每天都会毫不间断地写日记。只要看了也许就能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那本日记在哪里?」
「……我不清楚。小时候有一次发现放了在书桌上,擅自想拿来看被发现,结果父亲大发雷霆。自此以来,父亲就藏到我看不到的地方了」
  说起来那由说她小时侯,经常和朋友一起偷偷走进书斋看书做恶作剧。看来她虽然性格消极但好奇心旺盛。
「总之找找看吧。那由。那本日记是什么样子的?」
「呃,记得不是普通笔记本,而是装订得更精美像书本一样——」
  那由告诉我们日记本的特征,然后开始分头在书斋里搜索。虽说如此,考虑到日后警察侦查所以不能留下指纹,也不能搞乱现场。避免直接用手碰到房间里的东西检查书架,然后拉出书桌的抽屉看。
  但是。
「……找不到啊」
  找不到关键的日记本。也就是说——
  我看了看从书架拉出然后割破的书堆。
「那堆书里会有那本日记本吗?」
「虽然不能断定,但有可能」
「要是这样的话就没发法确认了。不过……这是偶然吗?凶手是另有目的而把书弄得乱七八糟,日记本只是偶然在内吗?」
  还是说……
  日记本有不能让人看到的内容要隐蔽起来,想掩饰事实而把书架上的书都弄得乱七八糟呢?
「假如是这样的话,凶手就是知道博士有写日记的人」
「啊——对啊。应该是这样吧」
  这种事只有博士身边的人才可能知道。所以,凶手果然是——那孩子。
  莺并不肯定也不否定地点头。
「不过还是不清楚里面有没有那本日记在」
  她这样说。
  我皱起眉,
「喂喂,也许是这样也不一定。但这样说的话,事情不就毫无进展了吗」
「话虽如此,阿让。这是我的思考方式同时也是态度」莺说。「我是科学的信徒。就算骂我是只懂宣扬理想的实证主义者也好,我也不打算改变」
「……你当然是这样啦」
  我也明白。只会断言确信和确认过的事情。那是莺的性格。
「所以啊,阿让。我认为要找出凶手,就必须找到明确的物证」
「物证?要是有的话当然是轻松了,但现在就是找不到才这么辛苦啊」
「不会啊。假如我的想法没错的话,凶手现在还带着决定性的物证」
「你说什么?」
  我不禁瞪大眼睛。那由也皱起眉头。
「你说的物证是什么——啊,莫非是凶器?」
「不是啊」莺说「虽然也想找到这个,但我所说的是别的,没法藏起来的东西」
「那是什么」
  然后莺所说出的,是比凶器更加恐怖至极的东西。
「……就是博士的头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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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9 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vjj 于 2010-6-14 22:44 编辑


论证Ⅵ
「尸体的头颅被切断的情况,当中必定存在合理的理由」——『斩首的理论』
1.
「——检查行李?」
  在沙发上翘起腿的室火野小姐说。「叫我把行李给你们看就是这个意思啊?」
「对」莺点头。
  我,莺,那由三个人,在二楼室火野小姐的客房里。我和那由坐在室火野小姐对面的沙发,而莺就在房间里的书架旁边凝视书脊。
「我们相当仔细地搜索过屋内,能找的地方都全找过了,都没找到博士的头颅」
「是啊」
「秘密通道,隐蔽房间也同样没发现有。假设那些都没有的话,割下的头颅就没法弄出屋外。头颅,是被凶手带着藏起来了」
  室火夜小姐唔了一声,
「真的是这样吗?也许从窗口丢了出去也说不定哦」
「最大的窗口也就横竖都为二十公分,而且玻璃窗也不能完全打开。没有找到哪里有破玻璃,切断的手和脚还可以,但要把头部丢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唔—,那切碎成能通过窗口的大小不就行了吗?」
  满不在乎地说出这么露骨的话,让那由不禁皱眉。
「那也没法抛远,只要从窗户确认,就能发现有切碎的头部碎件掉落。不过」
  莺从书架那边转过头来,竖起一根手指,
「关于这点,有一个例外并且方便的方法——有外部协助者,让他把从窗户丢出的头部碎件带走。」
  在室火野小姐反驳之前抢先说了。
「啊,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小莺居然能想到」
  一方面,室火野小姐似乎没想到这个方法(虽然我也是)。笑眯眯地说。
「真聪明呢」
「多谢夸奖」莺也放松微笑,「——不过,这也因为某个理由而驳回」
「哼?什么理由?」
「试想一下博士的头为什么被切下带走。真正的理由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动机通常分为两种。也就是积极动机和消极动机」
「……唔—?不懂。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积极动机就是『主动』,消极动机是『不得已』的意思」
  莺说得真的很简单。「而这次的情况,积极动机是『需要博士的头』。凶手因为某种理由有夺走博士头部的必要。所以切下。仅仅是这样」
  听到莺那荒谬的逻辑,室火野小姐更加愉快地回应。
「呜呼呼。那就很易懂了。为什么凶手会想要头颅?他是爱好头颅的变态吗?」
「比如说,为了带走天才的头脑,这样如何?」
「头脑?」
「当然只是想象。不过爱因斯坦的脑,也是被某个研究室保管着吧。跟这一样,凶手想得到身为天才的雾生赛马的脑。所以夺走了。这种想法如何?」
「这个啊。假如真的是这种理由的话,我不大想和凶手交朋友」
  的确这个我也同意。
「不过——」莺说「其实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假如一开始目的是切下头带走的话,应该会等些时间再切下。没必要在馆邸变成密室,自己没法出去的状态下切下啊。因此以『因为某种理由要得到博士的头』『所以切下头颅』这种积极动机为核心的,所有一切的推理都会被驳回」
「哼哼,原来如此。那么?」
「切下头的理由。应该是由于消极动机。也就是,目的并非博士的头。但是『将博士的头置之不理会不妥』。所以凶手不得已将博士的头切断带走。」
「不妥?」
「这个我不能断定。不过这里重要的是,凶手始终是不得已才切下博士的头。也就是对凶手来说这是不测事态——也就是突发意外,就算外部有协助者,他也没法知道。预定要切下头部的话就能事先商量好,但突然要知会对方切下了头要过来拿的话,就必须用到某种联络手段」
「原来如此。而我们没有那种联络手段」
「没错。因此,就算有外部协助者也不可能处理头颅。严密来说,虽然有人藏起手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只要检查行李就也能知道了。唔—,原来如此。那么这样又如何。将切下的头弄得更碎,从厕所冲走呢。」
「菜刀和小刀之类的刀具,是没办法将人的头盖骨弄得如此粉碎的。所以这种情况的话,需要更大型的工具。但是探索时,屋内还是没有找到类似的东西。要是有的话——」
「啊哈。果然还是在各自的行李里吗」
「没错」莺漫漫转过头来说。「可以配合一下让我们检查行李吗?」
  室火野小姐唔了一声,
「但首先」
  她说。
「你们怎么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我们已经检查了我们自己的行李。当然室火野小姐可以亲自再检查一次。条件是相同的」
「不是这样」室火野小姐换腿翘。「我怀疑的,是那由」
  莺略微歪头。
  那由手按着胸口,挺出身子。
「什么意思?你尽管可以调查我的房间」
「不。你的话就算调查也没有。因为只有你可以把博士的头拿到外面」
  什么?
「这种事——怎么会」
  那由哑口无言。
  我皱着眉说。
「等一下。室火野小姐。怎样做得到。钥匙在保险柜里拿不出来啊?难道你说雾生的证供是假的吗?」
「不,那应该是真的。警察来到打开保险柜马上就能知道。不可能撒这种谎让自己的处境危险」
「那么……」
「唔—,让你人太好了。你相信她吗?」
「什么意思?」
「你就没想到她也许知道保险柜的开锁密码吗?」
「……开锁密码?」
「对啊。那就能自由使用保险柜里面的东西了。也能从正门出去,光明正大将头颅处置。房子周围都是森林,没那么容易找到埋在哪里的」
「我没做这种事!我不知道保险柜的开锁密码!」
「你能证明吗?」
  那由一时语塞。
「不能吧」
  没错。那是办不到的。牵涉自身时,单凭自己的话是无法证明的。
「不过!」那由大喊。「不是我!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是,是啊。雾生怎么会把博士——自己的父亲杀害呢」
「对方是父亲所以不会下手这成不了否定的理由。反而,其实凶手是女儿不是更有可能的发展吗?」
「……!」
  就在那由把手放在膝上紧握拳头的时候。
「请恕我冒昧,那是不会的。室火野小姐」
  莺说。
「哼—?你能证明吗?」
「能」
  室火野小姐稍微睁大眼睛,吹起口哨。
  莺竖起一根手指说「根本上」。
「那由就算不知道开锁密码,也能将头颅带出去」
「……啊?」
  我不禁皱眉。喂慢着。这家伙究竟说什么了。
「据知,那由昨晚和博士谈到很晚。就算不是这样,也能跟博士一起进书斋的,全屋就只有那由一个。那么那由就能趁着博士转动号码盘打开保险柜那一刻杀博士。勒住脖子或者给后脑一击。不管怎样,博士对着保险柜毫无防备所以轻而易举。然后杀害博士,切下头后,用钥匙到外面将头颅处置。然后再锁上正门,回到书斋,把钥匙放回博士开锁后一直开着的保险柜然后关上。——这样就能做出跟自己证供一样的状况了」
「喂,莺!你到底说什么——」
  莺不但没为那由辩护反而还突然开始追究,对我责备的目光不以为然继续说。
「不过,她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嗯?为什么?」
「这样等于招认自己是凶手一样」
  我傻傻地啊的叫了一声。
  那是当然了。
  只有那由能把头颅拿出去。那反而不会这样做。
  室火野小姐没有反驳。抱臂唔—地哼声。
「而且,假设我们企图杀害博士,那时候最难的究竟是什么事?」
「唔?……是什么呢。不留下证据吗?」
「不。是没法和博士本人接触」莺说。「博士平时完全不见别人。所以要加害他本来就难。遇不到这种机会。当然发射导弹连房子一起破坏就另当别论。」
「哈哈,那是当然了」
「不过她——那由不一样。她总是在博士身边,只有她能随时杀害博士。那么她企图杀害博士的话,到底应该用什么手法?」
「原来如此」室火野小姐在沙发边撑起腮,「——意外事故吗」
「没错」莺微笑说。「没有事件性的单纯事故。伪装成这样是最为安全的,就算其他人办不到,只有她能够做到。根本毫无造成这么夸张的,密室状态馆内杀人事件的意义」
「啊—……唔,原来如此。不过那是计划杀人的情况下。冲动杀人的话就不一样了吧。比方说——昨晚继承人的事。那由到那时候才知道。一直以为承继博士资产的只有自己。但博士突然提出将一半资产给予继承人。这样的话自己那一份就少了。所以在继承人一事谈妥之前把博士杀了——这样又如何?」
  那由挺出身子想说什么,但比她更早,
「不,那是不可能的」
  莺先否定了。
「这次,这个事件被发觉的机缘是因为麻生丹发现博士的尸体。假如并非这样那么首先发现博士尸体的——室火野小姐,你认为会是谁?」
「当然——就是那由吧」室火野小姐表情显出理解的神色。「啊,啊—。原来如此。哎呀,是这样啊!……真是服了」
  啊?怎么回事?
  我完全不明所以,
「假如那由是凶手的话,尸体被发觉就是不测的事态。刚刚才推理出凶手切去头部是由于消极的动机,假如她是凶手的话,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只要告诉我们『博士提出中止游戏』让我们都回去,就能阻止事件被发觉。当然我们这些客人中可能有人会抱怨,但本来博士就一概不见外人的。客人最终也会死心,离开麒麟馆。就是说,馆内只有那由一个人,对于切下博士头颅的积极动机和消极动机双方都不存在。因此我得出无论怎么思考那由都不会是凶手的结论。」
「嗯嗯嗯……原来如此。哎,真精彩。小莺。被你驳倒了」
  室火野小姐诙谐地说,莺对此依然礼貌地微笑说,「多谢夸奖」道谢。
  被怀疑是凶手的那由,用有些严厉的声线说。
「——请把行李给我们看」
「……唔—,坦白说很想你们能饶了我—」
  室火野小姐始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为什么」
「无论如何」
  根本不成理由。
  当我起疑准备提出异议时,
「室火野小姐」
  莺从书架前走回这边说。
「什么事,小莺」
「其实有一件关于你的事让我挺在意的」
「哎」室火野小姐始终一副从容的表情。「像小莺你这样的美少女对我说在意的话,大姐姐我快要忍耐不住了。究竟是什么让你在意了?」
「确认博士尸体时,室火野小姐的态度」
「嗯?我很不奇怪吗?」
「一开始我也不觉得。但后来知道你是警察,所以在意当时你行动不自然的地方」
「唔——,就是指什么?我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哦。确认博士尸体时首先调查屋内电话是否没事。之后走进书斋里,确认保险柜打不开,调查博士的尸体。只是这样啊。你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算是认真做了身为警官的工作啊。」
「的确没有不自然的地方。不过,室火野小姐,要是你说作为警察做事的话,那为什么进书斋时直接用手碰保险柜和博士的尸体?」
  直接用手?
  我想起当时的状况。——没错。室火野小姐的确在碰保险柜和尸体时都是直接用手的。
「——」
  继续笑眯眯。
  但室火野小姐的样子明显变了。
「保存现场情况是侦察的铁则。居然直接碰杀人现场的遗留物留下指纹,作为搜查官的水平实在是下三流。而我不认为室火野小姐是这种下三流搜查官」
「太抬举我了,那时候是一时惊慌失措」
「我是这么认为的」莺不理会室火野小姐的说辞。「室火野小姐是故意直接用手碰现场的遗留物。为什么?不是就为了在书斋留下自己的指纹吗?」
「——」室火野小姐不回答。所以,
「喂,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催促她说下去。
「就是藏木于林啊,阿让。书斋里已经有室火野小姐的指纹。所以室火野小姐在确认现场时,直接用手碰遗留物,让之前的不会显得不自然。——说的有错吗?」
  室火野小姐不回答。
  已经在书斋里沾有指纹?那么就是在我发现博士尸体之前吗?
「慢着……莫非——」
  在我说完之前,
  那由就抢先行动了。
「啊」室火野小姐瞪大眼睛吃惊地喊了一声。
  那由猛然冲向放在床边的肩包。室火野小姐从沙发上站起来出声制止。但那由不作理会拉开拉链把肩包翻开。
  我和莺也跑过去了。
  肩包里。
  当中——
  没有头颅。
「为,为什么……?」
  那由不知所措地翻找,然后看了看周围。但只有一个肩包。没发现其他能藏起头颅的行李。
  我看着莺。她也皱起眉。这时,
「都说我没有博士的头啦」
  室火野小姐从后面走近。搔了搔头。
「可,可是!那为什么要留下指纹?而且又不愿意让我们看行李——」
  那由带着还没消疑的眼神追究。
  那时候。
  那由一下子转过头时,手上包里面的东西接二连三掉在地上。大量便携式游戏机和充电器。还有好几个游戏软件。发现当中有一样,格格不入的东西混在里面。
  是一本书。
  皮革装订的厚重书本,相当陈旧。不,这都没所谓。问题是——
  装有白色粉末的透明小塑料袋从书里露了出来。
  这是——?
「这是,父亲书斋里的藏书……」
「咦?」
  我转眼看过去,那由点了点头,
「不会错的。书名我有印象,我和那孩子一起读过。不过——这是?」
  捡起地上的小袋子。在背后,
「啊—,还是穿帮了。本来想藏起来的」
  室火野小姐说。
  而莺却少有地脸色有点严厉。看着那由手里的小袋子,然后问室火野小姐。
「莫非——这是麻药吗?」
  ……什么?
「是啊。就是所谓违法药品的玩意」室火野小姐开玩笑地回答。「书斋里的指纹是回收这个时留下的」
「回收?」
  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不明所以。
「啊—……看来是非说明不可了」
  室火野小姐咕哝着说。
「坦白说。就是有人向警察告发了。俗称告密吧?我也不大清楚」
「告发?」
「对」室火野小姐坐在沙发上翘起腿轻描淡写地说。「——说这位雾生赛马先生持有大量的违法药品,叫我们调查。实际上很久之前我们警察就掌握到这里有这东西,但博士背后有相当大的靠山所以侦察方面进展不大,就算想查博士,他一直闭门不出毫无线索——一直毫无进展。这时候来了个神秘告密,同时我收到馆主送来的邀请函」
  ——邀请函
  一切的开端。感觉玲给我们看时,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而我平时只是在街上溜达,所以其他科人手不足时经常会叫我帮忙。这次也是缉毒那帮人听说我收到古怪的邀请函,说自己进不来拜托我秘密侦查」
「我说。那不就是……」
  我有点愕然地问,
「是啊。没有拿到搜查令所以完全是违法」室火野小姐满不在乎地说。「昨天到步时我就马上走上三楼。虽然那由说不能上去,但反而让我觉得那里可疑。那时侯正好发现博士不在书斋里,所以趁机偷偷进去,大致观察了一下房间里面,不经意在翻开的书本里——发现夹着这个」
  室火野小姐用手指夹着装有白色粉末的小袋子拿起。
「然后我带着证据连书一起从三楼走下去。之后就遇到小莺了。」
「……原来如此」
「所以博士在书斋被杀时真有点着急了。因为现场有我的指纹。要是之后警察来侦查,虽然不会把我当成凶手,但偷偷进书斋的事就会穿帮了」
「所以今天早上在书斋里直接用手到处碰沾上指纹吗?」
「就是这回事,让」
  虽然听过有人说警察组织是动用国家权力的黑帮,也许真的是也说不定。不,还是说这个人超乎常规?
  室火野小姐合掌,
「对不起!那由!」
  那由没有听见。一副茫然自失的模样。
「父亲持有麻药……?」
「你不知道吗?」
「…是。当然了」
「顺便问一下,你能对着雏子说吗」
「能」像是生气一样说。但马上表情又变得温顺,「我……那个,对不起。怀疑你了——」
「没事,不要紧啦。反而是我希望你能原谅放我一马」室火野小姐摆了摆手。
  看着她们交谈我在思考。
  博士持有麻药?
「……喂,莺。莫非有些魔术会用到麻药吗?」
「唔」莺神情诡异地点头。「的确,也有些魔术使用到的植物当中有麻药在内」
  那么,就是说博士的魔术是那类东西吗?
  ——博士的魔术究竟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2.
「检查行李,吗」
  千代边小姐在床上用褥单裹着身体,
「呃——是。明白了。请随便」
  这样说。
  室火野小姐那时折腾了一翻,而她却这么简单就答应让我有点泄气。
「那个,虽然要求的是我们,不过真的可以吗?」
「可以。因为我不是凶手」
  那也应该是。
  不过要我翻女性的东西也不方便,所以交给那由。只是,四方的皮箱里装的大部分是糖果和零食。大家到底都带些什么来了?
「那个……为什么你要用褥单裹着?」
  我一问,千代边小姐咬了咬嘴唇,「因为气馁……」她说。啊?
「我为什么会找不出凶手呢……。一直以来都没有过这种情况,这还是第一次……,我不知该怎么办」
「不过啊,雏子」开口的是室火野小姐。「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个<辨别直觉>(Polygraph),是叫这个吧?也有状态差的日子吧?毕竟是女生啊。有时候会受身体状况影响的。对吧,让」
「这么微妙的问题要身为男生的我附和也很为难啊」
  我绷着脸看了看莺。莺也显得很为难。
「室火野小姐,<直观记忆>(Photo Memory)有状态差的日子吗?」
「唔?唔—……没有啊」室火野小姐马上说。「过目不忘对我而来说,就像眼能看耳能听一样理所当然。反而知道别人并非这样时我觉得很惊奇。」
  对。这种感受我也明白。我的那个也一样,跟眼能看耳能听一样理所当然。
「神经系资质就是这样的。不会因为日子而影响机能。假如失去机能,就代表——」
「资质的丧失……对吧」
  接着说的是那由。可能是联想到自己,表情有点忧郁。
「丧,丧失?我失去资质了吗?」千代边小姐慌张了起来。「那,那就麻烦了!那就从事不了侦探的工作了。我除此之外就一无所能……」
  看到她这么慌张让我不禁安慰她。
「不过还不确定是这样。对吧,莺」
「是啊,对其他事能百分百辨别,如果假定丧失资质了,那样反而矛盾」
「呜呜,可是……」
  千代边小姐还是显得不安。
  我干咳了一声,
「千代边小姐,那个黏膜接触的效果还有效吗」
「咦,啊,是的」脸变得有点红。「三天内应该没问题」
「那,我的血型是AB型」
「呃,假的」
「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是○○—××」
「是真的」
「手机号码是△△—□□」
「那是假的」
「喜欢的食物是浇汁鸡块,讨厌的食物是锅烧乌冬面」
「喜欢的食物是真的,讨厌的食物是假的」
  ——百发百中。果然<辨别直觉>毫无问题能发挥机能。
  可是却为什么找不出杀害博士的凶手呢?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不清楚啊」
  莺为难地皱起眉头。
  调查行李的那由站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调查完毕了。那个——没有」
  千代边小姐是清白的吗。也就是说——
  我的思考转向下一个房间时。
「请,请问!」千代边小姐对着那由,「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咦?啊,好的。是什么事」
「那个,雾,雾生博士有没提起过我的什么?」
「……?请问,是什么意思?」
  千代边小姐稍作沉默,但终于下好决心从褥单里爬出来,端坐在床上。
「那个,我,其实没有小时侯的记忆」
「……没有记忆?」
  突然的告白让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是的。我十岁左右开始入读<学校>(Class),在此之前我无依无靠似乎是住在设施里……我不清楚自己被那设施收容的经过,也不记得父母的容貌」
  在设施长大,也就是跟那由一样啊。
「从<学校>毕业后调查了好几年,但完全没有线索。所以已经放弃了一半,不过收到雾生博士寄来的邀请函时……我就想,也许博士知道关于就读<学校>前,我小时候的一些情况。所以我是为了问博士这个问题而来的。不过——不过」
  结果什么也问不成……。
  千代边小姐说着,消沉地低下头。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关于自身过去的线索。这位看起来比我年幼的女子,我做梦也想不到她是为了寻求如此壮大的东西而来到麒麟馆的。
  可是。
  听完刚才的话我想到的是,之前那由所说的话。
  也许和那由一起在麒麟馆的孩子,就是千代边小姐吧?不——就算不是和那由两个人一起上课的那孩子,之前一年内曾经替换过学生。当中应该也有千代边小姐吧?
  我这样想着转过眼去,那由也察觉到,然后思考。但她还是摇头否定。
「——我不知道。但毫无疑问不是那孩子」
「……这样啊」
「假如找到父亲的日记,也许就能弄清楚了」
  的确日记里应该会写有这座馆里那些小孩的名字。
  不过,现在为没有的东西说这说那也无从开始。
  我转换思维。应该在凶手手上的博士的头颅,室火野小姐和千代边小姐都没有带着。就是说——
  莺看着我说。
「是吉还是凶呢。还是说有别的结果。」

3.
「……,我拒绝」
  门的另一边只传来如此简短的答复。
  我们在姬鸣小姐的客房前面。
  她根本不让我们进内。在房间里上锁。
  莺向她说明情况请求进内,突然被她严加拒绝,无计可施回过头来。略微歪头不知该怎么办。
  门的另一边传来声音。
「……工作上已经习惯被人怀疑。就算怀疑我也没关系。但是否协助就另当别论」
  她说话态度依然强硬,然后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应该是把药丸送进嘴里的声音吧。
  虽然不清楚在门另一边的她状态如何,但精神上感觉相当危险。虽知道是多管闲事但我还是说了。
「那个,别用药过度比较好吧。怎么说也对身体不是很好」
  隔了一会,她有回应了。
「……,你到底说什么了。我的体质对紧张状态特别弱。所以感到紧张就会马上吃药。为身体着想而吃的药,怎会对身体有害」
「……」
  这是什么道理啊。
  这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根本上都不用调查了吧。你们全员都在的话,那你们心里都已经有结论了」
  口吻像是嘲讽一样。
  我们没有人回答。的确正如她所说已经得出结论。应该说是自然得出的。
  我们没有带着头颅。
  那么只能想是在剩下的一个人——姬鸣小姐手上。
  听到门另一面哧哧的笑声。初次听到她的笑声,像是齿轮的咬合声一样,但却又有种幼小的感觉,是种危险的笑声。
「……为什么我非杀博士不可?真是荒谬。牵强附会也要有个限度。根本上你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们以理性思考一切。陷入某种状况时,以人总会理性地做出最妥善的选择作为前提。但那是不可能的。人完全不理性。没法维持冷静判断,有时会冲昏了头脑,反覆无常。——思考和行动也协调混乱,充满歪曲和杂音。就算理性思考也得不出答案。」
  我一下来了气。也许是这样也不一定,但这样说不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吗。
「那你说该怎么做」
「也很简单。并非依靠理性而是诉诸感情。——也就是恐怖。恐怖才是支配人类的逻辑,面对恐惧,人轻易就会屈服,」
「你才是乱说什么了。这种胡闹的做法——」
  在我越说越上火时。
  莺伸手制止我。然后,
「的确正如你所说,人并不理性。以理性为前提塞满逻辑的我的推理也许存在漏洞也不一定。不过——正因为如此,为了填补这个不完全推理的漏洞,必须确认确切的物证」
  沉默。
  一会过后。
「——你们认为我是凶手吧」
  她作出如此回应。
「不过,在我看来你们才是。一起勾结将我嫁禍成凶手……」
  笑声。
  就像发狂一样的哄笑,让我毛骨悚然。
  室火野小姐走上前来敲门。
「我说啊,小椿。你要固守城池也没关系。但假如现在不遵从我们的提议,对我们来说就等于你自供一样」
  姬鸣小姐啊哈地发出一声不像她性格的笑声,
「要这么认为也没所谓。对,完全没所谓。不过,哼哼……假如按照你们的逻辑,那这座馆里似乎有真正的恶魔在呢」
  最后说出这句话,之后姬鸣小姐就没有任何回答。
  然后——
  麒麟馆的第二个夜晚来临了。

4.
「结果,可以视姬鸣小姐为凶手——对吧」
「因为没其他人带着头颅,逻辑上应该是这样」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问,坐在对面的莺这样说。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假如姬鸣小姐是凶手的话切下头颅一事也基本能够说明」
「怎样?」
「动机通常分为积极动机和消极动机两种。而关于切下博士头部,从状况来看首先积极动机是不可能。到这里你明白吧,阿让。」
「啊,所以凶手切下头部是出于消极动机——就是说对头部置之不理会不妥所以不得已切下对吧。不过,你不是说搞不清楚那个不妥的地方是什么吗。——有眉目了吗?」
「托你的福」
「是什么,切下头部的理由」
「应该是为了隐瞒伤痕」
「……伤痕?什么的」
「博士的头被切下前已经死了。但身上没有类似伤痕的话,那死因首先毫无疑问是绞杀或者毒杀。或者是对被带走的头部给于致命的一击」
  这些都已经说过了。「那么?」
「假如死因是头部打击,那上面必定明显留着当时的伤」
「……?那是当然了,那又怎样?」
「根据伤痕,能特定出袭击的人,也就是凶手的话呢?」
「根据伤痕特定出凶手?怎么能做到——」
  我说到一半,啊地喊了一声。
  对啊。原来是这回事。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发现呢。怎么说我也太迟钝了。
「手枪吗」
「就是这回事」莺笑着说。「假如凶器是手枪,尸体上就会留下弹痕。当然,就知道凶手是持有手枪的人。我不认为这座麒麟馆里有多人持有手枪。只要调查谁有手枪就马上知道凶手是谁了」
  就是这么回事啊……
「那动机呢?姬鸣小姐为什么要杀博士?」
「关于动机只能是推测。假说的话是有——」
「假说也没所谓」
「昨晚,姬鸣小姐曾经到访博士的书斋。那由说她到凌晨一点前都和博士在一起,所以时间在之后。理由当然是追问晚餐上的继承人选定发言」
「啊……这样啊。原来如此」
「深夜,姬鸣小姐跟博士说这件事。但博士的态度顽固,姬鸣小姐一时冲昏头脑,下意识拿出上衣里的手枪,然后扣下扳机。」
「子弹命中博士的头吗」
  忽然我感到疑问。
「不过,半夜有枪声的话应该有人发现的啊」
「通常来说是会。就算大家都累了熟睡也好,同在三楼的那由和感觉敏锐的你始终会听见的。但昨晚频繁有雷鸣声」
「啊——」
  对啊。我在半睡梦中听到几次大声雷鸣。把枪声掩盖了所以没发觉啊。
「就这样将尸体置之不理的话,当发现馆内有人持有手枪,就会连锁性暴露自己是凶手。所以姬鸣小姐逼不得已将博士的头切下带走」
「到底切下头颅的是什么?」
「唔。也许是用厨房的菜刀,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总之只是要切下头颅的话,这种刀具就足够了。」
「那个血的魔法阵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魔法阵,嗯——不知道」莺带着唯独不理解这点的表情说。「一开始我认为是用来作掩饰的」
「掩饰?」
「比方说——凶手杀害博士时,和博士发生争执,受到出乎意料的反击。可能是被狠狠抓到或者被咬得很深,总是身体受了伤然后出了些血」
「啊,原来如此。血滴了在地上。正好滴在地毯上所以抹不掉。以后警察来调查血痕的话可能会特定出是自己的血。」
「所以为了隐藏血痕,在上面用博士的血画魔法阵」
「不是能说通吗。有什么想不通的?」
「假如姬鸣小姐是凶手的话,应该不会因为和博士争执而受伤。因为她有手枪啊。理应占有优势才对,怎会受出血严重到滴下的重伤呢」
「唔……」怎么说呢。我认为这个推理不算难成立。
「总之,关于这个魔法阵我先保留意见。但就算不知道理由,姬鸣小姐是<结社>的人,能画出来也不出奇,勉强符合条件」
  那个魔法阵是拥有魔术知识的人才能画出来,吗。
「——不过,如此杀害博士的姬鸣小姐,发生了两个误算。」
「误算?两个?」
「首先第一个误算是无法处置切下的头颅。窗口太小无法丢出去。就算解体了交给警察马上就能复原特定出死因。但由没法弄成能用厕所冲走那么小块。所以姬鸣小姐应该找过正门钥匙。拿出屋外埋在森林里,就没那么简单能发现了」
  但应该没找到钥匙。因为博士锁了在保险柜里。
  结果,姬鸣小姐只能带着博士的头颅自己藏起来。
「感觉拼图一块一块陆续拼上了」我抱臂问,「第二个误算是什么?」
「第二个是自己持有手枪的事实被大家知道了」
「啊——」我想起那时候。「对啊。白天在食堂被室火夜小姐看穿了」
「还有被阿让你。要是没那件事,就没人知道她持有手枪,我也会对博士的头为什么会被切下带走毫无头绪。」
「那没被千代边小姐的<辨别直觉>检验出来又该怎么说明?」
「唔—,那是最大的难题啊——其实有一种想法」
「咦,有吗?」
「嗯」莺竖起一根手指,「就是说只有姬命小姐,没有正确进行黏膜接触」
「是吗?不过,虽然的确没有顺利进行黏膜接触的话就没法正确判别这个道理我是懂,到底该怎么做才——」
  我想起来,然后有点支吾。
「——避过千代边小姐的舌头吗?」
「呣……对于阿让你现在想起什么这问题就先放在一边」莺瞪了我一眼,「从千代边小姐的话来看,黏膜接触大概是化学混合物——应该是唾液之类里包含的固有分泌成分——的抽取行为。那么这些化学混合物里不单是自己分泌的,还包含大量其他成分的话,不就是没正确进行黏膜接触吗」
「其他成分?怎么把这种东西混进——」
「姬鸣小姐,总是大量摄取某种药物」
「——啊,啊—!」对啊。说起来的确是。喂喂,这不是很简单吗。不,是因为太简单所以没发觉吗。「事先把药咬碎,溶在口里含着吗?」
「就是这回事」莺点头。「千代边小姐的资质是『分辨出人的谎言』的资质。大概进行过黏膜接触的对象说谎时,就会像阿让你那样感到某种独特的不自然的感觉。反过来说,进行过黏膜接触的对象说话时,没有感到不自然的话,千代边小姐就会判断所说的都是真话。但按照刚才的做法往自己的化学混合物里混入杂质的话——没有正确进行黏膜接触的话,无论对方说什么千代边小姐都不会感到不自然——」
「就会判断发言全是真话吗」
  不得不佩服。居然发现到这种事。
  ——离开姬鸣小姐的客房(正确来说是前面的走廊)之后,我们再次到食堂吃罐头,然后商量之后该怎么做。
  到了明天外面就会有救援来。总之只要忍耐到明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那么现在最为重要的,是想方设法防止第二宗杀人案。
  所以除了不从房间出来的姬鸣小姐外所有人,为了平安度过今晚,都集中在我和莺的客房里。顺带一说提议的是莺,没人提出异议。暂且算是特定了应该是凶手的人,所以大家都对其他人解除了疑心。
  而除了我和莺以外的三人——那由,室火野小姐,千代边小姐,现在一起在洗澡。室火野小姐硬把她们俩拉进去。所以其实刚才就一直听到水声还有室火野小姐的欢闹声以及另外两人的声音,让我怎么也静不下来。
  说起来。
  我想起了某件事。
「说起来,雾生说的那个资优儿童是怎么回事?果然是跟事件无关吗?雾生也说她没来」
「嗯……假如姬鸣小姐是凶手的话,果然还是无关」莺稍作思考后说,「不过,阿让,我有个想法」
「是什么?」
「那由说的那孩子,也许是<Imaginary Companion>也不一定」
「啊?Imagi——什么?」我皱眉,「应该不会吧。记得她跟博士一样拥有<Eureka>吧?那孩子」
「嗯,虽然是,但却又不是」
「啊?为什么不是?」
「唔—……算了。抱歉。假如姬鸣小姐是凶手的话,始终是无关。不过,假如是这样的话又跟那由的证供有些不一致吧。」
「……?」
  莺露出有所在意的表情。
  看到她的表情,我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莺」
「嗯?」
「总觉得你那时侯有点奇怪」
「那时候?」
「就是雾生说失去资质时。你那时,有点面无表情,或者说是有所动摇——」
  我说到中途停下了。
  莺紧闭着嘴。开朗的笑容定住了,眼眸仿佛昏暗的深海一样空洞。但也不过是短短一瞬,马上就恢复平时的表情。轻松,人畜无害的笑容。——不对。跟平时不一样。带有一丝寂寥。
  我想该不会。莫非。
「莺……莫非你」
「唔,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啊。因为难为情所以我一直隐瞒着」
「隐瞒」
  莺叹了一口气。然后故作开朗地说。
「嗯,正如你发觉一样。其实我也是<学校>出身的。在Class·Princeton」
  她的话在我脑里回响,花了些时间才理解。<学校>出身。Princeton。Princeton?Princeton在哪里?
「是在澳洲吗?」
「……,States——美国啊」
  莺楞了我一眼说。
  有什么办法,我都没去过……。
「那么,你也是资质者吗?」
「是啊。不过已经不是了」
「那……你果然是」
「嗯,我跟那由一样,虽然有OE但懂得控制,但也同时丧失了资质」莺说。「不是我自夸,但我在<学校>的成绩总是首位哦。也有跟大学和企业一起共同研究,专利费赚了数十万美元,简直是随心所欲。老师教授——还有父母都夸奖我」
「……父母」我是第一次从莺口中听到关于家人的话。
「那时候我认为自己是绝对正确的。因为我所有做的事都受到周围的人夸奖。——我做的事是不会错的。甚至认为就算是『白』,只要我说是『黑』就是黑。。」
「从现在的你来看,根本想象不到你会这么傲慢呢」
「是啊。而且明明受周围的人奉承暗自得意,却断定他们是比自己低等无知,认为他们都是愚昧的笨蛋,看不起他们」
「……你是乌古依丝神吗」
  我打算开一下玩笑,但莺却自嘲地笑了,
「是啊。也许当时甚至以为自己是神吧。不过,那也很短暂。——初等部(Primary)毕业后十二岁那时吧。从那时起适应性考试的成绩开始漫漫地退步。虽然表现得不以为然,但内心其实急得快哭出来了,感觉好害怕。无论怎么努力成绩都完全没进步,反而一直退步。不,根本之前一直都没有认真努力过。依赖资质为所欲为,所以根本不懂得怎么努力。然后连怎么挣扎也不懂依然一直挣扎——经过了像地狱一样的三年后,我十五岁那时,我丧失了资质。然后,被父母抛弃了」
「……被抛弃?」
  说得太轻描淡写,让我一瞬间不懂得意思。
  莺依然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继续说。
「嗯。『——对半吊子的才能没兴趣』。当面对我这样说了。」
  心脏受到像是被刺一刀的冲击。
「没,没兴趣……慢着。那算什么?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吧?居然,说没兴趣——」
「我的父母也是研究人员。现在还在美国。所以说……只是人有点怪」
「什么叫人有点怪,喂,这成理由吗!你到底说什么了——」
「对啊。也许不成理由。但我也是得意忘形了。所有,这是报应啊」
「什么报应啊……你」
  我哑口无言。
  到底,该说什么才好。
  那时候,最让我开不了口的,是莺的口吻,仿佛是在袒护父母一样。明明自己被抛弃了,却说得像父母没有错一样。所以,我明白了。所以,我什么也说不出。
  这家伙,到现在依然还喜欢着,抛弃自己的父母。
「被父母抛弃后我才发现」莺带着笑容——笑容!——继续说。「他们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是看到我的资质。当我发现时,认为周围的人也是以这种目光看我的。不,事实上就是这样。我的自尊心不过是靠资质支撑的,失去资质的话就到此为止了。我中止跟大学和企业的研究。虽然就算失去资质后一直以来的知识也不会消失,想继续的话还是能继续的,但我实在没这个心情。没意思往上爬了。虽然被再三挽留,但我不作理会全部放弃,<学校>也退学。失去素质后也待不下去了,留下来也没意义。可是,又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一直身处<学校>这个特殊环境,突然要进普通学校当普通学生,要求我普通地生活,我也完全没自信能做到。非常害怕」
「……」
「就在那时候,玲姐来找我。问我要不要来日本,入读城翠大附属。我和玲姐是亲戚,似乎是得知我的事情。我接受了她的邀请。当时真的不知所措,感觉自己得救了,觉得很高兴」
「阿让」莺没有看我,在独白。
「这次,我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到这座麒麟馆——来找博士,你知道吗。我啊——我想见博士,让他夸示那绝对的才能,将我彻底打垮。自那以后已经过了一年。所以想让自己领会,那已经跟自己毫无关系了。」
「……」
  ——数理和逻辑的天才——雾生赛马博士。
  ——我也想见他一面。
  是这样啊。
  那时候莺说的话,是有这个意思啊。
  假如触手可及便会想得到。产生依恋。
  但假如遥不可及的话就能死心。
  莺是为了彻底忘掉过去的自己,而来到麒麟馆的。
  ——过去,吗。
  我以前也因为这种奇妙的感觉,而受人厌恶。初中毕业后,我没有进当地的公立高校,而入读离家里远的城翠大附属,是想逃离这种纠葛。
  但入学的同时发生了那个事件——我的这种感觉突然为人所知了。被知道的人是玲。但玲没有对我的这个觉得反感。,只是给予认同。不,只是单纯觉得有趣也不一定,但还是感觉得救了。
  而在那时候拯救我的,不只是玲。
「哎,莺,你才是明白吗。我究竟有多么感谢你」
「咦?」莺抬起了头
「当初遇见你时,你正好像今天一样,用道理解释我的那个吧。直到遇见你之前,为什么会知道通常不会知道的事,自己完全不清楚。所以总是被逼问『为什么你会知道』,然后还是像今天一样支支吾吾,或者恼羞成怒,只懂得这样。对自己那个不明白,有时候会觉得……就像是一件坏事。不过,这全都因为,你那奇异的解释,古怪的命名——都一扫而空了。所以,也许你已经没有特别的资质了。但是,这样的你还是拯救了我,所以别太贬低自己。」
  莺看着我,眨了眨眼。似乎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又说不出话,又闭上。然后再次张开,低声说,
「……吓我一跳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唔……什么。当我是忘恩负义的人一样」
「谁叫阿让你」莺像猫一样笑。「总是说明了都不明白,又说别人的命名难为情,还以为你——」
  就在这时
  笑着的莺眼里,滑下了一颗大大的泪珠。
「嗯?咦?」
  马上用手背擦掉。但泪水不停涌出,莺小声说「咦?」……然后低下头开始哭了。
「哇!喂,你怎么了!」我不禁从沙发站起来。像是要把掉落的泪捡起一样移动到莺面前。「是我,说错什么话吗?」
「……就是啊」莺擦着眼角抬起头。眼和脸都有点红,轻轻咬着嘴唇,「都怪你乱说话,要负责任哦」
「责,责任……叫我」
  “怎么负责”这句话说不出来。
  因为莺已经扑进我怀里。
  我被推倒在沙发上。莺双手环在我脖子上,柔软的触感紧贴着身体。一丝甜蜜的香气掠过鼻尖,令人神魂颠倒。跟这股香气相比,昨晚晚餐的香薰简直不值一提。
  轻轻抽噎着,把鼻子埋在我脖子里。圆圆的小巧的头在我眼前动着。我——
「喂——莺,快离开啦」
「不要」
  抱紧。
「喂,慢着!哇,别贴过来,你这个深藏不露的巨乳——」
  我大声叫喊,莺轻轻抬起头,不满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突然有所发现似的眨了眨眼——
  娇小的嘴唇,俏皮地弯起了。
「……阿让你这个色狼。动物」
  呃
「这,这是无可奈何啊!」
  我大声喊,莺就像是闹别扭一样,露出像要更加作弄人一样的嗜虐眼神,
「这样没问题吗,阿让,明明喜欢玲姐。却和我做这种事。……回去之后,我要告诉玲姐」
「什,什么叫这种事,我,我才没做什么啊!应该说——啊?」
  慢着。这家伙刚才说什么了?
  我突然变得冷静了。
「莺。你刚才,说什么了?我喜欢玲?……什么意思?」
  我反问,莺突然满面通红把脸贴在我胸口,然后像是生气一样越说越激动。
「可,可是,阿让你不是对玲姐言听计从吗,又对玲姐绝对服从。可是却完全不听我的话,总是对我说话刻薄——」
「啊?我不是总是说因为感激玲,所以答应她的请求也是理所当然的吗。怎么突然会变成喜欢了。当然问我喜欢还是讨厌的话当然是不讨厌,也许等于是喜欢了」
  ……等等。想起那个女人对我的种种暴行,老实说,不怎么有好感。
  嗯,还是撤回前言。我不怎么喜欢那家伙。
「应该说你也一样吧,受玲的照顾,也会感激她,答应她的请求吧。那就等于是喜欢啊?」
「是这样没错,不过,也不是」
  莺轻轻抬起头。用带着泪痕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说。
「从一年前起,我眼里就只有阿让你一个」
「……,啊?」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露出一副傻样。她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那是——呃。
「……莺。那个,假如是我会错意的话不必客气直接揍我就好了。莫非你是——喜欢我吗?」
  莺的脸一下子变红,是今天最红的一次,
「…你,一直都没有发觉吗?」
  然后起来,握着拳开始哆嗦发抖。
「阿让你超迟钝!铁矿!木石!」
「好痛!别骑在人上面乱来!怎么有厚书的!从哪掏出来的!」
  莺骑在我身上开始用书敲我。哇!当真会死了!
  我拼死抓住莺的手。虽然依然想闹,但无奈没力。抵抗徐徐变弱,手腕被我抓住,恨恨地呻吟。
  莺在上,我在下,四目交投。
「……阿让你这个笨蛋。我恨你」
  红着脸瞪我,莺极其自然地把脸贴近,闭上眼睛,稍微抬起下巴,「——唔」地轻轻伸出嘴唇。
  虽然我「呜」地一时畏缩了,但怎么说呢,可能因为闭上眼睛的莺从未显得如此的专致吧——回过神来,我已经把脸贴近。
  但中途停住是因为。
  发现刚才一直听到从浴室传来的水声,不知不觉间没有了。
「……」
  我(不得已地)躺着在沙发上,漫漫把脸转向旁边。通向浴室的门。被微微打开,本应在洗澡的那由,室火野小姐,千代边小姐,不自然地屏息静气,从那缝隙偷看这边。
  目光对上了。
  我像是弹起来一样把莺推开站起来,想对她们说什么。但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发出啊,呜之类像是是呻吟一样的神秘单词。
  室火野小姐笑眯眯地挥手。
「啊对不起!别介意我们,你们两个年轻人就——」
  在她说完之前,我拿起莺带着的书,往门那边丢过去。书碰到关上的门,咚地掉在地上。
  呃。
  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怎样!
「……阿,阿让你这个笨蛋。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莺趴在地上抱怨。
  ……把想躲在浴室里的三个女人拖出来,我和莺轮流冲凉。然后确认房门上锁后,我们终于睡了。
   睡铺的分配是床上睡三个人。两张沙发各睡一人。
   其中一张沙发给身为男性的我用,另一张给谁用呢。
「我睡沙发吧。毕竟你们都是客人」
  那由顽固地坚持,所以就这样定了。
  关了灯,我们各自就寝。
  下次醒来时就能离开这里了。感觉甚至像被关在这里数星期,但也马上就结束了。这样想着,盖上毛毯闭上眼。
  然后——我做梦了。

5.
  眼前是博士的尸体。
  身穿礼服。坐在椅子上,依旧是没有了头。
  脚边的大魔法阵,唤出恶魔的阵。发出赤红的光辉。是血。是用血画的。那些血不再凝固,恢复为原来的液状,渐渐渗染地板。渗透的血,流到下面的盖子。盖子。对,是盖子。
  揭开那个盖子。
  关在里面的东西出现了。
  简直像地狱——。
  一瞬间,响起了惨叫声。
  然后——
「……!」
  身体弹了起来。
  房间一片漆黑,看了看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有不祥的迹象。有些不寻常。明显不寻常。
  从沙发上起来,摸黑走向墙壁。记得门边有电灯的开关——找到了。按上。一会过后,房间变明亮,光线刺眼。
  在床上排成川字的三人——莺,室火野小姐,千代边小姐,各自“唔—”地擦着眼睛翻身。
  我大声喊。
「你们都快起来!不寻常!有异常迹象——」
  我说到中途停住了。
  另一张沙发也没人在了。
  那由——不在。
「……雾生?在哪!?」
  浴室,打开门没人在里面。怎么回事?不在房间里?
  视线迅速移向出入的门口。门锁——被打开了。
  我屏住呼吸。刚才的梦一瞬间闪过。
  莫非——
「……阿让?」
  从床上起来的莺说。其他两人也终于醒来了。
  我不作回答冲出房间。同时,那由的所在之处根本不必去找。因为姬鸣小姐客房的门半开着。
  怎么回事?怎么打开了的?
  我思考着,把门打开冲进房间。同时找电灯开关,打开。房间充满白茫茫的光,当中——
  那由和姬鸣小姐在对峙着。
  姬鸣小姐像刚从床上滚下来一样,板着面孔。
  另一边,那由手里拿着菜刀。双手握着刀柄,将光亮的刀锋对着姬鸣小姐。眼神阴森迫人,但带着全有觉悟的神色。用像是对着弑亲仇人的目光——
  不是像是。正是如此!
「你居然把父亲……」
  我一下子理解了。那由会如此固执要参加现场检证和侦查,是为了这个目的。
  ——找出凶手,报杀父之仇。
  没法走出这座房子,警察来到之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要在之前找出凶手,然后手刃凶手——
  可恶!
「雾生,住手!」
「别管我!」那由的视线一丝也没从眼前的姬鸣小姐身上移开。
「怎么可能不管!这样做又有什么用!」
「没有!」那由激昂得像要吐血一样。「没错!你说得对!无补与事的!让你说得对!就算杀了这个人爸爸也不会死而复生!这种事——这种事我也明白!不过,爸爸养育我长大!温柔对待我!是我的一切!可是这个人却……杀了爸爸!就算什么也挽回不了……但是,这个人却逍遥自在,这个事实,我不能容许……!」
  我咬牙。不行。这状态下根本沟通不了。
  坐倒在地上的姬鸣小姐,嘴角发抖着说。
「不,不是我!不是!不是我,不——救命——」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
  她的乞求饶命,让那由强忍行凶念头的理性断线了。
  把刀顶在腰上,整个身体撞向对方。
「住手!」
  我冲了出去。
「阿让!不行——!」
  身后传来声音。
  惨叫声。
  热。
  飞溅的血花——
「……好痛!」
  ——剧痛。右手。
  我的右手。
  握住那由刺出的菜刀刀刃。
  刺入般锐利的热,和滑溜溜的不快感触,就在手里。
「呜,啊……?」
  看着一滴滴地滴落在地板上的我的血,那由芒然地呻吟。菜刀掉下。腿软脚软坐倒在地上。看到她这样,
「……呃,好痛!」
  我按着右手倒下。
「阿,阿让……!」莺在我面前蹲下。脸色发青。「手!手!」
  手怎么了,我一看——不禁发出呻吟。
  手掌的皮肤裂开很大。血流如注,看到就让人不舒服。
「好啦好啦,让开!」
  这时候室火野小姐过来了。撕开床单做成临时绷带,拿起我的手,开始一圈圈地绑紧。
「真是的,真是乱来啊,让!高中男生利手伤了的话可是会每晚闷闷难眠的哦」
「不用你操心——呃,好痛!」
「好啦好啦,把手提高过心脏」
  室火野小姐利落地处理完毕。
「暂时做了应急措施。但其实你的伤要缝针才行,不能乱动啊」
「好痛……谢谢你」
「嗯。姐姐我喜欢懂好好道谢的孩子。不过,真的反省的话就别总是乱来哦」室火野小姐说。「要不小莺就可怜了」
  听她这么说,我看了看莺。莺她——
  已经泪流满面。
  我听见莺的制止。但还是冲过去了。否则毫无疑问姬鸣小姐会被那由杀了。或者也许是反过来。所以。我并不后悔。
  可是——看到莺的脸,实在是说不出这种话。
「……对不起了」
「笨蛋!」
  莺激动地扑过来。紧紧抱着我,把头押在我的胸口。
「……以后,一定要好好听我的话」
「知道了……」
  室火野小姐咕咕地笑。
「不过,是真的很帅啦。好,向你的勇气致敬,要是睡不着的话姐姐我来帮你」
「……真是谢谢了。老实说,手痛得都笑不出来」
「喂,有什么好笑的」
  这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由责怪我。眼里带着泪。不过——
  你问为什么?
  我实在是来气了。本来我就不擅于忍耐。不如说是性格上会忍不住回骂。所以我狠狠瞪回她大骂。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还有其他理由吗」
「咦——」那由瞪大眼睛。「朋友……谁——」
「不准说“谁是”这种话。要是这样说我会更生气,要破口大骂了」
  我低声说完,那由像是受到训斥一样闭嘴不说话。然后簌簌泪下。
「——不过啊,让」室火野小姐说「为什么你能进来这房间的?小椿应该上了锁啊?」
「……咦?不清楚,我走出走廊时,发现这里的门已经半开着」
  对了。到底那由是怎么进来的?
「小椿自己开门的吗?」室火野小姐以毫无紧张感的口气问。
「不是!」似乎终于从恐慌状态中恢复过来了——但姬鸣小姐还是坐倒在地上大声喊。「我只是在睡觉。可是,感到有动静所以醒来,就发现是那个人!」
  姬鸣小姐用怨恨的眼神瞪着那由,指着她,我们看向那由。
「……雾生,你是怎么打开门锁的?」
  那由坐倒在地上带着僵硬的表情,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钥匙。——钥匙?
「——屋内的万能钥匙。我是用这个开房间的锁」
「你有这东西啊」
「……是」
「等,等一下!那由!」室火野小姐振奋起来了。「那莫非用这个也能打开正门吗?」
「啊,不……」那由啜泣一声擦拭眼角,「这是屋内用的。打不开正门。你试一下就知道了……」
「怎,怎么这样」
「我是为了找出凶手的时候而一直隐瞒着。……对不起」
  也就是为了找出凶手时,手刃仇人,吗。
「不是我!」突然,姬鸣小姐大声叫喊。「我不可能杀博士!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
「事到如今,你还——」
  那由的眼里再次燃起愤怒。让姬鸣小姐又坐不稳。
「什么事到如今了,我根本就没杀博士!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不变的事实」
「你不是说认为你是凶手也没所谓吗!」
「是有说过,但是……」
  但是——没想到明明上锁也被人闯进房间被人夺命吗。这也难怪。
「那你为什么拒绝行李检查!?」
「那是……」
  姬鸣小姐对那由的追究支支吾吾。
「——那个,行李是这个吗」
  千代边小姐说。一看,她在弄着放在沙发附近的金属银色手提公文包。大得能称为手提箱。
  我屏息静气。
  那里面——
  有博士的头颅吗?
「住手!别碰!」
「呀!不,不过假如你不是凶手的话还是证明自己清白比较好——啊」
  被姬鸣小姐斥喝,千代边小姐吓得肩膀颤了一下那瞬间,手提包倒了在地上,同时咯嚓一声,打开了。
  在里面——
  头颅,
  没有头颅。
「咦?咦?」
  室火野小姐走近,把手提包翻过来。掉在地上的是衣服,盥洗用具,吹风机这些生活用品。我也走过去确认,但找不到头颅这种恐怖至极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室火野小姐拿着手提包摊开双手,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停住了。
  头颅从馆里消失了?
  那是不是不可能的吗。
  不符合逻辑的。
  无法用科学解释。
  那么难道说,凶手果然不是人吗?怎么会——怎会这么荒谬!
「我都说了……」姬鸣小姐露出阴森的微笑说。「我身上没有头颅」
「那么——你为什么这么拒绝检查行李」
  姬鸣小姐不回答。但是,
「唔?唔—?这是……」室火野小姐从撒在地上的行李中,用手指夹起了什么。「……哈哈,原来如此。小椿。这是什么?」
  那是刚才和从室火野小姐的肩包拿出的一样,装有白色粉末的透明小袋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因为不想让身为警察的我看到所以拒绝检查行李吗?」
「……」
  沉默。
  但是,就算如此也构不成任何说明。
  头呢?头颅到哪里去了!
  我转过头看莺。不,应该说想看莺。
  那一刻。视野突然转暗了。
  响起了惨叫声。
「——停电!?」
  有人叫喊似的说。有几个人在动的动静。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片漆黑眼睛反应不过来。
  黎明前是最暗的时候。
  那么现在是世界上最暗,完全黑暗的时间。
  在这片黑暗中——
「——啊!」
  响起仿佛被雷击中的声音。
  是谁?刚才那声音是莺吗?
「莺!你在哪!」
  寂静。
  雨声。
  当我僵住身体时,
「我在这里,阿让——」
  一片漆黑中传来莺的声音。声音带有一丝颤抖。
「莺。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阿让——我明白了」
「啊?明白什么」
「是恶魔」
「什么?」
「这座麒麟馆里,有恶魔存在」
  感到毛发悚然。
  同时,产生了新的动静。这是——
「喂,莺!你说什么了!怎么可能会有恶魔」
「不。是有的。我终于明白了。对啊。没错。逻辑上凶手必须带着头颅。但没有人带着。因此没有凶手。但尸体确实存在。那就产生矛盾。解决这个矛盾的方法——只有一个」
  莺像是神志不清一样急速地说。
  那就像是咒语一样,在黑暗中画出螺旋,眨眼之间高涨起来。
  动静变得强烈——。不是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不舒服。
  我在黑暗中跪下,
「莺,别再说……」
  在哪?莺在哪里?
  莺!
「我怎么没发觉呢。不,我发觉到了。明明发觉却漠视了。我真傻。明明碎片已经齐了!之后,对,只要拼起来就好了!」
  黑暗。
  人类的逻辑无法达到的黑暗领域。
  我们现在,就身在该处。
  我确信。这是魔术。是恶魔的召唤!
  我在一无所见的黑暗中,伸出手去。
  别再说了,莺。接续说下去就会来了。
  恶魔就会来了!
「啊,不过没有证据。证据——不,走出这里就能证明了,而且,肯定是无关的。只要呼唤就会来。就算没有证据,只要带着确信呼唤的话——」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到底在哪里了?
  这里是——
「我现在就唤来恶魔。现在,我就把恶魔——」
  莺的大眼睛发出鲜红光辉的侧脸在我脑海浮现。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渴求恶魔出现的表情。
  我大声叫喊。
「莺!别说了!」
  咒语,停下了。
  然后在下一刻,夺目的光芒让视野一片白茫茫。
「……!」
  ——电力恢复了。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现场跟之前一样没变。
  房间里大家——包括我在内有六个人,都在摸索着前进,在原地趴下来。
  而莺就在我眼前。睁开大眼睛,看着我。
  突然发现。动静——消失了。
  什么?怎么回事?刚才那股动静究竟是——
  当我张望房间时有人碰我的手。
  是莺。从正面拿起我没受伤的左手,手指轻轻交缠。
「……莺?」
「……谢谢你,阿让。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
  像是告诉自己一样反复说着。
  那时看到莺的眼睛,我理解了。
  这家伙,大概是知道了。这座麒麟馆里发生的一切——。

6.
「小,小莺,你刚才说什么?呼唤恶魔是怎么回事?」
  室火野小姐说。那由,千代边小姐。姬鸣小姐也看了看这边。
  莺深呼吸一下,恢复原来的笑容,然后,
「正如我所说的意思。麒麟馆里有恶魔。并且,已经在这里被召唤出来了。」
「啊?咦?」
「逻辑上凶手必定带着头颅。但没有人带着。因此没有凶手。但的确有尸体在。产生明显的矛盾,决定出这次麒麟馆的事件,就这样逻辑上证明是不可能的。恶魔是表现不可能证明的概念——也就是用语」
  所有人都一起呆住了——然后松缓了。
「什么,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室火野小姐垂下头,当场蹲在地上。
「是的」莺竖起一根手指,「要解开这个事件的真相,就只有改变规则才能做到」
「规则?」
「跟为了克服不完全性定理而摸索到的方法一样——就是改变规则。我们在这座馆里。但是仅靠馆内的情报和逻辑无法确定。所以只能将舞台从这座麒麟馆转移到更大的舞台。揭开麒麟馆这个密室的盖,以更大的视点重新认识事件。不过,要做到就必须从麒麟馆出去。——当揭开麒麟馆的盖时,一切都会明朗」
  将盖?揭开?
  盖?
  莺的这番话耐人寻味。究竟是什么呢,但这样想也不过是短短一瞬。
  ——梦。
  我,
「啊!」
  不禁叫起来。
「呀!?」千代边小姐跳了起来。「这次又是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没有那么从容。
  我冲出房间,跑在走廊上,经楼梯爬上三楼。
  目的地是书斋。
  打开门。梦里的光景再次闪过。
  脚下是用血画的魔法阵。魔法阵有些地方往下渗。但渗透情况不寻常。渗痕有界线。地板上有不自然的接缝。
  ——渐渐渗染地板。
  ——渗透的血,流到下面的盖子。
  盖。对,是盖子。
「等等,突然怎么了,让」
  从后追来的室火野小姐说。莺,那由,千代边小姐,姬鸣小姐也陆续来到。
  我趴在地上用拳头敲地板。然后——
「果然是这样!」
「什么果然?」
「声音不一样」我敲房间正中——正好是魔法阵正中的地板,然后敲外侧。「听到了吧」
「就算这样跟我说也……」室火野小姐转过头,「小莺,你听得出吗?」
「不,完全。」莺一脸为难。
「喂喂,你说什么了,莺!完全不同啊。这里是当当,但只有这里是咚咚地响」
「不,你这样说我也完全听不出啦」莺说。「不过就是说,阿让你想说这边的地板下有些什么吧?」
「对啊。这边的地板是一个盖!」
  她们就是听不懂,我焦躁地说。对,就是这个。我在这个现场感到不自然的地方!
「那,那个,莫非」千代边小姐说。「这是秘密通道?」
「咦!」室火野小姐夸张地吃了一惊。「可能有这种东西吗?」
「可,可是,我都不知道有这种东西」那由皱起眉。
「……假如,有这种东西的话」这样说的是姬鸣小姐「能打开吗?」
  所有人看着我。我调查地板。
  虽然知道保存现场情况是铁则——但没办法。我剥开地毯。但果然只是地板。乍眼看并没有拉手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开关之类。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开。
「破坏地板吧!」我说。「从声音看来,并不是那么厚。用重物砸几次应该就可以了。室火野小姐!」
  我用不了右手。我们之中最有力气的应该就是她。可是,
「咦—,这有点」室火野小姐不大愿意。「这里完全是尸体发现现场哦?要是破坏现场的地板,之后我会很麻烦的……」
「那就当作是我干的吧!快点。也许能从这里出去啊!」
「呜……那没办法。我也想早点出去。绝对要当是你干的哦。拜托了哦。」室火野小姐反复确认后,拿起书桌上损坏的显示器。因为是旧式并非薄式。有一定长度应该挺重。托在肩上准备好,然后用力往地板扔下去。
  到底会怎样呢。
  随着夸张的破坏声,显示器跟地板激烈碰撞,地板裂开,陷了一半进去。但陷进去就代表下面有空间。
「——哇。真的是个盖」室火野小姐拿起显示器,放在一边。
  把地板踩穿。
  所有人看了看出现的空间。然后都呆住了。
「这是……收纳库?」莺说。
  没错。
  那并不是隐秘通道,只是地板下的收纳库。约一立方米的空间里放着三本书籍。
  真是暧昧难辨!
  当我不禁要抱怨的时候。
「啊——这是,父亲的日记!」那由说。「原来爸爸,放了在这地方……」
  日记?我们要找的博士的日记吗?原来藏了在这地方吗?
  我伸手打算拿出其中一本。
  听见有金属物体咚一声掉到收纳库的底下。
  是钥匙。比较大,有精致的雕刻——嗯?
  慢着,这钥匙,好像有印象——
「这,这是!」
  那由大声叫。
「正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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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9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vjj 于 2010-6-15 00:09 编辑


论证Ⅶ
「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正确”的」——『科学的理论』

1.
  事件结束后经过了一星期后某一天——。
  JR宫古站前某间露天茶座,放学后,我和室火野小姐碰面。
「呀呵—,让。我在这里」
  坐在圆桌子边的室火野小姐,看到我们后朝我们挥手。
「好久没见了,室火野小姐」
「嗯,好久没见了。还好吗?右手康复得怎样?」
「情况算良好」我举起绷带捆着的右手。「下星期就拆线。基本不会有伤痕」
「哦,那就太好了。那由也好吗?」
「是」旁边的那由鞠躬道谢。「托你的福。上次受你关照了」
「小莺今天怎么了?」
「在书库。那家伙是个书痴」
「哈哼,原来如此」室火野小姐咕咕地笑。「所以你才能和那由放学后约会啊」
「才不是」
  不是这样。
  ——一星期前。
  我们在博士的书斋地板下的收容库里找到了正门的钥匙,终于从麒麟馆逃脱出来。
  当打开沉重的铁门时,发现雨已经停了。时间接近日出,天空开始明亮——才过了一天多点而已,我们感觉仿佛从千年的牢狱中解放一样。
  ——屋前的麒麟像,跟我们到来时一样,依旧泰然站在那里。
  馆里没车。我们六个人跟之前一样没有呼叫救援的联络手段,只好徒步经过茂密的山林出到私家路,走向山脚。因为脚步慢所以花了近一个小时才下了山,然后找到公用电话立刻联络警察。
  就这样,我们能够回到原来的日常生活了——
  但只有那由例外。
  她的日常就是麒麟馆,但已经以博士身亡的形式迎来终结。
  要那由一个人回到父亲死去的麒麟馆也未免太残忍了。跟玲商量她的临时住处时,玲很干脆就答应「好啊。就来我家吧」,事态平息前暂时住在她家。
  总之这么一来姑且是放心了,但就自己无动于衷的话也过意不去,所以那由提出由她来照顾我。
「让会受伤都是怪我」
  不管我怎么推辞,始终这样顽固地坚决主张。
  但我的惯用手用不了,的确日常生活上难以置信的不便。况且做不了笔记,又拿不好筷子。
  因此,这一个星期,我各方面都受那由的照顾。不过,拿着套盒便当在教室登场,想喂用不了筷子的我吃时,实在让我不得不婉拒(同学们刺来的目光好痛)。
「啊哈哈哈哈!好厉害!为你多么献身啊!」室火野小姐果然放声大笑。「不过啊。在麒麟馆时看让那样子,难度相当的高哦?还是说,这样反而有攻陷的价值?」
「才,才不是这样!」那由大声回驳。「我只是受他关照想报答他而已,才没有想过这种不纯的——」
「哦,哦—」室火野小姐上身稍微向后仰,「啊,嗯,对不起。我只是开一下玩笑而已。……呃—,咦?咦咦?」
「啊——」
  那由的脸越来越红低下头。室火野小姐笑眯眯地捂着嘴,
「嗯?那由,你怎么了—?莫非真的是这样吗?呀—,真可爱—,嘿嘿!」
「别,别开人家玩笑好吗……」
  嗯?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为那由辩护一下。
「对啊,室火野小姐。不要说得雾生像是别有居心似的」
  室火野小姐「啊?」地皱起眉头然后摊开双手叹气。那由也不知为什么有点垂头丧气地垂下肩膀。——为什么。
「……少年,你真的要提高一下五感以外的接收能力比较好啊」
「啊?」
  之后。
  各点了咖啡,送到桌上后,
「好了。该入正题了」
  室火野小姐换过另一边脚翘起,口气稍变郑重其事地说。
「虽然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
  我们也坐端正。
「博士每半年会去接受一次精密检查的那间大学医院,有个医生昨天招供了。被大得让人眼珠掉出来的金额引诱,然后为博士准备了新鲜的尸体」
「那么……」
「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替换身份。
  讽刺的是,这本来是莺首先否定的推理。
  ——我们报案后,警方对馆邸进行彻底侦察。
  我们接受了审讯,掌握馆内发生的一切的警察,理所当然的完全不相信我们所说的话。怀疑肯定是有人撒谎,各人都被严加审讯。那也是难怪的。逻辑上怎么矛盾也好,物理上博士的头颅实际上不见了。那么,就代表有人采取不合逻辑的行动。想必我也会这么认为。
  但越是调查便越是发现,我们所有人的证供符合现场状况,而且前后一致。就算有人撒谎,也未免会太明显了。
「有我这个警察在,所以证供有某程度的可靠性」
  的确室火野小姐的存在——隶属警视厅的官衔——毫无疑问给我们的证供带来可靠性。假如没有她在——这样想到不禁有点害怕。
「不过」那由说。「馆里有备匙。虽然我们不知道地板下有收容库,但这样也相信吗?」
  对,备匙。
  收容库里发现的那条钥匙,是博士持有的备匙。
「虽然最终这份疑惑没有消除。但既然有钥匙,就代表正如我们证供所言的话,正常来说是会藏起来吧。那么,画那么怪的魔法阵,故意让收容库暴露也很奇怪。也有人提出这种意见。」
  的确,因为有那个魔法阵,事后警察来调查的话肯定会发现地板下有收容库。我也是,假如没有那个魔法阵,一定发现不了地板下的东西。
「因此——」
  我们没办法把头颅带出去。
  而馆内也没有头颅。
「侦查阵营里也开始有人觉得另有应该怀疑的地方。然后这次是馆里任何地方都没检出博士指纹这点被提出议论」
  对。馆内没有留下博士的任何指纹或掌纹,这反而成了可疑之处。
「的确打扫得一尘不染,博士平时就戴手套,所以极少会留下指纹——但也太过干净了」
「结果书斋里的书本上采集不到吗?」
「都被切得那么烂了」
「室火野小姐你回收的那本书呢?」
「上面也只有那由的指纹」
  当然这个阶段,警察还没认真想到博士会进行伪装尸体替换身份这种极其不符常识的工作。
「不过,那个向博士提供遗体的医生事发当天的不在场证明很暧昧,所以就看能查出什么来。真讨厌。当警官的都是这样,连路边的石头都会怀疑,活象一群吃人鱼」
「室火野小姐你也是警察啊……」
  然后在昨天——
  在那群吃人鱼的追究下那位医生也屈服了吗。
「事实上,正如那个医生的证供所言,证实大学医院的保管库里遗失了一具新鲜遗体。而且他把记录偷窃出来。真会捣乱。」
「不过,正如雾生所说,保险柜里发现有正门钥匙和荷包锁的钥匙,还有我们的手机。正门的备匙在收纳库里,那博士是怎样把馆邸变成密室的?就算出去了 ,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把钥匙放回进去啊」
「很简单啊。的确正门钥匙是特制的,复制便会马上留下线索。但荷包锁不是。那只是普通的荷包锁。要事先复制也完全没难度」
「咦。那莫非——」
「就是你说的莫非。博士出去之后,用预先复制的荷包锁钥匙从外面上锁,然后离开。这是侦查总部的见解」
「请问,那么——父亲还活着吧」
  看到室火野小姐点头,那由把手握紧在胸前。
「只是,怎么样也追查不到他的行踪。就像烟消云散一样。到底去了哪里呢」
「……不要紧。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那由舒了口气。「那样的话,父亲必定会来接我的」
「也许吧。啊——」室火野小姐这时候把放在脚边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让,首先这个给你」
  是我的手机。终于返还回来了。
「还有那由的是这个」
「咦?啊,这是——」
「对。博士的日记。还有,博士书斋里的书」
  地板下的收纳库里发现的日记,还有室火野小姐从书斋回收到的书。一共四册。
  室火野小姐先把自己回收的书放在一边,把三册日记翻开交给那由。
「麒麟馆从建立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每天从未间断地写在上面了。都是些无关要紧事情。真的只是把每天的事实和杂感项目式写下……老实说,真的无聊得很」
「室火野小姐,莫非你全部看过了?」
「嗯。不过我的情况是,先把文字看一遍,之后再理解内容」
  <直观记忆>(Photographic Memory)的应用吗。果然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非常便利吗?
「假如是计划性失踪的话,应该不会留下能成为证据的东西,大概只是本平平无奇的普通日记。至于那由说的那个朋友——」
「啊,是」哗啦哗啦地翻页的那由抬起头。
「跟你所说一样,麒麟馆建起后一年左右,三个四个小孩以替换的形式进出麒麟馆。『S』和『I』之类」
「……S?I?」我问。「那是什么」
「上面就是这样写着,孩子名字的头一个字母吧」
「头一个字母」
  我从旁边把头贴近看那由手里的日记。原来如此。……的确还写着『R』和『U』之类。
「可惜的是没有类似雏子的名字」
  这么说,就代表千代边小姐的过去和麒麟馆是无关吗。
「然后,过了一年左右,出现的只有『N』和『K』两个人了」
「『N』就是那由——雾生吧」
「大概吧。六年前左右那里写着『N,适应性考试不及格,判断为丧失资质』所以应该不会错」
「那另一个『K』是谁?」
「那由说的那个朋友吧」
「……K」那由抬起头,「请问,还有没有其他能弄清身份的线索——」
「唔—,我想应该找不到」
「……,这样啊」那由神情可惜地低声说。
「啊,对了。小椿被结社炒了鱿鱼」
「炒鱿鱼?」
  我和那由面面相觑。
「对。想想看,小椿这次真的大大失态了。被邀请前往,却发现博士被杀,事情揭晓后却发现其实不是被杀而是博士的自导自演,而且还不知道博士行踪,坦白说真的是无法挽救了」
  这个也的确是。
  现在想起来,姬鸣小姐那样强行逼出凶手,想必也是想挽回失态吧。
「结果被误认为凶手,差点被那由捅了。真是祸不单行」
  那由抱歉地缩缩肩。
「之前见她时挺自暴自弃的,所以陪她去喝酒了。然后喝醉了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跟我说了很多话。想不到她也有可爱之处啊。特别在晚上——咕呼呼」
「……」这人真是。
「还有」室火野小姐换过了另一边脚翘起,「感觉上麻药那事向警察告密的就是小椿那个<结社>」
「啊?」我皱起眉头。「咦?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嗯。不过你也应该察觉了,把药交给博士的就是<结社>。从小椿带去的那些麻药也能想象得到——」
「……嗯」其实关于这件事是后来听了莺的思考才知道,但现在还是先催她说下去。「不过,为什么<结社>本身会向警察告密?」
「<结社>对博士而言,是以自己的知识产权为代价让其进行麒麟馆和<学校>的创设。可以说是博士的实行机关,唯一的强力后盾。所以为了免受警察的威胁,只能受<结社>保护」
「也就是把药交给他然后告密——<结社>那边的自导自演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然后<结社>企图加深和博士的关系,想调查博士。」
「调查?调查博士的什么?」
「博士为什么会成为天才。这点和博士的魔术有何关系。还有就是,那是什么样的魔术——这些」
  我那时候的表情是怎样呢。
  对啊。原本姬鸣小姐的<结社>不就是那种团体吗。一本正经地研究科学无法解明的事实的团体和机关。当中以世界上最大规模著称的魔术研究团体——。
  稍为想一下就会明白。那群人的目的是为了博士的什么。
  不为其他。
  姬鸣小姐的要事也是,虽然手段过激,但和我们完全一样。
「所以」室火野小姐说。「也许雾生博士,是货真价实的也不一定」
「货真价实?意思就是能使用科学无法说明的魔术?」
「对对。假如被<结社>断定是真货,好像人身自由会受到管理。事实上等于拘束」
「拘束?不过违反个人意愿做出这种事不就是犯罪吗」
「实际上,不是用麻药做出接近犯罪的事情吗」
「这个——也的确是」
「告密也是为此,『不想被捕的话就服从我们』这样威胁。也许不想受拘束,所以伪装身亡逃亡的话,就代表博士是真货。假货的话,一开始就没有逃亡的必要」
  那是——
「……」
  因为博士,是真正的魔术师吗。
  和真正的恶魔契约,超越了凡人吗。
「不过,假如是这样,那为什么博士会请千代边小姐去?」我问。「要让替换身份成功,千代边小姐的资质是百害而无一利吧。警察对此有什么想法。」
「唔—,怎么想吗,根本上他们就不相信雏子的资质」室火野小姐摊开双手。
「不相信?……这样可以吗?」
「是这样的了。一个事件里,很难能把所有部分都拼上的。人类没那么讲究逻辑。所以小矛盾随处可见,必定有处理不到的地方。很难让等式成立。现实总是不等式。哦,我说得挺妙吧?总之,博士让医疗机关人员为自己安排遗体,留下了牢不可摧的证据。多少有些不符道理的地方,但在决定性的事实面前只能够沉默」
  的确,实际上大学医院里遗失了一具遗体,也查出替换身份的证据。这个事实无法推翻。
「不过雏子很高兴啊。知道资质果然健在」
「千代边小姐现在在哪里干什么」
「好像受某国政府高官委托找出背信人,到了当地。原本九成委托都是在国外,一年到头都飞来飞去」
  ……看不出她是个世界级的大人物呢。
  然后——
  我们聊了一些与事件无关的事,之后和室火野小姐道别。
「再见了,两位」
  我们坐在茶座,目送挥着手走出大街的她。
「对了,雾生,财产方面怎样处理?」
  现在变成博士是失踪了,这种情况下,财产怎么处理呢。
「这个,最后结果还不清楚。但药歌家似乎介入,和<结社>斡旋,所以<结社>决定到我成年之前先保留结果」
「——这样啊」
「其实我想向姬鸣小姐道歉。误会了她,还对她做出那么过分的事——」
  我想她不会再见到姬鸣小姐了。不过还是不说为妙。
「而且让也是」那由重新面向我。「真的很对不起」
「你也向我道了很多次歉了。而且这一星期,你贴身照顾我。别介意了」
「……是」
  那由微笑了。虽然弱不禁风,但却显得很幸福。
  所以我不禁想,这样不就好了吗,事到如今不必再去追究了。
  可是——
「……抱歉,雾生。果然正如你所说」
「咦?你是说什么?」
「那天晚上,你不是在姬鸣小姐的房间说过吗。知道无补于事。不过——」
「那是,不,我才是……」那由不知所措,「不过,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现在要做事,也许就是这样」
  对。大概是无补于事的。
  莺也是这么对我说。
「不过,我无论如何也想问清楚」
「那个……让?」
「——别再装了」我说。「你在吧。我是知道的」
  这是那一晚,莺要做的事的后续。
  只要带着确信呼唤的话,必定就会回应。
  会回应凡人的,
  只有恶魔。
  那时候感觉天忽然转阴了,同时,
「——」
  那由稍微低头,头发遮住了眼睛。
  不——
  她已经不是那由了。
  呵呵呵。呜呼呼。啊哈哈——。
  漫漫地起来,抬起头的那东西,看着我的脸无声地发出嘲笑,静静地说。
「——你好。这样交谈还是第一次呢」
  我说。
「你就是麒麟馆里的恶魔——同时是附身的恶魔吗」
「没错」
  啊哈。
  恶魔仿佛幼女一样微笑。
  漫漫地站起来,在对面室火野小姐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幽雅地叫店员,再点了杯红茶。
「……啊哈。不过真没想到,你居然会知道呢」
  带着少女姿态的恶魔向我天真地笑。明显是嘲笑,带有恶意的笑容。

2.
  ——假想游伴(Imaginary Companion)
  莺在第三图书室这样说。
「<Imaginary Companion>并不稀奇。小孩都会将喜爱的洋娃娃或玩具拟人化,像对着自己的朋友一样说话。跟这情况一样。只是小孩子的想象力,有时会创造出实际不存在的架空朋友。这可以说是天然的Path working。Path working所看到的梦,对当事人来说是千真万确的现实。我再说一次。<Imaginary Companion>并不特殊。只要是感受性稍强的孩子谁都会有」
「……那莫非,雾生说的朋友是」
「<Imaginary Companion>总会帮助自己鼓励自己,性格消极无法表现自我容易受伤的孩子,创造出来帮助自己的例子——也就是自我防卫意识的表现,几乎都是这种情况。」
「……」
  的确。
  那由说过。
  ——我小时候OE更严重,不擅长交朋友。最初频繁换人的时期我完全适应不了周围。但只有那孩子对我友好,总是给容易消沉的我打气。
「更何况麒麟馆的课程加入了魔术。Path working也应该包含在内吧。那样的话,可以说比一般人更具备创造出<Imaginary Companion>的基础和素养」
「不过,应该会有人指出啊。你的朋友其实不存在的,这样说」
「不会说的。麒麟馆是<学校>——作为GATE和Gifted Program——也就是护养教育,是为资优者提供自由学习环境的地方。所以,是绝对不会做出妨碍儿童想象和空想的事情」
  想象。空想。
  其实,不存在?
「不过慢着。那个朋友不是有<数理直觉>(Eureka)吗。不存在的人,是怎样拥有资质的」
「大概<数理直觉>一开始就是那由的资质。不过由于性格太消极,所以没法坦然发挥那份特殊能力。有些孩子就算成绩好也不想被嘲弄,所以不怎么将优点表现出来。跟这种情况一样。所以那由创造出想象上可靠的伙伴,<数理直觉>也当作是那位朋友的能力。将自己的才能,全部都托付给想象中的存在」
「——这种事」
  有可能吗?
  我拼命整理莺的话,配合那由的话。
  麒麟馆创设初期有三四个小孩替换。但是,一年左右过后不再替换,麒麟馆里只剩下那由和那个朋友。
  可是,那个朋友其实不存在的话——
「麒麟馆里一直只有雾生一个人……?」
「对,雾生那由。也就是她正是,和博士拥有相同资质,唯一让博士最为认同的孩子,恐怕她才是——」
  天才数学家,雾生赛马选中的继承人。
  我一时无话可说。然后,不过,还是挤出话来。
「不过……,雾生说那个朋友在六年前消失了,为什么?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吗?」
「是啊。随着精神成熟,完成任务的<Imaginary Companion>自然消失的情况有很多。但这种情况,大多数本人对此是有自觉的。也就是发现『啊,原来实际是不存在的,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朋友』。已经安定得能够接受事实,所以能发现过去没发现的事实并且能承受」
「不过,雾生的情况不一样吗」
  ——不见了时让我非常伤心,我哭着问父亲。问去了哪里。然后父亲说是去了外国。
「对。那由的情况完全不同。<Imaginary Companion>并非自然完成任务,而且她没发现这件事。某天突然就消失。未免太过不自然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莺带着诡异的神情,
「……虽然只是推测」
  先说了这句。
「<Imaginary Companion>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设立的想象人物。不过,这终究只是轻度的防卫机制。当人类想逃避痛苦和恐惧时,会发生更强力的防卫机制」
「更强力的防卫机制?」
「——DID。解离性人格障碍」莺看着我的眼睛说。「就是所谓的双重人格」
「当人类面对让精神受到严重创伤的痛苦时,『现在感到痛苦的不是自己』这种逃避心理就会起作用,形成别的人格。特别是感受性强,人格未定型的幼年期的痛苦体验,成为契机的情况很多」
「……痛苦体验,会是什么」
「不清楚」莺断然地说。「我不想凭臆测乱说」
  我感到喉咙非常干。
「那由的朋友是在六年前消失。那时侯发生了某种单靠<Imaginary Companion>无法承受的痛苦体验。那由面对了使她产生解离性人格障碍,需要其他人格的状况」
「……」
「<Imaginary Companion>对她来说是绝对站在她那边的,是被如此规定的存在。这个朋友是不会败给任何事,无论任何事都不会屈服,无论何时都会帮自己。这样的存在,在她的现实中是不可动摇的。那么创造出新人格时,有充分理由让她无意识地希望那个朋友担任自己的交替人格。」
  我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而解离性人格障碍的情况下,由于主人格不想承认自己承受痛苦的事实,大多会无法认识到承受痛苦的交替人格的存在。假如那由的<Imaginary Companion>转变为<交替人格>的话,就不能再认识到那位朋友。所以,朋友从那由身边消失了。」

3.
「——啊哈,原来如此。我是<Imaginary Companion>,并且是<交替人格>。这就是你的论证吗。唔—,似乎还算说得通」
  说着,恶魔劈劈啪啪地鼓掌。
  这家伙一直都在,在麒麟馆里。
  不单是那一晚,这十年来一直——
「不过你有证据吗?」
「证据?」
「证实你刚才所说的话的证据。人类要逻辑上否定恶魔的存在是做不到的,要是没有我不是恶魔的证据,那你的论证也只是桌上空论哦」
  而我,
「这种事我也知道」
  这样说,我把手放在某样东西上。
「证据就是这个」
「那是……」
「博士书斋里的书」
「——」
  对。事件发生之前,室火野小姐偶然从书斋里回收的书。仅仅一本避免切断的,唯一的书。
「为什么要将书斋里的书彻底切断?那是因为不想让书本上的指纹被采集吧?」
  恶魔不回答。我继续说。
「那由这样说过。自己和朋友经常一起偷偷进书斋看书,而那由说那本书『和朋友一起看读过』。那么这本书上当然会留有当时两个人的指纹才对。但实际从上面采集,应该会发现只有那由一个人的指纹」
  室火野小姐也这样说过。这本书上只采集到那由的指纹。
  那是当然的。想象中的朋友,无论对当事人来说有多现实,物理上身体只有一个——
「被那由所认知,而没有身体的存在。这种东西除了<Imaginary Companion>外没别的可能。要不拿书上的指纹作证据,让那由认识到这件事。对她说,你认为是朋友的那孩子,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架空人物,这样。假如你真的不是<Imaginary Companion>——不是真正的恶魔,那么无论那由怎么受伤也没关系吧?」
  恶魔无言地,慢慢举起杯品尝红茶。然后,
「其实我不认为你能做出这种伤害那由的事。啊哈。不过——好吧。既然被你说破到如此地步,还不干脆承认的话也太丢脸了」
  然后。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拎起裙边,
  以人类身份报上姓名。
「幸会,麻生丹让先生。我叫雾生可思议。希望您以后多关照」
「……可思议?你就是日记里提到的『K』啊」
「唔呼。没错。——那由是那由他。可思议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是高于那由他的领域哦」
  雾生可思议说完后重新坐下,露出那由绝对不会有的,淫靡的微笑。
  我深呼吸一下,
「好了——回答我。为什么要杀博士」
  没错。
  虽然室火野小姐也说过,这次的事件仅以博士的替换身份伪装来说明会发生许多矛盾。但假如在当中,加上雾生可思议的存在——事态将会变化为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咦?你说什么了?父亲没有死啊?我相信他现在是在某个地方健康活着」
「你!」
  我发出怒吼,周围奇异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冷静些。很难为情的」
  可思议呼一声轻轻叹气,
「好吧,我就招认吧」
  如此说。
「我是为了保护那由而存在。对我而言那由就是一切。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那由。所以——」
  我杀了那个男人,也是为了那由。
  带着超然的笑容,可思议说。
「你也应该知道了吧?你就这么想让我说出来吗?我——我们——被那个男人,每晚都被玷污」
  为什么——。
  偏偏这种时候天这么蓝。
  我努力冷静反复呼吸。
  ——那由的朋友是在六年前消失。
  ——那时侯发生了某种单靠<Imaginary Companion>无法承受的痛苦体验。
  ——那由面对了使她产生解离性人格障碍,需要其他人格的状况。
  为了逃避痛苦。
「那个男人,宣称那是魔术。但不清楚他有多认真。不,也许一直都是认真也不一定。不过,那由只是纯粹希望那个男人是“父亲”。从六年前那时候起,那由就一直没有希望过那种事。」
「……所以就杀了他吗」我说。「那为什么要忍耐六年这么久。那种事,应该更早,用别的形式——」
「唔?你就不懂了」可思议摆摆手指,「我先说清楚,我一次也未曾觉得不幸。我只是保护那由。那由能在那间封闭的房子里,简单地,但像梦一样,永远幸福生活的话,那就足够了。为此,那个男人是必要的。那由希望那个男人是“父亲”。那么,那由不希望的,那个男人的“父亲”以外的侧面都由我来承受。这样让我非常幸福」
「——」
  超然的态度。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人完全超乎我的理解。
  现实是梦境。
  梦境是现实。
  只要如此相信,那就是现实——。
「不过——那为什么你要杀博士」
「很可惜幸福的时光不会持续长久的。我想承受那由不期望的一切。可是,就算意识和记忆是各自分开的,但我们在物理上是共有这个身体。就像水从杯里溢出一样,我的记忆,开始一点点地向那由的记忆侵蚀。」
  ——梦。
  那由这样说过。
  ——我……做梦了。
  ——梦里被某个人摁住袭击。
  就算人格是分开但身体是同一个。
  那是无法止住的,可思议的记忆,以梦的形式侵蚀那由的意识吗
「所以我要在那由的现实崩溃之前,将那个男人排除。当然那由会伤心,但总比面对更难受的现实要好。不过之前,有一个非解决不可的问题,让,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日记吧」
「啊哈,非常正确!亲你一下作为奖励吧」
「不用」
  对,就是日记。
  博士在这十年来,从麒麟馆创设起,一直都有写日记。那由知道这件事。那么当然,这位可思议也知道。她是交替人格,也就是位于主人格那由之上。所以当然拥有那由的记忆。
  日记里,应该写有那由和可思议的关系,内情,以及其他许多情况。那由想翻来看时受叱喝也是正常的。要是看了,那由就会知道可思议的存在。
  可思议应该找过日记。只要找到就简单了。——伪装成博士遭遇意外,将他杀死。没有必要特意造成凶杀事件。没有事件性的意外事故。这是最为安全的行凶手法。
  不过。
  她找不到藏着的地方(那个地板下的收纳库)。
  假如博士死了,就算是意外警察也会来。就算能瞒过警察,之后,姬鸣小姐的<结社>毫无疑问也会来,彻底调查整栋房子。那时侯,假如发现了藏起来的日记,自己的存在就会暴光。雾生可思议的存在,就在雾生那由当中。那么那由就会发觉一切。
  那样会如何。
  得知自己有别的人格,同时杀害博士的就是自己。也就是将那由的过去从根本上推翻,将存在也丝毫不留地破坏至尽。决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但维持状况的话,痛苦的记忆侵蚀那由的日子将会不远。
  ——无论如何,也要找出日记,有必要窜改。
  因此。
  可思议实行了这次计划。
「这次麒麟馆的宴会,和尸体的身份替换。全部都是你,为了让博士亲手窜改日记而策划的」
「没错。不过说是全部的话,那个男人未免也太可怜了。我只是提议而已」
  没错。
  实际上进行计划的是博士自己。博士应该是为了自己而制定计划,然后实行吧。
  姬鸣小姐的<结社>将麻药交给他,然后向警察告密,企图夺走博士的自由。可思议向博士提议出逃避的计划。
「父亲被<结社>抓走的话那由会伤心的——。在床上眼珠朝上看着他这样说,那个男人轻易就上当了。照我所说制作邀请函寄给客人,准备尸体——窜改了过去的日记内容」
  博士为了伪装自己已死,替换身份,正如可思议的企图一样将日记销毁,换成别的东西。
  说到这地步我也明白了。
  为什么这次的替换身份工作如此粗糙满是矛盾?
  很简单。
  因为计划被中断了。
  本来的计划上,被邀请到麒麟馆的客人本来有各自担当的角色。
  室火野小姐是警察——为证供给予可靠性。
  千代边小姐是侦探——用她的<辨别直觉>(Polygraph)找出凶手。
  姬鸣小姐是结社的人——确认博士确实已死。
  还有,药歌玲。
  应该毫无疑问。
  玲是为了扮演杀害博士的凶手而被邀请的。
  所以,本来玲应该会被杀的。伪装成失踪,或者是自杀。
  这次事件里,千代边小姐的<辨别直觉>结果会显得不自然,是因为受害人以外所有人都不是凶手。但如果当中有一个人失踪,或者自杀的话呢。既然没有其他凶手,那用消去法,就会决定『这个人就是凶手』吧。
  然后等一切的余波平伏时,博士就回到那由身边。或者是和那由一起销声匿迹。
  这才是这次的计划。这次宴会的真正企图。
  但是,这个计划不会成功。
  因为雾生可思议将计划的主导权夺过来了。
「为什么要杀他。自己从馆里离开就可以了吧。不,要是因为那由一无所知所以做不到的话,那你劝博士让那由自立之类,始终会有方法的,可是,为什么……!」
  雾生赛马。
  我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可是。
  有必要被杀吗?
  可思议讽刺地笑着,然后说。
「能做到的话我也会那么做。我也不是杀人狂魔。可是,某种人是不懂得听别人说话的。人所造的业就是如此的深」
「……业?」
「没错。那个男人,雾生赛马啊——」
  早已经不再是天才了。
  ……啊。
  我身体有种脱力的感觉。
  资质的——丧失。
  这才是博士参与可思议的失踪计划的动机。
  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自己丧失资质的事实吗。
  那他是什么时候丧失了的?
  让想象飞跃。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麒麟馆,<学校>,莫非都是为此而——
「曾是天才的人。失去资格的人。做出那种事,对现在进行时身为天才的人的妄执,有多么的丑陋多么无可救药,你没法想象吧?」
  我想起莺的独白。
  莺的父母眼里只有她的资质,除此以外一律不感兴趣。
  然后丧失资质,被抛弃。
  那由也一样。
  博士,雾生赛马,眼里只有那由和可思议的资质。
  就算丧失资质,也毫无关系地认她是女儿,这是那由的梦。
  这个梦,只要本人相信,就一直会是现实。
  而让她相信,并守护她的现实的,是眼前的这位少女——
「已经不是天才的那个男人,你认为会舍得放开我这个天才吗?不可能会舍得的。知道他为什么每晚都和我做吗?魔术仪式?呜呼呼,那不过是欺瞒而已。那个男人,他恨我。而且羡慕,妒忌得不得了。对拥有他已经失去,无法再次得到的东西的我。对年轻,有可能性的我。所以想摧残。想夺走。但做不到。所以玷污我。每晚每晚一次又一次。想摧毁但摧毁不了。怀着矛盾,一次又一次摆腰。真是个可怜人。真是个笨得可怜的人。因为他是那由的幸福所必要的一部分才放他一条生路。既然他成了障碍,就丝毫没有这样做的意义」
「别说了……」
「啊哈。生气了啊 。这股怒气是为谁而发的?是为了莺吗?为了失去资质,可怜的她」
「别说了……!」
  可思议闭嘴了。
  一瞬间,我有太阳穴绷紧的感觉。
  气息,从眼前的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既然被你看穿了,就要想办法封住你的嘴巴」
「——」
  我把椅子拉后紧张起来,可思议露出危险的笑容。
「不过,你有那个资质。是叫<知觉直感>(Premoni)对吧?真是棘手。无论什么危机,都能靠这种资质察觉到。其实我想把室火野小姐擅自拿走的书抢过来的。不过轻举妄动的话,很可能被你的资质察觉。所以动不了手」
  可思议叹息——
  解除了危险的气息。
「放心吧,这只是假设而已。要是对莺动手的话,你肯定会不顾一切告发这件事吧?」
「当然了」
「唔呼。就是说我们,是互相挟持着人质的关系。你是那由,我是莺。啊哈,非常美妙。」
  哪里美妙了,我苦着脸说。
  还是完全理解不了这家伙的想法。
「而且,你们死了的话那由会伤心的。真是善良。善良而又愚蠢的孩子。不过,所以,请原谅她吧。那由是人。一个凡人女子。所有的罪孽——都由我这个恶魔来承担」
  恶魔是罪本身。
「对了。莺的行动有点出乎意料。那个人,跟雾生赛马相反。是个希望才能被摧毁的人」
  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这次,我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到这座麒麟馆——来找博士,你知道吗。
  ——我啊——我想见博士,让他夸示那绝对的才能,将我彻底打垮。
  ——所以想让自己领会,那已经跟自己毫无关系了。
「所以,她在麒麟馆最后那夜,想在那里唤出天才。不管结果如何,其实是想被摧毁的。那样自己就能释怀。但到了最后关头,她改变主意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罪,最后留下这句话——消失了。
「……给我闭嘴,你这个恶魔」
  我大大呼了一口气,低声说。
  那由靠在椅子上,呼呼地睡着。
  我在想。保留了这么久,该怎么向玲报告。
  不,虽然想了不少,结果都一样。玲还是会在学生会室睡觉,起来后又会不停喊无聊无聊。一个段落后,就会问我「结果怎样」。
  我会说吧。
「——恶魔根本不存在」
  莺那时候没有呼唤恶魔。
「问我知道为什么吗?哼。你是不会知道的,恶魔」
  那是当然了。
  ——才能。资质。
  失去的确实很大。
  但相对得到的更大。
  莺发现到这一点。不,是如此相信的。
  过去曾以为能成为神,相信伸手能摸到天的少女一无所得。
  但空空的双手,这次应该抓到别的东西了。
  如果说对她抓到什么不感兴趣的话,那是假的。
  假如目前还没有抓到什么的话,也许抓住我的手也可以。然后把家伙拉到教室去。当然不是<学校>,而是我们的学校,我们的教室。
  那由眼皮动了一下似乎要醒来了。打算明天放学后,邀她一起去第三图书室,但我还是打消念头决定迟些再带她去。
——就此,论证完毕
<完>


  呃—,写出这种稍微唐突且胡来的奇谈怪论实在是过意不去,『创造』和『破坏』东西,你觉得哪样有魅力呢。本书著者久住四季也算是一名作家,造物是我的工作。虽然想断然说是前者——
  老实说我对后者喜欢得不得了。
  想了想为什么,大概是认为『创造』是“终结”,而和『破坏』是“开始”吧。也许你会想「喂喂,反过来才对吧」。但是,『创造』是非常理性的。等于让眼前一塌糊涂的混沌恢复秩序。所以『杀人事件的解决』和『数学性问题的证明』包含在『创造』之内。那么,哦,你看看。这些实际上,不就是向着漂亮完美的“终结”发展吗。
  当然人各有所好。可是,著者还是,
  「喂听我说!有地方发生了这么奇异的事件哦!」
  「你,你说什么!」
  我极之喜欢这种“开始”的破坏力。
  当然就算不是这种夸张危险的事情也好——某天,自己班上来了转校生就十分足以破坏日常了。要是那个转校生是美少女的话,简直就充满“开始”的气息了。
  「啊,这个能用这种这种理由说明。证据是这个」虽然这种“终结”的确很美很漂亮,
  「那个—……从天上掉下这种东西了……」
  这种情形下,「啊!?怎么可能!」不禁这样吐槽的“开始”始终会让人兴奋不已。
  这样想想,作家这种人就是不断假装『创造』,实际上,就像怪兽电影里的怪兽那样『不断破坏』。那么这篇后记也是,希望对后读派的人来说是制造得好的“终结”。而对先读派的人来说会成为破坏了某样东西的“开始”
  本作到出版期间著者为大多数人添了多得难以置信的麻烦,已经低下了无数次头,脖子已经是无法正常转动的状态了。但是——与人来往虽然道歉很重要但好好表示感谢更重要——一半对自己说,并且作以下谢词。没有抛弃无可救药的著者,以钢铁般的毅力诚心诚意作出指导的责辑高林,为本作的世界和角色给予美妙“容貌”的插画师カツキ,还有向所有提携本书面世的各位致以深深的谢意。受各位关照了。今后也请多指教。
  还有就是,对把这本书拿在手中的各位亲爱明智的读者献上最大的感谢。
  ——有机会的话有朝一日,在新一个“开始”的故事里再见吧。
二○○九年六月 久住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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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9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推理小说?插图还是不错的
发表于 2010-5-29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论证是人而不是恶魔……咱又杯具的想起《海猫》来了……
发表于 2010-5-29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女主长的还是不错的,不过光看标题应该是推理小说,我对这类小说很苦手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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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9 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新书开坑啊?

没听过,待会WIKI一下
发表于 2010-5-29 22:07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什么会有点想到SHI-NO呢~
发表于 2010-5-29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魔學詭術士的作者?这样的话就必须支持了
发表于 2010-5-30 00:26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回来,室火野有“直观记忆”,她说那个是博士的尸体,但是没有经过测谎吧?所以尸体还是可能是假的。
发表于 2010-5-30 00:54 | 显示全部楼层
魔学是本好书
不知还会不会有周的后传唉……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10-5-30 01: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非常非常感兴趣,久住四季的书是一定要追的
发表于 2010-5-30 01:24 | 显示全部楼层
海猫,恶魔的证明无处不在啊。
魔学没看完,不知怎的,提不起兴趣。

看看这本如何。
发表于 2010-5-30 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起来不错的……希望搂主速度更新下…………

无限感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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