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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永生之酒 第五卷 2001 The Children Of Bottle[成田良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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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5 0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图源:浪客行
录入:xelloss646
发布于 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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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之酒!2001 The Children Of Bottle
















卷头彩页

不死者 艾尔玛·C·阿鲁巴特罗斯的个人见解』
执笔:休伊·拉弗雷德(不死者、恐怖分子)

艾尔玛·C·阿鲁巴特罗斯是我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我可以把他当作『人类』来对待的男人。除他以外的万事万物——甚至是我的女儿,也只不过是我的『研究对象』罢了。
作战开始的前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了他,趁着现在还没有忘记,赶紧记录了下来。
他的过去伴随着深深的绝望。不,不只是这样。像艾尔玛这样的男人,可以说他是一个仅仅为了绝望而生的男人。
艾尔玛作为一个叫做卡鲁特的宗教团体的『生贽』而降临到这个世上。也就是说——他的母亲得意于自己将要诞生『生贽』,而在腹中孕育着小生命。
他作为崇高的『生贽』,因为心中充满敬意而屡受伤害,因为心中有爱而屡遭虐待。他肩负着身边数以百千计的人们的扭曲期望。随着岁月的变迁,10年之后——他得救了。不,也许应该说,他陷入了更强烈的绝望之中。
来势汹汹的席卷欧洲全土的魔女狩猎风潮的到来……使众多纯洁的灵魂陷入了冤罪。这股强大的力量同样席卷了那个宗教团体。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作为『生贽』而受人追捧的少年终于拿起了升华之刃,勇敢地保护集团,因此受到了邪教的袭击与追杀。而他同时又作为被『神』庇佑的幸福少年,被世界所称赞。5年后,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艾尔玛的时候,他向我讲述了他的光辉历史。那时的他——一直微笑着。
『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神这样的东西,因此,我要用我的力量让世人展开笑颜。』
艾尔玛的笑容中没有掺杂任何杂念,流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我不太清楚幸福是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笑脸是不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我一直在祈祷人类的笑容与幸福,这样,我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开心的笑。』
这个连自己都不理解笑容与幸福为何物的男人,到底能不能给他人带来笑容呢?
被我这样一问,他更开心地笑了。
『是啊,也许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白费力气……但是,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幸福吗?』
幸福的家伙!这样想着,我甚至有点嫉妒他——同时,我也是第一次在人前展现出了自己的笑容。

要说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不过外面好像来了几个搜查局的家伙。哎呀呀,维克多这家伙真是性急啊——(以下,空白)


不死者 名为茜璐比·琉米艾鲁的女子』
东乡田九郎(不死者、自由职业者)的话

复仇。茜璐比的眼里充满了仇恨。
刚下船的时候,如果说鄙人不憎恨塞拉德,那纯属是谎言。但是,那个女孩子眼里积满的仇恨之火要远远凌驾于失去弟弟的麦德大人之上。
当塞拉德背叛我们的时候,茜璐比悲痛欲绝……在艾尔玛大人和麦德大人的说服下才冷静下来。但是,鄙人注意到了,她的眼中并没有悲痛,而是仇恨的火焰。
『茜璐比,不要为了那个家伙——想不开。』
『嗯……没关系,没关系的。』
听了麦德大人的话,茜璐比笑着点了点头,但那目光依然没有改变。
下船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鄙人的视线,睁开了似乎还闪着泪光的——如同修罗般满是愤怒的眼睛,用周围人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呻吟道:
『田九郎……我的这种感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呢?我的愤怒,只有在「永远」这样漫长的时光中才能变淡吗?』
要说什么比较好呢——正当鄙人在为如何回答她而不知所措的时候,茜璐比的瞳孔中闪动出了更加尖锐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需要那种「永远」。』
这是真正的外柔内刚。但是,这种强悍的坚忍与执着的原因,鄙人不置可否。一个人在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以后就会改变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在『永远』的时光中,究竟会改变多少呢?

那之后又过了大约300年,我回到了她作为歌手逗留的城市,但是——晚了一步。她和麦德大人似乎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没办法,鄙人只有带着那份思念追逐着他们的脚步,再次走访异国他乡。哎呀呀,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祖国呢……。


不死者 尼罗的记录(节选)』
作者:维克多·塔尔博特(不死者,所属FBI)

(前略)
关于尼罗这个人的介绍,我个人私自予以省略了。因为我认为,从被介绍对象的口述内容中去看这个人,更能够理解他的人性。

口述1
『我是大王。正因为如此我被抛弃了,母亲给我取了一个大河的名字。收养我的地质学家到最后也没有更改我的姓氏,所以我并没有认同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口述2
『得到永生的我,一直被囚禁于一种强烈的恐怖之中,因为自己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也就渐渐忘记了别人会「死」这样的概念。
然后,我便迷上了战场。穿梭在古今东西的战场上,经常把‘死亡’置之度外,即使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体会过。』

口述3
『过了几年,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堆一堆的死尸,像山一样。可以说,那种情景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当我在战场上因为无法保护自己的同伴而亲眼目睹他们死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意识到自己是不死者,还有至今自己一直没有体会过的任何苦痛。其实,真正苦痛的时候,一定就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失去生命,周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时候吧。
没有变,一切都没有改变。自己爱的人渐渐先于自己而死去。我想这就是不死者的悲哀吧。但是,这是错误的。不死者也好,有寿命的人也好,大家都一样。与生离死别,悲痛的次数无关,无论什么时候结果都是一样的。
改变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的相貌。面对自己的无力,我咆哮着。我的心,到底是充满了愤怒还是被悲痛敲打着。只是——那映入湖面的脸庞——却面无表情,苍白无力。
我感到恐惧。为了忘记「死亡」,为了继续作为人类存在而置身于战场的我——却已经习惯了面对「死亡」。所以——我感到害怕。每次看到自己的脸都会感到害怕。』

冷战时期来到我身边的他,用一种疲累的声音叙述着,之后便匆匆离去。我不想约束他,所以只是笑着目送他走远。——可以说,如果递交出这份记录的话,我的地位就会受到威胁,所以这份记录从现在开始就变成了秘密日记。……竟然把我逼到了这种地步!真是畜生畜生畜生。那个不招人待见的……(以下是对白痴FBI长官的种种数落)


不死者 艾扎克与米莉亚的对话』

2001年 夏

『喂,米莉亚,我们……我觉得我们一点都没有变老,这是错觉吧?』
『……』
『……』
『哇,真是这样!』

『……嗯。虽然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将会见证周围亲人的死亡。你看,电视上经常这么演不是吗?永生不死的人其实是最不幸的。』
『太讨厌了……』
『没关系!米莉亚,想想看重要的人死了,可人们仍然像平常一样活着,这样的事不是也挺常见的吗?』
『嗯……是啊。』
『而且,只是不幸不幸不幸的絮叨着,对死去的人很不好吧?因为,比起面对死亡的悲痛,活着的时候会有加倍的快乐,不是吗?』
『……』
『在东洋,据说为了纪念生命的变迁,每到正月都要敲108下钟,好像是叫「铛铛」。铛铛……也就是说,这是为了提醒人们生命到来的声音!所以,我们眼里不要仅仅是看到死亡,而是今后要同新生的人们一起更快乐!』
『……这样啊!那样的话,痛苦与快乐就可以相互抵消了!』
『是啊!所以,我们一定要更加珍惜以后同别人的交往!』
『哇,艾扎克说得对!』
『为了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决意,咱们来敲响108下钟声吧!』
『一个人54下!』
『为了继续的新生命!』
『振作起来!每天都是生日!』
『那么,我们每天都来庆祝一番!』
『哇,艾扎克,生日快乐!』



目录

序幕 『笑颜中毒者』
第1章 喜怒哀『
第2章 喜怒『』乐
第3章 『』怒哀乐
第4章 喜『』哀乐
第5章 『(笑)』
尾声 『玻璃瓶的孩子们』



Characters
艾尔玛·C·阿鲁巴特罗斯:不死者。笑颜中毒者
茜璐比·琉米艾鲁:不死者。歌女
东乡田九郎:不死者。自由职业者
尼罗:不死者。口头禅是“我敢说”
麦德·阿波罗:不死者。马鲁提斯家族的出纳员。总喜欢说敬语
塞拉德·奎兹:不死者。邪恶的炼金术师
切斯沃夫·迈尔:不死者男孩。炼金术师
休伊·拉弗雷德:不死者。目前被捕中
维克多·塔尔博特:不死者。所属FBI
艾扎克·迪安:笨蛋夫妇,稀里糊涂地变成了不死者
米莉亚·哈本特:笨蛋夫妇,稀里糊涂地变成了不死者
戴兹:“村子”的村长。何蒙库鲁兹
佛鲁特·尼比鲁:村长的儿子。。何蒙库鲁兹
菲鲁梅特:切斯的原保护着。在《特急篇》的切斯的回忆中初次登场
菲璐:村里的少女。何蒙库鲁兹
比鲁特·奎兹:司机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中的人物、组织、事件没有任何关系。



  2003年 2月 某地

  唷。
  你们这些家伙,看起来挺高兴的嘛。
  因为情人节将近,所以就一副奇怪的装扮,身上还系着铃铛什么的……变得神经衰弱了吧。

  嗯?那副装扮不是那个意思?真是勇往直前啊。
  一看到你们,就想起了那个家伙。
  ——Happy End(注:大团圆,完美结局的意思)。这是那个家伙的外号。以前还要加上“MR.”,或者是什么什么·the·HappyEnd,你们的这一身打扮也很适合呢。总之,“HappyEnd”……只有这个名字才能够满足那家伙呢。
  啊啊,那家伙是个善变的人,是个只看人们幸福的家伙。在追求幸福这一点上,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你问那家伙自己是怎么想的?是否幸福……估计就连他自己也很难回答吧。但是,要是用善恶来区分,那家伙无疑是“恶人”,这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你说这样很矛盾?不会不会。祈求幸福的人并不一定是善人。

  ……你说想了解得更详细?就这种流浪汉似的闲聊?
  哈哈,那就谢谢了!
  那么这样吧,在我的同伴到来之前还有点时间,我就说说吧。

  这是——对了,首先是大约300年前,在一艘船上——



序幕
『笑颜中毒者』

  1711年 大西洋上 阿多维纳·阿维斯号——

  “妈的!快起来!起来!都死了,大家都被杀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咔咔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艘船,被一片骚乱笼罩着。
  黑暗中……萦绕着他们的“惨叫”声。
  那是背井离乡,旨在开辟一片新天地的炼金术师们。
  他们在这条船上,终于成功地使“恶魔”具现化了。
  并且,他们还身怀被看做是普通炼金术的终极目标——“永生不死”的绝技。
  但是,这种永生却有着麻烦的制约——。
  那是自己这一伙人唯一的死法。就是让和自己一样的不死者,将手放在自己头上,然后,只要默念“好想吃”。这样,自己的知识、记忆、经验,有时还包括人格,就会完全转到对方身上。自己的死亡,自已剩下的人生成果,便能全部传承到对方的身上。
  但是,理所当然,也有人考虑着相反的事情。不如说,这个制约的内容是随想随来的。
  如果自己能够得到他人的所有经验,那么就能堪称是不死者之王了。
  徘徊在没有终点的孤独之路上的男人,就在召唤出恶魔的第二天晚上出现了。
  他吞噬着共同钻研炼金术的同伴们,将船内变成了充满凄惨呻吟的地狱。
  那个男人的名字就是——

  “是塞拉德!耶个混蛋,竟敢、竟敢背叛我们!”
  “啊……不要啊!谁来阻止这家伙!不,谁都行!吃了他!”
  “去哪了!?应该还在这艘船上!”
  “小心!那家伙已经吃掉五个人了!他的行动和迄今为止的都不同!”
  在船上的一片愤怒声中,一个身影隐藏在船舱里。
  那是一名戴眼镜的银发少女,年龄约有十六、七岁。这个意识到了船上弥漫着不同寻常气氛的女孩子——
  ——太可怕,太可怕了——要是、要是不藏起来的话。
  ——那个人也——那个人一定也藏在什么地方。要是不找到他的话——
  半夜那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她感到了恐惧,没有做什么打算,只是像逃避着什么似的,冲向听不到惨叫声的地方。到了船舱的入口处时,她便打算藏身于此处,直到事态平息下来,但是——

  当步下楼梯进入船舱的瞬间,她的头便被一只满是皱纹的手紧紧地压着。恐惧之中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引起骚动的罪魁祸首——一个老人阴险的笑脸。
  “在这种地方吃掉小姑娘呀。我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性欲了,原来还是会兴奋的。”
  然后,覆在她头上的右手渐渐用力。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人——塞拉德·奎兹微微地睁开了双目。一副不明状况的眼睛,一瞬间好像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茜璐比,你……没有喝吧?”
  “……啊……啊啊啊……”
  被塞拉德阴冷的目光狠狠注视着,叫做茜璐比的女孩定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被杀了。
  就在她这么认定的刹那——塞拉德的右手突然离开了她的头,就那么啪嗒一下落到了地上。老人的右臂被砍断了,鲜血喷涌而出。那血喷到了茜璐比的身上,然后开始一滴一滴的颤动,就像小虫子一般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起——爬向了塞拉德的右臂。血液与血液连接了起来,顷刻键,犹如橡胶一般,相互吸收并开始再生。
  “咕……啊啊啊啊阿啊——”

  

  “就算变得不死好像也会感到痛苦呢。用你的身体做实验真是太好了。”
  强忍着痛苦的塞拉德的身边,传来了一个狂妄自大的声音。
  茜璐比转向那声音,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褐色肌肤的青年。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好似中华菜刀的匕首,脸上挂着愤怒。
  “尼岁……你这家伙!”
  “我现在非常的生气,不过还是要告诉你我的想法。我要杀了你。”
  面向手臂已经恢复完好的塞拉德,名叫尼罗的青年举起了刀。
  “虽然设有必要跟你说,但还是想告诉你——去死吧!”
  那是一把足以一下子切断头部的厚重的刀。千钧一发之际,塞拉德灵巧的从尼罗的身边蹿了出去,奔向对面的楼梯。
  尼罗并没有继续追赶过去,而是来到颤抖的少女面前跪了下来,说道:
  “嗯,没事吧?”
  茜璐比什么也没说,站了起来。正在这时——

  “呀,你们俩都没事吧?”

  狂妄自大的尼罗头上,传来了意外之音。
  “不用确认就知道没事呢。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茜璐比、尼罗真的太好了。那么,快点笑吧,露出你们的牙齿,哈哈大笑也行哦!”
  两人抬起了头,注视着那个丝毫没有半点危机感,反而面带笑容的男人。
  从台阶上露出笑脸的男人,用手指扯着嘴角做出一副大笑的样子。
  “呼,哇呼呼呼呼——”
  “艾尔玛,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听到尼罗的指责,这个名叫艾尔玛的男人耸了耸肩不屑地说着,笑容丝毫没有收敛。那张笑脸并没有让人觉得厌烦,所以尼罗并没打算阻止他。
  “当然不是开玩笑。即使是陷入恐慌之中也应该常笑笑。笑会使人变得冷静哦!”
  “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的也只有你这个笨蛋了,你还是赶紧藏起来吧。”
  对此,艾尔玛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我还是想再劝劝塞拉德爷爷,你们在这儿等着。”
  听了艾尔玛淡淡的话语,茜璐比和尼罗无法相信般地睁大了眸子反驳道:
  “说反了吧,不可能的。就算你能说服他,麦德肯定还是不会原谅他的。还是杀了他比较好,这样这里就会少一些人受到伤害!”
  “即使那个时候,我也会去说服麦德看看!”
  “你太天真了!”
  “嗯,我也觉得天真,所以我要先去说服他。如果失败了我被吃掉的话,那之后就随便大家怎么做了。”
  他的语气简直就好像是要去吃大餐似的,茜璐比不由得喊了出来。
  “不可以!你是阻止不了那家伙的!那家伙——打算吃掉我的时候,还在笑呢!好像万分高兴似的——跟那种家伙说话根本就说不通!”
  但是,听到此话,艾尔必的回答渐渐脱离了常轨。
  “这样啊,塞拉德爷爷在笑吗——那么,就这么办吧!”
  “嗯……?”
  无视茜璐比那不可理解的表情,艾尔玛咯咯地笑着。
  “是微笑啊!茜璐比!你必须要笑!”
  艾尔玛站在楼梯上大声地说着,哈哈哈大笑着转过身去。
  此时此刻只剩下了茜璐比和尼罗,过了一会儿,茜璐比怯生生地发问,并不是关于艾尔玛的异常性格,而是关于他与尼罗之间难以理解的对话。
  “呐……尼罗。你们说麦德不会原谅……是指什么事情啊?”
  “嗯……”
  尼罗的脸上顿时布满了乌云。
  “啊……莫非,是那个吗?没有发生那种事,是吧!”
  好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茜璐比用力摇着尼罗褐色的胳膊。
  “没有,请说没有!拜托你了,尼罗!”
  面对着开始流泪的茜璐比,尼罗依旧保持着沉默。

  “混蛋,那个老头儿去哪儿了?”
  “找到了!在甲板上!”

  “喂——塞拉德爷爷——。这边——来这边,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啊?是艾尔玛啊?”
  “你、你、在、干、什么?那家伙、在、那种、地方……”
  “啊啊、危险——啊!”
  “艾尔玛!”

  水声。然后,寂静。
  艾尔玛的意识被无限的黑暗所包围。
  之后——他听到一个声音。
  【没事吧?】
  这个声音将艾尔玛的意识慢慢拉了回来。那是一种像是从空中漂浮下来的奇妙感觉。他缓缓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男人的脸。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你真是愚蠢啊。为了吸引那个老头的注意,竟然在船头翻跟头。算了,幸亏你掉进了海里才没有被吃掉。】
  ——啊啊,他说“算了”。对了,想起来了。这家伙是“恶魔”。
  这是给予自己不死之身的恶魔。刚才不是明明已经走了吗?现在怎么会在这儿?艾尔玛模模糊糊的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恶魔”淡淡地说道:
  【我本来是想就这么离开的,但是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了有趣的事——算了。不过,你似乎想要去说服那个老头呢……你觉得那有可能吗?】
  恶魔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似的,静静的问道。艾尔玛思考了片刻,嘴角微微笑着说道:
  “我觉得有可能。因为茜璐比说,塞拉德笑了。”
  【笑了?】
  “……能笑就说明他还是人。即使那是杀人魔在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之后的笑,我也不能否定他的笑容。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只要还会笑就会有能商量能解决的可能性。战争另当别论,这是以个人的感情和欲望为中心的事情。无论可能性有多么小,我都想去试试。”
  【哦。但是,我觉得那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能吧。但是我想要得到Happy End,我觉得一下子将塞拉德杀死是错误的,逃脱则更加不可取。而是应该说服那个爷爷,让他发自内心的想得到世人的原谅,在永生的时间里去谢罪——直到大家谅解的那一天。”
  【然后就可以无视那些被吃掉的人吗?】
  “死去的人已经不能笑了,没有悲痛也没有愤怒,这就是所谓的‘死’吧。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幽灵的话——我想不能说他已经死了。啊,总之,我认为尊重死者是件很重要的事——只是,我并没有什么兴趣。”
  沉默片刻之后,恶魔的声音又在脑中回荡起来。
  【嗯,本来我以为你是一个滥好人,没想到你的骨子里却有着恶人的因子。啊,算了……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好了,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接着,恶魔说了一句让人难以相信的话。
  【给你一些‘力量’吧。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力量。还是说,驱除你被吃掉的危险,让你永远不死?或者你想要千里眼的能力?停止时间的能力?还是随意操纵人类意识的能力比较好吧。】
  “不愧是阿拉伯的魔神啊。”
  【就是那样。不过,愿望不是三个,而是只有一个哦。】
  “恶魔”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副嘲讽的表情。
  艾尔玛稍微考虑了会,咯咯地笑着说道:
  “我决定了,恶魔。”
  【这么快?】
  意外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于是,艾尔玛亳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想要的力量。
  “那么,‘恶魔’,我……”

  ====

  “喂,没事吧?艾尔玛!”
  “啊,找到了!”
  “太好了太好了!”
  脸颊被啪啪地拍着,艾尔玛感到眼前有一束光亮照过来。看看周围,才发现自己躺在甲板上,高升的朝阳暖暖地照耀着自己的身体。好好回想一下,想起了自己掉进海里之后,好像被谁的手拽了上来。
  “……塞拉德爷爷呢?”
  “啊啊,被休伊和丹克劳穷追不舍,最后跳到海里逃跑了。”
  “这样啊——”
  从同伴口中听到这样的结局,艾尔玛只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伴随着复杂的思绪,他将已经抬起的身体再一次放平在甲板上,仰望着天空。朝阳的光芒映入眼帘,天空依旧闪烁着星星点点。
  再看看周围,同伴正在看着自己,好像都松了口气。微笑地看着这一切,艾尔玛再次进入了梦乡。但是——就在意识新渐离去的时候,突然从船上的某处传来了呜咽声。艾尔玛静静听着,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的微笑。
  “不行啊,茜璐比。一定要笑哦,是微笑……”
  仿佛梦话一般窃窃私语着,这一次,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然后——岁月变迁。


  1998年 12月 北欧某个村庄

  北欧——森林

  茂密的森林蜿蜒延伸,被雪笼罩的“村庄”渐渐显露出了身姿。

  这是一片针叶树异常茂密的森林。像是要违背大自然规律似的,树与树之间相互缠绕,纠结在一起。
  一个人影在林间穿棱。
  那个浑身包裹着厚厚防寒外衣的臃肿人影在白雪覆盖的森林里,看起来彷徨不已。
  “糟糕了啊。”
  人影站在一棵巨大的树前,有点困惑的自言自语道。口中吐出的气息瞬间变成了白色,模糊了他的视线。
  当那银白的空气渐晴的同时,男人轻轻地抬起头望着天空。针叶树缝隙中的天空,原本的蔚蓝色渐渐变暗,这说明,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果真是乱七八糟啊。好好想一想,这种深山老林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城镇的。”
  说着,男人的视线再次拉低,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动向。
  异常密集的针叶树。纯白的雪花条纹镶嵌在绿树上。
  “那么,怎么办呢?就这样回去,还是……”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环视着森林中的一草一木。比起来到这里的路来,森林尽头的积雪似乎少了很多。在笼罩着异常氛围的森林中,密集的树术遮挡住了光线,它的尽头似乎是在等待着漫漫长夜的到来。
  男人稍作考虑之后,开始踏向森林深处。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拉着走一样——

  ====

  村里来了人。
  那是一个男人。
  身体被厚厚的冬衣包裹着,只有一部分脸裸露在空气中。
  走近站在村口的我,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话。
  “你好。”
  他一副奇妙的表情,嘴角向两端吊起,眼睛眯成一线。
  那是村民们所没有的表情。
  是“外来人”常有的表情。
  这种表情所代表的意思,至今还不是很清楚。
  更正。应该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从记忆里消失了罢了。因为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无法再进行观察。
  “呀——这里还真是冷啊!真的好冷!不过真要感谢这种严寒!要是不冷的话这厚厚的冬衣就派不上用场了!”
  响亮而清晰的声音。
  “那个,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有的话可以告诉我吗?哎呀——昨天在森林中露宿了一晚,今天又走了一夜,我看还是先歇歇脚吧。”
  留宿。为外人准备的留宿场所。
  这个村子里并没有那种地方——这本来就是事实,我摇了摇头。
  “啊,没有呀?有点难办。没有什么可以歇脚的地方呢。漏风漏雨的地方也可以,嗯,那种水车小屋啦什么的。不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村庄呢,我没有想到这种深山老林里还有人居住。地图上显示这边数十里的地方全是森林,本来还以为完全没有指望了。果真不能相信自己没有亲眼所见的事情啊!你不这么想吗?啊,对了对了,我的名字叫艾尔玛,艾尔玛·C·阿鲁巴特罗斯。昵称艾尔。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语言。大量的语言流入我的脑海。因为超过了我所能储存的信息量,我甚至无法回答他。村里的人们一天所说的话,这个人一口气全都说完了。
  艾尔玛。
  我所接收到的语言信息中,只记住了这一个专有名词。
  “啊,对不起对不起!不不,我好久没有遇见人类了,看见你这样可爱的小孩子就只顾着说自己的事!那么刚才的话都听懂了吗?我可是用这个国家的官方语言说的哦。哎,莫非是说错了?那个,还是回到开始的话吧,有没有可以留宿的地方呢?”
  刚才的话都听懂了。只是,我接收信息的能力有限。
  “我给你,做向导。艾尔玛……先生。”
  我一如既往的回答,就像对待村民一样,丝毫没有变化。
  但是,听到我的话之后,艾尔玛先生却摇了摇头。
  “?干嘛那么言听计从?啊,难道是那个?难道你是哪里的饭馆的服务生?”
  果然没有给我做出回答的时间,艾尔玛先生继续一个劲地说着。“但是,这里的村民好像都很怪呢。我一来,大家就都回家关上了窗户!为什么,难道这个村子排挤外人?不会是大家都正在准备过圣诞节呢吧?”
  圣诞节。我听到了闻所未闻的词。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艾尔玛先生。
  “……哎哎哎啊?什么?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如果是的话,我道歉。”
  “圣诞节……是什么?”
  我提出了疑问。
  因为,这是我的义务。
  “——哎?你不知道?圣诞节。对了,近几年连亚洲都很盛行呢,我想在这里应该算是—种常识了吧。莫非这里的宗教不同?嗯,我之后查查看。”
  他本来一直在自言自语,但是突然看着我的脸笑了起来。
  ‘对了对了。是这样的!这里如果是宗教信仰自由的话,我倒可以告诉你有关圣诞节的事!啊啊,圣诞节……是一个节日,节日!大家聚在一起尽情狂欢,吃火鸡和蛋糕,互相交换礼物!”
  艾尔玛先生的笑容更灿烂了。
  响亮的声音。然后,他向我伸出了手。
  艾尔玛先生的手掌,碰触着我的脸颊。
  “对,笑起来吧。一到节日,大家都会露出笑容。微笑,对是微笑!哎呀,我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些,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吧?啊,算了,这种话都属于老生常谈了,不过圣诞节可是会带给你笑容的!一定会很可爱,非常可爱,超级可爱的!肯定会在和你同年的男孩子里大受欢迎的!”
  说着,艾尔玛先生轻轻地抓了抓我的脸颊。
  我并没有反抗,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艾尔玛先生现在的表情,就可以说是“笑容’吧?而且,那是开心的时候才会露出的表情。
  “快乐起来吧,大后天就是节日了!要是平时,我早已经开怀大笑啦!”
  一点点的回忆起来。快乐这种感情,还有与此相关的我的记忆。
  还想要回忆起更多。更多,更多。
  如果和这个人聊天的话,总感觉自己能回忆起好多事情来,总感觉能够知道自己没见过和见过的事情。两天后,也就是圣诞节的那一天——我回忆起了更多,更多。
  ——还回忆起了,一件事。
  这究竟是“快乐”这种感情呢?还是说成是“希望”比较好呢——?
  那是两天前发生的事。

  铺满石板的屋内。
  突然响起声音。
  咣当,喀嚓,嘎吱——
  这声音,反反复复。
  现在,艾尔玛先生横躺在我的眼前。
  但那是鲜血直流,缠着纱布的人形肉片。
  围着他的是村里的人们。
  手里拿着木棒和石头,一下下地朝艾尔玛先生的身上打去。
  咣当,喀嚓,嘎吱——
  周围持续响着驽钝的声音,艾尔玛先生一动不动。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人影。
  中年男子,面有胡须,很有威望。他是这个村的村长戴兹先生。
  “你和这个外人到底有什么企图?混蛋!“
  戴兹先生说着就抡起棍子向我打来。
  疼痛。
  身体感到一阵麻木。我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板上。
  “妈的,你竟然和这种‘怪物’待在一起……真是个大混蛋!”
  我看见了戴兹先生的脚。厚厚的鞋下,踩着用纸做成的美丽饰物。美丽的饰物。
  美丽。这种词语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我对此产生了疑问。
  什么时候开始,我竟记住了“美丽”这个词。
  棍棒狠狠地打在我满是疑问的头上——我的身体再也不能动了。

  “滚出去!听见没有!”
  戴兹转向正在凝视着饰物的我,严厉地喊道。
  我勉强支撑起身体,拣起了那个纸制的饰物。
  这个饰物,是一个仿造穿着红衣服的人制成的人偶。
  挂有鞋印的纸人偶和蜷成一团的艾尔玛先生的身体。
  看着这两样东西,我的心中浮现出了一种莫名的感情。
  但是,想不起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当这种感情涌起的时候,我到底该怎样去做。
  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没有结局。
  我想要知道。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到底有多少年我没有强烈的企求过什么了?
  而且,结局是连我深知不能实现的愿望也——
  我勉强支撑起身体,望着眼前的一切。
  屋里的村民们开始骚动起来。
  瞬间。
  两次呼吸的瞬间,村民们紧闭着双唇望着这一切。
  然后,艾尔玛的后背——遭到了农用铁锹的狠狠一击。

  鲜红。
  鲜红飞溅着。
  满是鲜血的铁锹扬了起来,鲜红色形成了一条线,垂落下来。
  在烛光的映照下,鲜红的飞沫显得非常温暖。
  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
  我心中涌现出的感情完全被染成了红色,就在思想停止的瞬间。
  如同要制人于死地一般,铁锹又狠狠地挥了下去。

  红。红。红。
  那种颜色,清晰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的心中充满不快,这种感情,无止境地刻在了那四处蔓延的红上。

  ——红。


  

[ 本帖最后由 xelloss646 于 2008-6-15 21: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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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5 01: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章 
喜怒哀『
麦德·阿波罗
  2001年 12月 北欧某个国度 某片森林

  “喂,真的是这条路吗?”
  这是行驶于森林中的一辆四轮驱动车。副驾驶座上,一个矮小的少年说道。
  走在没有铺设柏油的满是沙砾的狭长小路上,车子煞有气势地拨开了堆积满满的雪。
  雪已经停了,窗外,太阳透过针叶树的缝隙,映射出一道道光芒。随着车子渐渐驶入深处,光芒逐渐消失,然后——
  “别提什么村落了,我们好像渐渐进入森林深处了吧?而且……这条路,看起来车子过不去了。”
  “应该是走错了方向,或者说,路自己没了。”
  对于少年的不安提问,驾驶席上戴眼镜的男人回答道。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一边温柔地笑着,一边紧握着方向盘。
  “……算了,麦德这么说就应该没问题了。可是,怎么说呢,这森林总觉得怪怪的。”
  “嗯,切斯还是那么多虑啊。”
  “才没有。是麦德太轻松了。”
  少年——切斯沃夫·迈尔提高了嗓音,向着司机——麦德·阿波罗撅了撅嘴。
  麦德用余光望着少年,只是笑了笑。
  “一变得长生不老,这种脾气也随之长生不老了。”
  被这个无论怎么看都只不过30岁的男人一说,少年不服输地说道:
  “我已经快300岁了,无论从年龄还是经验上来说,我的感觉都不会错的。”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他们是以“不死者”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他们并不是吸血鬼或者怪物,除了可自相残杀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弱点,拥有完美的永生不死的身体。
  不过,这个身体对于他们来说,既伴随着祝福,又伴随着诅咒。因为那是可以让不死者死亡的唯一条件,那就是互相“吞噬”。只需将自己的右手放在对方的头上,然后默默地念出即可。
  ——把对方的全部都吃到自己体内。
  只要有这样强烈的愿望,对手的所有一切就将成为自己的东西。记忆、知识,以及积累于一身的经验。
  就像是游戏一般,炼金术师们互相残杀,一切都在给予他们不死的“恶魔”的掌握之中。不过,这种凶行的大部分,可以说是由一个老人一手造成的。
  200多年过去了。超过三十人的炼金术师集团,现在已经到了屈指可数的程度。随着最初引起“共食”灾难的罪魁祸首的老人——塞拉德·奎兹的死亡,这种恐怖渐渐平息了下来。
  麦德和切斯二人为了去会见尚且不知道塞拉德死亡消息的友人们,展开了世界之旅。去见那些为了彻底摆脱塞拉德的魔掌而躲藏起来的不死者们。
  在得知了其中一个人——艾尔玛·C·阿鲁巴特罗斯的住所之后,他们便离开故土,踏上了遥远的异国他乡,驶入了茂密的大森林——

  走在荒芜的路上,一阵颠簸使得二人停止了谈话。车内沉浸在一片沉默中。这时,后座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喂,我们要去的村庄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可不可以淋浴呢?”
  清澈的嗓音没有夹杂一丝杂音。
  后座右边,一个女人环抱着胳膊向前探了探身子。防寒外衣的袖子里露出的手臂细长而光滑,显现出了这个女人的美丽。犹如美洲狮和美洲豹匀称身材的额头前,绢一样的丝滑刘海静静飞舞着。她那短短的银发尽管修剪得并不那么整齐,但却更突出了她娇人的容颜。
  如果按大众的审美标准来看,她绝对可以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但是,那种美并不是像画中描绘的的女神那样自然清丽——而是宛如为迎合人类的欲望而生,透露着梦魔般的妖艳的美丽。
  “嗯……”
  她——茜璐比·琉米艾鲁探着上半身,表情带着少许睡意,轻轻地叹着气。这举止不论男女都给人一种极具诱惑力的印象。也许是早已习惯了,麦德从后车镜看到了这个举止,竟然无动于衷。
  “啊,不到那边看看就无法知道啊。”
  “嗯,但是,真的在这里吗?艾尔玛。”
  “应该是,我们那边的情报屋,基本上还是很准确的哦。”
  对于这种确信的回答,茜璐比再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但是,切斯却像是发泄内心怨气般的问道:
  “但是,麦德,天色渐渐暗了吧?现在还是上午呢。”
  好像是对前途感到忧心冲忡,切斯低垂着脑袋,茜璐比则在座位后边将两手放到了头顶。
  “啊,切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可爱。”
  “哇哇,别说了,茜璐比!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好啦好啦,从外表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所以才说你可爱嘛!”
  茜璐比又往前探了探身子,把脸凑近慌张的切斯。切斯的脸颊顿时泛起了一阵微红,他装做无视茜璐比的样子,转向麦德说道:
  “但是,这森林真的很诡异啊……总感觉要冒出怪物来似的。”
  听了这话,茜璐比咯咯地笑了起来,开始抚摸切斯的头。
  “什么呀,怪物——这还不是小孩子?”
  被茜璐比抚摸着,切斯若有所思地嘟囔着。
  “因为茜璐比没有见过怪物,所以才会这么说……”
  ——什么?
  茜璐比刚要对此加以反驳,麦德翘起嘴角小声地吐出了一句话。
  “确实有点奇怪。”
  “?怎么同事?”
  “周围全是森林,而且……针叶树林太浓密了。在日光照射量极少的地方,感觉树木在勉强生长似的。”
  听到麦德的话,茜璐比回到了后座位上,观察着周围的树木。它们好像相互缠绕着身体般的茂密,树与树之间密不透风,似乎在抵御外人的入侵。
  “确实有点奇怪。这是什么原因呢?”
  “为什么呢……再往前走点儿,可能就会知道了。”
  “啊啊,也许就会靠近艾尔玛了。”
  茜璐比只好相信麦德的话,将身体放松下来,说道:
  “乘坐那艘船的炼金术师当中,最坏的要属塞拉德,最恐怖的要数休伊,而最奇怪的当然是艾尔玛,那家伙在船上总是诚惶诚恐的……算了,他也是最快乐的人。”
  “休伊有那么恐怖吗?只是个总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啊。”
  “恐怖恐怖,和休伊关系最好的不就是艾尔玛那样的人吗?”
  “确实,艾尔玛并不知道恐怖为何物……说着自己成功地欺骗了路易十四,带着受到诅咒的钻石却没有遭受不幸,诸如此类的谎话。要真是他的话,很难做到这些的吧。”
  麦德边这样说着,边停下了车,越过车前镜向前方望去。

  那是一个小而高的山丘——异常险峻。
  山坡不是很陡峭,只是石头和砂土错乱堆积着。一般的车根本过不去,就算徒步前进也不是很容易。
  转弯的时候,周围的树林异常的浓密,车子碾压着砂土缓缓驶向山丘。
  “以前这里好像有通向山丘的隧道……但是砂土倒塌了,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了。看起来好像以前就倒塌了呢,没有生长树木,真是帮了大忙了。”
  “帮忙归帮忙,但这不还是过不去吗?为什么不再重修一下隧道呢?”
  面对茜璐比的提问,麦德轻轻地耸了耸肩回答道:
  “原本就是没有使用过的隧道,因为这里是进入私人领地的入口处。也许那里的人已经决定不用隧道了。”
  “嗯……等一等,麦德!”
  坐在副驾驶座上频频点头的切斯,突然略带惊慌地说道。
  “私人领地是什么意思?艾尔玛所在的只是个小村庄啊……”
  “对。所以,这前面的私有领地好像就是那个村庄呢。”
  对于麦德淡淡的话语,切斯和茜璐比越过后视镜相互对视了一下。
  “哈哈哈,某个资本家以植物调查为借口,想要与领地的所有者接触,但还是不行,我在这个国家也没有什么门路。”
  尽管麦德在美国的某个非法组织担任职务,但是在没有门路的国土上当然不能像是在自己家那样出入自由。听到这里,茜璐比第一次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
  “私有领地中的……村庄?”
  “对。”
  “你说的情报屋,真的可信吗?”
  “当然。”
  麦德自信满满地说着,茜璐比则呆呆地望着某处。
  “那么,走吧。抓紧了!”
  去哪儿?还没等切斯问出口,麦德就一口气踩了脚加速器。
  “等、麦……”
  切斯的叫喊被车子猛烈的冲击声盖住了。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冲击继续着。
  切斯瘦小的身体在狭窄的车内左摇右晃,震动直透过腰和背部传入到胃和肺中。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
  切斯随着车子的震动发出一声惨叫,茜璐比则把身子伏在后座上强忍着。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分钟,最后一个更大的冲击终于袭来。
  处于下坡状态的小山丘,中途被山崖截断了,
  山崖的前端是被大雪覆盖的沙砾道路,落差大约有3米。
  坐在座位上的三人稍稍直了直腰,准备迎接一瞬间的大震动。
  【啊!】
  这一瞬间,后座上更加靠后——座位和车尾中的空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惨叫声。但是,三个人丝毫没有介意,只是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
  “麦德你这个人,总是做些出其不意的事。”
  “哎呀,这是职业病。”
  “我有时候真的非常羡慕你这种个性。”
  “哎呀哎呀,那真是谢谢啦。”
  面对一滴冷汗都没有流的麦德,切斯和茜璐比都向他投去了恶狠狠的目光。麦德对此只是不屑地笑笑,继续注视着车子的周围。
  树木的密度还是那么浓厚,和平原相比,地面上的积雪要少了许多。
  “像这样继续行驶,再走5公里差不多就应该到了……”
  【麦德!你想杀了我嘛!】
  突然,从座位后面的后备箱里,也就是存放行李的地方传来一声怒喊……但是,麦德依然若无其事地踩着加速器,确认发动机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便用脚踩了踩离合器,进入了低速档。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听见了呦,尼罗。”
  麦德淡淡地回答着,猛地又踩了一脚加速器。
  “下而还是不好走的路哦,大家注意别咬着舌头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地面的积雪因轮胎的快速回转而高高地飞舞起来。
  【别敷衍我。我敢说,就是因为你老这样,你女朋友才跑了的!】
  从后备箱的方向传来了什么驽钝的声音。只一瞬间,麦德一副担心的表情转过头去,然后又马上面向前方专心开车。
  男人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从旁边看来,那是一种超级不正常的情景,不过车子里的人,却一副丝毫不在意的神情。
  ——只是在森林的影子中一味地前进着。
  为了寻找昔日的友人,向着地图上都找不到的村庄驶去——

  ====

  村里来了人。
  他们坐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来了。
  那是一个金属制的巨大箱子。有点像马车,只是比马车要矮些。
  时不时来到这里的商人们乘坐的货车,和它很像。
  不用马,一个人行走,这一点也与商人们相似。
  但是,又好像与商人们不同,没有装载着什么商品。
  停在村口的金属箱车。
  最先发现的人是我。
  但是,最先接近的却是村民们。
  每个人的手里都握有一把武器。一个人,再一个人,围着这铁制的货车。
  又会有谁即将遭遇不幸。
  又会有谁,即将遭遇不幸。
  我确信这一点。因为,和那个时候一样——
  ——五年前,艾尔玛先生最初被杀的时候——
  只是看着。对于那些直到现在仍然心存不安和杀意的村民们,我只是看着。
  然后,我只能传达绐他们。
  因为那是,我现在的义务。


  ====

  “能看见了哟。”
  终于驶出了森林,麦德他们驾着车子继续向前驶去。
  突然间视线变得开阔,周围一片白银。最初以为这里只是平原,但从道路的平整程度推断,这里恐怕是旱田或是农地。
  “是麦田哦!”
  听到麦德的话后,切斯他们向周围望去,一大片农田如同森林包裹着一样,面积广大。雪并没有堆积得很厚,地面的颜色隐约可见。
  道路的尽头——车子行驶的方向,清晰可见几座建筑物。
  “真的有——村庄啊。”
  “这里,真的是私人领地?”
  听着两人愕然的声音,麦德将车子停在了村口。
  石制的建筑。远处,座落着可能是农用仓库,或者可能是村民的住宅。
  之所以会把它误认为是仓库,主要是因为它和进入这个国度后所看到的鳞次栉比的建筑相差甚远。
  建筑本身很陈旧,但却使整个村庄显得古色古香,给人一种像是进入了电影村的错觉。即使是四周,也没有一点现代气息,仿佛进入了电影画面之中。
  但是,他们并没有陷入一种纯粹的“时光机”的感觉——这是因为,这个村庄的风景跟他们实际所经历的“过去”不同,总有一种不协调感。就好像这个村庄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被什么人有计划地建造出来似的。
  “这个村子比我想像的要大得多啊。”
  继续深入到村子里面,道路两旁排立着一座座房子,这里好像就是最大的道路了。除了石制房子,还有木制建筑及原木小屋,因此,周围的氛围并不是很统一。
  “这个村庄看起来建造的时候好像很着急啊。不过,倒也古香古色的……”
  “复古的感觉不是挺好的吗?”
  麦德和切斯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后,茜璐比稍稍变了脸色,小声嘟噎道:
  “很遗憾,好像不能淋浴……这里似乎不通水道。”
  她失望地垂下肩膀,低下了头,自觉无趣地叹了口气。
  刹那间,麦德变了声音。
  “茜璐比,麻烦的可能不是这里哦。”
  “为什么?”
  说着,茜璐比再改将脸转向窗外。然后,注意到了一件事。
  横贯村庄的道路中央,站着一个衣杉褴褛的少女,浑身散发着一股恐惧气息,怯生生地看着这边。
  “那孩子怎么了?”
  “看旁边。”
  切斯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紧张。
  不知是不是感到了切斯的神情非同寻常,茜璐比摒住呼吸盯着小女孩。这时,她发现并不是只有少女一人,就在这条路上,众多目光一起向这边袭来。
  众多的人影就好像从建筑物的影子里或者窗沿儿上浮现出来似的,从各个地方向麦德他们的车投来的目光一闪一闪的。
  “嗯——果然,是这样的啊。”
  “什么?”
  面对切斯紧张兮兮的疑问,麦德困惑地握紧了方向盘。
  “不。私人领地的村庄到处都有。例如,作为特定的宗教团体或是非法组织等等,随处可见。”
  “也就是说?”
  “不知道他们会对外来人员做什么。如果只是被当作不法侵入者交给警察的话还好说,要是运气差的话——”
  麦德眯起了像线一般细长的眼睛,断然地说出了结论。
  “结局完全想象不到。”
  “我们逃跑吧。我可不喜欢麻烦事。”
  “请等等啊,切斯。如果艾尔玛住在这个村子里,我们只能向那些人们打听了。如果艾尔玛已经成了这里的一员,把事情的经过说明白了,他们就会热情迎接我们的。”
  面对麦德满怀希望的推测,切斯给予了否定。
  “如果不被接受,或者艾尔玛从来就没有来这个村子呢?”
  “有人向我们这边来了哟。”
  “麦德?喂,先回答我的话,看着我!”
  丝毫不顾切斯来回摇晃着自己的身体,麦德一个人下车走了出去。
  “啊,那个时候是那个时候。到时候再全力逃走吧。”
  大路的深处,一个带领着一群年轻人的男人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鼻下蓄着胡须,目光透着锐利,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厚厚的冬衣裹着瘦小的身体,防寒衣不带有任何化学纤维,纯为毛皮材料。后面跟着的年轻人也是类似的打扮,手里还握着狩猎用的来福枪和金属制棍棒。来福枪是非常古老的那种,在麦德的记忆中,已经是100多年前的型号了。
  男人们伸手推了推站在大路中间的少女,朝着麦德他们的车径直走了过来。他一边踏着雪已消融的石地,一边精神高度紧张地瞪着那锐利的双眼。
  当他们向这边走来的时候,路旁的建筑物里视线的主人们也一个接一个走了出来,走向麦德他们的群体一点点壮大起来。
  新浮现的人影中混杂了女性,手中紧握着铁锹和菜刀。这个群体丝毫没有要确认麦德他们为何来此的意思,而是充满了敌意。
  但是,麦德却未露一丝恐惧地关上了车门。他一直拉着车门把手,身体向前倾着,打算一旦危险就可以随时回到车里。
  ——首先,要是语言上能够交流就好了。
  “……什么人?看起来不是商人呢……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毫不在意一副担心样子的麦德,蓄着胡须的男人开口说话了。虽然是冲着麦德他们说话,但是他们却在比麦德想像的还要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过,至少对手使用了自已能够听懂的——这个国家的官方语言。对此,麦德松了口气,丧情也舒缓了一些。
  “失礼了,我们是旅行者。”
  如果先报上要打听的人的姓名,可能反而会让他们提高警惕。于是麦德首先打出了旅行者的旗号,以试探对方的反应。
  “是……旅行?”
  胡须男人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前方的麦德。那眼中放射出的暗淡光芒,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带有强烈的憎恨之情。
  匆匆瞥了眼麦德身后的车,男人强硬地说道:
  “车里的人全部下车!”
  “为什么?”
  “为了确认。让我们看看车里是不是有怪物。”
  以什么为基准来确认呢?如果无端地发生争执就得不偿失了。麦德这样想着,呼了一口气,向车内的切斯他们递了个眼色。
  外表一副少年模样的切斯一下车,那群人的敌意顿时缓和了少许。
  接着,当茜璐比从后座走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们睁大了眼睛。
  她披着在车里脱掉的防寒大衣,用挑衅般的眼神环视着周围的人群,然后微微地闭上了那中性的眸子,慵懒地靠在车门上。
  茜璐比的动作再一次缓解了人群间的矛盾。周围的几个男人,都带着不同于刚才的感情望着她。
  “……就这么几个人吗?”
  只有一个人,蓄胡须的男人没有放松一丝警惕,向麦德投去了严厉的目光。
  “真是心思缜密啊。”
  麦德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反而出言讥讽。胡须男人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放松表情,只是冷冷地说道:
  “我是村长戴兹·尼比鲁。”
  “你好,我是——”
  胡须男人——戴兹没有理会麦德的自我介绍,转过头说道:
  “我对外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你们不能在这个村子里停留,赶紧回去。”
  “这样很不安全呢。我们再没有别的什么地方可以停留了,总不至于让我们露宿森林吧。”
  “现在这个村里已经没有留宿外人的地方了。真对不起,这是规定。你们这些外人尽做一些多余的事,那个恶魔就——”
  说到这里,戴兹一下子顿住了。
  “恶魔?”
  麦德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脸孔。那是给予自己不死本领的“恶魔”——现在远在纽约的同伴的脸孔。但是,这可是不相干的事,于是,麦德向村长继续进行确认。
  “没什么,好了,快点离开这个村子,不,离开这片森林吧!”
  “恶魔是?”
  面对麦德的好奇心,村民啧了啧舌,勉勉强强地开口道:
  “……这儿有怪物。”
  在远离森林中央的土地,有一只袭击村庄的怪物。
  突然涌起的神秘——听起来就像民间故事和传说似的。但是,麦德对此并没有嗤之以鼻,而是静静地听着戴兹的话。
  “你们是不知道,那怪物把我们害苦了。以前,我也不相信诸如此类的话。”
  “是什么样的怪物?”
  “其他的就不用说了!你们快点离开!”
  面对面孔泛起红潮哈着白气的戴兹,麦德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像是确定似的,小声嘟囔着。
  “……艾尔玛……艾尔玛·C·阿鲁巴特罗斯。”

  哗——

  气氛蠢动着。
  当麦德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周围的人脸色一下子大变。那已经消减的敌意顿时又浮现在脸上,就连盯着茜璐比的男人们也如同不倒翁一般一个一个转向了麦德。

  

  丝毫没有表情的村长,此时也睁大了双眸注视着麦德他们。
  “你们……”
  “我们正在找那个男人。如果他不在这个村子的话,我们就立刻离开——”
  “抓起来!”
  麦德的话音还没落下!,村长的怒吼便传遍了大路。
  面色紧张的村民们,顿时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蜂拥而上,那气势就像是一群捕食猎物的猛兽。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们的目光中除了敌意外,似乎还混杂着其他的感情。
  ——恐怖?
  麦德意识到了潜藏在目光中的这种感情,可惜没有时间去确认,只能一味抵挡着男人们的攻击。不过麦德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这般结果似的,仍然异常的冷静。他没有移动视线,猛地踩了一脚车踏板,擦着男人们的胳膊轻轻滑过。
  “……等等,我们不是——”
  麦德刚刚望向村长,站在一旁的年轻人就举起了枪对准这边。
  “说什么都没用!”
  枪声响彻了闲散的村庄。麦德的身体受到冲击,不停地摇晃着。
  “麦德!”
  看到此情此景,茜璐比不由得悲叫起来。由于不像麦德那样了解具体事态发展,她只能背靠着车子,一动不动。切斯则早就看清了事态的发展,立马藏到了车底下。
  子弹穿过麦德的大腿,穿破厚厚的裤子,顿然间血沫飞溅。
  此时,村民们已把麦德团团围住,只有村长注视着别处,那是飞溅到麦德脚下的鲜血。
  戴兹惴惴不安地望着喷溅在石阶上的点点红斑。
  不久,他的不安猜中了。
  本来应该喷溅在石阶上的血迹,顷刻间滑落到地表。好像是有意识一般,红色的斑点向麦德的脚下集合了过来。如同跳舞一般,它们互相碰撞着,交错着——最终攀到了麦德的脚上,朝着裤子的破损处,也就是麦德的伤口处,爬了过去。
  正朝着麦德袭击过来的村民们,见到这般光景,都停了下来,面色发青地慢慢向后退却。
  “一样的……”
  “恶魔!”
  “和那个男人一样……!”
  “要被杀了。”
  “要被玷污了。”
  “别看他的眼睛……”
  村民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
  “?”
  看到这副情景,麦德突然想到了什么。
  即使到现在,让毫不知情的人类看到“再生”的一幕,他们也会感到恐怖,于是所有人都离麦德远远的。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他那独一无二的上司——将他拉入纽约组织的头目。
  但是,村民们的反应和以往有几分相异。本来,一般人看到麦德的肉体再生之后,会认为这是“异常的存在”而惊恐万分——但是,现在的这些人总给人一种感觉,就好像是看见自己熟知的恐怖后变得十分胆怯。这并不是未知的恐怖,好像再生的定义已经存在于他们的脑海中,而他们认为那种定义中包含着某种恐怖的因素似的。
  ——原来如此。大致上明白了。
  麦德在心中对此表示肯定,并再次确认了周围的情况。
  这时,远离麦德的几个人,正向着茜璐比靠近。靠近对这一切感到疑惑不解的她,恐怕是想要拿她做人质吧。
  “等等,请住手!”
  茜璐比一边紧靠着车门,一边甩开向这边伸过来的男人的手。
  但是,村民迅速抓住了茜璐比细长的手臂。
  麦德向前探着身子想要帮助茜璐比,但他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茜璐比的背后——车子后面座位的车窗,开始轻轻地震动起来。
  抓着茜璐比手臂的村民,因为拼命想要抓住她而没有注意到。
  从车窗里伸出来的,是一只褐色的手掌——

  咔嚓

  从车窗里伸出的长长手臂,狠狠地抓住了想要袭击茜璐比的村民的手臂。
  “啊!”
  年轻的村民惨叫了一声,不由得离开了茜璐比。然后,好似与这个动作相呼应似的,从窗内伸出的手腕猛地又缩了回去。而村民被抓住的手臂,也随之猛地被拉了过去。
  “呜啊啊啊啊!”
  不容抵抗,村民的大半个手臂被拉到了车内,然后,震动声再次回荡在车内。村民的手臂就这样夹在了车窗间,里面的人一下子关上了车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年轻人的手臂因压迫而感到阵阵疼痛。他的胳膊并没有被夹断,而是被关上的窗玻璃狠狠地夹在了那里,车窗也没有再次打开,而是发出了咔啦咔啦的响声,紧紧地勒住了年轻人的骨肉。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茜璐比周围的村民吓得一动也不动。站在一旁的茜璐比,透过车窗偷偷看着里面的情景——接着,便慌忙地跳离了车门。
  茜璐比跳到车子前方的一刹那,随着嘎拉一声巨响,后部车门被狠狠地踹开了——车窗,仍然夹着那可怜的村民的手臂。
  “呜啊啊!”
  村民的身体好像突然被弹起来似的,猛地飞了出去,但央在车窗上的手臂却束缚了他的身体。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响声,这响声到底是发自车窗还是村民的骨头,周围的人们无法判断。
  随后,伴随着惨叫,车里走出了一个——
  “怪——物?”
  与刚才对待麦德的反应不同,村民们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不知所措”的恐惧感。而且,从车里走出来的男人是一副怪异的模样。全身缠绕着白布般的衣服,从袖口可以窥见褐色的肌肤。虽不能说是单薄,但与周围的温度相比,这着装实在是让人感到寒冷。
  这还算不上奇怪,关键是他的头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带着的奇怪面具。这种形状复杂的面具只有在东南亚或是香港的庙会上才能见到,在淡淡的本色上又画上了华丽的颜色。更可怕的是,面具下显现出来的并不是脸的肌肤,而是纯白的绷带颜色。也就是说,那男人的脸和头先是缠上了白色带子,然后才带上的面具。面具的眼睛部位是一双闪着锐利目光的三白眼。(注:黑眼珠偏上,左右下三方露出白眼珠的眼睛)
  这个外表奇怪的男人的出现,让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唧唧喳喳地嘈杂声四处响起。
  面具男人若无其事地注视着麦德,淡淡地说道:
  “车开的太烂了你。再说一遍。我敢再说一遍——你想杀了我吗?”
  面具遮挡住了男人的表情,但从声音可以听出他很是气愤。
  “我本来想,是打你一顿还是踹你两脚,可是没办法,状况就是状况。原谅你,我原谅你。”
  “谢谢,真难得啊,尼罗。”
  对于那男人夸张的话语,麦德耸耸肩回答道。然后,对着眼睛睁得浑圆的村长开口说道:
  “啊啊,那个人其实一直在车后座‘放着’呢,所以刚才没有下车……我们并不是想要存心隐瞒,所以请不要误解。”
  但是,村长并没有听他说话。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个男人,他的脸上一副噩梦般的表情。
  不知是否注意到了周围的视线,那个叫尼罗的面具男人交叉着胳膊向麦德问道:
  “我是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看起来你倒是很平静嘛,我敢问一句。麦德,我现在应该怎样做?”
  “啊——我想要尽量稳妥地解决,不想采取暴力行为。”
  麦德还是担心村民们的举动。尼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便回到了车后。
  踩着安置在车后的备用轮胎,面具男敏捷地登上了车顶。站在上面依旧交叉着双臂,威风凛凛地向下俯视着村民们。
  面对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的村民,尼罗慢腾腾地开口了。

  “好,跪下吧。一会再说。”
  轻轻的,但却是响彻四方的声音。虽说是句不可理喻的话,可麦德和茜璐比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并没有反驳。只是——
  “尼罗。这些人不懂英语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懂反倒是好事。
  麦德这样一说,周围瞬间沉默了下来。
  “什么!?”
  面具下传来了一个焦躁的声音。
  “你别骗我!”
  “谁骗你了啊……一开始我就没跟那些人说英语。你没听见吗?”
  “——嗯,难道是我错了?我要认错吗?有错我一定会承认的!但是,除了柏伯尔语(注:北非的一种土著语),我会说的就只有英浯、中文和印尼语了。怎么办呢?”
  “请什么都不要做。不过,我希望你别把车顶踩坏了,还是下来吧。”
  麦德略带疲惫地说着,而茜璐比也终于开口说道:
  “村民们都被你吓坏了。因为你说了这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啊。”
  尼罗透过面具再次看向村民,仍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只见村民们渐渐退后,像是有意识的要与尼罗和麦德保持一定的距离。被窗户夹住手臂的那个村民似乎是自己将手臂抽回来了,含着眼泪灰溜溜地逃到了队伍最后。
  对于这些语言不通而略显呆滞的村民,尼罗的敌意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但是他却又换了一种怪里怪气的声音说道:

  

  “原来如此……麦德。我敢说。”
  “说什么?”
  “不可能妥善解决这件事。”
  “是啊。”
  听了尼罗的话,麦德也环视了一圈周围,随即回答道。
  在这群怯生生的村民之间,只有站在村长身旁的年轻人显得很冷静。不知什么时候,持枪的村民一下子增加了好多,一齐将枪口对着麦德、茜璐比,还有尼罗。
  “对准头部。”
  按照村长的吩咐,如同猎人般的男人们毫不犹豫地对准了目标。
  “如果跟那个家伙是同类的话,打中脑袋不久就会动不了的,如果击中一个,其他的就好办了。”
  这么一看,村民们似乎处于优势,但是这个群体里却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已能够取得胜利。就连冷静瞄准敌人的村民们,手心也在不停的冒汗。
  车顶的男人一副嘲笑着这种危机状况的神态,嗤之以鼻地说道:
  “射射看呀。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我可就视你们为敌了。我敢说,我会杀了你们!”
  “都说了他们听不懂英语……”
  麦德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村民们手中的来福枪。
  ——那么,到底怎么办呢?要不就故意被他们捉住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村民对他们的敌意再次强烈起来。头顶的湛蓝天空也仿佛在讽刺这一切。麦德静静地望着天空,毅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自己先跟着村民们,其他三人暂且离开这里。这种念头强烈浮现在麦德的脑海里。人家都逃走是有可能的,但在这之前一定要找到有关艾尔玛的线索。
  作为“克莫拉”的分支、纽约犯罪集团“马鲁提斯家族”的干部,麦德暂时离开组织,开始了巡回世界的旅程。这次旅程的目的不仅仅是观光和休养,主要目的是为了寻找散布在世界各地的不死者。
  这30年里,麦德一直和切斯一起找寻着、找寻着那些老朋友炼金术师们。虽然在寻找茜璐比和尼罗时,他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体力,但是对于永远不死的人来说,这段时间并不长。正当他们认为最后的两个人可能永远也找不到而决定放弃的时候——麦德收到了其中一人,艾尔玛·C·阿鲁巴特罗斯的消息。那是从情报屋得来的消息,清晰地表明了这个村庄的位置。但是,有关这个村庄及村庄周边的任何事物却没有具体的说明,情报的落款处只写了“企业机密”四个字。不过,对于抓住这么一根救命稻草的麦德来说,这些线索已经足够了。

  决不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距离返回纽约组织的预定时间还有8个月,如果错过了这个好机会,就可能永远都找不到艾尔玛了。
  目前的情况有一点让人焦虑。麦德意识到在村民们的观念中,“恶魔=艾尔玛”已经根深蒂固,因此,他才会脱口而出那个名字。现在既然已经明显处于与村民们的敌对状态了,就绝不能把妄自尊大的尼罗,还有切斯和茜璐比卷进来。虽说他们也是不死者,但仍然无法逃脱痛苦的折磨,所以麦德打算用自己作为诱饵。当他转头看向茜璐比她们的一刹那——视线远端,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
  在村庄外侧,离麦德他们的车子稍远的后方小路上,三匹马出现在与他们驶出的森林的相反方向,上面有几个矮小身影,全部都穿着红色衣服。
  背对来人的麦德一动不动。那些整装待发的村民,望着这三匹马,舒了一口气。
  “喂……使者来了。”
  “放下武器!”
  “妈的,今天不应该来啊……”
  “这些人果真是那个恶魔的……”
  村民们嘴里如此嘟哝着,有的放下了手里的枪,有的则慌慌张张地跑回家关上了房门,站在大路一角咄咄逼人的村民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时间,周围的喧闹中就只剩下村长和他的追随者们纹丝不动地盯着那三个红衣人。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嗯?”
  茜璐比和尼罗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背后传来的马蹄声时,他们也回过头去。
  大约在离车子10米远处,三匹马同时停了下来。骑在马上的三个女子——从外表上看,都是少女模样的年轻女子。因为三个人长的非常相似,所以麦德他们立即判断出她们是姐妹三人。
  三个人都穿着红色布料的衣服,袖口处装饰着纯白布边,就好像圣诞老人似的。这种装扮跟村民们古朴风格的衣服比起来,显得十分不协调。
  “——戴兹大人。”
  其中一人下了马,略带不安地望着直盯着她的村长。
  “这些人是艾尔玛大人的客人,我们是来接他们到城里的。”
  “你们……”
  村长恶狠狠地盯着这三名少女。那种表情,并不是面对麦德和尼罗时所表现出来的恐惧感,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快。
  “不管怎么说,请您接受。这是艾尔玛大人的指示。”
  “……”
  村长注视着少女片刻之后,故意大声地咂着舌头,然后回过头朝周围的人抬了抬下巴。于是,剩下的年轻人便向大路的深处走去。
  喧嚣聒噪的村口随着三名少女的出现,顿时一片寂静,陷入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氛围。对于这些突然闯入者,麦德他们无言以对,只是沉默地互望着对方。
  一个少女响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寂静。她一边踩上马镫,一边面向麦德他们怯生生地说道:
  “那个……请跟我们走吧,那个……我们会帮助你们的。这里——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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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5 02: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章
喜怒『』乐
切斯沃夫·迈尔

  通往森林的道路

  “你怎么看,麦德?”
  面对切斯惴惴不安的提问,茜璐比先于麦德开口回答道:
  “没关系,对于切斯先逃跑的事,麦德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不、不是那个!我只是在问,对这三名女子他怎么看!”
  “是呀,我觉得中间的那个跟切斯很般配哦!”
  “不是!茜璐比,你别再瞎说了!”
  “啊啊,还是切斯最可爱!”
  茜璐比从身后搂住了羞得满脸通红的少年的脖子。
  看到这一情景,麦德笑着回答了切斯的问题。
  “没关系的。想想她们说的话,总感觉艾尔玛就在这里。”
  当村口的人们渐渐疏散后,麦德他们决定跟着红衣少女走。由村民们的反应来看,他们所说的那个“怪物”应该就是艾尔玛。尽管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吧。于是,四人决定跟在三人的后面。
  尼罗再一次躺在了后面的座位上,盖上厚厚的毛毯睡着了。
  “但是,怎么说呢……你们不觉得这些孩子有点怪吗?她们一句话也不说,和村子里的人相比,怎么说呢……尽管头发的颜色相同,但好像不是同一国家的人。”
  “不……这么说来,那个村子也十分奇怪。”
  说着,麦德便把刚才的状况用语言加以整理描述。
  “我最初说‘旅行’是想确认一下他们的反应——但是,他们好像不太清楚这片土地其实是私有领地这样的事。”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啊。”
  “如果他们有这个认识的话,直接说‘这里是私有领地,请你们离开’就好了。因为我们是非法入侵者,所以并没有理由留下。而且……虽然他们说的是这个地区的通用语音,但一些语调和单词却有着细微的不同。怎么说呢,给人一种古朴的印像吧。”
  “因为这是地图上没有标注的村庄。肯定是宗教狂徒或者别的什么团体吧?”
  对于切斯突然冒出的话,麦德稍稍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看不像。如果真是宗教团体的话,那怪物——啊,恐怕是指艾尔玛,他们称呼他为‘恶魔’还有‘怪物’,就不统一了。”
  “也就是说……这个村子只是个普通的村子?”
  “倒也不是。那个村长——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同。其他的村民仅仅是害怕而已……不过只有他有些奇怪。他开口就说我们是‘外人’——这个村长看起来对村里的事情非常了解。”
  想到村长那充满憎恶的目光,麦德转了转方向盘摇了摇头。对此,切斯不屑地答道:
  “当然,他是村长嘛。”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进一步说……哎呀,好像要到目的地了。”
  麦德正一脸踌躇地准备说些什么,突然,穿过眼前的树木间隙,他看见了“那个”,于是,麦德少有地露出了一副意外表情,大声喊了出来。
  听到麦德的话,切斯抬头望向前方。茜璐比也从后座上直起了身子,与切斯并肩望着前方。映入两人眼帘的是——
  ——一座古城。
  就像是童话故事和科幻小说,或者是以前流行的电视游戏里表现的那样,古城被石墙牢牢守护着。
  虽然这么说,但它看起来并不是一项大工程。与其说是王宫贵族的城堡,不如说是山贼和海盗的住处更为贴切。外部基本没有什么装饰,整体给人一种粗犷的感觉——窗户既少,排列顺序又很乱,可以猜想到内部构造肯定也比较复杂吧。
  尽管古堡外观看起来比较古朴,但是却并没有给人以宏大气派的感觉。
  “和卢森堡或者是比利时的城堡属于同一类型吧。特别是和卢森堡的维安登城堡(注:位于卢森堡的古城堡,法国著名文学家雨果曾流放于此)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小了很多。”
  麦德淡淡地陈述着自己的见解,切斯表情绷得紧紧地说道:
  “和北欧的样式不同,而且……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古老。这座城堡恐怕还没有1000年吧。”
  这座城堡除了入口处,其余地方都掩映在森林中,看起来徒步是很难进入的。
  城堡前方有一个如同古旧宅院一样的大门,前方的三匹马从打开的大门中走了进去——之后就消失了踪影。
  “……可以开车进去吧?”
  麦德稍稍迟疑了一会,随即将车向前开入了大门,在院子的中心停了下来。
  下了车,近距离的再次观察城堡——麦德不禁呆若木鸡地嘟哝着。
  “这是……”
  “……绝对不会错。住在这里的,一定是艾尔玛。”
  同样呆若木鸡的茜璐比十分确信地说道。
  麦德不由得松了口气——因为在城堡入口处的大门和窗户上,都装饰着圣涎节用的装饰品。那些不是市场上能买得到的东西,而是用树木及刚才的村民手里得来的材料自己动手制作的。每一扇窗户上都镶嵌着同种形状的装饰品,完全是一种设计风格。
  “这样煞赞苦心的东西,一定是出自咱们同船的朋友艾尔玛之手。”
  切斯对此似乎很不以为然,但是茜璐比则对每一个装饰品都感兴趣。在这一点上,他们彼此的外表和内心真是可以互换啊。
  “是啊,能够静下心来制作这些不协调装怖的,只有艾尔玛一个人……至少,在那条船上的所有‘不死者’当中是这样的。”
  “……总之,还是先进去看看吧,刚才那几个姑娘似乎不会再回来了。茜璐比,请把尼罗叫醒吧。”
  “知道了。”
  在茜璐比打开后部车门的时候,麦德他们站到了城堡的门口。那是很气派的合页式大门,和石砌的外观相比显得有些失调。恐怕,这座城堡真的是修建于比较近的时代了。
  敲了好几次门,可是里面却一直没有答复。不管现在怎么着,都已经闯入私有领地了,所以麦德和切斯轻轻地把门推开。
  “失礼了。”
  门没有上锁。圣诞老人和驯鹿样式的装饰品轻轻地摇摆着,重重大门吱吱嗄嗄辗过合页。二人迟疑了片刻,踏了进去。
  大门里面与外观差不多,都是石砌的墙壁和地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有显著特点的装饰。只是入口深处的台阶却不是石砌的,给人一种19世纪的豪宅感觉。厅内一角的几扇小门,乍看也不那么古旧。
  “奇怪。好像只有外观是古朴风格的。”
  “是啊,看起来好像是美术馆什么的——”
  咔咔 咔咔咔咔 咔 咔咔咔
  正当麦德发表感慨的时候,突然,背后的大门咔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与此同时,窗户上的防雨窗也唰地一下落了下来,大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身后没有一个人。切斯慌张地推了推门,可是大门却丝毫未动。简直就像是恐怖片的情节——从麦德和切斯的头上传来了一阵大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回荡在大厅,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都很难。
  “可怜的小羔羊们……欢迎来到诅咒森林的诅咒城堡……被外面的装饰品蛊惑了吧?太愚蠢了!你们将成为赐予我力量的食粮——”
  这戏剧式的台词紧紧环绕着麦德他们,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口说道:
  “……艾尔玛?”
  “呵呵,你们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是听村里的人说的吧?但是有胆量堂堂正正地喊出我这个恶魔的名字,是应该给予表扬的!不过,就算想抵抗也——”
  “不,这么说,你真的是艾尔玛?”
  “是我啊,是我!”
  “全是没有用的——嗯——?啊……啊?好奇怪啊。”
  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回荡在黑暗中的嘶哑声音,突然间变成了清澈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真的是艾尔玛……我们有290多年没见了!”
  麦德的语气比平时更重了些,可以看出,他无法掩饰隐藏在内心的喜悦。切斯则不像麦德那样高兴,而是苦笑着对虚空嘟囔道:
  “一点也没变啊。不用看就知道。”
  黑暗中顿时一阵沉默。正当所有人认为那种余音已经完全消失的时候,黑暗中又传来了一声惊诧的叫喊。
  “等等!莫非莫非是——切斯和……麦德?”
  这叫喊声在两人的头上停了下来。

  麦德他们面前突然传来扑通的一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喂!窗户,把窗户全都都打开!”
  人影的话音刚落,紧闭的窗户便噶塔噶塔地响了起来。好像风在作怪一般,防雨窗不需任何人力的自动打开了。
  “厉害吧?从远处用一根绳子就能操纵了!”
  借助外面的光线,自满于自己开窗技术的人影露出了全貌。
  “啊啊,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快让我好好看看你们——”
  看到那个站在明亮处的身影,麦德他们的语言和感情顷刻间僵住了。
  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不输给尼罗的装扮。全身黑色衣服,脸被套在了染成黑色的头罩里,只有眼睛部分露出两个窟窿,给人一种日本的“黑子”(注:日本歌舞伎中负责照料前台的人,通常一身黑色衣服)般的印象。
  “……什么啊。这身装扮?”
  “嗯?啊啊!对不起对不起!这样的话,看起来就像一个黑影在黑暗中蠕动,很容易吓坏客人!哈哈哈……”
  男人淡淡地笑着,除去了套在头上的罩子。让人感到和谐的是,就连手上的手套也被染成了黑色。
  “啊啊,呼吸有点困难呢。怎么回事——见到好久没见的客人就感到紧张了。”
  从头罩下显现出来的,是一张流着少许汗水的金发碧眼的笑脸。他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美少年,也不显得粗鲁,而是有着孩子般笑容的,一张普通人的脸。
  看到这一切,麦德安下心来,轻轻地拍了拍艾尔玛的肩膀,传达着再相会的喜悦心情。那双眼睛像孩子一般,闪烁着点点喜悦的泪花。
  “啊啊,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哈哈!是麦德啊,真的是麦德!切斯呢?……哇,这不是切斯吗?坏了,真的是切斯啊,怎么办啊,麦德!这种喜悦已经传遍了我的全身,但遗憾的是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讨厌以前那样!怎么办啊,真的怎么办啊,我应该先做些什么啊?”
  “我认为你首先应该冷静下来。”
  高亢的感情冷却下来后,麦德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呆呆地笑着说道:
  “真是的……都多大了还‘呵呵呵’的,听着就觉得惭愧。”
  “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你自己没发现?”
  切斯与喜悦相逢的两人稍微保持了一段距离,对打心眼里感到不可理解的艾尔玛回答道:
  “如果你想要制造恐怖效果,那真是太失败了,好像是强迫自己笑一样。”
  听到切斯直言不讳的回答,艾尔玛笑出声来。
  “是吗,那就是大成功!本打算制造恐怖效果,结果成了笑料,这不是很成功吗?成功指数又增加了八成!”
  “你没听出来我是苦笑着说的吗?”
  “啊哈哈哈哈!这不是挺好嘛!不不不,太令人吃惊了,太令人吃惊了,真的真的!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们知道我在这里才来的吗?”
  年轻人轻轻地抱着麦德,笑着在他的背后啪啪地拍着。
  “?”
  听到此话,切斯和麦德有点摸不着头脑。眼前的这个男人——艾尔玛·C·阿鲁巴特罗斯不是知道我们来到这个村子了吗?所以才特地派人来接我们过来。
  “艾尔玛,你不是知道我们来这里了吗?”
  “啊——不不不,我听说这个村子来了外人,那些家伙都排斥外人,所以我都有点神经质了,就想还是在你们遭遇不测之前先把你们带到这儿来吧。”
  ——从这儿到村庄有一段距离,那么艾尔玛到底是听谁说的呢?还有,为什么村里的人都称呼艾尔玛为恶魔呢?
  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麦德他们还是沉浸在了再会的喜悦之中。
  正在这时,大厅内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对了,茜璐比她们还站在外面。
  “嗯?谁?还有什么人跟你们一起来了吗?”
  “嗯。还有两个人——我们的老朋友。”
  麦德高兴地说着,切斯也笑着开口道:
  “你猜会是谁呢?”
  “嗯?谁呢?应该是和你们关系不错吧……好了,好好好好好,现在我就打开门看看。”
  艾尔玛像小孩子一样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心急火燎地去开门。门和窗户一样关得紧紧的,好像从远处用绳子或者什么东西自动控制着门锁。
  艾尔玛笑呵呵地打开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
  “艾尔玛!真的是你吗!?”
  “噢。”
  那是一个美得不着边的娇艳美女,和一个在绑着绷带的脸上罩着面具的男人。

  咔咔 咔咔咔 咔 咔咔

  啪嗒

  艾尔玛又慢慢地关上了门,回过头来望着麦德。
  “……是谁?”
  “那么,是谁呢?”
  麦德脸上浮现出了少有的使坏的笑脸。旁边的切斯也拼命地忍住笑。
  咔咔咔咔咔咔
  大门从外面被强有力地推开了!对于艾尔玛来说,极其陌生的两个人走了进来。
  “哇哈哈哈哈,陌生人、陌生人擅自闯入了。”
  “艾尔玛,太过分了吧你!连招呼都不打就关上门了!”
  尽管茜璐比的口气透着愤怒,但是脸上仍忍不住挂着浅浅的笑容。
  “你,不要再跟我们开玩笑了!”
  与茜璐比相比,尼罗的语气中真地流露出了不高兴的感情。
  “谁,是谁!?闯入了厌烦拥挤城市的我的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呢?”
  面对思维混乱的艾尔玛,尼罗想到了自己的头部。
  “嗯,对了……我以前并没有戴这样的面具,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我的声音,注意我的声音!”
  听了这妄自尊大的话,艾尔玛终于想起了这个戴面具的男人。
  “……尼罗,是尼罗吗?”
  “终于想起来了。”
  艾尔玛满足似地点了点头望了望尼罗,然后又转过头面向茜璐比。
  “那么,你是——对了!”
  “吃惊吗?我变了很多,认不出来也没什么!”
  “是休伊吧!休伊·拉弗雷德!你,为什么要男扮女装啊!”
  “不是!”
  听到这不着边的猜测,茜璐比顿时崩溃了,麦德他们在一旁轻声笑着。
  “哎?不是吧?错了?在那条船上的,好像只有休伊有这种美貌呀……”
  “是茜璐比啊。茜璐比·琉米艾鲁。”
  麦德笑着揭开了谜底,茜璐比一脸疲态地开口说道:
  “真是的……坐那艘船的女人不就只有我一个吗……”
  “茜璐比?”
  艾尔玛目不转腈的盯着眼前的女子,忽然转向麦德,大叫道:
  “不可能!茜璐比才不是这么绝世的美女呢!茜璐比是个土里士气的乡下小丫头!”
  “你说这种话,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生气呢?”
  茜璐比一脸复杂的表情。艾尔玛进一步凝视着这张脸,嘀咕着。
  “嗯,不,但是……就算是把眼镜换成了隐形的,也没有现在这么高啊,身材也没有这么匀称啊。茜璐比那个时候才17岁!现在这个怎么着都超过20岁了吧!切斯没有长大,茜璐比却长大了——”
  “还没有喝呢。那时的茜璐比还没有喝不死药呢。”
  了解以前的茜璐比的人理所当然会这样问,对此,麦德丝毫没有顾忌地解释着。茜璐比不知不觉地接下了话茬。
  “我如果要变成炼金术师,也要永远停留在最美丽的时刻。虽然从那艘船上得到了不死洒,但是遗憾的是我那时才十七岁,还不成熟。于是,我偷偷的将酒倒入小瓶中,过了几年自已长得成熟了一些才喝掉。”
  听到她的一番话,艾尔玛吃惊地来回扫视着茜璐比的全身。
  “这么说,你是‘茜璐比·二十年代巴乔’?”
  “巴乔是什么?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艾尔玛稍稍考虑了一会,把手搭在了茜璐比的肩上,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注视着她。
  “茜璐比,在表达再会的喜悦之情之前,请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面对突然认真起来的艾尔玛,茜璐比的心跳加速了。
  “听好了,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不会讨厌你。在永远的时间里,你还是去偿还你的罪孽比较好。”
  “说什么呢?”
  “你实话告诉我。为了得到这般美貌——你到底喝了多少小孩子的血?”
  “我知道自己确实是说了许多失礼的话,请原谅我吧。”
  茜璐比伸出手去想要掐艾尔玛的脸蛋。艾尔玛一边躲着一边转身面向麦德他们。
  “刚才是开玩笑。”
  “从哪里到哪里是开玩笑,拜托你给我说清楚!”
  “坦白说,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茜璐比了,哈哈哈哈哈哈……”
  茜璐比无言地叹了口气,再一次抬起了右手。
  “哎呀……啊?”
  想要跳到后面向下一蹲逃脱这一动作的艾尔玛,突然之间被固定住了。艾尔玛的右臂被麦德,左臂被尼罗紧紧地压着。
  “呀,艾尔玛,你今天太过分了吧。”
  “我敢说,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艾尔玛两臂被狠狠地压着,脚一点一点地悬空了。
  “哎、等等,不是吧?”
  看着艾尔玛发青的面孔,茜璐比缓缓地走过来,猛地徒手一击——
  “啪”的一声响起。切斯一个人在稍远的地方仰望着天花板。
  “啊啊,艾尔玛和茜璐比也是,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啊。”
  切斯用一种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寂寞地嘀咕着,浑身散发出一种大人的成熟感。
  “——改变的,只有我自己吗?”

  

  ====

  正在笑。艾尔玛大人,还有来到城堡的外来人。
  快乐地,十分快乐地笑着。
  艾尔玛大人一点也没有变。总是向我们展露那同样的笑容。
  但是,我——却笑不出来。
  如果我也像那样,像艾尔玛大人招待朋友那样笑的话,将会怎样呢——

  但是,笑不出来。从心底笑不出来。
  但是艾尔玛大人却是发自内心的对我们笑。
  他想要教我露出笑脸。
  但是,我的眼里只有悲伤。
  悲伤就不可能笑得出来,但是——
  现在,笑不出来的我才是最大的悲哀。


  ====

  “啊,那个,这地方有点脏,你们慢慢适应吧。”
  “又不是自己的家……”
  “切斯,不要总想着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呦呵!”
  艾尔玛脸上带着红红的手印,在暖炉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那之后,他们离开大厅来到了一个像是客厅般的房间,然后麦德他们就展开了话题。
  “今天来这儿的就你们几个吗……其他的伙伴们没有来吗?”
  最先打开话匣子的,是在暖炉上生完火的艾尔玛。而对这个敏感的问题,麦德四人一时面面相觑起来。
  “……乘坐那条船的三十几个人当中,幸存下来的包括我们在内,只有九个人。”
  听到这里,艾尔玛沉默了。静寂包围着屋内的五人,只有暖炉的火将艾尔玛的脸颊映得通红。
  几秒后,艾尔玛抬头望着麦德他们——微笑了起来。
  “这样啊。虽然悲伤,但是我也很高兴。”
  “哎?”
  艾尔玛一副心情舒畅的表情,身子靠向木制的椅子,开口说道:
  “坦白说,首先,我以为我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以前那些朋友了。但是今天,你们来了。你们给我带来了噩耗,那就是除了我们五个,其余的人都丧生了。但是不是还有幸存下来的人吗?嗯,所以还是笑吧。我想这是值得笑的事。”
  “真积极啊。”
  “不是那样的。我只能用笑来追悼那些死去的朋友。老实说,悲哀是没用的,没用。说是厌烦也可以。啊,我决定永远不会忘记大家的死。为了遵守这个约定,麦德你告诉我,还有谁活了下来。”
  艾尔玛陈述着自己不悲哀的理由,面向麦德四人滔滔不绝地说着。麦德呆呆地看着艾尔玛,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真的,你一点也没有变。嗯,除了我们,活下来的还有拜古、休伊、维克多和……”
  “啊啊,休伊也没事呀?维克多进人了FBI,休伊被那家伙给抓了。很久以前我在报纸上看到的。”
  好像是沉浸在什么甜蜜的回忆中似的,艾尔玛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
  “休伊现在干什么呢?听说他进了监狱,现在也应该刑满释放了吧?”
  “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没听说他被‘吃掉’,现在可能在什么地方继续着他的实验吧。”
  “因为休伊从骨子里就是实验痴狂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我们之中最像炼金术师的家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接着说。”
  望着麦德复杂的表情,艾尔玛慌忙说道。
  “不不,没关系。然后,就是最后一个人,我们还不知道他的行踪——他就是田九郎,东乡田九郎。你还记得他吗?唯一的一个东洋人。”
  “啊,是‘忍者’嘛。”
  “忍者?”
  “我给那家伙起的外号……哎?麦德你们,难道没有再见到他吗?”
  听到这话,四个人一起睁大了双眼盯着艾尔玛。
  “你见过他!?”
  对于夹杂着各种猜想的麦德的询问,艾尔玛只是为难地耸了耸肩。
  “不,十年前偶然遇见过,在日本的一个叫江户村的地方,见到过忍者哦。不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最后也应该没事吧……”
  “什么……我们最开始也去日本找过他。因为在船上他就一直说要回到日本,所以我们以他的故乡为中心——”
  “什么时候?”
  “二十年前吧。”
  艾尔玛听了这句话,啪啪地鼓起了掌,高兴地笑着。
  “啊啊,不可能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那家伙十年前才回的日本。忍者那家伙啊,好像是从美国走回日本的,在北极遇到了大灾雄,结果冻在冰里长达二百五十年。”
  “……”
  “后来被苏联的潜水艇发现,于是KGB(注:克格勃,全拼为Komityet Gosudarstvyennoy Bezopasnost,前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开始追查他。当他打算逃跑越过德国的时候,又在柏林墙附近遭到袭击,处境十分艰难,后来被东德人窝藏了起来。柏林墙倒塌以后,他就回到了日本。可是回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国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于是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而且,自己的家族也在爆发战争的好久好久之前——日本开国之时就灭亡了,之后好像就一直在日本流浪。”
  “真是大冒险啊。”
  随着尼罗这句话,名叫东乡的这个男人的话题算是告一段落。一瞬间的沉默之后,艾尔玛直逼话题的核心。
  “还没有说到塞拉德呢。”
  听到这个名字,除麦德以外的三个人各自抱有不同的情感,移开了目光。
  塞拉德·奎兹,具有“不死”能力的炼金术师中最年长的男人,也是利用共食这个咒语将所有人的所有能力全部吃掉的男人。
  麦德沉默了片刻,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的状况。
  “塞拉德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结果,艾尔玛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仿佛在那深深的安心之中,夹杂了一抹寂寞之情。
  “——是啊,加田九郎正好是九个人。”
  沉默片刻之后,麦德深深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
  “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才到这里来的吗?”
  对于艾尔玛的问题,麦德微微地笑着点了点头。
  “是吗……对不起了。我现在只想笑。而且是大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啊啊啊啊!”
  突然,艾尔玛倒在了地板上,开始一阵激烈的咳嗽,之后,身体开始不停抽搐。
  “你没事吧?”
  “我,我一这么大笑!胃液!就……咳……倒流!倒流到气管!要死了!要死了!”
  艾尔玛想要呼吸一口气,却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根本无法呼吸。感觉着憋在空气中的凝滞氛围,艾尔玛的脑海里300年前壮大的场面像走马灯似地显现了出来。
  “因为你是强做欢笑。”
  “我敢说,你真是个傻瓜……这样、这样爆笑对麦德不是很失礼吗?”
  反正是死不了,茜璐比和罗尼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麦德站起身来拍了拍艾尔玛的后背,切斯则忧心忡忡地看着艾尔玛的脸。
  “没事吧?”
  切斯伸出右手摸了摸艾尔玛的脸,然后手缓缓的移动到头部——艾尔玛依然一动不动。
  “啊啊,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切斯。”
  听到这活,切斯的右手离开了艾尔玛,一言不发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少年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满。
  “?”
  艾尔玛不理解那种表情的含义,对切斯提出疑问,但是——
  “那么,艾尔玛,这次该轮到我们了。”
  艾尔玛的意识被麦德的声音吸引过去,那个疑问也从脑海中消失了。
  “你想问我什么?如果是国家机密的话,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那种事情怎么着都好。”
  “真的吗?我真的知道挪威共和国的机密哦!”
  “我是认真的。”
  艾尔玛轻言轻语地调侃着,麦德却很认真地望着他。
  “这个村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大家都叫你恶魔,还十分害怕你?你到底榨取了多少村民的东西?还有,那些女子又是怎么——”
  “不要一口气都说完!我的脑子都乱了!乱了啦啦啦啦啦啦啦……”
  艾尔玛双手捂着头,开始强烈地晃动。
  嘎咕嘎咕嘎咕嘎嘎嘎咕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晃动越来越快,快得只能看见头的残像,就在这时——
  ——他的头,突然叭拉一下掉了下来。
  “!?”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摒住了呼吸。滚落在黑色衣服上的艾尔玛的头,就那样突然之间消失了——同时,头的周围升起了一股浓密的烟雾,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遮住了众人的视线。一呼吸肺部就会感到一阵压迫感,不过好像并不是毒气。麦德他们这样判断着,把身体稍稍放低,观察着艾尔玛的状况。
  不久,烟雾开始消散,薄雾中映入眼帘的是——艾尔玛穿的黑色衣服和一个大概是烟雾发生器的小筒,在屋子中心不停滚动着。
  “一点都没变,还是很厉害的变身术啊……”
  麦德注视着残留在周围的烟雾,其中并没有活动的人影,可能是在一瞬间躲到哪里去了吧。
  “这家伙魔术变得真好,竟然从自己的衣服里逃了出来。”
  确认了一遍艾尔玛的衣服,切斯嘟囔着发表自己的无聊意见。
  就在那一刹那——
  “游戏!我只不过是跟你们玩了个游戏!”
  客室中,突然传来了艾尔玛的声音。周围的石砌墙壁使得回声听起来有点奇妙,那极具穿透力的男人的声音,快乐无比的在房间中回响着。
  “拜托你别再玩了。”
  “一会儿我要离开你们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如果你们能抓到我,那么做为奖励,我会回答你们刚才的问题的!”
  “艾尔玛!”
  “没用的,麦德,艾尔玛就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到站在旁边的切斯的话,麦德似乎放弃似地点了点头。
  “真没办法……”
  “OK!太好了!还是麦德明白事理啊!再次对你们的到来表示欢迎!欢迎你们来到这历史和社会遗留下的,不,最初就存在于别的次元的村庄!也就是异次元的范特西(注:fantasy,意为空想、幻想)!真挚的欢迎诸位的到来!”
  哈哈哈哈,笑声在屋内不断回响,慢慢减弱。
  麦德坐了下来,表露出放弃说服艾尔玛的念头,然后又深探地吸了一口气。
  “啊,这种事在纽约时就已经领教过了。”
  “艾扎克和米莉亚可与艾尔玛不同,他们是天生的。”
  “他们是谁?”
  对于第一次听到的人名,茜璐比和尼罗向麦德提出了疑问,但是——
  当艾尔玛的笑声完全消失的同时,屋里响起了敲门声。那是一扇嵌在石墙中,散发着奇妙协调感的木制大门。门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细小的声音。
  “那个……茶已经准备好了。”
  “啊,谢谢。请进。”
  房子的主人不在,麦德暂且做了主人。
  “失礼了。”
  说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少女走了进来,并不是刚才骑马的那几个女子之一。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是发型和脸部有点细微不同。
  没有看到艾尔玛身影,少女有点不知所措,用为难的眼神环视了一周。
  “嗯,艾尔玛没有回答我们,我敢说,我们可以问这个孩子。”
  切斯对尼罗的提案深表赞同,啪嗒啪嗒迈着小孩子似的步伐走近少女问道:
  “呐,大姐姐。大姐姐跟艾尔玛哥哥是什么关系啊?”
  切斯用小孩子的特权直言不讳地问着,少女也直率地回答道:
  “我是————生贽。”

  ====

  这个村庄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在这里存在的?住在村里的普通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尽管老人们看起来会知道,但是他们就要享尽天年了。
  现在,住在这个村子里的世世代代的村民们,从刚刚懂事的时候起,村子就是他们的世界,周围覆盖着的浓密森林就相当于环绕着这个世界的瀑布谭。
  带着疑问的人们一个个挑战大森林,然后那浅薄的好奇心被那一林希望打破。他们甚至没有发现森林那异常的浓密程度,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其存在的基准。
  在异常茂密的森林里,徒步穿越实在是太远了。一些人进入不久就放弃了,然而更多的人则再也没有回来。村里有这样的谣传,这个容易迷失方向的森林会使人几次驻足于同一条道路。在那唯一一条通向森林中的道路上有一条长长的隧道,入口处的大门紧紧关闭着——最近,好像发生了山崩。
  还有一点,通向森林深处的道路,经常会有商人从那经过。但是,那里被人称做是“关口”,只有所谓的商人们,乘着铁皮货车才可以通过。曾经有人开着卡车企图向外走——但是,这些人一个也没有回来。最后,知道“外面”很危险的人,都告诫自己的孩子,外面很危险,外面什么也没有。这个村子就是世界的全部。
  连小孩子们都知道这只是个谎言。但是,村里的氛围使得那些谎言变得很恐怖——因此,孩子们都认为,村子的“外面”布满了恐怖。
  有时,从遥远的高空中会飞来银色的鸟。这个发出异常叫声的巨大生物,简直就像是恶魔的使者,让村民们感到胆怯。
  除此以外,在这个村子里生活并不会感到不自由。大部分的农作物可以自给自足,油之类的生活用品也会由“商人”运过来。只有商人是“外面”世界决定性的证据,但是村民们对这一切仍然装着视而不见。商人们从不讲述外面的世界,也从不下车,甚至有时候连车窗都不打开。
  不准询问“商人”的一切,从前代村长开始就对村外的事物
  做出了如此的禁令。这是村里所有人都了解的事情,而且贯彻得很好。
  不过仍然有问题。虽然村里人不论对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渴望都无法实现,但是村里有时候还会来一些“外来人”。他们似乎是偶然迷了路才闯进来,而且也有语言不通的人。但是——几乎所有的村民都不理解“外来人”这一概念。他们一直以为没有“外面的世界”,于是,村民们只能把他们当做恶魔。
  事实上,最开始有几个年轻村民被“外来人”引诱,不顾其他村民的制止想要和外来人走到“外面”。他们相信外来人所说的“外面的世界”。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到这个村庄。
  是恶魔唆使的。所有人都这么说。
  从那以后,所有的外来人就没有活着出去过。
  这种情况也就是十几年才有一次,他们被这个村庄赶了出去——或者说,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村里人恐惧外面——或者说害怕否定自己现在的生活,于是选择继续窝在森林中。
  尽管也担心人口过于稀少,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里的生活是幸福的,是没有喧嚣的、平静的生活。

  直到五年前,一个叫艾尔玛的“恶魔”到来了——。

  ——然后现在。
  麦德他们来到村里的那天夜里。位于村子中心的集会处,村子的主人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前,面露奇怪的神态,还有几个人的表情中透露着恐惧。
  村里并不经常开这样的聚会。就像是村里发生火山爆发一样,形势十分紧急。村民们聚集在木制的大房子里,气氛十分凝重。
  “怎么办,戴兹?”
  “我没有亲眼所见,村里的谣言都是真的吗?”
  “恶魔又增加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村子到底怎么了?那些家伙都说了些什么?”
  村民们悲痛地叫喊着。村民戴兹·尼比鲁一脸极不愉快的表情。
  “快想想办法吧!又来了四个!他们全都是恶魔吗?”
  对于这般提问,一个猎人模样的年轻人代替村长作了回答。他就是白天将子弹射进麦德腿上的年轻人。
  “啊啊,我看见了,和那家伙一样。其他三个不清楚,不过那个戴眼镜的确实是恶魔的同党!”
  “而且还有那个带着可怕面具的男人——尽说些奇怪的话。肯定是只有他们几个人才能听懂的话,是诅咒的话!”
  “但、但是,那个姐姐也是恶魔吗?”
  “这个……当、当然了。啊,不,也许不是。”
  对茜璐比犹豫不决的,正是白天看见她的那些男人。
  “然后,还有一个吓得藏了起来的……小家伙。”
  “啊啊,加上他正好是四个。而且,他们还去了艾尔玛的城堡。但,但是啊,这些人乘坐的那个……难道,和商人们有什么关系吗?”
  “与商人无关。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今后应该怎么办!是吧?村长!”
  村民们都闭上了嘴,静静地等待着戴兹开口。
  戴兹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如果在他们和那家伙接触之前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最好……但是从那家伙派人来迎接他们这一点来看,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到来。这样的话,向他们开枪的我们应该怎么办呢?这才是问题。”
  “我们知道!关键是要怎么解决啊!”
  “不管怎样!只能等着他们提出要求,然后再想对策!”
  怒气冲冲的村长这样说着,村民们却依然没有罢休。
  “这话早就说过了!那些人要是半夜回来了怎么办!”
  “而且,万一他们向我们要食物什么的……或者他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把村子里的储备都拿走,那就遭殃了!”
  “你是说我们都会饿死吗?”
  “这又不是我的责任!村长想想办法吧!”
  “闭嘴!”
  戴兹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青筋暴跳地大声喊道:
  “那么怎么办啊!你们叽叽喳喳之前先动动脑子!你们又有了什么办法?你们能杀了那个恶魔吗?我不就是你们的村长吗?那我马上把村长的位置让给你们谁?看看有没有人可以想出一个好的对策来领导全村!”
  怒吼,使得村民们变得鸦雀无声。结果,大家只是等着时间慢慢流失,却依然没能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沉默片刻之后,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戴兹的身后传了过来。
  “不应该那么说的,父亲。”
  “佛鲁特,这事跟你没关系。”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稚嫩的脸上有着一双闪烁着威严目光的眼睛。
  “村里的人都非常的不安。我也如此。这个时候,大家不都是因为信任父亲才来的吗?”
  “……”
  “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这个时候,为了保护村庄我们应该竭尽全力。”
  听到村长的儿了一番乳臭未干却直言不讳的话后,村民们一个个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总之,我想现在还是先按照父亲说的那样做吧。也许只能抓住那个女人和小孩了——或者,我们也许还会有机会抓住他们的弱点。先假装听凭于他们,然后趁着他们大意了再慢慢制服他们。”
  听到少年口中说出的一番话,村民们相互对望了眼。
  之后,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嗯……那就这样吧”,于是村民们便小声传开了,先暂时这样维持现状吧。
  “父亲,这样可以吗?”
  “你给我适可而止!”
  不知是不是在生越俎代庖的儿子的气,戴兹气愤地站了起来。
  他的背后,一个村民满是不安地说道:
  “但是村长,真正的问题在于,更多的‘生贽’被利用的时候怎么……”
  “我知道……只剩下一个了。生贽不在的时候,就只有派遣村里的姑娘了……”

  

  ====

  当我正走向我住的仓库时,村里聚会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怒吼声。是戴兹大人的声音。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那么就不用去管他们了吧。
  心情沉重。但是,必须要去确认一下。
  高高的集会所。一步步登上楼梯的时候,我能感到聚会上许多人的心情都十分焦虑。恐怕是在谈论有关艾尔玛大人的事吧。这样的话,刚才的那声怒吼应该跟我没有关系吧。
  当我来到门前的时候,大门咔的一声打开了。
  冲击。
  我的身体受到了大门强大的冲击,然后倒在了地上。
  鼻子传来一阵强烈的麻痹感。用手摸了摸,大量的血流了出来。
  “妈的,这个门安装得也太失败了吧。啊啊?”
  戴兹大人的声音从头上传了过来,然后,我的声体又是一阵刺痛。
  “妈的!妈的!妈的!”
  戴兹大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大门来回几次开关着打在我的身上。
  我强忍着剧痛弯着身体,好不容易逃脱了大门的冲击。
  但是,已经站起来的我再一次失去了平衡——这次摔倒在了门和门口之间。而且,这次我的脚,被狠狠地夹住了。
  “啊啊,这次是门没有关好!”
  一次次,一次次。剧烈的疼痛反复着。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疼疼疼疼——
  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此刻的感觉,身体不听使唤地蜷了起来,动弹不得。
  冲击停止了,头上又传来了戴兹大人怒吼的声音。
  “啊啊,门口被血玷污啦,你这个没用的垃圾!到晚上之前都给我洗干净了!”
  戴兹大人愤然地离去了,跟在他后面的几个村民们从我身上跨了过去。
  “真恶心……”
  “在偷听吗…”
  “真是的……”
  村民们就像避开狗的尸体一样,从我的身上跨了过去。如同看到污秽东西一般,皱着眉头说着污言秽语。
  这是常有的事。跟往常一点都没有改变。可是,为什么今天对我如此在意呢?因为戴兹大人的那些客人们吗?
  村民们离去之后,我努力地站了起来——眼前,只剩下佛鲁特大人一个人。
  “看起来伤的不是很严重。没关系吧?”
  佛鲁特大人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了看我,然后这样说着,便离去了。
  “……如果那些家伙要来寻找另一个生贽,肯定就轮到你了——为了村子,只能牺牲你了……对不起。”
  佛鲁特大人既没有殴打我也没有轻蔑我。
  但是,也没有帮助我。
  我知道,到现在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就是我的立场。没有必要考虑什么。
  什么都不会改变。没有问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同样的一天。一天一天持续着。只是这样。

  但是,啊啊,但是。
  从这个村子的“外面”来的人们,为什么都那么温柔。
  他们不打我,不踹我,就算我一直躺在床上也不骂我。
  也许只有艾尔玛大人是特别的。
  我这么想着才忍到了今天。
  我已经知道了。
  这个村子,这个森林的外面,可能有另一个世界。
  这样的话。为什么我必须要遭遇这样的不幸?
  艾尔玛大人对我说过,“外面有比这里好得多的地方,也有比这里残酷十倍的地方。”但是,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我也想要靠近那里。
  我想要走出去,走出这个村子,去哪里都行,只要没有殴打,只要没有痛苦回忆,只要没有孤独感,去哪里都可以,哪里都可以——
  但是,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
  绝对不可能实现。
  从这里出去,就意味着我的死亡。
  如果我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的话,就不会期望不会期望不会期望——
  悲哀。我憎恨给予我笑容,教导我幸福的——艾尔玛大人。
  想起来了。清楚地想起来了。
  这种感情是,憎恨。
  我比村民们更早的憎恨艾尔玛。
  这是最悲哀的。
  我突然感到,自己是不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存在——


  ====

  ——12月23日夜 古城

  周围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
  似乎能冰冻穿透一切的黑暗,静静笼罩着愈加寒冷的森林里的空气。
  森林的深处就是古城。大部分的房顶都是平的,可以信步的在屋顶上行走。但是,只有一个地方——坐落在南侧的观景塔的屋顶,是圆锥造型,一般是不可能在上面行走的。
  圆锥的侧面——也就是屋顶上面,一个男人斜倚着身子仰望着星空。
  “艾尔玛——”
  听到这个叫声,男人静静地转向声音的方向。
  “哦。”
  随着视线的方向,一个矮个子少年的上半身映入了眼帘,下半身还在屋顶的边缘下,想要爬上屋顶,可却差点摔了下去。
  顷刻间,切斯的身体完全出现在屋顶上。
  面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年,艾尔玛率真地称赞道:
  “很熟练地抓住了窗边的把手嘛,一个人来的?”
  切斯没有回答艾尔玛的问题,只是环视了一下周围,轻声嘀咕着。
  “果真很奇怪,这个城堡。从上到下都是卢森堡风格的,只有这个圆锥形的屋顶却是丹麦城常见的风格……这里好像聚集了各个地方风格的建筑呢。”
  “知道得真清楚啊。吓了我一跳呢……我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有一半是照搬麦德的话。”
  “哈哈,顺便给它们加上瓦片和兽头瓦吗?”(注:兽头瓦,屋脊两端的鱼形装饰。取形于头部似龙,背鳍锐利的幻想生物。城堡建筑中多用作避火符咒。在日本,名古屋城的金制兽头瓦最为有名。)
  对于艾尔玛的诙谐,切斯只是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的在倾斜的屋顶上走着。
  顺应这个动作,艾尔玛敏捷地跳了起来。一个不留神来了一个倒栽葱,但是脸上却未露一丝焦虑之情。
  “呵呵呵,你是想来追我的吧?你能追上我的步伐吗?”
  “你能逃到哪里呢?”
  听着切斯冷静的话语,艾尔玛仰着头稍微考虑了片刻。
  “……嗯?”
  看看周围交错的屋顶,就算跳下落差最小的屋顶,如果技术差点,骨折都是万幸了。
  尽管是不死之身,但还是能体会到疼痛的滋味。艾尔玛出了一身冷汗,窘迫地呆在那里。
  “你看,你要是来这边的话,我就去圆顶的另一边。”
  “你想永远骨碌骨碌地转动下去吗?”
  “要转多少圈才能变成黄油呢?你是想做一个颠覆科学的实验吗?”
  “那倒不是。”
  切斯呆呆地看着他,月光下的艾尔玛歪着脑袋。
  “最初的‘把老虎变成黄油’的那个人真是个天才啊,对吧?”
  “别再斤斤计较了。我不是来抓你的,我有话要问你。”
  这样说着,切斯坐了下来,把小小的身体固定在屋顶的倾斜处。
  “我说过吧,所——以——要是抓不到我的话……”
  “不是那个。是我个人的问题。”
  “?”
  不知艾尔玛是不是被切斯的样子吸引住了,他稍稍地靠近了少年一些。
  “不过——还是没有变啊。你这个一到夜里就喜欢爬高的怪僻。在那条船上的时候,也是每天晚上都登上桅杆去看星星。”
  “啊——啊啊——啊啊——是啊,所以你才会想到我在这儿吧。第一天就能找到我,真让我大吃一惊啊。”
  “你打算在这里藏多久呢?”
  艾尔玛没有回答,只是用单手抓住屋顶的倾斜处将身体垂直固定住,然后就那么向切斯靠了过来。
  “你要说的话是什么?”
  ——看来是不好说出口了。
  发现了咯咯笑着的艾尔玛的意图,切斯有些别扭地深呼了一口气。
  接着,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切斯对着艾尔玛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但是——看着正要开口的切斯,艾尔玛笑着淡淡地说道:
  “别假惺惺的笑,那不太适合你哦!”
  “——!”
  一瞬间,切斯脸上的表情消失了。然后,少年的脸上展现出了一副老成的表情,语气也完全不同了,切斯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人类的恶习也是不会变的吧。”
  “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老成了?”
  “……嗯?”
  切斯有点摸不着头脑。无疑,自己的本性被看透了,而且还是以一种被教训的口吻。
  “你注意到这是我的‘演技’?”
  “不,那个,怎么说呢?我只注意到你的笑是假惺惺的,你的那个什么——哎?什么?演技?”
  “好像我是个傻瓜似的……”
  看着一脸疲惫的切斯,艾尔玛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状况。
  “啊——啊——!这样啊这样啊,原来如此,明白了。OK。交给我了。是啊,是啊。你已经300岁了,不应该总把你当成小孩子的。嗯,对不起,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面对艾尔玛不知所云的回答,切斯只是仰望着星空叹了口气。白色的气息在月光的映照下,有着少年身姿的不死者静静地开口道: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麦德对这里的70多年闭口不提,茜璐比和尼罗似乎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那双孩子般的眸子,闪烁着某种不安。
  “我想问的是——你是怎么看待我们的?”
  “朋友。”
  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切斯的话音刚落,艾尔玛就毫不犹豫地说道。
  切斯瞪着眼睛听着艾尔玛的活。这时,艾尔玛才开始一点点摸索着回答他的提问。
  “不不不不等等等等,在这儿说朋友有点幼稚,我说错了。如果是切斯的话,也许可以说是朋友,但是切斯现在很老成,已经300多岁了……那就说成是喝茶聊天的朋友吧。不等等,同胞,战友……朋友都OK。同类……不,拉丁风格的amigo(注:西班牙语的‘朋友’)……搭档……投手和接手……队友……et cetra(注:拉丁语的‘等等’)。”
  ——et cetra该是我说的吧……。
  切斯心中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小小的冲击。艾尔玛自言自语之后,拍了拍手继续说道:
  “还有一种东洋风格的说法,叫做‘一丘之貉’。”
  “不好意思。那是什么奇怪的话。”
  切斯还没等艾尔玛说完,就发了话。
  “以前我被田九郎说过,他说‘你和休伊是一丘之貉’。”
  “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啊啊,你把认真提出问题的我当成傻瓜了。”
  “不要用麦德的口气说话哦,你要更像孩子一点。”
  对于艾尔玛没心没肺的话,切斯生气地回敬道:
  “好了吧。我都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吗,这样可不好。但是,坦白的说,你那样说很可怕哦!你永远是小孩子,也可以说是个小精灵,所以应该有孩子般的笑容。小孩子如果天真的笑,对周围人来说是一种幸福,就连讨厌小孩子的人都不会觉得麻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说应该无视我?”
  “才不是!这都是为你好!堂堂正正地露出孩子的笑吧,那种老成的笑太难看了,还是放弃吧。你做不到吗?这也算是你的一种特权啊,除此之外你能看到便宜的电影,买到好吃的点心等等,有很多特权吧。而且,切斯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去说些老成的话就好……好吗,切斯?刚才我已经说了,你一笑周围就笼罩在一片幸福之中,你就是累了也要笑,看,仅仅是这样,你周围就会充满幸福。我真羡慕你啊,畜生!”
  切斯理解不了艾尔玛的活,皱着眉头回望着他。
  “……什么啊,我完全不明白。而且从以前开始,我就无法理解艾尔玛笑的理由。你只是说一笑幸福就到来了。”
  “你说什么呀!?笑是在人类持有的所有感情中位于最高位置的。‘福笑临门’这句东洋谚语你没听说过?”
  “谚语是谚语,感情的最高位置或者最低位置……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个人的喜好。”对于艾尔玛突如其来的回答,切斯愕然地叹了口气。
  “啊啊啊,为什么这种感性的家伙会成为炼金术师?”
  “哈哈哈哈,用劣金属冶炼成金子的人算是理性吗?”
  “不要说些啊啊啊什么的来否定自已的存在。”
  面对抱着头的切斯,艾尔玛咯咯地笑着坐了下来。
  “以前把铜和铁说成是‘劣金属’的不是非常傲慢的思考方法吗?直到现在,经过加热、伸展及加工,对我们做着随心所欲的事情却从没有一句怨言的那些人,我们能称他们为‘卑贱’的吗?”
  艾尔玛突然站了起来,像要挑衅切斯似地开始转圈。不过显而易见,这种动作并没有意义,转圈的人实际上很快乐。
  “从15世纪开始,炼金术师就分为了两大系谱。一类是潜心研究科学事业的同行们,另一类是贯通炼金术理念的神秘主义者们。我们就属于后者吧。如果不是,就不可能赞同麦德呼唤恶魔。啊,不过休伊和塞拉德却是两方都占呢。也就是说,借助恶魔的力盘永生不死的我们,现在打出理性思考的旗号是大错特错的哦。好了,如果已经坦诚表明了自己的感觉了的话——那就笑吧,切斯。”
  “我现在最坦诚的感情,就是对你充满了愤怒。”
  看着半眯着眼仰望天空的切斯,艾尔玛停止了转圈——与少年相反,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嗯,什么!?在这样美丽的星空下,焦虑不堪对身体可没有好处哦,可就不能永生不死了哦!……OK,明白了,了解了,好了。你不要再摆出一副想要闻自己身上的气味而团团转的小狗的表情。我明白了,认真听我说。现在的我已经过于沉浸在这片星空下了。”
  “艾尔玛从以前就这么不正经……我并不是因为这个而生你的气。不管是我问什么,还是我生气了没有,艾尔玛总是那么懒懒散散的。”
  “呵呵,我接受你的赞美。”
  “不是赞美!我可一点都没有夸奖你!你总这样的话会让人崩溃的。所以,请你认真的回答我!”
  被少年认真的眼神所征服,艾尔玛难为情地笑笑,又坐了下来。
  “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知道塞拉德会被吃掉?”
  “……”
  艾尔玛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少年模样的“不死者”便飞快地接着说道:
  “为什么你能这么安心的接受我们?如果我们是来袭击艾尔玛你呢!还有,我把右手放在你的脸上,不,是头上时,你竟然没有甩开我的手,甚至连胆怯和惊讶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一点危机感?你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被吃掉是吗?你觉得我们一点也没变?”
  切斯的语气渐渐变得强硬起来,艾尔玛对此只是沉默接受。
  然后,切斯停了下来喘着气,不久,艾尔玛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直直盯着少年的眸子,微微开口说道:
  “忘记了。”
  “……哎?”
  “不不不,对了,可以说这是一种规则吧。塞拉德爷爷的死,也就是说那些事,全都忘得一下二净。”
  “你绐我认真回答!”
  切斯不由得大声怒吼,而艾尔玛却依旧笑呵呵的。
  “不,这不是开玩笑或者什么的,我真的已经忘了。没有骗你。”
  听到艾尔玛这么一说,切斯顿时一愣。尽管艾尔玛一直就是一个没有正经的满嘴胡言的男人,但是他既然说了“没有骗你”,就绝对不是在骗人。
  如果他的秉性一点没变的话——艾尔玛应该真的会忘记“共食”规则的。但是切斯并不相信,难道迄今为止,自己的人生都是被否定的吗?
  “……骗人。”
  “真的。”

  

  “骗人!你……艾尔玛不是因为害怕被吃掉才逃走的吗?所以才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躲藏起来了啊!”
  切斯穷追不舍地叫喊着,艾尔玛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环游世界,并不是为了逃避塞拉德及其他伙伴。而且,就算我没有忘记那个规则,我还是同样会接受你们的。”
  “骗人。”
  “都说了不是骗人了。我知道你们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塞拉德是被你们当中的某人吃掉的,我也不会拒绝他。”
  “我才不相信你说的……!?”
  就在切斯猛地站起来俯视艾尔玛的刹那——艾尔玛一下子抓住了切斯细细的手腕,然后将少年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头上。在这种状态下,如果切斯默念“吃掉”这个愿望,艾尔玛的身体和记忆就会全部吸进切斯的右手。
  但是,心软的还是切斯。切斯勉强拨开紧握着自己手的艾尔玛的手,渗满了汗水的手掌慌张地离开了艾尔玛的头。
  切斯的心跳加速,呼吸顿时局促了起来。艾尔玛为了使切斯平静下来而温柔地笑着。
  “相信了?”
  望着艾尔玛那没有一丝不安与觉悟的表情,切斯愣了愣,然后站了起来——接着,他恢复了平静,像念咒语般咬牙切齿地嘀咕着。但是那不因为声青改变而改变的幼小身体,却址人感觉不到半点憎恨之意。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做到?”
  面对坐在屋顶上的艾尔玛,切斯的目光中夹杂着悔恨和悲哀。
  “为什么你们能做到……不光是艾尔玛,还有麦德、拜古、茜璐比,再见的时候,他们对我没有一点怀疑地接受了我。尼罗好像有点疑虑,但现在也接受了我,不,不光是我,他们彼此信赖着彼此,他们都相信彼此是不会‘自相残杀’的!”
  说到这儿,切斯垂下目光,静静地摇了摇头。然后,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用一种微弱的口气继续说道:
  “人是会变的。这一点我知道地很清楚。而且我也知道,人的本性是恶的!……尽管这么想,但是有时候我的想法也会动摇。几十年前,我一个人去了纽约。为了和麦德再会,也是为了吃掉麦德,但是在那途中,我还遇到了别的‘不死者’。不仅如此,到了纽约以后,我竟然遇到了那艘船上之外的‘不死者’!你相信吗?但是,那种事现在看来怎么都无所谓了。真正令我感到可怕的是——他们全都、全都是一群好人!”
  ——除了自己人以外,还有别的不死者。
  这确实应该是令艾尔玛吃惊的事实,但是他对此并没有追问。切斯自已似乎也没有整理好心情,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自己正在说着一件很重要的事实。
  “都是些好人不是很好吗?”
  “一点也不好!……我不是说了吗?人的本性其实是充满恶意的,我自己最清楚这一点!”
  切斯抢先一步发了话,虽然一瞬间有些踌躇,但像是已经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说道:
  “……我,吃了菲鲁梅特。”
  菲鲁梅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艾尔玛沉默了许久。尽管没有跟他说过话,但是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他,是在船上的炼金术师之中,作为切斯的保护者而存在的男人。
  “菲鲁梅特总是把我当成实验品不断的给我带来痛苦,但是我仍然相信那家伙。可是,那家伙带给我的痛苦却不断地膨胀着!”
  面对切斯突然之间的坦诚相告,艾尔玛只有沉默。在艾尔玛的记忆中,菲鲁梅特对待切斯,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弟弟或儿子一般。
  “但是,你知道吗?我一直相信的,一直那么信赖的人有一天却突然要杀了我!在拼死挣扎的时刻,我灵机一动将右手放到了菲鲁梅特的头上——那之后就是地狱,你明白吗?当你发现自己一直信赖的人原来内心一直充满着扭曲的恶意,那种心情,还有一直在我内心深处的痛苦!你都知道吗?……所以,我憎恨这个世界。我想要割掉自己身上还有全世界中所有充满恶意的生命的肉。但是,但是为什么大家都是好人!我感觉,我感觉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是卑鄙的,艾尔玛、麦德、艾扎克、米莉亚、菲洛,为什么,大家……大家……大家……”
  切斯的声音惭惭小了下去,之后便再也听不见了,他的头完全地低了下去。
  艾尔玛沉默片刻之后,抬头仰望着苍穹,小声说道:
  “我好羡慕你啊。”
  听到这句话,切斯慢慢地抬起了头。
  “啊啊,我好羡慕你啊。我说,切斯啊。你一直在想人的本性到底是恶还是善。全世界六十亿人当中,99.9%都是坏人。但是,你坐上了那班列车,却遇见了那剩下的0.1%!这种概率超小的!就像是买彩票连续两回中了同一个号得了大奖!又像是小行星冲撞地球,黑猩猩起了莎士比亚的名字一样!”
  艾尔玛像机关枪一样飞快地说着。切斯感到,认认真真说话的自己越来越愚蠢了。他说的话并不是在安慰切斯,全部都是真心的。
  “我,很羡慕艾尔玛那积极向上的生活。”
  “积极向上也好,什么也好,我只是说了事实。我下面要说的是,你是一个十足的大好人,放心地活着吧。切斯。”
  “别安慰我了。我只是有点后悔。其他人都没有变,只有我一个人变得那么讨厌。只有我一个人变了。我真的后悔得不得了。”
  说完之后,切斯便扶着登高的梯子状把手,缓缓地向上爬着。在他身后,艾尔玛不可理解地说道:
  “真是个奇怪的人。你不认为自已是好人吗?难道你就这样泄气了——能够当好人不是很好的事吗?”
  “你说的倒轻松。”
  “你并不是变了,只是长大了,切斯。你懂得区分世界的善与恶,应该高兴才对。如果你真的变了的话——再变回去不就好了。就像水结了冰还是会融化一样,人也还是可以改变的。”
  接着,艾尔玛难为情地挠挠头,笑了。
  “如果你还想融化的话,就要感觉感觉周围的温度。就算不能融入周围的温和之中,至少也应该去接受。”
  “不要再说这些丢脸的话了……我变了,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我不是说了吗?孩子般的笑容很适合你哦!不仅是你自己。世界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应经常笑笑。总之,如果我看到了你的笑,就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啊,但是杀人或寻死这样的事可是不行的哦!”
  听到这儿,切斯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
  “那么,我让你从这儿跳下去你就跳吗?这样不会死人的。”
  “……”
  “为什么总把事情说的那么简单——”
  切斯想说的话并没有说完。
  “明白了。呀——”
  “哎?”
  伴随着一声奇怪的喊叫,艾尔玛消失在切斯的视线中。

  扑通

  切斯刚刚理解这种状况的同时,地面上传来了一声驽钝的巨响。
  之后——不久,传来了麦德他们的呼唤声。
  “艾尔玛!?振作起来,艾尔玛!”
  “为什么?为什么从这个地方跳下来呢!?”
  “嗯,正好。在他活过来之前把他绑起来吧……”
  在月光的照耀下,少年一脸难以读懂的奇妙表情,自言自语道:
  “对不起,艾尔玛……尽管我很开心,但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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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5 02: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章
』怒哀乐
茜璐比·琉米艾鲁

  翌日 圣涎节前夕

  摆放着长桌子的古堡大餐厅。在这个可以说是城堡内最大的房间里,五位不死者聚集在了一起。桌子上并没有什么食物,只有五个装满水的杯子。尽管没有什么料理,但是周围的装饰品却让人感到圣涎节的来临。桌上摆放的烛台,烛光美丽地摇曳着。

  “圣诞快乐!”
  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这句祝福话语的声调很是奇怪。
  发话的人被捆住手脚又被绑在桌子的一端——被称为是“诞生席”的座犄上。麦德他们四人则围坐在桌子周围。
  夜里被逮起来的城堡主人,就这么被绑了一晚上。他刚一醒过来,就对麦德他们指手画脚,让他们把城堡全部装饰成圣诞风格。尽管不明白为什么必须要这样做,但是一看到城堡里的女孩子们默默地工作着,于是不得不卖力地帮忙装饰着城堡。
  “现在可不是什么‘圣诞快乐’的时候,真是的。”
  茜璐比露出疲惫的笑容,小声嘀咕着。
  “刚一找到切斯,就看见你慌慌张张地从屋顶上飞跳下来……就算是怎么都死不了,那无理取闹也得有个限度吧。”
  “无理取闹是没有限度的!超过界限的事物全都是无理取闹的——”
  “我敢说。我不想听你说话。”
  “太过分了!?”
  艾尔玛他们像说相声一般对着话,只有切斯一个人默默无语。艾尔玛并没有把他和切斯的对话内容告诉麦德他们,而是说自己不小心才掉了下去。切斯因为自己的过错被包庇,心情十分复杂,一直在犹豫是否告诉尼罗他们真相,但结果还是顺其自然了。
  “你为什么要从上面跳下来,真相还是只有你和切斯两个人知道比较好。”
  麦德好像看出了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却装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么说来,茜璐比和尼罗也没有追问切斯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大家都知道了,只不过是在包庇切斯。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受到了大家莫大的包容。
  但是,切斯并不想去确认这些,只是继续沉默着。沉默的时候,不断地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浮现于脑海中的,是放在艾尔玛头上的自己的右手。
  ——自己,可以信任坐在那边的那些人吗?
  对于这个突然浮现的疑问,切斯立刻摇了摇头。如果是麦德——或者是在纽约时结交的新朋友艾扎克和米莉亚,或者一直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姐姐爱妮思。如果是他们的话,那么把右手放在头上倒也无可厚非。但是,那边的那个人并不是装作天真地被自己抓住了。
  而且,对于那些大约有300年没见的人们为什么会那样做,切斯一个晚上都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傻瓜另当别论,但是艾尔玛所处的环境和别人不一样。比如说,艾扎克和米莉亚——在纽约的一对傻瓜夫妇,他们毫不怀疑地信任着切斯,所以肯定会面带微笑地迎接切斯的右手吧。
  但是,这个叫艾尔玛的男人一定是有什么预谋的。不是发自内心的,一定是带有某种目的性才让别人笑的。这也许是错觉,但是对切斯来说,这确实很不可理解的。
  是什么促使他做到那种地步的?自己在那个时候也丝毫没有想“吃掉”艾尔玛吗?
  切斯沉浸在这一连串的疑问中。这时,不经意地传来了艾尔玛的声音。
  “不要板着张苦瓜脸,切斯。现在是用笑容来征服世界的时候。再具体的说,不会笑的人会死的。看看动画片里出现的征服世界的魔王吧,他不是也在快乐的笑吗?他不是征服了世界以后才笑的,而是笑了以后才征服世界的。所以,我们应该先于魔王而笑,为了让世界上挨饿的人们笑而支援食物——”
  ——还是,不去理解比较好啊。
  切斯愣住了,尼罗则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直接切入了主题。
  “现在可不是说些奇怪的话让别人相信的时候,艾尔玛。难道这个村里的魔王就是你?我敢说,你应该遵守约定的,快说吧。”
  “确实如此哦,艾尔玛……昨天我们问了城堡里的姑娘,因为她们是生贽,所以才被抓来了是吗?她们再没有多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并不是乱来——只是根据场合采取了严厉的态度呦。”
  麦德脸上的笑容少有地消失了,艾尔玛微笑着接受了他严厉的视线。
  “说‘抓来’太没礼貌了吧,那些孩子是我向村里提出要求生贽时,她们才过来的。”
  “是同一件事吧。”
  “不是的,那是……”
  艾尔玛故意装作一副什么都知道的面孔,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是在这个村子,一个恶魔诞生的故事。
  “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啊啊,首先,就从我在这个村子里被杀的时候说起吧。”

  ====

  3年前 12月

  艾尔玛刚刚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少女。
  虽然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卑躬屈膝的少女抱有疑问,但艾尔玛仍然让她带了路。
  村人们没有在艾尔玛面前出现,而是紧紧地关上了自家的大门。但是,在背地里他们却又偷偷地窥探着他。
  “啊糟糕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在我背后聚集着要袭击我的野兽的视线。受欢迎的男人真辛苦啊?难道是宇宙人正在计划着消灭我吗?宇宙人才会受到欢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应该是全世界统一的。”
  这样说着,少女把艾尔玛带到了位于村里一角的仓库里。
  “啊?只能是这儿吗?是真的吗?”
  这里可不能说是接待客人的好地方,只是一个稍稍积点雪就有可能倒塌的破烂小屋。大门已经掉了,窗户也破损不堪,真是个只能躲避寒风的奇怪地方。
  “……啊,好像村里没一个人会来这里啊,不,对不起,恕我直言了。你还特意带我来这儿……虽然我说只要能遮风雨就好……OK,我就住在这儿了,谢谢。作为回礼,明天我会告诉你有关‘圣诞节’的事,敬请期待吧。”
  这样说着想要和少女道别,但是少女不知为什么却一直站在门口。
  “嗯?啊,好的好的。之后在这里谈也可以。”
  艾尔玛微笑地说着,少女有点难为情的小声说道:
  “这里,是我的家……”
  “啊?”
  笑呵呵的表情突然僵住了,艾尔玛环视着这个暗暗的屋子。然后,艾尔玛的表情一点点地变得严肃起来。
  在这个绝不可能是居民住宅的小屋里——有好几个少女向这边望了过来。
  她们都穿着薄薄的脏脏的衣服,每张脸上都没有表情。而且她们长得很像,就像姐妹似的。
  艾尔玛摸不清头脑地呆呆站让那里,其中一个少女——就是最开始来迎接他的那个孩子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
  “又来了一个人……我想想办法吧……如果太窄,我就到外面去睡……”

  ====

  现在

  “我当时很吃惊,这简直就是我最爱的丰满女人的后官嘛,不过我怎么能对一个只有15岁的孩子出手呢?不,现在流行的日本漫画都是这种情况,于是我也继续盘问下去。”
  就那么一直被绑在椅子上,艾尔玛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过去。虽然听上去很是不可思议,但是麦德他们确实看见了“长得很像的少女们”,所以也就继续听着。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啊啊,我以为一定是死了父母的姐妹被全村抛弃,而且觉得问这样的事不好,所以一直沉默着。第二天,我就在村里溜达了几圈,但是村里没有一个人出来露个脸,我知道他们都在远远地偷窥着我,估计要是我大声一喊,所有的人就都会逃跑了。所以,我放不下心,想找一个能让那个孩子安心睡觉的地方。就这样,我发现了一个荒废的城堡。好像村里的人都说这里有怪物,所以不敢靠近,其实什么都没有。于是我把这个城堡清扫了一番,想让大家都住到这里来。”
  “到这里我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你自己却变成了‘怪物’呢?”
  对于麦德的疑问,艾尔玛高兴地咧着嘴说道:
  “我啊,只是想要在这个难得一片雪景的城堡里过圣诞节而已,所以想把它布置一下。于是让那些姑娘帮忙,努力了一个晚上布置呢。因为没有纸,只能满城堡里找来树枝和石头来代替……但是,第二天——也就是圣诞节当天,村里人都来到了城堡。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和村民接触接触,一起和和睦睦地举行圣诞Party,没想到每个村民的手里都拿着武器,并且大喊着‘滚出这个村子!’。我想要保护躲在我身后的姑娘们,但是数十把铁锹和镰刀向我袭来。这是生死关头的大战!……怎么样?是不是手心里都握出了汗?”
  “……你不会是又在编故事了吧?”
  “不要用看着在说谎的村民的眼神看我。不,我没有说谎……啊,我只是说我遇到的事,我在那时侯被杀死了一回。”
  听到这儿,茜璐比猛地震惊了一下,问道:
  “哎……为什么?”
  “我刚一失去知觉,那个叫戴兹的村长就又狠狠地殴打了我。如果是这样还好——”
  好像看到了那副场景似的,麦德小声地接着话:
  “——被他们看见了吧,生命再生的过程。”
  艾尔玛一副一语说中的表情,坏坏地转移了目光,继续说道:
  “我一看,心脏已经被木桩子刺穿了。好疼啊。就算是吸血鬼也忍不住的,真的!”
  “我明白。心脏的疼痛确实很难熬。”
  切斯好像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着,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气,身体开始发抖。
  “哎呀——,我好不容易把木桩子拔了后再生……哎,活着真是件好事,为了解除误会,我又去了村里。”
  “哎?”
  “然后,村民们一个个都是惊恐的表情。有趣的是,道路中央正在堆放水果的女人们呀的一声就晕过去了……然后我再一次被村里的人包围了,这次他们放火烧我。我被大火烧得拼命逃跑,从大雪堆积的坡上滚下去,想要扑灭身上的大火,但是怎么也扑不灭,只好把身体埋在大雪里。不,应该说是那大雪把我淹没了。”
  “……”
  “太阳再一次升起,万丈光芒照在我身上,雪融化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的下半身竟然已经冻上了!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回到城堡。不过活着真是件好事啊,第二天为了解除误会,我再一次去了村里。”
  “啊?”
  对于艾尔玛的话,茜璐比发出了疑问的声音。但是,艾尔玛并没有停下来,接着说了下去。
  “然后,村民们的表情更加惊恐了。有趣的是,堆放水果的女
  人们大声惨叫着抱头而逃……然后我又再一次被村里的人包围了,这次他们绑住我的手脚把我扔进了河里。哎呀——,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冲到了河的下游,然后我又一次穿过森林回到村里。活着真是件好事啊,于是我想要再次解除误会——”
  说到这儿,也许是感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艾尔玛咳咳的咳嗽一声,改变了说话的方式。
  “总之,那样的事一连重复了几天。”
  “我敢说,你是白痴。”
  “别说的这么直接,尼罗。我只是、只是想用我的笑脸与他们和解来解除误会。”
  “要是我早就离开村子了。”
  尼罗的指责头头是道,艾尔玛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于我来说,并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算了,关于这个以后我再细说。至少我打算努力去做……不过我发现开始为我带路的那位姑娘的脸上受了很重的伤,打听之后,原来是出自村长之手。于是,我怒气冲天……就稍微威胁了村里的人一下,使出了炼金术师欺骗用的伎俩,然后他们一个个都改变了态度,把我当成魔王对待。”
  听到这儿,一直沉默的茜璐比静静地开口说道:
  “嗯……村里的人果真很奇怪。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却总是那么固执……”
  “不,不是这样的哦。听说在魔女狩猎时代的欧洲很是残酷。视钱如命的审问官,还有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捏造出魔女的审问官,这些家伙虽然比比皆是,不过被煽动的民众也是非常可怕的。”
  艾尔玛哈哈笑着,说着与脸上的笑容不相符的内容。
  “你们不知道普通人的恐怖。你们太不知道没名没姓的‘村民A’的恐怖了。”
  艾尔玛一边回想着自己遭受到的痛苦,一边讽刺地笑着继续说着。
  “人类施加暴力的时候,就是受到欲望驱使的时候。但是,大部分的人都能克制住自己。那是‘普通人’。那么,普通人受到比欲望更加严重的暴力驱使又是在什么时候呢?到底会是什么原因呢?那就是——恐怖。”
  “嗯,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基本可以理解。”
  戴面具的男人点了点头,艾尔玛也静静地点头回应。
  “人把恐怖作为免罪符来行使自己的力量。为了保护自己,如果大家都感受到同一种恐怖,就可以原谅任何人。虽然有的人不这么认为吧,哈哈哈。”
  接着,他喘了口气,语气和气氛都变了。
  “回到原来的话题。‘一年交出一个生贽’,我开玩笑的这样对村民们说道。但是,那些人却当真了,真的有姑娘来了。所以,没办法,我只好要求提供那些孩子的食物,然后他们瞪大眼睛望着我。她一直埋头为村里干活,我只是想让她得到应得的权利。”
  “……食物先不说,还有问题存在。你的那个坏玩笑也还好说。只是,那些姑娘是什么人呢?我想问问——”
  麦德想要进一步打听,这时,艾尔玛的身体突然不断传来“嘎拉”的声响。
  大家都为这突然的声音瞪大眼睛——突然。
  “呐,我就只有使出这一招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笑声同步,艾尔玛的身体里喷出了一阵烟雾。
  艾尔玛就那样嘎拉一下向后倒了下去,身子消失在烟雾中。尼罗慌慌张张地确认着椅子,但是那里只剩下捆绑用的绳子和沉浸在烟雾中晃动的掎子。
  “刚才的声音,莫非是——”
  “啊,关节就像爆开了一样。嗯……这个家伙为什么这么做呢?”
  就好像在嘲笑这四个人一样——艾尔玛的声音从天花板上响起。
  “放心吧,如果你们没有抓到我——2月!到了2月,谜底一定就会揭晓了……”

  ====

  2001年12月26日 上午 古城

  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晴朗。寒冷的空气刺痛着肌肤。
  尽管那座城堡从外观上看起来并不怎么宽敞,但是内部一装饰就显得相当的大。茜璐比手里摆弄着过年用的装饰品,面对着周围的宽阔空间叹了口气。
  “2月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还有35天要在这个城堡里度过。对于已经习惯了文明工具的自己来说,还真有些难熬。没有淋浴,没有电视,没有杂志,在这样的环境里到底要待多久呢?
  一开始,从乘车进入森林之后,尽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被隔离的村庄,骑马的少女们,奇怪造型的城堡,被称为恶魔的高高在上的老朋友,还有极其害怕艾尔玛的村民们。
  就在1年前,大家还在欢庆21世纪的到来。可这个村庄简直就像小说和电影里出现的奇幻世界。
  “真的……这个村庄好像是100年前,不,好像是更老的时代残留下来的。”
  茜璐比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一边看着亲手制作的装饰品。
  艾尔玛准备的装饰品制作得非常精美,世界各国过年用的装饰品都有。那些都是村里少女遵循艾尔玛的指示制作出来的。少女好像什么都听从艾尔玛的教导,因此连她们说的话都和艾尔玛一模一样。但是,她们从不说自己的事情。第一天来到城堡的那天夜里,麦德对她们说“你们可以回到村里了,这是艾尔玛说的”,她们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时,自己甚至还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茜璐比认为和她们共处一个月其实是很可笑的,她想和她们套近乎。也就是说想要和她们搞好关系——但是却没有机会询问她们。
  茜璐比被一种奇妙的失落感包围着,就在快到正午的时刻——机会突然造访了。
  “那个……艾尔玛大人说烧沸河里的水就可以洗澡了……”
  茜璐比正望着装饰在门口的叫做“门松”(注:日本民俗中正月竖在房门口或大门口的装饰性松树)的奇怪装饰品,这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突然的声音。回头看去,后面站着一位“生贽”少女,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光芒映着她的脸,显得奕奕生辉。
  “你跟他说让他自已来说。”
  “嗯,好,十分抱歉……”
  “你不应该道歉,你没有必要特意听命于艾尔玛的。其他人也一样。”
  茜璐比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她走到少女的前边,稍稍弯腰便能迎合她的视线。然后,她稍稍地歪了歪头,转向少女询问道:
  “我的名字叫茜璐比,茜璐比·琉米艾鲁。可以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听到这话,少女略微有点犹豫,但可能是面对茜璐比的微笑安心了不少,于是吃力地开口说道:
  “啊……我,叫菲璐……”
  “哦,谢谢你菲璐!但是,不用跟我说敬语,叫我茜璐比就行。”
  说到这儿,茜璐比注意到了一件事。其实本来应该早就发现的,但是整个村子的怪异掩盖了这个事实。
  “你——会说英语?”
  “啊,嗯,艾尔玛大人说,这是很必要的……”
  如果认真去听的话,她的发音确实显得很笨拙,但是一般的会话倒是没有问题。这么一想,艾尔玛肯定是出于某种目的而教她们英语的。
  “莫非……你不想从村里出来……”
  但是,如果昨天艾尔玛的话是真的,那么她们在村里极有可能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这样的话,把她们从村里带出来的这个判断也不一定是错误的。
  “算了,反正最后还是由你们自己决定。”
  “哎?”
  “啊,我自己跟自己说话呢,别介意。”
  茜璐比静静地摇了摇头,同时也悄悄地窥视菲璐的神态。
  被窥视的少女为难地思考着。过一会儿,她说了句“失礼了”就逃开了。但是,茜璐比好像是要跟随着她一般,慢慢地开始踱着步子。
  “那个……有什么事……”
  “那个,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一起去院子里走走好吗?”
  这样一问,少女停下了脚步,沉默了良久。就在这犹豫不决的不自然的沉默当中,她慢慢地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回答茜璐比。
  “明白了,现在我去请求艾尔玛大人——”
  ——现在?
  茜璐比不明白眼前这个少女所说的意思而深感困惑。但是,她想可能是因为英语不熟练而引起什么语法上的错误,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丝毫没有发现,这句奇怪的话其实代表了她的本质——

  ====

  几刻钟之前——村里 村长家

  “我走了,父亲。”
  当日光开始照耀村里南侧的时候,村长的儿子佛鲁特认真地说道。
  “随你便。”
  对于自己的儿子,村长戴兹只是冷淡地回应着。他的面前摆放着早饭过后没有收拾的餐具和装满水的茶杯。
  村长的家中,除了父子两人外,还有其他几个人。他们是前几天聚会时前来的村里有权势的人。虽说是有权势的人,但在这样的小村庄并没有担任特别的官职,他们只是比其他的村民们更有发言权。
  这些村民与村长相反,他们向站在门口的佛鲁特投去了担心的目光。面对手扶着门把手的少年,屋内最年长的男人提高了声音。
  “真的要去吗?”
  “太多人去只会打草惊蛇,如果只是去打探一下情况的话,还是人少一些更好。”
  “话虽如此,可是让村长的儿子佛鲁特去……”
  “没办法,没有其他人想去……而且要是我的话,也许遇见他的时候还能跟他交涉交涉。”
  “……确实,与其我们去,还是你去更妥当——”
  面对仍然惶恐不安的村民们,坐在桌子内侧的戴兹愤怒地提高了声青。
  “别管他。”
  “村长,不能那样说啊!”
  “你这么没用,就让儿子代替——”
  屋内的村民们口口声声地指责村长,戴兹孤立无援地说道:
  “那么,你们也去看看?”
  “呜……”
  “别这样,父亲……”
  佛鲁特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便向村民们行了一个礼,然后默默地在寒空下迈出了脚步。
  村民们跟随着他来到门口,他们一边嘴里嘀咕着“儿子倒是好孩子”“妻子死了以后干什么都没有干劲”“没有儿子连餐具都不会洗”“佛鲁特真太可怜了”之类的话,一边盯着村长离开了。
  “哼。”
  在这种喘不过来气的氛围下,村长只是大口大口的喝水。当他确认屋内已经没有一个人了以后,他静静地笑了起来。望着天空,只是笑着。
  虽然那副表情是在笑着,但是笑容中却没有一丝感情。看见这种表情的人会感到恐怖吧,或者说是感到厌恶。
  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被称为是怪物的笑颜中毒者。

  ====

  清晨。
  今天是难熬的一天。
  这是早已预测到的事实。
  必须要收拾圣诞节的装饰了,必须要开始准备迎接新年的祭祀活动了。
  但是,今年不同于以往。人数增加了。
  那是从这个森林以“外”而来的人们。好像是艾尔玛大人的老朋友。
  他们亲切地对待我。最初,我觉得那样痛苦不堪。
  但是,现在不同了。也许,也许我们可以一直住在一起。我想变成这个样子。
  也许会被背叛。但是至少,我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梦想。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受苦受难。就算他们离开这片森林,我也只不过是又回到原来的生活。回到那最初的日子,一成不变的日子。没有梦想没有希望,只是不断的忘却,然后什么也不想——
  因为我讨厌那样,所以不想再思考了。
  我决定只是默默地做着“新年”的准备。
  去年使用的“门松”装饰品——真的是用“竹子”和“松树”做的。但是,这个地方是不会生长那样的树木的。艾尔玛大人对我们说“总有一天让你们看看实物”。但是——恐怕那是不可能的。

  在我的脑海里,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记忆。
  不是这里,在其他什么地方——也许是一个“改变我生命”的地方。
  四周都是不是用石头或木头砌成的地板或墙壁,在那个白色的屋子里——那个人摸着我的头这样说道。
  ——那片森林里,有你们的玻璃瓶,那是一个长颈瓶。不能到外面生活。那就是你们——

  啊啊,我现在痛心的深深的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论我们拥有多大的梦想,不论我们抱有多大的期望,最后我们——
  “呀——”
  听到这声喊叫,我转过头去。
  “啊……”
  “现在,我们去城堡吧。”
  佛鲁特大人这样说着,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怎么回事呢,对于你们来说,那个恶魔的同伙——”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佛鲁特大人就那么垂下了眼帘。
  “对不起,没什么。”
  也许是看到了我困惑的表情,佛鲁特大人为难的用手捂住脸,眼睛游离着对我说:
  “没关系,前天都说了——就算你不是生贽也会把你安顿好。”
  “哎……”
  我更加困惑了。佛鲁特大人到底在说什么呢?
  “一直以来一直就是照着恶魔说的话去做——你做生贽就到2月份——我们一定要把那些恶魔赶出森林。如果是这样——父亲非常害怕什么也不能做,但是如果说抓捕恶魔,我倒是勇气百倍。所以,我也会为了你不被村里的人欺负而努力。”
  佛鲁特大人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恶魔当然是指艾尔玛大人他们。要是把他们赶走——我的一切期望就破灭了。但是,现在佛鲁特大人说的事情,可以充分代替我的梦想。
  “再见。”
  佛鲁特大人道了别就离开了。
  ——我应该怎样做呢?我就这样顺应周围的状况,只是等着结果吗?或者,自己采取点行动?如果说采取行动,自己又为了什么而行动呢?
  啊啊,我的脑子又一片混乱了。至少,至少现在——佛鲁特大人能够跟我微笑,像艾尔玛大人那样没有内疚之情的对我笑,也许这个村子就能看到希望了。
  这种无聊的想法只是借口,最后我还是选择了顺应周围。
  但是,现在的我无法发自内心的笑出来。强做笑脸对艾尔玛大人是一种亵渎,绝对不可以伪装自己。
  我再次停止了思考——专心整理城堡入口处的“门松”。


  ====

  正午 古城——庭园

  茜璐比和少女之一——菲璐两个人,在蓝天下的庭园中散步。尽管日光很强烈,但是寒冷依旧。白色的气息和着步调的节拍在空中飘散。
  想必是出自艾尔玛之手,这个庭园没有完全荒废,从以正门到城内的通道为中心,四周被修整得很好。
  在这样的庭园内散着步,茜璐比对着菲璐打开了话匣子。哪怕是一点也好,真想知道她们的事以及艾尔玛的目的,但是到最后却什么都不知道。菲璐对自已的事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论怎样问她都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只是回答“对不起,我也不是很了解。”。与其说不想回答,还不如说她确实是不了解——就是这种感觉。
  只有茜璐比在不断的提问,这很不好,她也想适当的和她搭话,但是菲璐从没有主动说点什么。
  但是,只有一个。最后,少女说出了自己一直介怀的事情。
  这是当茜璐比说到城堡里的其他少女的时候。
  “这么说,其他的姑娘……大家长得都很像,你们是姐妹吗?”
  被这样随便的一问,菲璐露出一副一直以来最为难的表情。然后,她努力地想要选择最合适的语言,歪着脑袋轻轻地开口说道:
  “那个……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城堡里,只有我一个人。”
  “哎?”
  到底是什么意思?茜璐比感到不可理解,想要继续追问下去——但是这个行为不得不中断下来。因为茜璐比从余光中,瞥到了庭园一角的一个矮小个子的人影。但是,她并没有马上转过头去,而是以不变的微笑对少女说道:
  “啊,菲璐,起风了,赶紧回去吧。”
  “好。”
  少女好像并没有发现那个人影,对茜璐比的话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于是她们再没有回头转向庭园,而是回到了城堡。
  只有那个人影,残留在寒冷的风中。

  ====

  “嗯,这个地方有个地下通道的入口呢。”
  “好像只是个井道而已。我想这里没有那种东西吧。”
  尼罗和麦德两个人潜心地研究着这个城堡,他们在一个书库样子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通向下面的楼梯。说这里是书库,其实就是一个摆放着书柜的狭小屋子。重要的藏书也已经几乎发霉了,所以只是简单的有一个书架的摆设。
  “下去看看吧。”
  “等等,那之前先确认一下这里有的书。”
  麦德迅速制止了尼罗,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残留在那里的资料拿在手里,那些读物都已经风化了。一边确认着上面难以辨别的文字——尼罗和麦德一边面面相觑。
  “……这资料我好像和哪儿看见过。”
  “我敢说。我也是。”
  手里的书——并没有被翻开,但是从书面封皮上的文字来看,麦德就可以确信断言。
  “这本书大多半都是——关于炼金术的。特别是其中的——”
  麦德这样得出结论,尼罗静静地眨着面具下的眼睛。

  ====

  ——被发现了吗?
  佛鲁特手心里渗满了汗水,藏身在庭园内的低树后急促地呼吸着。
  大门就那样随意的开着,谁也没有觉察到他混入了庭园。但是,那以后作为生贽应该被派遣的少女——和前几天来到村里的外来的女子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虽然藏在了门柱旁的大树后,但是她们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朝这边走近。佛鲁特想,这次一定被发现了,于是便移动到与二人相反方向的庭园一角的大树后。但是,当他再次注意到时,二人却停下了脚步,说了几句什么话之后,转身回到了城堡内。
  可能是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为了叫自己的同伴才回去的吧?
  佛鲁特紧张得一动不动,决定先到那里打探一下情况。
  “不过——这里真是比去年的时候还要华丽啊……”
  从树荫后观察着城堡的外观,佛鲁特在心里嘀咕着。
  所谓的窗户上挂着奇怪的装饰品,全部以红与白的色调为主。这种颜色与石砌城堡的颜色完全不协调,那种失衡感使城堡看起来更加滑稽。但是,对村里的人来说,这可不是滑稽,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浸入到体内的恐惧感。
  在入口处,装饰着两个用森林中生长的树木制成的奇怪物品。
  被斜着砍下来的树干垂直于地面悬吊着,在它的根部,卷着一团针叶树的树叶之类的东西。看上去好像是武器或者是圈套、咒术人偶之类的,佛鲁特的心中顿时浦起了一阵不安。
  佛鲁特感觉自己被超越极限的紧张感所包围,下意识地咽了咽吐沫。就在这一刹那——
  “喂。”
  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少年的后背顿时感到一阵犹如电击般的震动。
  手掌中的汗水一瞬间就干了,岂止是回头看啊,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意识犹如爆发一般强烈的动摇着,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因为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与神经之间的连接好像一刹那分离了。
  一个温柔清透的女性声音,温暖地包裹着身体完全无法活动的佛鲁特的背部,这声音温柔亲切,解除了他的紧张感。
  “在这种地方待着不冷吗?进去吧,一起喝杯茶。”
  在这种声音的关怀下,佛鲁特心情平静了下来。这种平静从头上慢慢地传到心里。
  映入眼帘的是刚才在庭园里散步的——一个奇怪的美丽女子——她脸上浮现的是爽朗而温柔的笑。

  ====

  城堡内的大厅。
  暖炉的火焰熊熊燃烧,映照在一副困惑表情的佛鲁特的脸上。
  面对着佛鲁特所坐的椅子的,是隔着一张桌子的茜璐比和切斯。本来想叫尼罗和麦德一起来的,但是四处也找不到他们二人。再想进一步找找,突然想到四个人都过来,这个少年一定会害怕,于是就由茜璐比和切斯二人问询这个少年。
  “嗯,从哪儿开始说呢?我叫茜璐比,这孩子是切斯,初次见面。”
  “啊,啊……是,我叫佛鲁特·尼比鲁。”
  对这种意想不到的开场白有点摸不着头脑,佛鲁特诚实地报出了自己的大名。本来心想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如果交涉不顺利就很有可能被囚禁,没想到自己反被招呼到了客厅,还受到了客气的问候。
  “是为了监视我们而来?”
  坐在茜璐比旁边的少年,皮笑肉不笑的面对佛鲁特。佛鲁特没有反驳切斯的话,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喂,切斯,你不要那么说话!我们是特意邀请他来的。”
  “但是……”
  “你不要露出那种气呼呼的表情,白长了一张可爱的脸了!”
  “……呜!”
  面对高兴笑着的茜璐比,切斯红着脸沉默了。现在他们一直在用英语对话,所以佛鲁特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对不起,别介意。啊啊,我们当中听不懂你们说话的只有尼罗……就是那个面具人,所以你可以尽情的说话。”
  听到茜璐比这样一说,佛鲁特便不知道到底应该从何说起,也不能突然说“你们滚出村子!”这句话,而且也不是交涉生贽的时候,因为那个恶魔艾尔玛不在,所以这种话是不能说的。
  想到这里,佛鲁特突然发现,这两个人——和艾尔玛一样也是“怪物”。然后疑问一点一点探入下去,第一次掌握了对话主导权的他提高了声音。
  “请问……你们和艾尔玛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尽管这个问题有点离题,但是茜璐比很快就理解了佛鲁特的意图。好像是恶作剧一般地笑了笑,她开始淡谈的陈述事实。
  “我和这个孩子还有另外的两个人,基本上和艾尔玛是同类。不管受到怎样的伤都不会死去——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得到了这种清晰的结论,佛鲁特不知道怎样立刻做出反应。尽管是最可怕的结论,但是对手却满不在乎的作出回答,因为他们并不认为这是重要的问题。
  “不死之身……果然,你们是……怪物……吗?”
  压抑着慢慢涌上心头的兴奋之感,佛鲁特怯生生地继续问道。对此,茜璐比仍然是毫不含糊的回答。
  “不是怪物。我们是人类,不是恶魔。但是,我们拜真正被称为‘恶魔’的家伙所赐成了恶魔。难得和佛鲁特你成了朋友,所以要详细解释一下。”
  “等等,真的要告诉他吗?”
  切斯惊恐地制止道。茜璐比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没事没事,就算全说了也没有什么损失,相信不相信随这个孩子。啊啊,但是,因为他相信我们是‘恶魔’,所以也许会很容易就相信我们的话。”
  听到这话,佛鲁特好像发现了什么似地提高了声音。
  “对了……这个城堡里的‘恶魔’——在艾尔玛之前到来的恶魔是怎么回事呢?”
  对于这个孩子睁大眼睛提出的清清楚楚的问题,茜璐比和切斯感到不可思议地互望着。
  “恶魔是?”
  “哎?那个……你们不知道吗?听说十多年前就住在这个城堡的。”
  “关于恶魔的事,艾尔玛那家伙一个字都没说过……我们也没有看见过。”
  佛鲁特望着茜璐比的瞳孔良久,然后放心地喘了口气。
  “这样啊……那果然只是个传闻啊……”
  后半句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佛鲁特安心地低下了头。
  “我说了奇怪的话,真是对不起。那个……我还是想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佛鲁特提高了声音转移了话题。从他的声音可以感觉到他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惶恐不安了。茜璐比也稍微放下了心,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对村里的少年说道:
  “好吧。从哪里开始说好呢?已经是300年以前的事了……”
  听着茜璐比口中陈述的过去,屋里的两个少年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从来没有看见过外面世界的佛鲁特无法清晰地体会当时的场景——但是,在切斯的眼前、那怀念的场景伴随着声音复苏了。
  那场景很美丽,还有悲伤,一点一点地展开——

  ====

  “我敢说。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必要敢说。现在点灯——”
  从书库的楼梯下到地下室的尼罗和麦德,当然享受不到光明。为了探索城堡,麦德握着从车里拿出的手电筒,兴致勃勃地照着道路。
  在这个从入口处一直延伸到内部的狭窄通道里,有大约十米的部分石壁被截断了,因此用土砌成了一个更为狭窄的道路。
  麦德和尼罗相互点头示意,脚步缓缓地迈向道路的探处。

  两人在阴冷空气的笼罩下缓缓前进,他们决定重新整理一下有关这个村子的事情。
  “真是的,这片森林到底是怎么回事?被隔离的村子,奇妙的城堡,生贽的女孩子们,还有这些书籍……这应该是私有领地不会错的。”
  “嗯,应该是这个国家的资本家所有的土地我已经和切斯他们说了,没办法和那个资本家直接取得联系。要想继承先祖的资产好像是行不通的。”
  “因为他们吞并了所有的资产吗?持有这么一块宽阔的土地,以后的三代都可以安居乐业呢。不过到了第四代就惨了。”
  尼罗淡淡地推测着别人的人生,麦德则歪着脑袋认真地回想着村子的情形。
  “但是……艾尔玛特意准备的装饰品也是这样,看看村里的情况,就很容易理解在这片土地上很难从事生产活动。”
  “嗯。那是怎么回事呢?”
  “而且……村长对我说过,‘你们不是商人的同伙’这样的话吧。这么想,他们一定是从商人那里得到最基本的油和生活用品的……如果那样的商人真正存在的话,那么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原来如此……确实是奇怪啊。”
  麦德对这件事的关心并没有到这里就打住,他对尼罗提出了进一步的疑问。
  “还有一点很奇怪。这座城堡也好,村庄也好……要说那个村庄的规模,虽说不是很大,但是如果用高分辨率卫星来观测的话,应该可以捕捉到……而且,利用现在的航拍技术,也应该可以拍到。国家机关应该能够掌握这里的私有土地利用的情况的。”
  “嗯,是这样的吗?”
  “嗯,特别是这片广阔的土地被个人所有本身就是个异常现象。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走到士砌石壁的时候,身材高大的两个人只好弯下腰来继续前进。湿湿的红土,散发出从天棚上滴落下来的水滴般的湿气,但是两人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脏了,而是继续热衷于对话之中。
  “也就是说,在那种方面承受着压力?”
  “恐怕并不想承受什么压力,因为这是在这个21世纪还被外界隔离的村子。不管什么事情,恐怕都会受到人权团体及媒体强有力的攻击吧。”
  “如果是300年前,还相对少一些。”
  “现在就不同了。因为状况的不同,这种异常事件不符合时代的需求,早晚都会消失的。”
  “是啊,是啊。这么说,麦德你会使用网络吗?”
  “我不太会用。这30年我就没有在一个地方扎根过。而且——说起来惭愧啊,我用300年积攒下来的情报和经验,仅仅一天就能散布全世界,这种情形令人感到恐怖……前几天我给我们组织的人打电话时,听说他们全都沉迷到网络里啦!”
  “我们当中,休伊确实是精通网络啊。”
  “估计从这个村子出去后,艾尔玛也会高高兴兴地买电脑的。”
  二人就这样说着无聊的话,不经意间到达了通道的尽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土砌墙壁再一次变成了石砌通道,最深处的左侧墙壁上突出了一块梯子状的石头。二人将灯光照向天棚,发现方形的洞口上覆盖着石头样的什么东西。
  “好像还可以向上爬。”
  “打个赌吧——上面是墓地。像这样的地方通常是会通向墓地的。”
  “那,我就赌是通向城堡后面的井边。”
  二人乐此不疲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一会儿,尼罗爬上了梯子,小心翼翼地向上抬起石头盖。一堆沙土像下雨般落了下来,站在下面的麦德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脸。与此同时,石头盖慢慢打开了,一束光线映照在麦德的手指之间。
  尼罗把双眼从石头缝隙间露出来,窥视片刻之后——就完全把石头推开,在日光下满意地大声喊道:
  “我敢说。我赢了。”

  那是周围被浓密森林覆盖着的墓地,从茂密的树木缝隙间,可以远远望见城堡的背影。本来没觉得走了多远,但是没想到从城堡到这里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好像是我输了。”
  麦德一边略感遗憾的小声嘀咕着,一边环视着出口周围的景像。
  这是一小块墓地,通向此地的道路,还有周围本该围着的栅栏,通通没有。五、六块墓地基石被埋在树木之间,就算平时到这边散步也找不到这里。
  基石上没有刻名字,唯一例外的,是尼罗抬起来的那块,上面刻有奇怪的文字,是这个国度的古朴文字,好像村里人就使用这种文字。
  “睡在这地下的,应该不是人类吧。”
  与基石相比,刻在上面的碑文好像没有受到太强烈的侵蚀,恐怕最早也就这几十年间刻上去的吧。
  麦德没有留意文字的意思,看不懂文字的尼罗也只是对其他的东西感兴趣。他敏捷地搬起石头盖将它放回原处,像要确认什么似的询问麦德:
  “我敢问。麦德,你发现了吗?”
  对于这个提问,麦德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马上领悟过来,点了点头。
  “看来——不是我敏感。”
  “嗯……”
  两人走在地下道的时候,就一直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一条什么都没有的直线通道。在那条应该是除了石头和土之外什么都没有的通道——
  ——他们感觉到了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存在。
  不是银鼠和蝙蝠之类的东西,和人类也有点不同,完全无法预测到它的形状,但是从周围的空气中,他们本能的感觉到,这里“有什么东西”,就好像有种强烈的视线从前后左右逼射过来。正因为有这种感觉,所以他们两个人才不间断地说着话继续向前走。
  “我敢说,那个时候,在我们的旁边确实有‘什么’。”
  “……是恶魔吗?”
  “不会吧。”
  “算了,就当是敏感吧。”
  “嗯。先这么认为吧。”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又互相露出自嘲的微笑,朝着城堡方向拨动周围的树木往回走。
  在合上的石头盖下面,有一种阴森森的东西存在。

  ====

  “那么……茜璐比就是因为那个而成为炼金术师的?”
  “嗯,也不光是因为那个。”
  古堡的客厅里,茜璐比他们继续谈笑风生。一开始佛鲁特对他们的谈话惊恐万分,但是随着聊天的深入,他渐渐的被茜璐比的“过去”吸引住了。更确切的说,她的故事全是“外面”的世界。尽管尽是一些听不懂的单词,但当他发现那些全都出自于“外面”的世界时,不由得从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之感。
  不知道是否注意到了少年的心思,茜珊比依旧是那种充满诱惑力的眼神和微笑。
  “我一直对‘永远的美丽’这个故事很感兴趣,这是我小时候听到的童话故事。大体上可以得到永恒美丽的人只有那些魔女或者是皇后。但是,我想,如果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实现那样的梦想,那也不是很好吗?”
  说到这里,茜璐比的脸色略微发生了些变化。尽管只有少许,但发现她的眸子里有一丝伤感的,只有切斯。
  “当我对我爱的人说这话时,他对我说‘人不能只看外表’,然后对我说我一直就非常可爱。然后说——我们得到不死之身就结婚,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正因为如此我才这么想。做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和那个人在一起——让那个人因为有我这样美丽的家人而自豪。很傻吧?所以我——那时并没有喝不死酒。”
  说到这儿,茜璐比伤感地抬头看着天花板。
  看着她的样子,佛鲁特好像感到了什么,有点为难的小声问道:
  “那么……那个人是?”
  “见过一个戴眼镜的人吧,他叫麦德。”
  听到这里,少年安下心来。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直到现在两人仍安然无恙的在一起。但是——她继续说道:
  “那个人呢,是他的弟弟。刚才说到塞拉德吧?一开始他就把那个人吃掉了。”
  “啊……”
  面对浮现着伤感微笑的茜璐比,佛鲁特无言以对。
  也许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感觉,茜璐比马上又露出了魅力万分的微笑,向佛鲁特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啊啊,对不起,别介意。好吧,说点别的吧。”
  对于茜璐比的话,佛鲁特有点踌躇的慢慢说道:
  “我问那种话,也许有点奇怪……”
  佛鲁特有点难为情地转移了目光,把自己内心的渴望化做语言。对于茜璐比,他丝毫没有恐惧之感,而是涌起了一个少年所持有的好奇心。
  “请告诉我——外面,外面是怎样的世界——我想知道更多,更多……”

  ====

  我站在大门的影子里,一直在偷听茜璐比大人和佛鲁特大人的谈话。
  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怎么也无法安心。
  于是,我又开始做了种种“如果”。
  一开始佛鲁特大人好像对茜璐比大人他们十分警戒,但是现在他好像非常开心。原本比起村里的其他人来,佛鲁特大人对我和艾尔玛大人并不是十分厌恶,现在听着佛鲁特大人的声音,看来他对于茜璐比大人他们丝毫没有厌恶感。
  我——描绘出了一种结局。这种无用的事已经有几十年没做了?直到现在,自己所描绘的未来,全都都破灭了。
  但是,只有这次,我觉得只有这次会实现。
  直到昨天,每当描绘未来都还痛苦不堪。
  我想到了戴兹大人的暴力,还有疼痛。
  但是,现在不同了。尽管我不知道原因——但是我一想到戴兹大人的儿子脸上的笑容,就忘记了那些疼痛。
  佛鲁特大人说服了村民们,村民们不再那么害怕艾尔玛大人,没有人再受到伤害。然后——
  ——这个村子,如果和外面的世界紧紧相连——
  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我不能走出这个村子。但是,从外面会进来更多像艾尔玛大人这样的人,村子渐渐发展起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出生于玻璃瓶,所以只能乖乖地待在这个森林里生活。
  尽管如此我还是祈祷。就算是些琐碎的事也好。我希望幸福降临到这个村子和我身上。
  因为,我只能在这个村子里生存——
  还有,我能够向往幸福。
  啊啊,想起来了。我现在清楚地回想起来了,那无比喜悦的情感。
  为了让这种情感不会逝去,我可以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
  如果,可以实现更大更大的喜悦,我就也可以像艾尔玛大人那样无忧无虑地笑了。


  ====

  同一时刻——村长家

  住在村里,长得十分相像的五位少女。
  她们是谁?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村里没有一个人可以正确的把握。
  现在的村民们懂事的时候她们就存在了,很自然的融入到村里的氛围当中。虽然村里的年长者看起来好像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死去了。
  她们的数量总是一定的,年龄和成长也没有什么不同。数年过后,她们当中的一个就会体力衰竭——几天以后,就会出现一个新的少女代替她。
  尽管就像是神怪电影一样,但是并没有给村民带来强烈的恐怖感。
  她们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存在,那些从小就习惯她们存在的村民,把她们作为“那种东西”完全地排斥了出去。也就是说,她们受到与“外来人”同样的待遇。
  就算自己被问及身世也无法给予明确的回答。过去也有一些偷偷去看她们“替身瞬间”的人——但是,与那些“外来人”一样,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这种事发生了好几次,干是,村民们便一点点疏远了她们。
  之后——这种疏远由于现在的村长戴兹·尼比鲁的原因更加变本加厉。
  戴兹对待她们非常严酷,随意打骂,有时还施以暴力。但是,却从没有看见过她们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如果提供给她们最低限度的食物,再严酷的刑罚她们都逆来顺受。
  由于受到戴兹的影响,村民们对她们的态度——直到现在也没有人重视她们的个性和想法。
  她们所有人甚至使用同一个名字——

  使她们成为村民们虐待对象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男人——戴兹·尼比鲁。
  当自已的儿子在向茜璐比询问“外面的世界”的时候,他坐在自己家的木制椅子上,靠着椅背探着上半身。这个全村最大的房子对这个死了妻子的男人来说,显得过于宽敞。
  “哼。”
  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屋于里,这个男人手捋着胡须注视着天花板。然后,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屋子里,他向着天花板静静地嘀咕着。
  “——机会来了,村子也是……我也是。”
  戴兹的脸上没有一丝感情,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从窗户向外看,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掠过一片云彩。
  “还有,那家伙也是——”
  马上就要下雪了。戴兹胸有成竹般的静静笑着。
  那种毫无表情的笑容转眼间又化为了沉默——屋内陷入了静寂之中。

  ====

  黄昏时分 城门前

  “那个,今天,那个……真是太谢谢了。”
  佛鲁特慌张地表示着感谢,茜璐比则回应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不用谢。以后有机会,再来玩啊。”
  “好!不过没多久就要迎来大雪时期了……下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呢。”
  尽管佛鲁特依依不舍,但是不能在城堡里继续逗留了。他再次向茜璐比表示感谢道:
  “你们的事,我会告诉村里人的。尽管我还不理解为什么艾尔玛要解救生贽,但是我知道茜璐比你们都是好人。”
  “你还是别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吧。”
  背对着城堡并阻止佛鲁特的,正是一直静静窥视事态发展的切斯。
  “村里人怀疑别人的方式并不寻常,如果你一意孤行地包庇我们,他们很有可能以为你‘被魔鬼附体了’,所以,你就说‘并没有什么企图,也不会给造成伤害’就可以了。”
  佛鲁特呆然若失地望着切斯,思考了片刻之后,使劲地点了点头。
  “这也是。但是,我会尽我所能的尽量传达实情的……好了,真的,非常感谢!”
  佛鲁特再一次礼貌的道别,然后向着自己的村子走去。
  “嗯,切斯能说出那种话真是太少见了。”
  “真罗嗦。这有什么的。”
  ——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做出了类似于猎杀魔女的事情,也许过后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尽管切斯心里单纯地这样想着,但是对这个叫佛鲁特的少年的印像并不差,果然自己还是很喜欢孩子的。这样想着,他回想起了过去类似的事情。
  他回忆起距今70年前,在一辆列车上偶遇的那位少女的事——同时,也想起了在那辆列车上的所有记忆。想起那段在闭塞的空间中所遭遇的恐怖体验,切斯不由得浑身颤抖。闭塞的空间这一点和这个村子相似。这个少年样貌的不死者心里涌起了一阵不安,那件事暂且还是让它从记忆中流逝吧。
  ——是啊,这个村子不存在那个“铁路追踪者”那样的怪物。
  切斯心中一阵一阵的胆颤心惊,默默无言地回到了城堡。

  ====

  “噜噜噜噜塔塔噜噜噜噜塔塔……”
  一个男人哼唱着奇怪的小曲,装饰着屋顶。
  那个男人不经意间停止了哼唱,看着戴在手腕上的表提高了声音。
  “那,其他的人怎么样呢?”
  艾尔玛兴致勃勃地推开手染的红白大幕问道。站在旁边的少女淡淡地回答道:
  “是……大家都聚集到了客厅,商量着寻找艾尔玛大人的事。”
  “啊哈哈,是啊,是啊,那么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只说了这么一句,艾尔玛再次用鼻音哼唱起了小曲。

  几分钟之后,准备好了红白大幕,艾尔玛又对一旁的少女说道:
  “他们还在客厅里吗?”
  “……是的。”
  从刚才就一动不动的少女,清晰地报告着客厅的情况。
  “好了,从现在开始不要动它。这个红白大幕31号夜里再拆下。”
  艾尔玛情绪高涨地伸了伸懒腰,顺着梯子走了下去。就在他踏入塔上屋里的瞬间——
  “噜噜啦噜啦,噜啦噜噜啦,啦啦啦……”
  艾尔玛哼唱着欢快的曲调,表情突然变得愕然起来。
  从没有门的入口进入到屋内的那个瞬间,从阴暗处便窜出了麦德和尼罗的人影,一下子抓住了艾尔玛的胳膊。
  “啊、啊?不会吧?你们应该在客厅里啊!”
  艾尔玛一脸疑惑的表情,既而惊愕的失声喊道:
  “难、难道你们具有让时间停止下来的超能力?”
  “你说什么傻话呢!”
  “那么为什么……莫非是?”
  艾尔玛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他两只胳膊被压着,费力地转过头去。
  “菲璐。”
  那个从刚才就一直跟随着艾尔玛,长相和菲璐十分相像的少女。她也叫“菲璐”,当她和艾尔玛四目相对的时候,身体禁不住一阵抽搐。
  “对、对不起,艾尔玛大人!”
  “哎呀,没有必要道歉的。”
  伴随着清透的嗓音,茜璐比和切斯从楼梯下面出现。
  “茜璐比……你这是教人家‘说谎’!”
  “别说些让人听到不好的事。我只是告诉她‘世界上有善意的谎言和恶意的谎言’,然后拿你做了个实验而已。”
  茜璐比的身后还有一位“菲璐”,一副抱歉的表情望着艾尔玛。看见她这副模样,艾尔玛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你们早已发现了。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揭穿。”
  接着,他悲哀地笑笑,坦率地说出了结果。
  “菲璐,其实是同一个人。”
  “何蒙库鲁兹,是这样吧。”
  麦德他们回到城堡餐厅,让艾尔玛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因为已经说好再也不逃跑了,所以这次并没有用绳子捆着他。
  “你说的很好!”
  对于麦德的话,艾尔玛吃惊地做出了结论。
  “你是在哪儿发现的?”
  “有很多原因。之前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我确认了各种信息,最后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样说着,麦德的目光投向了食堂的另一侧。那里聚集着城堡里的四名少女。四个人同样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静静地往这边窥视着。
  “她们的意识只有一个,这是茜璐比发现的。她向村里的孩子打听了她们的事,发现她们的表现其实是很矛盾的。而且,切斯观察了她们一段时间——她们常常把你说的话传达给我们,其实她们并没有跟你接触。而且,你也不是隐藏在一个地方,而是经常在这个城堡里从事一些工作,又没有安监视器,但为什么可以一直躲避着我们呢?那是因为她们替代了监视器。”
  “哦哦。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名侦探啊!”
  “别开玩笑了。”
  麦德一脸严肃地告诫着艾尔玛,开始陈述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在城堡里的书库里,我发现了关于炼金术的一些研究资料,全都是有关克隆制造的,从正派到邪道,什么样的都有。但是,我不认为那些是你放置在那里的。而且,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你到达这个村子之前她们就已经存在了。”
  “……”
  “这次我想让你说,不仅仅是关于她们,还有关于这个村子的秘密。”
  对于麦德严肃的提问,艾尔玛也终于露出了严肃的神情开口说道:
  “这个,我2月再说。”
  “艾尔玛——”
  “我说了不行。到了2月,比我更了解实情的人会来的。”
  “谁?”
  到底谁会来到这穷乡僻壤,茜璐比受好奇心的驱使抢先一步问道。
  “商人。”
  听到这话,麦德他们露出一半意外的神情,一半微妙的神情互望着。也许对他们的神态表示满意吧,艾尔玛咯咯地笑着,向麦德询问起自己介怀的事情。
  “但是麦德,你一直就是遇事冷静吧。虽说确实与正式的东西有出入,但是你看见过比现在流行的基因工程学更先进的克隆技术吧?”
  对于艾尔玛的问题,这次轮到麦德恶作剧般地笑着了。
  “哎哎,我还有一个跟我很像的朋友在纽约呢。”
  听到这话,只有切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艾尔玛好像发现了什么似地沉默了下来。尼罗和茜璐比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惊讶地望着麦德。
  窗外,细小的雪花漫天飞舞起来。
  好像要紧紧地包裹住被森林覆盖着的大地一般,白色的雪花与沉默一起飞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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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5 02: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章
喜『』哀乐
尼罗

  在那之后的几天,日子很平静。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麦德大人他们不想再追究艾尔玛大人,现在每天忙着观测周围森林的生态环境,在城里巡查,为每天举行的“节日”做准备。

  自从艾尔玛大人来到这片森林以后,他告诉了我许多有关“节日”的事情。一年四季都会举行不同的节日,事实上这些节日都大同小异。“外面”是一个分为几个“国家’的共同体,各个“国家”或土地都在举行着各种节日。
  在这个刚要下雪的季节里,艾尔玛大人开始活跃起来了。
  他扮成克拉普斯(注:圣诞老人的助手克拉普斯Krampus,专门惩罚一年中做了坏事的孩子。)的模样吓唬村里的人,第二年又扮成迎神鬼(注:迎神节,日本的一种民俗活动)的模样吓唬人。秋天有个“万圣节”,我也被要求打扮成奇怪的模样,穿着那身衣服走来走去。不知为什么,艾尔玛大人给了我一块点心。我想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节日。艾尔玛大人也穿着奇怪的衣服去村子里转悠,以吓唬别人来取乐。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村子里的人们都渐渐对他敬而远之了。
  除此之外,快到夏至的时候,在紧挨着森林的地方,我们还会将带叶的树枝编在一起,做成绿色花环。据说这是为了祈求太阳能够永放光辉。但是——在太阳升得最高的那一天,我们将花环挂起时,村民们却看着花环吵闹着,说这是恶魔的仪式。这种情景艾尔玛大人也是知道的。
  院子里养的鸡下了蛋。吃掉之后将蛋壳好好保管,涂上好看的颜色,春天的时候拿出来当装饰品。这是在颂扬某人的复活。准确地说,从一周前就得戒荤,鸡蛋必须涂成红色。可是当艾尔玛讲解完这个风俗之后,却笑着说道“因为不是信徒,所以不用这样恪守的。喜欢外国节日的形式的只有日本人。”虽说我们用五颜六色的鸡蛋和装饰品来装点城堡——但是村民们只是从远处窥视着那些鸡蛋,认为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我甚至听到有人说用小鸡当供品,进行诅咒。但是,我当然没有勇气来否定这种说法,只能认同。
  然后就是每年都要举行的“圣诞节”。听说圣诞老人真的会来,给人们送来幸福。当我同艾尔玛大人,“全世界的人都会得到幸福吗?”,他笑着这样回答,“仅凭一晚上肯定是送不完的吧”。我也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艾尔玛大人却又说,“所以,就由我来代替了。”就这样,他每年都会送我礼物。
  这些礼物有的是他用纸做的装饰品,有的是他亲手做的菜,有的是用木头做的工艺品。当我得到这些礼物时,与其说是高兴,倒不如说是觉得很内疚。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好呢?每当我问他这个问题时,他总会淡淡地回答:
  “很简单啊,因为你是这个村子里唯一不笑的人。”
  我听他这样一说,就越来越觉得内疚。我也知道这样是不行的,可是我就是无法从心底笑出来。每当我强颜欢笑的时候,艾尔玛大人就会摇着头说,“你这样勉强是不好的,你总是这样装笑的话,等你真正想笑的时候,你的笑脸都是歪的。”
  在这之中,今年的圣诞节——艾尔玛大人显得比平时忙得多。他瞒着那些人,准备装点城堡的装饰品,还放爆竹来庆祝,忙得不亦乐乎。
  当我不知道干什么好的时候,艾尔玛大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呵呵地对我说:
  “今年的礼物是那四个人。”
  正当我不得其解时,艾尔玛突然止住了笑声,微笑着——
  “好好和他们相处,也许这些家伙能使你从内心发笑。”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我仍是笑不出来,但是现在的我却和以往有些不同。这一点我自己也有所感觉。那四个人来了——我曾经是有点记恨他们的,但是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淡了,因为我开始有了“希望”。
  快到‘新年”了,大家开始庆祝新一年的到来。去年按照东方的风俗,艾尔玛大人从商人那里购买了大量的叫做”爆竹”的东西。爆竹声响彻整片森林。当然,这也加深了和村民们的矛盾。艾尔玛大人好像确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仍像往常一样笑嘻嘻的,好像还挺高兴的样子。
  今天则是东洋风,将七种草放在一起煮,然后当作食物来吃。艾尔玛大人和茜璐比大人开始为此做烧水的准备。尼罗大人只是睡觉,偶尔起来就和马厩里的三匹马玩一会儿,切斯大人每天都在读书房里剩下的书。麦德大人经常会来我这里嘘寒问暖一番,可悲哀的是我连自己的事情都记不得了。我只能时断时续地说出残留在记忆里的一点事情,但是麦德大人却很认真地听我说,虽然尽是些笨拙的话语,但他依然不断向我表示感谢。
  我虽然很想帮大家的忙,但是对于过去的事情,我差不多都记不起来了。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我被村民们虐待的日子。满脑子都是这些,这种记忆一直延续到现在。
  艾尔玛大人来了之后,接着麦德大人他们来了之后,这些都铭刻在了我每天的记忆中。
  啊啊,对了。这就是所谓的“快乐“吧。
  虽然我也想笑,但是我很担心这个村子。
  到了这个时候,村里的人几乎很少外出。
  佛鲁特来到城堡之后,我不知道村里的人会怎么想。没人告诉我,不过,即使他们在计划着什么,在这样的大雪天里,也会很难实现的。

  ——2月。
  到了2月。
  到了艾尔玛大人所说的“2月”。
  森林“外面”的商人们就会来了。
  当商人因为下雪都回去了的时候,应该就会有新的“生贽”了。
  今年该轮到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事隔5年我就又有了归属感。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对了,那个时候我就笑吧。微笑着,像艾尔玛大人和茜璐比大人那样。我这样突然一笑,艾尔玛大人一定很惊讶,然后,一定也会对我笑的。
  怎么办呢,现在必须得练习笑。
  不让艾尔玛发现,偷偷的,偷偷的——

  然后,时间流逝——


  ====

  2月——古城

  在天气非常晴朗的一天——那个商人来了。
  “那个”出现在这个和外界文明隔绝的村子,足以让人们感到他们不是生活在过去,而是生活在21世纪的现代。
  “这是……”
  太阳升到黄道顶点的时候,麦德他们被巨大的响声吓了一跳,匆忙来到城堡的正门前查看。随后,他们看见了那个东西——贝司形状的、巨大的雪上运输车。
  “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停着的这个巨大的车体,切斯和茜璐比的第一想法就是确认一下驾驶座,但是车窗玻璃经过特殊加工,与政治家们乘坐的车一样,向外反射着黑光。从前挡风玻璃隐约可以看到车内的样子——不过看到坐在里面的那个人,切斯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坐在里面的的确是人类,整个脸部都被黑色面罩遮挡住了,头上还戴了一顶军用头盔。眼睛上则戴着一个类似防风镜的东西,看不到眼神——他的脸猛地转向这面,感觉好像正在审视着自己似的。
  “呀,吓着了吧?是不是有点儿怀念外面的世界了?”
  正当麦德他们观察卡车的时候,后边传来了熟悉的俏皮话。
  “他就是‘商人’……但是,他是不会从驾驶席上下来的。”
  麦德还在犹豫要不要问点什么的时候,艾尔玛已经朝着驾驶席的方向大声喊叫,他一边向后面的同伴们伸手示意,一边说——
  “你明白了吗?拉着我回去吧!”
  “哎……”
  还没等切斯说出口,卡车的引擎就开始轰隆作响,盖过了切斯的声音。车轮后扬起了阵阵雪沫,沿着积雪的山路驶去。森林里的小路只比车身宽一点,如果对面再来一辆车,根本无法错开,也许本来就确信自已不会与别的车相遇吧。
  “那么,我想一个小时以后还会再来的。”
  艾尔玛只扔下这句话,就抛下了还在发愣的四个人,自己回城堡了。
  留在那里的,只有还在纳闷的麦德的身影和——雪地上大大的车轮印,这些车轮印证明了刚才大家所看到的并不是梦。

  ====

  村里来了商人。
  村民们都聚集在货车周围,用收获的农作物和冬天里做的工艺品换取油和布等各种各样的物品。但是,商人从来都不下车,大家都按照载货台上写的标准自己进行交换。其中可能也有偷着拿走东西的人,可是商人仍然雷打不动地坐在驾驶座上。
  茜璐比小姐告诉我那不是货车,好像是叫“汽车”,大概和麦德大人开的那个是一样的结构,当然,这个看上去更厚重,更有力量。
  不过,我并不讨厌这种交换物品的情景。至少从远处看,大家没有向我投来蔑视的目光,所有人的表情都充满了生气。
  原本,我的感觉只是“不讨厌”罢了,而现在却可以说是喜欢上了。
  当然,村里人心底里还是觉得“商人”挺可怕的。因为“商人”是从“外面”来的,他们代表了自己想否定的东西。但是“商人”和“外人”还不太一样,因为他不会干涉这里的生活。村民们出生的时候,大人们就对商人一直采取“无视”的态度,孩子们自然也会受到这种态度的影响。
  他们原本对我也是这样的,但是自从戴兹当了村长以后,村子里的这种风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戴兹不知为何总把我视为眼中钉,村里的人好像也受到了他的影响——
  还是算了吧。因为那段时期实在是太长了,所以我把自己的记忆埋在了混沌深处。只要一想起那段日子,我眼前显现的一点光芒就会被莫名的黑暗笼罩。
  啊啊,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我能感觉得到那光芒在一点一点变亮。
  可能是因为艾尔玛大人,茜璐比小姐和佛鲁特大人他们的缘故吧,我在黑暗中再次看到了光芒——
  我以前说过,“佛鲁特大人既不歧视我,也不帮助我”,我现在想更正一下,佛鲁特大人他帮助过我。不掺杂蔑视地和我打招呼,很真诚地待我。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也许事实上并非如此,但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是因为眼前出现了希望吗?
  也许是错觉吧,我觉得天空比任何时候都要蓝。
  我正在看村里人的时候,后面有人和我打招呼,是艾尔玛大人的声音。
  我一边看着买卖东西的场面,一边看着艾尔玛大人的脸。他依旧是那张面带微笑的脸庞。
  “菲璐,今天商人回去的时候,我和麦德想让他把我们带到‘外面’去——准确地说,是带到你出生的地方去。”
  “哎?”
  “如果你也想去的话——我是想告诉你关于你的一些事实。可能这些事实会令你受不了,但也许会真相大白。所以,还是你自己来做决定吧。”
  我无法拒绝。
  说实话,我也有一点不安。当我知道了全部事实之后,我现在的人生会不会被打乱。这片森林,这个保护我的容器会不会因此而被打破。
  但是,如果是现在,如果是现在的话,我想我可以接受一切。
  而且我总觉得我必须禁得起这个考验——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学会笑。
  “我去。”
  迄今为止,我从来没有这么干脆过。
  “我也想——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城堡里的我说着这句话的同时,村里的我一下子看见了戴兹大人的身影。
  他正在发出轰鸣声的卡车一侧凝视着我。
  是不是在我还没发觉的时候,自己又做了什么?
  想起被打时的疼痛,我不禁缩了一下身子——
  戴兹大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然后,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
  戴兹大人的表现在我心理结下了疙瘩,现在我只想专心听艾尔玛大人说话,于是强迫自己把这件事压在心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戴兹大人当上村长以后第一次——冲我笑。
  可是那种笑容和艾尔玛大人的完全不同,就像是毫无意义的——
  ——温度极低的,可以将人冰冻的冷冷的笑。


  ====

  午后 森林的路上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载货台上摇晃的感觉了。”
  “就像是要被卖掉的小牛吗?”
  卡车型的雪上运输车后部——也就是载货台上,麦德、艾尔玛和菲璐(其中一人)摇晃着前进。卡车一边推开路上的雪一边前进,晃动时发出的重低音好像能波及到人的身体里似的。
  菲璐刚才的兴奋劲也没了,可能是累了,枕着村民们换给商人的小麦袋睡着了。
  “可是,麦德——”
  “怎么了?”
  艾尔玛突然以极其郑重的口吻说道。麦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从困意中清醒过来。
  “为什么尼罗要带着假面具呢?”
  “……现在才……”
  “不,所以啦!最初那一天非常混杂,最终错过了问的机会!后来再问,你看,就不一样了。而且,那家伙不用说就证明了他想隐瞒什么。如果我问他了以后,他只说‘你这家伙真分不清状况’的话倒还好,就怕尼罗真的生气。”
  “确实,尼罗一生起气来就难办了。”
  麦德脑子里浮现出带着面具的那个男人,苦笑着表示同意。
  “他的面具——听说是保险。”
  “保险?”
  “我们的右手放在他头上的时候——如果头上有东西盖着也许就会没事。也就是说,如果手掌和头之间有什么障碍物的话,就可以防止被‘吃掉’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挺多虑的啊,那家伙。”
  ——什么嘛,这和切斯说的不一样啊。
  艾尔玛刚想到这里,麦德笑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不,尼罗不是不相信我们,他说的是——”

  【假设我和你在外面露宿,做梦时梦到你正在大把抓着好吃的甜瓜在吃,假设在梦中你吃的那个甜瓜就是我的脑袋,也许我在没醒来之前就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了,我可能就被你吃掉了,但是我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死法的。】

  “哈哈,什么啊?这还不是多虑的表现!”
  艾尔玛哈哈大笑,看着他,麦德脸上依旧露着微笑,说道:
  “虽然他这么说,但我想事实不是这样的。”
  “嗯?”
  “尼罗他——在这300年里,一直转战于世界各个战场,而且总是在激战区的最前线。”
  “……”
  “不知道他为什么去那里,他在那里都看到了什么——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才带着面具,当然,这些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麦德以一种像是察觉出什么的表情述说着老朋友的故事。艾尔玛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放心地笑了。
  “麦德,你肯定是遇到好人了。”
  “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不,因为你的笑容比300年前爽朗了许多。”
  艾尔玛突然说出这样奇怪的话,让麦德苦笑不已。
  “能看出来吗?”
  “啊啊,如果切斯能够再坦诚一些,也许也能那样笑了。”
  艾尔玛想起在城堡屋顶上的对话和少年略带悲伤的表情,小声说道。
  “?切斯怎么了?”
  “不,我自言自语呢。”
  艾尔玛突然停止了交谈,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话说回来,‘恶魔’还好吗?已经成为你的朋友了吧?”
  “——”
  麦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一直盯着露出淘气笑容的艾尔玛。
  “很惊讶吗?”
  “为什么说这个?”
  “那个家伙以前有很多事情。”
  看到一向很冷静的麦德这样吃惊,艾尔玛从心底里感到高兴,载货台上传出了他的阵阵笑声。
  麦德很是不解,他知道即使问他,他也不会轻易说出来的,所以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们当中有谁还在研究炼金术?”
  “——切斯前不久还在用,我已经洗手不干了,茜璐比和尼多也一样。因为已经达到了‘永生不死’这个终极目标,再继续做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对了,如果消息确切的话——休伊有可能还在研究。”
  听到老朋友的名字,艾尔玛有些怀念似的仰望着天空。
  “啊啊,对了,是啊。就算不是炼金术,那个家伙至少也在搞别的什么实验吧。”
  “他想利用不死的力量来谋划颠覆国家呢。”
  “啊——真想见见他们啊,田九郎、拜古和维克多。”
  看着略带哀愁的艾尔玛的笑脸,麦德也不由得想起了老朋友们。
  “那我们去见他们不就行了,离开这个村子。”
  “啊啊,我们去吧。我需要你的帮助,麦德。”
  “?那是怎么回事啊——哎?”
  麦德话音未落,卡车突然急速减速。在缓慢行驶的卡车前方,传来了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从载货台上看不见前方的情况,可能是打开了什么门的声音。几秒过后,卡车又开始渐渐加速,周围逐渐被黑暗笼罩起来。
  “……是隧道吗?”
  “已经到了。”
  卡车很快穿过隧道,阳光照进了货台。麦德在货台上一直看着两边的景色——这种光景比预想的要萧条得多。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卡车就再次急速减速,停了下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城市吧,真是遗憾啊。”
  他们到达的地方,像是一个什么研究所。
  艾尔玛还在哈哈大笑,麦德顾不得他,匆忙从货台上探出头来查看周围的情况。
  他们身在一个大大的仓库中——这个仓库就像是为了隐藏隧道而建造的。好像是要建造什么军舰,地上堆满了卸下的货物。仓库里可以看见一些人影,一身警卫打扮,腰间佩着枪,很明显和在森林里见到的那些人有天壤之别。
  看到水泥地面和警卫人员的身影,麦德觉得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就在十分钟前,他还觉得自已正迷茫在森林里面的那个魔幻世界里,可是一转眼就来到了21世纪这个现实的世界。麦德顿时有一种强烈的文化冲击感,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
  一个警卫发现了麦德,手放在腰间向这边走来。他没有和同伴们打任何暗语,从这点来看,不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之类的人。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麦德好像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用极其冷静的口吻问道。
  “没关系,他不会马上朝我们开枪的。”
  艾尔玛在货台上稳如泰山一般,摸着熟睡的菲璐的脸微笑着。
  “所以,你还是给我准备好刀吧。”
  “知道了。”
  麦德耐心等着那个看似警卫的人的行动。可是几秒过后,传来了车前方开门的声音。警卫将视线转移到了车门那里——之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走了回去。
  警卫离开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沉闷声音,听上去好像已经筋疲力尽了。
  “你——是艾尔玛的朋友吧。”
  麦德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高高的老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刚摘下来的眼镜和口罩,怎么看都像是开这辆车的人。
  老人的视线转向货台的里面——看到了笑着抬起手的艾尔玛和躺在旁边睡觉的少女。看到菲璐熟睡的脸庞,老人的表情很复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向麦德自报了姓名,但是——
  听到老人的名字后,麦德立刻沉下脸来。
  “我是比鲁特·奎兹。这片森林的责任人,但是户籍上用的是别的名字。”

  ====

  感觉到周围一片嘈杂,和艾尔玛大人同行的我睁开了眼睛。
  本来不该是睡觉的时间,不知是因为过于兴奋太累了,还是因为卡车的摇晃,我睡得非常熟。
  我在货台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景色。
  我还能清楚地记得这里。这是我死的时候经常来的地方。
  啊啊,奎兹大人站在麦德大人的前面。不知道这是多少年后的再次相见。那是将我杀死,又让我复活的人。除此之外,不告诉我任何事情,我也不想多问。不过,从现在的情形看,我们也许能谈得更多。
  今天心情特别好,因为艾尔玛大人和麦德大人都和我在一起。
  可是——
  为什么麦德大人一副严肃的表情呢?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我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啊啊,现在我倒是知道了——艾尔玛大人‘不笑’的原因。
  如果麦德大人是那样的一副表情的话,连我都会觉得不安。
  请笑一下,麦德大人,请笑一下——


  ====

  “那个人是塞拉德爷爷的后代。虽然我不认识他。”
  艾尔玛一边在仓库中走着,一边淡淡地说道。
  “长得很像吧?我第一次悄悄潜入卡车来到这儿的时候,可真是吓了一跳。我被警卫们群殴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呢。”
  “……”
  麦德一向是把艾尔玛的俏皮话当耳边风的,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一脸奇怪地跟在老人的后面。
  可是艾尔玛一点都不畏惧,比刚才说得更起劲了。
  “别总板着那张恐怖的脸啊,麦德。这位爷爷……也许我们比他岁数还大呢。啊,总之这个人已经和塞拉德没有任何关系了,按照父母的意愿,将自己的一生贡献给了这份自己也不喜欢的事业,他是一个令人饮佩的人啊!”
  “事业?”
  麦德的口气,是平常所没有的严肃。
  “……是将什么都不懂的人隔离在森林里吗?”
  “冷静点。会吓着菲璐的。”
  看到躲在艾尔玛后面的菲璐一副害怕的表情,麦德也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不起。”
  “不用道歉。如果你觉得愧疚的话,就像平常那样对她笑,这样菲璐就会安心的。”
  艾尔玛微笑着拍拍少女的后背,麦德也恢复了平静,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自称比鲁特的老人开了口。
  “……是谁在说话呢?”

  比鲁特·奎兹。是那个曾经和麦德一起得到了不死之身,在船上“吃掉”许多同伴的男人——塞拉德·奎兹的后代。
  他的祖父不但是塞拉德·奎兹的后代,而且还是他的得力助手。
  塞拉德不只满足于不死的肉体,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还着手制造何蒙库鲁兹。
  何蒙库鲁兹,在瓶子里培育的小人,掌握了宇宙中的一切知识,不过只能生长在瓶子里。
  塞拉德发现了“被吃掉”的知识中提到了何蒙库鲁兹,于是为了掌握“全部的知识”,进一步展开了研究。可是,无论他有多么充足的时间,靠他一个人进行研究的话,效率都是不高的,所以他就要求后代和有才能的弟子彼此都进行着各自的研究。
  关于自己的“不死”研究绝对不能交给炼金术师去做,于是他便启用了不懂酒的调制和炼金术的药剂师,就连自己的后代也不许参与其中。
  比鲁特的祖父就是在这样一个疑心很重的人的手下工作的。那个时候,他按照塞拉德提供的理论,成功制造出一种何蒙库鲁兹。以不死的塞拉德的细胞为催化剂,这个何蒙库鲁兹也具备了不死的属性,不过——这和关键的“全部的知识”仍然相差甚远。

  “在那之后又造了好几个……塞拉德爷爷最后造出了爱妮思和爱丽丝这两个女性何蒙库鲁兹。之所以说是最后——是因为在那不久,他就音信全无了。”
  “我的祖父原来在美国继续进行研究——但是最后,他回到了那里的奎兹家族。我的祖父用塞拉德的关系网和奎兹家族遗留下来的财产,搬到了这片土地上开始独自研究。”
  “之后——为了某个计划,他舍去了全部财产,来到森林里研发。这就是何蒙库鲁兹的试验。”

  他们为了达到完全的何蒙库鲁兹和不死,开始了研究。
  为此制造的何蒙库鲁兹有两种——都是以一种叫做“半成品”的溶液为基础制成的。
  它不能达到完全的不死——不能阻止老化,是一种不彻底的不死药。
  不过,他们从自己所造的何蒙库鲁兹中得到了启发。这种依靠药物的不死是——细胞里融合了和自己不同的“东西”——按照魔术上的说法,就是让持续再生的细胞“依附”在人体上,然后便可以永生不死。赛拉德就是这样理解的,所以不断地进行研究。但是,关于异世界——他却不知道那到底是多元宇宙,还是完全不同的要素。因为和“恶魔”有关,所以那个世界也许是魔界,这种离奇的说法也不得不信。
  可是——知道了那些以后,何蒙库鲁兹的研究却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塞拉德不知去向了。不死之身的根基,“不在这里而是在某个地方”。他们只能让“知性体”的意识附着在多个肉体上而已。
  研究的结果是,他们完成了两种不完全的何蒙库鲁兹。
  一种是男性体,能和人一样发育成长。另一种是女性体,不能发育且寿命很短。在研究的最后阶段,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老化,可这只是表面现象而已。这么做的代价则是寿命缩短了——为了弥补这个缺点,要常常重新“启动”五体。

  “也就是菲璐。”
  艾尔玛以非常幽默的口气,像猜谜一样讲述着。
  比鲁特走到一扇门前,开始向入口处的电子锁里输入密码。在等待开门的这段时间,艾尔玛继续淡淡地说明着自己的推论。
  “身体一旦‘老化’——即使外表上看不出来什么,体力也会明显下降。当菲璐快要死的时候,她就会来到这个研究所。这里能够预测到大概死亡的日子。”
  麦德看了菲璐一眼,想得到她的确认,但是她面无表情,只是稍微点了点头。
  艾尔玛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又打开了话匣子。
  “玩过电子游戏吗?用那个做比喻的话,一人有两个控制器,也就是一人身分两角。如果一方死了,还可以操纵另一方来继续游戏。举个例子,地铁的入口虽然分散在地上,可是在地下却是彼此相连的,从地上看到的入口就是这个孩子的肉体,地下——也就是在异世界里,和这个孩子的意识是紧密连在一起的。”
  艾尔玛刚说完,四人眼前的门轰隆一下打开了。接着,映入麦德他们眼帘的是——
  “……这种东西,我以为只有在电影或者漫画里才会看到。”
  麦德的眼前摆着几个可以装进一个人的巨大水槽。他注意到大部分都是空的——不过在几个里面装有溶液的水槽中,飘浮着块状的东西。
  “这是……”
  那是像小孩子形状的东西。身体蜷缩着,仿佛母体中的胎儿。
  从肚脐延伸出来的肉管,一直伸到水槽的下方——和一个红黑色的泥状物相连。
  仔细观察着那个东西的形状——虽然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东西,但麦德脸上仍然浮现出了担心的神情。
  水槽中飘浮着的少女的脸,和菲璐非常相像。
  “这和克隆不一样,所以不会造出相同的脸。可能是把人的细胞当作催化剂的原因,所以才造出了如此相像的姐妹来的。不过,将死去的身体放在这个水槽中进行特殊处理——就变成了残留在底部的肉块。用一个形容人类不太合适的词,就是回收再利用。”
  艾尔玛说到这里后,比鲁特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这就是——作为连接她们的‘意识’的催化剂‘水’。”
  “……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水而已啊。”
  “把我们的身体搞成这样的,不也是普通的酒而已吗?虽然是‘废品’,但是用它却能造出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的也是。”
  等到麦德他们的对话告一个段落,比鲁特开口了。
  “让空的肉体吸收这些水分,即使是一滴,附着上就完成了。也就是说,这里储存着她们的记忆和经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个水可以说是她们的‘本体’。”
  “本体?就是说这个‘水’也有意识?”
  对于麦德的疑问,艾尔玛从旁边插了一句。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忍不住想说些什么了,他的眼神也比往常显得精神了许多。
  “水当然没有意识。因为没有用来思考的大脑,用来感知的神经,也没有肉、嘴、耳朵和眼睛,就像刚才用游戏来打比方,水就是‘备用救命’的。向肉体注入信息之后才能运作,才具备了感知和思考的能力。如果有和人类一样的大脑,就可以和人类一样思考了。”
  麦德稍微沉默了一会以考虑刚才看到的意味着什么。看着正在思考的麦德,艾尔玛好像猜透了他在想什么,说道:

  

  “或许在我们看来,那是个聪明的智慧体,因为可以同时自如的使用五个大脑或者更多。如果摆脱了我们的制约,恢复她们本来的面貌,又会变得怎样呢?是会呈现出和我们完全不同的思考形态呢——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智力,只是靠着虫子般的系统生存。为了生存,她们要记住人类的语言,说人类的语言。虽然也有这种可能——”
  说到这里,艾尔玛拍了拍一直在后面沉默着的菲璐的肩膀。她好像不能完全领会他们的谈话,有时候会歪着头思考,可能是以游戏做比喻比较令人难以理解吧。对于对游戏一窍不通的她来说,是没办法理解这些内容的。
  艾尔玛冲着她微笑了一下,又对麦德继续说道:
  “但是,我不这么认为——不,应该说是怎么样都无所谓。不管这个孩子在‘另一方’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这个孩子还是这个孩子。虽然生长有些怪异,但她是个会思考的善良的孩子。你说对不对,麦德?”
  对于这个问题,麦德也看了看菲璐的眼睛,然后笑了一下。
  “我也有同感。”

  麦德观察了一会水槽,然后以非常严肃的表情问比鲁特。
  “那么……你让我看这个,是想让我干什么?”
  比鲁特回答道:
  “很简单,爷爷已经命不多日。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看法。总之,爷爷死了,实验就会结束。因为没有人来继承,所以爷爷也想把实验快点结束。那样的话,趁着混乱把村里的人放了就行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至少要把菲璐救出来。”
  紧接着,比鲁特以非常内疚的口吻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一直很不安。祖父和父亲毫无顾忌地投身到这样可怕的研究,我并不是说菲璐令人感到恐怖。制造两组何蒙库鲁兹是为了‘所有的知识’。改变肉体让其永远存活的话,就可以储备经验和知识,以便接近真正意义上的何蒙库鲁兹。以此为基础,进而创造出真正的何蒙库鲁兹。为此,我的祖父和父亲利用丰富的资产和先祖——塞拉德在政府内部的关系,开始了恐怖实验。”
  仿佛在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过,比鲁特的身体开始发抖。
  “我们借了很多钱,‘买了’很多人,其中还包括刚出生的婴儿,然后强制他们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除了利用金钱以外,还使用了其他更为直接的办法……我当时没在现场,这个村子诞生的时候我还不懂事呢。”
  麦德一直静静地听着老人长时间的告白。当他停下来后,便以沉重的口气问道:
  “……为什么要建造这样一个村子……”
  “那是模拟实验。”
  看着麦德暗淡的表情,艾尔玛以淡泊的口吻回答道。
  “他们还不能把自己制造的何蒙库鲁兹投放到世界中去,他们要使其具备一定的知识,学会与人交往,还要研究他们的成长过程。”
  “就为了这些?不用特意建造一个村子吧……也不用买卖人口啊。”
  “也许有些不安,也许想自己独占,在研究的过程中如果不涉及到‘不死药’,事情就不会是这样的了。和不死扯上关系的人都是疯子。简单的说,这位爷爷的祖父和父亲不想泄露关于不死药的任何事情,也就是说,他们不想让和这项研究有关的人走到外面。”
  艾尔玛自嘲似的笑了笑,比鲁特一副沉痛似的表情,再次开始了独白。
  “我—直在想这件事应该有个了结了,——可是我非常害怕。现在祖父和父亲都死了,他们的罪孽要我一个人来偿还了,5年前……艾尔玛藏在我的卡车里跟我来以前……询问他村子情况以前,我没想到菲璐她们在村里竟遭到如此的待遇!寿命即将终结时来到了这里,我却设有发现。如果我问的话,她可能会告诉我的,可是我连这点都没做到。我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深感内疚,所以故意避开这个孩子……现在我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至少,至少我想让这个孩子得到幸福……至少我想补偿这点。”

  原来他们以这个古城似的研究所为根据地,建造村子,观察菲璐她们的成长——将此地完全与外界隔绝。向周围的树木注入“半成品”不死药,建造出这片永不枯萎的森林。
  村子建好以后,炼金术师们扮成商人模样来观察村里人的情况,有时候外面的人也会误闯到森林里来,但是好像都被村民们除掉了。
  也有潜入卡车跟着出去的年轻人——他们都惊异于“外面”的世界,为之感动——就想待在那里永远不回来。这些人就是这样憧憬着外面的世界。也有一些人想要穿过整片森林走到外面去,大概是比起对家族和故乡的依恋,“外面”的世界更加吸引人吧。偶尔也有人会回来,但是研究者们是不会将他们再次送入森林里的。

  麦德面无表情,静静听着老人的告白,然后说道:
  “如果你想补偿的话,对象应该是村民们。”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村子里的人在一定程度上都缔结了家庭关系,而对于短命的菲璐来说……却只有村子。”
  “不过,我保证,一定要让菲璐看到更广阔的世界,给她卸掉枷锁,还她自由。”
  比鲁特继续说着。此时,艾尔玛则将视线转向了麦德与他说话,虽然说得有点儿拐弯抹角,但麦德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并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延长菲璐她们的‘寿命’?”
  “被你说中了。”
  “……事先声明,我可做不出不死药来。”
  “我知道。可是,你的知识不是对研究很有用吗,而且,活了三百年以上的五位炼金师都到齐了,我不强迫大家,我想大家要是齐心协力的话,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麦德沉默不语。菲璐走到比鲁特的旁边和他说了些什么。
  “那个……我不知道比鲁特大人为什么会有负罪感,我不知道村里的人怎么想的,反正我是没关系的……所以你不要板着个脸嘛,笑一笑嘛——”
  看着菲璐为比鲁特担心的样子,麦德心情很矛盾,陷入了沉思中——然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请让我看看研究资料。”

  麦德看了几个小时的研究资料后——艾尔玛嘟囔了一句。
  “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我知道这是与塞拉德有关的人的设施。我听到传言说,这座古城是炼金术的基地。我想或许塞拉德会回来呢?这样可能会说服那位爷爷。”
  “艾尔玛……,你还想着那事呐。”
  “但是他死了就没办法了。”
  看着艾尔玛笑嘻嘻的样子,麦德注意到了一件事。
  “艾尔玛……把你在这里的情报泄露出去的人——是你自己吧?”
  “啊,你知道了?我还想和维克多联系问问你的下落呢。所以,他说‘你去找情报屋商量’,我还多谢了他的好意呢。本来以为你会一个人来的,没想到四个人一起来了。”
  “你真的很惊讶吗?”
  “从菲璐那听说‘村里来了四个人’的时候,我没想到会是你,也没能好好欢迎你们,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想起麦德他们来到城堡里的那些事情,艾尔玛一个人哧哧地傻笑起来。
  麦德从已知的事实中想到一个假设,确定似的问艾尔玛。
  “……你是不是想用我的知识来完成这项研究?”
  “算是吧。”
  丝毫没有恶作剧的成分,艾尔玛回答得很干脆。
  “你是想,如果到了紧要关头,就可以再将恶魔召回?”
  “虽然是很冒失的想法……、”
  麦德呆在那里,蒙着脸,心灰意冷地笑着说道:
  “这么说,你已经完全放弃炼金术了?”
  对于这个无心的问题,艾尔玛不知道怎样回答,仰望着天空,好像在怀念什么一样,说道:
  “我做炼金师的目的就是钱。只是单纯的想要钱而已。”
  “真没想到啊。”
  “我成为炼金师以后就想造出很多很多的钱,把它们分绐穷人。当然了,我不会忘记拿我自己那份的。那样的话,大家不都能得到幸福了吗?”
  说完这些,艾尔玛露出了很害羞的样子。
  “很傻吧?无论是从经济学还是从社会学上看,这都是行不通的。根本没有考虑什么价格猛跌啊,生产停滞啊这些问题。啊啊,活得越长,就越能理解这些,我也知道人类的幸福不是那样简单的,所以我现在不只是拘泥于炼金术。”
  正说到这里,菲璐和比鲁特走了进来,看见他们来了,艾尔玛立即改变了话题大声说道:
  “对了,比鲁特。以前我就开始担心了……那个男性何蒙库鲁兹怎么样了?我问菲璐了,她说她没见过他。”
  老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先是感到很意外,接着像是理解了什么似地点了点头。
  “这个啊……因为那个家伙已经完全融入到村子当中了,所以恐怕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其实已经见过他了。”
  比鲁特的表情变得很复杂,想起了一个男人……不,应该说是一个何蒙库鲁兹的故事。
  “也许他已经发现自己是个实验品,因而很痛苦吧。那个家伙在我做出决定以前,自己就已经放弃了实验。大概在15年前,他潜入到这里,打破装着自己肉体的培养液之后离去,而且将催化剂“水”也拿走了,在那之后就没再来这儿。如果他来的时候没有“水“,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老人的表情好像在想念自己的儿子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我记得现在的那个家伙,应该是第二个身体,年龄在50岁左右……现在是这个村子里的一员,可能就快要享尽天年了吧?”
  比鲁特的神情宛如在祈祷儿子的幸福一样,他把照片递给了麦德。
  “你看,就是这个男人。如果你见到他了,代我向他问好。”
  比鲁特递过来的照片上有一个年轻人,是一个很瘦且目光锐利的男人。
  “啊,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麦德也认真起来,注视着照片里的男人。
  “哎?……这么说来——”
  艾尔玛好像发现了什么,轻轻地在桌子上擦着橡皮,然后将橡皮渣放到这个男人的嘴上。
  菲璐在后面看着,不由得叫出了他的名字。
  “——戴兹!”

  ====

  不会吧。
  不会吧。但是,确实是真的。
  比鲁特大人递过来的旧照片,上面不是别人,正是戴兹大人。
  如果戴兹大人和我一样——都是人造的,他应该知道我的事情才对啊。既然知道我们是在一个地方出生的,为什么还那么恨我呢?
  也许——正因为是一样的,所以才憎恨我吧。
  我盯着照片惊呆了,于是朝着村长家的方向跑去。
  夜深了,村里的路上积了很多雪,没有几个行人。
  和我擦肩而过的人看着我快跑的样子,都显得很惊讶。很可能就因为这件事,我以后会挨打。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要去确认一下。
  和我不同,如果只是一个人成长、生活——那么结婚、生子,当村长都不足为奇。

  “嗯……怎么了。那样生硬的表情。”
  尼罗大人在马厩里难得地和我打了声招呼。

  “没事吧,看你的脸色那么不好……剩下的我来干,你休息一会儿吧。”
  茜璐比小姐在厨房里很友善地冲我微笑。

  “麦德他们,真慢啊!喂,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切斯大人站在城外,等着麦德大人回来。

  但是,我没有回答他的时间。
  现在,跑向村里的我,意识完全集中在一点。
  有时我的脚会陷入雪地里,但我一心只想着村长的家。

  一到村长家,我就使劲敲门。这是我有生以来用力最大的一次。我感到拳头在痛,但是现在不是我顾及这个的时候。
  门被打开的那段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然后,门开了——
  “哎?菲璐……怎么了?那么着急。’
  出现在门口的不是戴兹大人,而是佛鲁特大人。
  “那、那个!戴兹大人呢,戴兹大人现在在哪儿?”
  “你说爸爸啊,他去井边打水了——”
  “谢谢!”
  佛鲁特大人虽然一副很不解的样子,但现在没有时间向他解释。
  白天戴兹大人对我的那个冷冷的笑容——那种隔阂现在令我感到非常不安。
  跑、跑、跑——我拼命地跑,想从那种不安中解脱出来。或者说,是想追查到元凶——
  “唉,菲璐——你可别想着去追问村长。”
  我听见了艾尔玛大人的声音。站在他面前的我,小声回答“是”——但是,对于村子里的我来说——已经晚了。


  ====

  村子的尽头有一口挖得很深的小井,只要不出意外就不会上冻。桶放下去,井表面的薄冰很容易就裂开了。对于这个远离河流的村子来说,它已经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蓄水池了。
  一个留着厚厚胡须的男人站在井边,静静地向下看着水面,好像在等谁似的,一动不动。
  然后现在——他等的人出现了。
  “戴兹大人。”
  村长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女。
  “我一直等着你呢。你来得比找预想的要晚啊。”
  村长仿佛等得不耐烦了,一直盯着菲璐的脸——然后小声说道:
  “你终于知道了。不,应该说是终于想起来了。”
  村长冷笑着。他的右手里拿着一个小瓶。
  “你跟着商人去了‘外面’吧?去了那个既是我的摇篮也是我的坟墓的地方。”
  “……那个瓶子……”
  “这个瓶子是我和你们的摇篮。我和你的不同只是我们出生在不同的瓶子里——仅此而已。”
  戴兹一副自嘲的口吻,将手中的小瓶子展示给菲璐看。
  “这就是‘我’。你没听比鲁特爷爷说吗?这就是我的原型,产生我的催化剂,也是我的灵魂。”
  菲璐完全想像不到戴兹到底想做什么。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戴兹露出了跟以往一样冷冷的笑容,开始慢慢拧开瓶子的盖子。
  “比如说,这样。”
  戴兹完全像是在讲述科学实验,对菲璐说着。
  “在本来空空的容器中的那具肉体,向我的‘意识’里注入这些水,‘我’就产生了——。如果我让这水流入井里,活着的村民喝了它,会有什么后果?”
  “……!”
  目前为止,摄取这些有了意识的“水”的,只有那些在培养液中的“空空”的肉体。如果普通人喝了它——会变得怎样呢?
  “以前,死于寿尽的我的养父——也就是前任村长试过一次,正确答案是‘相互争斗’,彼此的意识都想拿到操纵身体的主导权。很有意思吧?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一种物质而存在的大脑,和我们这种人的‘异次元’意识正面开战。这不再属于炼金术的范畴,已经达到了巫术和魔术的境界了。你不这样认为吗?掌握了主导权的意识,会把对方的知识和经验全部据为己有。你不觉得这和那个城里的‘不死者’之间的同类相残很相似吗?”
  为什么戴兹大人会知道这些呢?菲璐很纳闷。仔细想想,如果茜璐比小姐将这些全部告诉了佛鲁特大人,那么被他的父亲听到了,这样的话就不足为怪了。
  “可是我不甘心像这个村子里的人一样,不甘心输给周围的人。啊,这也算是一个赌注吧。”
  听到这儿,菲璐终于知道这个男人要做什么了。
  “不会吧。”
  “我现在已经厌烦管理这个村子了。也许这样糊里糊涂的生活下去会更好,但是多亏了那个圈外人的恶魔让我萌生了一点点希望。这片森林的外面确实存在着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近乎于发疯的双眼通红,村长,仅仅是作为村长的那个男人继续嚷道:
  “我想过了。要想走向世界,我一个人的生命是靠不住的。但是如果住在这个村子里的76个人全部变成‘我’的话——你不认为到了那个时候,我的‘力量’就可以横扫一方了吗?”
  少女听了戴兹的话,大吃一惊,但是立即振作精神,慢慢地却有力地说道:
  “——我不会让你那样做的。”
  “哦?像你这样的废物,哪有资格对我说不会让我做?”
  看着说得正起劲的戴兹,少女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剥夺村民们的意识……这种事——我不会让你那样做的。”
  菲璐虽然有点儿胆怯,但从她的双眸中可以感到一种坚定,她向前迈了一步。
  “是吗?那样很好啊。”
  戴兹毫不犹豫地要打开瓶盖。
  “——不要!”
  菲璐大叫着冲到戴兹的旁边。为了夺走他右手拿的瓶子,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跳了起来。戴兹仿佛正等着她似的,左手伸进怀中——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刀,斜着斩向菲璐的手腕。
  银光一闪。菲璐觉得脸上一阵发烫,那一瞬间的疼痛使得她的脸扭曲了。
  “你这个废物。”
  戴兹的目光中夹杂着仇恨,几滴鲜红的血滴落到他的脸上。
  “呜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菲璐并没有就此罢休,她毫不示弱地扎进了戴兹的身体。
  “嗯!?”
  应该说体重很轻的菲璐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威胁的,但是井周围结的冰却让他滑倒了。
  两个人都倒在井旁,激战仍在继续。
  少女理智完全丧失了,像猛兽一样嚎叫着——

  ——几分钟后。
  听到吵闹声的村民来到这里,他们看到的是——
  自己一直蔑视的,认为比自己低等的“魔女”。
  她的身体上布满了红色的斑点——以骑马的姿势倒在她身下的是——脖子上插着一把银色刀子的村长,戴兹·尼比鲁的尸体。

  ====

  我并不是想要救村里的人。
  我特别讨厌他们。
  但是,但是——我更讨厌失去这个世界。
  所以,所以我杀了村长。把戴兹大人——不,把戴兹杀了!
  我不后悔。我怎么会后悔呢?
  好不容易想起来的情感。愤怒的情感。还有,害怕的情感。
  我就是遵从着这样的情感采取行动的。
  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个世界,我的世界。
  我只能在这个村子,这片森林里。
  我知道。我也能理解。这全都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所做的。
  “噫……呀!”
  所以,我不后悔。
  “村、村长!”
  ‘戴兹!”
  “不好了!”
  怎么能后悔呢。
  “菲璐、菲璐这个混蛋把村长给杀了!”
  我知道,我完全能理解。
  “妈的,这个混蛋果然是恶魔的走狗!”
  “装作很顺从的模样把我们大家都给骗了!”
  我知道。
  “杀人犯!”
  连这种称呼也——
  “恶魔!”
  连这种称呼也——
  “魔女!”
  连这种称呼也——
  “把目前为止我们的恩情全都忘了!”
  知道。
  “这就是她的本性啊!”
  知道。
  “我受不了了!”
  ——知道,知道,知道,知道!所以,所以够了吧,既然知道了,就什么都别说了!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说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感情无以言表的时候——有人抱住了我。
  “没事的,没事的。”
  是切斯大人。啊啊,这不是被村民们围攻的我。这是在城堡前的森林里,等着麦德大人他们归来的我。
  “为什么……?”
  为什么,切斯大人对我?他应该不知道那件事。
  “啊……对不起。你好像非常害怕,我叫你也不理我——而且,还突然哭了起来。”
  “哎……”
  说着说着,我发现眼泪流了下来。
  “那个……这是——”
  就在我想整理一下心情,然后将整件事情都告诉切斯大人的一刹那——
  站在切斯大人后面的身材高大的村民,用手中的棒子狠狠地打了切斯大人。
  “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切斯大人就失去了意识——我的脑后也受到重击,失去了意识。

  同一时间,在村民们围住我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爸爸……菲璐……”
  啊……
  “死了……吗?——为什么?”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你把爸爸——”
  佛鲁特大人一开始表情呆滞,但是渐渐地回复了正常。
  “还给我。”
  佛鲁特大人的脸一半在笑,一半扭曲了,他朝我走近了一步。
  “把爸爸还给我。”
  又走近了一步,佛鲁特大人对我大叫道:
  “我那么相信你,为什么!”
  当我听到这叫声的一瞬间——我知道我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啊啊,果然,我不应该有梦想。不应该有希望。如果一开始就不抱有希望的话,我现在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我想和佛鲁特大人解释什么,但是——村民们拿石头打我的头,村里的我,心彻底死了。

  “对不起。”
  同时,我听见有人和我说话。
  是艾尔玛大人的声音。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被载上运货车,右边的艾尔玛大人抚摸着我的头,左边的麦德大人手里握着一个圆形的东西。
  货车的震动使得身体摇晃起来,车窗前呈现出延伸在森林里的雪路。夜幕应该早已降临,但是唯独卡车前面还像白天那样明亮。
  这时,不知什么液体滴到了我的手上。
  仔细一看,原来是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刚才切斯大人也是这样,我们好像都没有整理好心情。
  “真的对不起。第一次让你流泪应该是在喜极而泣时,我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
  一见到艾尔玛大人,我就不说话了,一直哭个不停。
  真想这样一直哭下去,可是不行啊。现在的我,有一些话必须要说出来。
  “……啊……斯……大人……”
  “没事了,平静平静。”
  艾尔玛大人友善地对我微笑。这样反而让我更难受。
  快不能呼吸了。每喘一口气就会不停地抽泣。但是,必须得说。即使我的气息——我的心脏会停止跳动,还是要说——
  “啊……切斯……大人……呜……切斯大人……被……村里的……人……”
  我只能这样支言半语的,但是艾尔玛大人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
  麦德大人嘴角紧闭,货车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我背靠着椅子,安心了许多,因为我说出了我一直想说的话。虽然我还没有得到谅解,但是我拼命忍住了将要流出的泪水。
  我对自己说,要等到帮助切斯大人度过难关之后才可以笑或者哭——
  ——我擦了擦脸,现在只想一心向前看。


  ====

  听到什么东西弹起的声音,切斯渐渐恢复了意识,苏醒过来。
  手好像被绑在了后背,完全不能动弹了。自己仿佛是横躺在地板上,后背上感到了热度。
  周围人的嘈杂声传入了耳中。切斯觉得,不宜立即睁开眼睛,所以只是半睁着眼睛确认一下周围的情况。
  这个地方好像是谁家的客厅,木制墙上的照明灯发出耀眼的红光,光线在晃动。刚才听到的爆破音,是背后暖炉里的木柴燃烧的声音。
  切斯的面前,倒着另外两个人的身影。
  那是5个菲璐中的两个。一个是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菲璐,另一个恐怕是留在村里的菲璐。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个月当中,村民们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争论啊,佛鲁特到底怎么了?
  “喂,他好像醒了。”
  村里的一个人,好像发现切斯半睁着眼睛。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用脚尖狠狠地踢切斯的侧腹,针刺一样的疼痛让切斯一时喘不过气来。
  “啊……”
  “感觉怎么样,你这个恶魔!”
  看着剧烈咳嗽的切斯,高个男人扔下了一句话。
  “说实话,抓住你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呢,回到村里我又确认了一下,没想到你会向井里投毒。”
  ——说什么呢?切斯的脑子有点混乱。如果反驳的话可能也不会有好下场,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他说下去吧。
  “没想到,你竟然将阻止你的村长杀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说着,这个男的又猛踢菲璐的腹部。她好像完全失去了知觉,小小的身体只是缓缓地弹了一下。
  “住手!”
  切斯不由得说了一句。啊啊,做了傻事真是后悔啊。
  “罗嗦!”
  男人又向切斯的腹部踢去。这回他事先心里有了准备,感觉疼痛没有刚才剧烈了。男人的背后还有十几个村民伫立在那里,大家看切斯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谁都不想阻止男人的暴行。
  那两个菲璐还没有醒,依旧软软地躺在那里。偶尔会动一下肩膀,看来还没死。这下可以放心了。
  可是,不能总这样下去。为了整理一下思路,切斯决定问问村民们。
  “……为什么把我带到这来啊?还说什么下毒之类的,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啊?”
  听到这个和外表不相称的童音,几个村民互相看了看,显示出很困惑的样子。
  ——最开始踢切斯的那个男人开口说道:
  “不要再装小孩了,除了你是300岁的老爷爷和不会死的事情以外,连你的力气只有小孩那么大我们也都知道了!”
  听了这话,切斯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佛鲁特的脸。
  ——那个笨蛋连这些事情都说了出来,这家伙真是无可救药了。
  “……是吗?那么,今后我就正常说话吧。”
  看到切斯突然变成了大人的声音和表情,村民们一片哗然。
  “现、现出本性了!”
  刚才踢他的那个男人,一脸“看到怪物”的表情。
  切斯看到这种情形,淡淡地问了他特别想知道的事情。
  “‘拜托’你们告诉我……到底是谁计划要‘抓住我’的。”
  踢人的那个男人向后看了看其他村民们的表情,好像没人想阻止。
  “啊啊,你看起来好像是最弱的……我们趁着你疏忽的时候将你抓住,把你当作人质,然后将那些怪物一网打尽。”
  “……可是一个死不了的人质,能有什么用呢?”
  那个男人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
  “有很多办法啊。比如说将你带到村里的锻冶厂,把你和融化的铁水搅和在一起,然后扔进井里。”
  切斯想像着那种情景,心情变得沉闷起来。即使沉入海底都没关系,麦德他们肯定会来救我。可是和融化的铁水一起投下去的话,就恢复不了原样了。他担心的只有这一点。
  那个男人完全不顾切斯的心情,继续威胁着他。和后面的村民相比,这个家伙的体格明显不同,恐怕他也是这个村子的自治体之一——“无法者”。
  “而且——虽然你死不了,但也会痛苦吧?”
  男人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钳子模样的东西。
  ‘嗯……”
  拷问——这个词从切斯脑子里掠过的时候,他的心里掀起了一丝恐怖。
  他想起了70年前,在那辆列车里受到的地狱般的经历。
  看到切斯一脸愁容,那个男人很满足地笑了,然后嘎吱嘎吱的捏着钳子。
  看到此情形,切斯手心捏了一把汗,急忙说道:
  “请等等。在那之前,请告诉我是谁制定的计划……我想知道。”
  切斯100%确信答案一定是“戴兹”,他这样问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怖——
  可是,结果却像是往切斯的心里泼了一盆冷水。那个人的名字,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是佛鲁特呦。”
  切斯不由得抬起了头,朝后面站着村民的方向望去。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这个男人好像没有撒谎。
  “那个家伙为了我们村子考虑,很久以前就开始制定这个计划了,不愧是佛鲁特,成功地让你们放松了警惕。戴兹只是个老头子而已,只有让他来当村长我们才放心啊。”
  ——为什么?
  切斯痛恨自己的愚蠢。冷静地考虑一下,佛鲁特确实比戴兹的可能性要大。可是——切斯一直以来那样信任他。不过,只是和他好好地聊过一天而已。
  “槽了啊。”
  切斯觉得自己已经无依无靠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习惯被人背叛了……以前比这厉害厉害厉害得多呢。”
  切斯困扰地摇摇头,觉得自己反倒平静了下来,口气恢复到了孩子特有的声音,觉得周围的景色和声响比以前更加鲜明了。
  “这真是久违了的感觉。这样痛苦的感觉。”
  “什、什么?”
  男人疑惑地看着切斯,然后想用钳子拔他的指甲,但是——
  切斯看着他的脸,然后又看了看后面的村民们的脸,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表情。他们的脸上浮现出的表情是——恐惧。虽然他们拼命隐藏,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将要对我实施暴力。
  ——不一样。和那个怪物完全不一样。
  切斯想起了70年前的那个怪物,和眼前的这些人做了比较,感觉不到这里的村民有着任何的恐怖。不如说,他发现这些人的眼神——和要杀害自己的不死者的眼神是一样的。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弄明白了的那一瞬间,切斯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到这突然的笑声,村民们的动作顿时停住了。两个菲璐也被这笑声惊醒了。她们小声地呻吟着,身体晃动得很厉害。
  “为什么……为什么结局都是一样的。啊啊,一样的,佛鲁特和这里的村民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对啊,这很正常啊,是这样的。”
  切斯发出了与当前状况完全相反的大笑,用膝盖支撑,很灵敏地站了起来。他不但在笑眼前的情景,也是在嘲笑过去的自已。
  村民们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发生了很大的动摇。他的双手还被绑着,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看看双方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但是——紧接着,切斯做出了村民们谁都预想不到的事。
  “对啊,艾尔玛说的没错。我是在魔法中诞生的!我一直没发现我有多么幸福,这是多么滑稽的事情啊,我自己亲手破坏了我的幸福!”
  这完这段长长的话——
  切斯纵身向后跳去——跳向那燃烧着的暖炉中。
  毫无疑问,村民们被吓得直往后退,眼看着切斯的上半身被火焰包围——绑着他的绳子烧断了,双手获得了自由。
  仔细端详,只见切斯直起身来,上半身完全被火包围住了。虽然不是全身都烧着了,但是上身的衣服有一半都被烧掉了,依然带着火焰。
  他的一半脸孔也被烧焦了,顷刻间复原皮肤的本领在村民们面前再次上演。虽然死不了,却依旧能感到热量带来的灼痛感。但切斯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的笑容强劲有力。
  “滚开。”
  切斯吐出这么一句,就从刚才踢他的男人旁边越过。男人发出悲惨的叫声,顷刻间消失在其他村民当中。切斯右腕上包着的绷带也烧得脱落了,露出了一柄银色的小刀。他用小刀将倒在地上的少女的绳子切断。丝毫不理会上半身还有好几处仍在燃烧,笑着对村民们说道:
  “都说了让你们滚开了。我现在必须得去找艾尔玛。”
  他一边脱掉燃烧着的上衣,一边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我必须要对艾尔玛笑,把以前没笑的全部补回来,我要让艾尔玛看看,所以——滚开!”
  说着,切斯就将燃烧的上衣向着房间的一角,村民们聚集的地方扔了过去,随即传来了村民的尖叫声。
  切斯没有时间理会这些,径直朝着勉强站起来的少女们走去。
  “我们走吧。”
  “啊……好、好的!”
  村民们被吓得东窜西逃,切斯则带着两个菲璐阔步向外走去。

  刚到村口,他们就停下了脚步。
  村民们听到骚乱,都聚集到位于道路旁的这座房屋前,有几个人还架起了枪。村民们的眼神与其说是充满了敌意,倒不如说是充满了恐怖。切斯向着某处喃喃自语着“啊啊,那个村长真是没有什么声望啊!”。
  不过,村长真的是被菲璐杀掉的吗?虽然很想确认一下,可是目前没办法从这种紧张状况中逃脱出来。自已倒不要紧,要是菲璐被击中了就不好办了。即使她们两个都动弹不了了,菲璐也不会死的,但至少要想办法让她们其中的一个人活下来啊。
  “怎么办呢?”
  切斯藏在门后,一边摆弄着小刀,一边陷入了沉思。
  除了自己,村里的人都逃到外面去了,是找后门呢,还是抓住闯进来的人,把他当作人质呢——

  

  切斯一边想着一边止住了脚步,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马儿嘶鸣的声音。
  “啊……”
  其中一个菲璐突然叫了起来。她想起来了,在对麦德和艾尔玛说了切斯的事情以后,自己不经意间也向留在城堡里的另外两个身体透露了此事。接下来意识就混乱了,记不太清楚后面的事情了,好像其中有一个人——是骑着城堡里的马来的。
  “切——斯!”
  村民们举着火把和油灯,骚乱中甚至还听到了枪声——戴着面具的男人的吼叫声响彻了整片森林。

  “同伙!他们的伙伴来了!”
  “畜生!来得太早了!”
  “射击!射击!”
  “不、不行啊,我们逃吧!”
  “逃不了了!已经没有退路了!”
  尼罗丝毫不顾村民们的怒吼声,骑着马疾驰在村里的道路上。他娴熟地驾驭着马,立刻锁定了村民们注视着的那一家,朝着入口方向直冲过去。
  虽然身后传来了几声枪响,但是根本没有射中尼罗。如果瞄准马射击就好了,可是在这样混乱的状况中,没人能做到这一点。虽说是猎人,但是从来没有对骑在马上的人开过枪,所以很难做到。本来在这个小村子里,猎人捕捉动物就充满着危险的。
  像是在嘲笑四散而逃的人们一样,尼罗炫耀着他那勇猛的假面——在切斯他们藏身的门前跳下马来。
  “尼罗!”
  切斯不由得欢喜地叫了起来,但是尼罗的回答却有些不耐烦。
  “我敢说。我现在,已经到了愤怒的顶点。”
  “哎?”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切斯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个问号。
  “无论是怎样的理由,也绝对不能对我的朋友放火。干脆把他们都杀了。”
  从门后的身影可以清楚看见藏在后面的切斯的装容,尼罗误认为是村民们让切斯受了火刑。
  “不是。这是我自己——”
  还没等切斯说明情况,尼罗就已经跑到村民当中去了。因为他所处的地方人群比较密集,所以拿枪的人都无法开枪。
  “呜、呜哇哇哇——”
  “上!反正他手无寸铁!”
  充满了恐怖和敌意的漩涡中,一个勇猛的村民拿着锄头朝尼罗身体扎去。
  “呜……”
  “去死吧!”
  他还想扎得更深一些,但锄头却无法再动了。
  “哎?”
  锄尖刺中了他的腰部。只见尼罗紧紧攥住锄把,猛地转过身来。
  “哇!”
  村民被眼前的情况吓呆了,大叫着扔掉了锄头。尼罗将锄头从自己的腹中拔了出来。这一连串的动作肯定让他剧痛无比,但是隐藏在面具后的他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尼罗将锄头握在手里,像是在演京剧一般向人展示着他耍弄锄头的技艺。锄头飞快旋转着,谁都明白如果碰到它,后果将不堪设想。尼罗最终锁定了目标,就是向他扎锄头的那个村民。他高高地举起了锄头,打算杀掉那个最初挥舞锄头的男人来杀掉所有人的锐气。
  “我敢说。我和艾尔玛不一样。我可不知道把自己的怒气封印起来的魔术,而你们……这个村子惹怒了我。所以,去死吧。虽然我会羞耻于自己的不知情,虽然我会后悔自己的做法,虽然我会哀叹自己的罪恶——但是我也要让你们沉入血海。”
  虽然语言表达很有问题,但是意思却异常清楚。尼罗口气平静地表达完自己的愤怒后,双手开始用力。
  “等等!尼罗!”
  真的杀掉那个男人就麻烦了!切斯慌忙地加以阻止……
  在切斯的声音传到耳际之前,尼罗的锄头突然一下停住了。
  村子大路的对面,传来了很响的喇叭声。
  “嗯,回来了。”
  尼罗渐渐恢复了平静,向路口望去。
  村民们也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然后,一溜烟地逃跑了。
  视线的前面,路口出现的是——一辆以时速80公里的速度飞奔而来的巨大货车。
  那是人们习以为常的商人的货车。但是夜里一边打着车灯一边猛冲过来,对于村民来说仍然是相当“恐怖”的,村民们尖叫着四处逃窜。卡车的气势像是要蹂躏地面一般,只有尼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向坐在上面的麦德举起手来。

  咣当。

  然后,尼罗就那么飞了起来。
  虽然车子已经减速,无奈距离太短了,没能及时在尼罗面前停住,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上。
  “没事吧!尼罗!”
  麦德从驾驶座上跳下,跑到被撞倒在切斯身旁的尼罗跟前。
  尼罗身上流下来的血已经开始回流入体内,他抓住了丝毫没有准备的麦德的衣领。
  “你有什么想辩解的吗?麦德……”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能躲开呢!我看你一动不动就急忙刹车,可是……”
  “我不听你解释。”
  尼罗正怒气冲冲的时候,从副驾驶座上传来了艾尔玛的叫声。
  “好了,赶紧上来吧!”
  虽然他一脸“看不了好戏”的遗憾表情,可是现在确实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嗯,一会儿再说。现在我们得从这里脱身——杀掉全村的人那是以后要干的事。”
  尼罗立即冷静下来,一边说着可怕的话一边坐到了货台上面。
  几颗子弹朝着停着的卡车射去,不过这些子弹是不可能穿透由军用车改装的卡车的。
  “要飞起来了!”
  伴着麦德的叫声,引擎咆哮起来,卡车在夜路上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

  10分钟后

  四个不死者和四个何蒙库鲁兹在夜路上走着。没了上衣的切斯冻得失去了意识,被尼多背着。
  打破了持续很久的沉默,艾尔玛开始说着俏皮话。
  “居然没油了。真是笑死人了,大家都笑笑吧。”
  “我敢说。在我没打你之前,你最好把嘴给我闭上,艾尔玛。”
  走到一半,车子突然停了,艾尔玛发现燃料灯在闪,那是在提示快没油了。麦德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为了救切斯他们,他一直装做没看见。
  即使艾尔玛早就发现快没油了,他也会优先考虑救出切斯吧。
  “总之,我们早点儿回到城堡、把茜璐比和菲璐带出来吧。”
  “可是,那辆四驱车能坐下吗?”
  “关键的时候,能坐20个人呢。曾经在某个国家,面包车里都塞满了十几个难民呢。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村民们追来之前,将汽油加进车里。”
  麦德陈述了事情的经过,他们的对话又持续了很久——马上就要到城堡了,菲璐她们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
  四个菲璐沉默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
  “……我,要回到村里去。”
  “哎?你说什么呢?”
  艾尔玛一副惊讶的表情。四个少女低着头说道:
  “杀掉村长的人是我,无论怎拌——我都要抵偿。”
  “没有那个必要。”
  带面具的男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算你去了,那些家伙也什么都听不进去。你只是处罚了要毒死村民们的人。”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即使被误解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村民和——父亲被杀的佛鲁特大人心里能好受一些——”
  没等她说完,尼罗就一把抓住了一个菲璐的脖子。映着月光的雪路上,尼罗透过面具静静地盯着少女的脸。
  “我敢说。我生气了!气坏了!说是愤怒也成!你们真会说,在你们快要死了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说‘我无所谓’。我敢说!你们不管自已明不明自,都无所谓!你们被他们虐待,被他们误解,还要被他们杀害,这样都可以吗?你们是想牺牲自己来换得村民的幸福生活吗?即使你们能容许,我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尼罗非常生气,但表现得很平静。菲璐认真地听着他的话,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说得再清楚一点。如果那些家伙的手沾上你们其中任意一个人的血的话——”
  尼罗慢慢地放开少女的身体,静静地说道:
  “我敢说。我会把他们都杀了。你们的‘力量’是阻止不了我的。”
  尼罗只说了这些,便开始朝着城堡继续走去——
  ——这时,后面响起了一个毫无紧张感的声音。
  “不行啊,绝对不可以。”
  听到这个声音,尼罗再次停住了脚步,看着那个说着俏皮话的男人。但是,此时的艾尔玛的表情却异常严肃,他看了看尼罗和少女们,然后说道:
  “那样的话,村民们是不会幸福的。不能杀了他们啊。啊,当然,菲璐回去了也是个×。因为那样的话,肯定会被杀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行啊。”
  “你别天真了。不管菲璐回不回去,我都要用汽油弹把这个村子给炸了。我才不管他们幸福不幸福呢。塞拉德在的那时候,你不是也——”
  似乎想要打断开始说教的尼罗,艾尔玛的声音大了起来。
  “不光是村民。我,你,还有这些孩子都不会幸福的。”
  听到这些,尼罗陷入了沉默。但这并不代表无视这些,他仿佛在向艾尔玛暗示“我还会继续说下去的”。
  艾尔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口说道:
  “假设尼罗把村里的人都杀了,这些任性的人就会想‘我们是被恶魔杀的,我们这样认真地生活,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呢——果然,那些女孩子果然向恶魔们出卖了灵魂’——是这样吧?你能认同吗?你能容许吗?你肯定不能容许吧!我们要让村民们知道,除了戴兹,还有他们自己那些毫无意义的罪恶行径——我们要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对吧?”
  听了和自己一样长篇大论的艾尔玛的话,尼罗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冲到前面,冲着城堡的方向大喊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知道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像是赞同似的,麦德悲伤的说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我想是不可能解除村民们的误解了。”
  继续走了一会儿,尼罗又说道:
  “妈的,这个故事里没有‘魔王’。万恶之源是那个在70多年前就已经被吃掉了的男人!这不正是恶有恶报嘛!”
  听到这么泄气的话,艾尔玛小声反驳道:
  “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世间的事不可能都是那么顺利的。这是一定的。但是只要有机会,我就不会放弃。”
  然后,他又自言自语说道:
  “笑脸是不会背叛我的。所以——我也不能背叛笑脸。”
  “这是我活了300年得出来的结论!可能有些肤浅,但我是不会忘记笑的。”
  “不是300年。在成为不死之身之前我就已经得出这个结论了。只是我嫌麻烦,就没有一个一个地加以订正。”
  听到艾尔玛这样坚定地回答,尼罗放弃般地摇了摇头。
  “我啊,在辗转于战场期间,看过好多有这样天真想法的人都死了。”
  “那个另说。那是当然的了。如果连敌人都挂念或者担心的话,是不可能在残酷的战场上生存下去的。所以因为是我,因为我是不死之身,所以我坚持这种想法。虽然是有些傲慢又有些卑鄙的想法吧。”
  “笨蛋。”
  “啊啊,正因为我是笨蛋,所以很难再选择别的活法了。对了……为了能有一个Happy End,就算将全世界的人都出卖给恶魔也没关系。”
  “……那很矛盾啊。”
  麦德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已经明白这就是艾尔玛这个男人的本性了。
  ——艾尔玛·C·阿鲁巴特罗斯,是一个为了得到Happy End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你要是有演喜剧的才能就好了!”
  “我没有那才能吗?我不行吗?我就不能成为金·凯瑞吗?”
  “姑且不说你的表现如何,你的玩笑总是让周围的人生气。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只有从别人那里获取能力后才有可能!”
  “有人好像说了我的坏话,应该是我多虑了吧,我是很相信麦德的。”
  “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去做!”
  “刚才不是麦德,是谁,快报上姓名!”
  艾尔玛又想把对话带入毫无意义的聊天中,但他突然转过身对菲璐们说道:
  “我们先回城吧,那些话以后再说。”
  艾尔玛无忧无虑地笑着,但是不知为何就是不动地方。
  “?”
  四个菲璐走过来——艾尔玛开始浑身哆嗦。
  抬头看看艾尔玛的脸,她一脸恐怖的表情,小声说道:
  “啊……呀……魔鬼——怪物将茜璐比从书库……书库的楼梯……将她带到了地下。”
  “!”
  听到叫声,尼罗把切斯扔给麦德。
  “那个家伙就拜托给你了,麦德!”
  “我也去!”
  扔下麦德,艾尔玛和尼罗朝城堡跑去。尼罗边跑边问艾尔玛。
  “你有城堡里怪物的线索吗?
  “因为没有才这样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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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笑)』
艾尔玛·C·阿鲁巴特罗斯

  在远离城堡的一个墓地里——茜璐比被绑在一棵树上。不是被绳子,而是被用力固定水泥一样的很奇怪的东西绑着,月光下看不清它的颜色。
  “你想把我怎么样?”
  茜璐比有些困惑地问道,但看不出她有一丝的紧张。
  对面的人影坐在墓石上,懒洋洋地说道:
  “我只是想要知识而已。你们都是‘不死者’。我想敲诈那个小鬼切斯,趁他意志薄弱时采取行动——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眼前的这个人,一副打心眼里的困惑表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掠夺’你。受你照顾那么多,而且要是现在我变成了女的,一定也很奇怪吧。”
  “你就没想过我的意识会赢吗?”
  “我一定会赢。你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将永远的‘美貌’弄到手了。但我还有更远大的目标,所以,所以你是赢不了我的。”
  “让我们试试吧?”
  茜璐比挑衅似的说道。人影想了一会儿,小声嘟囔道:
  “还是别试了。”
  人影平静下来,再次说道:
  “我啊,想过了。”
  看着没有表情的人影,茜璐比也继续说道:
  “为了成为世界第一美丽的魔女,一定要忍受很多痛苦——但是,实现了自己愿望的魔女会这样想,‘自己的愿望已经全部实现了,今后就要为实现别人的理想而生活了。’即使是再‘痛苦’,最后不也变得很好吗?”
  听到这里,人影想了一会儿——然后心灰意冷地说道:
  “我——肯定不会那样做的。”

  ====

  “从车里把灯给我拿来。”
  “好慢啊,磨蹭什么呢……油味真大。”
  “我又不知道在车里的什么地方。”
  抄近路到达书库的时候,尼罗他们吓了一跳,因为房间变得一片狼藉。书架全都倒了,像是被龙卷风袭击了一样。
  “菲璐!”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菲璐倒在那里,好像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生命危险。艾尔玛摇了几下,她睁开了眼睛,开始详细说明了这里的惨状。
  “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怪物——然后,抓住了茜璐比小姐——把我一起扔了出去……”
  两个人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顿时摒住了呼吸,然后打开灯,向通往地下的楼梯走去。菲璐说也要跟着去,实际上她的表情在说“一个人待在这里很危险”,于是,艾尔玛也带上了她。
  正朝着墓地前进的时候——尼罗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这个通道,墙壁应该是土的啊……”
  被灯光照着的整个通道都是石壁,始终也没有出现尼罗和麦德看到的红土。

  尼罗敏捷地推开墓石,眼前出现了被绑在树上的茜璐比的身影。
  “是你啊。你终于来了。”
  背后,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尼罗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回头一看——只见站在那里的,是一张素未谋面的陌生面孔。
  接着,艾尔玛也爬了出来,认出了那个人影。
  “咦……你不是——”
  惊讶的艾尔玛身后——最后出现的菲璐,叫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佛鲁特大人!”
  她十分震惊地喊出声来,看着月光下的少年的脸,吃惊地眨着眼睛。由于搞不清状况,脑子里开始一片混乱。
  “你好,你是尼罗吧……我是佛鲁特·尼比鲁,初次见面。”
  装作彬彬有礼的少年的口气——虽然那是少年的声音,但是态度却很傲慢,继续做着自我介绍。
  “不过,我作为戴兹·尼比鲁,却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带着面具的恶魔!”
  三个人都愣住了——好像发现了什么,艾尔玛小声说道:
  “村长……莫非你——-把‘水’给自己的孩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艾尔玛所说的是最坏的结果了。眼前的少年平静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你说错了。我的儿子——在15年前就死了。出生后不久,就一睡不醒了。”
  佛鲁特坐在一块墓石上开始讲话,语气像是临终告别一样。
  “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不过看起来真的是在睡觉。如果他能和村长的女儿结婚,我的人生道路今后就会一帆风顺了。可在那之前他就死了。”

  在自己的世界——这个村子里,他本打算攀上枝头,坐到村长的宝座上,但是在这之前,他失去了孩子。为了瞒住妻子——他悄悄潜入了研究所。他和妻子撒谎说“让商人看看生病的孩子”——然后,将“水”注入培育自已的水槽中。还是胎儿形状的他的身体,顺利地成长着——直到他的妻子死去之前,还是那样——虽然拥有一个意识,但却分成了“戴兹”和“佛鲁特”两个人,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所以,扮演儿子的“佛鲁特”装作很有作为,扮演父亲的“戴兹”则给人一种粗暴、任性的印象。艾尔玛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是他心里却一直在动摇。
  ——“外面”——。束缚自己的妻子已经不在了,现在不就可以从这个研究所逃到外面去了吗?他的心里开始萌生了这个想法。而且,前几天从茜璐比那里听到了有关“外面”的传闻,他就把这个想法转化为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简直就是梦境一样啊,听完了外面世界的故事,我这么想着——”
  坐在墓石上的少年,悲伤地望着夜空,接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恨意说道:
  “——如果这个村子不与外面隔离的话——我就可以带着我的儿子和妻子去外面看医生!他们就不会死了!”
  可能是由于过度激动,他从墓石上站了起来,伸开了双臂。
  “我恨,一开始我就恨,只是为了试验建造的这个村子,这里的女人,还有我的身体!都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在这个村子诞生的时候——”
  淡淡的月光下,少年的金色瞳孔近乎发疯。
  他的眼睛,一边盯着艾尔玛旁边的少女,一边讲着自已的身世。
  “所有所有,我都要毁掉。”

  艾尔玛陷入了深思,菲璐则像是受到刺激似的愣在那里。茜璐比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只有一个人,只有尼罗严肃地开口说道:
  “嗯,我能理解你说的。那么,可以全都杀了吗?”
  “哎呀哎呀,你真是个性急的家伙。”
  “我敢说。闭嘴。外面比你不幸的人有100多亿呢。我没功夫同情那种把自己的不幸变为恨意的家伙。”
  尼罗毫不犹豫地说完,向前迈出一步,想要把眼前的这个少年的脖子扭断。
  “啊,尼罗,等一下。”
  艾尔玛想要阻止他,但是——
  尼罗的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嗯?”
  顷刻间,尼罗被高高举起,用力地甩到了地面上。
  “呜!”
  尼罗背部受到了强烈的撞击,四脚朝天地躺到了地上——被一个巨大的东西压着。
  “我不是都说了吗,把‘水’投到了水槽里!啊啊,最终将要成为我的肉块也起了反应!那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在这种状态下,我的寿命不延长也不会缩短!莫非——我也是不死者之一!”
  那是——赤黑色的巨大肉块。像是用绞肉机绞着的腐烂的肉,发出恶心的气味,如同游戏里出现的黏质物在蠕动。虽然看不出准确的体积,但大概有两个牛头那么大。
  “那么,看看吧,为我悲伤,为我高兴,为我恐惧——这就是,没成为我的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姿态的何蒙库鲁兹。
  听着发疯的佛鲁特的笑声,艾尔玛小声嘟囔着。这声音并没有传进人们的耳朵里,就那样消失在了寒冷的空气中。
  “不要……再装笑了……”

  ====

  听菲璐说完后,麦德他们立即赶了过来,眼前呈现出一幅意想不到的异常景象。巨大的红色肉片包围了艾尔玛和尼罗,在地面上猛烈地交错拍打着。
  “哎呀哎呀,新来的出现了?”
  对于佛鲁特的讽刺意味的问题,麦德小声说道:
  “那么,现在就和你交涉吧——”
  少年一副挖苦似的表情,对麦德说道:
  “交涉吗?”
  到底交涉什么呢,接下来的话作出了明确的说明。
  “那么,就让一个人喝掉‘水’——然后夺取他的意志……选谁好呢,就你怎么样啊?”

  “多久。”
  大概被拍打了20回左右,尼罗终于出声了。
  “哎?”
  “你刚才不是说‘等一下’吗?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听了这话,艾尔玛才想起刚才对尼罗说过的话。
  “我敢说,我只能再等1分钟。必须——我要认真反击了。然后,将那个肉片那个傻瓜还有村里的人全部杀掉!就算讨厌也要做!”
  听了尼罗的话,考虑了3秒钟后,艾尔玛说道:
  “真酷啊。莫非,你打不过来的时候,要依赖我的力量?”
  “你刚才不小心的发言,已经占用了30秒了。”
  “等、等等等等!……我知道了。”
  艾尔玛一脸无奈,迅速倒立起来——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从口中流出的液体,顺势流到了佛鲁特操纵的肉片上。同时,刺鼻的恶臭扩散到了四周。刚才一直漂在艾尔玛周围的臭味,现在加倍地扩散到了他的周围。

  ——油!?不,不是——什么啊这是!?
  闻到突然袭来的恶臭,佛鲁特慌忙向后退去。
  “菲璐!快逃!麦德!快逃啊!”
  麦德最早明白了气味的真相,在艾尔玛大喊之前就开始行动了。
  趁着佛鲁特向后看的那一瞬间,麦德反剪了他的双臂。以少年的力量当然无法回击,麦德顺势将他转向了肉块的方向。
  “虽然你从茜璐比那里听到了许多外面的事情……但是,想必你还不知道汽油的危险吧?”
  紧接着——手中的灯,就那么狠狠地摔向了墓石。
  破碎的灯泡中,飞散出了火花一样的东西——

  夜晚的黑暗,被耀眼的红色火光包围着。

  ====

  “啊,怪物出来的时候,我也不是没做任何的准备。”
  “……难道,你喝了汽油……”
  尼罗愣愣地说道。艾尔玛依旧是那张笑脸。
  “吓了一跳吧?笑一笑啊。……嗯嗯,还是很恶心的。果然不应该喝汽油吧?如果不是不死之身,早就完蛋了。”
  爆炸的规模不是很大,毕竟人的胃的容量有限。但是,被突然的爆风吹散的佛鲁特的红色肉片一遇到火,就挣扎着痛苦着,最后自然地烧为灰烬。当然,尼罗和艾尔玛也没能够逃脱,但是他们由于某种非自然的力量,又重生了。
  周围的恶臭令人作呕,那是如同烤肉的味道和汽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然后,重要人物佛鲁特开始说话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当然了。”
  佛鲁特目光呆滞,仰面朝天的身体不住颤抖着。
  “他一直在品尝着被烧的滋味。而且,燃烧的面积比人类大得多。”
  “呀,如果一开始不被烧死的话,以后会很难受的。”
  麦德以“不死者”的身份述说着他的体验。艾尔玛则打算将倒在那里的佛鲁特抱起来。
  “喂!”
  尼罗明知阻止不了他,但还是叫了一句。艾尔玛果然还是笑着回答。
  “在约定好的1分钟内,我会想办法的。这家伙先由我来保管。”
  “艾尔玛,你说保管——”
  麦德呆呆地说道,紧接着——
  佛鲁特的肚子一下子破了,从里面飞出了肉片。
  “什——!?”
  “艾尔玛!”
  但是,喊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肉片拖着小瓶一样的东西,朝着艾尔玛的口中直飞过去。
  “嘎嘎。”
  沿着食道,小瓶和肉片落到了艾尔玛的胃里。与此同时,胸口流着血的佛鲁特以一副胜利的姿态大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完了,怪物……肉片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现在你正在吞下去的是装有‘水’的小瓶。”
  “你……!”
  尼罗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佛鲁特咳咳地吐出了一口血。
  “如果瓶子——碎了——我的意志和你的意志将会展开战斗……我——奋不顾身——如果我输了——我就死了。我将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不能死。我还要看外面的世界!我的意志占了五成,不,我的意志一定能占上峰的!”
  临死前的佛鲁特,语无伦次地说着他的精神论,眼神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定。
  麦德不由得心里一凉——只有艾尔玛依旧笑着。
  难道他一点都不在意吗?佛鲁特的眼睛充满了憎恨,盯着艾尔玛。
  “为什么……还笑……你……不怕死吗……”
  “怕。但是,这场战斗的胜者会是我。一定是。”
  艾尔玛看起来毫不紧张,佛鲁特的脸上飘过一片阴云。
  “说……什么……傻话……”
  “我只警告你一次,你至今为止所做的都是徒劳的。”
  然后,艾尔玛接下来做的事情更让麦德大吃一惊。
  周围的人全都摒住了呼吸。如果现在切斯在场的话,可能也只有他能保持冷静了。
  艾尔玛抬起麦德的右手,把他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他所做的,只有这些。
  “如果我输了,就让麦德把我吃了。你也——活不了。”
  面对着微笑的艾尔玛,佛鲁特的汗滴了下来。
  “什么……不可能!”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绝望,然后恢复了冷静,直直地看向艾尔玛。
  “傻瓜,那、那种、事情……”
  “你是想用我的记忆来扮成我的样子吧。”
  “!”
  “那么就这样好了。麦德,瓶子碎了的时候,就把我吃掉。”
  “我知道了。”
  ——呜!不可能!骗人,绝对不可能!
  佛鲁特开始恢复了意识,朝着麦德的方向走去。
  不过——刚才笑呵呵的那个男人的目光,已经变得异常冷酷,
  仿佛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轻易杀掉。
  “这个家伙是黑手党,是个理解力超强的男人。”
  “不是黑手党。——是克莫拉。”
  麦德态度淡淡地指出了他的错误,但是眼睛却完全明朗起来。
  ——是什么,是什么。是演戏,还是——
  就这样,佛鲁特困扰了几秒。
  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几秒钟对他来说却是致命的。

  “结束了呦。”
  麦德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接着,佛鲁特感到自己的肉片有些不对劲。好像被什么压制住了——想到这的一刹那,麦德向俯卧在地上的佛鲁特伸出了左手。随后,佛鲁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败。——这次他真的绝望了。
  麦德的左手里握着应该是在艾尔玛胃里的肉块——艾尔玛的右手,则紧紧握着装有“水”的小瓶。
  “吓了一跳?”
  艾尔玛在一旁笑得很开心,麦德却冒出了冷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莫非是在和我交涉的时候——就那么站着剖开了肚子吗——
  抬起的右手挡住了佛鲁特的视线,在那后边,麦德拿着刀割开了艾尔玛的肚子。因为佛鲁特一直躺在地上,所以无法看到藏在麦德长衣后面流向脚底的血——之前他们没有任何商量就把这件事情完成了。
  “所以你不会永生不死了。要加油啊。”
  艾尔玛说着,看了看佛鲁特腹部的伤势。他的伤比艾尔玛想像得要严重得多。
  “啊啊……怎么办呢?麦德。”
  麦德仔细确认了伤口的深浅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行。”
  然后——艾尔玛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我想帮帮他,可是……”
  “哼……没有……如你……所愿……”
  听到佛鲁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艾尔玛平静地作出了“宣告”。
  “如果你死了,我会笑吗?”
  “……?”
  “我不在意死去的人。对那些死得有意义的人赞赏并报以笑容是可以的,只是——如果你死了,只会留下一个事实。所以——你的死是不值一提的。大家都会笑着说‘坏人死了,真好’。只是如此而已。”
  “什……”
  佛鲁特想要说些什么,艾尔玛为了阻止他,继续笑着说道:
  “我说,刚才,你不是说我活该吗?现在你已经达到了让我难过的目的,不是吗?”
  接着,佛鲁特明白了。他不得不明白。

  “所以,这对于你来说不正好是个Happy End吗——笑笑吧。”

  ——恶。
  如果世上的善和恶被分得很消楚的话,——这个叫做艾尔玛的男人,很明显是个大恶人。不——应该把他叫做“恶魔”。
  他总是追求“Happy End”,所以他——从来不注意这之外的事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他的本质绝对是恶的。尽管如此,却没有人陷入不幸。
  恐怕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恶——这就是这个叫做艾尔玛的男人。
  在朦胧的意识中,佛鲁特非常后悔把他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对手。他后悔自己的愚蠢。
  不知道是否看出了少年的心思,艾尔玛只说了一句话。
  “如果不甘心的话,就别死。”
  艾尔玛显得很悲伤,一直在远处观望的菲璐朝这边走来。
  “结束了……”
  “不,我还不想结束。妈的,如果旁边有个医生就好了——”
  听到这话,菲璐的心中激起了熊熊怒火。

  ====

  生气了。只是这样而已。
  当然受刺激了。因为被骗了。
  可是,那是为什么呢?
  我现在气的是——佛鲁特,是如此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如此的轻生。
  直到刚才我一直这样想。而且尼罗大人也很生气。还有我自己的怨气,在心里膨胀着,快要涨破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这样的家伙如此戏弄呢?
  受够了佛鲁特的任性,不让人发牢骚,就这样让他逃走吗?
  绝对不能原谅。
  以前发生的事情或许什么时候就能原谅了。但是——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能原谅。
  也可以说,因为没有原谅的对象了。
  没有了憎恨的对像。那么我的怒气去哪儿发泄呢?
  不能死。不能逃。绝对。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毫不犹豫地伸开了手。
  伸向艾尔玛大人手里拿着的,他的生命源泉的小瓶子——


  ====

  “艾尔玛大人,没事的——所以,请您像往常一样笑笑吧。”
  “哎?”
  正当艾尔玛发呆的时候——菲璐一把从他的手里夺走了小瓶,打开一口气喝掉了。接着——与此同时,佛鲁特已经完全没了力气。他的肉体死了。
  “菲璐!”
  “什么!”
  沉默。
  在月光的照耀下,艾尔玛放下少女的身体,等待着下面的话。
  让人感到永久的瞬间过后——菲璐小声说道:
  “这个家伙——一点都不抵抗——为什么?”
  她的脑里——无疑,存在着佛鲁特的意识。
  “……”
  看到这副情景,尼罗上前一步就要打她——麦德和艾尔玛的注意力,则转向了奔向她后面的人影。
  尼罗朝着表情呆滞的佛鲁特=菲璐,挥出拳头的一刹那——突然,又一个菲璐出现了,一拳打到了佛鲁特的脸上。
  “不要逃……你对我、切斯大人、茜璐比小姐和艾尔玛只做了这么点事——你以为你死了,或是被杀了,这样我们就安心了吗!?……别把我们当傻瓜!”
  那只是愤怒的一击,比起被打的佛鲁特本人,周围的人更惊讶。菲璐现在已经顾不上自已的意志了,菲璐的意志正在别的体内活动。

  

  “是吗……附着在肉体上。啊啊,用‘有’和‘无’来说的话,应该是‘有’。”
  “我敢说。我觉得是——无。”
  被打的佛鲁特,茫然了一会儿——最终,看着菲璐的脸小声嘟囔着——
  “我——可以活着吗?”
  “啊……杀人未遂属于侵犯人身罪,按照这个国家的法律,我想应该不至于处死刑。”
  麦德嗤嗤地笑着,对着艾尔玛说道。
  可是艾尔玛这次却没说任何俏皮话,而是笑着向佛鲁特走去。
  “活着真好啊。”
  他啪啪地拍着变成女人之身的佛鲁特的头。
  “这样,你就可以偿还了。”
  看着艾尔玛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的一张脸,佛鲁特扭曲了菲璐的脸,以一种自蔑似的口气说道:
  “我——就算我活下来,赎罪——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为了什么而补偿什么呢?”
  “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不是想看‘外面’吗?”
  “——”
  佛鲁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艾尔玛上前蹲在他的前面,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轻轻地把手放在佛鲁特的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地,害怕周围的人听见似的小声说——
  “我们走吧,去外面。什么时候把村民都带着,让他们也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
  佛鲁特想要拒绝,但艾尔玛盯着他的眼睛,不等他开口说话,又说道:
  “不幸不是罪过。只是,不追求幸福才是罪过。”
  艾尔玛亲切地笑了,佛鲁特将视线转到别处。
  “你觉得,幸福会降临到我和菲璐的头上吗?”
  听到这话,艾尔玛稍稍严肃了一些,然后将另一只手也靠近了佛鲁特的脸庞。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希望’这个词就死去了。出生时就失去了父母,或是吃不上饭,连一滴水都喝不到,还有人为了被杀来到了这个世上。可是你却知道希望,——你拒绝它就意味着你对生命的侮辱。”
  艾尔玛那让人无法抗拒的眼神。其中,也许也包含着愤怒。为了顶回他的眼神,佛鲁特使劲地瞪着他。
  “你,你——我的心情——”
  “我不理解你们的心情。如果我受到了你们过去那样的待遇,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可是现在,你却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佛鲁特睁开眼睛,很惊讶地盯着艾尔玛。艾尔玛仿佛没看见一样,依旧以平常的口气说道:
  “所以。佛鲁持,不要总说悲伤的事情了。难过的只有我自己。如果有工夫说这些话,你也心存希望,给我高兴点儿……我会教给你的。我会教给你,绝对,无论花上多少年的时间,我也会教给你的——“
  说完这些,艾尔玛静静地抓住他的脸蛋,向两侧抻开。
  “所以啊,你适当的笑——一——笑——吧——啊?”
  ——这个男人依旧是一副恶的形像。
  这一点是绝对不会变的——。
  佛鲁特在这一瞬间,已经禁不住恶魔的诱惑了。
  他已经注意到了,很久以前——自从这个男人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他俘虏了。而且,永远都逃脱不掉。

  艾尔玛仔细观察了佛鲁特一会儿,然后——
  突然深深叹了口气,很为难似地说道:
  “……你怎么哭了啊?”



结尾
『玻璃瓶里的孩子们』

  从那骚乱的一夜开始,已经过去一周了。这一天,村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从那夜开始,就没人再见过佛鲁特的身影——好像他从来就没在这里住过一样。
  所以,村民们想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说法:愤怒的魔鬼们将佛鲁特带走了,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五个魔女都是魔鬼的手下,菲璐背上了杀死村长的罪名,事情好像就这样平息了——。

  ——看起来是这样的。

  异常情况是从某一天早上,村民们喝着从井里打来的水的时候开始的。
  有人直接饮用,有人放在菜里。
  “什……么?什么、什,什、什么、什么啊这是!”
  喝掉从井里打来的水的那一瞬间,他们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记忆”。那是虐待菲璐她们的记忆——只不过不是施暴的自己的记忆,而是受害者的她们的记忆。
  她们想要保护自己的事情,自己扭曲的心理,从被害者的立场上看到的东西,都作为记忆种在脑子里了。
  这些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种痛苦。这种痛苦不是平分给每个村民的——它们按照不同的比例深深地在村民们心中扎下了根。
  “停下来……快消失吧。是我们不好,所以,所以快从我们心里消失吧……”
  她们是来报仇的,可是却找不到她们的踪影。
  接着,村子又迎来了新的一天。“记忆”仍然附着在村民们的身上,丝毫没有变化,作为一个“事实’——明天也是,后天也一样——
  不能得到原谅,也无法补偿,只有越来越深的痛苦相伴。
  永远,永远——

  ====

  “艾尔玛啊。有个很厉害的地方。”
  “是吗?”
  “啊啊,真是的。你还真的——把菲璐的‘水’扔到村里的井里了呢。”
  在森林外面的“研究所”里,切斯和艾尔玛坐在现代造型的沙发上对话。
  “不是偿罪的事。那是对他们的惩罚。哎呀——让他们喝掉‘水’,这样在意识的相互搏斗中,他们将‘无法抵抗’。如果是这样的话,误解就能全部化解了。这样他们就可以分享菲璐过去的记忆和所经历的事情。然后——等到菲璐原谅他们的时候,我们回去就行了。啊,不过我们最好在比鲁特爷爷死前开放村子之前行动。”
  “但是——”
  “我怀疑圣诞节和复活节是‘恶魔的仪式’。如果不消除误解的话,心里就不痛快,是吧?”
  “不过,把私怨加进去不太好吧?”
  切斯突然瞟了艾尔玛一眼,艾尔玛为了躲避视线,转移了话题。
  “对了切斯。你什么时候才笑啊?”
  “哎?”
  “你被抓住逃出来的时候不是大叫了吗?”
  艾尔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切斯顿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一下子明白了艾尔玛的意思,立刻冒出了冷汗,睁大了眼睛。
  “菲、菲璐你这个家伙!”
  “不要搪塞,来,笑一个给我看看。要不我从屏风上给你变出只老虎让你看看?”
  “莫名其妙……畜生!我是绝对不会在你面前笑的!”
  看到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的切斯,茜璐比也用一样的口气取笑他。
  “啊啊,切斯果然很可爱。”
  “————呸!”
  切斯脸涨得通红,怒吼道。艾尔玛却在一旁呵呵笑了起来。

  事件过去半年后——五个炼金术师,在比鲁特的设施中完成了新研究。
  研究的内容,是让何蒙库鲁兹在村子外面也能存活——也就是说,像人类一样。单靠麦德一个人的知识是不够的,有时候要打电话寻求在纽约的何蒙库鲁兹和她的年轻主人的援助,时隔半年,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
  “麦德,你打算今后干什么呢?”
  “……我想去日本找田九郎,不过无论如何要回一次纽约的组织。”
  “我也一起回去……我有特别想见的人。”
  麦德的话得到了切斯的同意。他说的特别“想见”的人就是纽约的朋友们。出于对他们的歉疚,像是逃跑似的加入了麦德的旅行,不过——现在他觉得能够真诚地接受他们了。
  艾尔玛看着这两个人的样子,考虑了一会儿说道:
  “那么,我也很久没回日本了。我心里还惦念着超级玛利奥的新作呢。啊,不不,等到发现了田九郎的线索再联系。”
  “我也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见到田九郎了。”
  “我敢说。我同意右边的。”
  其他两个人也表示同意,于是,目的地便分为了两个。
  完全没有别离的话语,他们静静地打开了通往外边的门。
  在永恒的时间中,一时的别离也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
  正当他们要离去的时候——菲璐模样的佛鲁特还是阴沉着脸坐在仓库角落的椅子上。注意到他的茜璐比,离开了不死者圈子,朝那边走去。
  “怎么了?不是想看看‘外面’吗?”
  佛鲁特沉默了一会儿,仔细地看着茜璐比的脸,慢慢说了一句话。
  “我,真的可以吗?”
  “哎?”
  “我还在犹豫。接受了菲璐的记忆,我知道自己是多么卑微和渺小。不,我自己感觉到的事情别人一定也能体会到。即使以后我得到了菲璐的谅解,我在‘外面’还能做些什么呢?我还能偿还些什么呢?这半年,我一直在想——但还是没能得出答案。这样的我真的——能在‘外面’生存吗?”
  抱着憎恨自己的心情,佛鲁特静静地低下了头。
  但是——茜璐比双手托住他的脸,将他转向自己这边。她的脸上依旧是温柔的微笑。这是唯一一点和妖媚的她不相称的地方。
  “别总是那样的表情。艾尔玛不也说了吗?你更适合笑。”
  “这半年,总是被人这样说,可我还是找不到生活的目标。一旦见到了外面,我的一切都会结束了……太恐怖了。”
  听完这些,茜璐比坐到了佛鲁特的旁边。
  “你那天晚上说了吧,我没有目标。”
  听了她的话,佛鲁特顿时想起了那天的情景。茜璐比没有目标,所以一定赢不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生活目标,所以我也没有资格活着,也没资格笑?”
  “那是——失言。”
  “不对。那不是失言,现在的你只是迷失了方向。”
  茜璐比笑着看着佛鲁特的脸,用周围人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我的目标是复仇。”
  “哎?”
  听她突然这样一说,佛鲁特不由得回看了一眼她的脸。然后,茜璐比的微笑中流露出一抹悲伤,继续说道:
  “塞拉德杀掉我的恋人以后——我这近300年以来。一直只想着对那个男人复仇。”
  “但是,你变漂亮了——”
  “那也是为了复仇。”
  “如果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面孔,那个家伙就不会注意到我了。如果他不怀疑我,一旦能够接近他,就要先抓住他的头。我是这样想的。是不是很傻?但是——从麦德那儿听到塞拉德死了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虽然语气很平静,但话语中包含着多种感情。佛鲁特被她的气势压倒,只好老老实实地听她说。
  “就像艾尔玛所说的,没有任何根据,但是我看起来就好像是喝了活生生的小孩子的血似的。在那之前我一直抱有强烈的想法。所以——真的吃了一惊,感觉生活的目标一下子就被夺走了。”
  说到这里,茜璐比再次恢复了笑容。
  “比起这些,你的愿望一直很向前,很让人羡慕啊。而且——想看看‘外面’,我还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目标呢。外面也许比你想像的要广阔得多。我呢,也活了300年了——不过绝对说不出来‘想去外面看看’这样的话呢。”
  “……”
  茜璐比看见了跑过来的人影,笑得更厉害了。
  “话说回来,我受到了强烈刺激的时候——正好被卷进了各种事件当中……说实话,如果麦德和尼罗不在的话,我会忍受不了的。”
  “?”
  “所以,你在抵罪的时候,在达到目的的时候——如果有精力的话,可以关心一下身边的事。艾尔玛,就是把这个当作生活的目标的。”
  说完这些,茜璐比就回到了艾尔玛他们那里。正想问问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的时候,一个人拉起了佛鲁特的手。回头一看,只见做完旅行准备的菲璐站在那里——
  “走吧。”
  少女以不掺杂任何东西的纯粹眼神,向着佛鲁特微笑着。佛鲁特被这笑容所震撼,呆呆地站在那里——回过神来以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笑容有魔力。真没错。”
  “艾尔玛又在说傻话了。”
  “不是不是不是,是真的!笑容给了我力量。听好了,在人体众多遗传基因中包含的所有感情中,笑是朝着正面方向的记忆,人一生下来就会笑了……”
  “哭和生气不也是一样吗?”
  “……等等,实际上婴儿的啼哭声也是一种笑。就是那种‘恐怖!大爆笑的婴儿’的感觉……不,不应该是‘恐怖!’,‘怪奇!’比较好一点。”
  “我敢说。你闭嘴。”
  艾尔玛还是不想罢休,不过当他看到少女们已经准备好了,就不再说话了——朝着阳光明媚的外面走去。

  ====

  ——说实话,我心里有些害怕“外面”。
  自从我把一个身体给了佛鲁特的那个晚上以来,我怎么都笑不起来了。突然有人说去“外面”,对我来说,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不安。
  的确,有时候我很期望去外面看看。可是,我——只知道这片森林,这样的自己,能在外面生存吗?
  ——那片森林,就是你们的玻璃瓶,而且是长颈玻璃瓶。你们不能在外面生存。这就是你们——
  现在,我已经可以很清楚地记起过去的事了。将我制造出来的炼金术师所说的话在我脑海里回荡。好像是比鲁特大人的父亲吧,但是我连那个人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真的说不出来。

  和艾尔玛大人说出了我的不安后,他就微笑着对我说“原来是这样啊”。
  “你和佛鲁特好像都没从瓶子里走出来。”
  然后,艾尔玛大人的笑容消失了,认真地对我说道:
  “谁都有可能是何蒙库鲁兹,如果从自己熟知的环境中——玻璃瓶和长颈玻璃瓶走出来将无法生存。但是,玻璃瓶本身就在不停的扩展着……啊啊,怎么说呢,我不知道怎么举例子。休伊倒是很擅长拼凑出这些似是而非的哲学论。”
  休伊。经常在艾尔玛大人他们的谈话中出现的名字。我对他很感兴趣,于是便试着问了问关于他的事情。
  “嗯——如果你对那家伙感兴趣的话,最好是直接去见他……对了,你到了‘外面’就有机会见到他了。总之,你想扩展玻璃瓶的话,还是趁热打铁吧。你这样冷淡的表情可是不行啊。”
  听到这儿,我也动心了,想着“去外面”。我原以为心情的变化会像电流一样迅速,可事实并非如此。这半年来,多亏了艾尔玛大人让我燃起了希望,让我产生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这次,一定要笑给艾尔玛看看。
  比艾尔玛大人笑得声音还要大。
  为此,我要去外面看看世界。要比艾尔玛大人看到的更多。也许会看到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为了笑,我要变得坚强。
  和佛鲁特一起去看看。虽然我还没完全原谅他。和他一起旅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了。
  然后在艾尔玛大人的面前,一起笑给他看。
  ——那样的话,艾尔玛大人也会为我们高兴的。我也可以让艾尔玛大人笑了。不光是艾尔玛大人,还有许多,许多的人——
  想起那个时候,我有点期待看看“外面”了。

  ====

  “啊啊,结果,我只告诉了菲璐一小部分的节日。”
  艾尔玛站在通往外面的打开的门前,回想起在城堡里度过的日日夜夜。
  “其实,我告诉过菲璐她们二月份有情人节这个节日,大家都亲手做巧克力。啊,不过因为城堡里的机器不好用,做不出好吃的巧克力,所以我就作罢了。”
  艾尔玛的话让尼罗感到很费解。
  “巧克力?巧克力和情人节有什么关系?”
  “情人节送巧克力,是日本的巧克力店为了提高销售额想出的主意,‘女孩子送男孩子巧克力来表示爱意’,就是这个。”
  “这不就是促销吗?哪里是节日啊?”
  对于茜璐比的提问,艾尔玛强有力地反驳道:
  “你太天真了。想出这个节日的家伙简直就是个天才。不管以何种形式,这种流行已经渗透到了文化层次。这是蛋糕店和艺术家们通过多方策划,向世人展现的一种文化,也就是持续发展的节日。以前多数节日都是以祈求五谷丰登和财富为主题的。巧克力店为了祈求生意繁荣来举办这种节只不也挺好吗?更厉害的是,又编出了什么‘男孩还礼的日子’,也就是所谓的‘白色情人节’,我特别喜欢这样的噱头。”
  听到这里,麦德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插了一嘴。
  “最近,听说在纽约过情人节也送巧克力了。恐怕是受日本的影响吧。”
  “啊啊,去年打电话的时候,米莉亚和爱妮思还挺热闹的。”
  听到切斯的附和,艾尔玛的眼睛更亮了。
  “真的?就是说引进圣诞节的日本人这回将情人节给介绍出去了?”
  “不……介绍出去的只是送巧克力这个风俗。情人节本来就有啊……”
  艾尔玛对麦德笑了笑,好像在说“你还真在意啊”,接着,他向门外迈出了一大步。全身淋浴着阳光,对着还在屋里的麦德他们大喊着。与此同时,他看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少女们。
  “好想让菲璐和佛鲁特也参加这样的节日啊!那个村子根本没有什么风土人情,只能靠我们自己做了。啊,就是这样。”

  

  艾尔玛面向从后面过来的五个少女,露出了以往的笑容。好像,那就是他本来的表情似的。之后,看向菲璐和佛鲁特的表情更加明朗了。
  “与其说这里是长颈玻璃瓶,不如说是封闭的玻璃瓶。就像产生了你们一样,这个瓶子可以产出任何东西。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是平等的。”
  艾尔玛回过头来,背对着太阳伸开双臂。
  “欢迎到我们的瓶子里来——!”



  1711年 大西洋上 黑暗中

  对于恶魔的提问,艾尔玛慢慢开口了。
  “我已经决定了哦,恶魔。”
  【那么快?】
  脑海中回荡着意外的声音。
  接下来,艾尔玛毫不犹豫地说道:

  “喂,‘恶魔’,我想看你笑。”

  【!?】
  “笑吧,发自内心的,快乐的,幸福的,大声的笑吧!告诉我被称为恶魔的你是怎么笑的,什么能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感受到了恶魔内心的震动,这一刻,艾尔玛已经很满足了。
  “你的笑容,一定能给我带来力量。”
  眼前的恶魔,直直地盯着这边看。
  【……这个真难办啊。对不起,我要让你失望了。】
  被称为恶魔的男人慢慢地把脸扭了过去——世界,再次完全被黑暗包围了。
  【作为能实现人的欲望而存在了几千年的恶魔——遇到这么难的问题还是第一次。】
  当世界正要被黑暗完全包围时,艾尔玛伸出手臂一把抓住了扭过头的恶魔的手腕。
  “喂,你想逃?不要说谎。我虽不是笑的信徒,但是装笑的话,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对于艾尔玛如此严肃的话,恶魔好像有点为难,转移了目光。看到这一幕,艾尔玛反而抿嘴一笑。
  “恶魔,我有个请求,如果你觉得这个请求很难办到的话,我可以有条件的给你时间的。”
  【条件?】
  “是麦德。就是呼唤出你的那个家伙。”
  【啊啊,我记得。】
  “那个家伙的弟弟死了,一定非常受打击,可能很愤怒——可能很绝望。”
  【是啊!】
  “那个,你能帮帮那家伙吗?我去找塞拉德爷爷,你在麦德的身边,帮帮他。不是作为恶魔,而是作为一个人类。这么说,你从外观上看就是人嘛,没有问题吧?”
  【————】
  “和那个家伙一起,走出一片新天地。那家伙总有一天能大声的笑。那样的话,你也一定会很高兴,一定会笑了。在那之后,如果我们能再相遇——就对我笑吧!为我们的再相遇而高兴,‘我会开心地笑了,看呀!’……即使是这样的理由也行,让我看到你的笑容。”
  沉默流逝,蠕动的黑暗停止了下来。
  艾尔玛的意识还在远方畅游,但是,他确实听到了恶魔的声音。
  【我努力看看!】

  让恶魔说出努力看看,难道不是很奇妙的一件事吗?要是跟别人说起,不知道是会遭白眼还是会被苦笑呢——
  思考着这些无聊的事情,艾尔玛的意识完全封闭了。

  然后,时间流逝——



  2003年 纽约“蜂巢”

  这家店的料理还是很好吃的。虽然蜂蜜的味道有点浓。

  啊啊,到这里,MR.Happy End的故事就结束了。
  那家伙到最后看到恶魔的笑容了吗?——我可不知道。
  因此,为了确认这件事,我来到了这家店里。因为我听说恶魔就在这家店里。
  ……干吗啊,你的眼睛闪闪发光的。
  想见一见他们?恶魔也好,艾尔玛也好?是认真的吗?
  哈哈,你们果然是变了。
  我?我的名字是——菲璐·尼比鲁。还能见面真是太好了。
  在这之前,我一直在祈祷你们能够平安。
  如果还有机会见面,一定要让我们有个Happy End。
  也许我的罪过还没有补偿完,不过——请转告给大家,我们现在很幸福。
  其他人可能要生气,但是那家伙一定会很开心。
  我能报的恩,也就这点而已。

  艾扎克和米莉亚吗?啊啊,我记得。
  再见。总有一天,我们会在这个满是蜂蜜的餐馆见面的。
  祝福你们二人,有个Happy End——不,永远幸福——


  BACCANO!2001 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很久没和大家见面的成田。可能有人初次读这本书,实际上这本书是《BACCANO!》这套丛书的续篇。如果首次读这本书的人能读一下已经出版的那部分的话,我就太高兴了。
  目前《BACCANO!》已经出到第五卷了,这多亏了热心的读者和其他的相关人员。而我每天都是游游荡荡,去看电影啊,或者去看拳击比赛啊,或者去参加电击忘年会啊什么的,只是在闲暇之余创作。以前哆啦A梦里有一个故事是“吊儿郎当纪念日”,当我说我是“每天都是吊儿郎当纪念日”的时候,朋友听到我这样说,非常生气地说“振作起来,首先要振作”,有朋友为我生气真是件好事。
  这次的《BACCANO!》突然转为21世纪的故事了……其实在开始写第2卷之前就已经有了这个构想了。那个时候还没有切斯,故事是围绕着艾尔玛和麦德两个不死者来写的——这回,“好不容易”让所有的不死者都登场了。——问题是我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都已经交完稿了。
  因为这个原因,这次的彩页上出现了本书中还没登场的人物。我想如果把他们当作焦点来写这本书就好了。一般都是先有彩色插图,然后我根据插图来写文章——这回因为“好不容易”,这个原因不明的原因,我先写了文章。所以给榎波小姐和铃木编辑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在这里我反省。
  所以,就把“好不容易”当成是我魔性的语言,大家认为怎么样?

  那么,下面说一下我自己的意见。这部《BACCANO!》是一部与众不同的作品。无论是人数还是年代都和以往的《BACCANO!》有很大差别。我不知道能否受到大家的好评。如果读者把它当作是一种BACCANO的形态,我就很满足了。我今后还想尝试各种方向的写作,我都被自己的八面玲珑惊呆了,所以希望大家今后仍然支持我。
  今后我还会写单一的作品,然后——可能不会写像《BACCANO!》和《バウワウ》这样风格的作品了。然后,夏天的时候,若能写出《BACCANO!1933》就好了。(其实这回也有写《1993》的计划,正值夏天,就想在夏天和读者见面,下次要看《2001》是否能被通过了)

  当我说到我今后的素材时,在写《バウワウ》的过程中帮助我很多的安田先生沉默了3秒钟,编辑也说我“总是想些鬼点子”——我要努力使我的素材变为大家能娱乐的材料,所以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接下来是表示感谢的话语。
  这次的作品,经由多人之手,终于完成了。
  铃木编辑和媒体工作站的各位相关人员。
  每次为我审稿、校稿的各位。还有为本书设计的各位。
  还有我的家人和友人,及“S市”的各位。
  在忘年会等场合帮助过我的电击作家以及插画家们。
  用巧妙的手法将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人物表现出来的榎波克己。
  还有,一直关注着成为了作家的第二个年头的我的作品的各位。
  ——对以上各位,深深地表示谢意——谢谢大家。


  2003年12月 草于家中
  “我正想看点什么或是听点什么,可是必须要把这个写完,然后飞奔到编辑部,所以没时间去看什么或听什么了”,我正想着呢——这时,编辑部突然给我打来电话——

  成田良悟

[ 本帖最后由 xelloss646 于 2008-6-15 22: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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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5 02:39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真是神速! 漫画昨天才扫好吧,请问您的手是不是有6根指头啊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7-10-15 03:46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7-10-15 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录入的好快啊,才刚看完第三本啊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7-10-15 12:24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7-10-15 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有效率啊!我只看到2而已。。。。。
发表于 2007-10-15 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录入速度我只能用神来形容了 Orz

这一本才是名副其实的温馨故事
天下无敌的Mr.HappyEnd =v=
发表于 2007-10-15 13:2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看一眼

先看了动画,可能我逻辑太差。看不懂。来看一眼小说。故事简介是我喜欢的类型。
发表于 2007-10-15 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继续感动啊...加油看ing...
发表于 2007-10-15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lz好厉害~~~~~~~~~
谢谢你~~~~~
六指录入魔
发表于 2007-10-15 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快,那几本还没消化完呢~~~~~~~~~~~~
发表于 2007-10-15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快的速度啊~~期待的说~~
发表于 2007-10-15 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怪盗二人组呢
发表于 2007-10-15 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可以算是番外篇.. ,所以怪盗夫妇没出场,就等"THE SLASH"了!
发表于 2007-10-15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6出了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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