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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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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S 第10卷 True side [叶山 透][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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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3 15: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泡泡霏霏 于 2010-4-3 17:02 编辑

9S    第10卷     True side

作者:叶山
插图:增田メゲ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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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叶山透
    现居神奈川县,喜欢海。长年来一起奋斗的第二代笔记型电脑TYPE-T终于坏掉,换了第三代的Z型。
    初代的C1就是LAFI三号机的蓝图。笔记型电脑随时都跟在身边,自然更容易产生深厚的感情。

http://www.lafi.net/


    插画 增田メゲミ
    现居兵库县,是一名在多方面活跃的插画家。代表作品有《风之王国》系列(Cobalt文库)、《真红の式使ぃ》(一迅社文库Iris)等。




    在边陲之地西伯利亚,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事态,多种足以威胁地球上所有生命体的生物,已经开始建构出独特的生态系。这是遗产污染形式中最可怕的一种。
    然而这时由宇始终将自己关在地下深处的监牢之中。跟斗真的诀别从她身上夺走了一切希望,现在的她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斗真为了了解自己而回到真目家,结果有人要他去俄罗斯见可丽儿的母亲。为了可丽儿着想,也为了见到这位了解祸神之血本质的人物,斗真与可丽儿就在不知道有着可怕未来等着他们的情形下,动身前往俄罗斯。斗真与由宇何时才能重逢?剧情进入曲折离奇的全新章节!















Contents:
第一章    作战准备
第二章    西伯利亚
第三章    西伯利亚2
第四张    栖息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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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3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若说双重螺旋是上帝所画的生物设计图,那么峰岛勇次郎又将画出什么样的设计图呢?
    然而就连身为创造主的他,肯定也无法预测他所创造出来的事物,将会走向什么样的进化终点吧。
    就像上帝未能预测人类的堕落一样。
    (摘自《上帝与科学的分界》序)






    序曲


    「吁——吁——」
    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不管再怎么难受,他都不能停下脚步,因为停下脚步就意味着死亡。
    森林里有着许许多多危险的动物,例如狼与熊,另外尽管机率极低,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遇到西伯利亚虎,所以为防万一,大人都会教导孩子们各种因应之道。而且这里的危险不只来自动物,要在高纬度针叶林地带严苛的自然环境中生存,就得学会非常多的知识技能,这些都是自古以来代代相传的智慧结晶。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啦。」
    然而大人全都死了。父亲跟母亲都在自己的眼前死了,少年所崇拜、那位全村最聪明最强悍的青年也三两下就死了。连自己喜欢的女生都救不了,前人的智慧根本派不上用场。
    少年听见了一阵拍动翅膀似的声响,左右两边的树林间有着红色的光点在闪烁。
    「咿!」
    少年因为过度恐惧与震惊而摔倒,整个人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直滚了十公尺以上的距离才总算停住。少年想要站起,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染成一片红。
    「咦,奇怪?」
    少年赶忙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上到处都有红色的痕迹。接着赶紧摸摸身上,却没有哪里会痛,会是寒冷导致痛觉麻痹吗?
    但少年很快就发现到那并不是自己流的血。视线稍微往前一转,就看到被大卸八块的动物尸体,将纯白的雪地染成一片鲜红色。详细的数目他算不清楚,只见地上横尸累累,死掉的狼肯定不是只有一两匹。
    或许是恐惧让神经变得比平常更敏感,少年感觉到背后有东西,赶忙连滚带爬地转过身去。
    眼前有着一座透明的玻璃工艺品,外型会令人联想到花蕾,不同于花蕾的地方则是它几乎跟人一样高。布满整个玻璃内部的一种毛细管似的红色线条往中心汇集,形成一个较大的红色光点。
    「啊!!
    少年连滚带爬地逃走,不,应该说是想要逃走。然而事实上他却几乎完全没有移动,只不过是在跌倒的地方挣扎而已。
    花蕾缓缓张开。从那硬质的外观,很难想像开花的过程会这么柔软。当花蕾完全张开,就成了一朵直径将近三公尺的巨大花朵。
    花瓣开始旋转。有着双重构造的花瓣分别以顺时针及反时针方向旋转,逐渐加快速度。小角度倾斜的花瓣产生浮力,让这朵直径将近三公尺的玻璃花轻飘飘地浮上空中。
    花瓣破风的声响听起来很像拍动翅膀的声音。花朵微微倾斜,慢慢靠近少年。红色的飞沫洒在少年脸上。染红花瓣尖端的,自然是村人与狼的鲜血。
    花蕾张开后直径长达三公尺的花朵实在太大,难以在少年奔逃的树林中前进,但花朵并没有被坚硬的杉树所阻挡。只见花瓣的刀刃埋进树干,轻而易举就将之一刀两断,让巨树应声倒下。
    接着又有两株杉树走上同样的下场,玻璃花朵终于逼近到少年面前。
    眼看少年的血肉将花瓣染成更为鲜艳的红色,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哇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卯足最后几分力气,起身猛力奔跑。听着振翅声从后逼近,心脏跳得几乎都要破裂,脚下也绊了好几次,但少年仍然没有跌倒,实在堪称奇迹。
    前面已经看到树林的尽头,只要跑出树林就一定可以得救。只要跑到树林外的雪地,就一定可以得救。少年死命抓住这毫无根据的一线希望不放,因为要是不这么做,自己一定会当场放弃一切,停下脚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振翅声似乎远了一些。
    ——我会得救,我一定会得救。
    跑出树林了。树林外应该是一片广大的雪地,脚步自然停了下来。然而树林外却没有剩下一丝少年所熟知的世界。
    那儿有的不是雪地,而是一个大得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座山的透明结晶。结晶中央有着红色光点在闪烁,往外延伸出无数条既像血管又像电线的红线。尽管尺寸跟形状不一样,但可以肯定这些生物跟攻击少年村庄的玻璃花是同类。
    巨大的物体缓缓前进。整座山都在动。山的周围密密麻麻地排满了许许多多前所未见的生物。所有生物都由透明的身体,身体中心的红色光点,以及从中心往外延伸出的无数红线所构成。
    从眼底直到地平线,都被大丛红光掩盖,少年根本看不出这恶梦般的光景倒底延伸到多远,他根本无路可逃。
    「啊……啊……」
    茫然自失的少年被巨大的花朵团团围住,他的命运已见分晓。上帝为他定下的命运,就是死在绝望之中。
    花朵一齐朝少年冲去。就在连大树都能斩断的花瓣即将触到身上之际,少年的耳中却听到了一句违抗上帝旨意的话。
    「趴下。」
    这个声音温和中蕴合有不容违抗的力道,让少年不及细想就乖乖遵从,接着花瓣的刀刃就从他头上擦了过去。


眼前多了个人影,是一名陌生的女性,只见她一头亚麻色的长发随风飘起。不对,真的是这样吗?她头发飘动的方向似乎逆着风?少年无法将目光从这不可思议的光景中栘开。

    面对异形的怪物,外表文静的女性却丝毫不显退缩,只微微眯起了翡翠色的眼睛。右手忽然举起的动作,更是有着少年从未见过的优雅气质。
    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少年完全无法理解。看到花瓣接二连三碎裂落地,少年唯一了解到的事实,就是眼前这位女性破坏了转眼之间就毁灭自己村庄的奇妙花朵。
    「我们该跑了。」
    刚意识到自己被这名女性抱起的那一瞬间,少年已经身在空中。他来不及意识到女性已经高高跳起,只觉得惊奇一个接着一个发生。
    「真没想到……那种生命体的势力已经扩大到这个地步了。」
    看到这名女性那充满悲壮神情却又仍然极为美丽的侧脸,少年一时问忘了先前的恐惧,想起了以前在正教会里看过的圣徒画像,只觉得她一定是活圣女。
    两人逃开的背后,只见整片大地都被蠢动的神秘红色光点淹没。
    这种奇妙的生命体,是在距今二十年前诞生的。
    过去有位天才科学家名叫索尔盖·伊瓦诺夫。
    在冷战时代被誉为苏联疯狂头脑的男子伊瓦诺夫,当时堪称是疯狂科学家的代名词。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赋够高还是个性够疯狂,他发现并理解了当时还没没无名的峰岛勇次郎所具备的才能。
    伊瓦诺夫看出勇次郎确有过人的才能,暗中解析他放流出来的几项加密过的情报——当然严格说来这些情报并没有经过加密,只是以勇次郎自成一格的文法写成——并进行实验。然而不管怎么实验,大部分的内容都以失败告终。
    但其中却有唯一一个成功案例。尽管不是亲手完成,但峰岛勇次郎众多发明之中的第一个成功案例,就在无数凄惨的人体实验之后诞生了。成功的实验体是一名有着亚麻色头发的美丽女子,这名实验体所带来的惊人战斗力与可能性,让伊瓦诺夫深深着迷,带着唯一成功的实验体投奔日本,终于见到了勇次郎。
    然而伊瓦诺夫却在日本丧命,有着亚麻色长发的实验体则下落不明。
    问题是伊瓦诺夫留下的研究所。当他成了投奔外国的叛徒,麾下的研究所自然被查封,伊瓦诺夫所发明出来的多种科技也遭到苏联没收。然而他暗中解读实验峰岛勇次郎的加密文章,并经过多次实验而衍生出来的研究,却几乎完全无人能够理解,只做了十分马虎的处置,就被放置在西伯利亚深处无人理会。
    第一年没有任何改变。
    但在第二年的某一天,保管「分子间作用力控制装置(Intermolecular Force Control)」的盒子有了破损。要说是经年累月的劣化所造成,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分子间作用力控制装置,通称IFC,是一种能够控制无机物质分子问作用力的装置。说得简单点,就是理论上可以自由控制石头或铁质等无机物质的形状。日后ADEM所使用的水精灵,也是根据同一种理论设计出来的。
    从盒子里掉出的IFC,形状乍看之下就像是被切割成六边形的红色宝石。

IFC
尽管尚未完成,却已经设定成会自动执行一项行动,那就是自我复制。具体来说就是摄取周围的水泥与铁等物质,改变其构造来复制出跟自己一模一样的IFC。复制出来的IFC又会继续摄取周围的无机物质,进行繁殖。


IFC
群体不断摄取墙壁与地板等物体之中所含有的水泥与金属成分,维持不定形的状态蠢动。这股红色的势力慢慢往外扩张,反覆进行没有秩序的复制繁衍。

    然而IFC就像程序性凋亡细胞一样,在复制次数与寿命上都设有限制,这是设计者为了规避无限复制繁殖的危险而设定的。

IFC
个体的寿命非常短,从活动开始到停止、崩毁,平均时间只有十七秒左右。

    尽管寿命只有短短十七秒,他们该做的复制行为仍然一次也不会少。但这样的复制维持不了太久,因为复制次数也有限制,而这个极限已经不远了。
    然而过程中发生了异变。所谓的进化,只不过是偶然的产物不断反覆的结果。生物界里称为适者生存的物竞天择现象,在IFC身上也同样发生了。
    在多达数万以至数十万次的复制之中,开始出现了不完整的复制。这些个体并不是完美的复制品,各有一些微小的差异。不完整的IFC又进一步复制出更不完整的IFC,与原型渐行渐远。
    多次反覆的过程中,限制复制次数的功能出了问题。被辨识为非同一性物体的变异IFC,在复制次数上得以归零计算,躲过复制次数限制所造成的毁坏,逃过了程序性自我凋亡的命运。
    往多种方向突变的IFC之中,部分个体免于程序性自我凋亡,未能彻底突变的个体则必须面临自我凋亡所带来的死亡。复制过程中产生了这样的淘汰机制。
    IFC所产生的多样性,更让他们将摄取到的无机物质发展成五花八门的型态。
    由于生命周期只有十余秒,加上复制速度极快,短短几天之内就已经发展出了多达数十亿种的新型IFC,但这些变种几乎全都只是生长过程中有了偏差,就只是摄取无机物质后形成的形状有所不同。
    然而有一天,其中一种IFC却将无机物质的分子排出了美丽的架构。
    光是让无机物质排出美妙的分子架构,本身并不构成任何意义。不过当侵蚀研究所四周的其中一群IFC吞噬了所内自备发电机用的电池,就产生了第一次重大的变革。
    无机物质开始带电,将记忆刻在石头上。
    电脑所用的CPULSI等半导体,原料都是来自矽元素,说穿了就是石头,而IFC本身就具备了同样的功能。
    发展知性基础的进化就此开始,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进化所带来的差异,答案就是
    「记忆」。
    透过意义的继承,IFC尽管属于无机物质,却成了与生命体同样的存在。这是无机生命体的诞生。
    学会在石头上记忆的IFC群转变成无机生命体,一口气大展势力。他们驱开妨凝活动的其他IFC群,不到一周就发展成一大势力。
    进化带来的淘汰,规模开始慢慢扩大。
    有了记忆之后,有效率的形状跟行动模式就得以继承下去,并为了更进一步提升行动效率,还产生了分工的概念。
    然而当记忆的继承发展过度,就会失去多样性,复制次数也无法归零,迟早将会面临程序性自我凋亡所造成的灭绝。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则是透过只挑记忆中重要部分来继承的方式得到了解决。
    另外由于功能越趋复杂,形状记忆的控制难度也就越来越高。无机生命体所形成的个体开始逐渐固定为特定的形状,而这特定的形状也在进化中慢慢改变。
    无机生命体的行动模式变得更为复杂,而且充满多样性。这种进化的多样性,就跟距今五亿年以上的寒武纪生命大爆发极为酷似。
    有的物种以四足或多足步行,有的物种长出类似手臂的突起物,也有的物种为了摄取无机物来重新建构自己的身体,而进化出疑似消化器官。
    甚至有些无机生命体已经长出手脚与尾巴,变化成跟有机生命相同的型态。
    这样的物种对分子间作用力只需进行最低限度的控制,并改用长有硬牙的嘴咬碎水泥墙壁或板,在体内重新建构成身体的一部分。除了身体是由水泥与铁等物质构成以外,他们的样貌实实在在就是标准的生物。
    无机生命体从地下弃置处往研究所内侵蚀,过程中并不断增加数量,最后终于来到了外界。
    他们摄取墙壁的水泥材质,在墙上开出洞口,打通了对外的通道。从这些洞里钻出来的无机生命体,看上去简直像是用黏土随手捏成的动物。
    他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洞里钻出,手脚胡乱挣扎着下到地面。
    时值六月时分,尽管这片大地几乎终年都是永冻之地,自然环境非常严苛,但如今春天正好来临,四处充满生机。地面上长着青苔,草木冒出新芽,捱过漫长寒冬的动物也开始活动。
    第一个无机生命体落到了地面上。长着青苔的地面成了柔软的垫子,接住了无机生命体。
    这时又发生了异变。无机生命体开始全身抽搐,身体表面出现龟裂,手脚胡乱挥舞。然而这些动作也没有持续太久,身体随即崩垮,化为细小的粒子。一阵风吹开了粒子,最后只剩下红色六边形的核心。
    无机生命体接二连三从洞口爬出。墙上开出了好几个洞口,到处都有无机生命体现身。然而当他们落在青苔上,就全都走上同样的命运,没有一个例外。
    地面被化为粒子的无机生命体残骸掩盖过去,落在这层残骸上的无机生命体则若无其事地开 始步行。然而一走到青苔上,又立刻痛苦挣扎而崩毁。
    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几亿的无机生命体崩毁。突变过程中展现出五花八门多样性的无机生命体,却全都过不了这一关。
    原因就出在碳分子。
    以分子间作用力控制装置为本体的无机生命体一旦接触到碳分子,就会因为对分子间作用力失去控制而崩毁。一旦崩毁之后,连记忆媒体也会跟着毁坏,再也找不回同样的型态。这是IFC首次尝到程序性自我凋亡以外的死亡。
    碳分子就是有机生物的来源,乃是构成地球上所有生命体的物质。
    从阴暗的地下弃置处洞口来到外界的头几个月,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死亡行军。多达数万甚至数亿的尸体堆积在研究所周围的地面上,到处留下了红色核心的残骸。
    这场行军看似要一直进行到所有无机生命体都灭亡为止,然而几个月后,无机生命体的活路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开启。
    冬天来了。
    高纬度针叶林带的冬季气候极为严峻,称为永冻土的地面会冻结硬化,积上厚厚的积雪。属于有机物的草跟青苔不是冻死,就是被埋在积雪下。
    这群无机生命体首次能够自由活动,就是在这年第一个暴风雪的日子。
    对属于无机物的无机生命体来说,寒冷并不构成太大的问题。不但不构成问题,甚至还提供了摸索全新进化方向的机会。
    无机生命体避开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剧毒的针叶树,在雪上或冰上往外散开。尽管如此,由于先前在建筑物内一直都在采取团体行动,散开之后也并没有完全分化成个体,形成了由一定数量以上团体构成的殖民地。
    接着他们开始展开适应寒冷气候的进化。就在这气温可以低于零下七十度的高纬度针叶林带,在他们诞生的故乡,也就是地下弃置处中,开始出现了新的物种,懂得利用当初用来销毁他们的液态氦。这个地下弃置处,也就成了由以零下一百九十六度的液态氮构成身体的无机生命体所占据的殖民地。这类群体在无机生命体之中部显得极为特异,因为他们必须处于零下一百九十六度以下的气温才不会汽化,就算是待在极寒地带的西伯利亚,仍然得为了维持个体型态,而选择与以隔热素材构成身体的无机生命体共生。他们将隔热素材覆盖在液态氦的身体上,维持个体的型态。
    春天再次来临。几乎所有无机生命体都在春季的生机中灭亡,然而在冬季期间诞生的无机生命体之中,却有一部分生存下来。就在其余无机生命体都只进行消极进化之下,利用液态氮的无机生命体殖民地却有了不同。
    任何生命一旦接触到液态氮,都会瞬间冻僵死亡。而且液态氮还提供了意想不到的副产物。
    部分品种找出了用以对抗天敌碳分子生物的对策。几乎所有有机物都是只要加热就会排出二氧化碳跟水,之后就只剩下焦炭。
    最早适应这一点并达成优质进化的,就是这群懂得利用液态氮的无机生命体。首先利用液态氮将液态氧从大气中分馏出来,接着就像血液般储存在体内。液体从红色核心往外流动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许多条从心脏延伸出来的血管。把液态氧当成氧化剂来使用就会发出高热,让他们得以控制这种不只是有机物,甚至连无机物都能溶解的高热。

IFC
活动至今,已经过了十九年的岁月。

    无机生命体由于原先的生命周期极短,得以急速进化,转眼之间就让势力大幅扩张。
    如今已然高度复杂化的无机生命体,寿命从十几秒到数年都有,种类非常多样。
    无机生命体准备更进一步拓展势力而增加活动频率,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将会威胁地球上所有的有机生命体。

    第一章  作战准备


    东京都港区麻布台存在着许多大使馆。
    六月的雨天里,一辆挂有蓝色外交官车牌的灰色轿车,静悄悄地开在这个以都心而言算是留有颇多绿意的市区上,后座上则可以看到ADEM最高负责人伊达真治的身影。
    当车子抵达大使馆,迎接的人已经在正门等候。在他的带领下走进里头,就看到玄关处站着另一名男子。
    「久候多时,非常感谢您特地跑这一趟。」
    ——他就是俄罗斯的驻外武官,亚历山大·罗曼克夫。
    所谓驻外武官,就是在大使馆内处理军事相关业务的人物。兼有军人与外交官两种角色,有时还会进行间谍活动,对ADEM来说是个难缠的对手。
    伊达回握他伸出的右手之余,也不忘仔细观察眼前的对手。他的身高比伊达矮了一个头,身材也太瘦,就连精心订做的制服,穿在他身上仍然显得十分宽松,整个人的身材令人觉得他穿上医院的检查用罩衫应该会搭得多。然而一双细眼深处的锐利目光,却绝对不是长年过着安稳人生的国家公务员会拥有的。
    由于俄罗斯的驻外武官是个值得充分提防的人物,伊达脑中已经有着对方的简单人物形象。
    俄罗斯联邦武装部队总参谋部情报总局,简称GRU,往往会无视于法律规定展开谍报活动,而亚历山大·罗曼克夫在驻外武官的身分掩护下,在日本进行什么样的活动,更是让人无从得知。
    当然站在对方的立场,也同样会觉得ADEM十分棘手。ADEM站在国际性的超法规立场,只要是与峰岛勇次郎遗产有关的事件,他们就会试图暗中埋葬。如果要让罗曼克夫评论,他多半会嗤之以鼻地笑说比起ADEMGRU简直足小巫见大巫。
    「照规矩本来应该由我们去拜访,但这次的情形实在太特殊……」
    听到罗曼克夫含糊其词,伊达则答得十分干脆:
    「如果是那种可以塞进公事包里带出去的情报,自然不会找我个人来,只要请大使透过日本政府提出正式委托就可以了。」
    「非常感谢您的体谅,那么还请这边定。」
    太周到的礼数反而会让人觉得有隔阂。看来罗曼克夫是明知这一点,却还特意以多礼的态度应对。
    ——这态度可不太友好啊。
    俄罗斯与日本虽是邻国,交流却不怎么热络。冷战时代俄罗斯将日本视为美国的属国而加以敌视的影响,也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带领伊达来到的地方,是一间有着米黄色沙发与木制茶几,看似十分平凡的客房。然而这里明明位于二楼,却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放眼望去也看不到一具监视摄影机。
    罗曼克夫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正准备从内侧上锁,才忽然想起似的对伊达问道:
    「啊啊,对不起,您要喝红茶还是咖啡?」
    「现在就不用了。」
    伊达也不等他劝座,自己先坐到沙发上,以态度暗示他场面话就到此为止。
    「唉呀,您快人外语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罗曼克夫将唯一可以出入的门上了锁,在伊达对面的沙发坐下。紧接着就有一面大萤幕从天花板降下。
    「接下来请您看的东西,还请您务必保密。」
    这句话理所当然,但声调背后却隐含着锐利的刀刃。从他一双细眼深处,可以窥见他身为军人的严厉一面。
    「我懂。」
    他们多半非常不希望这段影片的内容泄漏出去,想来影片中除了会强烈显示出遗产相关事件的重大性,同时也事关俄罗斯的国家威信。
    罗曼克夫在伊达眼前摊开了一张简单的俄罗斯地图。
    「大约在一周前,散布在西伯利亚北部的村庄失去了联系。当初我们将这种情形视为潜入俄罗斯内部的间谍所进行的侵略行为,因为附近有着重要的研究机构。然而这个见解却完全推测错误。」
    罗曼克夫的声音渐渐开始含有些微的紧张。
    「现在我要请您看的,是派去调查村庄的部队以影像通讯传回的影片。我们手上就只留下了影片,部队本身已经遭到歼灭。」
    「是歼灭贵国部队的敌人使用了威力强大的遗产?」
    伊达会这样预测,是因为罗曼克夫的声调中,若隐若现地表现出了他身为军人的自尊心。若是俄罗斯的军队输给入侵者,而且还解决不了这种事态,因而必须向第三者求助,那实在是颜面扫地。
    「如果事态有这么单纯,真不知道该有多好。」
    对此罗曼克夫的表情则十分复杂。表情之中掺杂着对伊达状况外猜测的嘲笑,以及仍然不免对ADEM抱持的期待与希望。
    「我们也很难做出判断,还是请您先看过再说吧。」
    罗曼克夫按下开关,房间的灯光立刻变暗,萤幕上开始播放影片。
    上面拍到的是一个围绕在重重深雪与针叶树林之中的小型聚落。摄影机的影像很粗糙,杂讯也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强行将昏暗的影像调亮,对比强烈得很不自然。视角位置很高,而且剧烈地上下运动,可以推知这段影片应该是由头盔摄影机所拍摄的。
    「要以言语说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是极为困难的——而且我想您多半不会相信。」
    不分国家或企业等组织的规模,凡是不知如何处理得到的遗产而跑来委托ADEM的人,都一律会讲出最后这句话,伊达也早就已经听惯。要是伊达身旁有八代在,想必会耸着肩膀说来找我们部门帮忙的委托人都爱说一样的话,想来是把我们当成了什么超自然现象万事通吧。
    然而萤幕上所播放的影片,却足以让对遗产事件见多识广的伊达都大为震惊。



2



    『就是这个村子吗?』
    几名男子从摄影机旁走进画面之中。每个人都穿着俄军制服,手上拿着枪。也不知道是这群士兵是经验老到还是特别优秀,只见他们始终维持完整的队形,迅速往村庄中央行进。
    村庄的中央是个广场,广场中央摆着一个不可思议的雕塑物。
    『这什么玩意?是村子的工艺品吗?』
    士兵抬头仰望的,足一大块大概有五、六公尺高的玻璃。玻璃里头布满无数条红线,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些简直跟血管一模一样的红线产生了生理上的嫌恶感,摄影机避之唯恐不及地退了开去。
    『先找出村民再说。』
    在队长的指挥下,远远围绕着这个奇妙雕塑的士兵们立刻往村内各处散开。
    『队长!
    过了一会儿,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从村里跑来。
    『不好了,请你来一下。』
    摄影机追着带路的士兵剧烈晃动。视角会剧烈地左右摆动,多半是在警戒四周。过不了多久,他们来到了一间民宅。
    『就是这里。』
    最里面的房间里有着一张床,床上看得到人影。
    『……这什么玩意?是尸体……吗?』
    看到尸体离奇的情形,走进房间的十兵全都低声惊呼。
    尽管解析度不高,但仍然可以看到这人脸上的嘴、鼻孔、眼睛、耳朵等七窍都被东西塞住。
    塞在里头的物质是石头。另外腹部也膨胀得很不自然。一名士兵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摸,但手刚碰到这人的瞬间就立刻缩了回来。
    『里面有硬硬的东西……』
    『难道这些玩意还钻进他肚子里去了?』
    简直就像有石头变得像果冻一样柔软涌入人体,然后再恢复原有的硬度。
    『喂,你振作点。』
    队长回过头来,拍了拍穿戴摄影机者的肩膀。一张二十五、六岁的精悍面孔出现在画面上。
    『是、是,我没事。』
    这个吞吞吐吐的答话声,跟外头传来的惨叫声重合在一起。
    『哇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过后,接着就是突如其来的无数声剧烈枪响。
    『怎么了!
    士兵们赶紧跑出民宅,摄影机也慌忙跟了出去,接着就茫然地站在原地不动。
    不知不觉间村子里多了一只四只脚的野兽。它有着大象似的粗壮四肢与身躯,但绝对不是大象,甚至令人怀疑它是不是生物。
    它的全身都像玻璃一样透明,里头有着无数条红线,就像电路一样分布。全身红线汇集的中心部分,则有一个有如红宝石般亮丽的红色球体。球体闪闪发光,简直有如生物的心脏。
    『是刚刚在广场中央看到的雕塑?难道说那是机器人之类的玩意?』
    队长的推测猜对了一半,奇妙的雕塑已经从广场中央消失。
    『嘎啊啊啊啊!
    一名士兵就像木片似的被打得高高飞起,身旁的民宅也轻而易举就被砸成半毁。那又粗又长的脖子跟球状的头部,简直像是活生生的流星鎚。
    士兵大声惨叫,拿起步枪胡乱扫射。然而这阵攻击只在玻璃质的身体上打出小小的缺损,子弹尽数弹了开去。
    『这、这个怪物!
    野兽以从它巨大的身躯难以想像的敏捷动作冲刺。好几名士兵被撞开,民宅更是接二连三被撞得瓦解。
    尽管如此,如果只有一只怪物,也许还有办法将战损压到最低限度,指挥部队剩余人员撤退。然而听到别处传来一阵惨叫与枪声,让他们知道状况又更加恶化了。
    转往惨叫声方向的摄影机,拍到了跟第一只野兽完全不同的奇妙兽类。
    以四只脚敏捷栘动的模样与尺寸,都跟鹿十分相似,但身体的构造却完全不同。整个身体就像是用细长的棍棒强行拼成,关节往前弯的四只脚跟弓起的躯干都异常的细,最粗的地方直径应该也不超过十公分,相当于头部的部分更是极为细长并往上翘起,前端就像针一样尖锐。这种生物也跟先前那种长着流星鎚的物体一样有着透明的身体,里头布满红色的线条。
    然而这次出现的却不是只有一、两只。光是摄影机拍到的部分,就有多达十只以上的棒状兽,它们一边敏捷地四处跑动,一边攻击士兵。
    士兵们也开枪还击,但枪弹很难命中弹跳着逼近的细长身体,反而是棒状兽锐利的尖端轻易埋进了士兵们的身体。只要有一只刺了上来,其他棒状兽也接连跟着以角突刺,轻而易举地要了士兵的性命。
    遭到棒状兽扑击的士兵接连被撞倒,并在冲撞中挨到尖角穿刺而身亡。配挂摄影机的人虽然茫然地呆立不动,但或许是运气好,到现在都还没有受到攻击。
    『撤退!我们要重整态势!
    队长近在身边大吼的声音显得徒劳无功。
    几乎所有士兵都已经倒下,部队陷入毁灭状态。接着这群棒状兽就将下一个目标,转移到同样有着玻璃材质身体且胡乱挥动流星鎚的巨兽身上。
    它们从四面八方包围巨兽,试图以角穿刺。巨兽也不断甩动岩石般的头部防御,但始终难以击中动作敏捷的棒状兽,令人联想到肉食兽对大型草食兽步步进逼的情形。
    巨兽的奋战总算没有白费,一只棒状兽被甩动的头部打中飞起,当场粉碎。但这一下却使巨兽露出了空档,棒状兽立刻从另一侧用角刺去。巨兽的身躯连子弹都能弹开,却被尖角轻而易举地贯穿,孔洞周围的玻璃跟着龟裂破碎。
    棒状兽接二连三用角顶刺,每一次都击碎巨兽的一部分身躯。最后巨兽的脚终于粉碎,身体倒在地上。看到巨兽不能动弹,棒状兽不约而同地扑了上去,这种毫不容情的模样更加令人联想到肉食猛兽。从被挖开的巨兽身体深处,可以看到红色的光芒。
    这时摄影机有了大幅度的晃动,接着听见摄影者的呻吟声,摄影机往下一转,就看到棒状兽的角从腹部穿出。原来他被棒状兽从背后刺穿了。
    『该死,你还好吗!
    独自奋战的队长开枪击退棒状兽。摄影机慢慢倒下,画面转了九十度,右半边只拍到地面,左半边则拍到了跑过来查看的队长。
    队长伸手来扶,让摄影机往天空一转,队长的脸孔后面,有的尽是阴暗而厚重的乌云。
    『振作点,你还……』
    这句话只说到一半,队长的表情述说着摄影者已经死去。队长放开手,摄影机又无力地倒下。
    『有人听见就回答我,还有没有人在!
    一边对无线电大吼,一边开枪后退。
    队长努力挣扎,想要开出活路,但最后仍被几只棒状兽围住,再也无路可退。
    『该死啊啊啊!
    队长开枪扫射,但子弹终于用完。包围网逐渐收紧。
    『谁要死在这种地方!
    队长拔出大型小刀,表现出抗战到底的决心。第一只棒状兽扑去,他以小刀格开棒状兽的角,第二只也同样被打退,但终究无法抵挡几乎就在同时从他背后扑去的第三只。
    『呜……』
    队长抓住穿出侧腹的角,膝盖跪了下来。其余棒状兽就要接连扑去,但场上的情势却忽然间有了转变。
    所有棒状兽都停下脚步,望向老远的方向,模样显然是在戒备。然而这种状态也没有持续太久,棒状兽紧接着就往跟目光所向之处相反的方向作鸟兽散。
    队长就这么倒地不动,看不出是死了还是昏过去而已。
    接下来几分钟内,画面上没有任何变化。被风吹起的冰雪附着在摄影机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从棒状兽警戒的方向现身。尽管身穿大衣,仍然看得出这人的身体线条要比先前拍到的众多军人都来得纤细。
    这人好几次在画面上进进出出,看得出是在查探村内的情形。最后来到倒地的队长身旁检查他的身体,察看呼吸、脉搏与伤口,确定队长还活着。
    一得知队长还活着,这人就脱下自己的大衣裹住队长的身体。从外套下露出的一头亚麻色长发在强风中飘扬摇曳。
    接着这人就像在找东西似的环顾四周,疑似发现摄影机之后慢慢走近。随着这人越走越近,可以看出她是一名女性,而且还是个长相眉清目秀,跟这种血腥的现场一点都不搭调的美女。
    美女拿起摄影机,开始正对镜头说话:
    『但愿我接下来所说的话,能透过这架摄影机以资料传输方式联系上外界。』
    一双翡翠色的眼睛显露出高度的知性。
    『这种状况该怎么说明才好呢……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态系,正在威胁西伯利亚现存的生态系。它们不像既有的生物是以有机物构成身体,而是以玻璃等等的无机物质所组成。我也觉得这个说法很难让人相信。』
    美女环顾四周,转动摄影机的方向,拍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的巨大无机生物身躯。
    『对这种生物,我们称之为《无机生物》。除了这个种类之外,还有各式各样不同种的无机生物存在,建构出独特的生态系。而且不是只有动物,还有很多植物型态的种类存在。』
    摄影机再次拍到美女的脸孔。
    『无机生物的栖息领域正持续急速扩大,不时有如海啸般涌来,毁灭周遭的村庄。相信这一带再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淹没了。』
    画面的杂讯变多了。
    『我跟其他生存者一起在这块恶梦般的土地上苟延残喘,目前人数共有三十七名,不,把刚刚发现的这位军人也算进去,应该就是三十八名。其中还包括老年人跟小孩,想跑也跑不远了。
    其实我们本来是想搭军队开到这里的车,但从这样子看来,相信车辆也已经成了这些无机生物的血肉。』
    尽管画面充满杂讯,仍能明显看出她脸上失望的神色。
    『我要请愿的事有两件。第一是请各位拟定对策,不要让这些无机生物的栖息地进一步扩大,第二则是救出我们这三十八个人。不过这件事伴随莫大的危险,胡乱……派兵……只……会……重蹈……覆辙……』
    随着说话声音中开始掺杂杂音,画面上的细小杂讯也越来越多,亚麻色的头发逐渐失去色彩。
    『相信再过不久,讯号就会……中断。他们的栖息区域……会让讯号不……我的名字叫……史薇……拉娜……可丽儿……』
    画面跟声音唐突地中断。



3



    伊达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难怪您会惊讶,毕竟我们也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生物我连看都没看过,当然我知道人体实验做到后来,确实有过某些个体得到异于常人的能力,模样也变成异形的案例,但这次的事件并没有这么简单。」
    罗曼克夫的说法是对错各占一半。摄影机所拍到的奇妙生物,确实也让伊达吃了一惊,但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多少能够克制惊讶的情绪。
    问题是剩下的那一半。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最后拍到的那位有着亚麻色长发与绿色眼睛的女性。
    史薇拉娜·可丽儿·博金斯卡娅。
    她在二十年前,当俄罗斯还称为苏联的时候,跟随一名投奔日本的科学家,一起见到了当时还没没无名的峰岛勇次郎一面。
    她是第一个峰岛勇次郎遗产的受害者,同时也是第一个成功案例,更是真目家与峰岛家恩怨的起因之一。
    伊达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的模样。她的美貌固然也令人印象深刻,但真正牢牢烙印在伊达脑海之中的,还是她那压倒性的战斗能力。
    「您说得没错,这段影片的内容确实令人难以置信。最后拍到的那位平民女性是?」
    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内心的动摇,伊达在遣词用字上十分慎重。
    「我们还没有找到她。事态非同小可,状况更是分秒必争,还请ADEM务必提供协助。」
    罗曼克夫说场面话的语气之中没有丝毫犹豫。当时还很年轻的罗曼克夫,很可能并不认识史薇拉娜·可丽儿·博金斯卡哑。苏联时代的国家最高机密几乎都被暗中销毁,伊达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是她,还是因为他本人就是当年那起事件的当事人。
    「站在ADEM的立场,只要确定是遗产事件,我保证会迅速介入,尽力做到最完善的解决。然而有件事我必须问清楚,请问贵国认为这是峰岛勇次郎遗产的根据是什么?」
    最近人们有个倾向,一碰到人智难以理解的事态,就认定是峰岛勇次郎的遗产。
    「我们确实有根据。其实……」
    听到罗曼克夫说出的理由,伊达更是觉得冥冥中的天意实在难以摆脱。
    「看来确实很有可能是遗产事件啊。」
    「能得到您的了解真是万幸。好了,接下来要谈的部分,对ADEM来说或许会觉得不太愉快。」
    「不愉快?」
    「是。这话说来万分惶恐,在提供支援的方式上,必须请贵单位接受我们所设的限制。这件事是我们主动委托却还要这么做,相信您一定会觉得不满,这点还请您务必斟酌我们所处的国际情势。」
    「你说的限制是什么?」
    伊达特意单刀直入地问下去。
    「有两项限制,以及一项条件。在限制方面,第一就是随行器材的限制,所有需要用到的器材都由我方准备,如果贵单位有无论如何都要带的装备,就由我方经过审核之后再行核可。」
    「请等一下,贵国应该很难将我们所需的所有器材准备齐全吧?我方也有相当程度的装备, LC部队的装备之中也有不少最高机密,贵国不可能全都备妥。」
    「不需要。」
    「不需要?这话怎么说?」
    「我们已经得到了对抗那种奇妙生物的物理手段,要拜托ADEM的工作就只有对于该种生物的学术研究与解析,所以不需要用到LC部队,这点我应该从一开始就先跟您说明才对。贵单位最多只能派遣三名人员进入现地,其中不可以包含军方人士,请务必全派文官,也就是研究人员。」
    「这太离谱了!
    昏暗的房间内,伊达忍不住拍桌大喊。然而罗曼克夫不为所动,又再补上几句话:
    「最后是条件的部分。要请贵单位派遣的三名人员之中,一定要包括峰岛勇次郎遗产研究的第一把交椅,岸田群平先生。一定要。」
    「我还在想说您会提什么条件……」
    伊达重重摇了摇头,仿佛在说这件事连门都没有。
    「这么说很失礼,不过您说这句话,真的有意识到岸田群平博士的重要性吗?」
    「那当然,所以我才请您务必答应。」
    罗曼克夫这番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话,从伊达身上换来的回应就只有重重的叹息。
    「限制跟条件我们都不能接受。您所说的条件,等于是要我们亲手将ADEM的智囊跟情报,送进危险的地区。更别说岸田博士的头脑乃是ADEM的枢纽,不是要多少替补都找得到的我所能相提并论的。而您竟然要我们连护卫也不派,就送岸田博士过去,根本是门都没有。」
    「相信我们的请托看在您眼里,一定显得非常蛮横无理,这点我也可以体会。然而还请务必把护卫的工作交给我国负责,我国已经有手段能够对抗那种奇妙的生物,同时我国也保证会提供能让岸田博士专心研究的环境。」
    「那么首先可以让我看看您所谓可以对付那种奇妙生物的手段足怎么回事吗?」
    「这点我们办不到。」
    「我没办法立刻答覆,改天我们再与您联络,这样可以吗?」
    「……最近将要召开国际安理会。」
    罗曼克夫朝着正要离席的伊达背影,丢出了这么一句话。
    「照最近的国际情势来看,不只是日本,连ADEM的立场也变得十分敏感。我想在这次的安理会中表决的第三京都条约内容,对ADEM将会变得相当不利。我可以体会贵国遭遇海星叛乱一案的苦处,我们也曾经在将近二十年前经历过军方的叛乱。」


伊达回过头去,看到的是罗曼克夫脸上挂着令他怒从中起的浅笑。

    「然而这时如果有我国这个常任理事国做为靠山,相信条约的内容就会变得比较有利。怎么样?我想这条件应该不坏。」



4



    伊达快步走在ADEM总部的走廊上。跟他擦身而过的职员在敬礼之余,也发现到伊达的模样跟平常不一样。他那从平常就很严峻的表情已经变得更加严峻,一眼就看得出他现在心情很差。
    伊达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愉快,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手机,对各地下达指示:
    「向日本政府申请E060号命令的发令许可,对,就是有条件特赦。」
    一边在走廊上行走,一边再打了一通电话:
    B00445的开发还没好吗?再过十二个小时后我就要看到成果。」
    在等电梯的时候又打了一通电话:
    「准备直升机。没错。从那次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礼拜,对,他该收假了。」
    在电梯里又打了一通电话:
    「是岸田博士吗?从现在起十二小时之后,就要进行案例S的模拟演习。对。」
    又打了一通电话:
    「叫醒S000l,我不能只让她一个人闲着。」
    一走出电梯,已经有一架直升机等着他。
    ——然而这时如果有我国这个常任理事国做为靠山,相信条约的内容就会变得比较有利。怎么样?我想这条件应该不坏。
    罗曼克夫惹人厌的笑容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还真是把人给看扁了。」
    伊达猛力握紧手机,咬紧牙关,克制自己的情绪。



5



    峰岛由宇的心已经被封锁在一片由深沉懊恼形成的黑暗之中。
    三种思绪占据了她的心思。一是后悔不应该踏出NCT研究所;二是自责十年前自己本来应该救得了比良见;最后则是一种悔悟,觉得不该认识坂上斗真而怀抱希望。
    这三种思绪将她的心牢牢绑在绝望深渊的底端。
    无论世界如何充满希望,她终究无法摆脱身为峰岛勇次郎之女的事实,海星事件让她对这点有了痛切的体认。
    因此由宇选择再次躲回自己的壳里。这次的壳比她认识斗真以前还要厚实,对任何人都拒于千里之外。她封闭心灵,就只等着时光流逝,什么都不去感受,不去思考。因为只要心绪一动,就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少年。
    她发现了桌上插着花。
    由宇自嘲地想着:「看吧?」她果然又想起了那名少年。
    ——等花开了,我们再一起来看吧。
    逃亡中他们俩曾经一起仰望一株株的矮樱花,当时伫立在深山中的樱花还含苞待放。
    也不知道他是认真还足说笑,尽管正在逃亡,斗真说这话时脸上却笑得十分悠哉。
    他真的以为他们俩可以悠哉地赏花?由宇一贯的冰冷反驳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最后仍然敌不过他那悠哉的笑容,忍不住笑着答说这主意也不坏。现在她终于懂了,因为斗真的笑容让她心中萌生了一股渺小但确实存在的希望。
    斗真看起来老是在说些傻话,老是在谈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他悠哉的态度让由宇觉得没趣,觉得不愉快,有时甚至痛骂他说你太傻了,一点都不懂现实,简直是个呆子。
    然而他无论何时都极为认真,话里没有半分虚假。
    斗真总是奋不顾身地赶来搭救自己。上至有着多达数千名士兵等着的空中要塞上,下至一片漆黑的深海两千公尺海底,都没有任何改变。从离开NCT研究所之后,斗真随时都陪在自己身边。只要自己出了什么事,他真的是火里来水里去,拼着性命搭救自己。
    被他拥在怀里时,由宇感受到了他火热的身体,被他用力握住手腕时,更体认到原来他的手出乎意料之外地大。
    光是想起这些,由宇就觉得心跳加速,胸口隐隐作痛。
    然而对于斗真为了保护由宇而紧紧握住的鸣神尊,由宇已经认知不到。斗真每挥动这把刀一次,就离她远了一步,不,应该说是往她非除掉不可的存在近了一步。
    斗真告诉了由宇什么是希望。
    同时也告诉了她什么是无可抗拒的绝望。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再也不要去想他了,不要去想。
    由宇仿佛想确定自己的壳是不是够坚固似的,紧紧拥住自己的肩膀,整个人缩成一团。她封闭心灵,只想等时间过去。
    然而由宇的选择不会产生任何事物,对此人总是得失去重要的事物之后才会懂得,而凭由宇现在还不成熟的心,自然是不会懂的。
    灯亮了。刺眼的光线让她眯起眼睛。
    「一直不开灯对身体很不好的。」
    远处传来了一个温和的说话声,是她十年来早已听惯的声音。由宇以缓慢的动作拾起头,就在玻璃天花板的另一边看到了岸田博士的脸孔。
    受到海星攻击的NCT研究所正在赶工进行修复作业,而最优先修复的就是由宇待了十年的地下一千两百公尺最底层区。这一区所受的损害原本就很少,转眼之间已经修复完毕。当最低限度的安全设备已经可以运作,由宇就再度被送回这个地下深处安置。
    尽管也有人提出要改善她的待遇,但由宇却自己要求待在最底层。因为她希望尽量切断跟外界之间的联系。
    「身体不舒服吗?」
    看到由宇不回答,岸田博士仍然不厌其烦地跟她说话。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希望你跟我说。我很担心。」
    当由宇再一次抬头,岸田博士立刻表情一亮,但由宇立刻又把脸埋进双膝之间,让岸田空欢喜一场。
    「唔,这也难怪,眼前就请你好好休息吧,毕竟才刚发生过那么多事。」
    岸田博士正要离去,却又打消主意,停下脚步。
    「由宇,这件事说来不好启口,不过看样子又有大事发生了,伊达正亲自紧急联络各个部门指挥。」
    听到讨厌的伊达这个名字,由宇仍然没有反应。
    「伊达多半会来要你帮忙,我是打算尽可能拦阻,不过你至少要做好心理准备。」
    「无所谓,有需要的话尽管利用我没关系。」
    由宇头也不拾,答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



6



    一架直升机飞向停靠在日本的打捞船,同时显示船上减压(DDC)室内气压已经与外界气压一致的蓝色灯号也亮了起来。
    「啊啊,好舒服!好久没有晒到太阳了!
    玛门一走出减压室,就朝天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毕竟我已经整整两个礼拜没出来了,每天都只能关在又小又黑的房间里坐着不动,身体都快发霉了。啊啊,外头真好!不但空气新鲜,又可以尽情舒展身体。海风棒呆啦。」
    玛门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心情大好地说个不停。
    「心情一好,好像肚子也跟着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玛门朝着围住自己的人们这么说,但没有人回答她,指住她的几十个冰冷枪口连晃都不晃一下。
    围住玛门的是一群归ADEM管辖的LC部队队员。
    两周前跟海星的大战中,玛门中了八代的计,被关进减压室之中。要平安离开加压过的房间,唯一的方法就是乖乖在减压室里,花上两周以上的时间慢慢减压。就算玛门发动变异体的能力强行闯出,只要得呼吸空气,就无法避免患上潜水夫病。
    两周的时间过去,减压已经顺利结束,但同时LC部队也已经围住减压室,形成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干嘛这么冷漠啦?笑一下又不会怎样。难道ADEM的就职条件里有包括个性要冷漠又蛮横?」
    玛门摇着手,以带着点挑衅意味的声调环顾周遭。不知不觉间手上已经握着一把小刀,那是可以分解任何物质的小型化雾斩。
    「等、等一下好不好?STOP,不可以劈头就动手。」
    居间调停的是晚玛门一步从船上减压室走出来的八代。
    「这两个礼拜你不是就肯乖乖合作吗?我说啊,这种时候应该可以不要用那么激进的方法解决吧?难得天气这么好,不要劈头就搞得腥风血雨嘛。」
    「咦?为什么?我倒觉得正好舒展一下生疏的手脚呢。」
    「不好,绝对不好。算我求你,可不可以请你乖一点?」
    小刀的刀尖与杀意立刻转向八代身上。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跟你们可是敌人啊。」
    「不不不,不是有句俗话说昨天的敌人可以是今天的朋友吗?啊哈哈哈。」
    八代微微举起双手陪笑,但玛门却不苟言笑,让他越缩越小。
    「我怎么想都不觉得下西洋棋痛宰我的家伙会是我的朋友啊。」
    「会一起下西洋棋正好证明我们之间很友爱啊。」
    「表面装弱却在暗地里嘲笑对手的黑心人说这种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这是两回事嘛。」
    「啊哈哈哈哈哈,你脸皮可真厚。」
    玛门笑声不停,手上已经伸出了小刀。刀尖因颤动而模糊,现在只要一触到刀刃,就会被高频震动分解。
    「那这也可以算是两回事啰?」
    小刀的刀尖再次转动,这次指向了ADEM的首脑伊达真治。先前因为她跟八代谈话而稍微缓和的气氛,又升到了一触即发的最高点。伊达看到眼前的小刀,仍然面不改色,平静地站在原地。
    「你以为我会让你称心如意吗?」
    一道水墙拦在伊达与小刀之间。这是出自擅使水精灵,能自由控制水的环晶之手。
    即将开战的预兆让玛门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各个队员几乎就要扣下扳机,晶则露出了太阳穴青筋直冒的气愤表情,她平常就算置身战斗当中也极少显露这样的表情。
    这时响起了「啪」一声令人泄气的击掌声。要是这一声太强,就会变成引爆战端的导火线,太弱则不会有任何影响,而这一击掌的力道就是这么恰到好处,一次击掌就微微削弱了在场所有人的气势。
    「好,到此为止到此为止。你们也真是的,天气这么好,不要搞得那么血腥嘛。和平才是最美好的,你该不会是肚子饿了才那么爱生气?不过放在DDC里面的美军干粮的确不是人吃的,所以今晚我打算吃寿司跟布丁呢。」
    八代这番话溜进了微微缓和的气氛之中,让周遭的气氛变得更为松弛,但仍然差了那么一点,没有达到足以让战斗收场的地步。
    「放下枪。环,你也退下。」
    松弛的气氛在伊达这句话之下又紧绷起来,反而让所有人恢复冷静。
    「可是。」
    晶面有难色。
    「你退下。」
    「遵、遵命,失礼了。」


晶撤下水精灵形成的水墙;伊达使个眼色,让围住玛门的枪口放下;最后就只剩下指着伊达的雾斩。

    「哼?不愧是站在顶头的人物,格局也挺大的嘛。」
    玛门接着扫了八代一眼浅浅笑道:
    「哪像你格局超小。」
    「咦、咦咦!
    八代以寻求辩护的眼神望向晶。
    「抱歉,我不能昧着良心帮你说话。」
    却被她一瞬间撇开目光。
    「唉唉,总觉得认真的反而是傻子。」
    玛门放下雾斩,收回腰后刀鞘,杀气腾腾的气氛总算消失。
    「那,ADEM的大官找我这种可怜的俘虏有什么事?该不会是要讲那个,什么你有权利保持沉默,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怎样怎样,你有权请律师之类的?」
    ADEM不是警察。」
    八代立刻否认。
    「那找我有什么事?」
    八代看了看伊达的表情,并望向他手上的文件,脸上挂着一种多少有料到的神情。
    「大概是有条件特赦对吧?」
    「那是什么?」
    「你来跟她说明。」
    八代一边翻着伊达递过来的大叠文件,一边对玛门满脸堆笑。看来八代这种曾被由宇评为很假的笑容,让玛门也有了同样的印象,只见她一脸狐疑的表情看着八代。


「我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不会啦,简单说就是要挖角。」
    「挖角?」
    意想不到的这句话,让玛门忍不住惊呼出声。
    「没错,就是挖角。只是报酬并不是高额的金钱,而是免除你过去犯罪的刑罚。」
    「也就是ADEM流的司法交易了?可是这样好吗?我可是杀了你们好多好多的人耶?」
    「当然我们会采取应有的处置。首先是言行的限制,详细情形文件上有写,不过你应该不会仔细看吧?晚点我会请专家跟你讲解,现在我就先简单说明一下吧。」
    「我总觉得你好像拽起来了。」
    玛门的表情变得有些不悦。
    「首先是不分公私,你的行动都会受到监视,行动范围也会受到多方面的限制。海外是不用说,也不能离开从指定地点起半径一百公里的范围。」
    八代的说明很长,玛门则边听边打呵欠。
    「还有居住区也有设限,面积不许超过一百平方公尺。哦?这规定我以前都不知道,这意思大概就是不能让你太奢侈吧,还是美国在司法交易上给的条件比较好啊。不过嘛,以东京的公寓来说,这样的面积已经够奢侈了。」
    玛门搔着头,看着鸟儿从天上飞过。
    「对了对了,你还是有薪水可以领的,还有危险加给。等、等一下,这样算起来,你的待遇是不是有可能比我还好?真的假的?没有这样的啦。」
    八代丢下讲解不管,开始猛翻文件,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地开始计算。还是晶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才赶忙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啊,抱歉抱歉,还有,呃……」
    「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你要问什么?」
    「有没有其他组织要求把我交给他们?」
    「…………你当然很抢手的好不好?不过不好意思啦,你是落到我们ADEM手里,所以这些要求我们都已经暗中处理掉……」
    「够了!我不是一直跟你说,要说谎就说得高明点吗!
    「啊,不是,我是说啊……」
    玛门从还想说点什么的八代手中抢过文件,粗暴地翻到最后一页的契约书部分,在签名栏位写上自己的名子。
    「好了,这样行了吧?」
    最后再把文件推到八代胸口,满不在乎地这么说。



7



    「那,这就是我的第一个任务?」
    玛门大声吼叫,以免风声盖过自己说话的声音。但她会吼得这么大声,并不是只因为风声太大,同时也是在抗议即将面临的不合理任务。
    玛门待的地方是飞机的货舱,后方舱门已经打开,可以看到云气与更底下绿意盎然的山
    地。风声跟引擎声非常吵。
    『不用吼那么大声,你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不只是不用,我应该请你不要喊那么大声,喊得我耳朵好痛。』
    耳机中传来八代的说话声,跟玛门迫切的模样正好相反,悠哉得甚至让人生气。
    「你最好也站在这种要不用降落伞从六千公尺的高度跳下去的立场试试看!相信这样你就能体会我为什么想吼人了!
    『不用了,哈哈哈哈哈,我绝对不想体会,开飞机很忙的。而且他们说你最适合做这个测试,你该觉得骄傲才对。』
    玛门眉头直皱到鼻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她穿的衣服就像潜水服一样极为贴身,而且所用的素材十分柔软。
    『这是ADEM特制的抗冲击防护服,是相当于B级遗产的技术。精确地说来,是由深海作业用潜水服改良出来的,性能可以挂保证。这可是连我们ADEM都直到前几天才拿到使用许可的新货色,就在刚刚一个小时前才完成的。』
    「刚拿到许可又刚完成,衣服材质还这么软,真的不要紧吗?」
    『应该不要紧吧?照土拨鼠公主的说明,对内施加的作用力全都会透过螺旋结构的斥力……呃,更正,是冲击的99%都会集中到胸前的球体?听说是这样啦。怎么样?可以放心了吧?』
    「要是有谁听完你这段一大堆问号的说明还能放心,我可真想见识见识。」
    『说是这个高度跟速度还勉强撑得住。而且下降到三千公尺以后,下降速度基本上都不会再增加了。』
    「为什么要一开始就挑战到极限啊?!」
    玛门摸了摸埋在胸前的球体。服装的材质以球体为中心,呈放射线往外扩张。她一边想着作用力多半就是会顺着这些纹路走,一边走到舱门前。眼底的大地十分宽广,从这种高度不带降落伞就往下跳,就连玛门也觉得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最后再跟你确认一次任务内容。我们要你从六千公尺的高度空降,潜入目标设施,把最里面的一样东西拿出来。空降地点的范围很有限,所以由我这边来控制决定空降时机的弹射架。』
    「真的要做?」
    『唉呀?你怕了啊?以前你不就有直接从《自由》往下跳到打捞船的甲板上面过吗?』
    「状况不一样。当时高度低得多了,而且海星是以悬停方式停在空中不动,我脚下还踩着Leptoneta,远比现在安全多了。」
    『所以你怕啦?那这场测试就到此为止,正常人没有不怕的。离目标地点还有十分钟,要喊停就趁现在。』
    玛门想了一会儿,扯开了话题:
    「可是ADEM可以用这么好的防护服吗?」
    『你这问题可真尖锐。其实这种防护服只有从今天起的一周内可以让我们用。』
    「为什么?」
    『第三京都条约的决议日延后两个礼拜,第二京都条约的期限又到期了。说穿了就是钻法律漏洞。』
    「偷偷用不就好了?」
    『因为维持费用也不能小看啊。买一套这种防护服的价格,就可以买下十架最新锐战斗机,而且也几乎没有人可以充分发挥它的功能。』
    「也就是说我是被选上的人了?」
    玛门高高兴兴地戴上头盔。头盔跟防护服的连接部位结合在一起,颈子周围也完全密合。
    「那要我忍耐这种气闷的感觉倒也不是不行啦。」
    『哈哈哈,没错没错,你是被选上的人。』
    「我总觉得你完全是在嘲笑我。」
    『才没有。好啦,赶快上弹射架吧。』
    「等我搞定这个测试,你多少会对我另眼相看?」
    『当然了,那还用说,这可不是一般人办得到的。』
    尽管对他轻佻的口吻不太满意,但玛门的心情仍然多少好了些。
    「哼?这样啊。那如果我成功了,你就要尊敬我,崇拜我,称我一声少奶奶。」
    『不,我没有这么说……』
    「那就开始干活儿吧。」
    玛门让身体靠上弹射架,表情中也少了一贯的不在乎。
    『高度五千九百九十八公尺,摄氏零下七度,机外气压0.48,离弹射还有六十秒,从二十秒起开始倒数。还有五十秒。』
    玛门舔了舔嘴唇。一旦下定决心,情绪亢奋起来,恐惧也就逐渐淡去。透过读取由宇头脑中部分内容,让她可以自由解放身体潜能,分泌肾上腺素来让情绪亢奋,这种感觉让她开心得不得了。
    『离射出还有二十秒,十九、十八、十七……』
    只要这次测试成功,也许就可以得到肯定。驱策着玛门的就是这种心情。
    她在六道家一直被视为没人要的小孩,海星也是只为利害关系而结合的合作对象,过去唯一信赖的路西华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眼前对自己伸手的只剩ADEM,这样的现实让她只能苦笑,但比起没有一个人看自己一眼的那种悲惨与绝望,总还是好得多了。
    「战事终时日已落啊……」
    『你在发什么愁啊?而且根本就还没有结束,不对,应该说已经倒数到十秒了你知道吗?九、八、七、六。』
    玛门的感伤被八代慢郎中的说话声强行打断,思绪也被拉回眼前的现实。
    『五、四。』
    「哇,等一下等一下……等——!
    『三、二、一、发射!
    弹射架将玛门连人带着叫声一起带出了飞机外。
    「哇啊啊啊啊啊!
    身体被抛向空中,还可以看到自己坐来的飞行机倒着飞走的模样。能自觉到是自己倒栽葱,还是因为身体始终不停翻转。
    「哇!!
    但玛门仍然利用空气阻力勉力调整好姿势,这时她已经下降了两千公尺,眼底看到的只有满山遍野的树林。
    「说要我潜入的设施到底在哪里啦?该不会是射偏了?啊不过如果都是要掉,往森林里掉,心情上也比较轻松啦。」
    玛门身体撑得笔直,头上脚下地落下。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就只有一件彻头彻尾来路不明的抗冲击防护服,心里不免觉得不太踏实,甚至让她陷入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搞不好是在跳楼自杀。
    「说不定还真的不是错觉。」
    强风剧烈地打在头盔前半部。也不知道是不是防护服有在因应气压的改变,玛门并没有产生跳伞时都会发生的耳鸣现象,但这反而让她的感觉更加错乱,光是维持姿势就已经无暇他顾。
    『高度两千公尺,不会有事的,我这边有在监控你的状况。』
    「真的不会有事吗?!」
    『高度一千公尺,祷告吧。准备调整姿势。』
    「是要祷告什么啦?我根本就没看到什么设施……」
    玛门这句话说到一半就停住。眼底的森林忽然消失,开阔的大地与建筑物映入眼帘。
    那片森林多半是用来躲过监视卫星监控而展开的立体投影之类的玩意。
    让玛门惊讶的是建筑物,刚刚她就一直觉得这里的地形很眼熟。
    「难不成要我去攻击的设施是NCT研究所?!」
    玛门没有看错,位于中央的一栋外观毫无装饰的水泥建筑物,毫无疑问就是NCT研究所。
    可是还不只这样,周围还设置着各种以前没有看到的重型火炮。
    除了对空机关炮跟飞弹,甚至还看得到战车。
    「不、不妙。」
    指向天空的重型火炮同时喷出火舌,枪弹、飞弹跟炮弹都瞄准了玛门飞来。然而要对准俯冲前甚至有用弹射器加速的玛门,实在是难上加难,几乎所有炮火都只轻轻擦过,没能正中目标。
    不过一枚飞弹却在玛门身边爆炸,爆风炸个正着,当场炸飞了她那娇小的身躯。
    「干掉了吗?」
    看到人影被卷进爆炸,LC部队发出喊声。可是从爆炸中出现的物体仍然维持着人形。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但维持着人形,甚至还发出惨叫,接着更展开了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从空中以四十五度角斜向下坠的玛门,削过建筑物的屋顶,一路洒出无数碎片继续斜向下冲,在大地上挖出一道轨迹,接连弹跳多次,顺势纵向穿过研究所的占地,途中还撞到战车而高高弹起,在空中胡乱转了几圈,最后才穿破仓库的屋顶摔了下去。
    「那、那是人没错吧?」
    每个人都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碎瓦片从仓库屋顶的洞口纷纷跌落,底下则有个撞凹了巨大货柜,躺成大字形的人。
    「痛痛痛痛痛痛。」
    抬头一看,就从屋顶的洞口看到了太阳。细小的碎瓦片不断洒落,勉强靠钢索撑住的屋顶有一部分还在摇晃。
    「就算我不是常人,用这种方法也太乱来了。」
    她抽出了陷进货柜中的手脚。
    「唉唉,果然承受不住啊。」
    埋在胸前的一个圆形球体已经碎裂。说是这个球体会代为承受所有超过定量的冲击,要是没有这个球体,这件抗冲击防护服就没有任何意义。
    「连我都很佩服自己竟然可以活下来哩。」
    玛门取下裂开的球体,准备从腰包中取出备用的球体,这才发现下半身还深深陷在货柜中。
    「看来我也昏了头啊。嗯?」
    她想要站起,臀部却深深陷进货柜中抽不出来。
    「等一下,怎么这样,该死,应该不会,呜呜,卡住,呼,才对!
    这时头上传来一阵嘎吱声,勉强连住的部分屋顶钢筋眼看就要掉下。
    「哇,不妙,我球都还没装耶!
    要是现在受到冲击,损伤都会由身体承受。也许有一百公斤的钢筋已经直逼玛门面前。
    「哇啊啊啊啊!
    玛门束手无策,只能以双手保护身体。钢筋刺穿了身旁的货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双手之间察看四周的情形,连连摸着自己的身体,确定没有受伤。
    『玛门,玛门,你还好吗?』
    无线电中传来了八代难得显得迫切的说话声。
    「差、差点就没命了。」
    『也就是说你没事啰?呼。』
    「真的是千钧一发好不好!只差一点点,只要再近一点点,真的只差那一点我就会没命了!
    玛门好不容易从货柜上脱身,大声抗议。
    「而且为什么是NCT研究所?我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我没说吗?』  
    「没有。而且你也装得太假了,你绝对是故意不说的对吧!
    『没有没有没有我只是忘记了而已,那现在我重新跟你说明一次任务。』
    「才不是重新,之前根本就没跟我说。」
    八代也不管玛门念念有词,开始进行说明:
    NCT研究所要进行S状况演习,你从空中潜入就是其中一环。』
    「搞什么?原来是演习啊。那所谓S状况,内容到底足什么?」
    『入侵者前往NCT研究所最底层,目标是峰岛由宇。』
    玛门从腰包取出球体,正准备安装上去,听到这里却不禁停手。
    「峰岛由宇?」
    『没错,S状况就是指有人企图绑走或暗杀峰岛由宇。』



8



    『你在潜入过程中不可以杀害任何ADEM相关人员,NCT研究所的所员是不用说,LC
    部队也不例外。你必须极力避免战斗,就算无法避免也不准杀人,顶多只可以打伤他们,毕竟这终究只是演习。』
    「可是峰岛由宇就可以杀?」
    玛门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只觉得这事高深莫测。
    『不不不,杀她也是演习而已。』
    「可是既然是演习,就难免会有意外对吧?像是一不小心手一滑杀了她之类的。」
    她说这话有一半是在开玩笑,却也有着一半认真。玛门身上的杀气已经超过了演习该有的程度。
    『也不可以不小心手滑。』
    「是吗?我尽量。」
    听到玛门笑得疯狂,八代最后再提醒她一次:
    『千万不可以杀了其他人。』
    「你要说的就这些?」


八代没有回答。

    「了解,我就做给你看。」
    面露凶光的玛门察觉到有其他人接近,回过头去一看。
    「咦?」
    一颗飞弹已经直逼眼前。在因高热而扭曲的景象中,可以看到一名LC部队队员才刚发射出反战车飞弹。她掌握到的状况就只有这些,接着飞弹便精确地捕捉到目标,命中玛门的身体后产生爆炸。
    「命中了吗?」
    一群LC部队的队员跑向起爆点查看。货柜也被牵连到爆炸之中,炸得四周满目疮痍,然而其中并没有玛门的尸体,只有碎裂的球体散了一地。
    「好、好险。」
    玛门乘着爆风溜出了仓库,但抗冲击防护服的球体却又破损了。
    『你还好吗?』
    「这会死人的!你给我等一下,我可以问个超基本的问题吗?我不能杀他们,可是他们却可以杀我?!要是没有这件防护服,我早就被炸成不知道多少截了。」
    『毕竟这次演习还要兼作抗冲击防护服的测试啊,照规定守军方面可以放手攻击。』
    「哪有这样的啦?!那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法律上不构成问题,毕竟你都已经签了同意书。第十一条第二十七项的例外处置相关注意事项第十二点就有写,无论任何情形,演习中的意外死亡皆视为已获得当事人同意。』
    「哪有这么黑心的契约条款啦!我的人权到哪里去了?」
    『人权你明明也放弃了啊。第二条第一项……』
    「不用说了!所以我被骗了是吧?被你们这些阴险卑鄙又咸湿的人给骗了!
    『讲咸湿就不对了吧?别说这些了,你该专心参加演习。』
    「明明就很咸湿!反正就算我被你性骚扰,你也一定会扯什么法律上不构成问题之类的鬼话对吧?一定是这样。」
    『你是不是对我的人格有误解?』
    「哼,总之我要继续进行这没天理的演习啰?相对的我这边可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与其被你陷害到白白死在演习的名目下,干脆违约被枪决还好上几万倍!
    玛门撂下这段话后,小心翼翼地查采四周。演习这个说法让她小看了这个状况,但ADEM对她的处置却一点都不宽松。说得好听是对犯有重罪的人给予特赦,说穿了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被杀掉也无所谓,用起来方便得很的棋子,而且还成了实验遗产的白老鼠。

NCT
研究所受到海星的攻击而半毁,正忙着进行修复作业,因此尽管戒备森严,仍然有着许多漏洞,玛门也就混进工程之中行进。

    对于无可避免的战斗也尽快处理完毕。玛门随时躲在掩蔽物后方,看准卫兵目光稍有偏开的瞬间欺近身去。
    「有入侵者?」
    当卫兵听到声音而转过枪口就为时已晚,玛门的脚不是踢向地板,而是踢了墙壁,接着还踢在天花板上,越过卫兵头顶。卫兵跟不上玛门的动作,还看着原来的方向,背后立刻挨了一记手刀而昏厥。
    『很好很好,看起来很顺利嘛。』
    「你不觉得像你这样躲在安全的地方跩得二五八万似的,听了就让人想宰了你吗?」
    『怎么会呢?人各有所长,像这种合理的作战实在让人觉得舒畅啊。』
    「我怎么听怎么火大。」
    玛门一脸不高兴的表情走在走廊上,忽然间却停下脚步,朝着往左右两边分岔的道路张望。
    「咦?这里该走哪一条啊?」
    NCT研究所的结构不是已经装进你的记忆里了吗?』
    玛门具备能够读取人脑的读心能力。尽管她先前几乎毫无战斗能力,但自从读取了由宇的知识,学会控制身体的方法之后,就一直积极运用这种运动能力。既然有了由宇的知识,对于NCT研究所内的结构自然也应该有掌握住。事实上先前她潜入这里的时候,光靠被变异体窃据身体的木梨那不完整的记忆,就已经能够毫不犹豫地前进。
    「你很吵耶,每个人都会有忘记事情的时候好不好?」
    她找到了还在修复的电梯。朝里头一看,就看到垂直通道的远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多半是先前受到撒旦的攻击,墙壁已经熔解得不留痕迹。
    「这不是直通最底层的电梯吗?只要一口气往下直直下去,应该就会抵达目的地了吧。」
    『可是那部电梯不是还在修复,根本不会动吗?中间还有鹰架,很危险的。』
    「你以为我干嘛要穿这防护服?呀喝!
    玛门毫不犹豫就朝漆黑的洞口跨出脚步,接着张开四肢,用全身去承受下坠时的风压。
    「哇——习惯了就觉得好痛快咧!
    一看到地板就立刻调整姿势,弯曲单边膝盖用脚着地。落地的冲击吹散了散落在四周地板上的垃圾跟尘土。
    「你看你看,我刚刚着地的姿势是不是有够帅气的?我看大概就跟美国漫画里面的变身英雄差不多吧?」
    『嗯嗯,很厉害,真的很帅。』
    「你在耍我对吧?我在问你,你在耍我对吧?你明明就看不到!
    『我用心眼看到的。』
    「少啰唆,你给我闭嘴啦,死变态!!」
修复中的电梯并没有直通地下一千两百公尺,中途有好几个地方堵住,玛门尽管有所犹豫,仍然朝着底层前进。途中多次莽撞地纵身跳下电梯通道,四处乱走。而她这种完全无法预测的行动模式,却也更让戒备方的人捉摸不清。





    然而下到七百公尺左右,玛门就再也找不到路了。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个直径约有五十公尺的球型空间。
    『是用来进行爆炸实验的设施。』
    「喔?」
    这时与玛门进来的入口位在相反方向的门打开,有个人走了进来。这个人的眼睛被护目镜遮住,手脚被枷锁绑住。这种护送凶恶罪犯似的待遇,是加诸在一个还只有十几岁的少女身上。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让玛门乱了方寸。
    『怎么了?』
    「发现目标了。」
    玛门朝着受到拘束的少女——由宇,摆出了战斗姿势。
    「我马上就宰了她。」
    由宇停步的位置是在房间的正中央。玛门保持十几公尺的距离,以逆时针方向绕着她走,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球体。这种防护服就算被反战车飞弹打个正着,都承受得住第一发,那么自己根本没有道理会败给受到拘束而且赤手空拳的少女。然而峰岛由宇就是能够轻而易举地颠覆这种盘算。
    「嗯?」
    玛门一直在观察由宇,想要看清她的动向,但忽然间却对由宇的模样觉得纳闷。
    「上次你就已经有点阴沉,不过现在好像又更阴沉了?」
    由宇没有回答。
    「没关系啦,不管你是有点阴沉还是更阴沉,反正我都只要杀了你就好。对了,倒是你为什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玛门没有任何计策或计画,就只是胡乱行进,她不懂由宇为什么会跑来这种地方等她。
    「我只不过是从你的记忆劣化情形跟个性,预测你会来到这里罢了。」
    「咦?你说什么?」
    记忆劣化这个词让玛门停下了轻快的脚步。
    「从我身上读过去的记忆,也是只要没有常用就会慢慢忘记吧?就凭你的大脑记忆容量,要持续记住我所有的知识终究太勉强了,没有常用的记忆跟没有章法可循的数字字串很快就会消失,而且现在也没有风间可以帮你备份了。如今你还剩下多少记忆?一半?还是三分之一?」
    由宇以脸上唯一还看得出表情的嘴唇摆出笑容。
    『是这样吗?』
    耳机里传来了八代惊讶的声音。
    「你很啰唆耶,既然是不重要的事情,忘记又有什么关系?别说这些了,倒是那个女人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的态度才让我超不爽的!
    被由宇毫不容情地说中,让玛门表情中不但含有杀气,现在更多了憎恨。
    「我跟你是无冤无仇啦,不对,好像也不是无冤无仇,在《自由》上空你害得我可惨了,而且我总觉得刚刚你也摆明了把我当白痴看。嗯,我们是有冤有仇,当然有仇了。我要杀了你。」
    玛门抢在由宇行动之前就先有了动作,以静制动不合她的个性。玛门从腰间取出小刀,笔直往前刺去,然而这一刀砍断的就只有几根由宇的头发。原来她以最低限度的动作闪过了这一刀。
    「哇!
    接着感到一股恶寒,立刻往后退开。这一退就连连往后踉呛好几步,最后更坐倒在地,按住腹部露出痛苦的表情。玛门以颤抖的手伸向胸前,确定球体还好端端地固定在那儿。
    「还在。为、为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肚子被打了一下,可是却有够痛的。」
    『抗冲击防护服呢?该不会球体已经不见了?』
    「球还在,就是因为还在我才会这么吃惊。」
    由宇慢慢走了过来。
    「你以为靠那种玩具就挡得住我的攻击?」
    玛门还按着腹部,赶忙起身拉开距离。她整个背贴到墙壁上,沿着墙壁行进,好不容易来到门前,却发现门打不开。
    「我好像没有路可以退了。」
    由宇也没跟着用跑的,仍然以同样的步调走近,反而更让人毛骨悚然。
    「等一下,这套防护服没有其他功能吗?像是什么解除出力限制,一口气变超强之类的。」
    『用来保密的自爆装置倒是有。』
    「开什么玩笑!
    到头来玛门还是束手无策,让由宇来到了身前。
    「也就是说非得靠实力打赢不可了是吧?」
    玛门卸下头盔,脱下了防护服上半身的部分。
    『等一下,我们应该有限制你使用会影响肉体的能力。』
    「要是我被干掉,那不是更得不偿失吗?我就是要用。」
    玛门伸出右手,手指开始颤抖,青筋直冒。这是她以前得到的变异体能力,然而这种能力是一种两面刃,对玛门大脑与身体会带来非同小可的负担,一用就会缩减她的寿命,所以被禁止使用。
    不过也因为威力强大,这种能力也就成了玛门战斗中最后的依靠。玛门的体能得到了飞跃性的提升,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输,也正因为这样,察觉到额头上有东西时,才更让她震惊不已。
    「省省吧。」
    由宇的手已经放在玛门头上。
    「什、什么时候……」
    她甚至没有发现由宇已经逼近。玛门还没想到为什么会这样,头部就受到一阵冲击,就此昏厥过去。



9



    「……然。不过这丫头可是……啊。」
    「不然还有……虽然个性有……实力倒是……」
    「个性有……这点你没……说吧……」
    听得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会是谁呢?玛门勉力想要让一片浑浊的意识清醒过来,但迟迟未能如愿。她本来就不擅长早起。
    ——啊啊,记得我好像被打昏了?
    就算是这样,意识会这么不鲜明,总觉得不太对劲。
    「看样子她醒了。」
    「还搞不清楚状况啊。」
    是一男一女在说话,两个人的声音都觉得很耳熟。
    「那还用说。也没经过当事人同意,就趁她昏倒的时候抓来跟LAFI精神同调,不管换作是谁都会搞不清楚状况。」
    「她又不是没经验,不会有问题。」
    「问题不在这里吧?」
    男方的口气显得有些受不了。
    LAFI?精神同调?该不会说我现在是在LAFI里面?」
    玛门睁开眼睛跳起,就在身前看到一对男女。一个是峰岛由宇,另一个则是风间辽。
    「为什么?」
    让玛门惊讶的不是由宇,而是风间。对于在LAFI一号机中认识的那个生于LAFI的人
    格,也就是风间辽,玛门并不觉得讨厌,还觉得很希望他能活下来。
    「可是你不是跟《自由》一起沉到海底了吗?还是说我又被那个染头发的给骗了?」

    「让你误会而产生期待也不是好事,所以我先跟你说清楚,我跟你所认识的那个风间不是同一个存在。」
    「不是同一个人?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
    玛门本来显得十分讶异,但很快就想到了眼前这个风间是谁。
    「对喔,说起来LAFI三号机里面也有个叫做风间的人格,你就是这个风间啊?哈哈,我真傻,竟然还忍不住期待了一下。」
    看到玛门显然十分失望,风间以一如往常的平静语调说了:
    「你认识的风间有拜托我一件事。」
    「风间拜托你?他拜托你什么?」
    「要我顾好你的身体,他可是一直到最后关头都还在担心你呢。」
    玛门好一会儿答不出话来,风间则对还张大着嘴合不拢的玛门继续说下去:
    「既然我都答应了,你的健康管理就由我来负责看看吧。会让你跟LAFI精神同调,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个目的。喂,你有在听吗?」
    玛门低着头一动也不动,一颗颗泪珠却滴在撑在地面的手背上。
    「我也知道风间有事瞒着我。虽然他也会称赞我,可是我还以为他是为了利用我,才会说那些好听话。」
    说着吸了吸鼻子。
    「这多少也是有吧,不过他并不是只为了利用你。」
    「嗯,嗯。没关系,我也一样利用了风间。」
    玛门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对风间露出了豁达的笑容。
    「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玛门伸出手来。风间显得有点讶异,但随即又说:
    「握手对人类来说大概是不能缺的行为吧,大概就像是一种契约?」
    说完就伸手去回握玛门的手。
    「差不多吧。虽然你们都是风间,可又挺不一样的。」
    「哦?例如说你觉得哪里不一样?」
    「我眼前这个风间比较有人味,看起来有点廉价。」
    看邮风间哑口无言,玛门立刻补上一句:
    「看,我没说错吧。」
    说完还用手指指着他大声欢笑。   
    「倒是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由宇看准两人寒喧告一段落,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插了话。
    「我的事已经办完了,只剩你的事了。」
    风间退开一步,摆出旁观的姿态。
    「找我有事?」
    玛门的态度立刻转为冷漠。翻脸的速度之快,让由宇也不免表情一僵。
    「就是有事才会等你。」
    「嗯?等等,你为什么没穿衣服?!」
    到这时玛门才总算发现由宇身上一丝不挂。
    「真要说这个,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咦,不会吧?!哇,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没穿衣服!风间就有衣服穿,为什么只有我们要裸体!

    「这是为了削减多余的资料传输量,减轻大脑的负担。风间原本就没有肉体存在,我们的皮肤就相当于风间的衣服。」
    由宇抬头挺胸,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记得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形啊。本来我还以为这次都是同性不要紧,结果还是重蹈覆辙了……」
    风间叹着气表示就是这样他才觉得人类很难搞,但由宇则无视于他的喃喃自语,大跨步走向玛门。
    「不要过来啦,你到底是想怎样?只不过自己的大了点,也用不着这样现宝现得这么露骨吧!
    玛门的目光来回比较着自己那用手遮住的胸部与由宇的胸部。
    「大?啊啊,你是说胸部的大小啊?拿胸部的大小来现会有什么意义吗?既然女性该有的功
    能都可以正常运作,大小应该不是问题吧,反而是在剧烈战斗或运动的时候碍事得很哪。」
    「哇,真是烂透了,你这什么何不食肉靡的说法,根本就是不知民间疾苦。」
    玛门似乎很不甘心地扭动身体,但紧接着就突然跳起,朝由宇伸出右手。大概是变异体的能力在LAFI三号机内也照样管用,只见她的指甲已经变得像长枪一样长。
    接着朝由宇脸孔就是一刺,手上传回扎实的感觉,让玛门放声大笑:
    「呀哈哈哈哈哈,你太大意啦。去死吧,笨蛋笨蛋笨蛋!你就是因为太小看我,才会吃到这种苦头……咦?」
    玛门刺出的指甲长枪,被大拇指跟食指夹住,在途中就动弹不得。
    「我可没有大意,也没有小看你。」
    由宇手指一弹,弹开玛门的指甲后,又以跟先前没有两样的不悦态度站至玛门身前。
    「干、干嘛啦?」
    玛门尴尬地缩回手。
    「那你说有事要找我是什么事?」
    接着就若无其事地催她有话快说。


「谈正事之前我先给你个忠告,你也知道这里是LAFI的世界,而变异体原本就住在LAFI之中,在这里动用它的能力,你想会发生什么事?」

    玛门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还维持在伸长的状态,不但没有缩回去,还继续伸长变粗。自己明明完全没有这种意识,手指跟手臂却不断变粗变长,逐渐失去人类的形体。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根本没有想像这种形状!这太奇怪了!
    「答案当然就是变异体会脱离你的控制,凭你多半已经无力回天了。」
    由宇的话听起来甚至显得有些冷淡。
    玛门越来越害怕,用力摇手想要甩掉指甲,但身体的一部分当然没有这么容易甩脱,整只手只胀不缩,变得越来越奇形怪状,与当初让整栋NCT研究所陷入一片混乱的变异体十分相似。
    「哇、哇啊啊,这是怎样啦,太奇怪了,哪有这样的啦?我的手才不是这样!
    变异的部位从手肘逐步延伸到上臂、肩膀,不断往上扩张。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这不是真的。救我,救救我啊!
    忽然间风间走了过去,一手放到玛门头上,另一只手往旁一张,附近的空间中立刻显示出多达数十张脑部的断层扫瞄画面,看起来就像是热显像画面,以从蓝到红的颜色形成错综复杂的渐层。
    「唔,大脑的这些部分有在活化?」
    玛门以求救的眼神望向风间。
    「我要调整你的大脑活化状态,接下来你的意识会浑浊一阵子。」
    玛门的头部与风间的手之间,窜出了蓝色的电光。
    并不是真的有电流窜过,终究只是在LAFI内显示出视觉化的画面。
    本来岚间并不需要视觉性的资料,他之所以特地具体用影像方式呈现出这种手法,为的是制造心理作用。也就是透过让玛门看到风间在进行治疗的行为,让她的精神镇静下来,藉此来提高疗效。
    或许是这招奏了效,变异情形不再扩大,手臂也逐渐接近人体该有的形状。
    玛门以不敢置信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手。
    飘在空中的由宇则低头看着玛门,以宣言似的口吻说了:
    「我的知识你可以读过就算,但变异体则已经完全跟你的肉体同化,没有办法去除掉。你听好了,要是想维持人的形体跟精神,就再也不要动用变异体的能力了。继续用下去,可会没有办法挽回了。」
    「可是,可是,如果因为不敢用能力而死掉,那不是更得不偿失吗……」
    玛门还不肯就范,但如果是平常的她,这时候早就已经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可见这件事真的让她吓到了。
    「好吧,我就答应让你在紧急事态下使用,可是那也只能用一次,如果只再用一次,多半还救得回来,第二次我就没办法保证。如果用了第三次,你最好做好再也恢复不了的心理准备。」
    「你们肯帮我?」
    「毕竟我跟一号机讲好了啊。」
    玛门的心情多半极为复杂,尽管看似忠于她的本色,让情绪大幅度表露在外,其实却完全判断不出这些情绪是喜悦、悲伤还是愤怒。
    「这下事情就办完了吧。既然亲眼见证过,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
    由宇只留下这句话就消失无踪。她停止跟LAFI精神同调,回到现实世界去了。
    玛门瞪大眼睛呆了好一会儿,不久就朝风间说道:
    「她那是怎样?她刚刚到底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是来炫耀胸部的?个性阴沉真的是很讨人厌说。啊啊,讨厌讨厌。」
    「那丫头从以前就很少笑,现在更是完全不笑了。」
    「哼?你那么担心她啊?」
    玛门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总觉得这个风间啊,简直像个爸爸。」
    「下次你再说一样的话,我可再也不管你了。」
    风间一副真的很受不了这种评语的模样,更让他像极了活生生的人。
    由宇脱下电子融合装置的护目镜坐起上身,就注意到头顶玻璃天花板的另一边站着一个稀客』  
    「真目麻耶……你为什么在这里?」
    看着麻耶笑嘻嘻地对自己挥手,由宇忍不住苦笑。
    「我拜托他们让我也参加俄罗斯那件事的作战会议,因为我想说也许会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你来这里只是顺便了?」
    或许是这种说法让她不高兴,只见麻耶脸上笑嘻嘻的笑容一瞬间抽搐了一下,但立刻又用全新的笑容盖了过去。
    「说得也是,我来确实只是顺便,顺便到不能再顺便。」
    由宇的反应十分平淡,只稍稍看了麻耶一眼而已。
    「跟报告书上写的一样呢。」
    「报告书?」
    「上面写说你又变回了那个阴沉不说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地洞女,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
    「那你就应该知道站在那里跟我说话是没有意义的。」
    由宇躺到沙发上注视着虚空。看到她有气无力的模样,麻耶忍不住垂头丧气。
    「不过也难怪你会这样啊。」
    就算由宇没有回话,麻耶还是继续说下去:
    「我在比良见看到了十年前的重播影像。」
    由宇的肩膀忽然一颤。
    「还亲身体验到了世界扭曲,自己逐渐溶解的感觉有多么可怕。」
    她的肩膀在颤抖。


「对于由宇你为什么会发射隐形核子飞弹,我也觉得我的解释跟理解多半没有错。」

    「……」
    「我后来还跟那位老人路西华谈过话。对脑中黑子、峰岛勇次郎、海星的存在,LAFI五号机,最重要的是对你最害怕的勇次郎所做的实验,以及哥哥斗真他牵连多深,我自认已经慢慢
    懂得越来越多了。」
    「你懂什么!
    由宇当场跳起,吐出了毫不掩饰激情的话:
    「不管是我在这里所过的十年间所做的事,峰岛勇次郎是我父亲对我的影响,还是当年我在比良见非做不可的事,你又能懂得什么!
    看到由宇亢奋得气喘吁吁,麻耶投以温和中带有几分落寞的微笑。
    「说得也是,说我懂确实太肤浅了。可我就是想帮你度过难关,不对,应该说是想为你尽一份心力。因为我把你当朋友看待。」
    麻耶的话始终和和气气,让由宇的激情无处宣泄,只能尴尬地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你不想知道哥……不想知道斗真的消息吗?」
    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然而既然谈到斗真,由宇应该会有反应。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她才总算转过头来。
    「你跟斗真……有联络?」
    由宇终于回了话,但眼神还是望向一旁。
    「不,我跟斗真后来就没有再联络了。说得精确一点,既然他跟父亲一起行动,跟现在的我就处于敌对关系,我不能,也不想跟他接触。」
    「哦?你总算脱离哥哥的怀抱,摆脱恋兄情结啦?」
    「请你不要出口揶揄,你以为哥哥是为了谁才赌命跟在父亲身边?」
    由宇又摆出了闹别扭的态度。她平常十分冷静,然而一旦表露出感情,就会暴露出精神年龄方面的幼稚。不过麻耶对由宇已经越来越了解,还一直觉得这样的她反而比较可爱。
    「你不相信斗真吗?」
    「那小子能做什么?他除了挥挥鸣神尊以外什么都不会,而且就连他这唯一的依靠,如今多
    半也都不能再动用了。因为他的……」
    这时麻耶磅的一声用力朝桌上一拍,打断了由宇的话。拍桌的麻耶自己痛得按住右手。
    「你还真是学不乖啊。」
「学不乖的是你!你可不可以别再像个小孩子似的闹情绪?不管峰岛勇次郎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也不管哥哥的鸣神尊跟脑中黑子的存在对世界会有多大的威胁,应该都一定会有办法克服的。」





    但由宇却摇了摇头。找回冷静之后,更让人觉得其中横着一道极深的绝望深渊。
    「想来过去的鸣神尊继承者,脑中黑子开启的方向都是朝内,也就是对自己带来变革,他们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存在。」
    第一次听到由宇对鸣神尊继承者的见解,让麻耶微微一愣。
    「可是斗真不一样,他的脑中黑子是朝外侧开启,他会对周围带来变革,结果就是导致世界扭曲。而把朝内的力量改成朝外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是峰岛勇次郎?」
    「我可没有乐观到会以为一向只知道朝内开放力量的真目家能在这方面有什么作为,所以千万不可以让他动用这种力量。然而只要待在我身边,那个傻瓜就会不得不动用鸣神尊的力量。」
    「可是……」
    麻耶本想反驳,但面对由宇的眼神,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应该再也不会见到斗真了吧。如果下次还会见到他,那就表示……」
    「就表示什么?」
    「就表示我杀他的时候到了。」
    这句话说得十分坚决。
    「这就是在俄罗斯发现的神秘生物。」
    看到萤幕上显示的奇妙生物群,会议室内掀起了一阵小小的交头接耳声。
    会议室内里有十几名相关人士出席。ADEM的首领伊达、NCT研究所首脑岸田博士、统率LC部队的莲杖、秘书宫八代、如今已经是LAFI第一把交椅的小夜子,以及其他各部门负责人都齐聚一堂,而末座则坐着一个特异的人物——玛门。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少数外部人士在场,那就是真目麻耶跟怜。
    「这些生物真的存在?」
    也难怪会有人这么问起。由于没有照片,画面上所显示的生命体都是根据伊达的记忆所画出来的,而他们的模样与地球上的任何一种生物都相距极远。
    「只要我没记错。」
    岸田博士站了起来,环顾会议室内的每—个人说道:
    「我们根据伊达司令的证词,对这种生物的性质进行了推测,结果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我们推测这种生物的行动是奠基于合理的生态系统。」
    「请、请等一下,您是说俄罗斯里有着这么奇妙的生物栖息?这太离谱了。」
    好几个人出声表示不认同,岸田博士等这些声音平息之后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点更令人惊讶,那就是构成这些生物身体的物质,跟既有的生命有着明显的区隔。
    我们推测这种生物用以构成身体的主要成分不是有机物质,而是无机物质。」
    交头接耳的声浪又变得更大了,有人说这太荒唐,太离谱,甚至有人开始揶揄说NCT研究所分析班的水准也大不如前了。
    分析班的负责人想要起身,但伊达挥手制止,接着代为澄清:
    「这些分析是根据我的第一印象进行的,就算分析有错,也应该是我的责任。」
    「以后我们就暂定将这种神秘生物通称为无机生命体。」
    八代接过了岸田博士的话头:
    「而这张图就是这些无机生命体的预测栖息范围,是根据由俄罗斯方面提供的失联聚落所绘制的。」
    萤幕上显示的俄罗斯地图之中,有一角是以红色显示。
    「面积约为一万七干平方公里,这个大约跟日本四国地区一样大的范围,就是这些生物的推测栖息区。区域扩大的速度非常快,接下来这几张图分别是一个月后、半年后跟一年后的预测范围。」
    红色区域的面积先扩大到四倍,随后大到覆盖住俄罗斯的三分之一,最后更是几乎完全染红了欧亚大陆与周边所有大小岛屿,日本也包括在其中。
    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由于无机生命体的习性,是会令栖息区内的所有动植物消灭,这会带来一个深刻的问题,那就是植物所排出的氧气量将会开始不足。估计届时连还没有直接受到无机生命体威胁的区域,生态系都将遭受到重大的打击。」
    交头接耳的声浪越演越烈之际,八代以雷射笔指向覆盖俄罗斯三分之一的影像说道:
    「一旦状况演变到这个地步,多半就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他说到这里先顿了顿,环顾整问会议室之后才接着说下去:
    「如果没能在三个月以内找出有效的手段,事实上就等于确定地面上的所有动植物都会灭亡。」
    会议室内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俄罗斯有认知到这个事实的严重性吗?」
    「我们有提起过,但对方没有回答。」
    「他们不是以为我们的预测太夸张,就是对自己的能力自信过度了吧。」
    这时另一名人员举了手:
    「请问有没有确切证据显示这个事件与峰岛勇次郎有关?」   
    萤幕上再次显示现在的栖息区域预测图,正中央的部分放大,显示出一栋建筑物。


「这是沙皇研究局,是前苏联时代唯一获准冠上沙皇称号的设施。当时的负责人是索尔盖·伊瓦诺夫,对于这个获颁列宁勋章多达十次的人物,应该已经不需要详细说明了吧,问题是在于

    他所取得的峰岛勇次郎文件。」
    萤幕上显示出了一份奇妙的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文字与记号,但却跟地球上的任何文字都不一致,唯一一致的就是英文与数字。
    「距今超过二十年前,峰岛勇次郎在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网路上发表了一份加密文件,就是当时几乎所有学者,都认为这些奇妙的文字只是恶作剧,而没有加以理会的问题文件。然而这种
    文字正是峰岛独特的文法,绝非恶作剧,索尔盖·伊瓦诺夫看出了这一点。他研究这份机密文件,实现了其中一项科技,相信对于文件上的其他科技,他也很可能已经有在进行研究,我认为这些科技就跟这次的事件有关。」
    「说得也是,沙皇研究局正好位于问题地区的正中央,也实在太巧了点。」
    岸田帮伊达补充说明。
    「根据以上的理由,我们认定本次事件为暂定遗产事件,以后各部门请据此因应。」
    接着开始发言的是麻耶:
    「现阶段的情报量实在太少,所以明知僭越,我还是动用了我们的情报网路,但仍然没有查
    到详细情形。估计情形应该不是因为对方的隐蔽工作做得太完美,而是俄罗斯方面也几乎完全没有掌握到详细情报。不过我们仍然找到了几项可以证实贵局分析班预测正确的资料,之后我们会经由正式手续送过去。」
    「就麻烦你了。军方有动作吗?」
    伊达的表情转为严峻。
    「目前正以GRU为中心展开行动,然而前KGB,也就是俄罗斯联邦保安厅也有动作,双方处于相互牵制的状态。看样子无机生命体在很多方面都很不单纯。」
    「你说的不单纯是什么意思?」
    八代提出了问题,麻耶的笑容像是在说他明知故问。
    「也就是将无机生命体转用到军事用途。」
    场上流露出一种早有料到的气氛
    「有件事我很在意。驻外武官罗曼克夫说他们已经有了具体对策,如果只是随口胡扯,未免显得太有自信。我想知道他有什么依据。」
    麻耶的表情变得有点伤脑筋。
    「我对这件事也很好奇,但一直收集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方面就跟刚刚的情形不同,是因为对方的隐蔽工作做得好。」
    「完全没有情报?」
    「不,还是有查到唯一一项情报,这项情报显示GRU已经打造出一支划时代的部队。有一名科学家跟这件事有牵连,他的名字叫做伊凡·伊瓦诺夫,他被视为索尔盖·伊瓦诺夫的接班人,目前我们就只知道这些。」
    「已经很够了,谢谢你。」
    伊达站了起来,准备为整个会议作结。
    「这个事件要求迅速的对应,就算俄罗斯方面提出的要求多少强人所难,我们多半还是不得不接受。我们要派出的人员就按照俄方要求,一共有三名,人选就是岸田群平、八代一跟六道舞风。选派他们的理由如下:岸田博士是对方指名,无法排除在外;八代是ADEM的文官,六道则可说成是NCT的研究人员,担任岸田的助手,他们两人可以报成非军方的身分,又能够担任护卫,完毕。有异议或有问题的,请趁现在提出来。」
    举手的人是莲杖。
    「我想请问为何要选择一直到前几天都还与我们为敌的六道,不,应该说是玛门。」
    「这两个称呼我都很讨厌,可不可以叫我舞风?」
    玛门无视于场面上紧绷的气氛,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理由有三。第一,六道跟我们敌对并非出于思想上的对立:第二,LC部队的成员长相都已经被对方知悉,没办法说成是NCT研究所所员;最后一个理由则是赌注,在这个条件下不管做什么选择都会有危险,既然如此,我会想做出危险因素还算能够预测的选择。」
    莲杖似乎能够接受,深深点了点头。
    接着举起手的是玛门,她指着八代说了:
    「这家伙派得上用场?」
    吓一跳的人则是八代。
    「咦咦!
    看到在场好几个人都点点头表示同意玛门的说法,八代更加吃惊了。
    「怎么这样!我当然行,当然派得上用场了!
    会议室内紧绷的紧张情绪稍稍获得了舒缓。
    「看来各位对人选没有其他异议了,那么我叫到的三人请在明天早上七时动身前往俄罗斯。
    可是!
    伊达双手用力撑在桌上站起。
    「我不打算这样送人出去之后就罢手,我怎么想都不觉得这个事件有单纯到只对俄罗斯提供少许帮助,就可以顺利解决。」
    伊达对准备派去的三人说道:
    「很抱歉,我只能安排这样的条件,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会派人去支援。在支援赶到以前,请你们以自身安全为优先来进行调查。岸田博士,这样可以吧?」
    「我明白了,毕竟要是死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岸田博士一脸乖乖听话的表情点了点头。
    「本作战会议就到此为止,解散。」



12



    ——You are my sunshinemy only sunshine.
    护送车里传出一阵充满阳光气息的歌声。
    除了驾驶座周边以外,整辆车没有任何称得上窗户的部分,只有后车门上有着小小的铁窗,而且现在也被关上,与外界完全隔绝。
    护送车开在一条长满了高耸针叶树的山间道路上,四周都被白雪覆盖,不停地吹着刺骨的寒风。这是个由严酷的大自然所支配的世界,除了护送车以外,没有任何人工物存在。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护送车里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正唱歌唱得十分尽兴,但心情好的人就只有他一个,其他同行的人则很不高兴地瞪着这名年轻人。
    年轻人明明不可能不知道众人在瞪他,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展现他那相当优异的歌喉。唱到起劲时,还会自己用手打拍子,根本不管这样的行为会让来自周遭的视线变得更为严厉。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他高举双手,陶醉在歌唱之中。其实他本来还想张开双手,但铐住他两只手的手铐却不容他这么做。不只是双手,连双脚也被铐住。
    年轻人举起双手时,其他同行者之间一瞬间窜过一阵紧张,手自然伸向放在外套内侧或是腰间的佩枪。然而知道他是因为唱得起劲才举手,就在一阵受不了似的叹气声中,摇摇头将手从枪上拿开。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Bravo!Bravo!
    就只有唱歌的当事人自己在拍手称赞,其他人只投以冰冷的视线。
    「咦?唱得不好吗?我本来还挺有自信的耶。那我改唱别首好了?」
    年轻人还没开口唱,坐在他身旁的一名男子已经抢先一拳打在他脸上。
    「喂,你给我安静点。」
    这名不耐烦之下放声大骂的男子,隶属于俄罗斯联邦安全总局,前身则是苏联时代威名远播的谍报机关KGB。只是虽然叫做谍报机关,但这人从服装、装备乃至于言行,都与军人没有两样。不只是他一个,护送车后车厢内除了年轻人以外的每一个人,都散发出同样的气息。
    「竟然用暴力解决,你们也太野蛮了。」
    年轻人按着鼻子跟被打时撞到墙壁的后脑勺出声抗议。
    他一头微卷的泛青色银发下,有着一张多半很得女人缘的甜美脸蛋,如果打扮得人模人样不要说话,看起来会像是个外国的贵公子吧。然而现在他这种超出常轨的阳光气息,却让他看起来只像个傻子。
    「伊凡·伊瓦诺夫,你真的明白自己处在什么立场吗?」
    握紧的拳头简直就像石头一样坚硬,这个拳头在这名众人称呼为伊瓦诺夫的男子面前晃了晃,想要威胁他就范。
    「这小毛头真的就是那个索尔盖·伊瓦诺夫的接班人?」

FSB
的人员嘲笑伊瓦诺夫。

    「啊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说啊,哈哈哈哈哈哈,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然而一发现伊瓦诺夫本人也跟他们一起笑,众人不约而同地转为沉默。
    「你神智还正常吗?」
    其中一人反而露出了怜悯的眼神。
    「看样子你真的不明白自己处在什么立场啊。」
    「哪里,我自认很明白了,你们不就是打算利用无机生命体来抢回KGB时代的权威吗?可是却被GRU抢在前头,你们自然慌了手脚,所以就想说先把身为这个计画核心的我给绑走,让我吐出情报再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又有一记反拳飞了过来。他的后脑勺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如果是KGB时代,可不会这么一拳就作罢。」
    「可不可以请你们不要这么一直打?要是把我打笨了,你们要怎么赔?好歹我也是人称苏联智囊的接班人呢。」
    「刚刚你明明自己都在跟着笑,我看现在你应该叫做苏联的包袱吧。」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会比喻。」
    又是被嘲弄的当事人自己在笑。
    「算了、没关系。倒是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可以让我哈一管吗?」
    伊瓦诺夫的目光在围住自己的六个人身上逐一扫过。
    「哈一管?」
    「就是香菸啦,香·菸。」
    伊瓦诺夫比出用两根手指夹住香菸的动作,铐在手上的手铐让他动起手来显得很不灵活。
    「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有什么关系嘛?现在我手无寸铁,一个文弱的学者又怎么奈何得了你们?我的武器是头脑,不是蛮力啊。」
    FSB的士兵仍然摇摇头。
    「你们以为我想假装抽菸,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脱身?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电视影集的主角。就凭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能怎样?好啦,拜托嘛。」
    「你可不要玩花样。」
    或许是看到伊瓦诺夫哀求的模样后于心不忍,看似队长的人递出了一根菸。
    他谨慎地拿出菸,点着之后交给伊瓦诺夫。伊瓦诺夫高高兴兴地叼在嘴上。
    「噗哈,简直像活过来似的。我每次一抽菸啊,心情就会平静下来,这应该是香菸的镇静效果吧。不过我可不只是镇静下来,脑袋也会变得非常清晰,这种思考行遍大脑里每一个角落的感觉实在让人受不了啊。」
    伊瓦诺夫吸菸吸得十分陶醉的模样,让所有人都不敢领教。这个人真的明白他已经处在知识受到觊觎而遭人绑走的立场吗?FSB的前身乃是一直存在到冷战时代的俄罗斯联邦(KGB)保安厅,这个组织有着充分反映时代需求的残酷方针,为了逼供而动用拷问手段根本是家常便饭。
    尽管组织随着苏联政权一起解体,但FSB里却留下了浓厚的KGB时代作风,只要是为了获得有利的情报,他们对于拷问伊瓦诺夫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伊瓦诺夫明知这一点,态度却悠哉到了不自然的地步。尽管不至于骇人,但总让人觉得浑身不对劲。
    「好了,这材料该怎么活用呢?」
    所以伊瓦诺夫吐着烟说出的这句话,更是让他们不能不在意。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别在意别在意。」
    「给我说。」
    「嗯,我说出来没关系吗?」
    说着以一脸得意的笑容望向众人。如果是在KGB时代,光这样的举止就会让他挨揍了。
    「叫你说你就给我说!
    「别这么大吼大叫好不好?我会一五一十说清楚的。你们知道你们里头有奸细吗?」
    每个人都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你说奸细?」

    「没错,多亏他私底下透露情报到我那边。」
    士兵抢过伊瓦诺夫叼在嘴上的香菸,丢到地板上踩扁。
    「不要胡说八道!你三言两语就想引我们内讧,那是白费工夫!
    「是吗?」
    伊瓦诺夫先前一直以惋惜的神情看着被踩扁的香菸,这时忽然望向看似队长的男子脸上,得意地笑说:
    「倒是她的病还好吗?」
    「你说什么?」
    「就是你家人的病啊,记得队长先生有个妹妹对吧?」
    队长立刻神色大变: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不是说过吗?FSB里有人会提供我情报。」
    队长的枪顶在伊瓦诺夫的太阳穴上。
    「说,你为什么会知道?!
    「真拿你们没办法啊,那我就告诉你们吧,时候应该差不多了吧。」
    「时候差不多了?」
    在这辆十分顺畅地驶于单一直线道路上的车里,伊瓦诺夫手指抵着嘴唇,要众人不要说话:
    「你们听好啰,我讲完话两秒后车子就会停下,然后司机就会说:『引擎似乎出了点问题,可以先停车检查一下吗?』这就是要内应出手救人的信号。好了,叛徒会是谁呢?」
    众人刚倒吸一口气,车子就停了下来。与驾驶座相通的细长格子窗跟着打开。
    「引擎似乎出了点问题,可以先停车检查一下吗?」
    众人一阵哗然。
    「你们以为叛徒只有他一个吗?」
    伊瓦诺夫得意地笑了笑。
    到底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状况?
    相信每个人心中都产生了这个疑问。
    每个人都拔出了枪,枪口各自对准不同的人,但其中却有个唯一的例外。就只有伊瓦诺夫没有被枪口指住,而且他也没有枪,自然没办法用枪指着别人。
    「叛徒会是谁呢?」
    事情发生只有短短几分钟,伊瓦诺夫的自白接连让众人陷入一片疑心之中。到底谁是叛徒,谁才是自己人?搞不好除了自己以外的每个人都是叛徒。疑惑一旦萌芽,就再也不会消退,只会不断增长。
    「唉唉,真是伤脑筋。」
    伊瓦诺夫丝毫不理会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独自悠哉地说着风凉话。
    每个人都在想,为什么独独这小子没有被人拿枪指住,而这太不自然的状况又催生出另一个疑惑,就是怀疑是不是大家都被这小子给耍了。然而一想到这里,同时又会产生另一种想法,就是觉得这种傻小子不可能安排得出这种状况。不,不只是他,任何人都办不到,要掌握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理状况并主动诱导,要说有谁办得到这种事情,答案大概只有万能的天神。
    如果里面有ADEM的人在,也许就会举出某位少女的名字。
    「又会有几个是老实人呢?」
    伊瓦诺夫不说叛徒有几个,却说老实人有几个,这句话让众人无意识中被灌输一种意识,那就是觉得叛徒不只一个。
    紧张感一口气升到窜升,就在即将爆发之际。
    「好。」
    伊瓦诺夫拍了拍手。
    这个动作成了导火线,所有人一起开了枪。
    车子里一片血肉模糊。几乎所有人都当场毙命,只有两个人还活着。
    「到、到底谁是叛徒?」

FSB
唯一的生存者已经濒临死亡。

    「叛徒?当然是骗你们的,这还用问吗?」
    伊瓦诺夫伸了伸舌头。处于这样的状况,伊瓦诺夫仍然毫发无伤。
    「我不是说过我的武器是头脑吗?」
    说着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一带,又伸了伸舌头,以尖锐的声音笑道:
    「你们是被我的洞察力跟话术给骗过,完全是自取灭亡。」
    伊瓦诺夫笑够了以后,才从脚边捡起枪,笨手笨脚地摸了半天。
    「呃,这玩意要怎么用啊?啊啊,这就是保险啊?」
    说着生疏地开了保险,将枪口对准生存者。
    「再见啰。哇,扳机好重。」


子弹偏到一旁,打掉了这人的耳朵。

    「嘎啊啊啊。」
    伊瓦诺夫一副嫌惨叫声太吵的模样塞住耳朵。
    「你可不要恨我,都要怪扳机太重。那我们再来一枪,哇,好,这次就有打中了,没想到我还挺有天分的嘛。你觉得呢?啊啊,对喔,你都死了当然没办法答话了。」
    伊瓦诺夫十分开心地笑着走出护送车,里头只剩下一群人自相残杀而死的尸体。
    「唉呀?」
    伊瓦诺夫刚走出车外,就看到一群拿着枪的士兵等在外头,看样子多半是FSB觉得情形有异而加派兵力支援。
    「这状况看来可就不是动动嘴就能解决的啊。」
    说着嫌累似的耸了耸肩膀,一副吃定人的态度始终不改。
    「趴在地上,双手放到头上,要是敢反抗,我们马上开枪。」
    枪口一齐指向伊瓦诺夫。被二十个以上的枪口团团围住,伊瓦诺夫摆出觉得伤脑筋的表情,但神情却不怎么深刻,顶多只跟烹饪到一半才发现材料不够用时差不多。
    「我本来是不太想亮出底牌呢。」
    伊瓦诺夫一手伸进外套内,士兵们一齐扣紧了扳机,只要再扣下几公厘就会发射子弹。之所以没有发射,是因为伊瓦诺夫的动作做到一半就停住。
    「不要开枪嘛,我又不是要拿什么危险的东西出来。我会放慢动作,你们不要误会。看,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看到伊瓦诺夫拿出来的物体,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咦?你们不知道吗?这是梳子啊,梳子,用来梳头发的,我问的这个问题有那么困难吗?」
    说着以令人起疑的笑容晃了晃梳子,士兵们则当场愣住。这种东西值得冒着被人开枪的危险拿出来吗?还是说这个物体看起来像是梳子,其实却是伊瓦诺夫惊人的发明?
    「要动用我等一下亮出来的秘密武器,就不能少了这个。相信你们也很想看看GRU的底牌吧?好了,现在我要问个问题,这支梳子是拿来做什么的?只要答对这题,马上就可以获得平安生还的奖赏。」
    伊瓦诺夫简直就像站在众光灯下的谐星,一举一动都格外夸张。
    「趴在地上,双手放到头上!
    不耐烦的士兵用吼的警告他。
    「咦?你们不想回答问题?想死吗?算了,我是没差啦。」
    伊瓦诺夫伸出手,弹响手指,几乎就在同时,四周都被一阵轰隆巨响与剧烈强光所淹没,简直就像忽然被人丢进雷云中似的。无数道柱状雷光从天而降,围绕住伊瓦诺夫。士兵们都因为声
    响与光线太强烈而忍不住退开几步,只有伊瓦诺夫仍然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当强光与声响平息,四周散发出一阵焦臭的气味。不,当雷光形成的柱子消散,地面上就多出了十个单膝跪地的人影。

    他们身上穿着发出灰色钢铁光泽的紧身战斗服,脸孔藏在全罩式的头盔之中。战斗服不停窜着泛青色的电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放电,看上去简直像是整个人都裹在雷电之中。
    「我来为大家介绍吧,他们是我手下最强的私家兵团——迅雷队。」
    十个人全都站起,放电现象变得更为剧烈。抬起的头盔正面几乎完全不透明,看不到里面的脸孔。
    「他们的实力是没得挑剔啦,只可惜有个重大的缺点。你们看看我的头。」
    放电现象所引发的静电,让伊瓦诺夫的银发笔直竖起,而他就拿着梳子梳理头发。
    「看,这不是得用到梳子了吗?」
一名士兵朝着口气悠哉的伊瓦诺夫开了枪。队长还没有下令开枪,完全是出于士兵陷入恐慌,不及细想之下做出的反应。子弹分毫不偏地飞向伊瓦诺夫,但却没有打到他身上,在中途就停了下来。因为有只手从一旁伸出,拦下了这颗子弹。





    士兵之间掀起了一阵不成声的惊呼与对望。   
    迅雷队之中的一人瞬间移位到伊瓦诺夫身旁,伸出手拦住子弹。这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一名士兵看得清楚,他们眼中所看到的就只有雷电的残影,对方的动作实实在在快得有如电光石火。
    一颗子弹从缓缓张开的拳头中掉落,在地面上滚了几圈,进出两、三次放电的火花。
    这群叫做迅雷队的士兵有着快得让人连动作都看不清楚的速度,就算只有一人,应付起来也多半十分棘手,更别说围住伊瓦诺夫的迅雷队一共多达十名。FSB的士兵尽管人数多达一倍,却每个人都脸色铁青。
    「这原理讲起来呢。」
    伊瓦诺夫无视于支配整个场面的恐惧感开始说话,而这句话成了导火线,让士兵们在恐惧的驱使下有了行动。好几道枪声响起,同时迅雷队也有了动作。只是展开行动的人数只有三分之一,剩下几人则继续留在伊瓦诺夫身边护卫。
    「就是把索尔盖·伊瓦诺夫留下来的大脑代理装置科技……咦,还是别人想出来的?反正都无所谓啦。我就是利用这大脑代理装置,将人体的潜能发挥到极限。」
    三名迅雷队队员瞬间欺近士兵身前。每一发子弹划出的轨迹都被完美地闪过,对于甚至能空手抓住子弹的迅雷队来说,要闪过子弹实在是易如反掌。
    「可是如果只是这样,顶多只能弄出优秀的寻常士兵,所以为了加强动作,我从体外用电流讯号来提供刺激,补强肌肉的动作,可是光这样还不够,因为人类的身体太重了。」
    不知不觉间,迅雷队已经站在自己眼前。士兵惨叫着开枪,但就算在极近距离下开枪,仍然没有一发子弹打中,相较之下,迅雷队的攻击则十分简洁,就只是朝士兵挥出一拳。但这一拳却有着迅雷般的速度,并没有造成打飞士兵身体这种仁慈的状况,而是一拳打掉整个头部,简直就像用狙击步枪射中头部一样。
    其他迅雷队队员则伸出手臂施放电光,站在电光直线轨道上的士兵部当场感电而全身僵硬,弓着身体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再来就是减轻重量到极限,凡是用不着的部分我全都大刀阔斧地去掉。既然有大脑代理装置,也就用不着大脑对吧?用不着谈话,也用不着吃饭,用不到的东西全都去除得干干净净之后,就会发现原来人可以变得这么轻。嗯,这可是最极致的瘦身。」
    三名迅雷队接二连三地打倒士兵。有的人是触电,有的人是身体被打得不成人形,也有人倒在自己人的枪弹下。
    面对虐杀现场,伊瓦诺夫仍然毫不介意,继续讲得口沫横飞。
    惨叫声跟枪声都越来越零落,最后终于不再发出任何声响,三名迅雷队队员就站在散落着二十真尸体的大地上。
    「怎么样?他们的模样很英勇吧!他们就是即将肩负起次世代战争大任的战略士兵——迅雷队!这文宣不错吧……嗯?」   
    伊瓦诺夫讲解告一段落之后,这才总算认清眼前的惨状。
    「该不会根本就没有人在听我讲?」
    说着抓起一名倒在身旁的士兵头发将他拉起。
    「喂~老师在说,你有没有在听啊?」
    士兵完全没有反应。他半张脸被打扁,早就已经断气。伊瓦诺夫没趣地放开手,尸体的头部立刻重重落下。伊瓦诺夫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望向迅雷队的成员。
    「我说啊,你们就不能善解人意一点,让他们活到听完我演讲为止吗?该怎么说呢,总觉得你们应该学着机灵点,顾虑一下我的心情啊。」
    枪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一名理应已经倒地的士兵爬起上半身开了枪,他是倒在自己人的枪弹下,这才幸运地保住一命。
    子弹从伊瓦诺夫身旁掠过,命中了站在他身旁的一名迅雷队队员头部。子弹打穿了头盔,从另一边穿了出去。
    「为、为什么还不死?」
    子弹完全贯穿了头部,照理说不可能还活着。士兵还在发呆,手已经被人踩住。
    「嘎啊啊啊。」
    拿枪的手被迅雷队队员踩得一团稀烂。伊瓦诺夫走近这名按住手臂惨叫的士兵身旁。
    「为什么还不死?要是你刚刚有听我讲,应该就不会有这种疑问了耶。我刚刚不是说过用不着的东西全都丢了吗?有了大脑代理装置,也就用不着大脑,又不必吃饭或谈话,所以也不必有嘴,你看!
    伊瓦诺夫帮头部中弹的迅雷队队员除下了头盔。看到从底下出现的脸孔,士兵发出了并非出于疼痛的惨叫。
    「咿、咿咿咿咿咿!
    要称这个部位为头部,实在是有语病的。包括脑在内的头盖骨部分完全不存在,也没有嘴巴;眼睛、耳朵跟鼻子则靠着留下的少许皮肤勉强连接住,头盔底下就只剩下这些脸孔的残骸。
    如果这是尸体也还罢了,但这名队员却以具有意志的眼睛看着士兵眨眼,同时还有在呼吸,实在是疯狂的产物。
    「开始有点臭了,大概是防腐不够彻底吧。怎么样?别看他这样,他生前可还长得挺帅的呢。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士兵的惨叫跟伊瓦诺夫的笑声始终不绝于耳。


    第二章  西伯利亚



1



    少年脑子里还一团乱。这也难怪,家人跟村里的人们都被杀,还被像冰雕的巨大花朵追赶,跑出树林后更遇见大群异形的生物,然后又被一名神秘女性所救。
    看着这名女性的侧脸看得出神之下,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抱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离大群异形已经很远,但仍然没有突破异形花朵所形成的包围网。
    「请你等一下喔。」
    女性放下少年,挡在花朵与少年之间。
    手指以摘下玫瑰花似的优美动作,夹住了眼前的巨大花瓣。连杉树树干都能切断的刀刃就这么停住。不,一片花瓣停住,反而让花朵的本体开始旋转,而原本就往相反方向旋转的其他花瓣更以两倍的速度反向旋转。三公尺大的花朵扭力完全失去控制而胡乱翻动,却始终摆脱不了两根手指的束缚,怎么看都觉得像在开玩笑。
    女性手指一弹,花朵就往纵向翻滚,滚进树林之中。撞上一颗杉树时,花瓣更轻而易举地折断。看样子只要角度不对,这种材质其实意外地脆弱。
    当花朵失去花瓣,只剩下中心部分,就像上了陆地的鱼一样,只能横在地上难看地挣扎。
    一只手轻轻放到了还一脸茫然的少年头上。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霍、霍格。」
    「这样啊,你叫霍格啊?我叫做史薇拉娜·可丽儿·博金斯卡哑。你是拉克村的人吗?」
    当恐惧逐渐淡去,悲伤立刻涌上心头。大家都死了,只剩自己孤伶伶的活着。一想到这里,眼泪就夺眶而出。
    「这样啊,多亏你一个人能努力到现在。」
    女性抱住霍格,轻轻摸着他的头。
    但她的眼神随即转为锐利,毫不轻怱地扫过整片树林。许许多多模糊的红色光点映入眼帘,数量不是只有十几二十个。
    振翅声从四面八方接近,杉树一棵接着一棵倒下。
    「遇到这么多《花》可就有点棘手了。」
    她以拉丁语之中的花朵一词来称呼这些花朵。花瓣旋转的尖锐声响逐渐逼近,女性——史薇拉娜抱起少年的同时往后一个翻滚,几乎就在同时,好几朵花分别从四面八方切向两人先前所在的空间。
    「呜!
    史薇拉娜没能完全闪过,衣服被撕开,皮肤也微微渗出鲜血,但只受这么点损伤,已经可以算是侥幸。
    接着又有更多花朵继续冲来,史薇拉娜看准旋转的花瓣由下往上踢开,再不然就是用手指抓住旋转的花瓣,摔向其他花朵,就这么接连闪过攻击并击破敌人。然而这多得让人错以为无穷无尽的数目,仍然逼得她节节败退。
    霍格死命抓在史薇拉娜身上发抖。敌人已经超出了她能一边护着小孩一边应付的极限。
    「多成这样实在是应付不完啊。」
    那就掀出底脾吧。正当她一边沉吟一边甩着头发应战之际,一个高大人影从天而降,从正上方攻击花朵的中心轴。这加上壮硕身躯体重的一击打得整朵花陷入地面,花瓣也跟着折断。
    「大姐头,这边。」
    说着伸出手来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得几乎会让人误认成熊,头发跟胡子也很浓密的巨汉。要是待在山上,就算被猎人开枪误击也不奇怪。
    Reverse,我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叫我大姐头了。」
    两人开始背靠背防守。壮汉——Reverse做不出史薇拉娜那么细腻的动作,但他只要伸长手臂,就勉强够得着花朵的中心,而他就豪迈地一拳打向这个部分来击退花朵,再不然就是抓住花朵转圈甩动,这是要有巨汉身材才办得到的战法。
    瞬息万变的状况让霍格看得猛眨眼,甚至没有心情悲伤。对眼前接连转变的事态所产生的惊讶占满了他的心思,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止住。
    「还真是没完没了啊。第二十一朵!

Reverse
摔出的花朵带得其他花朵一起摔落地面,但立刻又有别的花朵涌来。他自认已经击退了几十朵,不过花朵的数量丝毫不见减少。

    「可没空让你说这些废话了。」
    就算个体战斗力占上风,在压倒性的数量之前仍然不构成意义,他们迟早会底挡不住。
    「唔喔喔喔喔喔!
    壮汉的左手断成两截,飞上天空。这是三朵花同时攻击下没能全数躲过的结果。
    「去你的,很痛耶!
    盛怒中猛力一拳打去,打得一朵花滚了老远,但只剩一只手实在是压倒性地不利,让

Reverse
只剩招架之力,史薇拉娜也就得应付更多的攻势。

    「不妙,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
    「还没。」
    史薇拉娜的视线转往树林深处。她到底在看什么呢?一朵花从她背后扑去,被她紧紧抱住的霍格一直看着她身后,被直逼眼前的花朵吓得发出惨叫。
    而这朵花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到似的往后一倒,紧接着才传来一声枪响。
    接着又有好几朵花被枪弹打翻,枪声都是在子弹击中后才传来,这是一波在连视野都难以确保的状况下所进行的长距离射击。
    「哼,真会算时间。」
    花朵接连倒在狙击之下,开出了一条小小的路径可供逃跑,三人立刻快步从这小小的缝隙间跑过。Reverse还在途中捡起断掉的手臂,看到霍格担心地看着自己,Reverse以令人意想不到的可爱笑容对他笑道:
    「不用担心。」
    花朵接连被狙击射倒,前仆后继而来的花朵则被史薇拉娜跟Reverse排除。他们所过之处,留下了满地的花朵残骸。
    一行人终于穿出树林,来到雪原上。雪原中间有着两个披着黑色斗蓬的小小人影,三人就朝那儿跑去。背后已经有着多达数十朵、数百朵的花涌来,简直与雪崩没有两样。
    其中一人架着步枪接连打下花朵。
    「艾莉西亚,准备撤收。」
    一进入声音传得到的距离,史薇拉娜立刻这么一喊。先前一直专心狙击的艾莉西亚立刻掀去背后伪装成雪的伪装布,底下现出了一辆吉普车。
    另一个披着斗蓬的人影往前一步,在史薇拉娜与他错身而过的短暂时间里有了简短的对话:
    「我来争取时间。」
    「斗真,你要小心。」
    丢开斗蓬的少年,一手握住还没拔出的小刀摆好架势。
    「来吧。」



2



    一周前。
    一群人等待夜幕低垂之后才展开行动。他们的动作迅速而安静,身影混进黑暗之中徘徊。为了避免装备反射出亮光,每个人都穿着一身全黑的装束。
    他们所要前往的地方,是静静耸立在森林里的豪宅。里头没有人的声息,也没有看到灯光。
    然而里面肯定有人,这点他们已经在白天查清楚。他们的目标是掌握全球情报的超重量级人物,而随从却只有区区两人,分别是少年跟少女,没有带任何护卫。考虑到他的社会地位,这样的戒备已经不只是松散,更可说是轻怱到了极点。
    相较之下,入侵者的人数则十分异常,四人一组的小队共有六队,合计二十四人包围了整栋豪宅。他们各就各位之后,一直静候时机成熟,就算草丛中有蛇或虫子从身上爬过,仍然丝毫没有动弹。这是一群隐密行动的专业好手,在质与量两方面都无懈可击。
    手表的时针指向深夜二时,几乎就在同时,一发闪光弹打向豪宅上方,照得四周十分光亮。
    这群入侵者一起朝着豪宅开始移动,接着更有一阵轰隆巨响震得树木剧烈摇动。从树影后升起的,是两架以静音飞行潜伏在此的阿帕契攻击直升机。
    两架直升机在豪宅四周绕行,以探照灯从窗户照亮室内,其间入侵者则分别打破一、二楼的窗户接连闯入。
    四人一组的小队行动起来简直就像一个生物一样协调,俐落地对屋内进行地毯式搜索。就算有人躲在障碍物后头,靠着热显像装置也能轻易发现。他们接连打破豪宅内的房门,逐一搜索各个房间。
    一楼终于完全占领,二楼的探索也已经快要结束。到这时还没有任何发现。
    然而热显像装置中终于有了反应。
    『发现目标,在二楼最里面的门后有人形热源反……呜啊!
    前往二楼的一组小队,在惨叫声中结束无线电回报。
    「αo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回答。
    在一楼留下一个小队后,其他小队全都前往二楼深处,抵达后他们看到的,是几名倒在地上的同伴。然而他们并没有手忙脚乱地跑去查看,而是丝毫不放松对周遭的戒备,慎重地走到同伴身旁。
    「还活着。」
    摸摸颈动脉,确定每个人都还活着,其中一个人还勉强有着意识。
    「目标在哪里?」
    微微颤动的手指向走廊最里面的门。配备了热显像装置的入侵者,探测到了门后的热源。
    「确定有热源存在,估计应该是目标C。」
    所谓目标C,是个年纪还很小的女童,但他们却毫不犹豫地准备进行攻击。他们拿起枪,手放到门上,自然是打算杀害这名目标。


带头的一名男子贴在门板上,屈指倒数。

    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门上,所以即便先来到这里的四人之中有一人缓缓站起,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倒地的男子站起后,就卸下红外线夜视镜丢到地板上。从夜视镜底下出现的,是个年轻得出人意料之外的男子面孔,他拿在手上的也不是重型枪械,而是小刀。
    这把小刀非常异样,刀上贴满了符咒,上面写着奇妙的数字,而且还以锁链捆得极为牢靠,让刀刃拔不出来,要当作武器并不构成实际意义。
    面对持有最新重型枪械的对手,这样的举动未免太有勇无谋。
    然而这名年轻男子——坂上斗真却一口气跑过长廊,与他错身而过的入侵者则接二连三倒下。虽说是从背后偷袭,但能这么精准地接连打中要害让人昏倒,仍然很不简单。
    「哇!
    听到同伴的惨叫声,其他小队才总算发现有人从背后偷袭,但这时已经有三分之一,也就是五个人又被打昏,连着先前的四名在内,已经有九人遭到瘫痪。
    「有人偷袭!
    枪口转朝向从背后偷袭的少年。先前这群入侵者还不免小看他,以为只是个小孩不难对付,但看情形他的本事显然非同小可,扣上扳机的手指上那微乎其微的犹豫就此消失。
尽管如此,他们终究还是太大意了,他们背向了房门后的热源。他们应该要知道,少年还算是比较慈悲的存在,站在背后的少女才是真正彻底无情的杀戮者。





    门板当场垮下。这种兼作护墙的门内铺有厚重的钢板,但整扇门当场七零八落。听到门板断片砸在地上的沉重声响,他们又再次望向房门。
    「咦?」
    站在门后的是一名少女,一身纯白的连身洋装在黑夜中极为醒目。每当少女一有动作,她的
    一头亚麻色头发跟一身白色洋装就彷佛不受重力束缚似的轻轻飘起,模样甚至让人觉得如梦似幻。然而这种梦幻的模样,却体现了从斩断门板的动作迅速回归自然姿势的功力之一斑,只有右手的一把长刀显得格外突兀。
    而这迅速已极的刀路也没有丝毫慈悲可言。
    少女斩断的不是只有门板,贴在门板上的入侵者身体也同样被斩成了两截。
    晚了几步才溅出的血沬染红了纯白的洋装。全身染红的少女跨过瘫倒的肉片,朝着剩下的生存者走去。
    「可丽儿,不要杀人!
    另一名少年立刻这么一喊,扑向剩下的生存者。这群入侵者到这时都还一枪未开,只是受到两个人从长廊两端夹击,多达十名的入侵者就完全乱了方寸。
    耀眼的灯光从窗外照亮了长廊,是阿帕契直升机的采照灯。射速达到每秒干发以上的加特林机关炮喷出了火舌。这个连自己人也一起扫射的举动非常胡来,但如果只求抹杀目标,的确是最佳的手段。
    「哇!
    机关炮的子弹从半跌半扑卧倒的斗真头上扫过,但长廊上反应慢了半拍的入侵者则被机关炮的子弹打个正着,被轰得撞在墙上。
    「可丽儿!
    斗真担心少女安危而大喊,但他是白担心了。不但倒在枪弹下的人群中并没有包括少女的身影,甚至整条长廊上到处都看不到她。
    一个小小的身体跃向探照灯的灯光,斗真勉强在视野的角落捕捉到了这个动作。直升机的劲风迎面而来,吹得白色洋装剧烈翻飞。
    可丽儿的身体无声无息地落在驾驶舱的玻璃上。
    「这样就结束了。」
    手中举起的长刀横向一扫,连人带着玻璃一刀两断。
    少了驾驶的直升机失去控制,可丽儿在即将坠毁之际又是一跳,从破掉的窗户回到了二楼的走廊。坠毁的直升机在地上滚了几圈,点燃了燃料而起火爆炸。
    「可丽儿……你下手太狠了。」
    看到可丽儿丝毫不把背后的火焰放在心上而看着自己,斗真勉强挤出了沙哑的声音。
    「我以前也说过,叫你不要无谓杀生。」   
    可丽儿流露出稍加思索的表情,微微歪了歪头说:
    「放他们活口会多很多麻烦。」
    她丝毫不听斗真的话,自行收刀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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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3 15:44 | 显示全部楼层
親子丼...
太邪惡了,鬥真
你這樣一定會遭到由宇的天譴的
蘿莉控不是 人...
 楼主| 发表于 2010-4-3 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3



    过了一晚,斗真他们移动到了另一个地方。自从开始跟不坐一起行动以来,从来就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待上三天,尤其遇到像昨晚那种血腥的场面之后,更是会立刻转移阵地。
    现在斗真所在的地方是在一栋公寓大楼之中,比起昨天的豪宅显得格外朴素。对斗真来说,这种地方待起来反而远比大得离谱的豪宅来得自在。
    不坐将可丽儿与斗真留在这栋公寓大楼之后,说自己有工作要做就消失了。这种情形也不稀奇,不坐的行动没有固定模式可循,而且也完全不顾虑到周遭人们的想法,总是任性妄为,自我中心地推动整个世界。
    斗真现在正在厨房烹饪。他的手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可丽儿还是不时会跑来看。尽管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显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吃了。
    「就快好了。」
    斗真做的是松饼。这是斗真能为爱吃甜食的可丽儿所做的少数几样餐点之一,而且看样子还意外地博得了她的好评。
    「你看,烤好了。」
    端着松饼过去,就看到可丽儿已经握着刀叉,乖乖坐在餐桌旁,模样看起来比她的外表年龄还要幼稚。
    「可丽儿,在吃松饼以前我有几句话要说。」
    可丽儿也不看斗真一眼,视线始终投注在松饼上。
    「就是昨天的事。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你答应过我说不会做无谓的杀生,遇到有人来袭击就交给我解决。要是你不听我的话,我就再也不做松饼给你吃了,连布丁也不能吃,你有听懂吗?在你真正听懂以前都不准吃。」
    可丽儿这才首次将视线从松饼上栘开,一语不发地看了斗真一眼。她不反驳也不反省,就只是用一对不带丝毫迷惘的绿色眼睛注视着斗真。
    可丽儿的模样让人觉得她没有情绪,但看在斗真眼里,却觉得这样的态度胜过任何用嘴说出来的雄辩,既像是伤心,又像是生气。
    最重要的是要从可丽儿身上夺去摄取甜食这种可说是她唯一乐趣的行为,总让斗真觉得实在非常残酷。
    「呜呜……好啦。」
    斗真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松饼放到餐桌上。
    可丽儿就像小动物似的嗅了嗅松饼的味道,放上一大团奶油,再倒上整瓶糖浆,让斗真光看
    就觉得有点反胃。可丽儿笨手笨脚地动着刀叉,将几乎全都泡在糖浆里的松饼切成小块,送进嘴里。长刀使得那么好,用起刀叉却这么笨拙,让斗真觉得纳闷到了极点,但问起这种事也只会让她歪歪头,所以还是决定不去深究。
    这时门铃响了。
    知道这里的人就只有不坐,然而如果回来的是不坐,他应该不会按门钤,但斗真又想不出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会有理由到这里来。
    会是敌人吗?如果是敌人,比斗真更擅长察觉四周声息的可丽儿应该不会悠哉地吃着松饼,只是她将松饼的优先顺位摆到应付危险更前面的可能性恐怕也不是零。
    「会是谁呢……咦?」
    小心翼翼地朝玄关门板上的窥视孔一看,斗真忍不住喊出声来。
    站在门前的是真目胜司。
    「好久不见啦。」
    他看也不看愣在门前的斗真一眼,走进室内后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以嚣张的态度翘起一条腿,环顾整个室内。他穿着一身看起来就很高级的西装,再加上那种无论态度如何嚣张都绝对不失格调,甚至可说十分优雅的举止,在这栋平凡的大楼公寓中实在是突兀到了极点。
    他身旁坐着一个年纪还很小的男童。斗真不可能会忘记,他就是胜司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名神秘少年,在之前KIBOU大楼事件中就见过他几次。
    坐在对面的可丽儿则丝毫不理会眼前的两人,只顾吃着松饼。斗真烤了十片以上,但现在只剩两片,看这样子多半还得再多烤几片才够。
    「呃,记得小弟弟你叫才火……吧?你要不要也吃些松饼?」
    「嗯!


    答话的声调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
    「我吃两片就奸。」
    斗真不理胜司,走进厨房。
    「对大哥不理不睬?你也太冷漠了吧。」
    「你知道我上次跟着你,后来被害得多惨吗?叫我不要提防你,我也很难照办啊。』
    「要怪也该怪呆呆跟来的人太笨。」
    口气简直像是专门诱骗女性的反派。
    「你这么说……」
    「我是说有力量的人在行动前更应该三思。要是当时你没有跟来,我也不打算更进一步干涉。」
    斗真无话可答,只能默默烤着松饼,两片很大的铁板上各烤着六片。
    「久等了。」
    斗真一将大堆松饼排在可丽儿跟才火面前,两人立刻眼睛发亮。看到他们眼前的松饼,胜司沉吟着问道:
    「我的分呢?」
    「我学会行动前先三思了。」
    「你也太幼稚了,那我只好将就点,只喝红茶了。」
    胜司耸了耸肩,啜了口红茶,立刻皱起眉头。
    「真难喝。」
    「你可不要拿麻耶那边泡出来的红茶当基准,这才是一般人喝的红茶。不过说起来,你跟看到即溶咖啡会问说这是什么东西的麻耶倒也挺有得比的。」
    「老爸禁止你拔刀吗?」
    皱着眉头喝着红茶的胜司,目光停在了随手放在柜子上的鸣神尊。
    「嗯,我有先还给老爸,然后昨天拿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了。老爸说要是我真的不打算用,就应该带在身上。」
    看到斗真拿出来的鸣神尊,胜司皱起了眉头,因为刀的模样比起他曾经拿在手上的鸣神尊,已经完全变了样。
    首先整把刀上贴了无数张符咒,看起来也像是乱包一通的绷带。符咒上写着许多分不出是记号还是文字的奇妙符号,还用细细的锁链系住。
    「给我看看。」
    看到斗真很干脆地递过来,胜司的脸色十分苦涩。
    「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唔,这是四四家的封印啊。」
    「四四家?呃,记得是八阵家里面的一家?」
    「没错,这个家系自古以来就负责执行咒术方面的工作。」
    听到咒术两字,斗真苦笑了一下。
    「你觉得这种玩意迷信又落伍对吧?可是你错了,说出来的话跟写出来的字都是有影响力的,所以才会有言灵这个字眼。你在弧石岛上不就亲眼见证过了视觉毒吗?形状跟颜色可以对大脑产生影响,这些符咒也是一样。四四家所用的这些独特的文字,是一种经过长年淬炼的特殊文字,可以直接对大脑产生影响。这些文字会从你脑中夺去想要拔出鸣神尊的意思,而且纸张跟锁链也都是特制的,想扯破或弄断可没有那么简单。当然这个部分就是集现代科学之大成了。」
    说完递回了鸣神尊。
    「这是从物理层面跟心理层面双管齐下的封印,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拔得出来的。我倒很想见识见识当你真正需要用到的时候拔不拔得出来。」
    「就说过我不会拔刀了,我已经发过誓。」
    「越是坚定的决心,有时候越容易被颠覆啊。」
    被嗤之以鼻的斗真觉得自己的决心受到嘲弄,忍不住生气地瞪了胜司一眼。然而胜司却不理会斗真,看着正在吃松饼的可丽儿说道:
    「长这么大啦。」
    她的嘴边还沾着糖浆跟奶油。
    「你从可丽儿更小的时候就看过她了?」
    「嗯,当时她还待在蛟叔叔身边,我还抱了她一次,那时候我只有十二岁,看到我抱起她时心惊胆战的模样,蛟叔叔还笑个不停呢。」
    这时斗真打算问出一件他一直想知道的事。
    「……可丽儿的妈妈呢?」
    胜司和缓下来的表情又转回严峻。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看看这张照片。」
    胜司拿出来的照片拍得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拍到的人物在暴风雪中太靠近镜头,焦距没有对好。
    「史薇拉娜·可丽儿·博金斯卡哑,是可丽儿的母亲,也曾是蛟叔叔的妻子,更是遗产强夺组织密诺娃的创办人。」



    胜司拿了一片影片DVD来。
    一开始播放,画面上就出现一名女性。她有着亚麻色的头发与翡翠般的绿色眼睛,尽管表情成熟得多,但斗真仍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长得好像,她就是可丽儿的妈妈?」   
    「这段影片在十一年前,送到了美国、日本、俄罗斯、中国等二十二国政府机关手上。』
    斗真吞了吞口水,直盯着画面。她长得很像可丽儿,但有着坚定意志的眼神则大不相同。


『这是最后通牒。』   

    听到可丽儿的母亲——史薇拉娜的第一句话,斗真大吃一惊。
    『诸位再三无视我们密诺娃的警告。我们一再强调对于峰岛勇次郎发明出来的科技应严加保密,置于法律秩序下管理。对此我们还准备了无数的理由与证据,但诸位丝毫不予理会,只顾着眼前的利益而迷失事物的本质。为什么诸位就是没有发现这有多么愚蠢?!』
    影片被胜司伸手按停。
    「这就是密诺娃创立当时的活动内容。」
    「简直跟海星一样。」
    「的确,然而当时的密诺娃并没有海星那么强大的战力。ADEM总司令伊达真治选择从法理层面着手,企图建立合法的管理组织,密诺娃与海星则认为这样太花时间,但后来海星垮台,
    密诺娃也沦为遗产强夺组织。这是个好例子,证明了只有脚踏实地的努力才能开花结果。」
    胜司又继续播放影片:
    『我是第一个峰岛勇次郎疯狂科技人体实验下的生还者,这件事距今已经超过十年,所以我非常清楚峰岛勇次郎的科技将对人心与人生造成多大的扭曲。』
    她在十一年前的影片里说距离当时超过十年,就表示事情发生距今已经超过二十年。一想到早从自己跟由宇还没出生,这个人就一直为遗产所苦,斗真实在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
    『一年前,我失去了心爱的丈夫跟女儿。这一切都该怪那个狂人所带来的科技,以及……
    不,我就别奢望太多了。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扑灭峰岛勇次郎的科技。』
    悲伤的表情转为愤怒。
    『我救出跟我有着同样际遇的人,创立了这个叫做密诺娃的组织,目的是封印峰岛勇次郎的科技。我要警告诸位,请立刻停止使用峰岛勇次郎的科技,否则诸位恐怕会亲身体验到那些科技
    有多么可怕。』
    史薇拉娜的头发呈波浪状地脉动,不是因为有风吹过,而是一种有着人为意志的动作。


影片就在这里结束。

    「结果没有任何一国遵从她的警告,密诺娃将警告付诸实行,开始去破坏全球各地与峰岛勇次郎有关的设施。然而遗憾的是这种行为同时也证明了峰岛科技的实用性,甚至还出现了想要利用密诺娃的国家跟组织,密诺娃整个组织本来的走向也慢慢迷失。尽管如此,她还是继续奋战,但四年前却忽然下落不明。之后的密诺娃成了什么样的组织,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有件事斗真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她说一年前失去丈夫跟女儿,也就是十二年前对吧?」
    斗真朝可丽儿看了一眼。
    「蛟叔父在十二年前死了,他去暗杀峰岛勇次郎失败,听说可丽儿的母亲当时情绪失控得相当严重。失意的她很快又遭逢了厄运,当时已经是她唯一精神支柱的小孩,被牵连到火灾之中而丧命。」
    斗真看了可丽儿一眼,心中其实已经料到了几分。
    「没错,其实她还活着,而且还在不坐手边,被他当成白老鼠、当成棋子,搞到最后就是现在这副德行。」
    「……太、太过分了。」
    斗真一句话脱口而出,这才赶忙望向一旁的可丽儿。可丽儿只是不会将心思表现在表情跟言语上,对于四周谈话的含意则都有听懂。不知道可丽儿听到这件事,心里会怎么想?斗真心想他们两人在可丽儿面前谈这些事情,再怎么说也太没神经了点。
    大概是从斗真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心思,胜司挑起了一边眉毛。这是胜司不高兴时的习惯,但这种感受并非针对斗真。
    「真目家一向就是这么做事,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
    这种像在撂狠话的模样,跟胜司眉清目秀的脸孔实在不怎么搭调。
    「四年来没有人知道博金斯卡娅的行踪,唯一知情的就是密诺娃的Double Ace,但他们就连对曾经暂时联手过的我,也绝口不提这件事。可是最近我弄到了一份情报,而我就拿这份情报当交换条件,争取到了跟博金斯卡姬接触的机会。」
    斗真有了不祥的预感。胜司多半看出了斗真情绪上的变化,对他嗤之以鼻:
    「你猜得一点儿都不错。一旦有人暗示说她本以为已经过世的女儿其实还活着,她终究不可能继续躲下去,而我终于争取到了跟她接触的承诺。」
    「难道连胜司大哥也想利用这孩子?」
    胜司对斗真责难的语气四两拨千金,不以为意地说了:
    「对,没错,而负责把这小丫头送到母亲身边的工作就要由你来做,斗真。」
    同时胜司还用眼神告诉斗真:你也一样要为了自己的愿望而利用她。


    胜司不等斗真回答就离开了。留在原处的斗真看了看交给自己的信封,及资料中的照片。
    「史薇拉娜·可丽儿·博金斯卡姬……」
    这位女性是全球第一个峰岛勇次郎科技的成功案例,同时还跟鸣神尊继承者相处了八年之久。这名女性人在遥远的俄罗斯大地上。
    她是个一手创办密诺娃的厉害人物,也难怪胜司会想跟她建立管道。为此胜司正准备利用自己,而自己也正打算利用胜司的管道。
    ——这位女性曾经跟真目蛟,跟鸣神尊继承者相处多年。
    相信无论对于峰岛勇次郎还是鸣神尊继承者,她应该都相当清楚。
    斗真之所以跟着不坐,就是因为有些事情他非知道不可,他想了解自己的力量,想要帮助由宇。所以哪怕明知也许会受到父亲利用,斗真仍然在不坐手下静待机会,而现在机会就以他意想不到的形式送上门来。
    ——想利用我就尽管利用吧。
    他对不坐与胜司有了这样的想法,同时下定对于不能妥协的部分绝对要坚持到底的决心。
    对于真目家、对于鸣神尊、对于峰岛勇次郎,他都有着无数的疑问。他总觉得追寻这些疑问的解答到尽头,就会找到能够帮助由宇的方法。
    而可以作为线索的史薇拉娜在照片中虽然漂亮,表情却十分落寞,跟由宇非常相似。


——由宇。

    最后分手之际她显得极为动摇,长年来隐瞒的罪行更被不坐揭露。现在的自己还不够坚强,也没有足够的智慧,还无法去承受这一切。
    察觉到视线而回过头去,就看到可丽儿一直注视着自己。
    「可丽儿,你想见妈妈一面吗?」
    可丽儿歪了歪头,像是在说不知道。她不知道何谓亲情,所以连想不想见母亲都不知道。
    「这样啊,说得也是。」
    斗真知道她与母亲别离的记忆长年来受到不坐的误导,但他至少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对于可丽儿还是可丽儿的母亲而言,维持现状都绝对不是好事。


总之就去见她吧,同时也要带可丽儿到她母亲身边去,让她们母女重逢。

    自己也许同样是在利用可丽儿,但斗真努力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说他跟不坐或胜司不一样。
    「我们要去旅行了,去准备出门。」
    对不坐应该不需要写什么留言。斗真一旦下定决心,行动就非常迅速。



4



    胜司为他们准备飞往俄罗斯的机票上,已经订好了航班跟座位。信封里除了机票以外什么都没放,斗真根本不知道到了俄罗斯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斗真以他那是优点也是缺点的乐观思考让自己放松心情。   
    坐在一旁的可丽儿则立刻翻开飞机上的型录寻找甜食。她看起来没有感情,但对食物的求知欲却比常人加倍旺盛,目光钉在写着「世界知名巧克力」的那一页上动也不动。
    只要没带着长刀,她怎么看都只像个寻常小孩。
    可丽儿的长刀跟鸣神尊当然都不能带上座位,而是当成古董托运,现在放在货舱里。
    胜司准备的座位是商务舱,宽敞的座位坐起来感觉十分奢侈。跟麻耶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曾多次带自己出国,但每次都是坐私人飞机,感觉就像待在家里一样,反而不觉得是在坐飞机。
    「总觉得紧张起来了。」
    也许是听不懂斗真想说什么,可丽儿睁大了眼睛,但似乎马上又觉得无关紧要,视线拉回到型录上。
    「好棒啊。」
    一按下调节座椅的按钮,座位就往后倒到几乎呈水平的角度,成了一张简易的床。斗真按得兴起,反覆按了好几次,结果——
    「这位旅客,非常对不起,您这样会给其他旅客带来困扰……」
    「啊,是,对不起。」
    很快就有一位空服员前来委婉劝导。
    「被骂了,我们得小心点才行。」
    可丽儿那几乎没有变化的表情诉说着不希望被他当成一国的。虽然也许只是出于斗真的被害妄想,但他就是觉得可丽儿显得远比自己更习惯搭飞机,态度也更自在。
    「受不了,真的跟他说的一样。能冷静到这种地步,不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就是不得了的大笨蛋。」
    这时有个女性对斗真说了这段话,还补上一句而你肯定是后者。斗真吃惊地回头一看,就看到一名戴着眼镜的金发美女。她不但脸蛋漂亮,身材也非常棒,胸部更是让人不知道目光该往哪儿摆。只见她手叉着腰,以有点看不起人似的态度呼了口气。
    「咦,请问?」
    「你是坂上斗真对吧?我该说初次见面吗?其实我们在打捞船上有见过一面。」
    「啊,我有点印象……」
    尽管跟现在穿着套装的模样相距极远,但斗真还是勉力翻找记忆,想起了她就是在打捞船上穿着LC部队战斗服击倒Leptoneta的三人组之中的一人,当时她还乖乖听从由宇的指挥。知道
    她至少不是完全敌对之后,斗真也稍微放下了心。
    「你该不会是ADEM的人?」  
    「你会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我不是ADEM的人。我的名字叫做艾莉西亚·新井。该怎么说呢,我算是来帮你带路,不,应该说来当你们的保姆比较接近。」
    「带路是吗?」
    反问时不提保姆两字,是因为斗真多少还有剩下一些自尊心在作祟。
    「哎呀,胜司先生没跟你说吗?我的职业嘛,应该算是美国的特务吧。」
    「特、特务……」
    这个字眼他只有在电影里听到过,而且这名女性一身黑色套装十分合身,配上金发蓝眼与一副好身材,看起来真的就像一位电影女明星。
    「代号是Double Ace,请多指教。叫我艾莉西亚就好。」
    斗真战战兢兢地握住艾莉西亚伸出来的手。
    「我、我是坂上斗真,叫我斗真就好。」
    OK,斗真,我们已经是直接叫名字的交情啰。」
    「咦,啊,没有……对、对了,这位小妹妹是可丽儿。」
    「这样啊,她就是……」
    艾莉西亚望向可丽儿的眼神十分柔和。斗真刚开始还以为这是女性对小孩特有的眼神,但随即发现艾莉西亚的眼神之中,包含了无法只用这种理由交代过去的情感。还来不及思索理由,艾莉西亚就换了话题:
    「啊,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了,还有一个人要跟你介绍,只是他也许比较像野兽而不像人。

Reverse
,过来这边。」

    当这名男子进来,每个人都倒吸一口气。
    庞大,就只有庞大两字可以形容。这个人一张大嘴张得合不拢,体毛也很浓密,面目更显得狰狞,怎么看都只觉得是用两只脚在走路的野兽。然而这样的野兽一副嫌挤的模样走在飞机内的
    通道上,却也显得有些滑稽。
    「实在是有够挤的。」
    壮汉一有动作,身上就会有地方撞到东西,其中一个行李柜就被他豪迈地一头撞坏。
    「对不起,晚点我会赔偿。」
    壮汉对赶忙跑来的空服员诚惶诚恐低头道歉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恶质的玩笑。
    「唉,受不了受不了,所以我才讨厌飞机。」
    壮汉一站到斗真身前,就形成了一片影子,完全遮住了斗真才刚感叹说好大好宽的座椅。
    「这个小家伙跟他旁边更小的家伙,就是之前讲的小孩?」
    「在你面前不管什么人都很小吧。我来帮你们介绍,这个大只的家伙是Reverse,他要充当你们的领路人兼随行护卫。你们尽管放心,他的用处不是只有个子大而已。」
斗真还掌握不住状况,脑子一团乱,一旁的可丽儿根本不予理会,只顾看着型录搜寻甜食。



5



    经过转机之后降落在一个小小的机场,之后又整整开了两天的车。刚开始还对一望无际的平地感动不已,但随着时间经过,就开始觉得受不了刺骨的寒气。
    刚下飞机的时候确实也被这寒冷吓了一跳。当时还觉得西伯利亚地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却只觉得寒冷的气候越来越严苛。
    「西伯利亚连六月也这么冷吗?还是说我们在朝北极前进?」
    就算待在车上,穿着厚重的防寒外套,仍然感受得到刺骨的寒气。
    「我们没有往北走。如果气候跟往年一样,这时候雪应该已经全部融化,正是舒服的初夏季节才对。多半是今年的气候不正常吧。」
    可丽儿则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到底会不会冷。斗真原以为跟她一起行动几天,已经开始懂得怎么去解读她的表情,但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车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这雪好大啊。」
    斗真找她说话,但可丽儿还是专心看着外头不知道什么东西,不但没有回答,甚至完全没有反应。
    「你在看什么?」
    可丽儿绿色的眼睛忙碌地动来动去,显然她看的不是风景,而是移动的物体。斗真顺着可丽儿的视线凝神观看,而道路两旁都是深邃的森林,看不到多少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与灰色,其中却混进了不同的颜色。斗真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红色的光点,这是不是表示里面有什么东西?斗真更仔细地凝神观看,发现这种红色光点开始频繁出现。
    「怎么了?」
    艾莉西亚摘下眼镜,望向斗真他们所看的方向。艾莉西亚不戴眼镜时的视力比较好,甚至比可丽儿还好。
    「有看到几个红色光点,动作看起来像是生物。」
    在这种地方会有身上发出红光的动物吗?斗真还在想着这个问题,红色光点就逐渐远去,最后终于一个也看不到了。
    「跑掉了耶。」
    「是啊,这确实也让人挺放不下心……」
    艾莉西亚将意识从树林中转向头上。
    「不过从刚刚就一直跟着我们的军用直升机更让人放不下心了。」
    「军用直升机?!」
    斗真惊讶地朝后一看,就在车后玻璃外看到有个黑色的影子在雪地间飘怱地移动。

Mi
24雌鹿式直升机,是俄罗斯最普及的军用攻击直升机。然而这架雌鹿式直升机不久后却从车子上方飞过,消失在山后。

    「是我想太多了吗?」
    嘴上这么说,但严峻的表情却没有从艾莉西亚脸上消失,而事态发展很快就证明了她并不是杞人忧天。
    白色的雪地上,一道灰色的烟雾朝着斗真他们开的车笔直接近。
    「快闪开,是RPG!
    听到艾莉西亚的叫喊,Reverse不及细想,立刻猛打方向盘。紧接着飞弹就落在车旁的地面上,爆炸带得车子一边轮胎腾空。
    「哇啊啊啊啊啊!

Reverse
用体重硬压,强行让几乎就要翻覆的车子恢复水平。由于动作用力极猛,身体还继续在车内弹跳数次,让斗真一头撞在车门上。

    「你、你还好吗?」
    由于斗真想也不想就先抱住可丽儿,想来她应该没受什么伤,但还是忍不住问起。可丽儿点了点头,视线从斗真身上转往窗外的景色。
    「来了。」
    听到可丽儿这句话,每个人都转头望向天空。过了几秒钟后,就看到飞弹拖着黑烟飞来。
    「受不了,现在到底是怎样!
    艾莉西亚按倒椅子的靠背,拿出藏在后头的步枪。这把反装甲步枪巴雷特M82改造版,是艾莉西亚在完成度已经很高的M82上加了一番独特的诠释而成。
    她打开前车顶,将M82放到后车顶上。从晃动的车内狙击是难度最高的射击条件,而且目标
    还在空中以数百公里的时速飞行,要狙击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艾莉西亚却说:
    「小意思。」
    就在她舔着嘴唇扣下扳机约一秒钟后,RPG火箭弹就像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打了一拳似的转了半圈卜并在下一瞬间爆炸。
    「喂喂喂,真的假的!

Reverse
抬头望向的空中,有着超过十枚的飞弹。

    「正合我意!
    但艾莉西亚不但没有绝望,表情反而像是在说这样才来劲。只见她接连发射M82步枪击落飞弹。
    「真想让那些说什么狙击步枪一定要手拉式枪机才行的家伙见识见识!
    兴奋起来的艾莉西亚所说的话让斗真根本听不懂,但她接二连三击落飞弹的精妙枪法确实令人看得瞠目结舌。
    但就算是这样,终究来不及击落多达十枚以上的飞弹,留下了两枚漏网之鱼。这时子弹已经打光,等换好弹匣就来不及了。
    Reverse,好好躲!
    「好!

Reverse
听着艾莉西亚的号令转动方向盘。这次飞弹在后方爆炸,炸得两个后轮腾空。

    「糟、糟糕。」
    由于是四轮驱动,后轮腾空并不至于让车身完全失控,但对车身动向的控制力仍然有了显着的下降。在后轮腾空的状态下,根本没办法奸奸闪避。最后一枚飞弹逼近了车身,紧接着就是一条闪光埋葬了这枚飞弹。那是一道极为耀眼的闪光。
    下一瞬间,Reverse跟艾莉西亚看到的是已经收刀入鞘的可丽儿。也不知道她是何时拔刀,何时挥刀,只见被一刀两断的飞弹旋转着落到道路两侧而爆炸。
    「呼。」
    支撑着可丽儿以免她从车顶摔落的斗真喘了口气,这时已经看不到任何一颗飞弹了。
    「好了,问题要来了。刚刚的攻防之中,只有唯一一个人什么都没做,这个人是谁?」

Reverse
咧嘴笑着望向斗真。

    「我、我有拼命按住可丽儿,跟她说太危险了不可以出去。可是可丽儿她……」
    「也就是说你一直死命抓着小孩的下半身不放?这功劳可真大啊!
    斗真本想对豪迈大笑的Reverse反驳,但最后还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什么玩意?」
    握着方向盘的Reverse放慢车速,车子开过时看到路旁穿刺着一架坠毁在地面的直升机。还不只是这样,另外可看到开出道路而撞上大树起火的车子、翻车的车子、螺旋桨折断的直升机,就是没有任何一架载具还保持完好。
    「雌鹿式直升机、金合欢式自走炮,再加上T80U?这些都是俄军的兵器。」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大姐头还好吗?」
    「也不知道有没有关连,总之先往前开再说吧。」
    然而没开多远,道路就被战车堵住而开不过去,但斗真刚开始却没发现堵住道路的是一辆战车,因为战车已经损毁得不成原形。道路的左右都是深邃的森林,没有空间可以让车子绕道通过。


「看样子只能下来推了啊。」


Reverse
啐了一声,正准备下车,这次则是换从森林中传来了枪响。

    「我去看看。」
    斗真心想可丽儿有他们两人保护,应该会很安全,于是就朝枪声响起的方向跑了过去。他感觉到森林深处有着跟先前不一样的东西存在。



6



    「咦?」
    跟着枪声在树林中奔跑的斗真,看到眼前出现的光景,当场愣了好一会儿。
    「为、为什么?」
    他看到了一群士兵,人数约有一百人。如果艾莉西亚没说错,这些人多半就是俄国的军队,而这些人现在却一个也不例外地倒在地上。是遭遇到艾莉西亚他们而引发战斗吗?不对,如果是这样,应该会听到更多枪声之类的声响。
    ——发生了什么事?
    里头有人还活着,也有人已经死了。被切断的手脚四处散落,斗真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可丽儿的身影,但随即摇头否定。就算可丽儿本领再高强,也没时间让她跑来这里,是有别的人物,或是更不一样的事物,在斗真他们来到这里之前造成了这些惨状。
    树木上头刻有无数的砍伤痕迹,也有粗树干被砍断。斗真用手指摸了摸附近一棵树的断面,断口极为平滑而且异样,令他背脊发毛。
    ——这不是……刀刃砍出来的?
    没有料到会摸到这样的触感,让斗真十分震惊。他看得出树木是被刀刃以外的东西砍断,但终究猜不透到底是什么东西砍的。
    「呜啊啊啊啊啊!
    忽然间传来一声男性的哀嚎。斗真赶忙在树林问飞奔而过。呼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这种全身里里外外都在颤抖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寒冷。斗真的本能让他内心深处害怕去追这声哀嚎。
    不,严格说来应该是害怕造成哀嚎的原因,害怕造成这些惨状的事物。
    要找出哀嚎的来源很简单,只要沿着散落一地的人体去找就行了,四周笼罩在一片浓厚的血腥味之中。
    耳后传来了直升机的驱动声。已经进入视野的直升机失去控制,斜向下坠,最后消失在树林的远方,发出了巨大的坠毁声响。
    「救、救命啊……」
    斗真沿着求救的声音在树林深处行进。分辨得出是男性的喊声,但这个声音他没有听过,而他也完全无法想像Reverse会发出这么没出息的声音。
    穿出森林后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地方,一个壮硕的男子哭得五宫皱成一团,往斗真这边跑来。
    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什么都想抓住一样,看似强悍的士兵已经根本顾不得体不体面,只为了逃离恐惧而跑向出现在前方的人——也就是斗真。


然而这样的行为也没有持续太久,奔跑的双脚开始放慢动作,随即完全停住。男子的头忽然间滚落在地,失去力气的身体当场瘫倒在地,从颈部昙花一现的断口喷出了喷泉般的鲜血。

    「啊……」
    喷血的势头很快就停歇下来,当血幕落下,后头就有个人影出现。
    斗真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影的身体线条极为纤细,跟这凄惨的光景一点都不搭调。这人有着一头微卷的亚麻色头发,以及像是北欧人的白色肌肤。一对翡翠色的眼睛不带感情,隔着尸体定睛凝视斗真。
    「……可丽儿?」
    她的特徵跟可丽儿一模一样,但不可能会是可丽儿,因为这人不管怎么看,年龄至少都跟自己差不多,也许还大了几岁。站在他眼前的人物不能说是少女,应该称之为女性,而且还堪称美女。
    一道沉重的声音响起。无头尸体倒下的声音,将斗真的心思拉回了现实。
    「你……看来不是俄军士兵。」
    被拉回现实的斗真,立刻面临到眼前女性这句令人难以捉摸的话。绿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斗真。
    过去斗真曾经无数次跟敌人对峙,其中也有不少堪称强敌的人物。然而眼前这名女性,却让斗真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强是弱。
    斗真只知道一个人曾经让他有类似的感觉,但是那名住在地下一千两百公尺深处的少女尽管异样,终究没有超出人类的范畴。然而眼前这名长得很像可丽儿的女性,却让人觉得连她到底是不是人都很难说。
    美女的实现投往斗真拿在手上的物体上。
    「这是鸣神尊对吧?这也就表示你是坂上斗真?」
    「……你该不会就是史薇拉娜?可丽儿?博金斯卡娅?」
    女性没有回答,就只是往斗真身前走近。
    然而看来状况却不容他们就此握手言欢。首先是一名倒在地上的士兵忽然站起,朝着女性就是一阵扫射。
    「呜啊啊啊啊!
    这是在恐惧驱使之下不顾一切的行动,但就算处于这样的状态,经过彻底训练的身体仍然精确地将准星对到女性纤细的身体上。接着又有两名士兵站起开枪,更有别的枪声从森林里头传来。
    过多的枪声让斗真忍不住捣住耳朵。他捣着耳朵看到女性若无其事地走着,不禁瞪大了眼睛。无数的火花在她身边溅开,所有子弹都在抵达她的身体之前就被挡住。
    当枪声平息,她的一头长发反而同时往全方位伸展开来。斗真之所以能理解到这个动作是在将枪弹反弹回去,还是因为看到士兵们接连倒地。
    视线转向倒地的士兵之际,怱然间卷起了一阵风,可以说是一阵劲风。至于这阵劲风意味着什么,答案就近在自己鼻子前面。就在近得几乎连呼气都喷得到的距离,有着一对翡翠色的眼睛,湛着无底的冰冷气息。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这种瞬间拉近间距的速度,已经超出了人智所能理解的领域。
    「我再问你一次,你手上的刀是不是鸣神尊?你是不是坂上斗真?」
    问出来的话就跟那对眼睛的颜色一样,不带丝毫温度。
    「我、我是……」
    说话声音自然变得沙哑。
    这名女性对斗真并没有展现高压的态度或敌意,反而显得处之泰然,但真要说起来,在这种状况下还处之泰然反而更加突兀。
    不知不觉间女子手上已经拿着一个细长的物体,举到眼前端详,而这个物体斗真十分眼熟。
    看到这个景象,斗真赶忙伸手摸向腰后,却没有摸到应该存在的东西。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物体什么时候到了女子的手上。
    「这是四四家的封印……虽然完全变了样,不过看样子是鸣神尊不会错。这也就表示你是鸣神尊的继承者坂上斗真本人,这应该错不了吧?」
    一阵比刀刃还要锐利的目光射向斗真,让他当场被震慑住,往后退了几步,只有手臂向前伸出,想要拿回被抢走的鸣神尊。指尖轻易地碰到了小刀,而在斗真握住小刀之前,女子都没有要放手的样子。
    「呜!」
    斗真一握住鸣神尊就抢了回来,不,是女子放开了手。斗真用力过猛,整个人差点往后翻倒,连连跌了几步才停住。
    「他当年也是不拔刀就很两光,看样子你也是一样呢。你跟他很像。」
    幻影般温暖的微笑昙花一现,随即消失无踪。这一瞬间让斗真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差点往前摔倒。
    「我先警告你。」
    说着女性抬头看着天空。大群飞鸟似乎感觉到了异样,赶忙振翅飞远。
    「从一开始就不能保留半点实力。我,史薇拉娜·可丽儿·博金斯卡哑,使用峰岛勇次郎遗产兵器的时间比任何人都久,还跟鸣神尊的继承者相处了好几年。」
    女子——史薇拉娜如是说。
    「连贝芬格小弟都应付得那么辛苦,你会连我的身体都碰不到。」
    她冷笑着说道。这位女性不管冷笑还是笑得温和,都是那么搭调。
    「贝芬格?你在说什么?」
    女子的冷笑垮下,换成了受不了他似的表情。
    「七原罪之一,是个褐色皮肤,年纪跟你差不多的少年。你不记得了吗?」
    「好、好像有点印象……」
    「看来你比他还愣。」
    才刚看到她露出受不了的表情,紧接着又不设防地转过身去走开。斗真还困惑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女子已经在稍远处停下脚步。
    「拔出鸣神尊。」
    隔着肩膀回头时露出的侧脸上,充满了胸有成竹的自信。她明知斗真是鸣神尊的继承者,明知他有着祸神之血的血统,仍然显得老神在在。
    但斗真还是拿着小刀不动。尽管知道眼前这个对手非常危险,但她并没有对斗真做出明确的敌对行为。四周这有如战场一般的凄惨状况无疑是她一手造成,但这不但不能算是敌对行动,甚至还可以算是在帮助斗真。
    「我、我没有理由要跟你打。」
    「你没有理由跟我打,我却有理由要杀你。」
    冰冷的眼神深处蕴含着杀意。斗真心里有底,直接问了出来:
    「……你是指要为蛟叔叔报仇吗?」
    「正是。杀他的人是你,这理由应该够了吧?」
    史薇拉娜拢起了身后的头发,后脑勺稍低一些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发出金属光泽的机械状物品。而她伸进领口的手所抓出来的东西,则是一条有着接头的线。只见她将这长约有十公分的接头,慢慢插进了后脑上的机械部分。如果没有看错,这根接头应该是往头部插去,长达十公分的接头就这么消失在头部之中。
    「呼啊。」
    史薇拉娜全身颤抖,吐出一口长气。她自己拥抱自己,身体微微痉挛。
    斗真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忍不住撇开目光,而他的脸颊就在这时窜过一阵疼痛。
    他赶忙伸手去摸,就摸到一股湿滑的感觉,脸颊上也有着疼痛。不知不觉间脸颊上已经撕开一道浅浅的伤口。
    「刚刚那一下我就可以砍下你的头了。」
    另一边的脸颊窜过疼痛,这次比刚刚更深。
    「快点拔刀,你想继续这样任我宰割吗?」
    第一次斗真发着呆反应不过来,但第二次总算勉强看出了疼痛的来源。当第三次飞来的时候,他立刻随手往前一拨,就算没有刀刃,挥刀动作的锋锐仍然足以带来与刀刃无异的破坏力。
    手上传回的感觉几乎全是空的,但却有东西被这一刀切断。一束亚麻色的丝线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是头发。
    「你总算想动手啦?」
    史薇拉娜仍然面无表情,头发却接连窜出。斗真斜过身体摆好架式,以鸣神尊拨打飞来的头发所形成的长矛。每格挡一次,就有一束头发散落在地面。
    「呜!
斗真的表情显得没有余力。刚开始砍断头发的手感还很轻,但随即变得越来越重,早先所没有的剧烈碰撞声响也逐渐变大,最后甚圣有着金属交击似的声响。这些头发就是变得如此锐利,而且增加的不只是威力,同时还增加了招数。刚开始断断续续的声响,转眼间就变得连续不断。





    头发像是一团极光般围绕在史薇拉娜身边,她脸上的表情甚至显得游刀有余。她还没有拿出真本事。也不知道是在试探还是另有打算,只见她一直注意观察着只守不攻的斗真。
    斗真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看透。不,这真的是错觉吗?斗真对那种观察的目光非常熟悉,就跟由宇一样。她跟会彻底观察、分析对手,找出最适切因应手段的由宇有着同样的味道。
    史薇拉娜的猛攻又变得更剧烈了。鸣神尊奏出的金属声响已经连成了一个长音,回荡不已。
    ——好强。
    斗真就只有这个感想。光是她已经展现出来的能力就已经够强了,更别说她还没拿出真本事,看样子多半还有两、三个层次的实力没有拿出来。
    「看来你比我想像中还要慎重呢,还是说你就是没办法认真动手?」
    头发的轨道变了。除了跟先前同样的正面直扫之外,还多了从左右夹击的迂回攻击。这是同时来自三个方向的攻击,而左右两道攻击多绕了些距离,却还能三招同时递到,正表示她在速度上还留有余力。
    「呜!
    退路只有后方跟上方,但斗真却毅然选择前进。左脚脚尖锐利地削过地面,解放膝盖的弹性,若是从旁看去,斗真前进的势头简直就像一架用弹射架射出的战斗机。这样可以躲过来自左右两边的攻击,但来自前方的头发却会变得危险数倍,因为这等于是在头发飞来的速度上,再加上了斗真的冲刺力。皮肤被削伤这点斗真早有觉悟,只要能避免受到致命伤,这一招就可以递到史薇拉娜身上。
    然而来自前方的攻击速度却没有改变。
    因为史薇拉娜以跟斗真冲刺速度相同的速度后退,也就是说她后退的速度并不输给斗真的全力冲刺。斗真的手段早已被她看穿,结果双方的距离仍然不变。
    斗真仍然受到来自三个方向的攻击,状况丝毫没有改变。不,使出爆发力冲刺之后,斗真的姿势已经失去平衡,来自三个方向的攻击也已经逼得比刚才更近。
    「哇!」
    在冲刺的姿势下,已经来不及转往后方或上方逃逸,斗真只能选择剩下的唯一生路,也就是利用前倾的力道在地上翻滚扑倒。然而这并不是生路,处在倒地的状态下,应付起下一招就会产生致命的延误。史薇拉娜的攻击毫不间断,相信那无数的头发攻击转眼之间就会将斗真刺成蜂一窝。  
    「……咦?」
    连滚了几圈之后,斗真发现事情不对劲。不管等了多久,全身上下都没有地方在痛,史薇拉娜的攻势已经停歇。
    斗真拾起头来,史薇拉娜仍然站在跟先前一样远的距离外,甚至没有短短几公分的拉近或拉远。她持续对斗真投以冰冷的视线,头发仍然在周围飘动。
    突然有个冰冷的东西落到手背上,原来是额头上的汗水滴了下去,而背上也被冷汗弄得湿了一整片。
    ——层次不一样。
    她跟过去应付过的任何敌人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
    过去所应付过的敌人,全都有着威力强大的遗产作为武器,但也正因为是遗产,使用的人总有着几分生疏,还跟不上遗产的疯狂。
    然而眼前这名女性却没有这么单纯,不是只拥有威力强大的武器,更有着一种只有长年使用到纯熟无比地步的人才有的强悍。
    史薇拉娜定睛注视着斗真,不知道是否在等斗真站起。她双眼微微眯起,投射出来的杀意色彩变得更浓厚了。
    「我杀了很多人,仇家是少不了的。」
    「……」
    「所以我认为会让人想要我性命的正当理由也同样少不了。」
    斗真拿着鸣神尊摆出了架势,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跟先前不一样。
    「可是当时我非打倒蛟不可,因为我认为要是我不这么做,就会死更多人。」
    史薇拉娜表情微微一歪,撇开了脸去。
    「我是个怪物,可是我自认还知道该做什么事。」
    「你总算准备好跟我厮杀了吗?」
    斗真摇了摇头。
    「我不能杀你,而且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杀你,但是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打倒你了。」
    鸣神尊的形影连刀带鞘开始摇晃,这表示它与现世的界线已经扭曲。这是刀跨出世界法则半步所造成的结果。
    史薇拉娜的头发从四面八方攻来,以雪崩般的势头想要掩没并刺穿斗真,但这些攻击每一招都被挡了下来,构成面的攻击被只构成线的鸣神尊轨道所压倒。
    ?先前与史薇拉娜之间那看似永恒的距离,已经缩减到近在身前,具体距离只剩一公尺,两者之间没有任何事物阻隔。
    斗真挥出了鸣神尊,招式凌厉得连钢铁都难保不会被斩断。尽管刀身还收在鞘里,但只要有个闪失,很可能要了对方的命。然而斗真已经没有余力手下留情。
    「对不起。」
    但这一刀却停住了,不,应该说是被挡住了。两根纤细的手指夹住了鸣神尊。
    「看样子你还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冰冷的眼神俯视着斗真。
    「我应该说过,我曾经长年跟鸣神尊继承者相处。」
    两根手指弹开了鸣神尊。斗真失去平衡,史薇拉娜一脚踢得陷进了他的侧腹部。腹部传来一阵被球棒打到似的冲击,斗真整个人被打得往后飞起数公尺之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嘎啊!
    在腹部剧痛下逆流的胃液从嘴里吐了出来。
    史薇拉娜放下踢起的脚,站在跟先前同样的距离。
    「接班人,你就这么点本事?我可还没有拿出真本事呢。」
    斗真抱住腹部,勉力用颤抖的双脚站起。他的脚摇晃得十分厉害,几乎让人觉得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地。
    距离只有短短十公尺,但这段距离至今仍然没有任何缩减,斗真只觉得史薇拉娜泰然自若的身影是那么遥远。
    「你刚刚说自己是个怪物?」
    说着轻轻一笑。


「这怪物也未免太可爱了,怪物这个词应该用来形容像我这样的人才对。」

    言笑中可以窥见一种掺杂着嘲笑与自嘲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一架攻击直升机一边以机关炮扫射一边逼近。
    但这个行动并不是针对斗真或史薇拉娜,瞄准的目标是一个从森林里窜出的小小身影。
    「可丽儿!
    可丽儿闪过枪弹,但不知道是已经跑了太久,还是有地方受伤,她的动作显得有些迟钝。
    斗真想也不想就朝可丽儿奔去,史薇拉娜则在听到斗真叫喊时的那一瞬间,不禁全身僵硬。
    可丽儿这个名字以及树林中出现的这名还不到十五岁少女的身影,让她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史薇拉娜出现短暂的空档,而斗真就在这个空档下朝着可丽儿奔去。好快。无意识中观察着斗真的史薇拉娜打从心底赞赏着他。要是先前斗真用这样的速度逼近,自己多半没有办法应付得那么自如。
    可丽儿脚下一绊,身体往前一倒,眼看逼近她那小小背影的枪弹就要贯穿身体之际,跟了上来的斗真从后扑倒了她。其中一发子弹就要粉碎斗真的腹部,但鸣神尊却拦下了这发子弹。
    「呜!
    以鸣神尊正面硬挡十二点七公厘口径的机枪弹,让斗真手臂酸麻。他在失去平衡之余,仍然抱着可丽儿在雪地上打滚。
    斗真转向攻击直升机,准备闪躲下一波扫射,但却是白费工夫。攻击直升机已经歪斜着机身朝向地面坠落,机尾更冒起了黑烟。
    是史薇拉娜有如刀刃般锋利的头发贯穿了敌人。



7



    「眼前我就先跟你说声谢谢吧。」
    史薇拉娜端着红茶在斗真桌前放好,以有礼却又显得冰冷的声调这么说。
    「你好像也该跟我道谢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被谁给盯上啦?只是来见你一面,就要跟那种家伙上演全武行,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艾莉西亚特意忽视场面的气氛,以开朗的语气这么说,Reverse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交互看着艾莉西亚跟史薇拉娜。看来他个子虽大,胆子却小,对艾莉西亚就已经唯唯诺诺,面对史薇拉娜时更是拾不起头来。
    「你喔,实在是。」
    史薇拉娜朝着艾莉西亚苦笑,脸上的表情也稍微变得柔和。然而这也只维持了一瞬间,当她的视线转往斗真身旁,表情又再度转为僵硬。
    但是她的眼神却跟面对斗真时不友善的视线不一样,混进了困惑、害怕、喜悦等各式各样的感情。
    史薇拉娜战战兢兢地放下红茶,看上去就像是在喂一只还很怕生的猫。然而坐在那儿的不是猫也不是狗,只见可丽儿面无表情地面向前方,就连红茶端到眼前时,也只瞥了史薇拉娜一眼,视线随即转回前方,也没有要端起红茶来喝的样子。
    斗真看得紧张不已,压低声音吐了口气。这种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在救了可丽儿之后,艾莉西亚跟Reverse也随即出现,时机巧得几乎让人怀疑她们是不是故意看准时机才现身,但可以想见就算追问下去,也只会被艾莉西亚三言两语蒙混过去。
    之后开了一个小时左右的车,抵达了史薇拉娜暂居的村落,进了她住的房子以后,所有人才总算得以放松心情休息——当然严格说来只有艾莉西亚真的放松下来。
    由于一到夏天,这块永冻之地就会变得一片泥泞,所以房子的地板架得很高。考虑到住的人曾经参与撼动真目家历史的大事,房屋本身就显得十分朴素。然而斗真却十分中意这样的房子,觉得待起来远比不坐跟麻耶所住的那种豪宅来得自在,而且更重要的是房子跟史薇拉娜这名女性的气息十分搭调。
    「你还是老样子,都住在这种朴素的地方啊。不过跟你倒也挺搭的就是了。」   
    艾莉西亚环顾四周,就这么坐在原位,时而擅自拉起桌布,时而伸手去摸墙上的刺绣壁画。
    「那你那栋十五年贷款的比佛利山庄豪宅呢?记得还有附游泳池对吧?」   
    「一年前就被炸弹炸得一干二净,连游泳池都没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还有十一年没缴的贷款。」
    「不过东岸那栋你土生土长的家应该还在吧?」
    「所以我才特意不要接近那边啊。」
    三言两语之间,两人之间的谈话已经毫不生硬,找回了旧友之间的感觉。
    「虽然晚了点,不过我还是帮你介绍一下吧。这边这个大家伙应该也不用再介绍了吧,他是Reverse,如今已经是少数还拥戴你的英文字母干部之一。」
    「好久不见啰。」
    「好、好久不见了,大姐头。」
    Reverse,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你不要叫我大姐头了?」
    看到史薇拉娜对自己微微一笑,Reverse惶恐已极,模样甚至有些滑稽。
    「然后这边这个男生是坂上斗真,鸣神尊现在的持有人,目前算是可丽儿的监护人。」
    「呃,我是坂上斗真。刚刚多亏你照顾,啊不对,呃,这个……」
    「我要感谢你带小女来见我。」
    斗真从史薇拉娜这句话中听出疏远的意味,就此不再说话。
    「好好好,接着是今天最重要的来宾,也就是你的女儿,可丽儿。」
    史薇拉娜默默朝着坐在对面的女儿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可丽儿是什么时候加的,红茶里的糖已经多得几乎再也溶化不了,而她就喝着这样的红茶。接着似乎察觉到视线,于是抬头回望注视着自己的母亲。这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见到母亲,但可丽儿脸上却没有浮现出任何明显的表情。
    「啊,可丽儿一直都是这样,她的情绪比较不明显。可、可是可以见到亲生母亲,我想她一定很高兴。」
    斗真摸摸可丽儿的头,轻声细语地对她这么说。看到他们这样,史薇拉娜露出悲伤的神情,这件事只有艾莉西亚发现,但她并没有说出来。
    「好了,可丽儿,这是你妈妈,叫她一声妈。还是叫妈咪比较好?」


可丽儿看看斗真的脸,又看看母亲的脸。尽管没有答话,表情也没有改变,但斗真却看出可丽儿十分困惑。

    「不用了,我不认为事到如今我还有资格当这孩子的母亲。」
    史薇拉娜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
    「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各位请尽管自便。」
    史薇拉娜就要离开,斗真出声叫住了她:   
    「啊,请等一下。我有个请求,可以请你让我拍张照片吗?」
    「照片?为什么要拍?」   
    「我想送给可丽儿。该怎么说,这对可丽儿来说是绝对需要的。」
    或许是发现斗真这句话里包含了感伤以外的含意,史薇拉娜的表情转为严峻:
    「这话怎么说?」
    「这个……其实可丽儿患了一种叫做相貌失认症的病,她记不得别人的长相,所以得要给她照片,让她拿着照片来认人。来,可丽儿。」
    说着从可丽儿的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每一张都拍着人的脸孔。有不坐跟斗真的照片,也有艾莉西亚跟Reverse的。
    「当然只要相处够久,就算没有照片,她好像也可以靠神态跟嗓音来辨认,只是刚开始实在没这么简单。像我就跟可丽儿一起相处了两个礼拜左右,直到最近才让她记得了我。所以,怎么说,她需要你的照片。」
    这时史薇拉娜的表情之沉痛,几乎让旁观者都要跟着心碎。
    「相貌失认?她得了这种病?」
    史薇拉娜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摸摸可丽儿,但可丽儿却避开这只手,往斗真身上靠过去。
    「可、可丽儿。」
    史薇拉娜用力握紧了什么都摸不到的手,拼命压抑情绪。
    「其、其实啊……」
    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苦,却连想伸手摸摸她都不行。看到史薇拉娜这么苦恼,斗真拼命思索当下的自己能做些什么。
    「可、可丽儿她呢,味觉可厉害了。我烤松饼给她吃的时候,只是换用不同牌子的糖,她马上就鼓起脸颊说跟平常烤的不一样。啊,我说鼓起脸颊,其实只是我这么觉得,实际上她并没有说什么,表情也没有变,呃……就是说呢,我想她应该很喜欢这里的糖,不然才不会在红茶里加那么多。所以……」
    斗真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却没能好好说出自己的心情。但他觉得要是这个时候就这么住嘴,可丽儿跟史薇拉娜之间的感情就会就此断绝,所以拼命找话说:
    「我刚开始也一直没办法跟她培养出什么感情,可是等我做了甜点给她吃,她对我就比较没有设防了。她吃得最高兴的就是加了满满发泡奶油的松饼,其次是用冰淇淋、布丁跟奶油做的圣代。什锦煎饼她也吃得很高兴。啊,不过这个好像不算是甜食。总、总之在可丽儿吃甜食的时候,最能看到她高兴的模样了。不过老实说我做出来的东西,跟好吃的店根本没得比,但是可丽儿还是一样肯吃。」
    「也就是要用喂食这招是吧?」   
    艾莉西亚插了个玩笑进来。
    「艾、艾莉西亚小姐!所以,我想说的就是,呃……」   
    史薇拉娜默默看着斗真。除了打斗时以外,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看着斗真的脸。
    「请你做些甜食给可丽儿吃,不管是糕点还是饮料,什么都行。我相信可丽儿一定可以体会到里头包含的心意。」


斗真手放到可丽儿头上,温和地望着她。看到他们的模样,史薇拉娜只是投以悲伤的眼神。




8



    夜深人静的时分,史薇拉娜在家里巡视。
    斗真跟Reverse睡在同一个房间。Reverse的个子睡在正常的床上显得十分拥挤,不,应该说已经满出了一大块。可是斗真睡的床上也很挤,因为可丽儿像只猫一样缩着身体睡在他身旁。
    「我才想说跑哪儿去了。」
    可丽儿并没有睡在分配给她的房间。史薇拉娜四处找寻,到这时脸上才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
    她担心会吵醒女儿,放轻脚步走进房里,但这也许是白费工夫。遇到Reverse豪迈的打呼声,其他声音多半都会被盖过。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睡得安稳,也许他们两个神经都挺粗的。
    史薇拉娜走过去偷看可丽儿那天真无邪的睡脸。当她醒着的时候,看着史薇拉娜的眼神中总是十分提防。
    女儿还活着。光是这个事实,就已经让史薇拉娜心满意足。虽说不知者不罪,但放着女儿不管长达十二年之久,事到如今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摆出母亲的脸孔。
    小小的手抓着斗真的衬衫。这孩子可以这么毫不设防,也许真的是多亏了这位少年。
    史薇拉娜摸了摸跟自己一样是亚麻色的头发。可丽儿似乎有点痒,身体缩得更紧了。她可爱的模样,让史薇拉娜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现在光是能像这样偷偷摸摸她,就已经幸福得不得了。
    「晚安。」
    微微犹豫之后,亲了亲她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史薇拉娜的眼泪差点就夺眶而出。
    不可以再打扰她,把她给吵醒了。史薇拉娜依依不舍地走出房间之际——
    「竟然在这种时间从男人房里走出来,你手脚还挺快的嘛。」
    待在走廊上的艾莉西亚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艾莉西亚……」   
    史薇拉娜叹了口气。大概是对她这种反应很满意,艾莉西亚的表情转为温和。
    「十二年不见后感动的重逢,感觉怎么样啊?」   
    「你还问我怎么样……她对那个男生可真放得下心。」
    「哎呀,做母亲的可真辛苦。才刚看到女儿回家来,马上又得担心她被男人抢走。」
    「我这个母亲很明理,只要对方是个能好好保护她的男性就没有问题。具体来说呢,只要比我强一点点就好了。」
    「这要求是有没有那么高?」
    说着艾莉西亚拍拍后脑勺问道:
    「这边的状况怎么样?你都有好好保养吗?」
    史薇拉娜苦笑着摇摇头,立刻就被艾莉西亚牵着手拉走。



9



    「嗯……」
    史薇拉娜在黑暗中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喘得那么娇媚?这作业可是得很小心的。」
    艾莉西亚朝着史薇拉娜拢起的头发下露出的插槽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接着露出了一脸厌烦的表情。她两只手上还拿着长柄的毛刷跟棉花棒。
    「啊……这么久没清了,我不习惯嘛。」
    「就叫你不要动不动发出声音了。你还真的是根本没在保养,看到插槽里有积土的时候我差点没昏倒,你实在应该多照顾自己的身体。」
    艾莉西亚以清理自己枪械用的毛刷扫出插槽内的污垢,扫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让人看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史薇拉娜是在二十年前接受峰岛勇次郎科技的改造。那是一种能够自由操作碳分子结构的科技,能够将头发做为武器。只要改变碳分子的结构,就能自由改变头发的材质特性,可以变得像钻石一样硬,或像奈米碳管一样极纤细却强韧。当时为了辅助分子结构的操作,还投入了大脑代理装置的技术,结果史薇拉娜的身体变得有如超人一般强韧,但也留下了无可磨灭的人体实验痕迹。
    「到现在都没发生接触不良,真是不可思议。」
    「其实今天状况就不太好。」
    一想到她状况不好还能搞出今天那样的惨状,艾莉西亚再次体认到这位前密诺娃领导人的实力有多么高强。
    朝镜子一看,就看到史薇拉娜按住头发,表情显得有些伤脑筋的脸孔。她少女般纯真的面容,二十年来没有丝毫改变。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说如果可以这样青春永驻,要我在头上开个洞倒也有得商量。」
    「只有外表而已,里面已经破破烂烂的了。」
    「我知道。对不起,我说过头了。我只是想起了从前,有点感伤起来。」
    史薇拉娜的表情转为柔和。
    「当时你还是个小朋友。」
    「当年我跟你站在一起,就像是你可爱的小妹妹,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变成我看起来比较像个阿姨啊。」
    听到艾莉西亚这么说,史薇拉娜也只能苦笑。
    「今后你打算怎么面对女儿?」
    「光是能见她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觉得我有资格当她的母亲。」
    说完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重开话头的是艾莉西亚:
    「告诉你一件我很后悔的事。」
    「什么事?」
    「就是我没有跟双亲说过一次谢谢。谢谢你们生下我,谢谢你们扶养我长大,谢谢你们这么爱我,这样的心情我全都没能说给他们知道。」
    史薇拉娜无话可答。
    「我觉得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可丽儿着想,那就更不能剥夺她对你说谢谢的机会。」
    史薇拉娜露出惊讶的表情,之后转为平静而温和的笑容。
    「艾莉西亚,谢谢你。」
    「啊啊,真是够了,这样不是搞得更像我年纪比你大似的吗?」
    艾莉西亚粗暴地用棉花棒在插槽里乱挖一通,有一半是出于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啊,嗯,拜托你,温、温柔一点……」
    「就叫你不要叫得那么暧昧了!受不了。说到受不了,你对斗真的态度,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这次史薇拉娜选择沉默。
    「我也不是不懂你的心情啦。毕竟他是鸣神尊的继承者,看起来不太可靠,可是对你女儿又那么好,连我都会想起蛟。」
    「那个人至少牢靠点。」
    史薇拉娜的表情没有改变,却开始试着稍微反驳。
    「会吗?都一样吧,会觉得蛟比较牢靠是因为你私心偏袒。不过在我看来,你这样的反应倒也算是好事。你虽然对每个人都很好,但是换个角度来看也就表示你对谁都没兴趣。你今天对斗真的反应,简直就像思春期的小女生一样,有够好笑的。」
    「你不要太过分。」
    就算听到史薇拉娜的声调中蕴含着怒气,艾莉西亚仍然一副开心的模样。
    「好好好。帮我拿一下那支小的刷子,有些污垢积太久,一直刷不掉。」
    史薇拉娜伸手想去拿桌上的刷子,然而尽管刷子就近在手边,手却在桌上游栘,甚至还碰倒茶杯,碰掉了刷子。
    艾莉西亚赶紧抓住史薇拉娜的手,被她颤抖不停又极为冰冷的手掌吓了一跳。
    「等等,你……」
    「今天有点太勉强了。」
    史薇拉娜忍不住露出自嘲的笑容。
    「我本来还以为你离开密诺娃,是因为厌恶组织后来的走向。」
    艾莉西亚知道史薇拉娜的能力是每次使用都会侵蚀身体,如果还想要更强的力量,甚至连大脑组织都会遭到破坏而丧失记忆,但却没有发现她的身体已经被侵蚀到这个地步了。
    「那也是原因之一。可是不管找了什么理由,答案都只有一个,就是我逃避了。我逃避了一切。」
    「……情形多糟了?」
    她没有回答,就只是露出已有觉悟的表情。
    「要是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就更得为小孩留下一些回忆才行啊。」
    艾莉西亚努力说得开朗,史薇拉娜却只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你就是怕跟小孩一起编织回忆啊。
    眼前这个人怕的是留下对自己有回忆的小孩而死去,害怕有了回忆之后就会动摇不惜一死的觉悟。
    这个人的人生态度自始至终都那么寂寞,让艾莉西亚觉得悲伤得不能自已。
屋外呼啸的西伯利亚寒风,依然那么寒冷刺骨。


    第三章  西伯利亚2



1



    他在枪声的追赶下临阵脱逃,背后传来同伴的惨叫声与断气前的哀嚎,他甚至没有涌起回头的勇气。心中只有不想死一个念头,驱策着他的双腿。然而就凭人的脚程,终究不可能摆脱攻击直升机的追踪。
    「呜啊啊啊啊!
    他在剧痛之中往前摔倒。可以看到无数民宅烧得天空一片火红,家畜喊叫着躲避火焰,倒地的人们四周的雪也被鲜血染红。
    短短一个小时左右,住了几十年的村庄眼看就要消失。
    「呜、啊……」
    再这样下去会被杀。他想起身逃跑,但却连站都站不起来,再度摔倒在地。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样的举动,才总算发现为什么。因为他的腿已经没了,命中腿部的机枪子弹扯飞了整条腿。
    他以掺杂着痛楚与恐惧的声音,就像疯了似的嘶吼个不停。
    「唉唉唉,就不能稍微优雅一点吗?这样太野蛮了,不合我的品味。」
    耳中听见了这个跟场面十分不搭调的悠哉说话声,接着看见了脚。这人身上穿着跟当下情境十分不搭,看起来非常抢眼的皮靴跟西装。除了这人以外还有另一双脚存在,这双脚则穿着同样不符合当下情境的秀气高跟鞋。
    「玛格莉特,你不觉得吗?」
    「博士,请恕我直言,执行目的才是最优先的事项。整理过去的案例,可以推知能让博士满意的手段不但缺乏效率,成功率也很低。」
    「啊啊,你说话也太直了,好歹你也是我的部下吧。这位小哥你觉得呢?」
    年轻男子忽然转头向下,莫名其妙地对倒地的人这么说。
    「看来不是这个村子啊,根本就没看到沙皇研究所的残党,真是遗憾,你们白死了。玛格莉特,让他看看我有多么仁慈,给这个没死干净的人一个痛快,让他知道战场上只有不仁慈才是唯一的仁慈。」
年轻男子说完就很干脆地转身离开,剩下这名他称之为玛格莉特的女性,对倒在地上呻吟的男子投以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



2



    当斗真早上一觉醒来,就面临到一种令他十分伤脑筋的事态。可丽儿缩着身体睡在他身旁,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床睡起来会又挤又温暖了。
    然而如果只是这样,还算不上是什么令人伤脑筋的事态,问题是在于斗真一想起身,可丽儿小小的手就牢牢抓住斗真的衬衫不放。
    「这可伤脑筋了。」
    斗真又不忍心吵醒她,只好小心翼翼地逐一扳开可丽儿的手指。她的手掌很小,还是个小孩的手。
    好不容易扳完的斗真正准备要起身时,衬衫又被拉住。这次可丽儿换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斗真的上衣。
    「呼……」
    重复两次同样的过程之后,斗真终于放弃,脱下了上衣。可丽儿拉过斗真脱下的上衣,就这么抱在胸前,身体缩得更圆了。
    斗真过意不去地走到外头,就撞见了一幅奇妙的光景。
    「你是哪里不满意?乌拉吉米尔将来会继承我的衣钵,治理整个村庄,还有多达五千头的驯鹿,房子我当然也会让给他,那栋房子可是这附近几个村子里最豪华的,不,可能是第二豪华吧,还是第三……不管怎么说,那栋房子大得很。」
    一名陌生的老人走在史薇拉娜身旁,服装比聚落里的其他人要来得讲究,也比较会摆架子。
    「班爷爷,这件事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史薇拉娜笑着回话,但脸上却也可以窥见略显厌烦的神情。他们多半正要去照看放牧的驯鹿。
    「别说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这个孙子跟我很像,杰出得很呢。他年轻力壮,而且又有大好前途等着他,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欢你。」
    「我们年龄不搭。」
    「怎么?你又要扯什么你已经四十岁的鬼话了?全村里没一个人相信的。如果你是想赶走男人,至少也该想个像样点的藉口。」
    从斗真身后走出来的Reverse隐约看出状况是怎么回事,犹豫着不敢出声叫她,只敢站在斗真身后,依样画葫芦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然而——
    「早安。」
    斗真却看准他们两人从自己身前走过的时机,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一旁的Reverse心想这种状况真亏他好意思去打招呼,脸上也露出了佩服与不敢领教各半的表情。然而他随即想起史薇拉娜跟老人是用斗真听不懂的俄语在谈话,但就算考虑到这一点,难道他就不能从场面气氛看出


现在不方便说话吗?

    「早安,斗真,Reverse。」
    史薇拉娜则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对他们两人打招呼,想来她多半是庆幸总算有藉口扯开老人的话题了。
    「早、早安。」

Reverse
态度生硬,诚惶诚恐地回礼。

    「那么班爷爷,我还得去照料驯鹿,失陪了。」
    史薇拉娜想在打完招呼后顺势结束话题,但老人却抓住了她的衣袖。
    「还没完呢,今天除非你点头,不然我绝对不会让步。」
    「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我的答案都一样。」
    「不行,我不会让步。」
    老人被史薇拉娜拖着走,但仍然缠住不放。
    「他们在聊什么呀?」
    「看也知道好不好?老爷爷要她嫁给他孙子。」
    「咦?啊啊,是在聊这个啊?」
    斗真昨晚才刚带可丽儿来,还谈到蛟跟遗产的话题,心情不禁变得复杂。
    但对这些毫不知情的老人根本不听其他人怎么说,一直强调自己的孙子是个多杰出的男人。
    「你这么强硬拒绝,到底是有什么理由?给我个满意的理由。难道说……你放着我孙子不管,另外喜欢上了别的男人?」
    说到后来还说出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气话,看看斗真又看看Reverse,最后指着身材比较高大的Reverse大吼:
    「这小子就是你的男人吗?!
    被指名的Reverse猛摇着双手否认:
    「我、我哪里敢,我哪配得上大姐头?」
    史薇拉娜却莫名跑向斗真身边,拥过他的手臂说:
    「他就是我的心上人。」
    「咦咦咦咦?怎、怎么会这样?」
    事出突然再加上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斗真完全慌了手脚。
    「……乖乖听我的就对了。」
    史薇拉娜放粗嗓子小声恐吓,她这种比昨天打斗时还可怕的模样,剥夺了斗真抗拒的意志。
    「慢着,再怎么说他也太年轻了!而且看他一副软趴趴又靠不住的模样,这种没出息的男人有哪里好!
    众人称之为班爷爷的老人劈头就开始质疑。
    「奇怪,班爷爷你不也说过年轻是好事吗?还说年轻才热情。」
    说着呵呵一笑,用食指在斗真的胸口又戳又划。斗真脑袋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搞不清楚。
    「这、这、这!」
    班爷爷震惊得一张嘴又开又闭,几乎让人担心他会不会震惊过度,就这么当场暴毙。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可以请你们放弃吗?这么久没见,我想让他好好疼疼我。」
    「这、这样啊,那、那可真是打扰了。」
    班爷爷脸上带着愤怒以外的红润退了开去。一确定老爷爷离开,史薇拉娜就放开了斗真的手臂,结果斗真就像被斧头劈断的树干一样,整个人维持直立的姿势倒在地上。
    「唉呀?他怎么了?」
    「大概是刚刚那样对青少年来说刺激有点太强烈了吧。」
    「这样啊?真没用。」
    正当她拍着倒地不起的斗真脸颊时,发现了一道不能忽视的视线。可丽儿正从窗口看着他们。
    「可丽儿!
    史薇拉娜出声一喊,可丽儿就飞也似地躲回屋里去了。
    史薇拉娜跟着跑进家里,但却不再寻找可丽儿,整个人瘫坐在餐桌前抱着头苦恼不已。
    「怎么啦?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
    以开朗的语气跑来说话的艾莉西亚,擅自从冰箱里拿出酒跟下酒菜吃了起来。
    「一大早就喝酒?」
    「有什么办法?看这样子又不能期待主人会做早餐,这已经是妥协了。」
    说着在两个酒杯里倒了酒。
    「你应该也想喝一杯吧?」
    史薇拉娜交互看了看艾莉西亚跟酒杯,喃喃说道:
    「我今天想堕落一下。」
    于是拿起酒杯,一口气倒进喉咙里。
    「只不过早上喝个酒就叫做堕落,你是哪家修道院的修女啊?那,你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我一喊那孩子,她就跑掉了……」
    「你还是老样子,做事不懂方法。斗真传授你的喂食作战呢?你对烹饪不是很拿手吗?』
    「没有,我还没试……因为我没有资格当她母亲……」
    史薇拉娜玩着手指闹情绪的模样,实在不能给拥戴她的英文字母干部看到。
    正当艾莉西亚思索着要如何改变史薇拉娜别扭的态度,斗真就走进了屋里。
    「哇,一大早就喝酒喔?」
    「哎呀,是斗真啊?早安。在这种寒冷的地方,白天喝酒再正常不过啦。」
    「就是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看到史薇拉娜发直的双眼,斗真不由得狼狈起来。
    「她被心爱的人甩了所以在闹别扭,你别放在心上。」
    「啊,可丽儿的确是跑掉了。」
    听到这句精准刺中要害的话,史薇拉娜更加消沉了。
    「这个……我知道这可能有点多管闲事。」
    被她冷冷一瞪,斗真又狼狈起来。
    「我认为是不是被她讨厌,其实不那么重要。」
    斗真勉力承受住她那更加凶狠的瞪视。
    「你到底想说什么?」
    言外之意自然是说你要是敢鬼扯些无聊的话,小心我宰了你。


「呃,就是说呢,可、可丽儿她有相貌失认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可丽儿对别人都不太放在心上。我想就连艾莉西亚小姐跟Reverse先生,她恐怕都分不出来吧?」

    「等等,这句话我可不能听过就算。你是说我跟那个大块头在她眼里都一样?」
    艾莉西亚粗暴地放下酒杯。
    「啊,没有,我只是打个比方。」
    斗真赶紧辩解,但艾莉西亚却抱着头烦恼。
    「可是听你这么一说,就觉得还真有这种迹象。」
    看样子她受到的打击太大,就此不再说话。
    「可以请你说下去吗?」
    史薇拉娜或许是察觉斗真并不是在胡扯,以跟先前判若两人的认真表情看着他。
    「所以我要说的就是,我觉得从一开始就被她躲着实在是很了不起的。因、因为这不就证明她从一开始就认得了史薇拉娜小姐吗?」
    史薇拉娜有如遭到五雷轰顶,震惊得全身不能动弹。
    「所以她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对你产生兴趣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斗真你还挺有一套的嘛,我还以为你都只是在发呆呢。」
    看似消沉的艾莉西亚在手掌上捶了一记。   
    斗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在称赞人还是在损人,也只能露出含糊的笑容。
    史薇拉娜愣了一会儿,等她总算回过神来,斗真已经吃完了早餐。
    「啊,我已经自己翻冰箱弄早餐吃了。对不起。」
    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真的让人觉得只能用顽强两字来形容。然而史薇拉娜现在却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斗真,可丽儿的相貌失认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这种问题很敏感,所以我不太敢问。」
    艾莉西亚似乎已经喝多了酒,挺着一张胀红的脸又插进来说笑:
    「真没想到会从你嘴里听到敏感两个字。」
    「这点程度的词汇我还知道好不好?」
    斗真的表情变得有点不高兴,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了:
    「啊,不过我有听说她是从年纪还相当小的时候,就已经相貌失认了。」
    「也就是说她的相貌失认不是先天性,而是后天性,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的?」
    史薇拉娜仔细查问,对此斗真解释成母亲对子女疾病的关心。
    「我想应该是这样。」
    「她辨认不出个人。」
    史薇拉娜一手按在嘴上不再说话。
    「史薇拉,我知道你很震惊……」
    连艾莉西亚说话,她都挥了挥手要她别说。艾莉西亚可能是觉得该让她一个人静一静,静静地走了出去。斗真也觉得自己不该待着,正要走出房间之际——
    「可丽儿辨别不出个人,真的是因为相貌失认吗?」
    传进耳里的这句自言自语让他非常在意。



3



    可丽儿走在树林里,途中数次回头望向自己刚走出来的家。
    穿着厚重的防寒服活动起来很不方便,帽子的毛搔得头跟脸都很痒,视野也被遮住一部分,很不适合找出无声无息的目标。从昨天以来曾经看到好几次的那种发着红光的物体,就几乎没有任何声息,但可丽儿并不打算脱掉帽子。
    这是昨天斗真帮自己穿的,穿好以后还摸了自己的头说这样很可爱,让她觉得心情变得好不可思议,而今天可丽儿就自己主动穿上了这套衣服。
    见到所谓的母亲时,心情就更不可思议了,却又觉得莫名地害怕,不敢去接近她。不,说害怕也不太对,那是一种可丽儿从未感受过的感情。
    天空一直灰蒙蒙的,雪也飘个不停。
    脚步停了下来,因为她在视野的角落捕捉到了红色的光点。这次这些光点仍然无声无息,尽管自己站在下风处,却连味道都没有闻到。
    红色光点的数量逐渐增加到了三、四个之多,从十几公尺外的地方窥伺可丽儿的情形。之所以会看不清楚红色光点的整体构造,原因并非只出在下雪,这些东西本身的构造就让人看不清楚,只能透过留意红色光点来掌握动态。
    光点又增加了。不知不觉间身后已经多了五个红色光点,合计共有十个的光点保持距离观察着可丽儿。
    感觉不到杀意或敌意,简直就像无机物一样。然而可丽儿却戒心大起,因为这些光点的动作酷似野兽围猎的方式。
    可丽儿脱下手套,拉下帽子,拔出了长刀,红光就停住了动作。对方也在提防。
    她难得在刀尖上灌注了杀气。
    「不可以接近那栋房子。」
    不知道可丽儿的这句话是不是出自她的愿望?
    她跟这群神秘的敌人对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
    「可丽儿!
    远方传来有人呼喊的声音。
    「你怎么了?一个人跑这么远。」
    斗真跑了过来。
    红色的光点已经消失无踪。



4



    「你有看到可丽儿吗?」
    被史薇拉娜这么一问,艾莉西亚就另有深意地笑了笑。
    「在那边。」
    说着指向窗外。在窗外可以看到可丽儿跟斗真的身影,斗真在帮可丽儿整理服装仪容。斗真帮她戴上帽子、套上手套的过程中,可丽儿都乖乖站着不动。
    但在艾莉西亚面前,史薇拉娜又不敢表露出羡慕。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你会输的。」
    史薇拉娜脸上有着焦急的表情。一想到就连她还在密诺娃的时代都极少露出这么焦急的表情,艾莉西亚就觉得好笑。
    「至少做个菜给她吃吧?」
    「可是……」
    「这么久没吃到你的拿手好菜,我也很想吃呢。昨天吃剩菜,今天吃下酒菜,会不会太冷清了点?像Reverse根本就没吃东西,可是又不敢像我和斗真这么厚脸皮,只好躲起来偷啃干粮,多可怜啊?款待客人本来就是主人的义务,就算她不是你女儿也一样啊。」
    「说、说得也是,你说得没错。这可真的亏待了Reverse,对不起,下厨做菜款待客人,本来就是应尽的地主之谊啊。」
    史薇拉娜一看到艾莉西亚指点给自己的台阶,立刻就扑了过去。不过要是又惹得她闹别扭可就很伤脑筋,艾莉西亚只好拼命忍笑。
    史薇拉娜看看日历上的日期,高兴地露出微笑。
    「今天正是个款待客人的好日子呢。」
    过了中午时分,一辆大卡车来到了村里,货台上堆满了各个家庭所订购的日常用品与粮食。
    许多民众都围在大卡车旁,史薇拉娜也不例外。一旦错过这次机会,接下来就得忍受好一阵子粮食短缺的日子。
    「你今天好拼啊。」
    看到史薇拉娜买进大量的食材,在场的女性都在起哄。
    「这么久没认真下厨,我想好好做几个菜。毕竟我可不能输给小毛头烤出来的外行松饼。」
    说着史薇拉娜朝正在跟斗真玩的可丽儿看了一眼。
    「你看清楚了,只要像这样推着它滚,雪球就会越滚越大对吧?然后再放第二个上去……」
    看样子斗真是在教可丽儿怎么堆雪人。
    斗真把雪人的头滚得太大,让他抬了半天还是拾不起来。后来好不容易抬起,整个人却往后一翻,自己成了雪球的垫背。
    可丽儿则在垫着斗真身上的雪球上,放上了自己做的雪球,还乖乖照斗真所教,帮雪人插上树枝,戴上手套。
    「可、可丽儿,你等一下。」   
    但斗真又不忍心弄坏可丽儿第一次堆出来的雪人,只好乖乖被压在下面冷得发抖。
    ——不、不可以看得和乐融融,那小子是敌人。   
    史薇拉娜赶忙收紧不由得放松下来的脸颊,在心中喝叱忍不住莞尔的自己。   
    「你在搞什么?」
    路过的Reverse一脸不敢领教的表情,轻轻松松举起了堆在斗真身上的雪人,放到斗真滚好的另一个雪球上,一个有着三段构造,高达两公尺以上的大号雪人就这么完成了。
    「来,帮它把脸也画好。」
    当斗真递出要当雪人眼睛跟鼻子的石子跟树枝,Reverse就举起可丽儿,让她坐到自己肩膀的高度。



5



    「好。」
    烹饪材料凑得一样不缺之后,史薇拉娜出声鼓舞自己。
    她穿着兔子图案的围裙开心下厨的模样,给人一种可爱多于美丽的印象,让原本的冰山美人气息也变得圆融了些。
    「这些全都要用掉?」
    看到厨房里堆得几乎要满出来的食材,艾莉西亚瞪大了眼睛。光从材料的份量,就足以看出史薇拉娜有多么势在必得。
    其中有几样材料用的还不是今天才刚买,而是已经事先做好处理的。像鲑鱼子罐头就有先倒出来放,去除铁味并用酱油调味之后冷藏,用在肉类料理的酱汁也有先放过,让味道更醇厚。
    在俄式料理中加进日本料理的细腻手法以及考虑用餐者需要的贴心之余,还混进了美式料理豪迈的作风,这样的料理在村民间也广获好评,经常会有人跑来分菜。
    像今天就可以想见一定会有村民来分菜,所以菜色的种类跟份量都有特意增加。就连平常不太做的甜食,当然也准备得非常丰盛。蜂蜜是采用珍藏的菩提树蜜与白色金合欢蜜,成排的果酱则分别是手工做的越橘酱、黑醋栗酱跟苹果酱。


「哼哼哼~」

    嘴上也自然地哼起歌来,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地下厨了。
    一旁的艾莉西亚也在满心怀念下眯起了眼睛。自从十二年前她失去蛟而回到美国以来,从来就没有看过她真正开心下厨过。
    艾莉西亚本想帮忙而站起,但随即改变心意,又坐了回去,决定等着看史薇拉娜要到何时才会发现。
    「哼哼哼~哼……」   
    史薇拉娜哼歌的声音停了下来,就连手上烹饪的动作也停住。之后当她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看到的是躲在门后面偷看屋里情形的可丽儿。
    「啊……」
    史薇拉娜登时说不出话,一口气差点转不过来。两人就这么对望了好一会儿,全身一动也不动。最后是可丽儿先动了。她先用力眨了眨眼,接着立刻转身想要跑掉。
    「等……」
    史薇拉娜不敢叫她等一下,说到一半就住了口。
    但可丽儿却停了下来,因为她整个人撞进了刚好在这时走来的斗真怀里。斗真交互看了看她们两人,立刻露出高兴的笑容,抓着可丽儿让她来了个向后转。
    「可丽儿,你看,她在做好吃的东西耶。」
    就这么双手放到她肩上,带她走进室内。手上并没有用力,动作非常轻柔。可丽儿走进厨房时还十分犹豫,但留意到笼罩着厨房的料理气味,开始动了动鼻子。
    「很香吧。」
    可丽儿跟着香味走进厨房更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只顾着留意味道,只见她从史薇拉娜身旁走过,跑去看用小火炖煮的锅子里有些什么东西。
    「这、这是俄式鲜鱼汤,旁边这一锅是……」
    史薇拉娜刚开始讲解时还有些生硬,但随即越讲越健谈,就这么对可丽儿逐一讲解每一道菜。在一旁听着的斗真跟艾莉西亚听到这么多菜,不禁担心起吃不吃得完的问题。
    「最后是要做一种叫做俄式甜饼的糕点,可以算是乌克兰式的可丽饼。」
    听到有甜食,可丽儿的眼睛整个亮起来了。
    「这么多菜你做得完吗?会不会太麻烦?」
    艾莉西亚指出的问题很有道理,让史薇拉娜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
    「也许真的有点麻烦。」
    斗真对目光还没办法从俄式可丽饼的材料上栘开的可丽儿说道:
    「她说很难做完耶,搞不好会没空做可丽饼唷。」
    「你、你胡说什……」
    艾莉西亚阻止了正要抗议的史薇拉娜,因为她察觉到了斗真想说什么。
    「可是只要有人帮忙,应该就有空去做可丽饼了吧?」
    可丽儿连连眨眼。
    「要不要帮忙看看?自己动手做出来的菜最好吃了。史薇拉娜小姐,可丽儿看起来很想帮忙,你说呢?」
    话头突然被丢到自己身上的史薇拉娜慌张地说:
    「那、那、那么,可以请你帮忙开罐头吗?」
    说着将番茄罐头跟开罐器放到餐桌上。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直接递过去,但史薇拉娜却不敢这么做。可丽儿交互看了看眼前的罐头跟开罐器,歪了歪头。
    「啊,啊啊,可丽儿,这可伤脑筋了,你不知道罐头怎么开是吧?如果有人可以教你就好了。」
    「有够故意的。」
    斗真的话让艾莉西亚拼命忍笑。可丽儿双手拿着开罐器跟罐头递向斗真。
    「对不起喔,可丽儿,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
    「不过对烹饪拿手的人应该会知道吧?」
    艾莉西亚接手斗真的诡计。
    「我、我说呢……」
    史薇拉娜捏紧围裙,拼命想说些什么。可丽儿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将开罐器跟罐头递向史薇拉娜。
    「教我。」
    这是可丽儿对史薇拉娜说的第一句话。
    「这、这个是要这样用。」
    说着就在可丽儿面前示范起开罐器的用法,但手却在发抖,一直开不好。
    「咦,奇怪,对不起,我看不太清楚……」
    史薇拉娜低下头去,脸颊上有东西在反光。
    斗真跟艾莉西亚对看一眼,悄悄走出了厨房。
    「这对母女实在是有够不会相处的。」
    看到艾莉西亚悄悄摘下眼镜,斗真微微一笑:
    「没想到艾莉西亚小姐还挺爱哭的呢。」
    艾莉西亚没有答话,而是用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6



    就算处于太阳不下山的白夜,树林里的光线仍然十分昏暗。


    这些物体发出红光,在草木间穿梭而过。他们使用一种听起来既像鸟叫,又像人讲话讲太快似的语言,跟同伴相互联系。
    在森中前进了一会儿,空气中开始掺杂着跟先前不同的气味。当领头的一只停住,其他同伴也围在一起停下。
    其中一只从森林中探出头去环顾四周,蛇一般细长的身体完全透明,中心可以看得到红色的核心。
    「该死,那种没几两重的男人有哪里好了?」
    「乌拉吉米尔,村长在找你。」
    「少罗唆,我知道。史薇拉那娘儿们还给我装高贵。」
    这时出现了两只操着完全不同语言的生物,不,或许应该说是两个人比较恰当。这种存在叫做人类。其中一个拿着柴刀,粗暴地劈砍身边的草木,是刚刚被喊作乌拉吉米尔的男子,另一人则跟在身后。
    然而对于他们唯一已知的资料,就是这些人是由有机物构成的天敌,而不管他们采取任何行动都不重要。既然是天敌,铭刻在这些物体生存本能之中的防御本能也就发挥了作用,反覆执行歼灭有机生物的指令。
——咻呜呜呜咿咿咿噜噜噜噜咕咕咕叽叽。







    同伴之间相互联络,忙碌地动着头部,模样倒也有些像是乖巧的小动物,但谈话的内容却是如何歼灭敌人。
    其中一只为了进一步查探情形而高高抬起头部,但看到的却是旋转着飞来的柴刀。它赶忙缩回头,接着柴刀就深深刺在身后的树干上。
    同伴们忙碌地对看几眼,躲进了雪地之中。
    跑过来的乌拉吉米尔拔出柴刀,看到上面什么都没有,于是啐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野兔呢。」
    「你乱杀兔子,史薇拉娜可会不高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欢兔子。而且没有要吃就杀生,连村长也会……」
    「不要命令我!
    乌拉吉米尔用柴刀指着他大吼。
    「好、好啦,我要回去了。村长的话我有带到,你要记得去找他。」
    乌拉吉米尔挥起柴刀赶走了他。
    「哼,这点小事就怕成这样,一点胆子都没有。」
    乌拉吉米尔转过身去的其间,这些物体又从雪中现了身。垂直拾起的头部一张开,里头就伸出了冰锥般的尖针,指向乌拉吉米尔的方向。
    「要怎样才能让她变成我的女人?」
    乌拉吉米尔又粗暴地挥动柴刀,结果一声金属声响起,震得他手臂发麻。
    「怎、怎么回事?」
    他看过柴刀后大吃一惊,刀身约一半的地方多了个缺口。
    其中一只的头部被这一刀横击,整个身体摇摇晃晃,看到乌拉吉米尔探头来看,才赶忙钻进雪中,个性显然慎重而且胆小。
    「什么都没有嘛,到底是打到了什么?」
    人类看着刀上缺损的部分,歪着头思索了好一会儿。
    ——叽叽叽咕咕呜咕咕吱吱吱咿咿咿。


被打到的这一只在雪中发出怒吼,同伴们也跟着呼应,出声威吓。

    「喂、喂,是怎样啦?」
    从来没有听过的声响就在身边传出,让乌拉吉米尔慎重地观察四周。仔细一看就发现刚刚砍缺柴刀的那一带,雪变得有些混乱,看起来像是有东西钻进去的痕迹。
    「喂,有什么东西在吗?」
    这东西有着能让柴刀缺口的硬度,就连驯鹿的角或老虎的牙齿都没有这么硬。乌拉吉米尔在一股夹杂着恐惧与兴奋的情绪驱使下,拿着柴刀连连敲打雪地。
    「臭家伙,去死、去死,给我去死啊!
    雪花飞了起来,但是不管敲上几次,都不觉得有敲到雪以外的东西。
    「是我想太多了吗?」
    破坏性作业做多了,让乌拉吉米尔胆子也大了起来,不,应该说是凶残了起来。
    「既然嘴上不答应,那也就只能让她身体答应了啊。」
    乌拉吉米尔幻想着把史薇拉娜压在底下的情景,表情变得十分下流。
    他早已听过谣传说她其实本领高强,连隔壁村的大力士跑来找她挑战,都两三下就输了。但乌拉吉米尔并不相信这个谣传,心想史薇拉娜身材那么苗条,哪里会有能力扳倒壮汉。
    多半是被史薇拉娜的美色给迷住,不小心露出破绽吧。也或许其实那个壮汉还曾经大享艳福,之后才故意说自己输了。
    「这次我一定要……嗯?」
    红色的光点进入了视野,一个奇妙的物体就挂在树上。它细长而透明的身体正中央发着红色的光,前端头部昂起,看着乌拉吉米尔。他瞬间领悟到这个物体就是让柴刀砍缺的原因。
    「哇,哇啊啊啊!
    他胡乱挥动柴刀,其中一刀劈中了这蛇一般的物体,将它打得飞到树林里头去。
    「搞、搞什么,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笑得疯癫的乌拉吉米尔眼前出现了另一条透明的蛇,接着又是一条。蛇接二连三出现,转眼之间就多达十余条。它们以没有眼睛跟嘴巴的头部,一齐望着乌拉吉米尔。
    「哇、哇,啊啊啊啊!
    他柴刀乱挥一通,踩着打滑的脚步逃命。惊叫声始终不停,途中脚还绊了一下而摔倒,转头一看,就看到透明的蛇已经缠上了自己的脚。
    蛇群以滑行般的动作逼近,围住了乌拉吉米尔。他已经无路可逃。
    「哇、哇,救、救命啊。」
    发出惨叫的嘴被一条蛇钻了进去。乌拉吉米尔尽管觉得呼吸困难,但还是用力想要拔出企图往他喉咙里钻的蛇,然而玻璃材质的身体却非常滑溜,让他根本抓不牢。
    终于整条蛇都钻了进去,而且不是只有一条,透明的蛇群往乌拉吉米尔的口中蜂拥而至,接二连三强行往他的食道钻去。
    乌拉吉米尔的身体连连痉挛扭动,最后终于不再动弹。之前有那么多透明的蛇,现在却一条也看不到。
乌拉吉米尔理应已经断气,腹部却蠕动了一下。



7



    白夜的早晨,斗真独自伫立在树林之中。他坐着深呼吸,调匀全身的气,慢慢驱出体内的寒冷,神经敏锐到极致,甚至能够感受到每一片从身旁吹过的雪花。
    当身体做好准备,就开始反覆演练鸣神流的套路。多练几趟下来,身体也慢慢能够自然地做出动作。
    昨晚过得非常开心,肯定是非常幸福的一刻。看到堂妹跟叔母两个人那么开心,连斗真也觉得幸福,但他却没有办法一起陶醉在幸福之中。
    自己度过的时间越幸福,脑海中就越是会强烈浮现出一名少女的身影。
    ——由宇。
    斗真在史薇拉娜与可丽儿这对母女身上,看到了由宇的影子。她也是在得不到亲情呵护的环境下长大,而且背负着身为峰岛勇次郎之女的原罪活在这世上。
    自己不就是因为想要为她改善这样的处境,才会跟着不坐走,还听胜司的话来见史薇拉娜的吗?
    不知不觉间已经练了一个小时以上,身上微微冒出汗水。然而一停下动作,汗水就变得十分冰冷,从斗真身上夺去体温。
    「呜呜,好冷。」
    正当斗真冷得发抖,一杯温暖的饮料递到了他眼前。
    「来。」
    「谢谢。」
    那是在热红茶里加了蜂蜜跟白兰地而成的饮料,让人喝了以后全身里里外外部暖和起来。
    「好喝吗?」
    「嗯,等等……咦咦!
    眼前的人竟然是史薇拉娜,让他打从心底大吃一惊。
    「你该不会都没发现我来了?」
    「呃、嗯,我练得太投入了,啊哈哈哈哈哈。」
    「我就当作是这么回事。」
    真不知道今天是吹什么风。斗真原以为她一定看自己不顺眼,但纳闷也不是办法,于是决定专心享受红茶的美味。
    史薇拉娜没有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斗真也有想到或许她是等着自己喝完,好拿杯子回去,于是急着想要喝完,但她只是又对呛到的自己白眼相向,并没有要拿着已经空了的杯子离开。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史薇拉娜的头发一瞬间倒竖起来。
    「你、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这事情不好启口?」
    斗真当作她承认,继续问下去。
    「啊,其实,该怎么说呢。」
    她视线乱飘,不知道该怎么起头才奸。
    「非、非常谢谢你。」
    「咦?」
    斗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情跟自己道谢,一反问回去,史薇拉娜就露出了险恶的表情。
    「就、就是昨天那件事。」
    看到斗真还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史薇拉娜的表情也显得越来越不耐烦。
    「受不了,你惹人不耐烦的点真的跟他一模一样。」
    「咦?啊,啊啊,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真是的!
    结果又惹得她更生气了。
    「啊,不对,这是我不好。我的年纪明明大了你一倍以上,这样太幼稚了。」
    史薇拉娜端正站姿,清了清嗓子,目光笔直注视斗真,脸上换上了温和的笑容。
    「坂上斗真先生,非常感谢昨天你为了可丽儿这么尽心尽力。你的关怀跟善良让我深深感动。」
    「你说这话好像有先在镜子面前练过似的。」
    史薇拉娜握紧拳头,用力忍下这口气。
    当斗真继续练习,史薇拉娜仍然没有离去,就这么看着他练武看了好一会儿。
    从第一天见面,斗真就有提起过蛟,而且艾莉西亚也有交给自己一份由胜司整理的Magician相关报告书。
    听完斗真述说并看过报告书之后,史薇拉娜是这么说的。
    ——在我的心里,蛟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不管是真目胜司的报告书上提起,还是听你讲起的他,我都不觉得是我认识的蛟。
    真不知道蛟变成Magician之后有了多大的改变,原来怨恨与后悔可以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如果当初没能救到由宇,自己是否也会像成了Magician的蛟一样变得面目全非呢?
    「你想要变强是吗?」   
    史薇拉娜的话插进了思考的空档。
    「咦?」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你言重了,哪里有什么好报答的。」
    「只是漫无边际地想要变强,可是什么也不会改变的。」
    从史薇拉娜的眼神看来,斗真心里在想什么,又为什么会待在这里,似乎都已经被她看穿了  
    也许真是这样。斗真确实有自觉到现在自己只是在胡乱挣扎罢了。
    「我决定好怎么报答你了。我们就来交手吧,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绝对压倒性的强悍。等你见识过以后,再去想想到底什么才是你要的强。」



8



    说着说着,事情就演变成艾莉西亚、Reverse,甚至连可丽儿都一起来参观斗真与史薇拉娜交手了。地点是在离村子有三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毕竟交手的场面实在不能让村人看到。


「你是认真的吗?」

    艾莉西亚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逼问正在准备的史薇拉娜。
    「别担心,我想应该不至于会用力过猛就杀了他……应该啦。」
    「我不是说这个。」
    艾莉西亚心想原来还有这种可能,但还是继续追问: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你不是都已经病入膏盲了吗?」
    「我想趁还使得出全力的时候让他见识见识。」
    「你、你说……要出全力?」
    艾莉西亚知道史薇拉娜使出全力意味着什么。她知道这会有什么样的战斗力,也知道得付出什么代价。
    「对脑的负担太大了,你的记忆又会崩溃的。」
    「一些小事忘掉就算了。」
    说着看了看正在准备的斗真跟可丽儿。
    「只要能让他们一直记得我。」
    「可是……」
    「只有一分钟,我不会用得更久。」
    史薇拉娜丢下还想说些什么的艾莉西亚,往斗真身前走去。
    「斗真,我们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她平静地露出微笑。
    与史薇拉娜拉开十公尺距离对峙的斗真,一直很怀疑她为什么衣服穿得这么单薄。虽说穿得太厚会妨碍动作,但就算考虑到这点也未免太单薄了。
    「哈啾。」
    像现在她就打了个喷嚏。照这样子看来,反而会因为身体失温而妨碍到动作。
    「那我们就开始了。」
    史薇拉娜从衣领底下拿出一条传输线,拢起头发,插进位于后颈上的接孔,一根长达十公分
    的接头就这么插进头部中央。
    「哼啊……」
    一种不同于冰冷的感觉,让她全身颤抖,呼出火热的气息。同时史薇拉娜的头发也开始有了意志而动起。
    斗真一瞬间看得呆了,但随即打起精神,拿着鸣神尊摆好架式。鸣神尊还是封印得好好的,这阵子明明经历了好几次剧烈的战斗,四四家的封印却丝毫不见松脱。
    「接下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能力。」
    史薇拉娜以平静的表情站立不动,她集中精神,反覆深而长的呼吸。
    闭着的眼睛缓缓张开,头发逐渐缠上了史薇拉娜的身体。这些头发撕开衣服,眼看就要覆盖住全身。从亚麻色头发的缝隙间,可以窥见晶莹剔透的肤色。
    这就是史薇拉娜的最终手段。覆盖住全身的头发——也就是碳分子,在分子排列上经过重组,兼具钻石的硬度与奈米碳管的韧性,有着绝对性的防御能力。同时身体的动作也透过与头发之间的连动,得以做出快得让常人根本看不清楚的动作。
    碳分子原本就是最尖端有机化学科技的枢纽,由于性质非常多样化,已经应用到了许多不同的领域上。而史薇拉娜已经运用了这样的分子二十年以上,可说是纯熟至极。
    「接下来我所进行的攻击,你无论如何都要全部闪开或格开,不然你会死的。」
    她发出了警告。
    斗真并没有将视线从她身上栘开,也没有眨眼,史薇拉娜就只是从正面跑来。然而斗真最先认知到的,却是飞奔时踩出的一阵爆炸似的雪烟,而这些雪烟就从先前史薇拉娜所站的位置笔直延伸到斗真身前。
    他半出于本能地想要拔出鸣神尊,不可以拔刀的意识根本来不及作用,史薇拉娜的冲刺就是让他如此迫切地感受到生命危险。然而刀身却为封印所阻而拔不出来,连一公厘都没有动。
    ——糟了。
    这一延迟已经让自己完全处于被动,但情急之下护住腹部的动作,总算救了斗真一命。
    有东西溜进内门,穿过格挡的手臂,对腹部施加剧烈的冲击。是亚麻色的头发与绿色的眼睛。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溜进内门,只觉得从腹部到背部都在剧痛。
    ——咦?
    身体还飘在空中。
    ——我刚刚被打到了?
    到现在还继续往水平方向飞开。
    ——不会吧?
    背总算碰到了地面,身体在雪地上胡乱滚动,而斗真在打滚之余也努力想要调整姿势。
    好不容易控制住打滚的身体,双脚用力撑稳停住后,拾起头来一看,就看到雪地上划出了自己刚刚滚过的轨迹。原来自己在这不易滚动的积雪中,整整被打飞了将近二十公尺之远。
    这下他终于亲身体认到没格开就会死的这句话不是开玩笑的了。要是腹部被打个正着,内脏早就已经破裂。
    然而斗真应该最先掌握的,却是史薇拉娜的现在位置。整个视野之中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耳边听到破风声,想也不想就扭转身体,躲过了从正上方以脚跟下压的一击,这样的反应确实不愧为鸣神尊的继承人,然而身经百战的魔女却技高一筹。斗真虽然闪过下压踢,脚踝却被她抓住。他的脚踝本来应该处于手构不着的位置,但史薇拉娜的手脚上却还有可以延长的部分,是头发缠住了他的脚。
    史薇拉娜就这么抓着斗真的脚,以下手投法猛力摔出。斗真感觉到空气猛力打在整个身体上,身体顺势在结冰的地面上滑了出去。之后会忽然跳起,是因为滑上了一个有高低差的地方而弹起,接着画出弧线,滚落在一处雪积得很厚的斜坡上。
    斗真从已经几乎不构成任何意义的视野与声息之中,察觉出史薇拉娜毫不留情的下一招又逼了过来。她将还在打滚的斗真往上一踢,斗真的身体就像球一样被抛上空中,而史薇拉娜已跳跃追了上去,在空中抓住了他。
    「下一招可难挨了。」
    被一把抓住脸孔的斗真从手指的缝隙间看到的,是史薇拉娜在战斗中找出喜悦的欢喜表情。
    会被杀掉,一阵寒意从背脊上直窜而过。
    史薇拉娜从空中毫不留情地往正下方一摔。斗真猛力的撞击撞得大地裂开而且喷水,原来他撞裂了湖面上所结的冰。斗真的身体贯穿冰层之后,势头仍然没有减缓,继续往水中下沉。低于零度的水温揪住心脏,让心脏停止跳动。   
    ——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心脏停止而昏厥之际,斗真觉得自己在水中看见了红色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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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3 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9



    史薇拉娜将斗真从水中拉起,接着让他倒到地面上。将鸣神尊继承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性,已经解开了头发的武装。
    「啊。」
    艾莉西亚、可丽儿跟Reverse立刻赶来,但发现她解开头发武装后身上一丝不挂,Reverse
    赶忙撇开目光。
    「他的心跳停了,多半是泡在冷水里引发的休克症状。」
    从艾莉西亚手中接过外套的史薇拉娜,话说得十分平淡。
    「该不会是你失手杀了他?」
    艾莉西亚瞪大了眼睛。


「你在胡说什么?他只是停止心跳而已。只要在几分钟内用心脏按摩让心脏动起来,就不会对大脑产生任何影响。」

    说着当场抛开斗真,撕开衣服让他露出胸口,右手放到他的胸部。头发从手臂往手指上爬去来到指尖之后,更顺势钻进了斗真的皮肤。
    「我可以问你在做什么吗?」
    「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做心脏按摩,用钻进他体内的头发直接去按摩心脏。」
    艾莉西亚在脑中联想被头发抓住的心脏,觉得有些想吐。
    过了一会儿,斗真难受地呼了口气,从嘴里吐出了刚刚喝下的大量湖水。
    「咳、咳!


咳得满脸眼泪跟鼻涕,还噎到好几次。

    「喂、喂,你还好吧?」

Reverse
十分担心,可丽儿则不发一语,蹲下来仔细看着斗真的脸。

    「我、我没事啦。咕咳、咳!
    看起来不太像没事。
    「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斗真总算有心情去面对自己的惨状,于是问了出来。
    「你的心跳停止,所以我帮你做了心脏按摩。」
    「这、这样啊?算来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人用心脏按摩救活了。」
    「哎呀,没想到你挺耐打的嘛,那我就放心了。」
    斗真觉得她言下之意似乎是要来几招更难挨的。
    先前以为她人很好,实在是大错特错,她只是很懂得怎么摆出温和的表情而已。尽管自己拔不出鸣神尊,实力没能全部发挥,但就算考虑到这一点,对方仍然极为强悍。原来前几天跟她打的时候,她还只是牛刀小试而已。
    「我可还没有拿出全力。」
    或许是从斗真的表情看出了他的心思,史薇拉娜淡淡地说着。这句话里丝毫没有逞强的成分,就只是说出事实,而这种态度更让人不寒而栗。
    「是吗?原来你还有本事没拿出来啊?」
    斗真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想要站起。
    「等等,你太逞强了。」
    「不会,我没事。难得你肯跟我交手,现在放弃就太可惜了。」
    「你神智还清醒吗?」
    差点没命了却还在笑,也难怪会被人怀疑他神智不清。
    可丽儿站到了斗真身前,递出手上的长刀。
    「要我用这把刀?你的心意我是很感谢啦。」
    「接去用。」
    阻止斗真婉拒的是史薇拉娜。
    「再这样下去只会让刚刚的情形一再重演。如果忌讳祸神之血的力量,就更应该全部吞下去,反正你终究逃不过该面对的命运。」
    斗真犹豫了一会儿。过去他曾经有机会用过几次可丽儿的长刀,感觉的确跟鸣神尊不同,也许并不会引发由宇最担心的现象。
    「我明白了。」
    斗真接过了长刀。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敢冒这个险,就会找不到答案,平白错失这个机会。
    第二次的战斗开始之后,斗真仍然没有拔出长刀。
    「这倒是有点可怕。」
    但史薇拉娜的口气却显得十分提防。
    斗真长刀举在腰间,另一手放在刀柄上,那是拔刀斩的架势。选择这招固然是为了将拔刀时间降到最低,但同时也是为了对抗史薇拉娜的速度。
    这是他在KIBOU大楼地下与蛟对打时所用的战法。虽然并非故意雷同,但想到这其中有多讽刺,斗真内心也觉得十分苦涩。
    「见敌拔刀即斩,不见敌拔刀则不斩,刀在只为一斩。你确实充分体现出了拔刀术的真谛,在等待中看出刹那间的机会,才是其中的真髓。」
    斗真以滑步慢慢拉近距离。
    「那我们就开始吧。」
    跟先前一样进入以头发覆盖全身的型态后,史薇拉娜大刺刺走了过来,就连踏进长刀挥砍范围的那一瞬间也毫不犹豫。
    已经抛下杂念的斗真,几乎全听反射神经指挥拔出了刀。
    刀刃在鞘中加速,当从刀刃现身的那一刻起,世界已经切换,在已知的世界之中加上了不同的感觉。这种感觉对斗真来说十分熟悉,是一种由宇称之为世界外侧的感觉。长刀除了以拔刀术
    加速之外,还走着溢出原先所处世界的轨道,加上了一种超越速度的速度。
    这一刀挡无可挡,就连由宇上次遇到,也只能运用一种叫做【天堂之门】的遗产,来掌握斗真的刀路;又或者如果拥有七原罪之中的少年兵贝芬格那样特殊的眼力,或许挡得住这一刀。
    但史薇拉娜并不符合这两种条件之中的任何一种,因此斗真的刀本来应该可以无条件砍到她身上。
    「了不起。」
    但史薇拉娜尽管嘴上称赞,却以空手夹住刀刃,轻而易举地阻住了这一刀,只有手指之间微微流血。
    「如果你拿的是鸣神尊,我的手多半已经落地了。」
    她舔着手上鲜血微笑的模样甚至可以用妖艳来形容。
    「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也就表示只要我肯牺牲一只手,就赢得了现任的鸣神尊继承者。」
    面对有如速射炮般从腰间击出的拳头,斗真已经束手无策。



10



    「痛痛痛痛痛。」
    动到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会产生剧痛。坐在这种开在恶劣路面的车上,就算一动也不动,还是没有片刻不痛。
    「喂喂喂,你要不要紧啊?」   
    负责开车的Reverse以有几分不敢领教的表情看着他。
    「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像是骨折的人啊。」
    斗真不只受了跌打伤,还有骨折的情形,但现在他却若无其事地用着骨折过的手臂。
    「不过动起来不太会痛,反而让我心里毛毛的。」
    这也是史薇拉娜所做的治疗。让头发钻过皮肤,缠在折断的骨头上,就这么固定不动,成了具有钻石级硬度的奢侈护木。而且她治疗之际多半还麻痹了神经,现在反而是跌打伤的部分比较痛。
    「你真的是差点被拆了啊。」
    「啊哈哈,输得这么彻底,甚至让人觉得痛快啊。」
    听着他们两人的谈话听得满脸不高兴的人,就是坐在后座的史薇拉娜。
    「你不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人会比输得一脸阳光样的人更不值得信任吗?」
    「这我就不予置评了。」
    隔着可丽儿一起坐在后座的艾莉西亚则摇了摇手,主张自己不想牵扯在内。
    「哪里,该怎么说呢,史薇拉娜小姐实在太强了,让我根本没办法切身体认到自己输了。」
    听到斗真说得像是在找藉口,史薇拉娜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
    「我有句话建议你。你这个人的本质不容分说,就是鸣神尊的继承者,所以对于真目不坐或胜司的话,你都不要去当真。你要了解到别人的观点终究靠不住,你必须亲眼去看,自己去思考、去解释。为了做到这一点,你首先要做的就是熟知鸣神尊的用法。这把小刀是为了追求最强境界而打造出来的,那么它的本质就在强这个字上。只要了解到本质,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地驾驭鸣神尊。我是这么觉得。」
    「随心所欲地驾驭鸣神尊……」
    这是否表示就连脑中黑子都加以控制呢?
    「只要你做好觉悟,相信四四家的封印自然就会解开。看样子你本来也就不属于那种先用头脑思考再来行动的类型,这种地方也跟他很像。他……」
    史薇拉娜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表现出一副拼命想要回想起什么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先相信自己的感觉去行动就对了。史薇拉,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嗯、嗯。」
    艾莉西亚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史薇拉,你的记忆还好吗?」
    接着悄悄这么问起,史薇拉娜稍加思索后苦笑着回答:
    「我忘掉了刚来到现在这个村子时的事情。」
    「你,这……」
    「不用担心,真正重要的记忆我都会写在日记上,就算忘了也不要紧。」
    史薇拉娜这么安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艾莉西亚。
    「出了什么事吗?」
    两人正讲着悄悄话,斗真却插了嘴。
    「不准偷听女性之间的谈话。」
    斗真被艾莉西亚嘘了几声赶开,随即发现可丽儿的模样不寻常。
    「你怎么了?」
    可丽儿朝着窗外一指。
    就在一片云气下雾茫茫的远方,可以看到无数的红色光点在蠢动。



11



    众人决定由斗真跟史薇拉娜前去调查。两人在积了厚雪的雪地中走了好一阵子,仍然迟迟没
    有抵达可丽儿看到的光点所在地。
    「她说之前看过好几次,是真的吗?」
    「嗯,第一次足来到村里的途中,还有,啊对了,刚刚我沉到水里的时候也有看到。可丽儿说她还有另外看过一次。」
    「会是俄军吗?」
    史薇拉娜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
    「有传闻说最近他们打着徵兵的名义攻击村落,带走村民。」
    「就是我们来的时候遇到的军队是吧?」
    「对,搞不好红色光点就跟这个传闻有关。只是话说回来,俄军为什么要带走村民呢……」
    史薇拉娜还在思索,两人已经走到了目的地。
    「什么都没看到耶。」
    四周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树林。
    「才不是这样,你仔细看看雪地上。」
    听史薇拉娜这么说,斗真就凝神观看雪地上的情形。雪地会反射阳光,扰乱视觉,但斗真仍然觉得不对劲。于是朝觉得有问题的部分看了看。
    「是脚印吗?」
    雪地上有着两排细长的凹痕以相等间隔排列。以特徵来说是脚印没错,但他根本无法想像有什么样的动物会留下这样的脚印。
    「会是鸵鸟吗?」
    史薇拉娜撇开了脸,肩膀连连颤动。
    「你真的很有让场面气氛缓和下来的天分。」
    「是吗?我倒是常常被人骂说讲话前要先动动脑筋。」
    但现在却连那些痛骂的话,都让他觉得怀念。
    ——不知道由宇现在在做什么?


照最后一次从麻耶口中听到的情形,是说她回到了NCT研究所地下,不知道她是不是独自待在那昏暗的地洞里。然而现在的自己没办法带给由宇救赎,不但救不了她,甚至只要接近就会害她痛苦。

    什么都做不到,让斗真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好难过。
    「哼?」
    史薇拉娜的脸孔出现在眼前。
    「哇,喔、喔。」
    斗真吓得上半身直往后仰,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到、到底是怎样啦?」
    「没有没有,只是想说难得看到你露出这种很有男孩子气的表情。你刚刚在想着谁呀?」
    史薇拉娜露出一种已经不只是笑咪咪,而是贼笑的表情,低头看着坐倒在地的斗真。
    「这、这脚印到底是哪种动物留下来的?」
    斗真说这话固然是为了扯开话题,但确实也是他们来这里的本来目的。
    「谁知道呢?」
    「什么谁知道,史薇拉娜小姐不是对这一带的动物很清楚吗?」
    「从脚印来看,踩进雪地的深度相当深。纯以从步伐推测出的体型来筛选,狼是比较有可能,但这种动物应该不会是狼吧?毕竟这脚印没有爪子,脚掌也没有肉球,而且这种深度一定要相当细长的脚才踩得出来。我也没有看过会留下这种脚印的动物。」
    史薇拉娜先前笑闹的模样已经淡去,转以严肃的表情看着足迹。
    「有什么动物会有细长棒状的脚?」
    斗真试图想像,但脑海中唯一浮现的,就是把驯鹿的脚改细到很不自然的模样。
    「看样子以四只脚走路这点是错不了,不过像这种大小的动物还发出红光,实在是让人费解。」  
    「这脚印到底会通到哪里啊?」
    斗真跟着脚印跑上山丘。心神不宁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简直就像被人追赶似的。
    一跑上山丘,就可以一眼望尽山丘另一边的森林与平原。
    「啊……」
    斗真只发出这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看到什么了吗?」
    从后跟来的史薇拉娜也跟着表情大变。
    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全是一片雪地,而这些雪地上全都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那种细长的脚印,数量多达数千,甚至数万。到底要有多少只这种动物,才能留下这么多脚印?
    「这是不是表示发生了什么异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说有什么事情正要发生?为了尽可能减少心中的不安,斗真拼命地找寻线索。就是因为不清楚怎么回事,才会觉得不安。只要增加可以理解的部分,照理说不安自然就会减少。
    而他也真的找到了线索。斗真忽然朝着雪原跑去,史薇拉娜也赶忙追去。
    「斗真,到底是怎么了?」
    接着史薇拉娜也看出了斗真要去什么地方。整片雪原里就只有一个地方有着红色,斗真走过去拿起了这红色的物体。那是一个只有几公分大的红色石头,看起来有点像是红宝石,但颜色更鲜艳,看起来也像是凝固的血液。
    「这就是红光的真面目?」
    从斗真手中接过红石的史薇拉娜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总觉得好像有看过这东西……」
    不管史薇拉娜怎么挖掘记忆,已经有着许多缺损的记忆总是有其极限。会觉得有关于这红色石头的事情想不起来,多半就是因为触及了缺损的记忆残渣。
    但她仍然想要强行挖出记忆。这种行为等于是在扯开记忆的伤口,剧烈的头痛让她脚步踉呛。
    「你、你还好吗?!」
    斗真赶忙过来扶住她。
    「嗯,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史薇拉娜握紧红色的石头,重新检查自己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我上次看过这东西,距今已经有二十年以上了。」
    除了回想的过程之外,这段记忆本身也伴随着痛苦。
「是在沙皇研究局,一个叫做索尔盖·伊瓦诺夫的苏联疯狂科学家所待的地方。」



12



    「喔?就是这玩意?」
    艾莉西亚看了看这怎么看都只像是红色石头的物体。
    「对,索尔盖·伊瓦诺夫解读了峰岛勇次郎的研究论文之后,就设法实现几项研究,其中一项就是我。而这个叫做分子间作用力控制装置的红色石头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当时没有得到成果,照理说应该已经废弃销毁了。」
    「可是现在却在大量神秘脚印之中发现了这个?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明所以之下回到村庄里,就发现这个平时十分平静的地方,现在却弥漫着动荡的气氛。
    原因并不是出在斗真跟史薇拉娜找到的石头。村子中央的广场上聚满了人,当中传出了老人的悲叹声:
    「这不是真的,乌拉吉米尔!喂,你回答我啊!
    面对不再动弹的孙子,老人已经方寸大乱,摇着孙子的身体哭喊。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孙子就非得遇到这种事情不可?」
    老人出声逼问抬着孙子回到村里的村民。
    「他倒在树林外面,我看到的时候他就已经……」
    老人的悲叹没有停歇,深沉的悲伤化为无处宣泄的愤怒,而愤怒的矛头最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对象。
    「就是你,这都要怪你,史薇拉娜!
    老人一发现搞不清楚状况而跑来观察情形的斗真等人,立刻满脸怒容地跑来。
    「我接纳了你这个外来的人,但你却拒绝我提的亲事,又从外头找了外来的人进来,所以村子才会走错路!乌拉吉米尔才会死!乌拉吉米尔,乌拉吉米尔……」
    老人揪着史薇拉娜衣领连声痛骂,不久终于无力地哭倒在地。
    「实在让人很无奈啊。」

Reverse
代替众人说出了心情。当村民逐渐散去,其中就有几个人对斗真等人投以冷漠的眼神。看外来者不顺眼的村民也不在少数。

    「也真是难为你们了,毕竟这阵子真的是怪事连连啊。」
    重新把货装回卡车上的男子所说的这句话十分令人好奇。他开的就是昨天来卖日用品跟粮食的那辆卡车。
    「什么怪事?」   
    史薇拉娜注意到了卡车上的货物未免太多了些。卡车明明已经在走回程,车上却留下了大量的粮食。
    「你看看这些货,还剩下这么多。我就跟平常一样,有先绕到卡那特村才开来这里,可是卡那特村那些人却走得一个也不剩,简直成了幽灵城,搞得要卖给整个卡那特村的货全都剩了下来。」
    男子说着开始发抖,多半是想起了那个没有一个人在的村庄。
    「是最近谣传俄军强行徵兵造成的吗?」
    「不是,看起来不像那样。而且徵兵搞到村子里一个人也不剩,未免太奇怪了吧?另外还有一件事也很怪。」
    男子的话还没说完。
    「我来这里的路上,有看到很多翻倒在地的直升机跟战车,真不知道那是谁干的。」
    尴尬的史薇拉娜只能撇开脸去。
    「可丽儿跟艾莉西亚,还有斗真,你们请待在我家里。我出去一天就回来。」
    史薇拉娜一边往车上堆货,一边对众人下了这道命令。她打算跟Reverse动身前往一处变成空城的村落去调查。
    「等一下,我们也一起去才比较好吧?」
    「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很危险的。」
    「可是我们留在这村里,立场也很尴尬啊。」
    说着艾莉西亚放眼看了看整个村庄。跟今天早上不同,村民看着斗真等人的眼光一点都不友善。
    「真的出了什么事,完全是外来人的我们可应付不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正当史薇拉娜显得犹豫时,Reverse的话推了她一把:
    「有什么关系呢?要是真出了什么事,由我们来保护他们就好了,而且留在身边也比较有个照应.
史薇拉娜还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认为Reverse说得没错,于是答应让众人同行。



13



    乌拉吉米尔的遗体被抬到老人家里,放到一张床上躺着。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老人面对躺着孙子的床,头始终垂得低低的。
    「亏我还以为总算找到配得上你的新娘了啊。」
    也不知道消沉了多久,当夕阳大幅西沉,老人总算缓缓站了起来。
    「我成了孤家寡人。」
    与孙子道别之后,老人就要走出房间。当他一手放上门把,背后就发出了物体碰撞的声响。
    老人心中产生了两种心情,理智觉得不可能,情感上却怀着期待。
    「乌拉吉米尔?」
    老人以交织着期待与不安的表情回过头去,乌拉吉米尔仍然躺在床上没有动静。
    「人实在不该有这种离谱的期待啊。」
    老人正要走出房间,又听到床上发出了声响。这次老人的期待没有落空,手臂从床上垂下摇摆,而且这只手到刚刚都还跟另一只手合拢在胸前。
    「乌拉吉米尔,你还活着吗?活着就回答我啊。」
    老人赶忙跑到床边,执起孙子的手。他的手很冰冷,活人的手不会这么冰冷。
    「乌拉吉米尔,乌拉吉米尔?」
    但老人仍然死命抓着这一线希望,拼命摩擦孙子的手,仿佛觉得这样就可以让他恢复人体的温暖。夺眶而出的泪水连连滴在冰冷的手上。
    乌拉吉米尔忽然间微微颤动。
    老人又惊又喜,一边摩擦他的身体一边祈祷。
    「主啊,请祢千万不要带这孩子走,他还这么年轻。老伴死了,女儿也死了,我就只剩下这孩子啦。求求祢,要带就带我的灵魂走吧。」
    或许是老人的祈祷上达天听,乌拉吉米尔的身体看似又动了动。老人起先还以不敢置信的心情看着,但乌拉吉米尔就在茫然看着他的老人眼前大动作弓起了身体。
    「主啊,主啊,感谢祢!乌拉吉米尔,快醒过来啊。」
    老人用更强的力道摩擦孙子的手,接着还开始摩擦脸孔跟身体,盼望他全身都能恢复人体该有的温暖。
    身体又弹跳了一次。
    「乌拉吉米尔!
    身体一弹再弹,腹部反覆着上上下下的运动。
    「乌拉吉米尔?」
    老人脸上满怀希望的表情逐渐淡去,改以讶异的神情看着孙子。乌拉吉米尔的身体也不理会老人,继续弹跳个不停。他全身就只有腹部在动,就连因为孙子过世而失去冷静的老人,也看出了这种情形有多么异常。
    「怎、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乌拉吉米尔的腹部在弹跳,背部离开了床上,头跟手脚都像被牵动似的甩个不停,实在不能算是有在动。真正在动的就只有腹部,不,应该说是腹部里头的某种物体。他的腹部有着很不自然的隆起。
    「呜,啊,啊啊啊啊!
    鲜血溅到了贴在墙上发出惨叫的老人脸上。老人朝着从腹部穿出的物体看了一眼。
    这个物体透明的身体中心,发着红色的光芒。
    老人的惨叫就在这时中断,因为玻璃材质的尖锐长枪贯穿了他的心脏。



14



    说是说邻村,但在俄罗斯广大的大地上,村与村之间相隔远达数百公里的情形也并不稀奇,反而让人觉得开车开个半天就能到,已经算是很近了。
    载着斗真他们五个人的车子在Reverse不眠不休的驾驶下,差不多就要抵达邻村了。
    「啊啊,好挤。」
    艾莉西亚在后座抗议。塞在后座连续几个小时都没有停下来透透气,也难怪她会累。
    「就快到了,请你忍耐一下。」
    车子沿着雪山上的路行使,也不知道开了多远,视野开始越来越差。雪下得不大,但浓雾却遮住了视野。
    「这雾好浓啊。」
    斗真对坐在一旁开车的Reverse说话。
    「可能是因为这一带海拔很高,完全笼罩在云层里了。」
    可以靠车头灯照亮的范围也变得越来越小,由于山路比较危险,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
    「本来从这一带就可以眺望到整个邻村,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没希望了。」
    别说是村子,就连十几公尺外的地方是山路还是悬崖都看不清楚,本来这样的环境下根本不应该开车的。
    「这可伤脑筋了,照这样子看来,抵达邻村的时间可会越拖越晚。」
    正当Reverse放慢速度搔着后脑勺,山上忽然间传出了低沉的鸣声。   
    ——轰嗡嗡嗡嗡嗡嗡嗡,轰嗡嗡嗡嗡嗡嗡嗡。
    一阵像是用号角吹出的低音声响,在整座山上回荡良久。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艾莉西亚环顾周遭。低音本来就很难听出源头所在的方向,再加上声音在山间回荡,根本听不出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那种声音很常有吗?我可没有听过。」
    对于艾莉西亚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史薇拉娜也对刚刚的声响觉得十分惊讶。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轰嗡嗡嗡嗡嗡嗡嗡。
    这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音,听起来倒也有点像是野兽的鸣叫声。在通往村庄的下坡山道上响个不停的声响,不知不觉间却停了下来。
    先前那名开卡车的男子没有说谎,至少站在好不容易抵达的村庄入口时,还看不到一个人影,也丝毫感觉不到人的声息。
    「真的是个幽灵城啊。」
    艾莉西亚下车后仔细察看四周。她的耳朵跟眼睛都比常人好上数倍,但在浓雾的阻隔下一直无法充分发挥这些能力。
    斗真跟史薇拉娜也跟着下了车。
    Reverse在这里待命,随时准备好开车,还有要看紧可丽儿。斗真,你也请待在车上,我跟艾莉西亚去巡一巡。」
    「我也去。多点人手分头找,总是会快一点。」
    史薇拉娜没有完全认同斗真的说法,但看他心意坚定,于是决定答应他。
    「好,请你小心。我们就从这里分三路去巡。」
    调查就这么开始了。
    斗真在雾里边喊边走。
    「有人在吗?」
    村里的生活样貌跟史薇拉娜所待的村子很类似,架高地板的房子非常醒目。照理说到了这个季节,雪应该都已经融化,让地面一片泥泞。
    「有人在吗?呼,好冷啊。」
    呼出来的气是一片纯白,带得头发也跟着变白。或许是因为太阳已经很低,寒风变得更加刺骨,冷得他全身发抖。
    不管走了多远,就是没看到半个人影,但有件事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事情有蹊跷。各式各样的东西莫名地散落在地面,看起来固然有点像是纠纷的痕迹,但同时却也像是被强风吹散。
    「情形到底是怎样?」
    背后忽然传出「磅」的一声,斗真大吃一惊,拿起鸣神尊回身一看,又听到了「磅」的一声,原来是一扇门被风吹动所撞出的声响。
    「搞什么,别吓人嘛。」
    要是被艾莉西亚或Reverse看到自己刚刚的模样,多半会被他们拿来说笑。斗真一边为了没被看到而在内心松了口气,一边朝着这户门没有关的住家走去。
    「有人在吗?」
    朝房子里探头望去,看起来不像有人。桌椅之类的家具都翻倒在地,看上去就像慌忙逃命时撞翻的。
    「是什么东西吓跑了他们?」
    空想也不是办法,于是斗真继续往村子更里面走去,结果看到了一样奇妙的东西。
    「这会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用玻璃打造而成的巨大雕塑,尺寸大得需要抬头仰望。摆设本身跟村子的外观一点都不搭调,整个玻璃内部都有红线穿过,汇集在正中央。
    周围还散落着粉末状的木屑。
    「这是……」
    到了这时,斗真才首次找到显然是遭到破坏的桌椅。正当斗真转过身去,准备仔细检查破坏的痕迹,巨大雕塑的槌状圆形头部就无声无息地举起。
    艾莉西亚的视觉受到雾气遮蔽,在探查中派不上用场,于是就靠着耳朵在村庄里前进。只要有任何动静,她都有把握不会漏听。
    她跟斗真不一样,不会贸然大声叫喊。
    「这雾还真是浓得让人不舒服。」
    雾已经浓得只要手臂往前挺直,手肘以下的部分都看不见了。
    道路看样子是通往村里比较外围的部分。
    艾莉西亚小心翼翼地听取声响,但一路上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就来到了村子的外围。
    但讽刺的是,最先找出异状的,并不是她专注使用的听觉,而是在雾气中几乎已经没有意义的视觉。
    「那是什么玩意啊……」
    来到村子外围一看,就看到成排奇妙的物体。无数有如水晶的透明柱状体从地面冒出,如果只有这样,倒还像是寻常钟乳石洞里会有的光景,但这些水晶之中,却有着红色的线跟状似核心的红色光点。
    也或许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水晶。有种叫做钛晶的种类,水晶之中就有分布金色的针状丝线。
    说来眼前这些水晶,倒也像是只把金色的丝线换成红色。
    然而眼前所展开的光景却是决定性地超脱现实。察觉到这一点的,足她敏锐的听觉。艾莉西亚听到有声响从雪地下传来,赶忙朝这个方向跑了过去。穿破积雪进出的,是一块里头布满红线的水晶。
    水晶在她面前伸展开来,就像叶子成长似的延伸为方形,模样简直像是一株植物。
    「情形到底是怎样?」
    艾莉西亚还搞不清楚状况,又靠五感察觉到了下一个动向。她的手脚感觉到了一股震动。有东西在接近?
    浓厚的雾气让她什么也看不见。
    史薇拉娜赶往村庄的集会所。这里是紧急避难处,也是村子里唯一设有电话的地方。
    除了空无一人这点以外,一路来到集会所,都没有遇到任何可疑的事物,简直让她有种扑空的感觉。
    「到底出了什么事?」
    史薇拉娜拿起位于集会所入口的电话,话筒中唯一听得见的就是刺耳的杂音。史薇拉娜心想事情不对劲,电话不通的时候应该不是这种声音。


「有受到干扰?」

    看样子强烈的电波干扰甚至还影响到了电话线路。本来这种时候应该会先怀疑是俄军所为,但史薇拉娜并没有做出这样的结论,因为以军方的行动而言,这些迹象之中未免有着太多疑点。
    伸手去开集会所的门,门应声打了开来,同时传出一阵剧烈的腐臭味。
    「难不成……」
    她往集会所里头走去。
    「天啊。」
    里头是层层堆叠的村民尸体,人数多达数十人,搞不好几乎整个村的人都已经死在这里。
    他们身上开了洞,看上去像是被很粗的棒状物体刺穿,要说这些伤口是俄军的武器造成,未免太牵强了点。
    「到底出了什么事?」
    史薇拉娜仔细寻找有没有人生还。
    「有没有人还活着?」
    她出声呼喊,结果听到有婴儿的哭声。哭声中气十足,主张着自己还活着。
    「是婴儿?」
    史薇拉娜拼命在集会所中搜索。
    然而集会所的构造很容易引发回音,让她迟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史薇拉娜一急之下犯了错。
    她只顾着寻找婴儿的哭声,没有发现好几个脚步声接近自己。
    艾莉西亚看得说不出话来,呆呆站着不动。
    雾中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物体矗立在眼前,让她的心神微微错乱,并进一步化为笑的形式表露出来。
    「哈,哈哈,这什么玩意?什么玩笑这么烂?」
    眼前有着一只说不定有十公尺高的巨大生物,不,恐怕还未必能说是生物。这个物体的身体是由内部布满红线的水晶状物质构成,但却又不是水晶,因为水晶不会像这样柔软地弯曲。
    无论它的身体是由什么物质构成,外貌完全就跟生物进食时一模一样。它灵活地弯曲长达十公尺的身体,吃着从地面长出的水晶草,不,它吃的东西恐怕也未必可以称之为食物。
    艾莉西亚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思考,甚至差点真心认为或许是自己不知不觉中闯进了哪个游乐园的巨大游乐设施之中。
    它有着鸟类的脚、粗壮的躯干,以及一张嘴占了大半部分的头部。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危不危险?如果是草食动物,不知道是不是会比较温驯?草食?它现在吃的东西是草吗?而且草食动物里也有不少生性凶猛的种类,像河马就非常凶暴,被它们攻击时的死亡率意外的高,有时连鳄鱼都会咬死。要是眼前这个物体跟河马一样凶暴,又该怎么办才好?
    「糟…、糟糕,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呀?」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承认眼前的物体是一种生物了。
    「得赶快跟他们回报这件事才行。」
    正当艾莉西亚想要悄悄退开,巨大的头部就看了她一眼。这个头没有眼睛或鼻子,就只有一张大嘴,令人看得毛骨悚然。
    「嗨、嗨。」
    艾莉西亚试着挤出生硬的笑容挥挥手。
    眼看巨大的嘴张了开来,以跟它那庞大身躯十分相称的大音量发出咆哮。艾莉西亚当场捣住耳朵蹲下,咆哮震得她几乎站都站不住。
    「等等,这情形明明就超危险的好不好!
    它张开巨大的嘴朝艾莉西亚跑来,态度怎么看都不友善。
    艾莉西亚鞭策着还摇摇晃晃的身体,来个向后转拔腿就跑,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
    斗真听到远方传来的咆哮声后回头一看,看到的却是那原以为是巨大雕塑的物体,举起圆形鎚状物,眼看就要打扁自己的光景。
    「哇啊啊啊啊!
    斗真赶忙跳开,背后不远处紧接着发出沉重物体落地的声响,可说是千钧一发。
    「这、这、这什么鬼玩意?!」
    只见巨大雕塑甩动鎚状的头部,肆无忌惮地破坏四周的物体,一路朝斗真所在的方向跑来。
    「哇,哇啊啊啊啊啊!
    斗真别无选择,只能拔腿就跑,背上还能感觉到甩动鎚子带起的风。每次背上感觉到风,都让他心惊胆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不会被鎚子打飞。风已经慢慢近了,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打中。
    就在觉得下一次就会被打到的那一瞬间,斗真朝前方做了个滑垒动作,紧接着鎚子就从卧倒的斗真头上扫过,破坏了前方的建筑物。
    「斗、斗真!
    在破坏的建筑物中,可以看到史薇拉娜抱着一个婴儿在跟无数只奇妙棒状兽交战。
    「后面,快躲!
    斗真不及细想就打了个滚,鎚子就在他身旁挥下,击碎了一只棒状兽。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同族意识,其余棒状兽开始对有着鎚状头部的猛兽进行威吓。
    「趁、趁现在,我们赶快跑吧。」


斗真喊叫的同时,史薇拉娜跃过棒状兽跑了过来,斗真也迎面跑去,很快就跟跑出建筑物的史薇拉娜会和。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也想知道。」
    棒状兽从身后追赶过来,以头上的角攻击,两人分别以鸣神尊跟发盾防御,更后头的鎚状兽也追了过来。
    「艾、艾莉西亚小姐她还好吗?」
    「现在也只能祈祷她平安了。」
    这时他们看见了艾莉西亚一脸拼命样跑来的身影,再看到从她身后追赶的东西,斗真跟史薇拉娜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个物体巨大得跨步就会让地面震动。
    「喂喂喂,那是什么玩意啊。」

Reverse
看到他们三人从村内跑来的模样,严格说来是看到从他们身后追来的东西,一样惊讶得目瞪口呆。

    前面是成群的棒状兽,接着是大象般的身上有着鎚状头部的猛兽,最后头则是高达十公尺以上,长着一张大嘴以双脚步行的巨兽。
    「《棒》、《鎚》、《嘴》。」
    可丽儿从后座分别指着这三者这么说。
    「你在说什么?」
    「名字。」

Reverse
当场哑口无言。不愧是史薇拉娜的女儿,胆识非同小可。

    Reverse,准备开车。』
    史薇拉娜大喊一声。引擎已经发好了。
    《嘴》兽似乎嫌跑在前面的《棒》兽碍事,用嘴咬住后往旁抛开。
    三人以飞扑的动作上了车。
    「快点开车,GOQOGO!
    艾莉西亚猛拍驾驶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Reverse
踩下油门跟《鎚》兽挥下鎚子,发生在同一时间。

    就在起步的同时,前半部车身往上跳起,《鎚》兽的鎚子擦过了车子后方。
    「该死!

Reverse
让全身体重往前靠,硬踩油门加速。当四个轮胎咬住地面,车子立刻猛然加速,将大群来历不明的怪物甩在后头。

    然而他们争取到的领先幅度却微乎其微。
    「该死,是刚刚那一下打歪了车身?」
    车子老是跑不直,《鎚》兽越追越近,结果追在更后头的《嘴》兽叼起《鎚》兽,紧接着就往前方摔了过来。
    「喂,开什么玩笑!
    从照后镜上看到《嘴》兽不断逼近,Reverse发出了接近惨叫的吼声。
    「方向盘往右打。」
    他不及细想,照着艾莉西亚的指示右打方向盘,紧接着《鎚》兽巨大的身躯就落在车旁,之后还继续滚动,与车子并肩行进。
    「你、你可别靠过来啊。」
    山路外就是悬崖,再往外退就会跌落深谷,但《鎚》兽完全不理这回事,继续滚动着接近,而且因为路是下坡,速度也没有减慢。
    更后头还有那只可丽儿称之为《嘴》,连《鎚》兽都能一口叼起摔出的巨兽在追赶。
    「前、前面是转角啊!
    喊出这句话的是斗真。
    再这样下去,就会被滚在一旁的《鎚》兽挡住,弯不过弯道而跌落山崖。
    「老子偏弯给你看!

Reverse
早已算准了《鎚》兽弹跳的时机。

    「就是这里!
    当《鎚》兽大幅度弹起,Reverse猛打方向盘,试图从它下面钻过。旋转的鎚头部分迎头甩来。
    「趴下!
    史薇拉娜护着婴儿跟可丽儿压低身体,同时鎚子击破前挡风玻璃,顺势将车顶连根拔起,车子就这么钻到了《鎚》兽的另一边去。
    「该死,这冷得要命的天气还开敞篷车!

Reverse
一边大吼一边转动方向盘。车子在雪地上打滑,但仍然勉强弯过了转角。

    「呼,大家都还好吧?」
    所有人都瘫坐在车里的座位上。
    「看样子大家都还好。」
    艾莉西亚才刚起身,斗真就抓住她的身体。
    「趴下。」
    一张巨大的嘴就在她被强行拉下的背上合起,原来不知不觉间《嘴》兽已经跟了上来。
    「开什么玩笑。」
    艾莉西亚按倒座椅,从里头拿出巴雷特M82改造版,枪口抵在《嘴》兽鼻头。
    「吃我这招。」
    连装甲车都能贯穿的子弹接连射出三发,《嘴》兽却只上身微微后仰,但立刻又调整好姿势,准备继续追赶车子。
    Shit!根本不管用!
    接着又是三发打在同一点上。考虑到在晃动的车上瞄准剧烈运动的目标这种条件,这样的射击能力可以用奇迹两字来形容,但就算使出奇迹,《嘴》兽仍然没有退缩,只是鼻头被打缺了一小部分。
    「亏我还以为红色的部分是弱点,看样子错得可离谱了。」
    艾莉西亚显得十分懊恼,这句话让史薇拉娜惊觉过来。
    「那多半是IFC,搞不好……艾莉西亚,子弹给我。」   
    艾莉西亚不开枪,拉动枪机拉杆,排出了一发尚未击发的子弹。史薇拉娜接了过去,头发飘过去裹住子弹。短短几秒钟过后,就完成了一颗弹头以头发包裹住的子弹。
    「艾莉西亚,你用这颗子弹瞄准红色的部分打打看。」
    艾莉西亚接过子弹,露出剽悍的笑容:
    「你有盘算是吧?OK,理由我晚点再问。」
    艾莉西亚的巴雷特M82改造版瞄向逼到眼前的《嘴》兽,对准了被打出缺口而露出的鼻头红线。
    「去吧。」
接着扣下扳机,以头发裹住的子弹从巴雷特M82改造版射出,就像受到牵引似的笔直飞去,命中了从缺口露出的红色线条。








    《嘴》兽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终于完全停下,发出痛苦的咆哮声,而这就是它的最后挣扎。只见巨兽维持仰天咆哮的姿势僵住不动,全身出现龟裂,接着碎裂四散。
    十公尺的巨兽就这么屈服在区区一发裹着头发的子弹之下。
    后头再也没有追兵,众人总算可以停下车子喘口气。
    「这情形到底是怎样?你的头发上有魔法?」
    艾莉西亚代表众人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处在这样的状况下,或许就属她最觉得不可思议了。
    史薇拉娜笑着摇了摇头说:
    「不管是谁的头发,都会引发同样的现象,只是我的头发比较方便缠上子弹而已。」
    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小婴儿与可丽儿以外的每个人都十分惊讶。可丽儿说不定也十分惊讶,但表情却一如往常。
    「就算不是头发,指甲或血液应该也会引发同样的现象。那些奇妙的生物,弱点就在于不能碰到有机物。说得更精确一点,是不能碰到所有有机物之中都含有的碳分子。」
    「弱点?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斗真似乎也按捺不住,听到一半就插了嘴。
    史薇拉娜取出了一个物体,是先前斗真捡到的红色石头。
    「那些生物的核心,就是由这种外观像是红色石头的IFC所构成。IFC这种技术能以矽
    分子的分子间作用力为基础,来控制无机物质。但只要一接触到在周期表上同属第14族,具有相似性质的碳元素,理论上就会引发机制运作上的故障,而刚刚的现象就是这种故障造成的。」
    这次所有人的表情都一致了,每个人都有一半左右没听懂。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些都是听来的。」
    史薇拉娜说着苦笑了一下,众人也跟着笑了。斗真笑归笑:心中却一直想着由宇。
    如果是由宇,不知道是不是就能把状况全部说明清楚?是不是就能解决这一切?然而斗真同时也觉得幸好由宇没有置身于这个状况之中。
    众人欢笑之中,只有一个人没有笑,那就是可丽儿。她本来就是个欠缺喜怒哀乐的小孩,但就算她真有这些情绪,多半也不会笑出来,反而会让冷漠的神情固定在脸上。
    「可丽儿,你怎么了?」
    最先发现可丽儿模样不对劲的人是斗真。说完就将脸转向她看的方向。
    不知不觉间雾已经散去,四周的光景可以尽收眼底。
    看到眼前的光景,斗真的表情转为恐惧。
    「喂,你在怕什么……」

Reverse
也跟着看得目瞪口呆,艾莉西亚跟史薇拉娜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雾气散去之后,可以看到整个村庄。
    村里挤满了一大片艾莉西亚所看到的水晶状植物,再过去还生长着更大型的物体,他们连看都没有看过。无数奇妙的生物走在这些植物状的物体之间,这样的景色一直延续到地平线上。
    整片大地都被这些发出红光的生物掩盖。
    盘据在更过去几公里外处的生物是多么地巨大,多半一口就能吞下眼底这小小的村庄,而这个生物更发出了鸣叫声。
    ——轰嗡嗡嗡嗡嗡嗡嗡,轰嗡嗡嗡嗡嗡嗡嗡。
    眼底展开了一片彷佛来到另一个世界的光景,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斗真他们已知的事物,完全被改写成了另一个世界。
    这意味着这群未知的生物展开了侵略行动。


    第四章  栖息区域  


1


    「好冷冷冷冷啊!
    玛门一下飞机就发出尖叫。
    混着雪花的强风在昏暗的跑道上呼啸,吹起来寒冷刺骨。
    只在抗冲击防护服上披着一件外套,终究抵御不了俄罗斯北部那零下二十度的寒冷。
    「为什么?这时节不是应该已经要开始暖起来了吗?好冷好冷好冷!
    「可以请你不要做这种丢脸丢到国际间的事情吗?」
    接着下来的八代也只能苦笑了,但玛门看起来丝毫没把八代的话听进去,口中连喊好冷,肆无忌惮地跑来跑去。当岸田博士走下空桥,她就推开说话挖苦的八代,欣喜又奋勇地跑上前去。
    「来了来了快点快点,我等你等好久啦。」
    玛门钻进岸田博士的大衣之中,露出满脸笑容用脸颊磨蹭。
    「好暖和喔,胖子最棒了。」
    「哪有,我没有胖,只是骨架大了点。」
    岸田博士立刻反驳,但看样子玛门钻进自己大衣并不是他最在意的事。
    「那就微胖。」
    玛门微笑着说出辛辣的评语。
    「舞风,你这样会给岸田博士添麻烦的。」
    「少啰唆,肉球人当然比雪球人暖和多了好不好?」
    「肉、肉球人?」
    玛门也不理会岸田博士一脸受伤的表情,就像刚出生的小猫似的,尽情享受厚实的肉墙所营造出的温暖。
    「你看看四周,会被人家笑的。」
    「喔?」
    三人坐来的飞机四周排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名义上他们算是保护ADEM研究人员的护卫,但显然也兼具了要对来宾下马威的意义。
    玛门以挑衅的笑容环顾四周。
    「刚刚都那样大出洋相,我觉得你现在再要帅也没用了。」
    「你很啰唆耶。」
    玛门似乎也觉得这样实在太难看,于是从岸田博士的大衣里跑出来,双手插进外套口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来,别说什么跟我们穿得一样很逊,乖乖穿上去。」
    八代从玛门身后为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防寒大衣。玛门抱怨着穿上大衣,目光隔着八代的肩膀朝另一边示意。
    「有些不得了的家伙在啊。」
    玛门第二次的笑容就不是虚张声势,而是自然流露的挑衅笑容。
    「你发现啦?那些家伙实在挺诡异的。」
    岸田博士擦去眼镜上的雾气,凝神观看他们两人注视的方向。
    在围住他们的士兵身后,一群黑衣人静悄悄地站在一起。那是数十名身穿黑色战斗服的士兵,头上戴着黑色全罩式头盔,完全看不到长相。
    「唔,军队总是会抹煞士兵的个性,但是个体的存在感可以薄弱到这个地步,实在也挺稀奇的。」
    「先前说GRU的王牌就是指他们?」
    「也许啰。」
    三人说着说着,就看到一名体格壮硕,年约半百,领着大群部下的男子走了过来。
    「终于出现啦?留俄期间负责接待我们的就是这位果戈理司令官。」
    胸前挂着多枚勋章的男子对于自己的迟到丝毫不以为意,顾盼鹰扬地走向他们三人。
    「真不愧是从冷战时代就贯彻鹰派路线的人物,简直把我们当成了蝼蚁。」
    果戈理来到ADEM众人身前站住,就听到乐队开始演奏歌曲。
    「看起来怎么像是在欢迎那个很跩的大叔?」
    看到这不合时宜又格格不入的大阵仗欢迎场面,玛门以不胜其烦的语气喃喃抱怨。
    「也是啦,他们吹这军歌的确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那个大叔。」
    八代难得完全同意玛门的意见。
    ADEM的各位,欢迎你们,我是西伯利亚军管区的司令官果戈理。各位远从日本千里迢迢来到敝国,老夫感激得很哪。」
    八代心想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傲慢的感谢,但表面上丝毫不显露出来,满脸堆笑地说道:
    「不敢当。有荣幸让威名远播的果戈理司令官亲自前来迎接,我等感激不尽。」
    八代行了个礼伸出右手,玛门却在一旁低声说这小子果然假得根本不能相信,结果被岸田博士悄悄制止。
    做完介绍握个手,结束徒具形式的简便招呼之后,果戈理就朝着一架停在跑道上的直升机走去。
    「事不宜迟,请三位这就跟我到对无机生命体的最前线基地去。」
    「这样不会太危险吗?」
    突如其来的请求让岸田面露难色。果戈理丝毫不掩饰嘲笑他胆小的表情。
    「我也可以体会三位的心情,不过只要看过稍后要进行的无机生命体扑灭作战,相信各位就会了解到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说着果戈理就充满自信地笑了笑。
    「而且我们也是很忙的,希望三位不要给我们找太多事做。」
    待客的态度始终高高在上。



2



    「这就是反无机生命体弹药。」
    岸田博士接过得意洋洋的果戈理所取出的一颗子弹,这颗子弹的外观平平无奇,前端有着内凹的形状。
    「乍看之下倒像是普通的空尖弹。」   
    八代也对子弹仔细检查,得出了跟岸田博士同样的结论。
    「我看看。」   
    玛门从八代手中抢过子弹,又剥又嗅地弄了一阵,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以臼齿用力一咬。
    八代赶忙从玛门手中抢过子弹,出声斥责:
    「哇啊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啊?万一爆炸怎么办?」
    「可是搞不好是假的啊。」
    「就算是假的,你用咬的就会知道吗?又不是在鉴定金币。」
    「哈哈哈,这位小姐不只是可爱,还非常奇特呢。」
    果戈理的笑明显是以取笑ADEM无能来作乐。
    「看样子各位似乎不明白,我就来揭穿谜底吧。当然三位根本还不清楚我们要对付的那些家伙是什么来头,要各位看出这是什么,也未免太强人所难。其实这颗子弹的内部是……」
    「是碳对吧?」
    玛门立刻插了嘴,还趁对方惊讶的空档继续抢话:
    「大概是灌了黑铅吧,打进敌人体内就会砰一声炸开。原来如此,所以无机生命体的弱点就是碳素啰?哎呀,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弱点。也就是说他们这些由矽构成身体的无机生物,跟我们这些由碳构成身体的有机生物是绝对没办法共存的了?好了,我有说错任何一点吗?」
    果戈理来不及收起一脸惊讶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
    「啧啧啧,我可不是只有可爱跟奇特而已啊。」
    玛门得意洋洋地摇了摇手指。
    「你读了他的思考对吧?」
    走向直升机的途中,八代的手抓住了玛门的手臂。
    「我不是说过除非我准许,不然不准你动用读心能力吗?」
    八代以强硬的语气逼问,被抓住手臂的玛门则答道:
    「我只有看一点点嘛,那个叫果戈理的大叔一副想说得不得了的样子,我只轻轻掠过思考表层,就已经全部看穿了。」
    「就算是这样,别忘了这种能力会同时影响对方跟你自己啊。你这种双向的读心能力可是一把两面刀,有可能让我们隐瞒的事情也泄漏给对方知道。以后你要注意点。」
    「这点风险算什么?我们只有三个人,万一被他们看扁可就没戏唱啦。」
    玛门哈哈一笑,脑门立刻被敲了一记。
    「好痛!你做什么啦!
    「就算是这样,以后要用之前也要跟我商量,至少打个手势问我可不可以用。何况我还接到报告说你的读心能力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玛门撇开脸,一副不甘心的表情,但似乎是敌不过八代认真的眼神,小声说了句「好啦」就低下头去。
    「就这么说定,那有没有读到其他有用的情报?」
    「哇?你态度会不会变太快?我总觉得这样做人不太对啊。亏人家还想说你这次有点上司的样子,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你冒了风险去读来的情报,我们怎么可以不好好活用呢?」
    看到八代又补上一句「我很有上司的样子吧?」玛门满心觉得受不了他。
    「没读到什么了不起的情报,不过他真正想炫耀给我们看的应该不是那种子弹。」
    「哦?所以他还有别的底牌啰?」
    「他还想让我们更吃惊,就跟他脸上写的一样。」
    「那我们就努力惊讶一下,满足他的自尊心吧。」
    玛门低声说他心眼真坏,八代则装作没听见。
    三人随同果戈理坐着直升机飞了奸几个小时,途中从状似基地的建筑物上飞过,但直升机并没有要降落。
    「因为我们没时间,要一路飞去作战区域。」
    玛门问说「不降落吗?」果戈理则一脸不高兴地这么回答,看样子他还在记恨刚刚的事。
    「太阳像是快下山,可是偏偏不下去耶。」
    玛门怔怔地望着温和的窗外。
    「因为是白夜啊,这时节太阳不会下山的。」
    「好奇怪。要是晚上不来,大家什么时候才睡啊……嗯?」
    最先发现景色产生变化的人是玛门。
    「那是什么?」
    在她指着的方向上,可以看见几个红色光点。
    「概不会就是无机生命体……」
    岸田博士也瞪大了眼睛。刚开始还十分稀疏的红色光点,随着时间经过也变得越来越密集。
    「数量到底有多少?」   
    太阳慢慢升起,照亮了原本太暗而看不清楚的一带,让先前只看得到红光的大地现了身。
    「这、这是什么情形……」   
    无机生命体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每一寸大地,几乎完全看不到地面,不,应该说只看得到被无机生命体那透明身体折射过而变形的地面。
    无数伊达在简报中提到的棒状兽在地面奔驰:有着圆形鎚状头部的种类数量虽少,体型却大,所以十分醒目;另一种旋转飞行的花朵状物种,则没有在简报中提到。
    除此之外还有具备哺乳类躯干与蜘蛛状长脚的物种,也有少了头部但同样以两只脚行走的鸵鸟状物种,再加上无数飞蝇般的群体、平版状的物种、滚球状的物种……
    难怪说生态系已经成形,可以看到许许多多不同种类的无机生命体。
    岸田心中产生了一种感动。
    「哇,好恶,幸好我投胎成人。」
    这个感想跟岸田博士完全不同的人就是玛门。她贴在窗上观看的模样,就跟动物园里大声嬉闹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忽然间眼前冲起了一道巨大的红色光点与线条,是一整团或许有二十公尺的巨大物体。
    直升机为了避开冲撞而紧急爬升,导致机内剧烈摇晃。
    「小心点!
    果戈理的斥骂让飞行员缩起了脖子。
    「真是够了,才这点兵力就吓得乱了方寸,没出息。」
    「刚、刚刚那是什么?」

ADEM
方面的每个人都大吃一惊,望向已经处于后方的巨大物体。

    「那是无机生命体之中最大的物种,我们用俄语称之为《山峰》,是一种站在无机生命体生态系顶点的生物。」
    「《山峰》……」
    说不出话来的岸田回过头去,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直升机在《山峰》四周绕行。这种物种高达二十公尺,长约四十公尺,形状就像是略显细长的巨蛋。
    「面对这样的对手,到底有什么办法可想?」
    岸田束手无策的模样,让果戈理看得十分开心。
    「发现无极生命体的殖民地,推定污染区域面积为五万平方公里,已确认其中包括《花》、《棒》、《鎚》、《山峰》及其他尚需辨识之无机生命体,完全合乎测试条件。」
    听完先遗队传回的报告,果戈理露出了豪迈的笑容。这不是虚张声势,他显然打从心底以这样的状况为乐。
    「按照原订计画,进入作战阶段。」   
    果戈理一声令下,随即就有多辆军车一路卷起雪花出现。接二连三出现的车辆各自就定位,有条不紊地排列整齐,看得出他们已经对这样的行动操练过无数次。
    俄军转眼之间就对大群无机生命体排出了一整个面的队列,而且还是多层叠合的障壁。地面上排出了多达数百辆的战车与各式车辆,空中还有攻击直升机盘旋。
    「所有人员已全部各就各位。」
    「你们看,自走炮一百二十台,装甲车一百八十台,152公厘炮七十五门,攻击直升机四十架,步兵多达一千五百名。我们已经在无机生命体的栖息区域周边挑选了十五个地方,部署跟
    这里同样的兵力,投入的兵力将近西伯利亚军管区总兵力的四成。」
    将近四百门火炮排开的军容十分壮观,充满了威压感,而他还说另外还有十五个地方部署了同样的兵力。
    「是有没有这么多兵力可以聚集啊?」
    玛门也只有在这时老实地发出了感叹。
    然而无机生命体却不理会壮盛的军容,哪怕面对大批俄军,仍然没有放慢行进的速度;而且不但没有放慢,还似乎是认知到了前方有敌人存在,反而加快了速度。眼底鸣响的地动声撼动空气,连坐在直升机上都能感觉到。它们的冲锋势头确实极为猛烈。
    「还没,还不可以攻击,等距离再拉近一点。」
    果戈理在拿捏攻击的机会。当无机生命体群中领头的部分来到六百公尺处,果戈理下了号令:
    「开火。」
    四百门火炮一齐喷出火苗,以雪崩般势头涌来的无机生命体群里接连窜起了多道炮弹命中的火柱,爆炸更炸得许多无机生命体飞上天空。然而这也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除了被打个正着的少数个体之外,大群无机生命体的行进都没有停住。地动声至今没有停歇,原先以为已经太够的四百门火炮,在数以万计的敌人面前也开始显得杯水车薪。
    「哎呀呀,不怎么有效呢。」
    玛门显得十分开心。对她来说俄军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但岸田博士跟八代的表情则转为严肃。要是这时拦不住,今后将很难防止无机生命体继续扩展势力。
    但这时却有个人跟玛门一样开心地望着眼底的光景。
    「唔,正常火炮果然不管用啊。」
    是果戈理。
    「通告全军,换上反矽生物兵器。」   
    果戈理朝着岸田博士等人笑了笑,手上拿着出发前拿给他们看过的子弹。
    「三位请放心,我们还没有动用这玩意。毕竟如果没有正常火炮作为比较,就没办法证明这种兵器的有效性何在啊。」
    作业员出声报告:
    「全军换装完毕。」
    大群无机生命体已经将距离缩减到了三百公尺。
    「好,全军炮火齐射,让他们见识见识反矽生物兵器的有效性!
    四百门火炮再次喷出火苗,在大群敌人之中制造了四百次爆炸。到这里都跟先前的情形一样,但被爆炸炸翻的无机生命体却当场粉碎,就连弹着点半径数公尺范围内没有直接被打中的无机生命体,也几乎都身体半毁而死灭,转眼之间就解决了超过一千只的无机生命体。
    「好啊!
    超乎意料之上的效果让果戈理发出了欢呼。炮台接连喷出火苗,逐步扫荡无机生命体。但无机生命体仍然没有退缩,毫不容情地击毁炮台。
    「这场面实在壮观啊。」
    八代大表佩服的语气之中,包含了些许的嫌恶。无机生命体明知会死,仍然接连往前行进,俄军则毫不容情地将之击溃,不管是哪一边,看了都让人心里不舒服。
    「看起来实在让人不舒服啊。」
    玛门老实抒发了情绪,岸田博士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从表情就看得出他显然也有同感。
    「唔,没想到还剩这么多啊。」
    穿过炮击地带而进逼到俄军眼前的无机生命体已经减少到只剩三分之一左右,但数量仍然多达数千只。
    步兵部队以枪械解决炮击下存活的敌人,但光靠枪械显然不够。无机生命体前仆后继,以狂潮般的势头不断涌来。
    终于有无机生命体钻过炮击与枪械的火线,接触到了俄军的最前线,让开枪的士兵接连发出惨叫声逃窜。无机生命体在战车之间流过,有着鎚状头部的《鎚》兽打凹战车的装甲,直接掀翻整辆战车。
    准备了这种规模的兵力与对抗手段,仍然没能拦下无机生命体的进击。
    「唔。」
    焦躁让果戈理咬了咬指甲。
    「没办法,就亮出王牌吧。派迅雷队出动。」
    「王牌?」
    岸田博士吃了一惊,八代与玛门则心想他果然留了一手。
    雷光落到了地面。说得精确一点,是某种放电的物体以高速飞来,导致轨迹看起来像是一道道雷光。轨迹的数量约有一百道,雷光过后出现的则是一百名身穿全黑战斗服的士兵。  
    「哇,好帅。」
    单纯瞪大眼睛觉得惊讶的人就只有玛门,岸田博士与八代则瞬间发现这些叫做迅雷队的部队,有非法使用峰岛勇次郎的遗产科技。也难怪果戈理会不想亮出这张王牌了。
    一百名士兵手上都有着特殊的武装。
    有人双手各以反手握持一把小刀,有人拿着单刀的长刀,有人拿着长度比人的身高还长的厚重大剑,也有人十根手指头上各自抓着数十公分长的小刀,甚至有人全身都装上了刀刃。
    这些五花八门的武器有两个共通点,首先全都是刀刃,其次就是刀身全都闪耀着透明的光辉。
    那是什么武器?
    看到这些朝阳照耀下散射光芒的武器,岸田博士忍不住摘下了眼镜。
    「您这一说我才想起,这种武器都还没有命名呢。如果一定要取名字,就叫做《钻石刀》吧。」
    「《钻石刀》……是钻石?!」
    「没错,正是以碳分子构成的最高硬度刀刃。而运用这些刀刃的则是我们引以为傲的特殊部
    队——迅雷队。」
    一接到进击命令,一百名迅雷队队员同时有了动作。看到他们的动作,八代跟岸田博士都不由得整张脸贴到了玻璃窗上。从上空俯瞰的视角已经算是很好掌握状况,但迅雷队迅速的动作仍然快得让他们难以用肉眼跟上。
    他们留下了直线的残像轨迹,从大群无机生命体之间穿梭而过。若说他们的移动让人只看得见轨迹,攻击就更是连残影都没有留下。
    他们所过之处,接连有无机生命体被大卸八块。构成这种武器的物质在天然材质中有着最高的硬度,同时更是无机生命体的天敌,无机生命体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抵御。
    一百名迅雷队将交战线推了回去。他们驱逐掉处于战车与车辆间的无机生命体,最后终于将敌人硬推回了炮击区域。
    「好,重新开始炮击,歼灭这些无机生命体。」
    被拦在炮击区域内的无机生命体接连被打得七零八落,几乎全都死伤殆尽。除了极少数幸存的无机生命体之外,就只剩下最巨大的《山峰》兽留了下来。而它那高达二十公尺的庞大身躯,
    在少了其他无机生命体的护卫之后,也当然沦为除了巨大之外一无是处的标靶。
    「开火,开火!
    果戈理就等这一刻,口沫横飞地大声号令。   
    四百门火炮的炮击集中在一只《山峰》兽上。高达二十公尺,长达四十公尺的身体接连被打出缺口,当它被削减到只剩一半的大小,位于身体正中央的红色核心就露了出来。这时迅雷队的刀刃接二连三插了上去,让最大的无机生命体《山峰》兽发出不成声的惨叫而崩塌倒地。



4




ADEM
的三人抵达基地之后,才总算获准休息。

    「唉呀呀,好久没有像这样可以自由舒展筋骨了。毕竟打从我们从日本出发以来,就一直被关在狭窄的空间里啊。」
    八代伸着懒腰看了看周遭。
    「八代你实在了不起啊。哪像我吓得整个胃都缩了起来,几乎随时都会昏倒。」
    岸田博士有些退缩地笑了笑。
    「要这么说的话,那她又该怎么形容?」
    朝八代苦笑着指出的方向一看,就看到玛门到处跑来跑去。
    「啊哈哈,奸冷喔,哇,地面好滑。」
    如果只是四处跑来跑去也还罢了,她甚至还在身兼护卫与监视责任的士兵四周绕来绕去,乱摸他们的身体。
    「问你喔问你喔,这衣服是怎样?帽子看起来挺暖和的,要不要跟我的这身防护服交换?你
    为什么这样面无表情?你都不累?不会腻?不会想说管他那么多?哇,好厉害,你的脸颊可以拉得好长。胡子挺帅气的说,要不要我帮你剃一剃?」
    八代看不下去,走到玛门身边将她拖走,被她纠缠的士兵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干嘛啦,亏我跟他交流得正开心耶。」
    「就叫你不要丢脸丢到国外去了,我们来可是代表整个ADEM啊。」
    「有什么关系?让他们以为我们是傻子而大意,反而好办事得多了。」
    「受不了,你刚刚明明还说要是被他们看扁就没戏唱了。」
    奸不容易拖到岸田博士身前,这次换玛门直呼:
    「啊啊,好冷。」
    说着又钻进了岸田博士的大衣里。
    「岸田大叔好温暖喔,你要不要搬到俄罗斯来?你来一定会很受女生欢迎的。毕竟你在南国可就吃不开了,一定会被人说跟你在一起太热,叫你走开。是我就会这么说。」
    「你实在是喔……」
    八代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忽然绷紧,视线往旁转动,朝向一个在基地内行进的奇妙集团。
    岸田博士跟玛门也察觉到异样,目光跟着望去。   
    「他们就是那个神秘部队吗?记得名称叫做迅雷队。」
    「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啊。」
    将近一百名全身上下部穿着黑色战斗服的集团走在基地里。说得好听点是行军步伐整齐划一,但他们的脚步实在整齐过头,反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是谁啊?」
    玛门注意到了走在整个集团最前面的两个人。一个是衣着奢华的年轻男子,随侍在他身后的另一人则是名女子。从这么远的距离,就只看得出这些。
    「总觉得他们两个有够格格不入,感觉就像挖到矿脉致富的阔少爷跟一个打他财产主意的女人,会是金主的儿子之类的吗?」
    「如果有这么好应付,真不知道该有多好。」
    八代一副不敢领教的模样耸了耸肩膀。
    如果只看外表,会觉得玛门猜测他们是有力人士血亲的说法比较自然,但迅雷队没有理由会接近这样的人物,更何况迅雷队还是走在他们两人身后,相信这两人肯定是需要充分提防的人物。
    这对年轻男女与迅雷队的身影,消失在最里头的建筑物之中。



5



    歼灭作战结束之后的行程,就是跟果戈理餐叙。
    长桌上排出的料理,豪华得让人不敢相信这里是边境的基地。坐在主位上的果戈理以满脸的笑容请客人用餐。
    「各位别客气,尽管吃。虽然是基地里的饭菜,滋味可不能小看呢。」
    尽管果戈理下流的笑法令人不悦,但他所说的话并无虚假。
    「哦?这滋味相当不错啊。」
    「很好吃呢。」
    岸田博士与八代异口同声赞叹,反而是玛门不发一语,但发出的声音却很大。只见她拼命将饭菜往嘴里塞,模样简直像是一只好几天什么东西都没吃的流浪猫。
    但八代却没有想要纠正她,因为果戈理吃起饭来的模样也差下多。
    「他们两个可真能吃啊。」   
    说着这句话的岸田博士也吃完了第二块牛排,看样子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前不久才刚说过整个胃都吓得缩成一团。   


八代看得满心没趣,陷入了一种错觉,觉得众人之中最不应该待在这里的人反而是自己。而且他总觉得像玛门或果戈理那种吃法,吃起来会比遵照餐桌礼仪优雅用餐要来得好吃。

    ——到头来真正最胆小,吓得整个胃缩成一团的人根本就是我?
    八代悄悄叹了口气,正准备喝口汤,却看到汤的表面产生了一阵小小的涟漪。
    「怎么回事?」
    是在场过半数人的吃相太豪迈,带得整张餐桌都在晃吗?但这张桌子看起来既坚固又沉重,实在不觉得有这么容易晃动。如果真是这样,照理说涟漪现在应该还会持续,但汤汁表面却逐渐回归平静。
    他抬头看看天花板,看到了一盏适合挂在豪华房间里装饰,一点都不像是军事基地里会有的吊灯,而吊灯正微微摇晃。
    「是地震?」
    如果这里是俄国东部或南部,地震应该也会发生得十分频繁,但这一带没有日本所处的环太平洋火山带那种会成为地震源头的地形,所以这里几乎没有任何足以促成地壳变动的原因。当然也不至于百分之百没有地震,像刚刚那样微微摇动水面的微幅震动应该还是有的。
    然而八代仍然觉得不对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对劲,但就是没办法不予理会。如果一定要强行安上个理由,应该就是因为他待惯了经常发生地震的地方,发现刚刚感受到的震动跟一般的地震不一样。
    ——他们在这个基地里到底做些什么?
    八代想起了迅雷队进入的那栋建筑物,之前又有报告显示俄罗斯企图将无机生命体转作军事用途,这些事情跟刚刚感受到的微幅震动真的没有关连吗?
    「怎么了?料理不合您的胃口吗?」
    果戈理以责备的语气发问。
    「啊,没有,我在想事情。」
    「想事情?想什么事?」
    八代心想干脆趁这个机会问清楚。继续浪费更多时间在用餐上实在不明智,设宴款待虽然是欢迎的一环,但同时也是一种剥夺他们活动时间的手段。
    「果戈理司令官,请问您是不是差不多可以透露贵国为什么会找我们ADEM来了?到目前我们还猜不出贵国真正的意图。」
    果戈理默默瞪了八代一眼。   
    「也好,虽然时候还早了点,不过让各位趁现在先做好心理准备倒也不坏。」
    果戈理拍拍手叫来部下。   
    「伊瓦诺夫还没好吗?讲好的时间早就过了。」
    「是、是的,我想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受不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重大?人不在这里是要怎么谈?」
    没过多久,贵宾室的门就打了开来,走进了一对男女。果戈理在桌子上一拍。这次汤汁表面的震动就毫无疑问是他造成的了。
    「伊瓦诺夫,你来得太晚了!你打算让我们等多久!
    这名耸了耸肩的男子五宫长得端正,但一身奢华的服饰穿得随随便便,给人一种邋遢的印象。另一位是名美女,虽然穿着漂亮的黑色晚礼服,表情却十分锐利,给人一种严肃的印象,跟男子正好相反。
    「我来为各位介绍吧,这个男的就是我国的智囊,他身边这位美丽的小姐则是助手玛格莉特。」
    岸田博士跟八代对望了一眼。伊凡·伊瓦诺夫这个名字,在ADEM的会议上也有提到,说
    他是稀世疯狂科学家索尔盖·伊瓦诺夫的接班人,但眼前这个穿着奢华衬衫,模样轻浮的男子,却让人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是这么不得了的人物。
    果戈理接着介绍完ADEM的三人之后,要这对男女坐下。伊瓦诺夫坐到了岸田博士的对面,玛格莉特则坐在八代对面。
    八代想要喝汤,却被人拉住手臂而洒了出来。玛门一边以一副不共戴天的眼神瞪着玛格莉特,一边拉着八代的手。
    「为什么那边那个女的穿着晚礼服,我却要穿这件没品味又没看头的抗冲击防护服?」
    「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又没带礼服来,而且调查队的助手带礼服也太不自然了吧。再说你有本钱穿吗?」
    「你很啰唆耶。而且那件礼服是怎样?胸前开得那么大,一点都不遮掩。」
    大概是被八代最后那句话惹火,玛门拉着八代袖子约手更用力了。
    「你也喜欢那种暴露狂似的女人?看她营养全都跑到胸部去,脑袋里一定空空的。绝对是这样。」
    「不过她的确不太合我的胃口啦。」
    就算不管胸部大小之类的问题,玛格莉特那种过于硬质的气氛仍然让八代觉得不对劲,从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人类该有的温暖。
    「这样啊?什么嘛,原来你喜欢胸部小的啊。」
    「不,我没有这么说……」
    玛门似乎心情好了些,又继续低头用餐。八代那句话其实并不是专指胸部,但心想也没必要特地惹玛门不高兴,于是决定不说破。伊凡·伊瓦诺夫跟俄罗斯方面的真意才是真正的问题。
    「总算所有人都到齐了,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果戈理看时机成熟,于是开始说起:
    「刚才ADEM的各位也有问到,我打算在这里揭晓我们的计画。在座的这位伊凡·伊瓦诺夫,是过去苏维埃联邦顶尖智囊索尔盖·伊瓦诺夫的接班人。」
    果戈理郑重介绍,伊瓦诺夫却听若不闻,自顾自地继续用餐。他的吃相十分优雅,找不到地方可以挑剔。
    「过去索尔盖·伊瓦诺夫曾经成功解读堪称峰岛勇次郎第一件遗产的加密档案。虽然遗憾的是他的功绩几乎都已经断送,但伊凡·伊瓦诺夫却继承了他的知识,为我们伟大的祖国带来荣耀与繁荣。」
    果戈理以激动的语气说下去:
    「但索尔盖·伊瓦诺夫却也留给了我们一些负面的遗产,那就是无机生命体所带来的威胁。
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存在,足以威胁整个俄罗斯、威胁全人类,不,应该说足以威胁地球上所有的生命。跟它们比起来,海星的事件只不过是小儿科。」






    最后还很刻意地喘着大气瞪向ADEM的三人。
    「无机生命体扩展势力的速度非常快,但俄罗斯不会屈服,再大的威胁我们都会克服,在今天的歼灭战里我们就成功地证明了这一点。我们现在可以这样举杯庆祝,有很大一部分都要归功于在座的伊凡·伊瓦诺夫。」
    果戈理说完就热烈鼓掌,助手玛格莉特接着鼓掌,最后连在房间里待命的其他士兵与服务生也都跟着鼓掌。看到这种异样的气氛,ADEM的三人都掩饰不住困惑。
    「这表示我们也非拍手不可吗?」
    玛门也停下用餐的动作环顾四周。
    结果发现在这样的场面下,却有一个人不为所动,继续吃个不停,那就是伊凡·伊瓦诺夫本人。一片掌声之中,只听得他一对刀叉用得铿锵作响。
    看到伊瓦诺夫全无反应,场面尴尬起来,掌声也变得虎头蛇尾。果戈理一脸不满意的表情,却也没有特意出口斥责。
    「您要说的话我们已经非常清楚,但我们的疑问却只越来越重。既然贵国有那么优秀的人才,似乎没有必要找我们来吧?」
    岸田博士以客套的场面话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没错,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请ADEM中对峰岛勇次郎遗产最是熟悉的岸田博士,亲自见证我们从头到尾的每一分努力,并根据第二京都条约之中的开示条例,让全世界知道我们的活跃。」
    岸田博士的表情当场僵住,这并不是因为对方要他参观一番之后去向全球报告而觉得受到侮辱,而是因为领悟到了俄罗斯真正的意图。
    「难不成……」
    「没错,这么一来全世界应该都会了解到我们靠着自己的能力解决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
    接着他们就会开始思考,思考谁才适合管理峰岛勇次郎的遗产!
    果戈理讲得十分激动。
    「岸田博士,还请你一定要看个清楚,请你亲眼见证我们才是最适合管理遗产的人,然后去告诉全世界。」
    八代在内心啐了一声。
    ADEM遗产研究第一把交椅的岸田博士所写的报告书,确实是无上的保证,也许真的会让全球各国留下深刻的印象,认为俄国可能也有能力管理遗产。   
    美国想必会强烈反对,但在当今的国际情势下,他们的发言权已经变得十分薄弱。各国追究《自由》事件责任的对象不只是日本,美国当然也包括在内。
    然而八代在焦躁之余,却也觉得对方实在做得漂亮。ADEM是全球唯一有权管理遗产的组织,而要抢下他们的这种权利,现在的确是千载难逢的佳机。   
    「相信全世界都会了解到,在资本主义这种腐败的理念下,根本无法彻底管理峰岛勇次郎的遗产。苏联的垮台带来了什么?只是平白被资本主义污染罢了,现在正是让世界走回正确道路的时刻。」   
    果戈理注视着上方演讲到这里,放低视线看了岸田一眼:
    「各位只要见证我们的伟业就可以了,这可是非常光荣的,因为各位将会成为活生生的历史见证人。也因此,我们将会隆重款待各位,尤其是岸田博士,当俄罗斯获得遗产管理权,我们就会邀请您加入,当然我们也保证您将会拥有相当的地位。」
    果戈理改采立正姿势,朝着墙上的布幕敬礼。布幕拉开之后,可以看到底下挂着两幅大大的人物照。
    「那是谁?」
    「列宁跟史达林,是苏联时代的重量级人物。」
    玛门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模样看着照片。
    「我们的使命就是体现伟大领袖的意志。」
    在场所有俄罗斯人都跟着果戈理起立敬礼。
    只有伊凡·伊瓦诺夫仍然平静地坐着,默默将料理送进嘴里。



6



    玛门对于峰岛勇次郎的遗产归谁管理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岸田博士与八代则担心尽管管理权不太可能完全转让,但俄罗斯很有可能可以得到部分权限。
    岸田博士跟八代都认为俄罗斯没有办法在公平的判断下管理遗产,但看在玛门眼里,只觉得ADEM其实也半斤八两,只是他们没有笨到会去滥用遗产而已。
    一回到自己分配到的房间,玛门就关门上锁,还关起窗户,拉好窗帘。最后对抽屉、床底下跟书桌后面之类的地方都察看了一番,这才总算露出放心的表情。
    接着取出自己的行李,开始分解里头的东西,最后连行李箱本身也拆了开来。玛门先将拆开的小零件分类放好,接着就开始组装。
    「安全检查根本就马虎得很嘛,不管是ADEM还是俄罗斯都一样。哼哼。」
    在她手中逐渐成形的物体,是一根大小很适合握在手中的短棒。接着再继续组装零件,拼出一个小型焊接器之后,就以高温火焰熔化行李箱的一部分,灌进模子之中。
    从开始动工起大约过了两小时之后,玛门的手上已经握着一把完成的小刀。她挥了挥小刀检查手感,接着一刀砍向用作室内装潢的一个花瓶。花瓶无声无息地分解成沙状,里头的水洒在铺设的地毯上。   
    「呀喝!偷渡款小型雾斩完成,我真是个天才。」
    成果让玛门非常高兴。
    「好了,准备也就绪了,就来个俄军基地探险之旅吧。」
    说完在抗冲击防护服上披件外套,打开了窗户。这里离地面有二十公尺以上,但这对玛门来说根本没什么,也不多想就跳出了窗外。就跟获得由宇知识的时候一样,玛门只要知道一种能力怎么运用,就会用得毫不犹豫。虽说这样未免太不懂得瞻前顾后,但能迅速适应新状况来拓展思考的框架,确实也是她的长处。
    「喝。」
    才刚落到地面上,立刻躲到障碍物后方观察四周。
    「看来在NCT做的演习还算派上了点用场啊。」
    玛门在森严的戒备中轻巧地行进。判断实在避不开的时候,则毫不犹豫地打昏卫兵。
    「在这种地方昏倒会不会冻死啊?如果真的冻死,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乖乖死心吧。」
    玛门要去的地方,就是位于基地最深处的建筑物。
    当果戈理演讲得正起劲时,好几次都有这栋建筑物的轮廓从他的意识中流出,就算没有碰到对方,玛门也可以轻松读到这些讯息。演讲的行为需要对外散发大量的能量,更别说像他讲得那么亢奋,就算不特意去读,这些脑海中特别强烈的念头仍然会窜进玛门脑中。
    「怎么看怎么可疑啊,一副就是有问题的样子,没问题反而奇怪。哟、呼、喝。」
    玛门抓住屋顶跳了上去。屋顶倾斜而且积雪,但她却以绝妙的平衡感从这种危险的立足点上飞奔而过。
    「总觉得好像来到了一个阴森的地方啊。」
    玛门轻而易举就成功入侵到建筑物内,这种接近扑空的感觉让她失去紧张感,以正常的步伐走在走廊上。然而不管玛门有多么不设防,都没有人跑来制止。明明说是基地,但人却少得很不自然。
    走廊老旧而且脏乱,灯泡十分昏暗,墙壁也有点脏。整个场地的气息就不像是最尖端的士兵迅雷队会待的地方。
    「可是这情境跟恐怖片超搭的耶。呀哈哈哈哈哈!
    ——呀哈哈哈哈哈!
    玛门的笑声在走廊上回荡。
    「怎、怎样啦,有够阴森。」
    玛门被自己的笑声吓了一跳,忍不住回头一看。走廊长得看不到尽头。   
    「我、我有走这么远吗?这走廊是不是有变长啊?」
    一个冰冷的物体碰上了后颈。   
    「哇!」   
    玛门大吃一惊,赶忙打开近处的一扇门躲进里头。
    过了一会儿,开出一条门缝探头出去,整条走廊上都没有看到异状。伸手往后颈上一摸,就发现上面有着水滴,不知道是不是从天花板滴下来的。
    「搞、搞什么嘛,不要吓我好不好。」
    玛门松了口气,背靠在门上瘫坐下来,到这时她才总算有心情去看自己躲进来的房间里有些什么东西。
    这个房间十分单纯,有用旧的桌椅,没什么看头的衣柜跟床。家具实在太少,让原本就很大的房间显得格外宽广。
    「哇啊。」
    玛门大刺剌走近房里放眼望去。虽然只是一个房间,却宽广得让人可以放眼眺望。
    「不知道这是谁的房间?」
    玛门时而翻翻桌子上的文件,时而拉开抽屉看看。接着打开衣柜,看到里头的衣服,让她露出意外的表情。
    「不会吧?这个房间该不会就是那个叫伊凡·伊瓦诺夫的家伙在住的?」
    衣柜里挂着像是伊凡·伊瓦诺夫会穿的奢华服饰。会在基地里拥有这么奢华便服的人,除了伊凡以外应该不作第二人想。
    「不知道他在这个房间里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玛门试着在脑海中描绘,但始终难以想像。
    「唯一确定的就是他穿衣服的品味很差。好,继续调查!
    玛门重新开始翻找房间里的东西。要是八代在场,多半会骂说我们来这里又不是为了查这种事,但现在却没有人会纠正玛门。
    「哼哼哼,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啊?像是不能见人的杂志啦、不能见人的日记啦、不能见人的诗句啦,哦,发现一张照片!
    在书桌里头发现一张旧照片,让玛门十分雀跃。照片上拍到了几名男子,每个人都穿着研究人员的服装。


「这照片还真旧,我看看,一九九X年七月四日,摄于沙皇研究局。哦?已经超过二十年啦?如果是B级电影,这张照片上就应该要拍到伊凡·伊瓦诺夫,然后才可以很惊讶地喊说为什么他从以前到现在模样都完全没变。」

    玛门独自怪笑了一会儿,不经意地看着照片。下一瞬间,她的笑容当场僵住,照片从颤抖的手指间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这张照片上会拍到他?拍到伊凡还比较笑得出来!
    「哦?是拍到谁啦?」
    突然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让玛门全身汗毛直竖。
    「你、你、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玛门整个人贴在墙上,只想尽量离这人远一点。
    「我为什么不能待在自己房里?」
    伊凡·伊瓦诺夫就站在她背后。



7



    「你是ADEM的人对吧?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吗?」
    玛门还没完全摆脱震惊,但照片带来的恐惧仍然压过了伊瓦诺夫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我有关于这张照片的问题要问你。为、为什么几十年前的照片上会拍到七原罪的成员撒旦?」
    「七原罪?撒旦?我没听过耶。」
    「就是那张照片上最右边的那个人,不久前他跟我还是同一夥的,有着零下几百度的冰冷身体,可以控制高热跟冰冷的空气。」
    伊瓦诺夫捡起掉在地板上的照片,看得兴味盎然。
    「哦?原来有成功案例啊。」
    「成功案例?你知道些什么?」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张照片上的人几乎都死了。十九年前就死了,不对,应该说是被杀吧,杀他们的就是蛇发女妖啰。」
    伊瓦诺夫的话让她听得一头雾水。
    「啧,没用的家伙。」
    「你说得可真难听。而且这个设施是禁止进入的,不知道谁的立场才站不住啊?」
    「咦?你在说什么,是指我没问过你就跑进房间的这件事?没想到你度量这么小。I'm

sorry
,这样行了吧?」

    玛门沿着墙边前进,来到了通往走廊的门前。
    「那我回去啰。」
    玛门举起手就要离开,但一来到走廊上,就看到穿着一身黑色战斗服的人堵住了走廊左右两边。就是在无机生命体歼灭作战最后阶段出现的那些士兵。
    「呃,记得你们叫做逊咖队?我没有叫谁来接送啊。」
    玛门想推开他们离开,但迅雷队却不让开。
    「我会好好送你到家,别客气。」
    「约会硬要人家听他安排的人会被女生讨厌的。」
    伊瓦诺夫老神在在的态度让她看得很不顺眼。玛门鼓起脸颊,交互看了看眼前的迅雷队队员跟伊瓦诺夫。
    但视线往返了几次之后,却指着迅雷队之中的一人说道:
    「不过这种战斗服还挺帅气的耶。凡事都有个商量,可不可以送我一件?」
    「哈哈哈,好啊,你这个人真有意思,你都这么中意了,我就送你一件吧。当然我不会跟你收钱,只要你有办法平安离开这里,我就送你当纪念。」
    「你说这话不要紧吗?我可比外表上看起来要强得多了。」
    「很好,我正好想要迅雷队的战斗数据,常人已经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伊瓦诺夫弹响了手指,一名迅雷队队员上前一步。
    「陪她玩玩。」
    迅雷队队员动了。这种高速运动的能力在先前的无机生命体歼灭战之中也有展现过。裹着泛青色电光的拳头猛力打在玛门的肩膀上,打得她娇小的身体水平飞开,将房间里少数家具之一的书桌撞个粉碎。
    伊瓦诺夫看着埋没在碎片堆里的玛门,露出失望的神情:
    「真是的,原来只有一张嘴?我本来还以为这个对手多少有点本事呢。」
    伊瓦诺夫正要率领迅雷队离开,玛门的身体就拨开碎片站起。
    「有够痛的,我好像不应该脱掉头盔。」
    看到玛门拍拍灰尘起身,伊瓦诺夫也不掩饰自己的佩服。
    「是我太小看你了吗?」
    「是啊。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半瓶水响叮当,不过其实你到现在还是太小看我了。」
    玛门—脸胸有成竹的表情,指向先前攻击她的迅雷队队员。她指着的士兵模样显然有异,只见他身体不停左右摇晃,最后终于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异状不是只有这样,战斗服逐渐溃烂,从衣服手臂处破损的部分流出了肉汁状的流体。
    「啊哈哈哈哈,他是怎么啦?练得那么结实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而且还有点臭呢。」
    玛门亮出了小刀,握在地手上的是一柄雾斩。
    「你可别太小看我的王牌了。」   
    「哦?」
    伊瓦诺夫眯起眼睛,兴味盎然地看着雾斩。   
    「这玩意我也是只在理论上看到过,原来已经进入实用阶段啦?而且还远比我想像中要小。」
    「想要吗?可是很遗憾的,我可不会送你,因为这是我专用的。咦?」
    玛门说得正得意,却有三名迅雷队队员无声无息地逼近到她面前。
    「哇,不妙!
    身体有抗冲击防护服保护所以不要紧,但外露的头部就不是这么回事。玛门只顾着不要让头部被攻击到,剩下的部分就任由敌人攻打。她也的确只能任由敌人攻击,因为面对迅雷队那超乎常轨的速度,光是保护头部就已经无暇他顾了。
    身体像弹珠似的四处弹跳,每次挨到攻击,身体就被打得飞起,在空中又继续挨到下一击。
    但玛门仍然伺机挥动雾斩,然而就是砍不到对手,因为他们已经有在提防。玛门在承受无数次攻击之余,不停寻找空档挥动雾斩,这份努力似乎奏了效,总算有一刀擦过了敌人。雾斩砍个正着时能让人体完全化为肉泥,就算只是擦过,也能分解伤处周围的骨肉,这种痛楚不是常人能够忍耐的。
    ——解决了一个。
    但理应已经被砍到一刀的士兵却违背玛门的意图,全然不在意像是灌了水一样膨胀而垂下的手臂,攻势丝毫不停。
    「为、为什么!
    玛门又惊又惧,强行穿出,不,应该说是逃出了迅雷队的包围网。
    「哇,啊、啊、啊?」
    她冲过头而差点摔倒,好不容易勉强撑住,却被一开始碰坏的书桌绊了一下,整个人埋在碎片堆里,接着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抬头望向天花板。
    「太难看了。」
    说完利用全身弹性猛然弹起,但脸上不高兴的表情依然挥之不去。
    「而且这是怎样啦?手臂都被分解了还继续攻击,根本是犯规好不好?作弊也要有个限度。」
    迅雷队队员尽管听到玛门责难,仍然沉默不语,对下垂的手臂也显得丝毫不放在心上。
    「难怪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有种臭味,原来如此,这些家伙已经死了啊?」
    一直不说话的伊瓦诺夫听到玛门这句话,立刻眼神发亮:
    「哎呀呀,了不起,这可了不起。看你用这么不人道的武器,我还以为你一开始就看出他们是尸体了,原来你本来不知道却还照砍不误啊。了不起,我本来还以为ADEM这个组织应该更天真一点,没想到还挺坏的,而且你的身体也栢当顽强。」
    伊瓦诺夫的视线上上下下地在玛门身上仔细打量。   
    「可以请你不要用色眯眯的眼神看我吗?好歹我也是个花样年华的清纯少女呢。」   
    「别担心,我这个人很绅士的。」   
    伊瓦诺夫的笑容随即消失,换上了残忍的表情。
    「拿下她胸前的球体,就是那玩意在吸收冲击。」
    「呃!
    玛门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护住胸前,但抵挡不住三名敌人同时发出的攻击,三两下就被敌人抢去了胸前的球体。
    「看样子我猜对了,这下你就不再是不死之身了,还请你用你手上那把小刀努力抵抗吧。」
    围住玛门的迅雷队又多了两人,跟刚开始的三人合计起来,已经多达五个人。他们的攻击不可能闪过,而且被打个正着就意味着当场死亡。五名迅雷队更不停顿,立刻再度展开攻击。
    ——会死。
    死亡已经迫近到玛门眼前。一旦被打个正着,玛门娇小的身体一定会被打飞,被毁得不成人型,他们的攻击就是如此猛烈。用肉眼根本跟不上他们挥拳的速度,于是玛门往脑中搜寻,找遍所有已经开始分崩离析的峰岛由宇知识。
    ——那个女人办得到的事。
    接着咬紧牙关。
    「我不可能办不到!
    玛门反而朝对手跑了过去,特意冲进危险之中。她的身体就像一道流水,流畅得仿佛早已事先练熟。玛门与五个对手擦身而过,其间朝她挥出的九个拳头与十条腿全都落空,当玛门过了第五人,回身一挥雾斩,让已经失去一只手的迅雷队队员失去了整个肉体,「啵」  一声洒在地面上。
    「啧。」
    但玛门也并非毫发无伤,原以为躲过的一拳擦过身体,让她侧腹剧痛,但玛门脸上仍然有着满意的笑容。
    「五个人还躲得过?那我就再加一倍试试看吧。」
    伊瓦诺夫终于派出了身边的所有队员。连五个人都没办法全部躲过,自然更躲不过十个人的
    夹击。奇迹也许可以发生一次,也许可以用雾斩打倒一两人,但实在不可能把十个人全部打倒。
    但笑意却没有从玛门的脸上消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还越来越欢畅,最后更从口中发出了笑声:
    「哼哼,啊哈哈哈,原来如此,说得也是,原来是这样啊。」
    玛门一边大笑,一边取出腰包中的预备用球体。
    「哦?你还有球体啊?所以你才会那么老神在在,这我也不是没料到……」   
    伊瓦诺夫话还没说完,球体就离开玛门的手掌,掉在地上,接着她更扯下其他装有预备球体的挂袋往地上一丢。
    「你在打什么主意?是要投降吗?」
    伊瓦诺夫的语气中掺杂了些微的困惑,玛门的笑声这才总算停歇。
    「……我就先跟你说声谢谢了,谢谢你让我注意到一件事。」
    「注意到什么事呀?」
    「就是这个,这玩意太安全了,会让人少掉性命相搏的紧张感,这样就太没意思了。我啊,想要的是那种更加更加更加更加刺激的搏命厮杀。」
    「你是说你应付得了十个人?从刚刚的情形来看,会不会太勉强了点?这是自杀行为。」
    「说得也是,的确难了一点。」
    看到玛门很干脆地承认,伊瓦诺夫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如今对话的主导权已经掌握在玛门手上。
    「好了,我就拿出底牌二号来用吧,只是这玩意最多也只能用两次。」
    说着哼哼笑了两声。这种笑法十分颓废,说是自暴自弃也不为过。
    「你等一下下,我马上就有好戏让你看。」
    玛门拥住自己的肩膀,缩起了身体。接着深深吸一口气,卷动的空气奏出了尖锐的声响。她全身灌注力道。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难受得发出呻吟。如果在这个时候下手攻击,也许可以轻松解决掉玛门,但伊瓦诺夫的好奇心却凌驾在对自身安危的顾虑之上。他对接连扭转劣势的玛门起了兴趣,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力量不要分散,要快,要锐利。


玛门在脑中揣摩变异的大方向。只靠单纯的力量优势是行不通的,跟八代以及由宇的打斗已经让她学到了这一点。对于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玛门也已经用自己的一套方式摸索出了答案。

    低着头的身体猛然往后弓起,张大的嘴发出了野兽的咆哮。
    「这底牌就是变异体的解放啦!
    瞪大的眼睛里,虹膜变得像爬虫类一样呈纵长型,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犬齿越伸越长,指甲也变得像野兽的爪子一样尖锐;结实的身体则像猫一样强韧。
    「哼哼,啊哈哈哈哈哈哈,到了这一步,连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了,要是不小心用力过猛,砍得你们变成一团烂泥,可就抱歉得很了。啊哈哈哈哈哈!
    玛门任凭汹涌的情绪驱使,笑得十分疯狂,在大笑之余踏出了一步。   
    尸体不会有感情,所以也不会恐惧,迅雷队已经成了一具具只知执行任务的机械。那么玛门这一步却让十名队员全都有所退缩,又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呢?就连一手打造出迅雷队的伊瓦诺夫都说不出一个明确的理由。
    「啊哈哈哈哈,怎么啦?再这样下去你们会被我宰掉耶。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这种细腻的工作麻烦死了,我做不来。」
    玛门踏出第二步,三名迅雷队队员对此有了反应。一人从正面直冲,一人踢着墙壁从侧面九十度方向进攻,另一人则高高跳起,从正上方攻向玛门。
    玛门唯一的动作就是手臂一挥,不知不觉间长长的爪子已经染上鲜血,在墙壁与地板上溅出了一道笔直的痕迹。
    「就只是快而已,功力差劲得很哪。」
    三人维持着准备出手的姿势掉了下来,黑色的身体在掉落途中就已经一分为二。
    「来,我们来好好厮杀一番吧,杀到有一边全部死光为止。」
    面对一挥手就解决三名迅雷队队员的玛门,剩下的七个人无异于充数的小兵。
    一人头被玛门捏烂,一人被当头一刀两断,一人被一刀斜劈成两半,一人被重拳击杀,一人被一脚踢死,一人被踩得溃烂,最后一人被砍下了头。
    事情只发生在短短数十秒之间。
    玛门往伊瓦诺夫面前一站,伸出沾上鲜血的利爪指向他。
    「总觉得场面都冷掉了。我不是说过我想要来一场更刺激的搏命厮杀吗?搞成这个样子,那不是变成我在欺负弱小了吗?」
    状似爬虫类的眼睛定睛注视着伊瓦诺夫,尽管嘴上说没意思,嘴角两端却上扬了。
    「我实在没料到你这么有本事。」
    「这场测试搞下来应该挺有意义的吧?因为我证明了你打造出来的迅雷队根本是有缺陷的产品。你觉得呢?」
    「我的确没料到这么快就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测试了,这次我也要亮出底牌来了。」
    「哼,输了还不认?有空鬼扯这些,就赶快亮出你所谓的底牌给我瞧瞧啊!
    「也好,接下来你将会看到我真正目的的一环,这可是从来没有别人看过的。」
    这次换伊瓦诺夫笑得十分开心。他的笑声固然令玛门觉得不愉快,但拥有读心能力的她也同时知道了一件事。
    ——他不是虚张声势?
    察觉到危险的玛门不及细想,回身就让爪子在空中一闪而过,手上立刻传回了扎实的感觉。
    玛门以完美的时机破坏了从身后偷袭的敌人,但她的震惊却没有就此停止。
    「为什么?」
    遭到破坏而四散的并不是迅雷队穿着黑衣的身体,而是一种透明的玻璃材质物体,正中央还发着红光。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无机生命体!
    整个房间都亮起了红色的光点,不知不觉间无机生命体已经挤满整个房间。
    「就让我们来个第二回合吧。」
    随着伊瓦诺夫开心的笑声响起,无数红光笼罩住了玛门。



8



    空气中的水蒸气经过冷却,附着在墙壁与地板上结冻,是结霜现象。
    这也难怪,因为房间正中央放有一个正好够装一个人的大型水槽,里头注满了温度在摄氏零下一百九十六度以下的液态氮。
    「液态氮注入完毕,收起注入管。」
    几名研究人员跟朝仓小夜子,待在一间以玻璃隔开的隔间里。
    在小夜子的指挥下,水槽上方的注入管停止注入液态氮,管线本身也收进了天花板的收纳空间里。接着出现的是一组机械手臂,拿着一块约两公分见方的小小晶片,绕在晶片周围的接线,看起来倒也有点像是真核生物会有的鞭毛。
    「将B00305投入液态氮之中。」
    机械手臂张开,让晶片落入装有液态氮的水槽中。一个萤幕显示出水槽内部的情形,看得出晶片正在液体中逐渐下沉,而双目失明的小夜子则透过点字萤幕掌握状况。
    从晶片投入之后过了几十分钟,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研究人员之间开始酝酿出一种觉得这次实验多半会以失败告终的气氛。
    然而就在快到一小时的时候,情形终于出现了变化。晶片周围的液态氮开始凝固。
    「开始成形了。」
    小夜子以略微按捺兴奋的语气报告。
    凝固的液态氮覆盖住了晶片,而凝固现象没有停止,正继续扩大,从中央冒出了五个凸起部分,逐步形成令人联想到人形的形状。扩大的现象持续进行,原本只是突起物的手脚,渐渐发展出可以辨别出手指的形状,而相当于头部的部分,则可以看到疑似嘴巴、眼睛跟鼻子的形状。
    「看样子很顺利。」
    小夜子朝着麦克风说话。由宇应该也待在最底层观看实验情形,但她并没有回答。
    小夜子的心情转为镇定。这个实验原本就是出于由宇的要求,但由于未知的因素太多,伊达并没有准许。而现在能够进行实验,还是因为由宇指出了它与俄罗斯的无机生命体有关,但撒旦跟俄罗斯的那些无机生命体之间会有什么样的关连,小夜子目前还不明白。   
    「还在继续成长,最长的部分已经超过六十公分。」
    研究人员吞了吞口水,看着水槽内的变化。
    『要浮上来了。』
    先前一直不说话的由宇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是、是人?」
    看到从液体中浮起的物体,一名研究人员忍不住喊了出来。变成人形的氮分子团块浮上水面,露出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身体。
    B00305,转移到第三形成阶段,与外界空气接触,进行液态氧分馏。」
    无法以视觉掌握状况的小夜子,不像其他研究人员那么惊讶,但一种令她毛骨悚然的感觉却透过指尖与空气传了过来。
    随着形成阶段的推进,细小的管路布满人形物体的全身,管路中有着液态氧流动,简直就像血管跟血液。
    「看起来真的有着人形呢。」
    小夜子现在已经能够透过她专用的点字格式,掌握到一定程度的视觉化印象。
    由液态氮与液态氧所构成的人形,也就是七原罪之一的撒旦,重生过程进行得非常顺利。控制液态氮的分子排列来形成人形的过程,就跟环晶所用的水精灵科技十分类似。
    能够运用高热与超低温的撒旦曾经让ADEM陷入苦战,但最后败在晶手下,并从现场发现了一块小小的晶片。
    『液态氧还可以作为催化剂来产生高热,他确实有着一副适合操作高热跟超低温的身体。』
    「凝固的液态氮继续扩大,即将达到一公尺,不对,已经达到了。扩大还在进行,成长率微微超出预测……咦?」
    总觉得形状似乎越来越不平衡,头部已经很大,下半身却还不够发达。
    「请问,形状是不是有点歪了。」
    「的确不太均衡啊。」
    眼睛看不见的小夜子,只能请其他研究人员去看清楚细节。
    『不妙啊。』
    由宇总是简单一句话就让小夜子动摇。
    「你说什么事情不妙?」
    『实验停止,从水槽里拿出晶片。』
    「啊,好的,B00305重生实验停止,转移到紧急处理阶段。」
    机械手臂从天花板放下,准备取出液态氮之中的晶片,而机械手臂却被液态氮之中伸出的一只手抓住。
    继手臂之后出现的是上半身,一张像是半溶化蜡雕的脸孔望向小夜子等人的方向。虽说有强
    化玻璃隔开,恐惧却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消除。
    人形物体粗暴地甩开机械手臂,想要爬出水槽,但它未完成的身体欠缺均衡,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活动,从水槽边缘滚落到外面。落地的冲击让最不发达的下半身崩塌碎裂。
    接触到外界空气的人形物体上猛然喷出大量水蒸气,这种身体原本就得靠隔热服防止蒸发。
    蒸汽一口气喷满整个空间,让实验室里什么都看不到。
    尽管猛喷蒸汽,但之后却什么事都没发生,玻璃对面的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停了吗?」
    一名研究人员脸凑到玻璃前,想看清楚玻璃对面的情形。玻璃对面的实验室里彷佛起了浓雾,连几十公分外的地方都看不清楚。
    他又将脸凑得更近,这时一只白色的手掌从浓雾中出现,往玻璃上一拍。
    「哇!
    吓了一跳的研究人员坐倒在地,手臂随即消失在浓雾之中。
    「排出水蒸汽。」
    另一名研究人员打开换气装置,让实验室内的蒸汽慢慢散去,结果就在房间角落看到了一个只有上半身的人形。随着寒气形成的浓雾淡去,人形开始发出不成声的怪声,只靠手臂在室内爬来爬去,行动极为原始,跟撒旦大异其趣。
    「哇!
    看到只有上半身的人形物体迫近,这群研究人员陷入了轻微的恐慌状态。人形物体爬到强化玻璃前,开始用双手一次又一次地剧烈敲打。强化玻璃发出闷响而震动。
    人形物体不只用手,还用头猛撞玻璃,每次撞击都造成脸孔部分龟裂散落,但随即迅速再生。然而再生的速度跟不上毁坏的速度,让它逐渐失去脸的形状,逐渐变成一大团扭曲变形的冰块。但当一名研究人员想要以机械手臂取出晶片时,却仍然受到白色手臂的阻挠。要是机械手臂遭到破坏,他们就会失去从外部强行停止人形物体活动的手段。
    「要、要破了。」
    每一次冲击都让裂痕越来越大。
    『全失去控制了。小夜子,把机械手臂的操作权限转到我这边来。』
    「可、可是。」
    『动作快,再这样下去强化玻璃可撑不住。』
    「好、好的。」   
    小夜子将权限移交给了由宇。
    紧接着机械手臂的动作转为流畅,不再是机械式的直线动作,变得圆转如意,简直就像活生生的手臂一样。细长的机械手臂逼近了人形物体,模样好似一条从猎物头顶的树枝上层开凶猛攻击的蛇。
    人形物体再度挥手想要阻挡机械手臂,但机械手臂却灵活地闪过这些阻碍,最后还缠得它的手臂动弹不得。人形物体的手臂从肩膀处断裂掉落,脱离晶片控制的手臂一落到地面上,就像玻璃似的碎裂。
    接着由宇所操纵的手臂更穿刺在它的后颈上,人形物体用剩下的一只手臂,挣扎着想要拔出插在后颈上的机械手臂,而已经恢复应有形状的一张脸上,表情转变更是快得令人目不暇给。
    机械手臂终于从它体内取出了晶片。人形物体的脸上带着喊叫的表情定格,就这么冻结不动,缓缓往后倒下,整个身体都像手臂一样摔得四分五裂。



9



    看到撒旦晶片重现实验的结果,伊达低声沉吟了几声。
    「真没想到这条线索会在这里接上……」
    他手上拿着的是实验室内人形物体的X光照片,从正中央的晶片延伸出多条细线,布满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报告书上写说那是液态氧。
    另一张照片则有透过CG处理,将晶片与液态氧部分调成红色,而伊达正在一段影片中看着跟这张照片有着相同模样的物体。
    「原来撒旦是无机生命体之中的一种。」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该大幅修正对于无机生命体的解释。然而在这之前,多半得先跟那丫头问个清楚才行。一想到这里,伊达就动身前往最底层。

    由宇躺在沙发椅上,还是一样没精打采。
    「你提出的这个分析结果是真的吗?」
    「只是推测而已。」
    她连看都不看伊达一眼。伊达在她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影子,看到了过去她对谁都封闭内心,抱着膝盖坐在房间角落时的模样。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表示无机生命体的进化已经超出原本的预测。」
    「这么说不太对。」
    由宇总算从沙发上坐起,抬头望向伊达:
    「那只是多种进化可能性之中的一种,但却遭到了淘汰,在生存竞争中落败了。」
    「说明白点。」   
    由宇摇摇头拒绝。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预测,不,猜到这种地步,简直已经属于妄想。不过如果我的妄想没有错,大规模的淘汰将会再度发生,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连我也无法想像,所以想行动也没有办法。」
    说完由宇又躺了回去,以态度表示自己不打算回答。这种极度的保密主义是由宇的坏习惯之一,但看来现在应该是另有其他因素造成。
    怎么听都觉得她是在找藉口,掩饰自己不行动、不想行动的事实。
    ADEM派了三个人前往俄罗斯,岸田博士也包括在内。」
    「所以你才挑了八代跟玛门同行不是吗?而且万一因为我的臆测而导致失败,我也会很困扰,毕竟我不是完美的,有时候也会犯错。不对,根本是从头错到尾。」
    伊达深深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所以是我太笨,不应该指望你是吧。」
    就连伊达转身离去时,由宇仍然没有抬起头来。



10



    岸田揉着眼睛,一次又一次地反覆检查萤幕上显示的各种数据资料。
    「到了这把年纪还熬夜,身体实在吃不消啊。」


说着槌了槌腰跟肩膀。今天也是一整天都要参与俄罗斯方面的研究,说来并不怎么轻松,但岸田却不能休息。

    因为有件事他始终觉得不对劲。
    仿佛恨不得在图面上看出洞来似的,死盯着俄罗斯方面整理出的无机生命体分布图,拼命地思索。
    「有问题。」
    他歪着头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计算,而计算出来的答案,跟在NCT研究所进行的推测并没有太大差异。估计一个月后会扩张四倍,半年后则广达俄罗斯领土的三分之一,一年后更会填满整个欧亚大陆。就算有些小差异,也只是计算上可容许的误差。
    但岸田却不停地反覆重算,往各种不同的角度去探讨,企图找出能够认同的不同结果。
    连岸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么不对劲,如果一定要找理由,或许就是长年担任科学家所培养出来的直觉吧。但如果只是直觉,岸田多半不会这么热心地重算。
    峰岛勇次郎的加密文书跟自己也并非全无关连。   
    身为科学家的责任感,以及至少想对由宇所背负的罪恶意识有一丝二毫的理解,这两种心情驱使着岸田彻底探究下去。
    「不行,这也不对。」
    已经不知道计算几百次了。
    「看来我终究代替不了由宇啊。」
    熬夜的倦怠加上空腹,让岸田越来越觉得自己被逼到了死胡同。
    「至少先解决空腹的问题吧。」
    客房桌上有个篮子,里头放着各式各样的水果。岸田从里头拿出一个苹果,豪迈地一口咬了上去。
    「……」
    提示就在眼前。岸田看着苹果上咬过一口的痕迹,陷入了沉思。
    「对喔……」
    岸田再度回到桌旁,开始重新计算。
    他一直有个疑问。按照目前的说法,无机生命体不能接触到碳分子,因此一到春天就会导致数量遽减。由于今年初夏成了冷夏,积雪至今没有融化,因此无机生命体才会遽增,这是俄罗斯方面的分析。
    对此岸田一直有疑问。冬天对于无机生命体来说,也许确实是极佳的活动时期,但它们真的只会在冬天活动吗?
    而且无机生命体的繁衍率也有问题。就算考虑到今年的可活动时期较长,繁衍的速度仍然超出预测。
    岸田拟定了一个假设,并据此重新计算。
    八代提到的微幅震动,或许也可以透过这次计算找出理由。
    「果然没错。」
    约三十分钟过后,得出的分析结果非常惊人。
    「这绝对得回报ADEM才行。」
    这时八代慌慌张张地跑进房间里。
    「岸田博士,玛门不见了!


八代是在早上发现玛门不见踪影。到了早餐时间她还迟迟没有出现,于是跑去她房里一看,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难道她被俄军掳走了?」
    八代对慌了手脚的岸田博士摇摇头说:
    「考虑到俄罗斯方面找我们来的真正企图,应该不太对吧。照理说不要惹出任何问题,让我们平平安安地回去,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做法。要是在这种时候搞出有人失踪的事件,他们的计画本身都会不保。」
    「话、话足这么说没错啦。」
    两人在走廊上边走边讲,就看到果戈理踩响脚步走来。
    「有报告说你们有一个人不见了,是真的吗?」
    他脸上有着愤怒与焦急的表情,看到这种情形,两人心想至少果戈理应该毫不知情,而且他实在不像那种可以演戏演得这么逼真的人物。
    「是,我们现在正在找。」
    「我们也会提供协助。不过她到底跑哪儿去了?这个基地的戒备可没有松散到可以让一个小丫头跑掉。」
    八代心想也难怪果戈理会想称她作小丫头,但凭玛门的本事,要渗透这里的戒备应该是易如反掌。她跑去哪里,现在又在做什么,才是真正问题所在。
    八代走进玛门的房间,仔细观察四周。行李箱跟笔之类的小东西拆得零零散散,还有留下使用高热跟铸模的痕迹。
    「是在组装雾斩吗?」
    他早就知道玛门将雾斩分成细小的零件偷偷带来。她隐藏的手法相当高明,让八代认为肯定可以躲过俄罗斯的安全检查,于是也就不说破。其中刀刃部分的偷渡手法,更让他觉得极为独创而且有趣。玛门只带了材料来,到了现地才熔铸成形,这种创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想出来的。
    然而当事态演变成她带了雾斩却还回不来,可就相当不妙了。还是说她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没有回来?不管情形是哪一种,状况都非常危险。
    果戈理闹了一阵就离开了。只见他对不如己意的状况大为愤慨,透露出了无论如何都想在这件事里立下功劳的心情,不,应该说根本没有人看不出来。
    「…这人实在没救了。」
    就连很少说人坏话的岸田博士都觉得受不了他。不过岸田立刻忘了果戈理,将注意力拉回玛门的事情上。
    「八代,你对这个状况有什么看法?」
    「我想了很多,不过最后我认为可能性只有两种。首先是她出于自身意愿而没有回来的情形,例如发现了可疑的事物而正在追查;又或是觉得无聊所以想回家了,想得到的理由有很多,但是从房间里的状况来考虑,我想这个可能性很低。另一个可能性就是被俄罗斯方面的人给逮住,又或者是已经被杀了。」
    「可是司令官看起来不像在演戏。」
    「多半没有在演吧。也就是说,俄罗斯军方,或者至少这个基地内并不是完全团结一致,这应该是有可能的吧。」
    岸田博士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听完面露难色:
    「你是指伊凡·伊瓦诺夫?」
    「是,我怎么想都不觉得果戈理司令官掌握得住他的行动。」
    「要是指挥权完全交到果戈理手上,他应该不会容许那种服装吧。」
    八代开始揣摩玛门的行动模式,她的行动极为单纯。
    接着从窗户往下看,高度有二十公尺左右,但对于穿着抗冲击防护服的玛门来说,从这种高度跳下去应该是不当回事。
    由于今天早上有下雪,就算玛门有从这里跳下去,脚印也已经被掩住了。
    「真要说起来,这样的气候本身就是一种异状了。」
    岸田博士也同意了八代的嘀咕。
    「六月还冷成这样,实在有点离谱啊。如果是在往年,气温应该已经升到摄氏十度左右了。」
    八代从窗户探出身体观察四周。虽然被其他建筑物遮住,但相信那栋令人好奇的建筑物就在这个方向上,也就是昨天迅雷队走进的那栋建筑物。
    ——凭她的身手,可能会在屋顶间跳着行进吧。
    预测到玛门的行进路线后往其他建筑物屋顶一看,就发现有几个地方的积雪已经崩落。看起来也像是纯粹因为积雪承受不住重量而崩落,但八代并没有这么想。
    「我去探一探,请博士留在这里,有什么事就大声喊叫,我会马上回来。」
    说完就跑到外面去。沿着有屋顶积雪崩落的地方行走,就来到了昨天那栋建筑物前面,有卫兵在入口处站岗。
    「这里禁止进入。」
    八代很干脆地退回,沿着建筑物四周行走。
    「好冷,不知道现在几度啊?」
    结果走到一半又被拦住。   
    「这里不能过。」
    这次对方直接拿枪指着他。这是否表示这里有问题?他所在的地方正好位于建筑物的背面。
    几辆卡车开了过来,卡车里传出了吼声。有人粗暴地吼着要其他人下车。
    从卡车下来的人,从身上穿着看来像是平民。这人被士兵用枪抵着,带进建筑物后头,就再也看不见了。
    「场面好像有点火爆,这是怎么回事?」
    八代以责难的语气质问。
    「我们只是在逮捕逃兵,因为很多人都受不了磨练就跑掉。」
    「逃兵?」
    从以前就有耳闻俄军的逃兵很多,因为无论待遇还是环境都十分恶劣,盗卖军用物资的情形也很常见。士气的低落理应是俄军所面临的一大问题。
    「真的是逃兵?」
    「是,还请您不要继续过问我们的家丑。」
    士兵刻意重新拿稳枪枝,言外之意自然是在威胁八代说要是再追问下去,这枪口就会指着你了。
    「越来越可疑了。」
    伊凡·伊瓦诺夫到底在这栋建筑物里做些什么?而且果戈理司令官真的有正确掌握到一切情形吗?
    「嗯,看来也只有直接找他本人问个清楚了。」
    八代话说得轻松,脸上却掩饰不住焦急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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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3 16:56 | 显示全部楼层

12




当伊瓦诺夫站在建筑物前,挡住入口的士兵就朝他敬礼,让出了一条路。


在他的带领下,岸田博士跟八代毫无困难地通了关,反而当场愣住。


「来,别客气,请进。」


正门一打开,就看到昨晚的美女玛格莉特已经站在门后等候。


「欢迎您回来。」


玛格丽特以机械般标准的动作敬了个礼。


「继昨晚之后又有客人了,去做好招待的准备。」


玛格莉特离开后,三人走在一条老旧而细长的走道上。一路上看不到半个人,甚至令人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在用。


「这栋建筑物还真老旧啊。」


「从建造日算来,距今应该将近四十年了吧?周围的基地都比这栋建筑物新得多了,不过说来也是理所当然啦。」


「为什么说理所当然?」


「因为整个基地就是为了保护这栋建筑物才建立的。」


「你听得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岸田博士想问问八代的意见,回头一看却发现他不在身后。


「八代呢?人跑哪儿去了?」


放眼观察四周,就看到八代蹲在走道上落后一大段距离的地方。


「啊啊,对不起,我看到一些东西觉得好奇。」


八代用跑的追了上来。


「这里原本是打算当成保存放射性废弃物的地下仓库,这里跟另外一个地方,总共两间。」


位于走道尽头的电梯则跟老旧的建筑物大异其趣,采用了最新式的设备,必须经过多重认证系统的认证才能通过。


伊瓦诺夫完成认证手续,走进了电梯。电梯包厢也是以强化玻璃打造而成,四周都是透明的,主张着自己的新颖。然而看到玻璃外头尽是些廉价的水泥墙,总不免有几分扫兴。


电梯一路往下,伊瓦诺夫继续讲解:


「为了保管放射性废弃物,他们往地下挖了一千公尺以上。可是后来临时又改变计画,决定改作其他用途。因为有个科学家想要一个拥有巨大地下设施可以使用的实验场地,这已经是四十年前的往事了。只是到头来那边的设施都没什么用到,主要是以另一处地下设施为主。」


「您所谓的另一处设施,该不会就是?」


对于岸田博士的疑问,伊瓦诺夫很干脆地承认了:


「没错,这里就是制造出无机生命体的索尔盖·伊瓦诺夫研究所,也就是沙皇研究局。」


电梯还在继续下降。


八代与岸田也不能只顾着惊讶。


「请看一下这个,这是我刚刚在走道上捡来的。」


八代悄悄将一个东西交到岸田博士手上,岸田博士看到八代塞过来的东西,当场瞪大了眼睛。那是一个球体,而且他非常清楚这个球体具有什么样的功能。


「该不会是舞风她穿着的……」


「应该错不了吧。舞风昨晚有来过这里,现在却下落不明。」


八代伸手摸了摸外套,底下藏着一把手枪。这是他挑准了可以收买的士兵,请对方盗卖给他的。


「请问我们要下到哪里?」


「两位不是想知道无机生命体的情报吗?现在我就告诉两位我所知道的最重要机密。其实啊,这可是机密中的机密,连果戈理司令官都不知道。」


伊瓦诺夫说着就哼笑了几声。


「等一下就看得到了,电梯就是为了这个才特地做成透明的。」


玻璃外一直往上跑的水泥墙忽然消失无踪,让人陷入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被抛进了空无一物的漆黑空间之中,但事实并非如此,只是电梯的灯光照不到四周而已。


然而黑暗也没有持续太久。


有光点亮了起来,那是一种红色的光点。刚开始只有一个,但随即增为两个、三个,不久就多到数也数不清,最后更是四面八方都有无数红色光点在发光。


有这么多的光点在发光,也就能够看到整个空间内的情形。岸田博士跟八代震惊得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红光全都是无机生命体发出的,整个地下空间全都被红光填满。


「谢谢两位,你们的反应很棒,我还担心说要是你们不觉得惊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好了,请两位看个清楚吧,这就是无机生命体的最高机密,它们的势力范围并不是只有区区一万数千平方公里,它们的活动据点是在地下,地上的栖息区域只是从地下涌出的一小部分,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们的栖息区域其实足足广达……」


「一千五百万立方公里是吧?」


听到岸田博士这句话,朗声演讲的伊瓦诺夫吃了一惊,表情变得更高兴了。


「这可真令人吃惊啊。没错,最适合描述他们栖息区域的概念不是面积,而是体积。原来你们早就发现了?」


「我今天早上才发现。」


岸田博士在内心痛骂自己没出息。


八代取出手枪,瞄准伊瓦诺夫。


「你到底打什么主意?你有什么目的?」


伊五诺夫彷佛看不到指着自己的枪口,剽悍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


「无机生命体只用了短短十几年,就打造出了这么庞大的势力。在人类历史上,不,就算是整个地球的历史之中,有过哪种生物曾经有过这么庞大的势力吗?我敢断言没有。无机生命体才有资格称霸整个地球,哈哈哈哈哈哈!


伊瓦诺夫高声大笑,但不久又忽然收声。


「相信无机生命体总有一天会称霸整个地球。地球的成分有26%是矽,所以含有大量可以用来构成无机生命体的资源,地球本身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无机生命体。怎么样?你们不觉得很美妙吗?」


「这是狂人才会有的想法。」


尽管被八代用枪指着自己,伊瓦诺夫仍然将手伸进外套里。八代立刻瞄准他的肩膀开枪,子弹却在伊瓦诺夫身前被某种东西弹开。


发出小小红光的物体在伊瓦诺夫身边绕着飞。那是一种从来没有看过的无机生命体,就是它弹开了子弹。


「我们称这个物种叫做《蚊》,在已经发现的无机生命体之中是最小的一种。」


伊瓦诺夫从外套中取出的不是任何武器,而是香菸。只见他点着了菸开始抽。


「八、八代,你看看外面。」


外面的巨大无机生命体随着电梯往下降,有状似花朵的物种,还看得到许多多足生命体《蚊》围绕在电梯外墙上跟着下来。


其中还看得到人类,但没有一个活着。身体不是被撕开就是被折断,死状十分凄惨。


「你们可真残忍。」


「哈哈哈,看样子他们不是我要找的人,真不知道到底躲哪儿去了。」


「你要找的人?」


八代想起了先前被带进来的人。


「没错,我在找人,其实我要找的不是人,而是一种能力。好了,差不多快到最底层了吧。」


想问的事情非常多,但已经没有剩下时间让他们发问了。电梯一接近最底层的地面,就看到了几个红色光点。


「岸田博士,等电梯门一打开,就请你马上用跑的逃走,我会掩护你。」


就在电梯抵达最底层而打开的同时,两人立刻往外跑,周围满是红色光点。


「天、天啊。」


看到是什么东西在发出红光,岸田博士当场傻眼。不是无机生命体贴在空洞的墙上发光,而是所有墙壁都呈玻璃状,也就是说整个地下部分本身就是一个大型无机生命体。


「往那边!快点!


八代所指的方向,是唯一没有被无机生命体污染的地方,一条长长的通道往前延续。


岸田博士跑得跌跌撞撞,但仍然拼命奔跑。对于扑向他们的无机生命体,则由八代开枪阻挡。尽管只靠一把手枪终究抵挡不了,但至少成功地引开了他们的注意。


岸田博士勉力避开无机生命体,一路朝通道入口跑去。途中差点被《花》的刀刃砍中,也差点被《棒》刺穿,其中有几次攻击没能完全闪过,让岸田博士身上带了伤,但仍然奇迹似的没有造成致命伤。


「呼,吁,吁。」


岸田博士连滚带扑地跳进了走道。


「八代,你也快点过来。」


回头一看,整个洞窟内都被红光填满,不知不觉间已经连八代开枪的枪声都听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进走道内,无机生命体的动作就变得迟缓,但它们仍然跟着岸田博士入内。


「哇、哇啊啊!


岸田博士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问题,忍不住大声喊叫,拼命在通道内奔跑。


不知道八代是不是死了,也不知道玛门是不是死了。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是不是也会死?


回头一看,红光已经近在自己身后,一停下脚步就会被追上,会被杀掉。


他已经有一半放弃,通道长得看不到尽头,从后追来的无机生命体也没有要缓和下来的迹象。心脏几乎随时都会胀破,双脚也已经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绊倒。


——我一定会死。


这个觉悟占据了岸田博士的脑海。


——由宇。


长年来他只求那名少女可以获得幸福,想要改变那种让她只能在地下抱着膝盖苟活的命运。


「由宇,对不起,我已经……」


岸田博士一跤摔倒。




13




「现在情形到底怎么样了?!」


伊达的威吓让罗曼克夫心胆俱寒,但仍然拼命维持威严:


「就、就是说ADEM派遣的三名人员,从十二小时前就下落不明……」


但面对伊达益发严厉的视线,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


「十二小时前?他们抵达贵国还不到二十个小时。我想您应该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伊达尽可能试图冷静地说话。


「这、这我们也还没掌握到详细情形,毕竟事情发生在边境的基地内……」


「基地的负责人怎么说?」


罗曼克夫频频擦拭流出的汗水。


「兼、兼任西伯利亚军管区负责人的果戈理司令官也不清楚详情,想来多半他那边同样是一团乱……」


实在太不像话了。伊达强吞下怒气,慎重地选择用词:


「我明白了,相信贵国也有贵国的考量,但站在我们的立场,我们也不能失去身为ADEM重镇的岸田博士,而且同行的两个人也是优秀的人才,这对ADEM来说同样是攸关存亡的问题。」


「是,这点先前就听您提起过。」


「那么为了搜索岸田博士及其他两员,ADEM要加派人手,对此贵国应该没有异议吧?当然这次的人选可就不能限定文官了。」


「这、这样我会很困扰,本国交代……」


「本国交代您什么?」


这句话多半是罗曼克夫说溜嘴了,只见他一脸暗叫不妙的表情。


「交代您无论如何都不要让ADEM介入,这就是俄罗斯方面的方针是吧?」


罗曼克夫眼神游栘,想找些话来说,过了一会儿,才像放弃找藉口似的叹了口气。


「是,您说得一点都不错。对于这件事,我国应该不会答应贵组织的要求。」


「我失陪了。」


伊达起身之后,更不理会罗曼克夫阻止,直接走出了房间。




14




一路赶回NCT的伊达不多做逗留,直接前往最底层。在那儿他看到仍然有气无力的峰岛由宇躺在沙发上。


——看来没用啊。



俄罗斯的情报也有提供给由宇知道,现在由宇在看的,多半就是俄罗斯为了证明他们的优秀而积极公开的无极生命体资料。


ADEM有义务公开这份资料。如果资料公开之后,导致各国认为俄罗斯的处置比ADEM更适切,订立第三京都条约时就有可能将ADEM的一部分权利移交给俄罗斯。


伊达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种情形发生。因为俄罗斯政府的积极态度背后,显然有着想要利用峰岛勇次郎遗产的企图。


「做得很漂亮,俄罗斯的分析也做得挺不错的嘛。」


但由宇却亮出俄罗斯的资料这么说,简直像在践踏伊达的决心。



「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这份分析可做得相当不错。对这一年来无机生命体势力的分析,就比NCT研究所还要精确。当然对方参考资料比较多,这点确实占了便宜。」


接着由宇一脸觉得没趣的表情丢开了文件。


「想来岸田博士他们顶多也就是在俄罗斯的基地里看到了一些不太能见光的东西吧。可是考虑到俄国政府的目的,相信总有一天会放了他们,我怎么想都不觉得这个状况有多严重。」


伊达咬紧了牙关。


由宇会下这种实在太乐观的判断,是受到一种不想行动的无力所驱使。


——果然派不上用场啊。


由宇不会采取行动,那么现在的自己又能做多少事呢?大概就是挑选下一批要派遣的人员,岸田博士等人的搜索也要请他们进行。但光是要做这些事,就不知道得花多少工夫跟俄罗斯方面交涉了。


伊达在焦躁的驱使下转过身去,仿佛在说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


由宇看了看伊达的背影,又准备关进自己的世界之中。只做最低限度非做不可的事情不可,这就是现在的峰岛由宇。


她在沙发上翻身,就看见俄罗斯的相关资料。只是虽然叫做资料,第一页却是岸田博士所写的杂感,上面写的感想就跟由宇没有两样。


『追记:请帮我问问她那件事值不值一千五百万。』


看到这一行字,由宇不禁歪了歪头。所谓的「她」指的是谁呢?会是小夜子吗?还是指其他研究人员?既然对所谓「那件事」没印象,这句话应该就跟自己无关吧。


——一千五百万?


但有件事却卡在由宇脑中,让她觉得很不对劲。


手在不知不觉间伸向文件。尽管情感上不想再跟这件事扯上关系,身体却自行动了起来。


「伊达,伊达,伊达真治!


伊达正走进电梯,就听到扩音器中传来少女呼喊的声音,声调蛮横又嚣张。


但伊达随即对这么觉得的自己大吃一惊。


——等等,蛮横又嚣张?


伊达强行用手扳开正在关上的电梯门,快步走了回去。


峰岛由宇就站在那儿,脸上有的已经不是有气无力,而是一种强而有力,甚至显得有些傲慢的眼神。


「我要帮岸田博士传话。」


「他有话要你转达?」


伊达在萤幕上显示出地球的剖面图,在上面画了个圈。


「无机生命体栖息区域的正确大小是一千五百万立方公里,它们真正的栖息区域不是地上,而是在地底下。」


「你说什么?」


「无机生命体要支配整个地球表面,根本用不到半年那么久。」


峰岛由宇说出了令人觉得世事无常的真相。


「只要十天就够了。」


伊达好一阵子哑口无言,但随即开始跟各地联络。


由宇又看了看写在文件最前面的追记。


「……岸田博士果然不简单。」


现在这个有气无力的自己,看了资料也没发现这一点,是岸田先发现了真相。


——他担心自己有个万一,想将这件事托付给我……


岸田博士这么信赖自己,自己却忽略了严重的事态,差点就对岸田博士、八代跟玛门三人见死不救。


自己非得报答这份信赖不可。


由宇看着岸田博士的传言,强而有力地点了点头。




15




「以上状况就发生在西伯利亚地区的无机生命体栖息区域。」


根据由宇的意见重新建构出来的无机生命体研究资料,已经足以让会议室内的成员大吃—惊。


这次会议中多了一个第一天开会时没有在场的成员,那就是峰岛由宇。不过她只是透过影像参加,本人则留在最底层。


「你说只要十天?」


「这怎么可能?我看你的假设才是搞错了吧?」


接连有人发出不敢置信,又或者是不想相信的声音。然而等到意见逐渐理出头绪,众人已经认为由宇的结论——严格说来足岸田博士得出的结论——可能性很高。


「还有一件事让我很好奇。」


一直双手抱胸不说话的由宇这时开了口。第一次表示意见的她想说些什么,自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由宇操作萤幕,显示出俄罗斯大使馆在极度保密的前提下放给伊达看的影片,而现在播放的影片则是真目麻耶用尽手段才在前几天拿到的。


由宇将影片按停在最后的部分,也就是让伊达大吃一惊的史薇拉娜。伊达心想也难怪由宇会好奇,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这段影片有修过。」


「你说什么?」


伊达凝神观看影片,上头几乎只拍到史薇拉娜,看上去应该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修。


「说是说修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修改,只是把影片中这位女性的脸孔修得容易辨认而已。想来在修改之前,多半很难认出她是谁吧,而实际修改内容就是将她的脸孔修得更清晰,只是这样而已。」


不对无机生命体,而是只对拍到的人物加工,这到底是出于什么意图呢?每个人心中都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应该是想让看到这段影片的人认出她是谁吧。如果要更进一步臆测,也许对这段影片加工的人,已经预测到影片会交到ADEM手中。」


「是为了给我看?可是这又是为了什么?」



「记得麻耶的报告里有提过,俄国军方有部分势力脱离掌控,以徵兵的名目绑定村民。想来他们应该是在找人吧。」


由宇的回答跟伊达的问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他却听出了由宇想说什么。


「你是说俄军在找史薇拉娜?所以才让我认出影片中的她,藉此试探ADEM的动向?可是这里头掺杂太多臆测了。」


伊达无法立刻同意由宇的看法,他总觉得这样的推理很不像由宇会做的,这次她是从推测的结论为起点,回头去建构过程。


「会吗?无机生命体是从一种以矽为基础,来自由控制无机物质的技术中进化出来的产物,相对的,史薇拉娜则可以透过碳来自由控制头发。矽跟碳这两种分子的性质非常相似,也因此无机生命体的分子间作用力控制装置才会一接触到碳分子就失控。说起来碳对无机生命体来说就是一种剧毒,而史薇拉娜·可丽儿·博金斯卡娅就能够自由控制这种剧毒,所以俄罗斯才会想找她,我罗觉得这样的臆测应该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由宇的臆测已经足以让所有人对先前的疑问释怀,伊达也在沉吟一会儿后,立刻修正议题的走向。


「那我们就先这么假设吧。俄军寻找史薇拉娜,是为了对抗无机生命体吗?不对,这样说不通。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应该不需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俄国军方并没有察觉到史薇拉娜的存在。」


由宇仍然双手抱胸,敲着手指,以思索的表情作为回答。然而她心中应该早有答案,现在由宇之所以陷入思索,只是为了想办法正确传达出自己的想法。考虑到她过去那种完全不顾别人是否听懂,自顾自建构理论的倾向,这确实是很大的改变。


「俄罗斯的企图背后另有别种企图,隐隐然存在着两种不同的企图。一边是觊觎遗产利权的俄罗斯军方,说来还挺单纯的;另一边则另有其人,巧妙地伪装手段与目的,想找出史薇拉娜来达成某种目的。」


先前一直显得不太认同的伊达听到这里,表情立刻有了转变,是严峻与焦急。


「所以岸田博士特地以暗号似的文章传话给我们,就是因为发现了这种跟俄罗斯军方不同的企图吗。」


「对,但岸田博士其实也没有彻底加密,我想他当时应该还在怀疑,但又不能完全相信俄罗斯军方,不敢直接写出来。」


说着这番话的由宇心中有着什么样的情感,又有着什么样的企图,每个人都无从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确变了。


「如果先前派去的三员就是被这幕后的势力逮住而下落不明,事态就非常严重了。况且照理说其中的玛门并没有这么容易被人逮住,却在连俄罗斯军方都没发现的状况下行踪不明,对方不但具备无机生命体的知识,而且肯定坐拥相当程度的武力。他们巧妙地利用俄军跟ADEM,想藉此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个敌人比想像中还要棘手。」


一直听着由宇说话的麻耶,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她是在后悔先前一直把自己关在地下的事情,多半是觉得就是因为自己态度太顽固,才会导致状况恶化。


——她就只有这种自责的倾向始终都没有改变啊。


但这点又能全怪在由宇身上吗?周遭自然会想依赖她,营造出她不去回应就加以责难的气氛也是事实。虽然可以说成由宇的能力就是如此绝对,但这终究只是藉口,自己也是依赖着她的一分子。


但由宇还是挺身而出,甚至展现出吞下内外两方面所有罪责,仍然要去面对问题的姿态。


她站了起来,一对蕴含着决心的眼神笔直射穿了伊达。

「我要去俄罗斯。」



终曲




多辆卡车排成一线行驶。粗犷的引擎声从有着针叶树围绕的山间小路穿梭而过,极为坚固的外观让这些卡车已经不像是卡车,反而比较接近装甲车。


这几辆卡车没多久就来到一个开阔的地方,正中央有着人工的物体,是一栋巨大的建筑物。


这栋建筑物的外观十分简单,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设计的部分,四周则有着比周围景色更加冰冷的水泥高墙。墙壁周围有持枪的士兵巡逻,他们全身裹在厚实的防寒装备之中,几乎只露出一对眼睛。


这些士兵握好小型冲锋枪,做好随时开枪的准备走近卡车。


「是上头要的货吗?」


「对。沙皇研究局没死干净的实验体,今天一次就逮到了三个,里头还有个年轻娘儿们。」


「她正常吗?」


问句中省略了外表两字。被抓去做实验而导致容貌产生变异的例子,他们已见过好几次了。


「何止正常,那女的漂亮得很呢,拿去实验实在太可惜了。」



「哦?」


「想看就绕到后头去吧,反正本来就要查货。」


「好。」


士兵踩着多少有些浮躁的脚步绕到了卡车后方,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极寒地带设施值勤,哪怕只是养眼镜头,都已经是一大娱乐。


「我看看。」


士兵拉开了铁窗窗板,从狭小的缝隙间可以看到货台里的情形。由于里头没有灯光,从小小的铁窗实在很难看清楚里面。士兵拿着手电筒往里照,就在货台最深处看到了一名身上盖着毛毯,低头缩着身体的少女。


她的一头黑色长发令人印象深刻。尽管货台可以抵挡风雪,但气温却跟车外没有什么两样,只盖着一件毛毯,多半会冷得让人觉得全身都要结冰。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就算被手电筒照到,少女仍然一动也不动。整个人身上完全感觉不出有什么生气,简直令人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


这块土地连夏天都很凉爽,而气象报导说今年是冷夏,气候更是与寒冬没什么两样。呼啸不止的大雪将世界染成一片纯白。


过去曾经有人称这里为受上帝诅咒的土地。


「喂,是挂了还是怎样?」


士兵忍不住粗暴地拍打后车门。只见少女全身一颤,垂下的脸孔缓缓抬起。士兵从她的浏海之间,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眼睛。是一名东洋血统的少女。



脸孔有一半被抱着的膝盖跟头发遮住,但光凭露出的一小部分,已经足以让士兵知道司机的不是骗人。而那颓废的气息,更将少女的美衬托得极为妖艳。


两人四目交会。


「哇!


士兵赶忙关上了铁窗。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吓得大叫而关上铁窗呢?惊讶的部分可以用没料到她会这么美来解释,但怎么说都不需要赶忙关上铁窗,反而应该细细观赏一番才对。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间士兵已经汗流浃背,而且还是在这极为寒冷的气候下。


「怎么样?是个大美女吧?」


司机开朗地问起。



「是、是啊。」


士兵含糊地点点头,对剩下几辆卡车的货台也检查了一番,过了一会儿确定没有问题,就准许卡车通关:


「好,可以过了。」


大门打了开来,让卡车开进墙内,载着东洋少女的卡车也包括在内。


「欢迎来到伊瓦诺夫研究所。」


一名士兵以讽刺的口气这么说。


然而这栋围绕在高墙中的建筑物要说是研究所,未免盖得太牢固,说是要塞反而还比较搭调。广大的占地里,排满了许多战车、战斗机与直升机,更有多达数百名的士兵在号令声中行军,规模已经达到一个师,仿佛是一处最前线的军事基地,完全没有任何迹象会让人联想到这里是研究所。


载着少女的卡车开进外墙内侧之后,大门又再度紧紧关上。


卡车在研究所的占地内停下,大群持枪的士兵围绕在货台周围。


「出来。」


货台一打开,刺骨的寒风就吹了进来。


「咿!」


也不知道是不是冷的吓了—跳,只听得里头传出惊呼声。


「我叫你快点出来。」


在士兵的怒吼下,总算有个人现了身,是个削瘦的男子。凭他身上单薄的服装,根本无法抵御西伯利亚的寒冷,只冷得全身发抖。


「请、请问可不可以给我一些穿的……至少有双鞋子也好。」


打着赤脚的年轻人迟迟不敢从货台下到积着雪的地面上。


「不要给我啰哩啰唆,赶快出来。」


士兵抓着他的手,强行将他从货台拉了下来。暴露在结冰的地面与寒风中,让年轻人发出惨叫,全身缩成一团。天气寒冷彻骨,但这名颤抖的年轻人身旁围绕的并不是防寒衣物,而是冰冷的枪口。


「给我乖乖不要动,敢轻举妄动我就开枪。」


「啊、啊。」


他全身发抖并不是只因为寒冷。


「下一个,出来。」


士兵又打开了另一辆卡车的后车门,依样画葫芦地催里头的人出来。然而这辆车上的人也跟先前的年轻人一样,迟迟不肯出来。


「喂……哇!


士兵正要放粗嗓子喝骂,整个人却翻倒在地。一个壮汉就像猛兽似的从车上扑来,人类不会有这么敏捷的动作。


「嘎啊啊啊啊啊!


然而发出惨叫的却不是士兵,而是扑在他身上的壮汉。泛青色的电光从他全身不停进出。


「该死的家伙。」


士兵粗暴地推开全身酸麻而无法动弹的壮汉之后从底下爬出,可以看到他手上拿着一支警棍,一按下开关,上头就窜出电光。


「别把我给看扁了!


士兵以警棍抵在壮汉的脖子上,毫不犹豫地按下开关。


「呜嘎啊啊,嘎啊啊。」


壮汉哀嚎挣扎,但就是摆脱不了警棍。没过多久,壮汉似乎连挣扎的力气也没了,哀嚎声越来越小,只剩身体还在痉挛。


「别太过火,小心像上次那样电死人。」


「啧!


听到其他士兵制止,拿着警棍的士兵啐了一声,这才关掉了开关。即便士兵走远,壮汉仍然没有想要站起,不,应该说根本无力站起,只勉强动着肩膀呼吸。


「好了,站起来。」


士兵抓着衣领强行让他站起,拖着他甩到第一个下车的年轻人身旁。


「咿!


年轻人惊呼一声,以求救的表情环顾四周,但围绕着他们的士兵之中,却没有人表示同情。


「最后一个就是很久没有遇到的大美女啦。」


士兵以警棍轻拍手掌,打开了最后一辆卡车的后车门。


「给我快点……啊?」


士兵还没吼完,小小的身体已经从货台跳下,这让士兵产生双重的震惊。首先是惊讶于少女毫不犹豫就跳下车,再来则是惊讶自己对她跳下的动作竟然完全反应不过来。就连刚刚那名男子扑过来的时候,自己都来得及用电击警棍对付,但这次却在不知不觉间,就让少女从士兵身旁轻而易举地走过。


其他士兵对这奇妙的突兀感与异状没有感受得这么强烈,但仍然已经发现到事情不寻常。站在他们正中央的,是一名头发很长的东洋少女。


少女大跨步行走,将裹在自己身上的毛毯递向第一个下车的男子。


「……啊。」


冷得缩起身体的男子先是对少女递出的这条还留有温暖的毛毯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又被少女的美丽吓了一跳。


一头漆黑的黑发,加上一对有着坚强意志的黑曜石色眼睛。


毛毯拿开之后,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上衣跟卡其长裤。


室外气温是零下二十度,呼啸不止的寒风更毫不容情地穿刺着皮肤,她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物,常人处在这种状况,早就在这冷得刺骨的寒冷气候下缩起身体不能动弹。


但这名黑发东洋少女却不一样,她丝毫不在意被劲风吹起的头发,双脚一站上大地,就在原处显得凛然生威,看起来也不像在强忍寒冷。


不寻常的地方还不只这一点。


现在少女并不是只处在极度寒冷之中,更受到了十几名拿着枪的士兵包围。无论胆识有多好,被这么多人持枪包围,都不可能视若无睹。胆子小的人会胆怯,无谋的人则会露出随时都想扑向这些士兵的表情,精神力够强韧的人则会以强而有力的眼神瞪视士兵,又或者是当作枪口不存在似的刻意视而不见。


然而少女的反应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简直就像对自己被人持枪包围的状况完全不放在心上。从她险上的表情看去,会觉得她似乎只嫌吹乱头发的强风有点碍事。


「喂,你这娘儿们是怎样!


在奇妙的不安驱使下,一名士兵放粗了嗓子,但少女没有反应。


「啧,语言不通是吗?」


东洋人自然听不懂俄语,士兵忿忿地撂下这句话。


「通得很。」


东洋少女以毫不生涩的俄语回答,说话声调十分坚毅,仿佛一点也不觉得冷。


士兵们之间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声浪,因为少女流畅的俄语将她衬托得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过于流畅的发音反而显得很不自然,照理说这句话应该是再纯正不过的母语,听起来却像是外国的语言。


——她到底是什么人?


每一名士兵的脑海中都涌起了这个共通的疑问。会被带到这里来的人,都有被人用遗产做过一些改造,所以戒备态势才会这么严密,然而少女身上所带的气息,却跟这种肉体上超乎常人的情形有着根本上的差异。


来历不明的黑发少女瞪视着眼前的建筑物,独自站立不动。


吹得那么猛烈的寒风忽然停歇,让她一直被吹起的头发放了下来。不只是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发出半点声息,不发一语、站得远远地看着少女。


那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寂静,令人联想到暴风雨前的宁静。

峰岛由宇站上了俄罗斯的大地。







后记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叶山 透。


这次电击文库方面的新刊拖了很久才出刊,这么久没跟各位读者见面,实在非常过意不去。


等到本书上市,相信暑假都已经结束了,不知道各位读者过得好不好?


记得以前有听人说过:


「比起上班族,作家就像每天都在过暑假,但是他们过的是一种每天都是八月三十一日的暑假。」


这句话让我觉得形容得很妙。说到这个我才想到,我从来就不曾有计画地写完暑假作业……


言归正传,我想应该也有部分读者已经看过电子报跟电击网站而知道这件事,但应该也有很多玩家看到本集的封面会觉得十分惊奇。是的,《9S》从本集开始换了插画家,原因是山本ャマ卜老师过于繁忙。


轻小说的插画,不单纯只是书衣装订中的一部分,也不只是单纯为了辅助读者理解剧情而存在,而是跟剧情同为作品的双翅,是撑起整个作品世界的支柱。过去叶山一直受惠于山本老师美妙的插画,所以也自认能够理解各位读者现在所感受到的困惑。


继任的插画家将会面临极为艰钜的挑战,不但得维持原有人物与作品世界在读者心目中的印象,还必须加进自己的个性色彩。面对这么高的门槛,要说我完全不会不安,那就是在骗人了。


然而当我看到增田老师的插画,我的不安立刻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想只要各位读者看过本集的插画,就能够认同这一点。


力与美之中蕴含着纤细与帅劲,正是增田老师的拿手好戏。增田老师说过早从第一集上市以来,她就一直很喜欢《9S》这套作品,而出自她笔下的插画,相信确实让由宇跟斗真等登场人物都有了该有的风貌,并且又增添了全新的魅力。


八代的型男度稍微提升了点?艾莉西亚的牛仔装更是可爱&帅气得不得了!新人物伊瓦诺夫那种走美形路线却又让人觉得有点危险的感觉,完全超出了作者原本心目中的形象!


唯一遗憾的地方,就是本集的插画之中没能加进增田老师表示自己最喜欢的人物风间。


早从拜见草稿的当时,我就一直想说一定要把风间放进去,但考虑到风间在本集唯一一次出一场,就是一脸酷样地面对两个全身赤裸的少女,状况实在是让人怎么看都觉得这人是个变态……


想想实在不能画出这样的场面,于是只好跟责任编辑一起哭着忍痛割爱,放弃让风间在本集插画中登场的念头。希望下次一定要让帅气的风间登场,不对,根本是我自己想看。


另外还有一点。本集开始加上了「true side」这个副标题,这是为了表达作者即将在今后揭露各式各样真相的决心跟期待。


相信也有不少读者看到可丽儿妈妈跟索尔盖·伊瓦诺夫的名字会觉得眼熟,而剧情也有深入探讨从这些上一代人物发迹时就已经存在的谜团。


从二十年前开端的事,将会引发什么样的事件?对于现在由宇与斗真的关系又将产生什么样的关连?还请各位读者拭目以待。


一口气看到第十集,或是跳过短篇没看的各位读者,还请去看收录在短篇集「memories」当中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相信只要看过这段由可丽儿妈妈、蛟、不坐、伊达、峰岛勇次郎等人交织而成的故事,在看到本集的内幕与人际关系时,就能获得更多的乐趣。


最后请让我藉这个机会致谢。


山本老师,过去这些日子真的非常谢谢您,祈祷您今后更加活跃。


增田メゲミ老师,您愿意接下这种十分难为的工作,为中途换将的作品担任插画,实在令人感激不尽。说这个有点太心急,不过我已经等不及想看到下一集的插画了。


校阅安藤氏,每次都搞得工作排程这么紧凑,您却总是校对得非常仔细,非常谢谢您。我拙劣的文章能多少让人读得下去,都是拜您所赐。


印刷厂的各位,本书能够顺利成书,送到各位读者手上,靠的不是什么奇迹,而是靠着印刷厂的各位尽心尽力才换来的结果,非常谢谢各位。


责任编辑高林先生,我能够像现在这样畅所欲书,说来全是拜高林先生所赐。


各位读者的支持就是我写书的原动力。这个系列将从本集开始改头换面,我也决心更加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写作,还请各位读者今后也不吝对《9S》继续给予支持与爱护。




20097
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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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3 17:26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看台版的实力如何。
不过为什么没译者名的……
发表于 2010-4-3 17:3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楼主的分享,最近对废柴后宫男系列的小说有点审美疲劳
《9S》小说给人的感觉不错,风格有点像《真月谭月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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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3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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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3 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喔喔,9S~过两天咱那《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1-5》实体本就到了。看完入手《9S》~
发表于 2010-4-3 21:28 | 显示全部楼层
被人果断的插楼了!虽然看得明繁体,不过还是简体习惯一点!
发表于 2010-4-3 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台版终于是出来了啊,谢谢楼主分享了。
发表于 2010-4-3 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等第10集等了好久阿~看完第九集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呢~
換了畫師感覺有點不習慣,不過各有各的好啦~
发表于 2010-4-3 2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哎~·其实很早以前就对换画师表示伤心
不过现在一看还是不错的~
录入辛苦捏~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10-4-3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10-4-4 02:27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看不习惯,但插画比想象中的要好.......
录入幸苦了!
发表于 2010-4-4 0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比起內容,反而是插畫讓我感到意外,封面稍微有點不習慣外,其實內頁的水準都很高,不過還是沒原本的繪師山本老師來的順眼,畢竟都看了九集多
发表于 2010-4-4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次台湾出的好快...日本和自翻也才出来没多久把版权就搞定了..
发表于 2010-4-4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台版果然还是与自翻版有一定的差别呐,虽然看完也支持过自翻版的,但还是喜欢收藏台版的,感谢录入者的辛劳!
发表于 2010-4-8 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台版因为出得迟些,人气似乎很低,回帖很少呢。大家都只是下载收藏而已

第10卷最大的变化时那个插画吧。私以为新的插画更好,原来的斗真很熊样,傻乎乎的,这里升级
到普通男主拥有的普通平凡相貌了。而新的由宇眼睛大大很不错,原来的眼睛都比较窄,有些怪异在
最后的雪中飘发 超赞
下卷斗真和由宇大概不会相遇,不是差上一点失之交臂,就是互相回避对方吧
毕竟由宇已经说下那么强硬的话,下次见面时生死之时呢
对真目不坐被丢下撇在一边很纳闷,10卷故事的时候他在干什么(不会因为被丢下很失落所以没行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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