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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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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校] [初校][岩井恭平][虫之歌][第7卷][玩梦的魔王][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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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0 07: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xxxholic 于 2009-6-10 19:5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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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kingdom.com/
录入者 七夜
校对者 〓犬〓
转载请先申请 不可修改TXT档或去除转载标示
─────────────────────────────────────
虫。
一种寄宿在怀抱着梦想的少年少女,吞噬他们所产生的希望、愿望与欲望的强大超常存在。
被寄生者被称为“附虫者”,虽然官方机关不承认他们的存在,但是越来越多的目击证人让这个希望被隐藏的巨大秘密逐渐浮出水面。
而〈郭公〉。这位被冠于专门处理有关虫的“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简称“特环”的机关最强的附虫者称谓“火种一号”的附虫者,是打倒最多附虫者,将他们变成除了外界刺激外失去一切感情的“缺陷者”的人。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梦想,自己走在为了结束这场“虫”的战争,为了达成与那位曾被他打成缺陷者的女孩--同为最强附虫者、拥有相同梦想的〈冬萤〉之间的约定而不断战斗着。
〈郭公〉、〈冬萤〉、围绕着他们的“特环”、“虫羽”、附虫者们,怀抱着各式各样的梦想……故事的伊始,就从这里展开。







[ 本帖最后由 淡竹葉 于 2008-8-12 00:3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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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0 07:49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0.00 THE OTHERS

约四百万像素的液晶画面上,正映照出黄昏河堤的景色。
画面上还显示着记忆体的残余容量、当前时刻和摄影模式等数据。现在的像素设置,被设置成摄影时间长度优先的低像素模式。
显示内存容量不足的指示灯开始闪烁了。
暂时关上电源。
迅速更换了一张记忆卡。
又再次打开电源,重新启动。
更换记忆卡的时间大约为十三秒,已经更新了自我纪录。
“水色美丽的河川。让人感觉到春天气息的、强而有力的樱树——”
映像中被加入了解说词。
同时,画面也跟着从流淌在旁边的河川,切换为盛放于河堤沿岸的樱花。
“渲染着天空的橙色轻纱。”
映像转向了天空,亮度自动进行了调节,摄影出逐渐沉入山丘另一边的夕阳。
“仿佛象征了这个国家数十年来跟战争和饥荒无缘一般的……悠闲的风景……”
解说的声音,是一个依然残留着稚气的少女声音。
“和平,人们理所当然似的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但是,这种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于这个国家呢!?”
少女解说的语调,逐渐趋于强烈。
“答案是否定的。我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记者,要在这里大声说一句——你好,真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呢。”
在河堤上散步的女性,被拍进了画面之中。在面露羞涩的女性脚边,一只小小的约克夏梗犬的特写镜头出现在画上。
对于未经许可突然进行摄影,约克夏梗犬似乎不太高兴。它发出了呻吟声,向着画面露出了利牙。被威吓的画面猛然抖动了一下。
“连、连这么幼小的宠物,也察觉到了逼近这个国家的危机了。我们不是应该听一下他们的忠告吗?”
目送着面露苦笑的女性,画面再次回到了河堤的风景上。
“……其实我,并不是讨厌和平。”
少女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深有感慨似的声音混在橙色的夕阳中,然后又转到河堤上。

“只要装作不知道的话,就可以在暂时性的和平中过着生活。”
画面一下子改变了方向,映照出以车站前的小型商店街为中心的、有着住宅街和单行线马路的乡镇风景。
另外,在远离城镇的邻外,有一座耸立于夕阳之下的尖塔。
那是一座电波塔。
四根支柱构成了四角锥体的形状,从底下到顶端只设有三层立足平台的简单构造,旁边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天线装置包围在各层平台的周围。
那正是害怕被时代所遗忘的乡镇象征。
这是在当地广播局和自治会的合作下,利用卫星转播进行收发广播而建造的建筑物,然而,这座性能高得有点多余的电波塔,却因为利益和维持费用无法协调而闭锁了。现在是从邻镇那边把线路拉过来,通过有线来传送情报,
“这个国家,存在着某个秘密组织。那个组织把国民封闭在名为和平的虚伪摇篮中,一直隐藏着足以摇撼世界的某个真相——他们企图隐藏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一阵风吹过。
在比电波塔更远的那边,从自然公园所在的位置附近,扬起了一阵沙尘。
“〈虫〉——”
沙尘的规模逐渐扩大。
迎面吹来的风势也逐渐开始增强。
“以及被〈虫〉附身的人们——名为附虫者的存在。”

〈虫〉。
依附在青春期少年少女的身上,通过啃食宿主的梦想和希望而成长的超常生命体—一
有关〈虫〉的存在的传闻在人们之间流传起来,大约是十几年前开始的。由于其外表酷似昆虫而被唤作〈虫〉的这种存在,也有过为数众多的目击传言。
可是政府直到现在,都一贯坚持着“虫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这个观点。
另一方面,有关〈虫〉以及被〈虫〉所依附的附虫者们的传闻却不绝于耳。
被莫名其妙的〈虫〉依附在身上,操纵着超常力量的附虫者,现在已经成为了人们之间的恐惧和歧视的对象。

“想要把〈虫〉的存在隐藏起来的秘密组织非常强大。即使是身为天才记者的我,也曾经一度想过放弃跟他们敌对,转而回归到虚伪的和平中来。只要对他们所隐藏起来的〈虫〉这个真相视而不见的话,就可以在这个镇上过着宁静的生活……”
以平淡的口吻继续说着解说词。
“——但是,我却发现了比隐藏〈虫〉的秘密组织更可怕得多的存在。也许是因为这是作为真正记者的宿命吧,我的直觉告诉自己,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其他人能够跟这个存在抗衡了。我必须再次站起来,想办法阻止这个阴谋。”
在画面之中,从自然公园里扬起的沙尘顿时消散了。
树木在摇晃,池水溅上了半空,一阵疾风猛烈地吹向天上。
“即将降临到镇上的那个存在——”
风中的水花和沙尘反射出夕阳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向天挥起的一把巨剑。橙色的闪光在一瞬间内迸散开来,一股强风吹过了乡镇。
“〈魔王〉”
暴风持续的时间,只不过是寥寥数秒。
乡镇的风景,又恢复了原来的悠闲。
“我作为‘记录者’在此发誓,一定会把跟魔王的战斗和真正的真相记录下来。”
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画面转向了河堤。
在转过身来的瞬间,自己的书包掠过了画面。贴在书包上的标签上,写着镇上唯一的公立高中名称和主人的姓名。
“真正的记者 南风森爱恋”——
附注着这个多余头衔的〈记录者〉的名字,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不会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虽然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但心里却有这样的预感。
就算被所有人讨厌——
就算被人骂作傻瓜——
爱恋也不会在意。
“去吃拉面吧。”
在自言自语的少女摄影着的映像中。是一片悠闲而和平的风景。


0.01 THE OTHERS

在昏暗的森林小道上,一位少女正拚命地向前飞奔。
“呼……!呼……!”
身上是纯白衬衣加上牛仔裤的普通服装,带着黑框眼镜的眼睛被前发遮挡了起来。她跃动着纤长的身躯一直往前跑,双手紧握着的革制旅行箱不停地晃动。
“我已经……受不了啦!为什么会这样——”
长着一颗小黑痣的嘴角,正痛苦地扭曲了起来。相对于疲劳,恐惧感更让她的牙齿发出“咯咯”的颤抖声。她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但还是紧抓着手上那个古典风格的旅行箱不放。固定在旅行箱上的架子不停地发出“喀锵喀锵”的噪音。
少女以颤抖的右手探进口袋,把手机拿了出来。
“小洛奇……!那、那只怪物,现在还追着来吗?”
以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对着手机问道。但是少女不仅没有按下通话按钮,甚至连那折叠型的手机上盖都没有翻开。
回答了少女提问的,是连在手机挂绳上的一团白色物体。
也不知道是金属还是塑料做的,那是一个表面光滑的球体。有着玻璃球般的复眼和叠起来的两只镰刀状前脚,是一个昆虫形的可爱玩偶。
那小小的玩偶卡哒卡哒地晃动了起来。
然后,它慢慢漂浮了起来,仿佛指向少女的身后一样向后拉扯着手机。
“呀啊……!”
少女的表情浮现出绝望的神色。她感觉到了从背后逼近自己的那股可怕的气息,于是慌忙把手机放回到口袋。
一边跑,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四月的清新空气穿过了鼻腔。
抬头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大声叫道:
“〈虫〉什么的,讨厌死了——!”
从背后落下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如同陨石坠落般的冲击震撼了四周。
从空中落下来的,是一只身躯巨大的怪物。
短粗的身体被分成好几节,长着锐利爪子的腿有十几条之多,背后展开着两对带花纹的翅膀。如果要勉强对其加以形容的话,就是跟蝴蝶和节肢动物合体起来的样子差不多,但是从体积上来说的话,简直就跟昆虫没法比。
在足足有少女三倍身高那么大的丑恶怪物的背上,有一个人影。那是一个跟野兽一样扭曲着脸的少年。光是看他的表情,就可以明显知道他并非处在正常的精神状态。
怪物的外表虽然笨重,但却以机灵的动作追赶着少女。由于狭窄的森林小道容不下它的巨大身体,所以它在追赶的同时也摞倒了周围的树木。
怪物发出了咆哮,把利叉般的脚对准少女射了出来。
“呀啊!”
以单手按着眼镜,拚命地跳了起来。
只差一瞬间,少女的脚边就插进了一根如钻头般的虫脚。地面顿时裂开,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在森林小道上一直往前冲。
“受不了——〈虫〉什么的,太讨厌了——真是失败——至今为止也没有见过马上就发生暴走的——怪物……!”
一边咯咯地咬着牙关,一边小声嘀咕道。光是顾着跑就已经很辛苦了,她就连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
“要快点……到‘灵域’去……!”
在森林小道上跑着跑着,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
原来她已经跑到了位于自然公园中心的小池塘的塘边。
“嗯,这里的灵域好像是使用风的能力……发动条件应该是……只要刺激池塘的话——”
怪物射出脚的瞬间,和少女把捡起来的石头扔到池塘的瞬间重叠在一起。
石头落到池塘上,水面上荡起了涟漪。
“……!”
覆盖着周围地面的落叶同时飞舞了起来。
从脚下刮起一阵狂风,少女的身体一下子飞上了天空。怪物以刹那之差射出的脚,刺过了少女刚才所在的位置。
被龙卷风抛上了空中的,并不仅仅是少女一个。巨大的怪物和骑在背上的少年也同样轻飘飘地飞上了空中。
“你这个该死的怪物——!”
面对向着自己飞来的怪物,少女用尽全身力气把旅行箱砸了过去。
毕竟也只是人类的力量,对怪物是不可能造成任何伤害的,这样做仅仅是把被风卷起的怪物的行进方向改变了一点点而已。
然而仅仅是这样,就让怪物和少女迎来了完全不同的命运。
少女被龙卷风甩了开来,撞在一杯高高的树上。虽然向地面落下的冲击贯穿了全身,但也没有严重到骨折的地步。
“呼……!呼……!”
抬起了沾满树叶的脸,把歪了的眼镜戴好。
袭击了周围的这种怪异现象,少女已经非常熟悉了。知道会怎么发生,也知道风去以什么样的路线吹刮过来。
所以,少女就把怪物送到了跟自己不一样的另一条风的轨道上。
送到了将会迎来最恶劣结果的轨道上。
“!”
怪物无法逃离龙卷风,被吞没到了暴风的中心点里。
一阵闪光穿破了天空。
凝缩起来的风之枪,贯穿了整只怪物的身躯,临死前的惨叫声回响在四周。
过了一去儿,曾经是怪物主人的少年落在了地面上。大慨是晕过去了吧,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闪光消失之后,风电很快就停了。
剩下的就只有奄奄一息地呻吟着的怪物。
“呼……这次还真的以为会被杀掉……”
少女靠在树上,紧紧地抱住了旅行箱,推了推被前发遮挡着的眼镜,仰望着染成了橙色的天空。
“果然我这样子,还是不行的吗……”
一旦脱离了险境,头脑就马上被自己的劣等感完全占据了。
只是身材比同龄的女孩子高一点点,其他就没有什么特征了。因为近视的关系整天离不开眼镜,性格也不算是开朗那一类。既不知道怎样去护理又长又美丽的头发,服装也普通到了极点,没有任何显眼的要素。
“像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能战胜〈魔王〉吗……”
佐藤阳子。
名字也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名字。
那样的自已,也许很难担起重任吧。
“要当〈勇者〉的话,也不是那么轻松啊。”
阳子的叹息,吹散了暴风带起的那些闪闪发光的沙尘。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0 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1.00 有夏月 PART1

寄生在青春期少年少女身上,啃食着宿主的梦想而成长的〈虫〉。
当初只有零零星星的关于〈虫〉的目击情报,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与日俱增。
那也就意味着,〈虫〉以及被〈虫〉附身的附虫者,在数量上发生了爆发性地增长。附虫者一次又一次地把普通人卷入各种事件,更进一步成为人们的恐惧对象。
为了抑制数量过多的附虫者,据说在其产生的初期还投入了自卫队来对付他们。
但是面对附虫者那多种多样的能力,以一般性的兵器来应付似乎有点力不从心。同时,因为普通人对自卫队的举动非常敏感,所以对隐藏〈虫〉的存在这个目的来说并不合适。
结果,某个方案被提了出来,并得到了采纳。
那就是以毒玫毒——
对捕捉来的附虫者进行训练,然后在暗中把隐藏在世间的附虫者捕捉回来。
捕捉附虫者、实施训练、偶尔对其进行隔离和研究的政府机关被创立了。那是一个表面上绝对不让人察觉,但在背地里却彻底管理着所有关于〈虫〉的一切的组织。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
俗称特环的这个组织扩展到全国的范围,成功地把众多的附虫者作为局员纳入到其管理之下。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努力下,现在的一般市民对有关〈虫〉的认识,正在现实和虚幻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为什么宁肯创立这样一个大规模的组织,也要向世间隐瞒〈虫〉的存在呢?
其理由就只有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里面的人才去知道。
“——‘附虫者消失之镇’吗?”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东中央支部。
设置于作为据点的建筑物内的会议室,飘荡着一种淡淡的清甜香味。大概是墙边的花瓶中插着的鲜花香味吧。
“就好像B级恐怖电影的标题呢。”
去议室的宽敞程度,大概就跟以前就读的高中的教室差不多。里面只放着围成“口”字形的桌子,和一些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椅子。
室内的布置非常煞风景,要问有什么日用品的话,就只有平平无奇的文件柜,放在房间里面的幻灯机和小型投影机而已。正因为如此,视线才会在第一时间被吸引到文件柜上的花瓶那里去。
在花瓶的后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的壁面上,反射出了自己的面容。
“……那么,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自己的脸,就觉得像个亡灵一样毫无生气。
这几个月来,身体也长高了,由于训练的关系,体格也变得壮实起来。稍微有点长的头发虽然为了不至于遮挡视线而分成了左右两边,但即使如此也还是会碰到眼睛,让自己感到很郁闷。无论穿多久都还是不习惯的漆黑长大衣,更进一步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黯淡无光。
如果过去的好友看到现在的他,会不会察觉到他是绪方有夏月呢?
平时一直跟自己有说有笑的好友,已经不在了一一这个现实更令有夏月忘记了自己的笑容。
“嗯,那个……其实是北中央支部——啊!你是说那些花吗?那是帮忙修复这里的西中央支部的人带来给我的。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总觉得制造类的能力很厉害呢。被HARUKIYO弄得乱七八糟的那些设备,你看!也帮我们重新做得这么漂亮。而且那种连室内装饰也极其讲究的专业气质实在是——啊,虽然请求 〈宁宁〉小姐帮我们全部修复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拜托专业人员来做最好啦。”
跟站在入口旁边有夏月处于相反方向,坐在房间最里面的女性很高兴似的说了起来。
虽然身上穿着办公西服,但是却扣错了一个钮扣。之所以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职员,大概是因为那头睡乱的头发和完全没有化妆的缘故吧。
那就是有夏月的上司——五郎丸柊子。级别为支部长代理,也就是目前在东中央支部中拥有最大权力的人……这实在是个有趣的玩笑。虽说本来身为正式支部长的土师圭吾由于身受重伤而昏迷不醒,但这也的确是令人难以想像的人事安排。
“按照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无机物是艺术!植物是哲学!人类去死吧!’什么的。那真是让人陶醉感动的男子汉气概——啊啊,不过其实是个女孩子啦。”
“就到此为止吧,支部长代理。”他已经不耐烦了。
制止了柊子的人,是一个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吸着烟的中年男人,虽然身上穿着相当高级的西装,但是拨弄着白黑交混的头发的表情却显得没什么精冲。级别虽然相当于柊子的部下,但是却似乎并不打算对她使用敬语。
无能的支部长代理,和让人无法捉摸的支部长助理。被传召到这两人同时在席的地方来,这还是头一次。但愿他们不是为了弄得有夏月不耐烦才把他叫来的吧。
一个冷静的声音从有夏月的身旁响起:
“可以请您把话说回来吗,支部长代理。”
有夏月清楚地感觉到从自己左手上传来的温暖。
跟有夏月一样身穿长大衣的少女——土师千莉露出了认真的表情。长长的头发反射出照明灯的光亮,闪烁着蓝色的光芒。眼角稍微有点下垂的眼睛,在呼唤柊子的同时却注视着虚空。
由于先天性的视觉障碍,千莉完全失去了视力。作为有夏月的亲密好友之一的她,从今年开始就寄身于东中央支部。千莉在身为附虫者的同时,也是支部长土师圭吾的亲妹妹。
“千莉,我们走吧,一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啦。”
虽然不知道找自己有什么事,但是他并不打算主动跑来这里当上司的相声搭档。
有夏月来到东中央支部,是为了守护千莉。对于派出附虫者去把附虫者捕捉回来的特环,他根本就没有半分好感,也不打算跟他们拉什么交情。
生存下来的一方,必须继续保护千莉——
那是跟已故好友们之间定下的不成文的约定。
还有另外一点——
有夏月置身于东中央支部的另一个目的,至今还没能实现。
“千莉?”
千莉并没有挪动身体,只是抬头望着他的脸摇了摇头。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哎呀,对不起,说得也是呢,我其实不是想跟你说这样的事。”
柊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咳了一声。
“有夏月,你现在有没有把握到东中央支部的现状?”
“不,我根本没有兴趣。”
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不管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变成什么样,也不管作为其中一部分的东中央支部变成什么样,有夏月也毫不在乎。
只不过是有命令的话就采取行动而已。
“前几天,千晴小姐和初季小姐消失了影踪。”
有夏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正无论是哪一个都跟他毫无关系。
“从她们跟外部的人进行过联络的痕迹来看,千晴小姐应该是事前就打算跟什么人会合的。初季小姐恐怕是自发性地跟着千晴小姐去的吧。”
“我应该说过我没有兴趣了吧。”
虽然他没好气地回了这么一句,但心里却出现了疑问。柊子所说的两人是重要人物,然而她们却撇开了监视,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影踪。
难道是因为带有某种意图,而故意放走了她们……?
虽然这样想也许比较合乎情理,但跟自己毫无关系这一点依然没有变。
“虽然我也已经派出〈兜〉去外面搜索,但是我已经吩咐过他,如果几天内还是没找到的话就放弃搜索回来这里。既然有初季小姐在的话,恐怕早就脱离了我们的管辖范围了吧——啊,这个难道要算是我们管理者方面的过失吗?又要减工资了?”
“谁知道,反正我到昨天为止都去了出差。如果要负责任的话,就请你一个人负起来吧,支部长代理大人。”
“呜呜……怎么光是在这种时候才把人家当成上司看待……啊啊,还有就是情报班那边发生了比较麻烦的事情啊。〈舞舞〉小姐好像擅自采取了一些行动呢。因为她一直对‘小狗’——〈浅葱〉小姐抱有敬仰之情呢。刚才我说的西中央支部的人也好像同样是‘小狗’的学生……所以发现了很多麻烦的事情。”
“麻烦的事情,是什么呢?是教官她的事情吗?”
探出身子发问的人是千莉。
中央本部所属异种三号局员〈浅葱〉——狮子堂戌子。那个一身雨衣加曲棍球棒的奇特打扮的少女毫无前兆地来到了东中央支部,是冬天的时候发生的事。
有着培养战斗员这个特殊使命的戌子,对没有实战经验的千莉进行了训练。然而在她出现的同时,又马上毫无前兆地消失了影踪。
在消失之前,戌子曾经对陪在千莉身边的有夏月嘲笑道:
——你还真是一脸不成熟的样子啊,看见就觉得郁闷了。
一边在嘴里舔着棒棒糖,一边取笑着级别高于自己的他。
——虽然支部长代理也拜托我也照看你一下,但是我才不干呢。我要教育的是“战士”,可不是什么复仇者。你快去洗干净这张脸再来吧。
这时候,有夏月心里就想我才不想受你照顾。因为他已经听说过,眼前这个雨衣少女是曾经跟“那家伙”并肩作战的人。自己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人的教导。
把不屑一顾的有夏月撇在一旁,千莉的力量却变得判若两人般的强大。就好像被松开了枷锁似的,新的能力一点一点地觉醒了过来。虽说性格有点扭曲,但是雨衣少女作为教官的本领似乎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也不知道该说是麻烦的事情,还是槽糕的事情……称之为‘小狗’的生命线也不为过的那种棒棒糖,本来是由西中央支部专门负责生产的。但是听说那些糖的供给被切断了。而下达这个命令的人,好像就是副本部长——”
千莉握着有夏月的那只手,稍微注入了力量。
“副本部长——”
室内亮起了红色的光亮。
在睁大了看不见的双眼的千莉周围,飞散出深红色的光芒。桌子和椅子、还有插着花的花瓶等地方,都亮起了红色的火虫光芒。
“就因为中央本部,教官她才会去世的吗……!”



虽说是变强了,但千莉也只是最近才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暂时还无法做到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虫〉。
“请、请冷静一点,千莉小姐!好热、好热!啊啊。连我的衣服也……!”
“直接的死因,是战斗导致的致命伤。如果按照报告书所说的话,那应该是跟〈浸父〉战斗后的结果吧。只不过,到那为止的过程就……唔。”
石卷支部长助理一边灵活地躲避着火虫,一边冷静地说道。
听说狮子堂戌子在留下〈浸父〉的发现报告之后就殉职了。〈浸父〉就是被认为能生成附虫者的三只原虫指定的其中之一。


“千莉,冷静点。”
有夏月在耳边细语了一句,千莉才回过神来。周围的红色火虫逐渐消失了。
“总、总而言之,就因为这样,〈舞舞〉小姐就感到非常气愤……现在虽然让人勉强压住了她,但是消息传达到她其他的学生耳中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哎呀,虽然我一直亲呢地叫着她‘小狗’,但她其实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人。一旦死去的话,在很多方面都会出现很大的影响呢,啊哈哈。”
“你还真是够轻松的呢。”
面对满脸堆笑的柊子,有夏月冷笑着说道。
“附虫者死了一个——不,无论死了多少个,你们都可以这样子在安全的地方笑出来啊。”
“这不太像是对上司说的话吧,〈月姬〉。是降格处分的行为啊。”
石卷一边抽着香烟,一边事不关己似的说道。他这种态度更让有夏月感到不耐烦。
“可以别用那个名字来称呼我吗?我的名字是绪方有夏月。”
“真的是让人讨厌呢,大人这种东西。实在是很麻烦啊,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复杂问题,看到比自己年轻的孩子们死去,也还是不能哭出来,啊哈哈。”
柊子一边用手搔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一边露出了没出息的笑容。
“光是因为在部下面前这种理由,就要为了不哭出来而强迫自己不想起‘小狗’的事情。我跟她说过许多话呢,她似乎喝酒也挺行的。啊,这好像是违反法律了……对了,不是说不能想起来吗,啊哈哈。”
说到中途,柊子的耳朵就红了起来。她装出推了推眼镜的动作,用前发挡住了自己的脸。
“土师前辈真是厉害啊……我明明已经有了觉悟,不过现在光是没有了一个人,就已经想逃出去了……”
“就算怀念不在这里的人,事情也不会有所进展。带领东中央支部的人是你啊,刚才明明还那样说,就别在部下面前说这些懦弱的话。我们的支部可不是失去了战斗力啊。”
听了石卷的斥责,柊子才一边说“是、是的”,一边挺直了腰背。
即使看到忍耐着眼泪的柊子,有夏月也没有什么感觉。
根本无所谓。
不管自己周围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关系。不管发生了什么变化,都没兴趣理会
“我们的话又中断了呢,对不起。嗯,就因为这样,有夏月——”
柊子抬起了脸,重新鼓起干劲似的挤出了笑容:
“我们要派你到北中央支部去。”
“……!”
有夏月的表情马上僵住了。柊子说的这句话,他无法马上理解过来。
“听说在北中央支部的管辖内,发生了一个奇妙的现象。啊,北中央支部你应该知道吧?那是一个纪律严明的地方,有实力的人也很多,任务成功率也相当高。还真是厉害呢,明明有着那么广阔的管辖范围呀。”
“那里可是中央本部的哈巴狗啊。跟反抗性的东部和闭塞性的南部不一样,他们一定是捞到了不少甜头啦。只要能发明制造点东西就心满意足的西部,实质上也就等于是在北中央支部的管辖范围内。”
“怎么说得这样直白……总、总而言之,现在从北中央支部发来了增援的请求。听说因为北中央的高位局员恰好都有任务,所以就让我们派一个有号制定的局员去帮忙。如果是火种二号的有夏月的话,应该是完全满足对方要求有余的人选了吧。”
“那个任务,就是刚才说的‘附虫者消失之镇’了吗?”
有夏月惊讶地看着千莉。面对如此突然的命令,她却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
“的确是这样。嗯……正确来说的话,并不是附虫者消失,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附虫者,或者是因为某种原因——”
“请、请等一下!”
有夏月终于挤出了声音。
“为什么我们要去帮北中央支部的忙?而且还偏偏在这种时期——”
“我们?啊哈哈,没想到连有夏月这样能干的人也会听错,真是少见呢。我不是说过让有夏月你一个人去吗?去的人就只是有夏月你一个啊。”
被柊子这么一笑,有夏月马上愕然。
“开、开什么玩笑!你难道叫我把千莉拜托给别人照看,然后自己一个去北中央吗?那种命令,我怎么可能会听从!”
“啊,还是不行吗。”
“为了保护千莉,你就来东中央支部吧——当时你是这样劝我过来的!可别说你忘记了啊!现在你难道又要叫我去北中央支部?开什么玩笑!”
“有夏月。”
千莉拉住了激动不已的有夏月的手。
“这是我向支部长代理提出的请求。我当时是请她派有夏月你到除这里之外的地方执行任务。”
“什么——”
已经完全莫名其妙了,有夏月混乱地抓住了千莉的肩膀。
“你应该知道,我是代替绪里和小纯,在这里保护你的吧?我是不可能离开千莉你的,明明这样,为什么又——”
“请你冷静点,有夏月。”
我很冷静!
他刚想这么叫,但马上又闭上了嘴。
脸上本来堆着笑的柊子,现在却以一种悲哀的神色注视着他。
有夏月猛地回过神来,转眼看向千莉。只见身为自己亲密好友的少女正一脸寂寞地咬住了下唇。至于石卷,则只是一脸无奈地点着了下一根烟。
有夏月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来看着自己。感觉就好像被骗进了一场性质恶劣的恶作剧一样。
“难道刚才你听了我说的话,还是不明白吗?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柊子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是千晴小姐她们脱逃的事,以及〈舞舞〉她们的事吗?除了支部长代理你们的管理不善之外,你还要我感觉些什么——”
“下一场战斗,马上就要来了。”
“……!”
“摆布着千晴小姐她们的人,恐怕是跟中央本部和〈虫羽〉不一样的、一派新的势力吧。之所以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也许是因为那是由极少数人构成的组织,又或者是打算一直默默地等待时机……这个还不能确定。”
面对沉默了起来的有夏月,柊子伸出了拳头,然后从食指到中指……按顺序竖起了手指。
“〈虫羽〉的动静,在这几个星期来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至今为止他们对特环的憎恶仿佛突然烟消云敞似的,重新转向了保护未被发现的在野附虫者的活动。即使特环发现了他们,向他们发动攻击,也完全不作反击。即使在有同伴牺牲的情况下也是这样。这些迹象显示出的事实,恐怕只有一个——新的首领已经诞生了。”
柊子的手指继续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小狗’的学生们,接下来也应该会采取行动。他们所接受的教导,就只有一个——‘战斗’。继承了她的意志的学生们,马上就要登上舞台了。刚才说的闭塞性的南中央支部,其实也终于开始有所动静了。而且HARUKIYO他们的举动,也开始初露端倪。”
竖起了五根手指的手,又再次紧紧握了起来。
“中央本部更进一步积聚力量,正打算采取某种行动。而其他的支部和〈虫羽〉、摆布着千晴小姐的某个势力、还有HARUKIYO,都盘算着如何狠狠地揍中央本部一顿。那么到底是哪一方能第一个给中央本部狠狠的一击呢?”
“哪里都无所谓,那种事,只不过是个开头而已。”
柊子把握紧的拳头收回到胸前。看样子,就好像在拚命地忍耐着没有把拳头用力捶下来似的。
“不过要结束这场战斗的,是我们东中央本部。这个角色,我绝对不会让给其他的任何一方……!”
站在有夏月身旁的千莉,也用力地点了点头。至于石卷,则只是以复杂的表情地耸了耸肩膀。
“……那〈郭公〉又怎么样?”
从有夏月的口中漏出了这么一句话。他盯着格子说道:
“谁在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根本没有关系。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做着些什么?跟〈暴食〉的战斗中所负的伤,现在应该也已经治好了。明明是这样,为什么我不仅不知道他的所在地,而且连其他的所有情报都没了解到!”


他不知不觉地大声叫了起来。把一直窝在心里焦躁的真正原因一下子吐了出来。
在跟〈暴食〉——生成附虫者的〈原始三只〉之一的战斗中,名为〈郭公〉的少年遭受了重伤。在那场战斗中,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重大秘密,恐怕迟早都会流传到整个特别环境保垒事务局吧:
有夏月留在东中央支部的、除了保护千莉之外的另一个理由。
那就是〈郭公〉的存在。
那个附虫者,夺走了对有夏月来说就跟千莉一样的重要朋友的性命——他为了复仇而一直生存到现在,即使成了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隶属局员也依然坚持着战斗。
“就算说了这么多,你也还是只能看到他的身影吗……” 柊子放下了拳头,脸色也变得阴郁起来。有夏月则紧咬着牙关。
“可是,那不是很奇怪吗!如果说下一场战斗快开始的话,〈郭公〉也应该会打算战斗吧?那个恶魔是不可能不去战斗的!这次又打算去杀谁了?〈郭公〉到底在哪里!?”
“有夏月……”
千莉的双眼含着泪,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千莉!千莉你只是被骗倒了而已啊!你快醒悟过来吧!”
“应该醒悟过来的人是你,有夏月。”
柊子以严肃的口吻说道。
“你还不明白吗?在任何人都准备迎接下一次战斗的现在,只有你一直被束缚在过去,完全没有变过。”
“下一次战斗什么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
“自从在紫央市跟〈暴食〉战斗过之后,有夏月你对〈郭公〉的复仇之火就开始变得比以往更旺盛了。”
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虽然很想否定,但喉咙就好像被塞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你已经知道了〈郭公〉一直都是为了结束战斗而努力至今的事实。看到他的身影,你就开始觉得把〈虫羽〉的前任首领瓢虫——立花利菜小姐的死也许并不是〈郭公〉所为了吧。”
“〈暴食〉能够使用所有由自己生成的分离型附虫者的能力——关于这个秘密,〈郭公〉之所以连他的最大理解者土师前辈也没有告诉而一直藏在自己心底,你认为是为了什么呢?我当然问过他其中的理由。我当时就问,如果只是要打倒〈暴食〉的话,那么只要让以最强的附虫者瓢虫为首的众多附虫者互相残杀、自取灭亡的话。不就是最好的手段吗?”
柊子露出了笑容。那并不是平常那种堆出来的笑容,而是仿佛对一个伤脑筋的孩子感到困惑似的复杂笑容。
“‘只要我变得比任何一个的附虫者都更强不就行了吗?’——他的回答,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跟〈暴食〉战斗,就跟同时以所有分离型附虫者为对手进行战斗毫无分别。明明知道这一点,他难道也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战胜〈暴食〉吗?
简直是荒唐至极。
但是,〈郭公〉自身恐怕是认真的吧。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比任何人都更强,在至今为止的战斗中一直生存了下来。
他注视着的目标,简直跟其他的附虫者们完全不一样——有夏月是这么想的。
“啊哈哈……从来不会弄错敌人这一点,要说是有〈郭公〉的风格,也的确没错呢。不过对于他想要孤身作战这一点,我也稍微认真地斥责了他一番。他似乎很少会对别人坦白真心,如果变得稍微要好的话,他反而会隐瞒更多事情。同化型的附虫者,好像个个都是这样的吧?”
柊子推了推眼镜,又恢复了不可靠的上司那种挤出来的笑容。
“〈郭公〉也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才甘愿被人唤作恶魔的。他只是为了守护跟某个少女的约定,一直在努力地战斗——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如果把秘密公诸于世的话,他也许还可以把〈瓢虫〉诱导为全体附虫者的敌人。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
听了柊子的话,有夏月完全无法反驳。
“正因为如此,瓢虫的死令他很难过。直到最后的那一瞬间,他也一定在犹豫吧。正是因为这样的犹豫,造成了瓢虫的〈虫〉发生了成虫化的恶果。他一定是怀着这个想法,才自己说出杀死了瓢虫的话来——虽说他的强大根源就在于此,但是我不希望他以后也抱着这样的痛苦不放……”
“在跟〈暴食〉的战斗之后,你也应该理解了这一点吧?不过因为不想承认,所以才在自己的心中燃起了复仇的怒火。”
石卷以讽刺般的表情挪动了一下嘴角的那根烟。
“如果不归咎于某个人的话,就无法接受瓢虫的死吗?就连你过去所属的〈虫羽〉,也跨越了瓢虫的死,展开了新的行动啊。东中央支部才不需要这种半生不熟的战斗力。”
柊子、石卷和千莉,都同时注视着有夏月。
“这是命令。绪方有夏月——东中央支部火种二号局员〈月姬〉,请你前往北中央支部。关于任务的详细情报,请你在当地听取吧。”
“反正只是其它支部的任务,你没必要那么认真去干的。随便去吸收一下乡村的空气,好好冷静一下再回来吧。”
两位上司以不由分说的口吻说道。
“……”
千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结果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地放开了有夏月的手。
转而紧握着另一只彷徨于虚空中的手。
有夏月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1.01 有夏月 PART2

那个小镇座落于首都圈内。
但是由于被山和海所包围的地势条件,人口相当稀少。
因为交通网很不发达。电车的路线就只有一条单线的私营铁路,也没有高速公路经过这里。虽说靠近海边,也没有什么大的海水浴场,更没有能供大型船只靠岸的港口。
如果驾车的话,从都会赤牧市开来这里大概要两个小时吧。也许可以称之为靠近首都的乡镇,或者是被遗忘的村落。
在小小的车站正面,有一条商店街。在车站前的那块生锈的公告牌上,画着一张简略化的镇内地图。仔细一看,上面还粗略标注上了博物馆、民族历史馆、学校等等设施的位置所在。
远远可以看见的尖塔,是同时也作为卫星通讯基地局的电波塔。根据资料所说,好像是因为维护费的问题而被闲置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设备还能投入使用,听说也有把它转移到邻镇的计划。
乘上从车站前开出的线路巴士后,只见车内简直是一片萧条。
乘客就只有从樱架市刚来到这里的绪方有夏月一个。他抱着一个大型运动包,坐到了右侧第五列的双人座位上。
“……”
这个地方,跟过去和千莉、圆藤绪里、砂子阪纯等好朋友所居住的鸨泽町也可以说是有点相像。虽然比鸨泽町更有乡下味道,但是让人感到时间流动缓慢的平稳气息实在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这个镇的名字。
反正也无所渭啦——
刚打算要想起来,又马上放弃了。反正自己也只是为了有限期的任期才逗留在这个镇上。只要回到樱架市的话。恐怕就不会跟这里再扯出关系了吧。
事务性的车内广播音在耳边响起。但是既没有人上车,有夏月也没有按钮,所以巴士就一路穿过了商店街。
这时候,男性司机向他问了一句:
“小哥,没睡着吧?要出镇了哦。”
“啊……对不起,请到自然公园。”
有夏月回答之后,司机就一边说“啊,好勒好勒,还真少见呢!”一边点头。那个所谓的自然公园似乎很少人会去,有夏月把视线转回到窗外。
茫茫然地眺望着街道景色的自己的脸,映照在沾有尘埃的窗玻璃上。
脸色比起在东中央支部接受任务的时候要好多了。为了不引人注目而送来的当地高中校服,尺寸也跟他非常相配,一点瑕疵也没有。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在准备离开樱架市的这段时间里,能考虑的事情他都全部考虑过了。对于上司说过的话,以及千莉那悲哀的表情包含的意义,也全部思考过一遍。

但是,想来想去都只是白费时间。自己结果还是无法理解他们的真正用意。
不过在这几个星期里,千莉连一次都没有跟有夏月正面相对过。为这件事而烦恼也已经感到很累了。
还是不要再想了吧——
背叛了附虫者组成的反抗组织〈虫羽〉,为了守护千莉而加入了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
如果连千莉也不需要他的话,那有夏月就等于一无所有了。
就连跟〈郭公〉战斗的理由,也逐渐在自己心中变得模糊起来。
至于那所谓的下一场战斗,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参加的理由。
或者说,有夏月已经——差不多要从附虫者的战斗中脱离出来了。
“嗯——”
在身旁传来了一个淘气的声音。
沉思中的有夏月,以为是其他乘客在打电话,所以没有在意。
“梦想,已经实现了吗?”
那是一个开玩笑般的少女声音。跟那坏心眼的语调相反。是一个一旦听过就无法忘记的美丽声音。那是有夏月非常怀念的某个人的声音——
“……!”
他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下。
车内依然是一片冷清。本来从商店街开始到现在,就没有上过一个乘客。
环视着无人的车内,有夏月不禁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的错觉——不,如果听得那么清晰的话,可能应该说是幻听才对。
他感觉自己听到的声音,是曾经像现在这样在巴士上跟自己互相谈论过梦想的那个少女的声音。
——这梦想不赖嘛!
听了有夏月“不想战斗”的梦想,笑着说出这句话的那个少女,已经不在了。
想起来,有夏月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投入到战斗中去的。
为什么会开始战斗呢?
如果没有跟着少女去的话,自己也许早就实现了梦想。因为只要不跟任何人战斗,静悄悄地生存下去就行了。
那一天,自己到底是想着什么,才作出了跟自己梦想相反的决定呢——
注视着逐渐接近的公园入口,有夏月轻轻甩了甩头。
要作出结论的话,还是等再次回到樱架市再算吧。如果回到东中央支部后千莉也不再需要自己的话,到时候再离开战场也不迟。
幸好,自己已经获得了许可,在这个镇的期间可以悠闲度过。产生了幻听,也多半是因为想得太多的缘故吧。
仅仅是在这个乡下地方过几个星期的无聊时间而已。
在离开这个乡镇的时候,身心的疲惫也应该会恢复过来吧。
“谢谢你。”
付了车费,向司机道谢之后,有夏月就下了巴士。
自然公园的人口,实在粗陋得如果没有招牌的话完全无法发现。光是一眼看去的话,那只是一个通往森林小道的入口。
肩胯上挂着运动包,向着夹在杂木林中间的小道走了进去。
“……?”
一路往前走着的有夏月,忽然皱起了眉头。
以某个地点为界线,林间小道似乎被谁粗暴地破坏过。周围的树木都被推倒,柏油路上还出现了裂缝。
眼前出现了中间有一个小池塘的广场。周围的树木也还是遭到过破坏,落叶也乱七八糟的。本来还以为是不是遭到台风袭击,但仔细一着,其受损范围却相当有限。
“是战斗的痕迹……吧……”
走近围栏,向池塘里面看了一下。从漂浮着水藻的水面,可以看到在里面游着的锦鲤。
——以前我也说过,北中央支部是个很懂得精打细算的地方。
有夏月回想起在离开樱架市之前,石卷支部长助理说过的话。
——那里之所以有着高得惊人的任务成功率,是因为有一个手段。在其他支部有困难的时候,而且还是在判断为比较安全的基础上,他们就以提供协助为诱饵,先让别人去帮他们完成自己管辖范围内的危险任务。就算到时候受到什么损伤的话,那毕竟也只是其他支部的局员,他们自然是不痛不痒。反而在抱怨对方派出了无能的局员的同时,自己根据受害者调查到的资料,以安全的方式去了结任务。
石卷这个上司平时就经常会毫不掩饰地把自己对他人的评价说出来。虽然给人的印象就是光会抱怨的中层管理者,但他说的话却相当正确。
——那种对得失的执着、或者应该说对危险度的灵敏嗅觉,还真是值得让人学习。这次恐怕也是那老一套的做法,所以你是没有必要那么认真去做的。因为派遣期间是限定性的啊,随便装出调查的样子就行了。也就是说旬“什么都没查到,对不起”就了事啦。反正被骂的人也是把你派去的五郎丸而已。
顺便一提,在谈这番话的时候,五郎丸柊子也同样在场,当时她马上就笑着说“就是这样啊,我很擅长被人家骂的哦”。怎么说好呢……东中央支部最不安稳的要素,恐怕应该是他们这些上司才对吧?
虽然被中央支部判断为危险度高,但却没必要深入参与的任务。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模棱两可、不上不下了。
现在。对于处在同样状态的有夏月来说,那就像是用来挖苦他的工作似的。
“嗨~我是〈猎户〉,十七岁!请多关照!”
“呜哇!”
突然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有夏月惊讶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正在向自己敬礼。
包裹着纤长身材的白色衬衣和领带,显得比初春的季节更为清爽。在短裙之下穿着一条紧身裤,脚上是一双皮靴,双手戴着手套。不知道是不是脱色了,在脖子附近向外翘起的头发呈现出茶褐色。如果张大一点的话会显得更可爱的大眼睛,仿佛把人当傻瓜看似的半眯了起来。
“北中央支部所属,火种六号局员!魅力集中点是胸部到腰间的曲线,很吸引人吧?以稍带性感的眼光把青少年们彻底迷倒的监视班的天使!我最喜欢的就是车站前的糖果店里有卖的色素添加剂满载的十日元巧克力,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请我吃哦,我会做一些很厉害的事作为回礼的~哟哟!”
那位少女又是抱紧自己的身体又是做出飞吻动作,还真是够忙碌的。那奇特的说话方式也让人感到很郁闷。
“是成年人限定的东西呀——!”
虽然看见她以逗人的神情眨了眨眼,但是跟她初次见面的有夏月也只有呆愣在原地了。
正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站着不动的时候,自称〈猎户〉的少女突然蹦跳了起来,然后向着有夏月再次敬礼道:
“嗨~我是〈猎户〉,十七岁!请多关照!北中央支部所属——”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啦,请你不要重复了。我是东中央支部所属的火种二号局员绪方有夏月。由于接到北中央支部的邀请而——”
“既然你听到的话,就该直说嘛!”

〈猎户〉露出了诡谲的笑容。她把手探进裙子的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堆东西扔给有夏月。
“来,接住了哦。住宿费!寄宿场所的钥匙!资料的追加数据!潜伏地的高校学生证!晚上用来消除寂寞的我的泳装照片!这可是很珍贵的哟哟!”
“呜哇!呜哇哇!怎、怎么连多余的东西也——而且局员留下照片不是违反规定了……?咦,学生证,这个……”
“啊,对不起哟哟。那个巧克力给错了,还给我吧。全部拿好了吗?好,那么就Let's go!”
我行我素地干完自己要干的事之后,〈猎户〉就沿着森林小道往回走了。
“请等一下!我想在这附近先调查一下,而且听说这里是一系列的相关现象中唯一发现了缺陷者的地方——”
“才刚来就那么热心工作呀——这里早就调查完毕了,再怎么找也是白费力气哟哟。”

〈猎户〉一边摊开双手像水母一样做着柔软的动作,一边慢慢走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捉弄有夏月,举动实在怪异到了极点。
有夏月虽然对她那种不认真的态度感到纳闷,但也只有无奈地跟了上去。
“在车站白等了三个小时的话,谁都会想找点事来消磨时间了啊。我听说北中央支部的局员个个都很优秀,可是没想到连接人这种事也做不好。”
“火种二号的精英大人果然连说话都不一样呢,我好感动哟哟。”
“……你那种说话方式,能不能改一改?我感觉就好像被人当傻瓜看一样。”
有夏月终于追上了她,毫不掩饰内心不满地说道。〈猎户〉马上笑道:
“在这种乡下地方那么卖力,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哟哟?最好还是悠哉游哉轻松地过活啦!而且我可是北中央支部的低级跑腿哟哟?你再较真也是白费力气哟哟——”
“你的那个语尾词,是不是有点勉强啊……?”
“也不是出现了什么实际损害,你就随便消磨一下时间回去就好了啦。精英大人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吧?”



被她这么一说,有夏月也只得沉默了。看来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比起那种事,如果你能好好享受一下乡村气息的话,我会更开心哟!新鲜的空气!蓝蓝的天空!亲切的居民们!无论是哪一样都跟都会完全不一样!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哟哟!”

〈猎户〉边说边竖起了拇指,对任务没有丝毫的紧张感。有夏月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下来,然而对于这些事全都被她料中而觉得非常不爽。
“虽然这么说,但最低限度也要进行一下业务联络,不然我可是会被骂的哟哟。”

〈猎户〉又开始晃着双手动了起来。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多余的动作了。
“正如你所见,这是个根本没有大事件发生的镇子。不过最近却发生了某种奇怪的现象呢。我想你也知道,北中央支部有一个能感应〈虫〉的存在的能力者哦。那个人偶然巡逻到这个镇上的时候。却感应到了〈暴食〉的气息——嗯,到这里为止也算是经常有的事啦。”
“你好像也会用正常的口吻来说话啊……”
“哟哟!那么就理所当然会有被〈暴食〉变成附虫者的人在这里才对啦。可是在局员到达现场的时候,不用说是〈暴食〉,就连附虫者的影子也没有。然后就重复出现这个过程。即使察知了〈暴食〉的气息而前往现场,也还是空手而归。〈暴食〉明明这么多次连续出现,可是却好像没有生成过任何一个附虫者啊。也没有见到类似缺陷者症状的人被送进医院的迹象。对北中央支部来说,这是第一次出现的案例,所以就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了。”
“附虫者消失之镇”——
那就是有夏月接到的调查任务的对象,也就是在这个镇里面发生的现象。
既然〈暴食〉出现了,那就肯定会诞生出新的附虫者才对。明明如此,却没有接到有关新诞生的附虫者的报告。
“本来也没有造成什么灾害,所以刚开始只是在一旁观望啦。我也从几年前开始作为监视班成员常驻在这里,但是也没发生什么特别事件。因为完全无法着手调查,所以就暂时解除了警戒态势,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在这个自然公园里第一次发现了缺陷者。”
有夏月接着她的话说道。〈猎户〉舒了口气,垂下了肩膀。
“哟哟!我们像往常一样追踪着同样的现象,可是偏偏这次就发现了缺陷者呢。这件事就意味着——在此之前也一直有附虫者诞生的可能性很高。那么至今为止诞生的附虫者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呢?如果真的一直都有附虫者诞生的话,那么数量就实在太多了。一想到那么多的附虫者在诞生的同时消失不见的话,还真是件麻烦的事件呢。太不可思议了耶——”
“或者有另一个感应能力者潜伏在这里,比北中央支部抢先一步进行了处理……有没有这个可能?”
“我们的感应能力者虽然能感应的范围很广,可是却没有机动力哟哟。所以把局员派遣到感应到的地方总是会出现时间上的延迟……按照能力者本人的说法,就是‘在察觉到类似〈暴食〉的气息后,就会在感觉到附虫者反应的瞬间同时消失’,所以可能很难。就算有像〈浅葱〉那样的感应能力和机动力兼备的附虫者在,也应该不可能处理得那么快哟哟。”
事实的确如此。毕竟在此之前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有附虫者的诞生。如果刚诞生的附虫者发生暴走的话,战斗也应该是不可避免的吧。
“……真是一个不适合我的任务。”
有夏月低声嘀咕道。
虽然自己作为附虫者的能力很强大,但那也是要投入到战场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也就是一种决战型的附虫者。对潜入任务和监视任务有用的能力,他都完全不具备。
在〈浅葱〉——狮子堂戌子的训练下,千莉的感应能力已经逐渐开始觉醒了。如果是她的话,大概在这个任务上会比较有利吧。不过有夏月当然也知道不可能让唯一的感应能力者远离东中央支部。
“不过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实际损害啦。就连北中央支部也没什么干劲,东中央支部当然更不会有了嘛!”

〈猎户〉不知为什么精神饱满地竖起了拇指。有夏月不由得叹了口气。
上司是怀着让有夏月休息的目的,才把他派遣到这里来的。他本人也觉得,隶属于其他管辖区的自己插手别人的事也似乎不太妥当。
“真让人头疼,看来的确是个沉闷的任务啊……”
“如果有空的话,就让姐姐陪你去玩哟哟,也可以给你在镇上带路。我推荐你去镇郊外的美术馆哦,虽然已经临近关闭,只在每周固定的日子开放,但我可是常客哟哟。”
“如果你别用那种说话方式的话,我还真是想拜托你呢。”
阳光洒落在面露苦笑的有夏月头上。
两人已经走出了森林小道。
路上停着一辆HORNET——那是一种裸身型的两轮摩托车。
“在勉强自己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哟哟。”
“咦?”
“你的脸,笑起来的话会更可爱哦。”

〈猎户〉笑了笑,然后把半遮盖式的头盔扔了过来。有夏月仔细打量了一下接过来的这个头盔。
“要去哪里呢?北中央支部?”
“支部的根据地离这里太远啦,是要去你潜入的那所高校哟哟。现在去的话,还赶得上下午的课啊。”
“虽然刚才你给我学生证的时候,我也已经预料到了……不过真的非要转学到这边的高校不可吗?”
“如果局外人在这种小镇上穿着校服的话,反而会更令人起疑的了,只要先办好转校手续打个招呼,接下来要怎么做就随便你哟哟。”
有夏月戴上头盔,坐到了驾车的〈猎户〉身后。在“你乘机摸一下色色的地方也无所谓哦”和“我、我才不会摸”的对话结束之前,摩托车就已经随着发动的引擎声向前驶出了。
知道自己真的没什么可做之后,紧张感什么的全都一扫而空了。
在生锈的道路护栏另一侧的人行道上,除了偶尔有老人行走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影了。以一定间隔设置的路线巴士站,也看不见有人在等车。在远处的电车站和商店街的那一边,还可以看到电波塔。在电波塔的背后。耸立着一座青翠的大山。
来到毫无人气的十字路口时,恰好被信号灯拦了下来。明明那个车道也看不见有汽车驶过,这样子老老实实地停车还真是有点滑稽。
“真是个好地方呢。”
在HORNET的引擎声中,混入了有夏月的沉吟声。就连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辞令,只是不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已。
明明如此,〈猎户〉却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她回头看着坐在后面的有夏月,笑道:
“哟哟!是个和平舒适的小镇啦。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原来在都会的战斗班里的时候可是整天跟战斗为伍的武斗派哦。不过因为任务来到这个镇之后就一见钟情了! 自从申请分配到这里来之后,就没有战斗过一次,和平就是最好的啦。来,你摸摸看!我现在运动不足,这个位置开始长了不少赘肉哟,松垮垮的!”
“啊,绿灯!信号灯转绿了啊!”
在空荡的道路上飞驰了一会儿,马上就到达了学校。
那是一座看上去没什么显眼特征的、非常普通的古旧校舍。围栏布满锈迹,包围着操场的铁丝网也被磨得破烂不堪。

〈猎户〉留下一句“我要到美术馆去再睡一觉啰”就离开了。虽然她应该也是在眼前这所高校就读,不过看样子似乎是个不认真的学生。那个美术馆如果只有她这种人作客的话,那面临闭馆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了。
有夏月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走进校舍,换上了旁边的拖鞋向着职员办公室走去。
这时候似乎还是午休时间,在中途也碰上了好几个学生。他随便在校舍内走了一下,马上就发现了自己的目的地。把自己是转校生的事情告诉了正在用午餐的教师之后,一位女性教师马上就把他叫了过去。
听了那似乎是班主任的人说“下午开始上课的时候我会向大家介绍的,你先去教室吧”之后,有夏月就走到了被告知的那个教室,走进了同学们正在谈笑玩耍的室内。
空座位似乎只有一个,于是他就坐到了那里去。看见有夏月正在寻找地方放置挂在肩上的运动包,学生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我叫绪方,请多关照。”
有夏月笑了笑,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虽然不知道明天之后会不会来上课,不过先把关系搞好总是没错的吧。
说起来,到底自己用哪个储物柜好呢?教室后面的储物柜,看样子好像都是有人用的。
算了吧……他放弃了这个想法,然后面向前方。
一枚反射着光芒的镜片,正在凝视着有夏月。
“他的名字是绪方有夏月,是今天开始潜入我们学校的转校生。”
一个故作低沉的解说口吻的声音在教室内响起。原本以好奇的眼光看着有夏月的同学们,都马上转变成了一种同情的眼神。
“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善良的美少年,不过那只是为了引诱猎物靠近的虚假姿态而已。”
“……嗯……那个……”
有夏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有挤出了僵硬的笑容。
一台数码相机正对准了有夏月。那是搭载了液晶画面的、一看就知道是最新款的小型相机。
拿着数码相机的,是坐在自己桌子前面的人。那是一个扎起了短发、有着一张稚气睑孔的可爱少女。在穿着校服的娇小身体上挂着一个大包,挂带上还印有“TRUTH!”的LOGO字样。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被这样子拍照的话我会觉得有点困扰……或者说有点害羞啊。”
他只能想出这些一般性的词句。身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局员的他,基本上都是被禁止留下映像和照片的。
“大概任何人都会被他的外表骗倒吧。但是只有拥有真正记者精神的我——南风森爱恋的眼睛,才能看穿其中的真相。”
完全被无视了。那个名叫南风森爱恋的少女继续说道:
“不瞒各位,他正是从秘密组织派来的代理执行者。”
“咦——”
他不由得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之前明明听说过,包括教师在内,除了〈猎户〉之外没有人知道有夏月的身份。
难道是有例外吗?还是说他的身份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以外的途径泄漏了出去呢?不管怎样,被人这样子在公众面前说一些多余话还真是很麻烦。
“你说秘密组织……是、是怎么回事?你突然说这样的话我也……”
“你不要再装下去了,绪方有夏月。我继续追问——你难道否认自己是秘密组织的一员吗?”
“这有什么否定不否定的,什么秘密组织,根本就莫名其妙……那个,你是这个班的人吗?”
“你要隐瞒下去也是没用的,因为你不可能骗过我这个真正记者的眼睛。如果你要继续否定的话。那就请你拿出证据来吧。”
她一边举着数码相机。一边在桌子上递出了一张纸。
有夏月不禁皱起了眉头。纸上写着“报道社入社申请书”几个字。
“证据……?”
“如果你说自己跟秘密组织没关系的话,就应该能跟我一起作为真相的追寻者、以正义为名进行战斗。来吧,如果想证明自己是普通人的话,就在上面签名。”
架着相机的爱恋,表情似乎相当认真。
“如果在期限之前不能确保成员人数的话,这个社团就会被废除了……”
低声补充了这么一句。

有夏月不禁更感困惑了。
难道她打算用这些吓唬人的话求确保成员人数吗?但是如果那样的话,要骗人也该说些正常点的内容吧。难道她是在知道有夏月的真正身份的前提下进行威胁的吗……?
“如果不签名的话,你就等于自认是组织的手下了。既然如此,我就以正义为名,就在这里把组织隐藏的秘密暴露出来。比如说把那个包打开的话,里面就会有一大堆危险的武器——”
“幽、幽灵成员也无所谓吗?”
被人怀疑包里的东西是最必须避免的情况。因为没有先回到自己暂住的居所,包里面还藏有跟任务相关的资料和各种装备。不管是什么样的社团活动,如果只要加入就不说出来的话,那也是个简单的条件。
听了有夏月的话,爱恋以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她把插在胸前口袋的圆珠笔递了出来。
“那样的话,也好吧……”
有夏月拿过笔,在入部申请书上签了个名。
“对不起,我刚才怀疑你。你从今天开始就将作为光荣的报道社成员参加活动。总之放学后在社团活动室里有个会议,我到时候来迎接你吧。”
“咦?不,我是想如果不用参加活动也可以的话,才加入——”
“欢迎你来到我们的小镇。”
爱恋一边拿着相机一边站了起来。她似乎并不是这个班的人,刚想要从教室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
“你绝对不可以逃跑啊。”
扔下这么一句话,少女就离开了。有夏月只能呆呆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在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的同学之中,有两个女生来到了有夏月的面前。
“我已经好几次见过南风森同学对新生说同样的话来招揽部员了,虽然全都遭到了拒绝。”
“咦?同样的话……那种话她对谁都那么说的吗?”
“你才刚来就就遇到这种事,真是抱歉呢。不过我们学校的人也不是全都那样子的啦。”
算不上安慰的圆场话,反而给有夏月更沉重的打击。
“竟然故意被那样的劝诱钓了上钩,绪方同学难道是个老好人?”
面对互相笑着的同学们,有夏月也只能以僵硬的笑容作为回应。


1.02 有夏月 PART3

放学后,有夏月之所以跟着来迎接自己的南风森爱恋去参加活动,也只是出于某种心血来潮。
就算回到为自己准备的临时居屋,也没有事情可做。关于调查镇上发生的怪现象的任务,也反而被上头命令“别管那么多”。就算一个人呆在家里,也只会把时间花在思考没有答案的问题上而已。
在前往活动室的途中,名叫南风森爱恋的少女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她说说自己跟有夏月同样是二年级生,担任着报道社的社长。自称是“真正的记者”,至今为止也取得过不少实绩,好像是多次披露了各种不为人知的真相什么的。
但是,这些评价全都是来自她本人。大概是出于对新同学的关照吧。有夏月的同班同学们都叫他“还是不要跟她扯上关系的好”。这样看来,南风森爱恋这个少女似乎很难说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
爱恋把他带到了报道社的社团活动室。也许原来是作为仓库之类的用途吧,门口就设在楼梯的下面。
但是,两人却连用手推门都无法做到,只能肩并肩地像人偶一样呆站在那里。
“那个……”
有夏月打量了一下身旁少女的神色。
只见举起数码相机的爱恋,正在一脸认真地拍摄着贴在门上的纸条。
在写着“报道社总部”的标签上,还贴着另外一张纸条。
除相关人员以外(尤其是报道社!)禁止出入——署名为学生会。
两人笼罩在尴尬的沉默气氛中,放学的学生们都纷纷从他们身旁走过。
“……”



大概是心理上受了挫折吧,爱恋无言地低下了头。她一边举着相机,一边紧咬着嘴唇。看到少女的眼角快要涌出泪水的样子,有夏月不禁大吃一惊。
“这、这大概是弄错了什么吧!”
慌忙安慰起爱恋来。
“要废除这个社的事情,你好像说过是下两个星期的吧?如果明明决定了那样,又做这种事的话,也太奇怪了昵。”
“……”
“对了,我们去向学生会的人问一下吧!好吗?我们现在就去吧?”
有夏月就是拿女孩子的眼泪没办法。就算原因不在于自己,也还是会觉得坐立不安。
“嗯。”
出乎意料的是。爱恋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仿佛要藏起变红的眼睛似的,她把数码相机对准了有夏月,以认真的口吻说道:
“你被骗到了,绪方报道员。刚才的我并不是情绪低落,而是为了欺瞒监视我们的敌人而作出的演技。为了追求真相,偶尔也是需要用到演出技巧的。”
“啊,啊啊,是这样的吗……我真是完全被骗到了。”
“而且,就算说是活动室,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所有必须的物品,我都放在随身携带的包上了。”
干脆利落地说完,爱恋就转身迈出了步子。有夏月虽然面露苦笑,但还是跟上了少女。
“是这样的吗?那么,就没什么——”
“不过,里面还有至今为止拍到的映像和照片。最近也在河边的堤岸附近拍到了可爱的小狗——我本来是很想拿给你这个新成员看的啊。”
有夏月稍微吃了一惊,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嗯,我真想看呢。我也很喜欢小狗。”
微笑着走在爱恋的身旁。
虽然是个奇怪的少女,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人。虽然经常摆出认真的态度,很难看出她的内心感情,但知道她刚才失落的理由之后,就马上明白过来了。
即使在校内摄影,教师们也没有怪责她的意思。路过的学生们,也似乎早就习惯了似的从爱恋身边走过。反而是跟她一起走着的有夏月感觉到不少希奇的眼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虽然不明不白地跟着几乎是初次见面的爱恋来到了这里,但是心中的不满也已经消失无踪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不能再次融入普通的学校生活了。有夏月并不拥有对潜入任务有利的能力。实际上,在樱架市的时候,他也最多被投入到捕捉附虫者的战场中去,平时基本上是不会到特定学校去上学的。
失去平稳的日常生活这一点,他当然也早巳有所觉悟。但是终日沉浸于训练和战斗中的每一天,也许已经令自己比想像中更疲惫不堪了。
“真是个好学校呢。”
虽然在设备方面比不上都会的学校,但学生们的表情都很有生气。仅仅是走在校内,也让有夏月产生了一种变回了普通高中生的错觉。

“嗯。”
爱恋一边用数码相机拍摄着前方,一边点头道:
“我也很喜欢这个学校。当然,这个镇也一样。”
“是吗。”
有夏月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这样子笑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以来的事了呢?
“那个,南风森同学。”
“叫我爱恋就行了。”
“嗯,那你也叫我有夏月吧。那么爱恋,报道社现在有多少人呢?要召集多少人才不用被废除呢?”
“维持社团活动所必须的规定人数,是五人。今天成员总数已经增加了一倍,所以基本上跟跨越了危机没有区别了。”
“一倍?”
“因为到昨天为止是我一个,所以两人就多了一倍。”
爱恋若无其事地说着,停下了脚步——两人来到了一个三年级教室的门前。
“是吗……啊,咦?本来就只有爱恋你一个吗?”
没有理会吃惊的有夏月,爱恋打开了教室的门扉。她对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们的视线亳不在乎,大步大步地向室内走去。
在谈笑中的一群学生中,其中一个长发的女生看见爱恋,不禁皱起了眉头。
“南风森同学?有什么事吗?”
“我作为报道社社长,现在申请向学生会长进行采访。你们在没有事前劝告的情况下单方面闭锁了我们的社团活动室,关于这件事,我请求你代表学生会作出正式的回答。”
看来眼前这个高年级生,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会长了。有夏月这才理解到,她原来是照着有夏月的建议。专门来找学生会长问清楚事情缘由的。
“喂喂,你可以不要随便乱摄影吗?还有其他没关系的同学在这里啊。”
“在校内进行摄影,是校规上也认可的报道社的权利。同时,这段录像将会作为学生会的官方见解收录在案,很抱歉。”
“真是的……那一位呢?好像是个生面孔啊。”
“是报道社的新成员。”
学生会长看着有夏月,只说了一句“骗人吧……”就无话可说了。光是看到了新成员,就惊讶到了这个地步。
“我是今天才转学来的。刚才她带了我到社团活动室去……我也听说过到被废除之前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就想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转校生?”
“是我对报道的真挚思念,触动了潜藏在他身上的正义心啊。”
爱恋一脸认真地说道。虽然是一种不怎么让人信服的介绍,但是有夏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当然不可能说是以为自己来自秘密组织这件事被识破了才加入的啦。
“我们对于学生会的这种迫害行为,打算进行坚决的抗议。明明期限还没有过就没收了我们的社团活动室,这是一次重大的违规行为。”
“关于这件事,因为先一步召集了五个成员的同好会想要活动室,所以就在那里开始了准备工作。就算说是违规什么的……至今为止你都没有召集到一个人,一般来说都会认为是不可能存续下去的吧?如果召集到五人的话,到时候我会还给你的。”
“那只不过是学生会的单方面预测而已。我们报道社——”
“我说啊,这里是学校。除了你一个人之外,还有其他很多学生在这里读书。你可不可以也为别人考虑一下?”
学生会长叹息道。
“反正你说的活动室,也只不过是个杂物房而已吧。那些照片和怪异的光碟,你知道把那些东西搬出来要花多大力气吗?”
爱恋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难道……你随便把那些东西扔掉了……”
“我才不会做到那个地步。只是因为没有地方放,所以放到了校舍后面的仓库去了。之后你去把东西领走吧。虽然可能弄得有点散乱。”
听了这句话,爱恋就沉默了起来。本来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又放弃了似的低下了头。
有夏月的脑海中,浮现出爱恋刚才说想把小狗的照片拿给自己看的时候那副表情。
“那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吗?”
“你就暂时先不要说了。你是今天才刚来报到的不是吗?反正也只是被南风森同学硬拉着加入的吧?”
“那种事,现在也没有关系吧。正因为有很多学生在,所以才必须遵守之前决定下来的事项。就算要改变规则,如果在当事人不在的情况下随便乱动的话,不是太卑鄙了点吗?”
遭到了出乎意料的反击,学生会长露骨地皱起了脸。
“你知不知道报道社是什么样的地方?”
“我不是说那个没关系了吗?难道是因为不喜欢报道社,所以才故意没收了活动室——”
“已经够了,有夏月报道员。就算再怎么跟她们说也是白费力气。”
爱恋阻止了探出身子继续反驳的有夏月。她不知什么时候振作了起来,以无法读懂感情的眼神默默地摄影着学生会长。
“不过——”
有夏月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可是爱恋却摇了摇头。
“她只不过是被操纵了而已。”
“……啊?”
有夏月和学生会长都同时发出了呆愣的声音。
“从以前开始,我就察觉到在暗中想要摧毁我们报道社的幕后存在了。现在你面前的学生会长,其实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被替换成冒牌的学生会长了。”
教室中马上变得一片寂静。
不仅是有夏月和学生会长,就连恰好在场的学生们也把视线集中在爱恋身上。
“以前品行端正的学生会长,已经不存在了。如今在眼前的,只不过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邪恶的爪牙而已。大概是把拥有正义报道精神的我们视为障碍了吧。”
听她说得这么真切的样子,有夏月马上打量了一下学生会长。
至于学生会长本人,则一边说着“本来最近就已经有点感冒不舒服了,你就别说那种恶心的事好不好……”一边捂住了太阳穴。在有夏月的眼中,不管怎么看她也只是一个极其普通、十分正常的人类。
“看!你知道了吧。”
大概是真的很头疼吧,学生会长以沉痛的表情说道。
“只是一整天都在到处胡说这些话的社团而已啊。你还是快点跟她切断关系的好啊。否则的话,就会像她那样变得一个朋友都没有的。”
听她悄悄在耳边这么说了一句,有夏月的心情变得相当复杂。正因为刚才拚命地在为爱恋辩护,现在就反过来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有夏月报道员。我们只要去做记者该做的事就行了。”
说完,爱恋就马上离开了教室。
“等、等一下!爱恋……!”
有夏月跑出了走廊,追上爱恋。也许是还有别的目的地吧,爱恋一直往前轻快地走了起来。
“什么敌人、什么学生会长被冒牌货替换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终于是时候跟你说明真相了。”
面对战战兢兢地提出问题的有夏月,爱恋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她一睑严肃地把数码相机对准了这边。

“其实,这个镇已经做一股巨大而邪恶的气息盯上了。虽然还没有谁能察觉到,但是身为真正记者的我是绝对不会被瞒过的。”
“邪恶的气息?跟学生会长有关吗?”
“她的话,只不过是受到了一点点影响而已。我说的是跟那种小人物完全不同的存在。我把那个存在称为〈魔王〉。那是一个非常狡猾而危险的存在。就连我这么能干的人,也至今无法把握到确实的证据。可是魔王必定在图谋着威胁我们的和平,现在也一定在推进着某个可怕的计划。”
“魔王……?那具体来说,到底是怎么样的家伙?比如说掌握了什么证据——”
“很可惜,我还没有掌握决定性的物证。就连魔王的真身是单体还是复数的存在也不知道。虽然我已经采取了非常高明的手段来抓它的尾巴,可是……”
“没有证据……那也就是说,全都是爱恋你的直觉了?”
爱恋马上订正说“应该是只有真正的记者才有的嗅觉才对”。
有夏月不禁垂下了肩睛,叹了口气。他本来还以为可以找到镇上发生的异变的一点蛛丝马迹。
但是看来他押错宝了。不知道是神秘学爱好家还是阴谋论者,爱恋似平只是沉醉在自己想像中的虚构事实而已。
初次见面的时候以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存在被她发现,这次又以为她把握了有关异变的线索——有夏月不由得对自己想得太多的坏习惯感到无奈。总觉得自己正在被一个怪异的少女要得团团转。
“说起来,有夏月报道员,你好像马上就对我们社萌生了忠诚心了呢。”
“咦?”
“你勇敢对抗学生会长的英姿,我已经好好拍摄下来了啊。”
回想起来,有夏月不禁脸红了起来。事到如今,想起刚才那么拚命为爱恋辩护,也真是有点心情复杂。
在就读于摩伊洛高校的时候,他也经常向学校提出抗议。为了让眼睛看不见东西的千莉参加校内活动,他跟绪里和纯一起提倡过许多改变校风的建议。
“谢谢你。”
有夏月一时间瞪大了眼睛。
虽然被数码相机挡住看得不太清楚,但也可以看到爱恋笑了起来。这可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接下来就是这个教室。毕竟是大事情,无论如何也必须见一见我们的支持者代表吧。”
在有夏月发出声音之前,爱恋就先一步改变了数码相机的方向。在打开了眼前教室门扉的少女脸上,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认真表情。
“佐藤学姐。”
听见爱恋这么一叫,马上有几个学生回过头来。
“啊,是第三个佐藤学姐。”
爱恋再叫了一声,从教室的一角就传出了“爱恋?”的声音。在围在一起的几个女生之中站在最边位置的一个女生,向这边走了过来,
“第三个?”
“这个班上有三个姓佐藤的人,因为学号在那三人之中排第三的佐藤学姐既土气又没有存在感,所以就只有这样称呼了。大概下面的名字也没有几个同学记得吧。”
面对高年级生作出这种评价,也真是够过分的。
但是看到走过来的女生之后,有夏月也马上明白了过来。
“怎么了呢,爱恋?……啊!难道是出了号外新闻?”
明明个子高身材也不错,但是作为现在的女高中生,却很少见地穿着严格遵守规定的制服。她就像刚入学一样,长裙自不用说,就连耳环和手镯之类的装饰品也没有佩戴。黑框眼镜做长长的头发遮挡在下面,连面容的清晰轮廓也看不到。
原来如此,的确是有点土气。除了身材高和嘴角的黑痣之外,就找不到其他的特征了。
“啊,咦?”
“第三个佐藤学姐”突然红起了脸。本来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那被眼镜和前发挡住的眼眸所注视着的对象并非别人,正是有夏月。
“那一位是……?是、是谁呢?”
会不会是因为不习惯跟男生打交道呢?有夏月说了句“你好”,同时低头行了一礼。
“这是我们报道社的新成员,绪方有夏月报道员。如果你喜欢的话,偶尔也可以租借给你。”
“租借?咦?那、那个,我也不是……”
“开玩笑的,这位是佐藤阳子学姐。是我们报道社定期发行的《月刊AKO》的支持者代表。”
爱恋一边用照相机依次对着两人,一边为他们介绍对方。那所谓的《月刊AKO》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佐藤学姐,其实今天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
“这个月的《月刊AKO》,我打算暂时休刊。因为邪恶的阴谋,我们报道社的器具用品都被押收了。”
“咦?那么上个月的预告里写的魔王和黑暗军队的影响,已经逼近了吗?就在这个月终于要揭开魔王全貌的时候!”
“嗯,但是我们也并不是就此屈服于邪恶。只是装出被弱体化的假象,为了更进一步逼近大意的魔王作铺垫而已。虽然可能会让喜欢读《月刊AKO》的佐藤学姐感到很难受,不过希望你能明白。”
“嗯,没、没问题的!我会为爱恋你打气的哦!”
看到紧握着双拳兴奋莫名的高年级生,有夏月马上醒悟了过来。
也就是说——她是跟爱恋有着共同爱好的人吗。面对从爱恋口中接二连三地蹦出来的阴谋论,佐藤阳子却认真老实地为其中的内容感到喜悦和担忧。看着两人的这副模样,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想像到那《月刊AKO》的内容了。
“那么,我们就要暂时告别了。下一次见面,大概会是在揭开了魔王真面目的时候吧。”
“要加油干哦,爱恋!”
爱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教室。
有夏月刚打算跟着她走,但袖子却被人拉住了。转头一看,只见阳子正战战兢兢地凝视着自己的脸。她稍微红着脸,低声细语道:
“啊,那个,是绪方同学吧?”
“是的。”
“爱恋她虽然举止言行有点怪,不过可以请你好好对她吗?”
当有夏月也注视着她的时候,阳子就害羞的挪开了视线。不过她还是为了顾虑爱恋的事,继续小声说道:
“她不是个坏孩子,这、这方面我可以向你保证!”
有夏月看了看爱恋的背影,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有夏月还没有跟上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好了,有夏月报道员,接下来就会变得很忙了,首先是召集新的报道员——”之类的话。
“拜、拜托了哦?”
阳子勉强挤出了笑容恳求道。
有夏月也对自己光看外表就觉得眼前这个高年级生土里土气这件事感到愧疚。阳子似乎是一个很懂得关心后辈的温柔高年级生。
“是的。”
爱恋并不是坏人这一点,他早就察觉到了。只不过是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思想有点过于偏激……或者说想像力比较丰富而已。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跟怪人占多数的附虫者们打交道,所以对这方面的偏见会低于一般人。
“我会尽量去做的。”
有夏月向阳子笑着说道。
虽然他不能长时间逗留在这个学校,但是在校的这段时间里,他决定要尽量去做自己能做的事。至少跟爱恋在一起的话,自己也应该不会一个人去为那些多余的事情而烦恼。
阳子呆呆地注视着有夏月的脸,沉默了起来。不仅仅是脸颊,就连耳朵也被染得通红。
“怎么了呢?”
“不、没有!没、没有什么!谢谢你……因为绪方同学你一看就知道是个温柔的人,所以我想你一定会这么说的。”
“是吗?我觉得很普通而已啊。”
“不,这个我是很明白的……”
阳子的视线,从前发的缝隙间注视着有夏月。
那是一双清澈通透的眼眸,甚至令人觉得被前发和眼镜挡住实在太可惜了。面对那如黑宝石般深沉的黑色,以及如深海般足以吞没一切的悯泽,有夏月不禁看得出了神。
“绪方同学很温柔……而且也很强。不过,那并不是说打架很强什么的。而是为了一个更大的目的,有着完全不把打架输掉之类的小事放在心上的坚强意志——”
她说话时的嘴唇动作,让有夏月感到在意。在白齿之间偶尔可以看到的红色舌头,有一种特别妖艳的感觉。从某个地方飘来的甘甜香味,是不是阳子用的香水味道呢?
“阳子学姐……不打算换成隐形眼镜吗?”
不知不觉,有夏月的嘴巴自己动了起来。阳子瞪大了眼睛:
“咦?”
“啊——”
有夏月捂住了嘴巴,脸上马上红了起来。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
“对、对不起!我突然叫了你的名字……没有什么了,请不要在意!”
“啊,嗯……没、没关系的!绪方同学请别介意!我也突然说了些奇怪的话,那个,对不起!”
“有夏月报道员。”
面对突然从旁边插进来的数码相机镜头,有夏月和阳子都惊讶地拉开了距离。
“我还以为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呢。你跟佐藤学姐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做着些什么?”
身材娇小的爱恋对着身高比她高的两人进行摄影,必然要把镜头向上抬起来。而有夏月他们为了让红起来的脸被她看到而同时仰望着天花板。
“没、没有什么啊,爱恋!来,我们快走吧!不是要去招募新成员吗?”
“为什么要避开镜头,有夏月报道员?”
“加、加油干哦!爱恋,还有……有夏月……同学也是。”
“那边没有人在啊?你到底在跟谁说话啊,佐藤学姐?”
有夏月推着爱恋的肩膀,硬是推着她向着走廊走去。
稍微向后瞥了一眼,只见红到了耳朵上的阳子正在向两人挥手。


1.03 有夏月 PART4

宣告上午课程结束的铃声响起了。
有夏月把教科书收拾好,站了起来.
“我们一起吃饭吧,绪方。”
虽然一个同班的男生向他打了个招呼,但是有夏月却以一句“对不起”拒绝了。他从书包里拿出上学路上买来的午餐,离开了座位。
“我要到别的班去吃呢。”
“啊啊,你要去报道社吗?还真是亏你能跟那样的家伙相处啊。”
男生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一说到南风森爱恋这个少女,无论哪个学生都会马上变得无言以对。有夏月也已经不再对这些事感到在意了。
走出教室,小步向爱恋的教室跑去。但是在中途,却被旁边的一个声音叫住了。
“啊,有夏月同学。”
有夏月惊讶地回头一看,只见那里正站着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原来是三年级生的佐藤阳子。自己差点就没察觉到她直接走了过去。明明身为女生却有着跟有夏月同等程度的身高,可是存在感却稀薄到这种程度,恐怕也可以称之为一种才能了。
“啊,那个……刚才的烹调实习课,因为提早下课了……所以就打算拿来这里送给爱恋。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你跟她一起吃吧?”
阳子诚惶诚恐地递出来的东西,是用包起来的布丁——有两个。
“呜哇,真的谢谢你了。爱恋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看到一脸高兴地接了过来的有夏月,佐藤阳子稍微低下了头。可以隐约看见她的嘴角正很高兴地笑着。以前在摩伊洛高校读书的时候,也有过许多次这种经历。但是那明明是有夏月收下的东西,之后却不知为什么演变成绪里和纯的争夺战。
但是现在,自己却不需要争夺就可以吃了。
即使被千莉阻止也还是要伸出手来的两人,已经不在了——
“啊……布丁,该不会是你讨厌的东西吧?比如不喜欢吃甜之类的……”
看来自己似乎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过去,正呆呆地望着手上的东西。
“不,我是因为很喜欢,所以觉得高兴而已啦。看起来很好吃呢。”
有夏月笑着摇了摇头,阳子才松了口气似的低声说了句“太好了”。但是她马上又好像想问些什么事似的,有点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那个,我可以问一下,报道社的成员……有没有召集到吗……?”
“呜——”
有夏月转学到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从闯进学生会长的教室的第二天开始,有夏月和爱恋两人就努力地展开着招募成员的工作。
具体来说,就是由有夏月来拦住新生,然后再由爱恋过来讲述报道社的主要活动内容。至今为止之所以达成了百分之百的拒绝率,恐怕都是因为无法接受爱恋那种贯注了热情的劝诱方式(说什么魔王和邪恶组织之类的)的缘故吧。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发现了一种不对劲的状况。有的学生即使被夏月叫住,在看到爱恋的时候也会马上走开。在听他们说话之前就离开这种事,实在是有点奇怪。
“那个,还连一个都没有……”
“是这样的吗。”
阳子就好像对待自己的事一样,丧气地垂下了肩膀。听说阳子因为参加了别的社团,所以不能加入报道社。上次她好像感到万分可惜似的这么说过。
“啊,有夏月同学,你已经习惯学校了吗?”
阳子马上改变话题,同时抬起了脸。这样一来,就可以看到她那美丽的眼眸了。
“我觉得应该也算是跟班上的同学熟悉起来了吧——”
他无意识地注视着学姐的脸,突然发现——今天的阳子在嘴唇上涂上了一层粉红色的唇膏。虽说只不过是嘴唇,但对于至今为止都不作打扮的她来说,也的确是很少见。
又感到了一真甘甜的香味。不知是不是错觉,阳子的嘴唇看起来突然变得充满了润泽。这股香味难道是因为嘴唇的关系吗?但是要说是这样,好像每次跟阳子见面都会——
“啊……这、这个吗?”
大概是察觉到有夏月的视线吧,阳子猛然醒悟过来似的捂住嘴巴,低下了头。
“虽、虽然我心血来潮地涂了一下,但还是不合适吧,很奇怪呢。”
“没有那回事!非常合适啊!”
有夏月不由得大声说了一句,在周围走过的学生们都马上向他投以注视。
就这样。有夏月和阳子就红着脸沉默了起来。
他在心中暗自嘀咕道:
不知为什么,很奇怪。跟阳子学姐在一起的时候,胸口不知为什么会发热——
虽然心跳会加速,但是也不会觉得不舒服。反而有一种舒适感,在回过神来之后好像会突然变得不安起来似的,是一种奇特的感觉。
“嗯……那么我就到爱恋那里去了……”
“啊,唔,也对呢。招募成员的事,请加油!”
有夏月转身背过了阳子。
这时候,他发现走廊上有一个正在偷笑的少女。那正是马马虎虎地把校服套在身上的〈猎户〉。她正跟一些看样子像朋友的女生们向这边走来。
“真是青春呀,还有点色色的感觉哟哟。”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她一边张开双手甩来甩去摆出她的经典动作一边细语道。
当然,有夏月只能加以无视。
他偶尔也会跟北中央支部监视班的〈猎户〉在校外进行联络,但是镇上发生的现象基本上没什么进展。这个小小的乡镇依然保持着一片和平。
来到爱恋身边的时候,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多钟。
向教室里看了看,只见分成了几组的学生们正在里面吃着午餐。
但是却偏偏只有爱恋一个人,处在谈笑中的圈子之外。
在窗边的座位上,没有跟任何人拼起桌子,只是默默地吃着便当。
“……”
因为爱恋经常都是一副认真的表情,所以旁人很难察觉到她的感情变化。
即使如此,在有夏月看来,她却显得相当寂寞。稍微咬了咬嘴唇,有夏月走进了教室。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他一边打招呼一边走近了爱恋的座位,并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把自己的午餐和布丁放到桌子上。
“你太懒散了,有夏月报道员。现在活动室无法使用,这里就是我们的作战基地。我们连一秒钟都不能浪费啊。”
爱恋拿起了桌上的数码相机,对准了有夏月。
“我在那里碰到了阳子学姐了,她给了我们这个,说是在烹调实习——你拿着那样的东西,不是很难吃东西吗?好了,快放下快放下。”
有夏月把她的相机拿开,放回到原来的地方。爱恋也把手伸向布丁。
“布丁?好像很好吃。”
“她担心我们招募不到成员的事啊……而且还涂了唇膏,真是少见呢。”
“嗯——”
在没有拿着相机的时候,爱恋显得相当正常。但是却似乎有一种禁忌性症状,特征就是不拿相机的时间越长的话,对话就会越来越少。
吃完布丁之后,爱恋就迅速拿起了相机。对着还没吃完饭的有夏月拍了一会儿,又把镜头转向了窗外的操场。
报道社面临着废除的危机。


朋友连一个都没有。
即使如此,爱恋那一天还是跟有夏月说过……
——我也很喜欢这个学校。当然,这个镇也一样。
那是不带任何犹豫的话语。她也许也有着她自己的思念之处吧。
“你在拍什么呢,爱恋?”
“人。”
“……”
“并不是纯粹的人,而是极其普通的一般人。”
那不就是“纯粹的人”了吗?有夏月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收拾着吃完的便当。抬起脸向爱恋看去,只见她正露出认真的眼神。
爱恋突然把数码相机放了下来。以无比流畅的动作倾斜着相机从里面取出了记忆卡,然后从挂在桌子旁的书包里取出了更换用的记忆卡装了上去。
刚以为她要把重新启动的相机再次对向操场,没想到这次却对准了有夏月。
“绪方有夏月同学,有没有对你来说很特别的人呢?”
突然以正经的口吻提出了问题。有夏月愣了一下,停住了把汤匙插到布丁上的手。
“咦?”
“这是采访。”
爱恋恶作剧般地微笑着说道。这可是第一次见到的表情。
被摄像头正面对准了自己,有夏月马上摆正了姿势。不能留下映像那种规则,他已经不在乎了。
特别的人。
一听到这个词,就有好几个人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圆藤绪里和砂子阪纯也都是特别的朋友。
但是如果要特别加以限定的话,那么除了那两位少女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以前有过啊。现在,也还有一个。”
有夏月面露笑容地说道。
“以前有过的那个人,是怎么样的人呢?”
采访者为南风森爱恋,自称为真正记者的少女。
接受采访的人是绪方有夏月,是伪装成普通高中生的附虫者少年,其真正身份是隶属于某个秘密政府机关的代理执行者。
背景音乐是午休的喧闹声,以及从操场上传来的笑声。


作为设定的话,这样也不错——
“是个非常漂亮的人啊,无论任何人,都应该会有那样的想法。而且还是一个坚强的人,想要对各种各样的人们伸出援手。”
爱恋举起的照相机镜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有夏月眯起了眼睛。
“不过,已经不在了。”
美丽而坚强的她一定能够挽救众多的附虫者,这一点自己一直都没有怀疑过。
但是每当想起她的时候,内心就会产生一种不安。
究竟有没有人来挽救她自身呢?
自己什么也没能做到。只是在遥远的地方知道了她的死亡,流下了眼泪而已。这一点,他直到现在也非常后悔。
即使只是一瞬间也好。
即使仅仅是在绝命之前的一刹那也没关系。
她在自己的人生中,有没有遇上足以挽救她自己的——跟自己同样坚强的人呢?
“那么——”
面对不再继续说话的有夏月,爱恋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现在还在的那个特别的人,是怎么样的人呢?”
被自己所深信的人先走了一步,有一种仿佛被整个世界背叛了的心情。
即使是现在,这个心情也没有改变。在至今为止围绕着〈虫〉展开的战斗里、以及接下来也应该会持续下去的未来之中,她都是必须要活下去的人。
被留在世上的有夏月,已经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才好了。
她的死,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个致命伤。
“那个女孩,两眼天生就看不见东西——”
但是,却出现了一个代替他哭泣的少女。
土师千莉。
——如果有夏月你哭的话,我也笑不出来啊。
千莉把有夏月的痛楚分成了两半。以自己接受痛苦为代价,挽救住了本来已经面临崩溃的有夏月的心。
所以,有夏月才能活到现在。
尽管失去了一半的心,踩着缺乏平衡感的步伐——也还是能勉强向前迈进。
“她是我的恩人。非常温柔,就连无法说出求助之言的人,她也会伸出援手。我是被她挽救的人之中最后的一个幸存者啊。”
幸存者。
这种说法完全没错。
自己的好朋友绪里,直到临时前的瞬间也都在保护着千莉。绪里的真正能力,应该是操纵数只〈虫〉的类型吧。如果是他在最后的一刻觉醒过来的那种强大力量的话,也许会比有夏月更适合作为保护千莉的力量。
因为得到了千莉的帮助,所以这次就反过来帮助她。
在如此发誓的同伴之中,只不过恰好是有夏月幸存了下来而已。
“是恋人吗?”
听了爱恋的问题,有夏月不由得回过神来。
“也、也不是什么恋人的啦……”
脸上突然有点发热。为了隐藏内心的动摇,他用汤匙插进布丁里搅拌了起来。
千莉纯粹是自己必须保护的好朋友。
可是,自己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发展为那样的关系。如果两人的关系要再向前迈进一步的话——恐怕就只有等到不需要继续战斗的时候了。在脑海中描绘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未来情景,脸上就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
“只、只不过是觉得,也不能一直这样子下去啦。如果真的想要保护她的话,就要花上一辈子……这么想的话,也就只能得出唯一的结论。这种事,最重要的应该是双方的想法吧?我想应该也不是没有机会的。而、而且也经常牵着手……虽然那只是因为她眼睛看不见的关系,但是如果被讨厌的话,也不可能自然而然地牵起手来吧?在那种意义上,就应该比别人更——”
面对一边傻笑一边搅弄着布丁的有夏月,爱恋挪开了相机的镜头。
“CUT。感觉好恶心……”
“咦?不是吧,我这么恶心吗?”
无视着大受打击的有夏月,把相机对着操场的爱恋补充了一句解说——以口头的方式把今天的日期和摄影场所记录了下来。
“对秘密组织派遣而来的代理执行者——绪方有夏月的采访就到此结束。”
“那个设定,现在还有效吗……”
“另外,摄影和采访者是——”
爱恋那平淡的口吻中,没有一丝起伏。那不带感情的机械性解说词,传进了手上的小型数码相机之中。
“〈记录者〉。”
有夏月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本来还以为爱恋会说出自己的名字,或者是‘真正的记者’之类的自我介绍。
“不用把爱恋的名字记录下来吗?”
“我的名字,无论对过去还是未来都是不必要的东西。作为真正的记者应该留给后世的东西,就只有自己记录下来的‘真相’而已。”
大概是爱恋自身的特别讲究吧。她说完,就用熟练的动作再次更换了一张记忆卡。
“拍到了很不错的映像,谢谢你。”
“嗯——那样子真的可以吗?”
“对,能让真正的你自我显露了出来,这就是我的实力了。”
点着头的爱恋似乎感到心满意足了。
有夏月不禁苦笑。像这样子正视自己的状况,也的确是很久没有过了。心中也产生了一种舒畅的爽快感。
“啊,午休时间也快结束了呢。今天放学后,要到哪儿去招募成员?去正门吗?还是到停车场附近好呢……”
“招募成员,已经不用了。”
“……咦?”
“光依靠口头的招募活动,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我们是报道社,能驱使人们行动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有真相而已。”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爱恋虽然没有说过任何具体的方案,但是她陶醉在自己话语中的时候,实在无法预测到会跳出些什么话来。
“要揭开〈魔王〉的真正身份。”
在爱恋举起的照相机镜头中,映照出绷紧了表情的有夏月。
“如果知道是报道社揭露的真相挽救了小镇的话,新成员就想要多少有多少了。”
从浑身僵住了的有夏月的头顶上,传来了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铃声。
※ ※ ※ ※ ※
放学后,有夏月和爱恋依然身穿校限走在商店街上。
爱恋手上当然是拿着数码相机,肩膀上还挂着一个放有各种器材的大包。另一方面,有夏月背着的包上则放有特别环境保垒事务局的装备。虽说只是个幌子,但目己毕竟是为了任务才来到这个镇的。随时保持临战状态是一个必然的事情。
成了步行街的商店街上,排列着各种各样的店铺——洋货店、蔬菜店、酒屋、鞋店、食堂、卡拉0K、便利店……镇上的居民们都在这里出出入入。除了有夏月他们之外,还可以看到许多放学回家的学生。
“今天的镇上也是一片和平。但是满面笑容地行走于街上的居民们,并没有察觉到逼近眼前的魔王阴谋。”
以数码相机摄影着街上情景的爱恋,也依然是老样子。察觉到摄像头的路人,也偶尔会向这边露出笑容。
虽然嘴里说着一些充满危险的话,但即使是这样的爱恋的身影,也同样是和平景象中的一部分。大概是肚子有点饿了吧,她正认真地拍摄着那卖烧鸡的小店。
“我说爱恋,要揭露魔王的真面目,具体来说要怎么做啊?”
“问得好,有夏月报道员。虽然魔王既可怕又狡猾,而且心思缜密,但是也还没能做到完全隐藏其足迹的地步。我们报道社通过独立的情报网,已经捕捉到了魔王的痕迹。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去展开调查。”
“痕迹?”
“至今为止我之所以没有单独前往调查,绝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担心毫无准备接近的话,就会让魔王有所警觉而带来麻烦。”
爱恋把相机对着有夏月,以认真的表情说道。
“我们并没有退路。报道社的消灭就意味着正义的败北。就算要遭到废除,在那之前我们也必须要履行真正记者的使命。”
“说什么就算遭到废除……现在放弃也太早了点吧。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一定可以——”
“——这是惩罚啊,有夏月报道员。”

有夏月皱起了眉头。
“惩罚?”
“过去的我,弄错了作为记者应该走的道路。最后成员们都离开了报道社,我也被孤立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不成熟的行动导致的结果。”
有夏月回想起招募成员时的那种异样感——光是看到爱恋的身影,有些学生就马上逃掉了。
关于其中的详细内容,爱恋大概是不想说出来吧。从她那平淡而稍带僵硬的表情,以及至今为止都没跟有夏月提起过这件事就可以感觉到了。
下次再向〈猎户〉问清楚吧。说到底她也是监视班,在潜伏中的学校发生的事,应该也是有所把握的。

“所以我发誓不会再次踏上错误的道路。拥有真正记者的罕见天赋的南风森爱恋,真正应该做的就是把被隐藏起来的真相公诸于世。然而要阻止我这样做的并非别人,正是魔王。”
这个方向的道路也好像有点那个吧……虽然有夏月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没说出来。
“我并没有跟魔王战斗的力量。但是能够揭露其阴谋的人,就只有我这个百年一遇的报道者——超级神奇美女、南风森……爱恋……”
正语气激昂地自吹自擂着的爱恋,却突然降低了音调。她焦急地在包里面翻了一会儿,然后一脸寂寞地嘀咕了一句“我把更换用的记忆卡忘在家里了”。
“这也是魔王的阴谋啊……”
她马上就垂下了头,眼眶上渗出了泪水。大概是因为刚才拍摄时的激动心情产生的反作用吧,一发现不能继续拍摄,她就马上变得灰心丧气了。
“你、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有夏月马上跑进了附近的一家冲印相片的店子。因为见不到有店员,所以他就向着店子里面喊了一声。于是马上就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性跑出来说“啊啊,对不起,因为儿子刚睡着了,所以进去照料了一下”。
有夏月知道爱恋的数码相机所用的记忆卡类型,于是他买了下来就跑回到爱恋那里去。
“来,把这个记忆卡换上去吧。”
爱恋抬头看着有夏月。
“已经没有社团经费了……”
“不用在意,这个月我的资金很充裕。”
那并不是谎言。大概是北中央支部的经济实力雄厚吧,他拿到了相当多的住宿费。
“所以,你就提起精神吧。爱恋你是天才吧?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气馁了呢!”
爱恋“嗯”地应了一声。迅速把接过来的记忆卡装到数码相机上。
“不愧是我们报道社的社员,你的行动一定会成为打倒魔王的动力。”
“……还真是跟以前一样,这么快就振作起来了呢。”
“我是被称赞就会成长的类型。”
报道社的报道又重新开始了。
爱恋一边向有夏月说着有关商店街的事,一边继续进行拍摄。也许是对还不熟悉镇子的有夏月作出的回报吧,她并没有过多地提起魔王的话题。
“到车站了啊。”
“我们要从这里乘巴士去。”
两人乘上了一辆停在路旁的旧巴士,在最后尾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巴士马上就开出了。路线似乎跟有夏月刚来到镇上的时候所坐的那辆巴士不一样。
“要去哪里呢?”
“是美术馆。我在那里把握到了有关魔王痕迹的体验情报。据说有人在那里见到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有夏月不禁皱起了眉头。
“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好像有听过呢。是不是叫做分身像什么的……?”
“这个镇上还存在着其他的许多传闻。比如跟死去的人重逢,被疾风吹得飞上了空中,在晚上去的话就能实现愿望的场所等等。通常不可能出现的这些现象,我认为都是魔王正在逐渐侵略这个小镇的证据。”
“那些,不就是单纯的灵异现场而已吗……”
说白了,她是打算去对那些到处都会流传的奇怪现象进行取材。大概是打算把验证结果写成报道,然后吸引那些喜欢神秘学的新生来参加吧。
虽说如此,单纯的传闻也是情报的一种。为了谨慎起见,到时候还是问一问〈猎户〉吧。不过可能会被她以“精英大人还真是胆小呀”之类的话来取笑。
说起来,〈猎户〉所喜欢的地方,好像就是美术馆——
正当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拍摄着窗外景色的爱恋唐突地问道:
“对了,有夏月报道员对成了附虫者的那些人有什么感想?”
“……咦?”
有夏月不禁猛地转身看着爱恋。
“这跟我们接下来要前往的美术馆没有关系,是另一个问题。在这个国家里,〈虫〉的存在已经成为不成文的默认存在了。你应该知道吧?”
“那个,我当然也听说过传闻啦——说真的,也没多少可信度。实际上也没有见过什么〈虫〉啦。”
有夏月挤出了笑容,随便一句带过。先不说自己就是附虫者,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隐蔽〈虫〉这种存在的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事情说出来。
从继续拍摄着风景的爱恋侧脸上,完全揣测不到她的真正用意。为什么会突然问起附虫者的事?这个有必要进行确认。
“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
“尽管经常有人提起,但是〈虫〉的存在却绝对不会被公诸于世。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有某个组织企图隐瞒这些事实?我觉得并不是这样。”
有夏月不禁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觉得爱恋所说的那个所谓的秘密组织,也许就是指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
“那种组织的存在,早就已经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了。”
瞬间的安心感马上消失无踪了。
“之所以无法接受真相,是因为在身为知情者的人们这方面也存在着问题。正因为有‘附虫者就是可怕的东西’这种先人为主的观念,人们才会在心底觉得不想去知道有关它的事情。”
“……”
“要把情报完全隐藏起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隐藏〈虫〉的存在已经临近极限了。必须接受附虫者这种新事物的时期已经逐步逼近,但是世界却没有进入能接受它的状态。”
“咦?那个不是太夸张了点吗?”
爱恋那种毫无根据的使命感——如果仅仅是向着魔王之类的空想概念的话,还无所谓。但是如果事情一旦牵涉到〈虫〉的话,就会有一个组织把她视作危险人物。
“而且〈虫〉和附虫者什么的,还是不要到处说的好啊。而且还有一些光是听到〈虫〉就害怕的人。而且你也听说过光是提起〈虫〉的话题就被一些怪异的人抓住的传闻吧?”
“我不是说过吗?那个组织的存在,我早就知道了。正因为你是有夏月报道员,我才跟你说的。你的话应该不会对别人说吧?”
被她用镜头对准了自己,有夏月不由得面露苦笑。虽然很高兴能得到爱恋的信任,但是他的确是因为别的理由而不能把〈虫〉的事情到处乱说。
“那种觉得‘可怕’的心理,就在真正的意义上起到了隐藏‘真相’的作用。如果要把事实揭露出来的话,首先就必须把恐惧心去除才行。如果在恐惧的状态下被揭露出来的话,那就已经不是什么真相了。由于那种歪曲的情报,人们都会走向自灭。”
“要除掉恐惧心……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附虫者很可怕。”
在装成正常人想法的同时,那也可以说是有夏月的真心话。

〈虫〉拥有可怕的力量。使用这种力量的附虫者无论何时都会引发战斗,互相伤害。有夏月很害怕那些无法停止战斗的附虫者。当然,即使是对于自己,他都感到无比害怕。
“这并不是道理上的问题。不管别人怎么说,害怕的东西还是会觉得害怕的。”
爱恋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摄影着有夏月。
“啊,难道——”
有夏月忽然醒悟过来,向爱恋问道:
“爱恋你一直在说的魔王,就是附虫者的事吗?”
“你在说什么啊?”
“可是你说什么敌人的……还有那魔王的痕迹,如果是看到了附虫者的话——”
“魔王就是魔王。那是比附虫者可怕得多的存在,因为他正企图在人们心中植入无法消除的恐惧心啊。”
话题又变回了神秘学的事情了。有夏月完全无法理解爱恋所说的话。
不过,看来即使是爱恋,也有着不能随便提起〈虫〉这种事的警戒心。光是知道这一点,心情也轻松了很多。
没过多久,巴士就到达了目的地。
从巴士走下来之后,就可以看到眼前的美术馆。原本以为其外形应该经过艺术设计,没想到却是一座外表跟图书馆毫无分别的简单建筑物。正面还摆着一张几个月后就要闭馆的告示牌。
“馆内是禁止摄影的。”
“……”
“啊,爱恋,振作点!就算不能摄影,也可以取材吧?而且你还是天才嘛!”
面对在前台大受打击的爱恋,有夏月慌忙安慰道。爱恋这才不情不愿地收起了数码相机。
因为临近闭馆,现在似乎是免费对外开放。两人走进了馆内。
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大厅。这里展示着大量描绘在画纸上的风景画,大概是附近的小学生的作品吧。
“除了我们,好像没有别的客人呢。”
“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爱恋发泄不满似的说了一句,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根金属小棒子。她在上面操作了一会儿,然后凑近嘴边确认了一下。
“我们报道社终于踏人了传闻中受到魔王影响的场所。我们必须做好觉悟,从这里开始就是未知之地和禁忌领域。”
那是录音装置。虽说数码相机被封印了,但是她的准备却万无一失。
这座两层建筑的美术馆,似乎被分成了许多个区域。电梯前面是一条通道,从这里可以看见通往各个房间的入口,最里面是紧急出口和楼梯。
两人首先在一楼绕了一圈。
窗户盖着布幕的房间里,排列着许多教科书上也出现过的有名画家的作品副本。上面还放着一个“世界的画家们”的标志牌。
另一个房间,是一个从没听说过的画家的专门区间。展览着清一色的各种海洋生物的水彩画。根据爱恋的说法,就是“听说是现在都会里流行的画家”。
至于其他的区间,则完全没有统一感。有的房间放置着莫名其妙的雕像,有的房间塞满了密密麻麻的美术品,几乎让人以为是仓库。看来这是在闭馆前进行的整理。
在一楼绕了一大圈,但是没有找到可疑的地方。剩下的就只有事务员的值班室了,但是在工作人员限定的空间里发生的事应该也不可能成为大众的话题。
“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这里的传闻是什么来着?”
“内容是遇上跟自己完全一样的人。因为并不是从体验者口中直接听说的事情,所以还没有得到确证。”
所谓的传闻。其实就是这样的东西了。以暖昧的情报为基础,逐渐被添油加醋地流传出去。原则上还是提高了警惕的有夏月不禁叹了口气。
两人决定登上二楼,于是沿着通道向楼梯走去。但是走到楼梯跟前的时候,却发现通往二楼的楼梯被绳子拦住了。
“这里是不是不能走呢?我们去乘电梯吧。”
“嗯。”
回到大堂,来到电梯前面。刚打算按下按钮,却发现电梯门旁边贴着一张纸。
“咦?‘由于闭馆的准备工作,目前禁止出入二楼’……日期是昨天的话,那就意昧着最近可以出入吧?啊,刚才那个堆得满满的房间里的东西,也许是原来放在二楼的东西呢。”
“有人下来了。”
正如爱恋所说,二楼的按钮开始闪烁,一楼的按钮亮起了灯。
在有夏月和爱恋的面前,电梯的门扉项左右打开。
乘电梯的是一个中老年的男性。从他身上的制服看来,应该是这里的保安员。他一看见有夏月,就很不高兴地说道:
“二楼已经禁止通行了啊,不过就算去了也看不到什么。”
“你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做什么呢?”
爱恋唐突地问道。被不由分说地递出了录音棒,中老年的保安员马上“唔?”地皱起了眉头。
“等、等一下,爱恋。突然这样予也太失礼了啊。”
“呜……以前的坏习惯……”
爱恋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站好姿势,重新向电梯里出来的保安员问道:
“实在非常抱歉。我们是附近高中的报道社成员。我想进行一次采访,不知道能不能耽搁您的一些时间呢?”
“采访?馆长的话在事务室里啊。”
“是关于最近在这个美术馆听说的怪异现象的采访。听说有人在这里遇到了跟自己完全一样的人……我想比起管理者,可能在现场的人会更加清楚。”
“跟自己一样的……?啊啊,是上次的那个中学生的事吗?”
“可以请您详细说一说吗?”
“这个嘛……只不过是有个中学生男孩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来,一下子拉住了我。说什么看见了自己,正在被狗追什么的,后来他一看到那面镜子——”
保安员指了一下挂在电梯对面的墙壁上的大镜子。
“就发出了女孩子一样的尖叫声,当场瘫倒在地上。我心想至少也该稍微调查一下,于是就一边安慰着那孩子一边走上二楼,那时候——”
“那时候?”
“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呆愣了一会儿。看见那个似乎是他恋人的女孩子睡在沙发上,就带着那个女孩回家去了。大概是两人一起在打瞌睡,然后睡昏头了吧。”
“只是这样而已吗?还有没有其他的可疑迹象?”
“嗯,也没什么啦——那张沙发可能睡起来很舒服吧。甚至有的孩子还专门来这里睡觉。刚才那孩子也擅自跑到二楼睡觉去了,我刚把她赶了出来。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时不时到二楼巡逻啊。”
“那个人物的特征呢?请详细说一说好吗?”
爱恋仿佛抓住了线索似的,探出身子问道。但是有夏月却凭着直觉想起了某个人物,于是插嘴道:
“那、那个人……会不会是一个穿得很马虎的女孩子呢?而且头发这里还向外翘起,说话方式还很奇特吧?”
“我想就是那个女孩了。说什么‘给你添麻烦了呀’就跑着离开了。”
果然如此。有夏月不由得抱住了脑袋。
“是有夏月报道员认识的人吗?”
“虽然不太想承认,不过也算是有点认识啦。我想那个人是没关系的……大概。”
之后,从保安员口中也没有听到什么特别重要的情报。接着,他就留下向自己道了谢的爱恋和有夏月,自己向着事务室的方向走去。
爱恋默默地目送着保安员的背影。在他的制服身姿消失的瞬间,爱恋迅速按下了电梯的按钮。有夏月也没心情去制止她了。
“刚刚才说过这里是禁止出入的啊……”
“你刚才说认识的那个人,似乎也有必要进行一次采访呢。,”
电梯门打开了。看到爱恋迅速蹿了进去,有夏月也只有无奈的跟着她走进电梯。
电梯马上就到了二楼。
穿过打开的电梯门,来到了昏暗的走廊上。
在一片寂静的二楼中,除了有夏月和爱恋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的动静了。四处都看不见任何装饰品类的东西,就连观叶植物也被收了起来的走廊上,只飘荡着一股阴冷的空气。
走廊前面有一个宽敞的空间,两人就向着那边走去。
那里正是休息间。在拔掉了电源的自动畈售机前面,并排着几张沙发。
“作为事件中心的那对情侣,应该就是在这里睡觉吧。”
爱恋马上就坐到了沙发上。
“我看大概是睡昏头了吧?看到另一个自己而逃到一楼,然后看见镜子发出悲鸣……接着回到二楼,又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回去了?这实在太支离破碎了吧。啊啊,还说了什么被狗追之类的……”
“……”
爱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似的沉默了起来。有夏月还想等地说话,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就闭上了眼睛。难道是在模仿那对情侣吗?
“我稍微到里面去看看。”
说完,有夏月就沿着通道往前走。
正如刚才的保安员所说,二楼的房间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个美术品。大概基本上都被搬到一楼去了吧。
“嗯?”
有夏月在房间的一一角发现了某样东西。
那是一尊杜宾犬的雕像,形状是向天吠的一只狗,但是从腰部开始就成了台座,没有后腿。
“是狗吗。”
他之所以感到在意,是因为想起了刚才保安员说过的话。要不然的话,他当然会像其他放在这里的摆设一样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吧。
他用手摸了摸,却只有冷冷的石像触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如果这样的东西动起来的话,才真是大问题呢。”
有夏月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正打算回到爱恋等待的休息间,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咦?”
他一下子站不稳脚,只能用手支着墙壁。
身体突然变得倦怠起来,手脚也变得愈发沉重。就好像陷进了深深的泥潭里一样,双脚无法向前挪动。
好困。
睡魔突如其来地袭向他的全身。
“怎么……回事……?”

他拚命睁开沉重的眼睑,抬起了脸——同时愕然了。
散发着光芒的粒子,从地板下面涌了起来。昏暗的走廊顿时被淡淡的光辉所包围。
那并不是因为睡意而令视觉发生了异常。闪烁着白光的粒子不停地涌出来,随着浓度的增加,有夏月的睡意就变得越来越强烈。
“我正在……被攻击吗……!”
有夏月马上变了脸色。
因为没有人的气息,他一下子放松了警惕。虽说是不怎么可信的谣传,但这毕竟是自己为调查而来的镇上发生的可疑现象发生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有所松懈。
自己正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某人的先制攻击——只能这么认为了。
现在该做的事情,既不是寻找敌人的所在地,也不是作出反击。
“爱恋……!”
带着与事件无关的普通人脱离现场。现在的有夏月,并没有别的选择。
他一边迈着瞒跚的步子,一边想着休息室走去。
在化成了光之海洋的通道前面,可以看到爱恋伏在沙发上的身姿。看样子并没有受到外伤。从她拿在手上的录音棒掉落在地板上这一点看来,她应该是睡着了。
“呜——”
视野顿时晃动了一下。由于那难以抗拒的陶醉感,脚上完全使不出劲来。
瘫倒在地板上的有夏月,慢慢闭上了眼睑。
“爱……恋……”
只感觉自己的呻吟声正逐渐远去,同时也听到自己身体倒下来的声音。
至少也该让爱恋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他紧咬着牙关。
拚命把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
“——爱恋!”
突然,身体变得轻巧了起来。
有夏月猛地站起身子,向前迈出了一步。
但是——
“……咦……?”
在迈出去的脚前面,躺着一个少年。
那是一个向着自己伸出手、躺倒在地板上的少年。
那并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我……?”
倒在地上的,正是绪方有夏月自己。
本来包围着周围的光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他无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喀!脚跟后面碰到了什么,他一下子坐在某种软绵绵的东西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移动了场所,自己的背后就是休息间的沙发。
“爱、爱恋她……!”
他反射性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察觉到某个事实。自己坐着的沙发,正是刚才爱恋所坐的沙发——坐在上面的自己的双脚,却显得异常纤细。
脑海中掠过了某种可怕的想像,背脊也涌起一股寒意。
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的有夏月,用双手按在自动贩售机前。
“怎么……可能……”
在排列着各种饮料样板的橱窗表面,映照出了一位少女的面容。
那正是南风森爱恋。
“我……变成了爱恋——”
有夏月拚命咬紧牙关,压抑着几乎要陷入狂乱的心。
正是有夏月最厌恶的特别环境事务局中接受的训练,使他的理性停留在快要陷入混乱状态的边缘。不管任何时候,都必须最优先考虑把握当前状况。
有夏月跟理恋交换了身体。首先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根本不是什么‘遇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他转过头来,注视着倒在地板上的字迹。
“而是‘跟他人的精神互相交换’的地方吗——”
这如果不是什么灵异现象的话,就只能认为是附虫者的能力引起的现象了。也就是说,附近很有可能潜伏着敌人。
他走近倒在地上的自己,确认了一下呼吸。
地板上的有夏月,正静静地发出熟睡的呼吸声。既然有夏月的精神转换到受恋的身上,那么倒在地上的有夏月里面很可能就是爱恋的精神了。
“以附虫者能力来看,是精神支配型,或者是显示幻觉的精神污染型吗……如果是幻觉的话,我就应该能够唤出〈虫〉才对——”
有夏月集中意识,想要把自己的〈虫〉召唤出来。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许是因为南风森爱恋并不是附虫者,又或者是他的〈虫〉被人以什么方法封印住了。不管如何,现在的有夏月已经变成纯粹的普通人了。
在沉思中的有夏月的视野中,射进了某种白色的光芒。
刚才包裹着有夏月的那种白色粒子正从前面的房间里散发出来。
光芒消失之后,从里面传出了某种坚硬的东西拖着地面的移动声音。
“跟别人交换了身体,然后就看到有‘狗’出现吗……”
有夏月注视着通道前面,同时扭曲了脸。他不由得为自己没有马上脱离现场而感到后悔。
拖着身子爬出来的东西,是一个白色雕像。
那正是仿佛活物一般张开撩牙的、只有上半身的杜宾犬。




1.04 有夏月 PART5

杜宾犬的雕像发出呻吟声,慢慢地向自己靠近。因为没有后脚的关系,它拖着腰下作为台座的部分,用前脚在地板上爬过来。
那凶恶的撩牙和饥饿的眼神,实在一点也不像是石做。跟刚才触摸的时候不同,它就像是生物一样跃动着身体。
“这……是陷阱吗?”
由于出现了明确的敌人,头脑反而冷静下来。外表为爱恋的有夏月,向倒在地上的自己伸出手来。打开包袱,拿出藏在里面的装备。
那是北中央支部分配给他的灰色夹克。在北中央央支部的管辖范围内,据说是规定必须使用本支部的装备。
因为那是符合有夏月的尺寸的装备,对爱恋的身体来说显得有点过火,把附有皮带的夹克披在校服之上,然后再装备上覆盖脸面的护目镜。虽然不知道交换身体这种能力的原理,但是不管如何也不能让爱恋的身体受伤。
“这只狗,应该是有异于让我们交换身体的那种能力的吧。虽然听说物质操作型的能力多数存在于两中央支部……不过,这样一来就可以知道——”
面对毫无逃走意图的有夏月,杜宾犬蹬着地面跳了起来。
“至少有两个附虫者躲在某处,正在向我发动攻击。”
虽说只有前脚,但石像的跳跃力却非常惊人。光是一跳就大大缩短了距离,向着有夏月的纤细喉咙张开利牙。
有夏月以最低限度的动作躲开攻击,用手掌拍在落空的狗头上。
“好痛……!”
看样子虽然是生物,但触感却依然跟石像无异。纤细的手腕上传来一阵痛楚。
杜宾犬发出叫声,掉落在地板上。不过它仅仅是摇了摇头,就马上若无其事地向着有夏月摆出攻击的姿势。
“用爱恋的身体的话,很难使出力量……”
有夏月不禁咂舌,从脚边的包里拿出了手套和军用长裤。在双拳上装备上手套,然后再用军裤包在左臂上。
先撇开战斗技术不说,光凭爱恋的纤细手臂和体重,是无法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的。
面向再次袭击过来的杜宾犬,他伸出了卷着军裤的左臂。
“呜……!”
果然不出所料,那只狗咬住了眼前的手臂。由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装备有着强韧的耐久性,并没有被狗牙贯穿。
勉强稳住快要倒下的身体,用力把咬着手臂的狗头撞向墙壁。
杜宾犬发出了叫声,在冲击之下松开了口。被狗牙咬住的布也跟狗一起掉落在地板上。
“这样的话实在没完没了……不,陷入长期战也只会越来越不利。”
也许是材料非常坚硬,杜宾犬依然没受到多少伤害。只不过是耳朵的一部分少了一块而已。它甩了甩头,继续向有夏月发出呻吟声。
另一方面,有夏月已经在喘着粗气了。也许爱恋是不擅长运动的那一类。
“敌人到底躲在哪里……?在各个房间打转的时候,也没有宿主隐藏在附近的气息。而且如果用狗来攻击的话,为什么刚才我去看的时候不向我攻击?在我毫无防备的那个时候,它明明可以从后面袭击我啊。如果爱恋是比我更强的战斗员的话,他们到底打算怎样——”
有夏月一边后退着躲开狗的袭击,一边在嘴里沉吟道。
“上次遇上同一现象的中学生,为什么完全没有受伤?普通人如果遇到这样的狗袭击的话,不就会轻易被干掉……”
想到这里,他突然醒悟了过来,脑海里掠过了某个预测。
“如果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就根本不会战斗……!于是就从二楼逃到一楼,去找人来帮忙。难道两方面的能力,都不会影响到一楼吗?”
但是,那却是相当不现实的预测。
“不过,仅仅是一楼和二楼的区别啊?那样的距离,让〈虫〉主动去追击目标不就行了吗?”
也许是知道光攻击上身就会被躲开吧,杜宾犬的牙齿把目标转移到有夏月的脚上,要是穿着裙子的少女的脚被咬上的话就完了。
“……!”


没有时间犹豫了,体力也已经快到极限。以毫厘之差躲开狗的攻击,有夏月马上向着电梯跑去。
面对转身跑了起来的有夏月,杜宾犬马上追了上去。
幸好电梯还停留在二楼,一按下按钮门就打开了。
“喝!”
杜宾犬向着走进电梯的有夏月发起攻击,有夏月马上转身一脚踢了上去。扔下打着转滚落在地的杜宾犬,关上了电梯的门。
“呼……呼……!”
身体一下子脱力,瘫倒在电梯里。电梯马上就到达了一楼,打开了门。
出现在正面的镜子上,映照出不断喘着气的爱恋。现在明明处于危机四伏的状况,有夏月却因为看到了裙子里面的内裤而红起了脸。
“要是现在那只狗去攻击我的身体的话……就完了。”
以颤抖的手指按下了二楼的按钮。电梯门再次关上,向上升起。
躺倒在二楼的有夏月的身体,依然是毫无防备的状态。就连爱恋的精神是不是就在里面都没时间去确认。
一声电子音宣告了电梯已到达二楼。有夏月挤出力气站了起来。
在摆出迎战架势的有夏月面前,电梯门打开了。
原先一直警惕着的杜宾犬并没有发动突袭。他马上冲到了走廊上,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狗的石像,至少不存在于目前的视野中。有夏月的身体也似乎没有外伤。
“呜……”
抚着胸口放下心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睡魔突然袭向了有夏月的全身。
视野开始朦胧,全身都顿时失去了力量。
这次他并没有抵抗——按照保安员所说的话……回到二楼之后,一直在大吵大闹的男生“呆愣了一会儿”。那不就是意味着沉睡中的男生恢复了本来的精神吗?
“不过,这样的话,简直就像——”
咚!耳边传来了自己身体倒下的声音。
下一次睁开眼的时候,脸颊上感觉到的是冰冷的地板温度。
“——就好像在这个地方施加了附虫者的能力一样。”
他猛地站起身来,发现自己的视野已经恢复了原来熟悉的高度。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脚,确认自己回到了原来的身体。
向通道那边一看,只见爱恋的身体正倒在电梯门口附近。北中央支部的装备跟她完全不相配。
自己的料想似乎完全正确。人格替换的能力,已经被解除了。或者说是人格连续两次交替,又恢复到了原状。
“不过,那种事真的能做到吗?明明没有〈虫〉在,光把能力留在别的地方这种事……而且还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能力……这种情况,就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有夏月向沙发望了一眼。正如保安员所说,以前受害的中学生也好像是在沙发上睡过觉。
“大概在沙发上睡觉就是能力发动的条件吧。那样的话,狗那边的发动条件也许就是——”
周围都看不见杜宾犬的石像。
有夏月眯起了眼睛。
从头发中爬出来的小昆虫,就像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
昆虫化作了异形的怪物,紧贴在有夏月的背后。那是跟有夏月有着同等身高的、黄褐色的细蜉蝣。分成两股的长尾巴,就像另一只生物似的缓缓摇动。
那就是有夏月的〈虫〉——“阳炎”了。
“果然,一旦感应到附近有〈虫〉的能力就会发动吗。”
从前面的房间里释放出了白色的光芒。等了一会儿,刚才见过的白色杜宾犬出现了。有夏月恢复原来身体的时候之所以没出现,也许是因为那并不是再次产生了同样的能力,而只是能力被解除而已。
白色的杜宾犬向着有夏月袭来。
“也就是说,这两个合起来是一套的陷阱——不,就连是不是陷阱也不知道。我们只不过是偶然碰上了以某种意图设置下来的机关而已。”
有夏月完全不为所动。贴在他背后的细蜉蝣,从腹部的空洞中射出了黑色的球体。
黑球在空中描绘出圆弧的轨迹,命中了杜宾犬。白光照亮了整个走廊。

“不过,这个镇子的确是发生了什么事……”
头部和左脚都被溶掉了的石像残骸滚落在地上。剩下的右脚在地板上嘎哒嘎哒地动了一会儿,然后就静止了下来。
有夏月把包袱和掉在地上的装备收拾好,然后走近爱恋的身边。从少女身上脱下夹克和护目镜,藏回到自己的包里。有夏月的〈虫〉也越变越小,消失在头发之中。

“看来有必要找〈猎户〉问清楚情况才行。她推荐我到这个美术馆来,到底是偶然,还是为了让我困在陷阱里呢……根据情况,也要做好战斗的觉悟。”
有夏月背起爱恋,从电梯下到了一楼。
他直接向着出口走去,通过了前台,并挤出笑容对前台小姐解释了一句“她在休息的时候睡着了”。
“那个性格,是不是为了让我大意才装成那样的呢。不过要说是那样,也好像做得过火了一点——”
走出了美术馆,有夏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在身旁的巷子里,正停着一辆似曾相相识的HORNET。伫立在摩托车前的人,正是有夏月刚才正在想着的那个少女。
“〈猎户〉……!”
糟糕了——
他在心中嘀咕道。在背着爱恋的这个状态,自己正处于压倒性的不利地位。也许她是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才特意前来发动突然袭击的。
但是面对摆出架势的有夏月,〈猎户〉却一言不发。既没有发出平常那种开朗得过分的声音,也没有做出莫名其妙的怪异举动。
“……”
样子很奇怪,有夏月一边提高警惕一边走近少女,顿时一阵愕然——
注视着斜下方的少女,眼神就像人偶一样混浊不清。那僵硬的表情,完全无法窥见任何感情。
“为、为什么——”
有夏月扭曲了脸。
附虫者的〈虫〉一旦被杀死,就会因为反作用而失去自己的精神。虽然会对外部的命令有所反应,但却会成为失去自我感情的行尸走肉。

“为什么,你会变成了缺陷者……”
在什么也不会说的〈猎户〉的眼眸中,反射出了夕阳的橙色光芒。


1.05 爱恋 PART1

真正的记者,南风森爱恋。
她的才能,继承于身为自由摄影师的祖父。
祖父在年轻的时候,曾经作为战场摄影师活跃于世界各地的战场中。内战、游击战以及由恐怖分子引起的事件等等,都被一一收录在他的照片和映像之中。
但是在爱恋懂事的时候,祖父已经远离了战场。他拿着古董般的传统照相机。变成了一个只要有委托就什么都会去拍的照相师。
祖父并没有把自己驰骋于战场时的事情告诉爱恋。只是经常带她去野外拍摄动物和山水的照片,也总是跟她说一些称颂和平的话。
爱恋借了爷爷的相机。拍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无论是哪一样,祖父都大大称赞了一番。爱恋是被称赞就会成长的类型,于是她很快就被留下记录这种行为深深吸引了。
在爱恋升上初中的时候——
祖父带着他那可以称为老搭档的相机回到了战场,但是再也没有回来。
战争中毒,功名心,追求刺激,寻找死地——周围的人都这样子说自己的祖父。但是爱恋却从祖父口中听说了真正的理由。
——在这个国家的话,就会因为和平而忘掉一些东西。忘掉在和平的背后,也会有人因为不合理的事情而受伤,甚至丧失性命的事实。
祖父说完,就带着微笑回到了战场。
那么爱好和平的祖父所追求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爱恋至今也在追求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果然,我的眼睛完全没有看错。”
在美术馆旁边跟有夏月道别之后的第二天,爱恋就来到了校舍后面的仓库。
在这个只有半个教室那么大的木造小屋里,堆满了各种资材和废弃物。除了那些不知从几年前开始就放在这里的生锈单轮车和校运会时使用的道具之外,还有另外一堆没有积尘的箱子。
那正是从报道社的社团活动室里搬过来的各种道具。报道社以前收集来的资料,以及爱恋的私人物品都被胡乱地塞在里面。
在晨光照射进来的仓库内。爱恋把一张大纸摊开在垫子上。
那正是这个小镇的地图。
爱恋用左手拿着的数码相机,对地图上美术馆的位置来了个大特写。
“美术馆,已经落在魔王的手上了。”
她用右手的红色签字笔在上面打了个“×”号。
昨天,爱恋在美术馆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有夏月背在背上。他笑着说因为过了闭馆时间,所以被赶了出来。
在那之后,有夏月就若无其事地跟爱恋道别了。
但是爱恋却非常清楚。
那时候,在美术馆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爱恋之所以打瞌睡,并不是因为在商店街上兜了太多的路而感到疲惫。而是为了重现证言中的那对中学生情侣的行动,明明不想睡觉也勉强在沙发上睡了起来。这是为了让魔王和他的黑暗军队疏忽大意而采取的行动。
她也得到了在那里发生过事情的证据。但是那却是只有爱恋才能明白的内容,所以必须将其封印。实在很可惜。
“报道社又在打败魔王的道路上迈进了一步。”
爱恋向数码相机说着解说词,同时把地图叠了起来。


她刚想回到教室去,却被脚边的纸皮箱子绊了一下。数码相机险些就要撞到墙壁上,她马上用身体来保护着相机。
“好痛……”
爱恋一边搓揉着为了保护相机而撞到墙上的侧头部,一边俯视这倒在地上的纸皮箱。
那是塞满了爱恋的私人物品的箱子。从掉到地上的文件袋中,一堆照片散落了下来。
爱恋慌忙坐倒在地上。一边用手遮住照片,一边向打开的仓库门入口看去。
“我实在太大意了。要是再被秘密组织发现的话,我恐怕就性命不保了。”
爱恋确认了自己畏惧的人影——身穿黑色大衣的女人不在身旁,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放下了照相机,重新把照片放回到文件袋里。
爱恋急忙捡起来的那些照片,无论哪一张都展现出一些非人类的物体。
那些都是形式各异的怪物。一般人看到的话还以为是特摄电影或者是CG的资料,但是内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很珍贵的照片。
收拾完之后,爱恋就拿着数码相机走出了仓库。
绕过校舍向着鞋柜走去,映人眼帘的是早晨的上学风景。樱花的花瓣不断从校舍旁的樱树上飘落下来,新生们都笑容满面地走进了校舍。
实在是一个很美好的场面。
“这个镇,今天也是一片和平。”
笑容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脸上。她稍微停下了脚步,把眼前的光景收录在相机中。
谈笑中的新生们察觉到了相机。其中好几人都露出了微笑:
但是,有人却拉了一下露出笑容的学生的衣袖。耳边传来了“那不是前辈说的那个〈魔王〉吗……”的窃窃私语声。爱恋突然有了反应:
“如果对魔王有兴趣的话,请务必到我们报道社来——”
还没等她说完,新生们就小步跑着离去了。
“……”
爱恋并不会出言劝阻。
因为她非常清楚周围的人是怎样看待自己的。
所以,这种程度的事她并不会感到失落。


“有夏月报道员,是不是已经到学校了呢。”
她走进校舍,向着有夏月的教室走去。
如果他知道爱恋也察觉到美术馆的异变的话,会不会吃惊呢?在吃惊之后,恐怕电会称赞她是天才吧。
爱恋是越被称赞越会成长的类型。
正如过去祖父对她拍到的东西全都赞不绝口一样,绪方有夏月一定也察觉到了她的才能吧。爱恋的才能对优秀的人来说是一目了然的。
来到了他的教室,向里面窥视了一下。
明明预备铃已经响起,里面还是看不到那优秀的报道社员的身影。
“绪方同学的话,还没有来啊。”


相机的镜头转移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两个女生正看着爱恋这边。
“是请假吗?”
“谁知道。”
简短回答完的女生们,眼神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其中一个女生推开了另一个想要制止自己的女生,以怀着觉悟的神情说道:
“我说,南风森同学。把刚转学进来的人骗进社团这种事,不是很有问题吗?”
“我并没有骗人,魔王是的确存在的。”
“什么魔王,那只不过是你自己的——”
说到一半,她就沉默了起来。看到爱恋一直在用数码相机拍摄着自己,才突然回过神来似的低下了头。
“对、对不起,你、你别拍了。”
少女道了歉,然后把脸别过一边。浮现在她脸上的,毫无疑问是畏惧之色。
爱恋的内心深处,传来一阵被捶打般的痛楚。
每当别人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她就会想起以前自己犯下的深重罪孽。
不知不觉,液晶画面已经向着地板拍了起来。
“……有夏月报道员,是我的朋友。”
她嘀咕了一声,就这样离开了教室。
察觉到自己一直在拍着地板,爱恋马上抬起了镜头。低头对着地板的行为,简直就是身为记者的耻辱。
拍摄着学生们笑容满面地在走廊上来来往往的样子,爱恋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也许是继承了爱好和平的祖父的血统吧,爱恋也同样非常喜爱和平。小镇的高中,今天也跟昨天一样安然无恙。
至今为止发生了很多事。
偶尔也犯过一些错误。
但是现在,爱恋依然置身于和平之中。
无论自己怎样被讨厌,爱恋喜欢和平的事实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我要做好准备,等有夏月报道员来上学的时候就可以马上去取材了。”
完成了精神上的充电后,爱恋就斗志昂扬地向着走廊前面走去。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0 07:57 | 显示全部楼层
2.00 阳子 PART1

有一种叫做箱庭疗法的东西。
那是一种心理分析法。
在堆满了白沙的木箱里,创造出一个小小的世界。通过这样做,来对创造者目前所处的心理状况、精神上不足的要素、愿望和欲望等进行推测。
某个少女,把许多人偶、花朵和动物们摆在一起。城堡和天使等等幻想性质的素材比较显眼,意味着她的想像力相当丰富。虽然好奇心旺盛,感情也很丰富,但反过来说,理想的目标就会过高,同时也比较任性。
在都会长大的某个少年,在摆放着山和树的小模型的世界里放上了一艘小船,然后在中央放上一个代表自己的人偶。混乱的自然景物和孤独的人偶,显示出他不善于跟周围的人交流,而产生了一种逃避到另一个世界的愿望。
也有一位女性,在面对面的男女人偶周围,放上了许多交通工具、大型建筑物、桥还有四角支架等东西。据她所说,当时正在跟恋人闹别扭。虽然应该是很想跟对方和好的,但是把两人的回忆象征物排列得毫无规则,就表明了她正因为现在对他的感情没有以前那么强烈这件事感到困惑和苦恼。
阳子的父亲是一个心理医生。
平时在自家附近的出租办公楼里开了一个心理咨询室。不过一旦接到委托,他也会到学校、企业或者个人家宅等地方上门治疗。
阳子对父亲的工作并不怎么关心。
在她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阳子则由父亲抚养长大。除了工作以外也很热心研究的父亲经常不在家,所以她就更少有机会知道父亲在做什么了。
除了母亲不在之外,阳子也同样过着毫无波折起伏的青春生活。随着父亲外出的次数增加,后来甚至变得很少回家了。
忘记从学校带英语辞典回来的阳子,打算到父亲书房找一下又没有可以代用的字典。就在那时候,她不小心把排列在书架上的文件弄掉在地上——那就是最初的开端。
那份文件,是父亲过去诊察过的患者的相关资料。看来他除了病历之外,还出于研究的目的多留了一份记录。里面记载著名叫“箱庭疗法”的心理疗法详细内容,以及什么样的人创造了什么样的箱庭之类的数据。仔细读起来的话,还真是一些颇为有趣的内容。
然而她越是读下去,就越对其中的内容有一种既视感。
向从自己小时候开始就在家里帮忙做事的保姆问了一下。阳子小时候曾经被身为父亲助手的母亲带去看过心理治疗的过程。原来如此,自己有印象的那个箱庭,的确是属于那个时期的记录。
尤其令她在意的,是关于某个少女的内容。
当时,一个十多岁的少女所创造的箱庭,是完全不具备统一感的东西。以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人偶为中心,随便放上一点素材在周围而构成的世界。
在阅读到这个记载的时候,阳子不知为什么浑身颤抖了起来。
——阳子还记得那个少女。
那时候,自己应该还没有上小学。但是那个少女的面容,还有她创造出来的箱庭,却似乎还能记起来。
少女应该接受过很多次的心理治疗。
随着治疗次数的增加,父亲手记中的迷惘和困惑就越来越深了。即使是优秀的父亲,也似乎无法完全把握少女内心所想的事情。逐步深入少女内心的过程,都记载得特别详细。
第二次、第三次……在一次又一次的箱庭疗法中,少女一直在杂乱地摆放着各种建筑物和人偶。但是位于中心的一女二男,却一直没有变化。
在听到父亲询问为什么要创造这种世界的时候,少女却提出了一个反问:
——你觉得位于人类中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父亲回答说,肉体上就是心脏和脑部,精神上就是本能。这个答案的确跟父亲的认真态度很相符。
少女则事不关己似的说了一句“很可惜,据说好像有点不对哦”。
——比如明明受了致命伤,却还依然活着的例子。还有母亲为了让婴孩逃出去,即使在被烧焦掉下来的屋顶压扁了之后,也依然抱着孩子爬到了外面。肉体上受了无法行动的伤势自不用说,如果遵从生存本能的话,就应该不会保护孩子而自己逃生了吧。而且偶尔也有母子立场转过来的例子,所以也不应该把它看作是保留后代的本能……
在阳子父亲的手记上,写着他当时产生了一种医生和患者的立场被逆转的错觉。
——在那一瞬间,可以说已经超越了生命的极限了。那到底是来自什么呢……有一种说法,是在人类的肉体和本能这些铠甲的保护下,存在于其真正根干位置的东西使他们这么做。
耐心听取患者说的话,是心理医生的义务。父亲当时也认真地倾听着少女的话。
——如果把拥有强大力量的“那个”再进一步增幅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要被破坏了的话,又会怎样呢?能不能把坏掉的修复过来?如果那个被什么东西啃食殆尽的话,又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至少现在还没有。
随着治疗次数的增加,箱庭中围绕着三个人偶的素材开始减少。
阳子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就好像世界本身正在不断被削掉一样。
因为当时还很年幼,在看到父亲的手记之前都没有能回想起来。但是当时的记忆,的确深深地刻印在幼小的阳子内心。
——记忆中的少女,仿佛向阳子转过了身来。
回想起来,那也许是过着平凡生活的阳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恐惧”的瞬间。
难以呼吸的闭塞感,以及流淌在脊背的冷汗。
虽然连少女面容的形状都记不起来,但是却能鲜明回想起她当时露出的笑容。
那是一种光是跟她面对面就会不由自主地缩起身子的笑容。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和感情都完全被她穿透、位于内心深处的东西也被她紧紧束缚住了一样。既无法逃出去,也无法凭着防卫本能守护自己内心的那种笑容,简直就是——
“锁之微笑”。
除了这样,就没有别的表达方式了。
如果不回想起来的话,应该也不会有恐惧的感觉。
但是,自己却想了起来。
那时候见到的少女的锁之微笑,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确实地捕捉到了佐藤阳子的心。
在恐惧的驱使下,阳子继续阅读着有关少女的资料。
当读到最后一次心理治疗的情况时,她不由得愕然了。
当时的父亲,大概是没有察觉到吧。现在的父亲,也许已经忘记了吧。
但是现在,回想起当时少女创造的箱庭状况的阳子,却终于察觉到——少女到底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位于人类中心的东西,是什么呢?
在世界逐步被削减的最后,到底创造出了什么样的箱庭呢?
回想起最后一次的心理治疗中得出的明确答案,只有阳子察觉到了某个可怕阴谋的真面目。
因为,阳子领悟到了当时并不存在、而现在正威胁着这个国家的怪物——〈虫〉的根源,就存在于那里。
在最终日领悟到的、拥有锁之微笑的少女跟〈虫〉的联系。
那也就意味着,少女的箱庭游戏,直到现在依然在持续着。
就好像〈魔王〉一样率领著名为〈虫〉的黑暗军队,少女正企图把这个国家变成箱庭的最终形态。
恐惧和不安,已经深深扎根于阳子的内心深处,
畏怯于魔王阴影之下的日子,一直到高中三年级的现在也依然没有改变。

佐藤阳子,是自己和他人都认同的平凡少女。
从同学眼中看来,她恐怕并不是一个有特征的人吧。既不是性格特别开朗,也不是灰暗得令人讨厌的类型。聊起来的话自然也会有话可说,也不是有什么古怪的性格。不起眼的外表,也不会让别人抱有劣等感之类的感情。
即使回头去看自己走过的人生,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大的事情。虽然无法随时跟父母见面,但是她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所以也没有多大影响。没有遭遇过大事故,没有患过什么大病,没有体验过恋爱,成绩处于中等水平,也不是会在教师之间形成话题的学生。
她也并不是有意识地去过这种没有起伏的日子。
大概是佐藤阳子这个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吧。虽然也像普通人一样有追求刺激的愿望,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虽然对流行和恋爱都有兴趣,但也只限于跟朋友们的对话中作为话题提出来,至于自己亲身去体验的话,她却连想都没想过。
另外,在她的班上,除了阳子之外还有两个姓佐藤的同学。一个在篮球队当队长,第二个则是学生会的副会长。毫无特征的阳子,就被人称为“第三个佐藤”。
正因为阳子是如此的平凡,所以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恋爱。
“阳子学姐……不打算换成隐形眼镜吗?”
某一天,一个少年突然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在相遇的瞬间,就觉得他有点帅气了。
虽然比自己低一年级,但看起来很温柔,也很可靠。绪方有夏月这个稍微有点奇怪的名字,也成了名字极其平凡的阳子的憧憬对象。
“咦?”
自己不由得发出了呆愣的声音。因为在无意识中跟他对视了起来,她迟了一会儿才发现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并不是手机本身在振动,而是连在手机上的挂绳在振动。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为了不让人察觉到这一点而拍了拍口袋。
——小洛奇,可不能随便乱用力量哦?

阳子在心中向挂绳斥责道。
“对、对不起!我突然叫了你的名字……没有什么了,请不要在意!”
“啊,嗯……没、没关系的!绪方同学请别介意!我也突然说了些奇怪的话,那个,对不起!”
像有夏月这种看起来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男生,一般来说是不可能会直接用名字来称呼阳子的。这种情况,应该是由某种外因造成的结果。
她红着脸,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
——小洛奇……你一定是使用了力量吧?如果不是的话,难道是有夏月同学对我很在意?
阳子自然而然地对此抱有期待。但是她马上又在心底里作出否定。
——那、那种事、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因为我那么不起眼,就算跟我说话也不会觉得有趣……
“有夏月报道员。我还以为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呢。你跟佐藤学姐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做着些什么?”
同样是自己后辈的南风森爱恋插嘴道。担任报道社社长的她所编辑的“月刊AKO”,对有着同样危机感的阳子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东西。爱恋跟阳子一样,同样察觉到了魔王和黑暗军队的存在,是她不可多得的一个理解者。
跟两个后辈道别后,阳子在教室的门口摸了摸自己的眼镜。
“他、他的意思是换成隐形眼镜要比现在这种眼镜要好一点吧?应、应该不是认真地跟我说……那种话吧?”
阳子自言自语道。虽然朋友也曾经跟她说过这种话,但当时在一秒之后就转换了话题,所以也没有特别在意。听到异性这么说的话,就会在意到这种程度吗?
“不、不过如果真的换成隐形眼镜的话……就会被对方觉得我是认真的呢……”
马上就放弃了。虽然胸口依然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但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平静下来吧,
结果,阳子还是一直不会变。
阳子觉得,即使是这样也无所谓。这样才符合阳子的身份。她并不会甘愿冒风险来追求更进一步的心动,
“不、不过,过一段时间之后……也试试换成隐形眼镜吧。而且我也感觉这副眼镜开始有点不合度数了。”
但是,这次的阳子却坚持住了。
糟糕了。说不定偏偏就是这一次,自己变得有点认真了起来。
“绪方有夏月同学吗……呵呵。”
发生了比平时更让她高兴那么一点点的事情。
阳子带着一点点的幸福,回到了教室。
过着极其平凡的学校生活、没有任何显眼特征的佐藤阳子,
那样的阳子,为了对抗过去被植根于内心的恐惧,在某个决心的驱使下日夜努力地行动着——这些事都没有任何人知道。
阳子觉得,即使这样也无所谓。
“小洛奇,今天我们也努力吧。”
为了阻止魔王的计划,“第三个佐藤”正在做的事情。
被人这样称呼的话一定会觉得害羞。
所以她只有自己悄悄地称呼自己。


2.01 阳子 PART2

“跟你很相配哦。”
在镜上唯一的百货商店里。
之所以在化妆品柜台前停下了脚步,是因为在前往隐形眼镜店的途中被店员叫住了的缘故。那店员说现在是什么尝试新春色彩的优惠然后往站在镜子前绷直身体的阳子嘴唇上涂了一层口红。那是一种橙色的液态口红。
“……”
不知为什么,她有点不敢看镜子,于是提心吊胆地环视了一下周围。除了阳子之外,还有一些穿着跟阳子一样校服的女生。
她挤出勇气,稍微瞥了镜子一眼。
“啊。那个……我想要这个。请、请给这个我吧。”
还没认真确认就把脸背了过去,伸手拿起了颜色更为普通的口红。但是仔细一看,那是附带光泽粉的类型。不管怎么看,都是跟阳子毫不相称的东西。
“年轻人还是这个比较合适呢,多谢惠顾。”
看来只要能卖出去的话就什么都无所谓。那年轻的女性店员露出了甜甜的营业式微笑。
“客人?您忘记拿东西了。”
“啊,对、对不起!”
把那大大的革制旅行箱忘在了收款台那边,阳子慌忙跑了回去。这也是跟身为高中生的阳子不合配的、有着古典风格的旅行箱。在高级皮革所覆盖的箱子表面上装有提手,也附带有把箱子放地上时用的折叠式脚架。
仿佛逃跑似的离开了化妆品店,阳子在电梯前面舒了口气。
“我把钱用掉了……”
为了买隐形眼镜而带来的资金,就这样被用掉了。
“不过,也没办法啦。因为没钱,所以这次还是放弃吧。”
虽然嘴里是这么说,但内心却松了一口气。虽然怀着一大决心来到了这里,但像自己这种不起眼的女生如果要突然换成隐形眼镜的话,门槛也好像有点过高了。
虽然要买的话其实只要把银行卡的存款提出来就行了,但是现在已经有了放弃的借口。阳子直接走出了店子。
清爽的春风迎面吹来。就好像觉得连风也在无奈地对自己说“这么快就出来了?”似的,转身背对着离车站稍远的大马路迈出了步子。
“果然还是不适合我呢。不过,看起来也不是太奇怪啦……”
百货商店的出入口,是一道对开的玻璃门。阳子把革制的旅行箱放在地面,让自己涂了口红的脸映照在玻璃上。
在她不断变换着角度的期间,就自然而然地得意起来了。把挡着两眼的前发拨开,又顺手把眼镜摘了下来。
咚!传出一个钝重的响声。
“好痛……!”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
因为得意忘形地看着自己的脸,连女高中生们正从店里面走出来都没有察觉到。原来是刚才在化妆品店里看到的那些女生。她们也似乎因为顾着自己谈话,没有察觉到站在门前的阳子一
“我、我没事!对、对不起!”
阳子红着脸,重新裁起了眼镜。她一边揉着撞在玻璃门上的头,一边挪开了视线。她不禁对刚才得意忘形的自己感到羞耻。


阳子提起了旅行箱,快步离开了百货店门口。从背后传来了“我们学校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的声音。
她本想拿出纸巾来擦掉口红,但是却插进了反方向的口袋,手机一下子掉落在地上。拴着一个小玩偶的手机挂绳,连同金属制的机身一起掉到了水泥地上。
“对、对不起,小洛奇!”



她慌忙把手机绳捡了起来。反而手机的话怎么都无所谓。
那是一个蜷缩成球状的塑料般的半透明身躯,把两条大大的镰刀状前脚折叠了起来的昆虫形玩偶。像玻璃球一样反射着光芒的复眼实在非常可爱。明明没有风吹,但是阳子一摸它的头部,玩偶就嘎哒嘎哒地颤动了起来。
阳子松了一口气,然后又为自己的没出息叹了口气。
“我真是不行呢……这样下去真的能打倒魔王吗……”
阳子向着玩偶诉说道。
在黄昏的大马路上,路人已经相当稀疏。在车站等待巴士的学生和公司职员的侧脸,都被晚霞染成了橙色。阳子为了不让人看到自己的口红,低着头走了过去。
“啊,说起来——”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巴士。只见巴士正从道路前面逐渐驶近这边。
“我在巴士中也曾经创造过灵域呢。好像是精神污染型的能力,在固定位置坐下来的话,就会听到记忆中的某个声音……虽然类似的效果在后山那边要强得多,不过我都忘记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灵域,放着不管也无所谓吧。”


阳子向着托在双手上的玩偶诉说道。当然,它不可能作出回答。
阳子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拿着旅行箱走了起来。虽说涂了口红,但是路人依然不会回头去看不起眼的阳子。
虽说是镇上最大的国道,但是路过的汽车却很稀少。
周围突然变得昏暗起来。
回头向后看去,只见夕阳已经跟电波塔重叠在一起,把阳子周围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
“现在可不是说这些懦弱的话的时候呢。我还要创造更多更多的灵域才行。”
阳子很喜欢这个小镇。
既和平又过得舒适,对性格毫不出众的阳子来说,这是最台适的地方了。只要不引人注目的话,也不会发生什么多余的麻烦,可以安全地过着生活。虽然电视每天都会把都会的华丽气息展现出来,但是阳子也只会抱有憧憬,而不会有到都会去的想法。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小镇,比存在着神不知鬼不觉地伸过来的魔爪。
察觉到这一点的阳子,就必须采取某种措施。
“不过,最近好像有人在窥探我的行动……”
在暗自嘀咕的阳子身边,驶过了一辆摩托车。握着车把的人,是一个身穿夹克的少女。从戴着半遮盖型头盔的那张侧脸看来,是阳子也认识的人物。大概正在哼着小曲吧,嘴角正看起来有点松弛。
“该不会是被〈猎户〉发现了吧?”
少女乘着HORNET,在一瞬间内就离阳子远去了。那个人在某个组织里的代号是〈猎户〉,这一点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阳子暗自摇了摇头。
“不,如果被发现的话,现在应该会有更多魔王手下集中过来才对。虽然就算他们集中多少人过来,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被那些小角色干掉。那样的话,果然就是……虽然看样子不能妨碍我的行动,但还是有点烦人呢。如果好好说清楚的话,会不会帮我的忙呢?”
仔细一想,那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阳子面对的对手是魔王,而作为其手下的就是像〈猎户〉那一类人了。
现在绝对不能去干那些多余的事,避免给自己制造更多的敌人。如果想窥探自己的行动,那就由得他们喜欢好了。要是到了真正成为障碍的时候。到时再加以处置也不迟。只要在这个镇上,主动性就掌握在阳子手里。这一点是绝对不会变的。
“要当打倒魔王的勇者,还真是辛苦呢。”
阳子停下脚步的地方,是一家国立医院的前面。她走近了一般病房楼,在护士中心办理了探病手续。
在稀疏的患者和探病访客来来往往的医院内,阳子遇到了一个相熟的中年女性。
“你好。”
“哎呀,真谢谢你经常来看她呢。”
阳子停下脚步,说了些天气和学校等等无关重要的闲聊话题。
“来给她探病的人,也只剩下你一个了……虽然我也没听过那孩子提起过你的事情,不过我想你们应该是很要好的吧。”
阳子拾起头,向眼角湿润的中年女性“看”了一眼。
阳子在眼镜下面的那双眼眸,就像深海一样静静地晃动了一下。
对方心里的感情已经可以看到了。悲伤、疲累,以及对阳子的感激之情都互相交混在一起。但是阳子的洞察力却并不止步于此。她剥开了感情的铠甲,看到了内心深处的东西。
焦躁,还有放弃。
虽然脸上露出笑容,以饱满的声音作为掩饰,但是阳子却看穿了女性所怀抱的感情。
“我想她一定会好起来的。请不要放弃,我们继续努力吧。”
阳子不擅长跟别人对上视线,于是,她再次低下了头,向女性安慰道。
女性似乎顿时吃了一惊,但是表情又逐渐松弛起来,一边说“谢谢你”一边点了好几次头。也许是听到了自己最渴求的话语,所以现在感到安心了吧。
在互相道别的时候,女性似乎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哎呀,真少见,今天你化妆了呢。”
“啊,这、这是刚才在百货店里……!”
阳子不由自主地大声说道。看到医院里的人都注视着这边,她慌忙捂住嘴巴,低下了头。
“虽然做得太过分也不好……但是你如果再化妆一下会好一点呢。难得长得那么漂亮呀。”
女性说了一句恭维的话就转身离开了。阳子也行了一礼,再次迈出了脚步。
现在才记得自己忘记擦掉口红了。阳子感觉到擦身而过的人们好像个个都在盯着自己嘴唇似的,于是她一边用袖子遮脸,一边向目的地走去。
她来到的病房,是一个远离大型病房区域的个人病房。看到门前的名字挂牌,才想起了这个人院患者的名字,嘴里嘀咕着“对对,应该就是这个名字”。
阳子走进了病房。在这个煞风景的房间中央,有一位少女正躺在病床上。墙边设置着一些复杂的机械,从那里面伸出来的人工呼吸器正套在少女的脸上。
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少女,是跟阳子同年级的一个女生。
她因为遇上了事故,虽然勉强保住性命,但是至今还没能恢复意识。刚才碰到的女性,就是这位少女的母亲。
阳子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然后把拴在挂绳上的玩偶连同手机一起放在少女的身上。
“太好了,今天脸色也不错呢。”
阳子注视着戴口罩的同学的睡脸,露出了笑容。虽然比刚开始住院的时候消瘦了不少,但血色还是相当好的。
不过,这位少女依然是处在不能掉以轻心的状态。至今为止已经陷入过好几次危险状态,所以现在也依然不能把生命维持装置拿走。
洛奇在床上动了起来。
它伸长了卷起来的身体,离开了手机挂绳,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同学的脸。
——正如阳子也忘记了她的名字一样,她大概也不会记得阳子的名字吧。甚至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知道阳子的名字。
两人从来没有分到过同一个班。就连对话,也仅仅是有过一次而已。
“久违的‘真正’主人似乎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呢。”
阳子面露笑容地向洛奇说道。
小小的〈虫〉抬起头来,发出了鸣叫声。
跟躺在床上的这个同学的相遇,应该是在去年的冬天吧。还记得在被叫到学校屋顶的那时候,是一个不穿外套就会感到寒冷的日子
阳子仅仅因为是心理医生的女儿,偶尔也会有朋友来找她咨询心理问题。虽然她因为自己完全没有那方面的专门知识,所以基本上都拒绝了,但是有时候还是难以推托一些强烈的请求。对他们来说,阳子能力并不重要,也许只要接受类似心理治疗的活动就会感到安心吧。
在那种时候,阳子自身的特技就能发挥作用了。
比普通人更能读懂别人的感情——仅仅是这样一个不值得骄傲的琐碎特技。
阳子自己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特别的能力。
相对于无色透明一样毫无特征的自己,别人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令她抱有憧憬——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产生这样的能力。从自己的眼里看来,其他的人就连挪动手指的动作都充满了个性。可以说,这种能力就是那种劣等感的副产物。
就算没有技术和专门知识,她也能给咨询者以足够的安心感。在玩着这种心理医生游戏的过程中,其他班的人也在朋友的介绍下前来找她咨询。
那就是现在躺在床上的少女了。
因为无法硬起心肠拒绝,阳子就像往常一样把旅行箱的脚架立起来,开始了她的心理诊察游戏。因为使用类似心理治疗的用具会让咨询者更容易感到安心,她才使用了这样的道具。
那位少女是一个有活力和才华的人,她说自己为了在高中毕业届是否到都会去过独身生活而跟父母亲吵了架。
阳子一如既往地使用特技对少女进行了诊察。
在诊察中,她发现这位少女身上潜藏着至今为止从没见过的某种东西。为了确认那到底是什么,阳子继续进行着心理探查。
阳子很顺利地进行着诊察,最后终于把那种东西找了出来。
然后——怪物出现了。
事后她才知道,那只怪物是被称呼为〈暴食〉的存在。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阳子面前,怪物从少女身上吃掉了“某种东西”。
梦想。
阳子这才终于明白到,自己从少女身上找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少女成了附虫者。
阳子感到非常害怕,于是马上逃了出来。
本来在阅读父亲手记事时知道了〈魔王〉和〈虫〉的关系,每天都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中。明明如此——自己的心理治疗却竟然唤出了恐惧的根源。
在恐惧和罪恶感的煎熬下,她有好几天都不敢从自己家里走出去。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回到学校,却获悉了少女在接受阳子诊察后遭遇了交通事故。也许是因为成了附虫者而受到刺激吧,听说她当时茫茫然地在亮起红灯的时候还想要过马路。
虽然性命是保住了,但少女却陷人了昏睡状态——事故当天,没有人知道阳子跟少女在屋顶上见过面。
听说到她已经临近危险状态的传闻后,阳子鼓起勇气去医院探望了她
面对沉浸于恐惧和罪恶感中的阳子,一直在沉睡的少女连责备她也无法做到。
取而代之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少女的〈虫〉。虽然是一只外表可爱的小小的〈虫〉,但是被恐惧所支配的阳子却当场就瘫倒在地。她以为对方要向自己报仇而把自己吃掉。
可是〈虫〉却出乎意料地对阳子十分友善。难道是把诞生时刚好在身边的阳子看作了第二宿主了吗?在她产生了这种天真想法的时候,恐惧感也似乎稍微减轻了一点。
阳子马上就知道,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因为通过那跟本体分离出来的“分身”——白色的〈虫〉,阳子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欲求。
那就是“饥饿”。
看来,现在它无法从意识不明的宿主身上啃食梦想。于是,小小的〈虫〉就为了寻求别的营养源而寄生到了阳子身上。

〈虫〉依然是非常可怕。
但是在获得了能依照自己意志操纵的〈虫〉之后,阳子的心中产生了某个想法。
使用这只〈虫〉的话,也许还可以向令自己陷入恐惧的魔王发起反击——
虽说是偶然的产物,但阳子毕竟还是得到了。
这是能驱除根植于自己心中的恐惧感的唯一武器。
从那一天开始,阳子就得到了足以对抗魔王的力量,成为了勇者。
“我虽然很害怕,不过一定会努力的。我们不要气馁,一起跟魔王战斗吧。”
阳子握紧了双手,向沉眠在病床上的同学鼓励道。
自从开始通过洛奇向本体输送“营养”之后,这位少女的健康状况维持在正常水平。看来,宿主和〈虫〉完全是一莲托生的关系。
阳子的战斗,同时也是对被自己变成附虫者的这个少女的赎罪。
现在偶尔来这里探望一下她,同时也是为了鼓励一下快要输给对〈虫〉的恐惧感的自己。来到这里,阳子就能回想起自己战斗的意志。
“我们走吧,小洛奇。”
把白色的〈虫〉扣回到手机挂绳上,阳子转身离开了病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被扔在原来的宿主身边,洛奇对阳子的话总是显得非常从顺。
阳子提起旅行箱,离开了医院。
“上次创造的灵域,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阳子走在面向国道的人行道上,自言自语道。
重新确认了跟魔王战斗的使命,她开始变得有干劲了。
自从遇到洛奇之后,她也不知道反覆进行了多少次战斗。对于在战斗中产生的特殊力量场,阳子则称之为“灵域”。
“灵域”是守护着阳子的城寨,也是对魔王实行反击的象征。
每创造出一个灵域,阳子就感觉到内心的恐惧一点点消失。仅仅是这样,就已经有充分的冒险价值了。
“差不多该再创造一个了。”
在行人稀少的人行道上拐过一个弯,然后向着住宅街走去。
趁着决心还没有受挫,必须马上进行战斗。实际上,她仅仅是回过神来,就会立刻害怕得不行。阳子的战斗方式,如果一旦失败的话,就会反而给对方的黑暗军队增加力量。
那种可怕的事情,哪怕只是一秒她也不想去体验。
但是不得不这样做的却并非其他人,而是阳子。因为只有她知道魔王的存在,同时也拥有足以与其对抗的力量。
唯独是这件事,无法像买隐形眼镜那时候一样逃跑出来。
“嗯,虽然没有换成隐形眼镜那么可怕……啊啊,不过,好像也差不多。”
阳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进入了住宅区。
在排列着古老居屋的道路上,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昏暗,夕阳也快要沉下山了。
一个初中生打扮的男孩子,从正面向这边走来。确认了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阳子握紧了旅行箱。
“这次就用那个孩子吧,小洛奇。”
阳子拿出手机,从挂绳上解开玩偶放到了自己肩上。
洛奇开始行动了。在关节发出嘎吱响声的同时。它伸直了原本卷起来的身体。用小小的脚抓在校服上,仿佛在伸懒腰似的伸了一下两只镰刀状前脚。
阳子快步向着那个男孩走去。
她拨开前发,张大了双眼。
“……”
也许是在放学回家的适中吧,身穿校服的中学生察觉到了阳子。虽然对径直向自己走来的她感到讶异,但马上就为了避开她而向旁边移动。
“已经进入射程距离了哦,小洛奇。”
阳子话音刚落——
乘在肩上的洛奇,从身体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辉。白色的粒子从复眼闪着红光的洛奇身上渗透了出来。
闪闪发光的纯白色粒子,在阳子和那个男生的脚边喷涌了出来。同时,一阵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甘甜香味弥漫了四周。
在光芒闪闪的绒毯上,少年的表情发生了变化。眼瞳中逐渐消失了自我意识的光芒,像发愣一样呆站在原地。
站在少年面前的阳子,采取了极其迅速的行动。她把手里拿着的旅行箱上的脚架拆了出来。然后在少年面前把它组合了起来。
接着,阳子就把旅行箱放在架子上面。以箱子提手对着自己的方向将其横向放倒,把底部朝向少年。
“你的名字是?”
面对素不相识的阳子。少年却老实地回答说“我叫亮”。
阳子眯起了眼睛,打开了旅行箱。
随着砰的一声。箱子的盖被打开了。从施加了弹簧机关的箱子里弹出了一个双层架,上层是面向少年的一个纯白色空箱,下层在面前转了一圈,是一层塞满了各种人偶和素材的架子。
装饰在架子最上层的古典式时钟开始动了起来。
催眠效果的时间不会很长,她不能浪费哪怕只是一秒的时间。
“小亮,我在这里放个人偶,这就是你哦?”
在什么都没有的空箱中间,放上一个男孩子形状的人偶。少年点了点头。
“接下来,让我们来一起创造你所期望的世界吧。”
白色粒子不断涌出的空间里,阳子和少年正面相对。两人的中间隔着一个放在脚架上的改造旅行箱,就好像时间流动也停止了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种陶醉感。
“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帅气的车子?漂亮的建筑物?好玩的游戏机?还是其他一些更富有活动性的游戏呢?”
阳子一边注视着少年的眼神,一边以流畅的动作一个个地交换着素材。
她已经一个人进行过很多次训练了。拿错人偶和素材那种浪费时间的错误,她绝对不会再犯。
男子的眼神对某种东西做出了反应——是足球。
捕捉到了——
阳子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从这里开始,就是地发挥本领的时候了。
“你喜欢踢足球呢。位置是哪个?这里?是这里吗?还需要队友吧,再放上球门。看,有许许多多的观众,父亲和母亲都在为你加油哦。”
阳子在空箱里一点一点地放上素材。那并不是随便乱放,每一样素材都是在确认少年的反应之后才放上去的。就这样,小小的世界就很快被创造出来了。
“箱庭疗法”——
这既是身为心理医生的父亲最擅长的心理疗法,也是阳子过去对朋友们诊察的时候模仿出来的方法。
本来这应该是由医生跟患者面对面,然后通过让患者创造出自身世界来进行精神分析的疗法。诊察者必须观察患者创造的箱庭来加以诊断。
可是现在的阳子并不会做那些慢吞吞的事情。
“赛场在哪里?是大型体育馆?不如去外国吧?我们在这里放上意大利的国旗。”
中学生男孩就好像入了迷似的,凝视着眼前的虚拟足球场。把放置在中心的人偶完全重叠在他自己身上,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好,你踢了一下球!入门!好厉害!观众越来越多了哦!”
阳子把足球放到了球门里面。甚至还煞有介事地任周围放上一些人种各异的人偶。
阳子那如深海般的眼瞳,察觉到了少年心中逐渐诞生出来的某种东西。
随着箱庭的逐步完成,那小小的东西开始慢慢发生膨胀。
“来,看吧——”
阳子面露笑容,把完成的箱庭展现在少年的面前。
她现在所做的,并不是箱庭疗法之类的小事情。
而是通过创造出对方所期望的理想世界,让内心深处产生出某种虚拟性质的意念。
在产生之后,再对位于底层的那种意念施加刺激、鼓动、振奋和膨胀,让重重包裹下的内心完全暴露出来。
然后,再将其紧紧抓住。
拉扯出来。
展示在本人面前,强行让对方接受。
“这就是你的梦想世界哦?”
也许可以称之为——
“箱庭攻击”。
并不是通过话语,而是通过创造出一个世界,让人们的心底产生出


“梦想”。


这就是阳子身为勇者的能力了。
“这就是——”
中学生男孩的视线紧紧地盯住了被创造出来的箱庭。
“我的……梦想……”

他在脑海里想像出将来在海外的球场上活跃的自己。
——虽说善于读懂别人的感情,但是光凭阳子的力量,是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在过去把那个身为同学的少女变成附虫者的时候,只不过是让本来就存在于心底的东西浮上水面而已。就算没有经过阳子的心理治疗,少女恐怕迟早也会成为附虫者的吧。
正因为能使用洛奇的其中一种能力——暂时性地让人类的意识变成一片空白、暴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阳子所拥有的能力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在阳子的肩上,洛奇发出了小小的呜叫声。
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
要来了——
阳子咬紧了嘴唇,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时刻。
从洛奇的头所面向的方位,可以感觉到某个存在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接近。
就在随时会破裂开来似的紧张感到达顶峰的时候——
“呵呵——”
紫色的鳞粉完全覆盖了阳子的视野。
就好像在天空中游到了这里来似的。
或者说,就好像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样。
洒落着紫色鳞粉的美女,降落在阳子和少年的身边。
“又是你吗,可爱的勇者?”
在圆框墨镜的里面,彩虹色的眼眸露出了笑意。深红色的长大衣撕裂了充满白色粒子的空间。
阳子的身体顿时颤抖了起来。
就算出现在面前多少次,也不可能会习惯。
面对近在眼前的非人怪物,不可能会有人还能保持正常的心态。
生成附虫者的〈原始三只〉其中之一的那个怪物,被称为〈暴食〉。
“……”
阳子只是不住颤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这也是跟以前一样的反应。

〈暴食〉微微一笑,转身正对着少年。她用手指掂起少年的下巴,以彩虹色的眼眸注视着他。
“来,把你的梦想告诉我吧?”
少年仿佛着了迷似的,缓缓开口说道:
“我……想成为职业足球选手……”
在刚说完的瞬间,从少年的身体上就散出了大量的光芒。
从少年身上散出的光芒,被吸进了〈暴食〉那妖艳的嘴唇之中。咕嘟的一声,那自皙的喉咙就把某种东西吞了下去。
“谢谢款待。”

〈暴食〉的眼神并非对着少年,而是落在阳子身上。
“呜……呜呜……!”
阳子抱着自己的身体,勉强抑制住颤抖。


在被啃食了梦想的少年背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怪物。那蜷缩着多节甲壳的身体漂浮在空中,无数锐利的虫脚正在不断蠢动。因为有许多类似眼睛的球在整个身体上排成一列,所以不知道哪里才是头部。
那就是〈虫〉。
被〈暴食〉啃食了梦想的人,就会成为附虫者。这是阳子至今为止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光景。
“呜呜呜……”
牙齿发出了咯咯的颤抖声。在阳子的脑海里,又重新浮现出幼年时深深印在心中的那一幕情景。
拥有锁之微笑的少女,在心理治疗的最终日完成的箱庭。
那个东西,是把过去看到的那个少女,跟存在于现实中的〈虫〉联系起来的存在。
同时,也让名为恐惧的咒缚扎根于自己的心中。
要对抗这种丑恶而可怕的〈虫〉——要对抗露出、锁之微笑的魔王企图,就只有以毒攻毒了。
“——小洛奇!”
抑制着全身的颤抖,阳子大声叫道。
“可以吃掉了!”
洛奇。
被阳子如此称呼的那个东西,也同样是〈虫〉。
但是名为洛奇的那个小小的身体,只不过是为了隐藏本体而存在的分身。有时会散发出白色的费洛蒙(注:一种与性有关的荷尔蒙,学名为信息素,也就是透露给异性有关于性方面的讯息)来让人类的记忆发生混浊,有时也会感应出其他〈虫〉的存在。它正寄生在能给本体提供养分的、名为阳子的最佳饵场之中。
在阳子的肩上,洛奇张开了那小小的口器。
瞬间,一阵地鸣声震撼了脚下。
“……!”
从覆盖着水泥的地面中,蹦出了一个巨大的箱子。
正确来说,与其说是箱子,倒不如说是用粘土随意捏成的粗糙棺柩更为恰当。表面正在诡异地蠕动着的那个棺柩,把中学生男孩的〈虫〉完全覆盖,并将其吞噬了下去。

〈虫〉的悲鸣声在四周回响。
但是棺枢却没有放开〈虫〉,一边包裹着里面不断挣扎的〈虫〉,一边沉下了水泥地面之中,消失无踪了。
洛奇的本体,正沉眠在镇子的地底下。被相当于其触手的棺柩封闭在内的〈虫〉,接下来应该会慢慢被消化,作为养分供给到本体之中。
——啃食〈虫〉的〈虫〉。
那就是无法从原来宿主啃食梦想的〈虫〉变化而成的最终姿态。
“呼……呼……”
因为过于恐惧,呼吸也似乎停止了下来。阳子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周围一瞬间充满了白色的光辉。
在被吞进棺柩中的〈虫〉被完全消化为止,这周围就会受到想逃出去的〈虫〉的能力泄露出来的影响。
这就是破阳子称为“灵域”的地方的真面目。
即使不会被捕捉到的〈虫〉本身逃脱,但也还没能做到将其能力完全封印的地步。
灵域中同时会产生一种接受能力影响而必须的、可以称之为开关的某个条件。各个灵域都有着不同的条件,接受的影响也不一样。
在把操纵风的〈虫〉封闭在灵域里的池塘中,就可以通过刺激水面来产生风暴。
具有精神支配型能力的〈虫〉所产生的灵域,会以睡在沙发上为条件使附近的人类交换人格。
条件的解读极其困难,就连创造出灵域的阳子自身,能够彻底把握其效果的领域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呵呵,你培育那只〈虫〉,到底打算要做什么呢?”
阳子忘记了〈暴食〉还在场。彩虹色的眼眸很开心似的俯视着抬起头的阳子,说道:
“真是可怕的孩子啊,会不会什么时候还想把我也吃掉了呢?”
阳子的心脏猛烈地眺动了一下。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停止心跳了。
“呵呵……”

〈暴食〉没有再说话。披着红色长大衣的身影被紫色的鳞粉所覆盖,慢慢消失无踪。

〈暴食〉离开之后,中学生男孩也开始迈出了步子。他一脸茫然,以摇晃不定的脚步越走越远。
现在虽然还残留着洛奇的费洛蒙的影响,但是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思考的吧。在记忆的空白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少年并不会记起来。因为也并不是成了缺陷者,所以就连自己成了附虫者的事也没有察觉到。
但是少年的〈虫〉确确实实是存在于洛奇本体的体内。在不断拚命挣扎要逃出去的过程中,总有一天会被彻底消化掉。大概在被完全消化的时候,少年才会成为缺陷者吧。
察觉到远处传来的摩托车引擎声,阳子慌忙收拾好自己的旅行箱,然后抱起脚架,在巷子里拐了个弯。
从拐角处探出头一看,只见一辆HORNET摩托车正以极高的速度飞驰而来。
正是〈猎户〉。她们所属的黑暗组织中,似乎也有能感应到〈虫〉的存在的能力者。她一定是接到了附虫者诞生的联络而前来侦察的吧。
就算刚才的少年被发现,也找不到他的〈虫〉的所在。他是附虫者这一点,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趁现在还没被发现,阳子匆忙赶往自己的家。
她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保姆也像往常一样迎接了她。阳子只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就向着自己二楼的房间走去。
“那个灵域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影响,之后必须确认一下才行。”
她打开房门,走进了房间。
把旅行箱放在地上,然后自己坐了上去,这才冷静了下来。
桌子,书架,床上的枕头边,电视机上面——占领了一个个平面的箱庭素材,都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阳子。人偶、树木、虚构生物、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模型,填满了她的房间。
那些都是收在父亲书房的纸皮箱中素材,和阳子自己收集回来的东西——全部都是阳子最可靠的伙伴。
“到打倒魔王为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不过——”
新的灵域的完成,让积聚于阳子心中的恐惧感稍微减少了一点。

〈虫〉很可怕。
总有一天,它会把世界推向跟那个锁之微笑的少女所创造的箱庭一样的状态吧。
所以阳子必须作出反抗。
通过生成附虫者、然后再将其吃掉的方式,来慢慢培育洛奇的本体——“基尼斯”。
然后,将来总有一天——
“我一定要努力,直到把这个国家的所有附虫者全部灭绝为止。”
把恐惧的根源排除掉。
杀死〈虫〉,杀死〈虫〉,不断杀死〈虫〉。
然后,总会有一天能把附虫者完全消灭。
下定了新的决心的〈勇者〉佐藤阳子,摆出了干劲十足的姿势。


2.02 阳子 PART3

“虽然我心血来潮地涂了一下,但还是不合适吧,很奇怪呢。”
“没有那回事!非常合适啊!”
在学校的走廊上,被有夏月称赞了涂口红的事。这样想来,自己鼓起勇气涂上口红真是太值得了。实际上自己还把裙子稍做修短了一点,但是她也不认为对方会察觉到那么微细的差别。
也许是因为有夏月很温柔,只是在向自己说一些恭维的话而已。
不过即使是那样,也还是很高兴。被异性称赞这种事,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感觉到洛奇在口袋里又自己动了起来。也许是跟阳子的高昂情绪相呼应吧,它正散发出诱惑对方的费洛蒙。
有夏月的脸颊之所以稍做红了一下,是不是因为那个的缘故呢?跟以前不一样,她无法斥责洛奇不要这样做。
如果就这样子——
小小的期待感,掠过了她的脑海。
如果继续使用洛奇的能力的话,有夏月同学会不会一直都这样子注意着我呢——
会不会一直感觉到充满内心的那种舒适的紧张感呢?
那也许是神对跟魔王战斗的阳子赐予的奖赏——这样的想法掠过了她的脑海。
“嗯……那么我就到爱恋那里去了……”
面对发愣的阳子,有夏月说出了道别的话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直觉灵敏的缘故,他可能已经察觉到自己身心发生的异常了。


“啊,唔,也对呢。招募成员的事,请加油!”
有夏月同学,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在目送着后辈的少年离去的阳子心中,不知是谁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就算有的话,只要用小洛奇的力量,也能让他把心意转移到我的身上——
阳子突然回过神来。
“不、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把勇者的力量用在那种方面……”
洛奇的能力可以把别人的内心彻底暴露出来。如果有夏月对阳子抱有好感的话,那也就证明了本来对她也怀有着思念之情。
把有夏月对现在喜欢的对象的思念压抑下去,再把阳子推上第一位。在容易发生变化的人类感情中,这种次序变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所以,她即使会对为私人目的而使用勇者的力量感到有所抵抗——也不会对操纵有夏月的心意抱有罪恶感。
“不过,要是打倒了魔王的话……就算为自己来使用力量,也不要紧吧。”
阳子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跟有夏月擦肩而过、并向自己这边走来的少女。
那就是黑暗军队的其中一员——名为〈猎户〉的人物。她潜伏在学校的日常生活中,担任着监视普通人行动的职责,这一点阳子早就调查到了。
在浮现出小黑痣的阳子嘴角,露出了没有人能察觉到的微笑。

〈猎户〉在低着头的阳子身边走了过去。
“好像稍微有点干劲了。”
阳子的低吟声,没有传到〈猎户〉的耳中,瞬间就消失于虚空。
那一天,阳子没有参加下午的授课就提早离开了。
她先回到家里拿起旅行箱,然后乘着巴士前往某个地方。
因为还没有到放学时间,巴士的车内人影稀少。这恰好是阳子以前创造过灵域的巴士。
在载着零星几个乘客的车内,阳子来到右侧第五列的双人座位上坐下。
这时候,从身后的座位传来了不可能在那里的人发出的声音。
“口红,跟你很相配呢。”
那是有夏月的声音。
阳子感到非常高兴,脸颊也红了起来。
“嘻嘻嘻……”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个灵域了。当时洛奇因为还没习惯跟阳子配合行动而擅自使用了力量,最后不得已才把一个少女变成了附虫者。封在棺柩里的〈虫〉的能力,是让人以幻听的方式听到自己所期望对像发出的安慰性话语,是一种很无聊的能力。
在阳子的脚边,正封闭着逐渐被棺柩所消化的〈虫〉。至于棺柩藏在那薄薄的地板下的什么地方,就连阳子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至少可以肯定那并不是遵循着物理性的原理而存在的。棺柩确实就存在于那里,并跟沉眠于地底的洛奇本体——基尼斯相连。
某一天,在这个地方诞生了附虫者的事情,就只有阳子一个人知道。被卷入了洛奇能力之中的司机自不用说,就连成了附虫者的本人也没有察觉到。对于被打乱了行车线路而遭到上司斥责的司机,阳子也感到很过意不去。

〈虫〉虽然很可怕,不过只要变成灵域之后,就会成为阳子的伙伴。只要把握到在地下挣扎的〈虫〉的能力泄露到地面上的条件,就没有必要害怕。
或者说——这种类似棺柩的触手,也许是通往沉眠于地里的本体的一个异次元入口。一旦习惯了对名为洛奇和基尼斯的〈虫〉进行操纵之后,阳子就开始有这样的想法。
“布丁,看起来很好吃呢。”
“嘻嘻嘻……”
一个人在那里偷笑的阳子,就连其他乘客以怪异的目光看着她也没有发现。
阳子下车的地方,是在美术馆的前面。确认了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她就走到一个远一点的拐角处躲了起来。
把旅行箱放在地上,然后自己坐在上面等待时间经过。她拿出手机,向贴在手机挂绳的洛奇说道:
“小洛奇的本体,也差不多吃饱了吧?”
每创造一个灵域,洛奇那半透明的身体就会变得带有更明显的色彩。刚开始寄生在阳子身上的时候,它是呈现出玻璃工艺品一样完全透明的颜色。而现在却逐渐变得接近白色了。
寄生在阳子身上成长的〈虫〉——洛奇和基尼斯。
那是本来应该会随着意识不明的宿主消失于世间的〈虫〉。
能力本来也只是释放出费洛蒙和感应〈虫〉的存在,还有通过潜入地底的本体发动棺柩攻击而已。
可是洛奇却遇上了阳子。为了向随着宿主一起走向灭亡的命运发起抗争,寄生在阳子身上以寻求别的营养来源。
然后,它就进化成了啃食〈虫〉的〈虫〉。
洛奇和基尼斯对阳子来说,也是一种命中注定的邂逅。通过使用它们的能力,阳子得到了跟魔王战斗的力量,并能够以此来驱散根植于内心深处的恐惧感。
正因为如此,对〈虫〉感到害怕的阳子来说,洛奇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两者都互相需要着对方,共存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跟小洛奇一起创造了多少个灵域了。其中能弄明白发动条件的,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那些不知道有什么效果的灵域,虽然很想把它们完全消化掉,但是那样一来的话,就会一下子出现许多缺陷者呢……”
因为闲着无聊,阳子独自在那里自言自语了起来。而且最近还因为没能成功封进棺柩而造成了一个缺陷者。她当然是希望尽量不要留下痕迹。
“先不说魔王的手下,正在调查我的那个人还真麻烦呢。我说洛奇,你怎么想呢?”
基尼斯和洛奇的名字,是阳子为它起的。
在箱庭疗法中,基尼斯·洛奇(Genius Locii)这个观念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寄宿于地(Locii)里的精灵(Genius)拥有力量,为人类带来想像力。也就是根据人的想像力可以生成地灵(Genius Locii),而将其实体化后形成的东西就是箱庭了。
由阳子创造的箱庭第一次诞生出来的基尼斯和洛奇,完全就是跟其名字的意义相吻合的〈虫〉。
“在基尼斯完成成长之前,我们再调查一下魔王手下的事情吧。”
听了阳子的话,洛奇也没有做出反应。基尼斯和洛奇基本上都只有在面对作为饵食的〈虫〉的时候,才会完全理解她的意志。
从远处传来了摩托车的引擎声。
“来了。”
从拐角处探出脸来,只见一辆摩托车正停在美术馆的前面。那正是〈猎户〉所骑的HORNET。
确认到〈猎户〉从正面进入了馆内,阳子也开始了行动。
她在靠近美术馆的地方跨过了篱笆,进入了里面。然后,再顺着建筑物的边缘绕到里侧,把旅行箱放在地面上,把连着洛奇的手机也放在上面。
“差不多可以了吧。”
经过了一段时间届,阳子以轻盈的动作爬上了围墙。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围墙上跳到美术馆的排气口附近。沿着滴水槽慢慢挪动身体。从二楼走廊的窗户向屋内窥视了一下。
只见在通道前面可以看到的休息间里,〈猎户〉正坐在沙发上睡着觉。
阳子打开了没有被锁上的窗户,潜入了美术馆的二楼。本来这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美术品,所以根本就没有设置防盗设备。保安员巡逻的时刻也早就调查清楚了。
在走廊上走了一会儿,周围就开始涌起了白色的粒子。灵域开始发动了。
阳子没有反抗突然袭向自己的睡意,直接倒在了地上。
“——嗯,二楼要被封闭了吗。能使用这个身体的机会,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呢。”
再次睁开眼睛之后,阳子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无人状况。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的阳子,慢慢走近了倒在走廊上的自己。
“看来就算再把裙子弄短一点也没问题呀——”
变成了〈猎户〉外表的阳子,看着倒在走廊上的自己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在同一所学校里就读的〈猎户〉是魔王的手下,这一点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因为在自己创造了不知第几个灵域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人就是〈猎户〉。当自己躲起来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她似乎是为了警戒而释放出了自己的〈虫〉。于是,阳子就察觉到了她是附虫者。
自那以来,阳子就对〈猎户〉进行了调查。在不让本人察觉的前提下,在校内暗中收集了一些有关她的传闻。于是,后来就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在美术馆睡午觉。
对由自己生成的附虫者之外的附虫者感到恐惧的阳子,打算要把她打倒。于是就在她睡午觉的沙发上创造了灵域。
其效果是人格交换。发动条件是效果范围内必须存在两个人,而其中一方要在沙发上睡觉。本来虽然是为了打倒〈猎户〉而创造的灵域,但是既然如此,就干脆先调查清楚她的来龙去脉再干掉她吧。
阳子亲身体验了灵域的效果,通过化身为〈猎户〉了解到了黑暗军队的存在。另外如果要解除效果的话,既可以让受影响的人再次进入灵域,也可以经过一定时间后等它自动恢复。
“啊,要赶快动手才行。”
从里面的房间溢出了白色的粒子。
就在这里旁边,还存在着另一个灵域。因为当时在这里生成附虫者的瞬间,恰好被另一个人看见了。因为目击者也是青春期的少女,于是阳子就将她逼进了另一个房间,把她变成了附虫者。那边的灵域,正好可以作为守护沙发的看门狗。
通道上出现了一只白色杜宾犬的身影。
“嘿哟……嘿哟……”
有着〈猎户〉外表的阳子,正一边拖着自己的身体一边走。
只有上半身的杜宾犬雕像,向着阳子的喉咙飞扑了过来。
“今天在洗手间就行啦。”
在咬到阳子之前的瞬间,狗就仿佛撞在一道看不见的墙壁上似的反弹了回去。拥有物质操作效果的灵域范围,阳子早就确认过了。
阳子没有回头去看那只狗,一直把自己的身体搬到了女子洗手间内,然后让自己坐在单人间里面。在人格交换的期间,睡着的一方并不会醒过来。
从洗手间出来后,杜宾犬的雕像依然站在那里。但是等了一会儿之后,它就自动拐弯回到原来的房间去了——因为灵域的效果时间已经过了。
刚想要走下一楼去,却发现电梯正在移动。阳子慌忙回到了沙发上,装出睡觉的样子。
“喂喂,你啊——”
因为二楼已经封闭,巡逻的时间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听到突然出现的保安员斥责,她就装出了刚醒来的样子,
“这里已经是禁止出入了啊,你没看到贴在电梯上的纸吗?”
“抱歉啦——我完全没有察觉哟哟!”
关于〈猎户〉的性格和动作,也早就调查清楚了。
“给你添麻烦了呀——”
阳子走下了一楼,一边甩着双手一边走出美术馆。
扮成有个性的人这种行为非常有趣。一旦变身为自己以外的人,就好像连内心也发生了变化似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兴奋。
特别是像〈猎户〉这种性格开放的人,也是阳子憧憬的对象。甚至还想就这样子到镇上去,走进一些平时连靠近一点也不敢的商店里享受一下购物乐趣。
但是现在也没有去玩的时间,也要尽量避免引起别人的注目。如果万一碰上了跟〈猎户〉认识的朋友,就会变得很麻烦。
“嘻嘻嘻,我早就学习过该怎么骑啦。”
这是她心底里很期待着的事情——那就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驾驶摩托车。
戴上头盔,跨上座位上启动引擎。不管怎么说,也必须要移动到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就算这样子玩一下也没有问题吧。
“出发啰——!”
由于得意忘形,她似乎加速过度了。由于意料之外的加速,前轮稍微向上浮了起来。
“呀——!呀——!”
阳子慌忙稳住车身平衡,总算成功地在路面上行驶了起来。一边提心吊胆地进行着加速减速,一边向着镇子的郊外驶去。
自己所熟悉的乡镇风光,现在看起来好像完全不一样。阳子为这从没体验过的速度和爽快感而感动,也对自己的一点点操作失误感到好笑。
“啊哈哈哈,摩托车真是好玩呢。干脆我也去考个驾驶证吧。”
阳子把摩托车停在岸边的河堤上,摘下头盔,把身体靠在摩托车上。
刚才她只不过是因为兴奋过度才那么说。
真正的佐藤阳子骑着摩托车到处转的那个样子,光是想像一下就觉得郁闷。
“好了,工作工作!”
阳子拿出了〈猎户〉的手机,在里面选中了某个号码。
记录在电话里的那个号码,显示着“北中央支部情报班”几个字——虽然是敌人,但是把这么重要的号码保存在里面真的没问题吗?〈猎户〉是个毫无危机感的人物,这对阳子来说电是一个有利条件。
“请在确认超过半径十公尺内没有第三者之后,报上局员编号。”
按下拨号按钮后,对方马上就接了电话。阳子把同样记录在手机里的号码说了出来。
“确认局员编号,声纹比对。切换成局内通信模式——这里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北中央支部的情报管理部。从现在起的对话,将会登记为北中央支部监视班,火种六号局员〈猎户〉的备用记录,并加以录音存证。”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跟阳子年龄差不多的少女。以同样的方法窥探敌方内情,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你好啊,〈猎户〉。有什么事吗?”
少女的口吻听起来明快得完全不像是魔王的手下。
“不,没有什么啦。只不过是想对任务有关内容再确认一下而已嘛。”
“又来了?自从去了乡下之后,你还真是得了和平痴呆症了啊。要是不好好干些跟工资相配的工作,小心下次被送到无人岛去哦?”
“我求之不得哟哟!”
“那是不行的!——啊啊,不过你的话真的可能很希望去呢。明明那么强,但却因为受不了我们支部的做法才去了那里。那么,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确认一下,从上次之后到现在有没有什么新情报呀。”

〈猎户〉正在对镇上发生的异变——明明感应到〈虫〉诞生的征兆,却没有发现任何附虫者的事件进行调查,这一点在以前就确认过了。
“嗯——自从发现最初的缺陷者之后,就没有什么了啊。上次让〈猎户〉你去确认的住宅街,也什么都没有吧?”
“哟哟。”
“……那个,是代表YES的意思吧?总之还是没什么新线索啦。〈月姬〉那边也没有发来什么报告。〈猎户〉,你有没有从他口中听到什么?”
月姬?
阳子差点就想发出反问的声音,但又马上捂住了嘴巴。
“其实……月姬出现了一点怪异的举动。”
随便胡乱编造了一些话。少女马上“咦……?”地降低了音调。
“为了慎重起见,我想你告诉我一些关于月姬的事情呀——当然要对他本人保密哟哟?”
“如果是在六号局员权限范围内的话,我当然可以提供情报……你说的怪异举动,具体来说是怎么样的?”
“在说话的语尾加上‘呀——’和‘哟哟’之类的东西呀——好可怕哟哟……”
“那个,应该是你的坏习惯传染给他了吧……?如果你是开玩笑能话我就挂了哦,真是的!”
看来胡吹得有点过火了。因为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跟〈猎户〉进行人格交换,于是就不知不觉玩得有点过分了。
“虽说这样也像你的风格啦。总之我现在要告诉你〈月姬〉的情报了呀——”
完全被传染了。感谢神灵,对方是跟〈猎户〉很亲密的人。
“东中央支部战斗班所属,火种二号局员〈月姬〉。以接受北中央支部邀请形式派遣过来的人就是他啦。真名和各种个人情报的数据,只能对各支部的支部长助理以上职位的人公开。现在作为〈猎户〉的助手潜伏于同一地域。经过规定期间之后,就会回到东中央支部去……可是这些事,全都是你知道的啊。”
“没有其他情报哟哟?”
“六号指定的话,就只能到此为止了。也不知道东中央为什么要派出二号指定的大人物过来,对我们来说也是个麻烦呢。如果是以前的土师支部长的话,一定会知道我们其实是在暗示‘派一些弃卒过来’的意思嘛。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无能支部长代理想要在多余的地方赚些分数,结果只有竹篮打水一场空……是这么回事吗?”
邪恶组织里面也似乎有许多复杂的事情。毕竟不想露出马脚,所以还是随便敷衍过去算了。
二号指定的附虫者,到底会是什么程度的怪物呢?光是想像一下就感到浑身打颤。
“我还有一件事想要你调查一下呀——”
“嗯,什么?”
阳子的喉咙自然而然地“咕嘟”地吞了一口口水。
因为美术馆临近闭馆,变成〈猎户〉来收集情报,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调查黑暗组织的内情。
正因为如此。就必须要马上在这里进行确认。
确认一下身为阳子宿敌的魔王的存在——
“关于名为……的女人,我想你告诉我在特环的数据里有没有相关的资料呀——”
阳子说出了记载在父亲手记里的、有着锁之微笑的少女的名字。
光是说出名字,手就开始颤抖了。幼年时刻印在心中的恐惧感顿时涌现了出来。
她有着确信。
那位少女,一定是跟名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组织有所关联。
“嗯……为什么?”
可是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一个非常轻松的声音。
阳子压抑着心中的悸动,尽量以平常的口吻说道:
“因为有点在意的事,我想那个人也许会有点关系哟哟。不过也可能只是错觉,所以还不能说得很具体呀。”
“是吗?那个人是谁啊?”
“现在暂时还只是知道名字呀。”
“啊,对不起,你再说一次名字好不好?”
“就是……哟哟。”
“明白——啊,对了对了,上次中央本部的副本部长来我们支部视察呢,那个女人又从我们支部抽调了一些局员耶,你应该还记得吧?那个女人的事情。”
“嗯嗯,我当然记得了呀。不过比起那个,你快点帮我调查——”
“哎呀,明明记得副本部长的事,却光是忘掉了名字吗?”
阳子一下子会过神来,身子也僵住了。
从电话中传来的声音突然发生了变化。
“确认〈猎户〉的可疑发言,现在进行攻击。”
糟糕了!刚打算挂掉电话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感觉遮断!”
在少女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手机中突然传出了大音量噪音。
“呜……!”
阳子的全身都被那种不可见的音波贯穿了。明明张大嘴巴发出了悲鸣,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手脚完全麻痹,连动也动不了。
糟糕——
阳子咬紧牙关,拚命挤出力气。
颤抖的手指移动到了手机的挂机按钮上。
“意识遮断!”
正好在第二次噪音攻击到达之前——
阳子的手指按下了按钮。
“呜……!”
即使这样,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意识变得朦胧起来,双脚也站不稳,当场跪了下来。
“呼……!呼……!”
全身都同时冒出了大量的冷汗。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是拥有通过电话进行攻击的能力。自己差点就要晕倒过去了,
到手脚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呜呜……果然附虫者还是很可怕啊。差点就被干掉了……”
阳子戴起头盔,跨上了HORNET摩托车。敌人大概是把〈猎户〉判断为危险对象了吧。他们应该会很快向这个镇派出手下来追赶的。
“不过,这样我终于弄明白了。”
启动引擎,让摩托车向前驶出。
“果然,魔王是跟他们有关的呢——”
根据刚才的对话,给年幼的阳子种下了恐惧种子的少女,现在正于中央本部担任着副本部长的职位,这应该是没错的了。如果部下突然说要调查上司的话,被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阳子心中终于确认了敌人的所在。
所谓的魔王,就是中央本部副本部长。
黑暗军队,就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个组织。
操纵著名为〈虫〉的怪物,把人们引导向被恐惧所支配的未来——他们就是为了这个阴谋而采取着行动。
“绝对不能输……”
阳子回到的地方,是美术馆附近的一条人迹罕至的里巷。
正当她还骑在HORNET上的时候,人格交换的效果时间已经到了。
“——因为我是勇者。”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就在美术馆二楼的女洗手间里。通过前面的镜子,确认了自己已经恢复成佐藤阳子的身体。
走出通道,向着刚才潜入来的窗户走去。
从背后传来了电梯到达的声音。也许是保安员又来巡逻了。阳子赶忙从窗户钻了出去,沿着爬上来的路线回到了地上。
拿起放在地上的旅行箱和手机,向着里巷那边跑去。
可以看到停在那里的HORNET摩托车。〈猎户〉正靠在车把上睡着觉。
阳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措户〉一边呻吟一边醒了过来。
“哟哟……咦?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环视了一下周围之后,〈猎户〉发现了站在自己背后的阳子。
“初次见面,〈猎户〉小姐。”
看着面露微笑的阳子,〈猎户〉顿时变了脸色。
大概是根据自己所处的状况,把阳子判断为敌人了吧。在〈猎户〉的背后现出了她的〈虫〉。
但是阳子早就进入了应战状态。
“小洛奇,可以吃掉了。”
从脚下蹦出了一个巨大的棺柩。那蠕动着的箱子状粘土,在一瞬间内就吞下了〈猎户〉的〈虫〉。
“要好好全部消化掉哦,因为那已经不需要了。”
洛奇把阳子的意志传达到本体,其作用也就相当于遥控器一样。接到了她的命令后,从棺柩中传出了〈虫〉被咬碎的声音。
“……!”
因为被杀死了〈虫〉,骑在摩托上的少女身体顿时后仰起来。连惨叫声也发能喊出来就浑身脱力了。
变成了缺陷者的〈猎户〉,以毫无生气的眼眸注视着虚空。
“〈猎户〉,你马上回去美术馆,等待你的同伴来迎接吧。”
遵从着阳子的命令,少女以缓慢的动作启动了引擎——缺陷者虽然没有自身的感情和意志,但却会无条件遵从来自外部的命令,在HORNET离去之后变得一片寂静的里巷中,阳子小声自言自语道:
“已经……不能回头了——”

〈猎户〉一定会马上被发现吧。
这就是阳子对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宣战布告。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0 08:03 | 显示全部楼层
3.00 有夏月 PART6

自从变成了缺陷者的〈猎户〉在美术馆被发现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天。
迟了一点才回到学校的有夏月,一到午休时间就直接到爱恋的教室去了。
还以为她一个人在吃着便当,可是环视了一圈也找不到那身材矫小的少女身影。于是,有夏月就向在爱恋的座位旁边并起桌子吃饭的女生们问道:
“那个,你们知道爱恋到哪里去了吗?”
女生们面面相觑,然后摇着头说“不知道”。
“是吗,谢谢——啊,对了。”
有夏月刚想离开,但马上又停下了脚步。
“我想问一下,这个班里的人,是怎么看爱恋的呢?”
面对如此唐突的问题,女生们都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边发出“怎么看………”“嗯……”的低语声,一边以很难开口似的表情互相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女生抬头望着有夏月,说道:
“就是好像变得有点难以接近啦。我一年级的时候跟她同班……不过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虽然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但也算是在个性的范畴内吧。跟她谈起来的话也相当有趣哦!在没拿相机的时候,她也是个普通的好女孩呢。”
“这个我虽然知道……但不知为什么,很难说明呢……因为去年发生了许多事。”
有夏月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就是爱恋自己说的“对走错路的自己的惩罚”吗?正打算向〈猎户〉问清楚情况的时候,本人却变成了缺陷者。不过就算现在要打听这件事,眼前的女孩子们也好像很难开口的样子。
“虽然我不太明白,不过你们也应该知道她是个好女孩吧?以后可不可以请你们偶尔也跟她说说话呢?虽然由我来拜托这种事也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在同一个班里没人跟她说话,也怪寂寞的啦……拜托了!”
自己只是在多管闲事——这一点他当然清楚。
但是在有夏月看来,在午休时间一个人吃饭的爱恋实在显得非常寂寞。还有,当自己来到的时候,她就会变得稍微高兴起来。爱恋虽然一直都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但至少对有夏月来说,却有这样的一种印象。
虽然不知道她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爱恋看起来非常后悔。明明是这样,还是不得不一直孤独下去的话,那也太可怜了。
有夏月总有一天要离开学校。
正因为这样,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扔下孤零零的朋友就此离去。
“啊,嗯。那个,我是无所谓啦……”
“谢谢你!”
有夏月以满面的笑容道谢后,爱恋的同学们似乎很害羞似的红起了脸。虽然在摩伊洛高校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有夏月还是很感谢偏偏在这种时候才会露出亲切笑容的自己。
“有夏月报道员,感冒治好了吗?”
举着数码相机的爱恋回到了教室。
“嗯。”
有夏月以笑容迎向爱恋,同时以期待的眼光向女生们瞥了一眼。
“那么我们马上就进行作战会议。那以后我也进行了各种调查,下一次取材也还是必须要有助手——”
“南风森同学,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察觉到有夏月的视线,爱恋的同学向她打招呼道。爱恋一时无言以对,也许是对于突如其来的邀请感到吃惊吧。
“……可是我还要跟有夏月报道员进行会议——”
“对不起,爱恋!我现在还要去教师办公室呢。还有,以后我可能不能来这里了,要跟同班的同学一起吃饭哦。”
“……”
“会议到放学后再开吧。来,放下相机吧。”
有夏月一下子没收了爱恋的数码相机,推了推她的脊背。失去了武器的爱恋先后看了看有夏月和同学们的脸,最后只好点了点头。
“……嗯。”
有夏月以视线向女生们道了谢,然后走出了教室。
在请假没上学的这段时间里,有夏月被传唤到北中央支部的基地接受了讯问。
也就是关于在美术馆发生的奇妙现象、以及〈猎户〉变成缺陷者等事件的情况了解。听说〈猎户〉在最后的通讯中,说什么有夏月出现了怪异举动之类的话。有夏月甚至被怀疑是把她变成缺陷者的犯人。
关于有夏月和爱恋在美术馆发生的人格交换现象,等其他人前往确认的时候已经变得什么郁不会发生了。或许是已经失效,也或许是有人打算毁灭证据吧。
关于这件事,搜查范围并没有扩展到爱恋的身上。因为本人就只有在那里打瞌睡的记忆,连被卷入异变的自觉也没有。
“〈猎户〉……”
回到学校之后,有夏月不禁对〈猎户〉变成了缺陷者的事实感到不是滋味。
虽说嫌疑还没有被洗脱,但有夏月还是获得了暂时性的自由。这样的处置,也是因为〈猎户〉自身采取了令人可疑的行动。
如果有夏月的证言没错的话,那么〈猎户〉很有可能是跟什么人交换了身体。之所以把嫌疑对像转向有夏月,也许是因为想要借此让特环内部陷入混乱。
“虽然在旁边叽叽喳喳的也很烦人,但是不在的话……真有点寂寞呢。”
在这个镇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潜伏着什么人?
这些事情到现在依然是个谜。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终于确信了敌人的存在。
“果然我还是适合跟战斗毫无关系的普通生活啊。”
有夏月的自言自语,消失在午休的喧嚣声之中。
虽说仅仅是一个星期,但是跟爱恋和阳子,以及并非以战斗员身份出现的〈猎户〉等人共同度过的日子,还是让他回想起了本来的自己。
有夏月很讨厌战斗。
就算战斗也不会感到兴奋,无论是自己受伤还是伤害别人,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讨厌。在战斗中并不会得到任何东西,有的只是“失去”而已。
“简直就像傻瓜一样。明明战斗就会失去……但是如果不战斗的话,在失去的同时还会感到后悔。”

〈猎户〉成了缺陷者这件事,自己也是有责任的。因为他对自己在这个镇上所肩负的任务毫不理会,逃避到了平稳的日常生活之中。
——有夏月,事情发生了变化。请你立即返回东中央支部。
那是昨天的事了。五郎丸格子来到了被北中央支部拘留的有夏月身边。
跟北中央支部一样,东中央支部也对事情的严重性作出了错误的判断。二号局员是贵重的存在,东中央支部对其加以重视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同时即使对北中央支部来说,万一发生什么事的话他们也不想负上责任。在这次的任务中,有夏月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不必要的存在。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让我周围的人消失而去呢。”
他也隐约察觉到——
自己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贪心和任性的附虫者。
明明是附虫者,却不想战斗。因为对于所有重要的东西——哪怕只是其中一样,他都不愿意失去。
——千莉她,在担心你啊。
柊子的这句话,确实地动摇了有夏月的心。
比起不被任何人需要的这个乡下小镇,还有一个更需要自己的地方。保护千莉——那是跟故友们定下的永久约定。
但是,有夏月还是选择了留在镇上。
现在如果回到千莉身边的话,立场就会发生颠倒。有夏月将会被眼睁睁看着〈猎户〉变成缺陷者的罪恶感彻底击垮,同时对千莉这个安宁之所产生渴望。明明应该是由他来保护千莉,那样的话就会反而变成受她保护了。
就跟过去失去了立花利菜的时候一样。
“这样子的话,我不能回去。”
现在的自己,并没有资格回到千莉的身边。
有夏月并不是接到了任何入的命令,而是凭着自己的意志留在了镇上。
“有夏月同学。”
在前往学生饭堂的途中,有夏月被人叫住了。
在听到那似曾相识的声音时,他心里就喊了一句糟糕。因为光顾着思考事情,结果又像以前一样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
“阳子学姐。”
有夏月转过身去,刚想要道歉——可是又马上侧起了头:
“……那个,对不起,我弄错人了。”
“咦?”
少女似乎大受打击似的,一脸想哭的样子。
那是有着一头长长秀发的美女。身高跟有夏月差不多,有着苗条的身段,从那短短的裙子下面还能看到白皙的大腿。从以发夹分成左右两边的前发中间,可以看到一双圆润的眼眸。
“没、没有弄错人啊?咦?是弄错人了吗?那么说,阳子就不是指我吧。对不起,我好像又有点得意忘形了。”
看到那毫无自信地低下了头的动作,有夏月的直觉就有了反应。嘴角的黑痣也的确有点印象。
“难道,是阳子学姐……?”
“嗯,虽然我是阳子啦,不过也不知道有夏月同学你是说哪个阳子学姐——”
“佐藤阳子学姐,‘第三个佐藤’。”
听了有夏月的话,阳子马上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她拚命点头道:
“我换上了隐形眼镜……是不是很怪呢?”
根本不是那样的问题。
光是换成了隐形眼镜的话,头发和服装是不会自动变化的。
但是听她这么一说,从那长长的头发、纤细的手脚和脸型等各个部位看来,也的确跟原来的佐藤阳子一样。那松开领带敞开胸口的穿衣方式,甚至让有夏月自然而然地联想起〈猎户〉来。
“我顺便还改变了一下其他的部分……那个,因为我只是模仿着某个人来做,所以也不知道会不会很奇怪……”
“怎么会奇怪呢……啊,不,我觉得很好啊。”
到底怎么个好法呢?有夏月因为太吃惊的关系,反而说出了奇怪的话。
但是阳子似乎很高兴,一边说“是、是吗?太好了!”一边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也没有察觉,并不是因为阳子不起眼或者没有存在感。而是因为外表变化得太厉害,还以为她是另一个人。
“不过,怎么了呢?要改变形象吗?”
“咦?因为有夏月同学说过隐形眼镜更适合我——”
大概是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吧。阳子马上红起了脸,慌忙捂住嘴巴。
有夏月也跟着害羞了起来。跟以前的阳子面对面的时候,心里也会涌起某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但是现在这样子仔细一看的话,还真是会被她吸引上。
“不、不是的!因为〈魔王〉……!”
“啊?”
大概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羞涩吧,阳子连珠炮似的说道:
“爱恋她也说过吧?魔王已经盯上了这个镇!所以,我觉得这样下去的话就去输掉……黑暗军队也有很多啊!”
“是、是这样的吗。”
“是啊……啊,有夏月同学,你要去哪里?学生饭堂?”
为了勉强岔开话题,阳子指着走廊前方说道。有夏月点了点头:
“啊,是的。阳子学姐也是?”
“我忘记了带便当回来……”
在两人之间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有夏月于是说道:
“嗯……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去吃吧?今天我也是一个人。”
“啊,嗯。”
听了对方以生硬的口吻提出邀请,阳子也慢慢点了点头。
在面对面吃午餐的时候,阳子的可疑举动也收敛了起来。
彼此习惯之后,对话也毫无停顿地持续了下来。因为有夏月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所以在吃完饭之前的期间都在听着阳子说话。
据她所说,她父亲是一个心理医生。因为工作忙碌的关系,这几年也几乎没怎么回来家里。但是阳子似乎也不怎么在意,说自己偶尔也会跟父亲出去玩。
吃完饭,正打算收拾餐具的时候——
“那,那个!我可以问一个奇怪的问题吗?”
“可以啊。”
“有夏月同学,有没有在交往的女孩子呢……不、不过我也不是有什么特别意图啦!”
有夏月一时愣住,注视着阳子的脸。那比自己大一年的高年级生,却把发夹固定着的前发放了下来,挡住了自己的脸。
“啊哈哈,没有啦。我这种人好像是很难会发展到朋友以上的关系的那种类型。”
“是、是这样的吗。”
阳子拾起了头发挡着的脸。有夏月搔着脑袋,笑着说道:
“不过,的确是有一个想发展成那种关系的女孩……也、也并不是没有希望的事啦。因为彼此都是要好的朋友,所以我想应该还差一步。不过现在也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不,不对,我这方面其实已经随时准备妥当了。啊,虽说是准备,但也只是心理准备,绝对不是那种令人恶心的——”
有夏月一边用叉子戳着空空如也的碟子,一边喃喃细语道。路过的女生似乎感到很恶心似的回头看向这边。
阳子保持着抬起脸的姿态,仿佛僵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是……这样的吗。”
“虽然爱恋跟我说‘瞧你那副模样,路恐怕还很长呢’什么的。不过反正是爱恋说的话,我也不会在意的。”
有夏月拿着餐具站了起来,但是阳子依然坐着不动。
“阳子学姐?”
“我稍微休息一下再回去教室,你不用在意我的。”
面对阳子的妖艳笑容,有夏月的心不禁怦怦直跳起来。嘴里应着“是、是的”,同时准备先她一步离开饭堂。
以前她还是一副土气模样的时候,也是这样子。虽然阳子平时老实乖巧,但是偶尔会露出美丽得让人吃惊的笑容。忽然间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就会像受到突然袭击一样无法冷静下来。
“有夏月同学。”
“呜哇!”
把餐具放进了回收柜,刚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见面露微笑的阳子站在自己眼前。虽说外表变得美丽,但存在感稀薄这一点还是跟以前一样。
“你可不可以帮我向爱恋转达一句话呢?”
“啊,是什么呢?”
“你跟她说,我们要一起努力打倒魔王!”
面对气势十足地握着双拳的学姐,有夏月不由得露出苦笑。
“而且,我也一定会把有夏月同学你救出来的。”
“……难道你从爱恋口中听说了我是那个秘密组织的什么人之类的话吗?”
“有夏月同学是被骗到了啊!为黑暗军队卖命什么的,根本不像有夏月同学的风格嘛!”
在学生饭堂里被她这么有声有色地一说,有夏月也感到害羞起来了。周围的视线实在很难受。
同时,他也感觉到某种异样感。
爱恋应该是很明确地把那个什么黑暗军队和有夏月所属的(她心里是这么认为)组织区分开来才对。但是阳子却说成是同样的东西。
难道爱恋和阳子学姐所说的“魔王”和“黑暗军队”存在着分歧……?
“啊,啊哈哈……谢谢你。”
在心里感到不解的同时,有夏月随便道了个谢,在话题继续升温之前离开了学生饭堂。
如果不是这样子的话,平时也是个普通而温柔的学姐啊……有夏月在心里叹息道。不,现在她已经完全改变了形象,也许应该称为美丽而温柔的学姐吧。
“怎么说呢,阳子学姐……好像比以前中爱恋的毒更深了,那时候明明不会在别人面前说什么魔王之类的话啊。”
阳子的话,或者有这样的个性也比较合适吧——有夏月带着开玩笑的心情想道。
在回到自己教室的路上……
有夏月接到了北中央支部发来的紧急联络,其内容为——
为替代〈猎户〉的位置而派遣来的局员,已经被发现变成了缺陷者。从身上的无数伤痕看来,可以判断出曾经遭受过拷问。
有夏月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泄露到潜伏于镇上的不明人物手中。必须提高警惕——
那就是从北中央支部发来的命令。

发自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警戒命令,还也包含着主动撤退的劝告。
老老实实回去东中央支部当然很好。如果不回去的话,那么不管有夏月遇到什么事情,北中央支部都不会承担责任。
原来如此,有夏月马上领悟了当中含义。
他终于开始看透了北中央支部这个机关。说起来,以前也听说过本来北中央支部和东中央支部的关系就不怎么好的传闻。到了现在。有夏月终于理解了个中理由。
北中央支部是跟东中央支部完全相反的一个支部。
如果是东中央支部的话,那么越是困难的任务,就越会投入高位的成员去执行。但是北中央支部却相反,遇到危险的任务就让别的支部派遣下级局员进行调查。直到判断出敌人身份之前,都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到了终于掌握敌人身份的时候,就轮到上位局员出动了。
实际上,在被北中央支部拘禁的期间,有夏月也受到了他们的邀请。
也就是说——以基本上只赋予安全性高的任务为条件,要不要调来北中央支部这边?如果你想的话,让千莉一起过来也没有问题。
事实上,他当时的确是有点动心。如果为千莉着想的话,当然最好就是越安全越好了。但是知道实际状况之后,他不由得涌起了怒火。
死也不干——
那种建立在被当作弃卒的附虫者们的牺牲之上的安全,对温柔的千莉来说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如果从一开始就由上位局员执行任务的话,其中的一些牺牲也应该是可以避免的。
——和平就是最好的啦。
为了避开都会里的战斗而来到了这个镇的〈猎户〉。
也许她同样也是因为讨厌那些无谓的牺牲,才来到这个镇的吧——之会所以这么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怀抱着没能挽救她的罪恶感呢?
不管如何,有夏月已经留在镇上了。
敌人既然有可能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那么接下来就必须随时对周围加以警戒。
从现在开始,必须尽可能采取隐蔽行动,这是一个最大的前提。必须避免出入于无关人员众多的学校,专心投入到调查之中。
——他是这么认为的。
“来自佐藤学姐的传言?”
在镇外的巴士站下了车的时候,爱恋转身问道。她依然像往常一样,无论是数码相机还是背包都带在了身上。
“嗯,我忘记转告你了。”
虽然现在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啦——
有夏月怀着无奈的心情,把阳子在饭堂里说的那句话转告了爱恋。
“她说,我们要一起努力打倒魔王!”
“嗯,我作为真正的记者,已经有尽全力调查魔王身份的觉悟了。”
在田园风景的前方,可以看见一座小小的山丘。
要问附近有什么东西的话,就只有倾斜的电灯柱和水泵小屋了。在远远的后方,可以看见作为镇中心的住宅街。
“我说,爱恋,真的要去吗?”
“嗯。在美术馆的时候,由于魔王的阴谋,很可惜没能拍摄到映像。但是我的情报网还捕捉到了其他黑暗军队的线索。无论是什么人,也无法阻挡我对报道的热情。”
看到差点破一块小石头绊倒的爱恋,有夏月马上抓住她的手扶住了她。
“阴谋吗……那只不过是爱恋你自己睡着了而已吧。”
“……”
“不,嗯,的确是呢!那毫无疑问是阴谋啊!即使那样你也还是没有屈服,真不愧是真正的记者呢!爱恋是天才!”
看到爱恋情绪低落的样子,有夏月慌忙改口安慰道。少女马上就恢复了心情,同时“嗯”一地用力点了点头。
本来的话,现在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但是爱恋却嚷着说要去进行下一次取材什么的。当有夏月想要以“有别的事要做”为理由加以拒绝的时候,她就说什么“魔王已经逼近眼前”,即使只有一个人也坚持要来取材。
有夏月如果在身边的话,有可能连爱恋也被卷入到危险之中。
但是还有美术馆的那种情况。很难保证她前往的取材目的地不存在那种奇妙的空间。与其让爱恋一个人前往那种地方,倒不如冒着一点危险由有夏月陪在身边更放心。
在早上和夜晚进行调查,放学后则陪着爱恋到处取材。
那就是有夏月逗留在镇上的期间决定要做的事情。
“这次到底是要取材什么传闻啊?”
今天的风势很猛烈,生长在路旁的花草也全部把头俯得低低的。
“是‘天使降临的电波塔’。”
“……又是这些听起来就不怎么可信的东西吗……”
“你还嫩着呢,有夏月报道员。真相无论任何时候都在我们的身边啊。”
相机的镜头回头对准了有夏月,爱恋的脸上露出了一天不知能不能见到一次的珍贵笑容。
“你真的看不见吗?尽管诞生于世界上、却依然不为人所知的各种‘真相’——他们一直都在盼望着被我们发现啊。所以他们才会在我们面前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留下了提示。”
这几天来,有夏月并不知道爱恋在做些什么。但是继美术馆之后第二次前往取材的爱恋,却显得相当开心。可以很明显的听出她的声音充满了弹性。
“不知为什么,就好像侦探一样呢。也就是说别人的传闻也是其中一种提示吗?”
“侦探当然也是一种值得尊敬的职业。但是记者的对手,可是比杀人犯还要难对付。因为那是隐藏在偶然之中、设置了陷阱在前面等着你上钩的真相啊。只有把渴望着解放的真相找出来,才有资格称为真正的记者。”
“魔王的事,也算是被隐藏的真相之一吗?”
“正如我以前所说,魔王是真相的敌人。他企图以恐惧来扭曲真相,把错误的真相姿态展露在人们的面前。真相拥有着可怕的力量,同时也是一把两刃剑。即使是我,过去也曾经被真相的力量冲昏了头脑,差点就走上跟魔王同样的道路。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知道……”
前面路的两旁已经没有屋子,逐渐变成了一个向上的斜坡。在山丘上面,可以看见一座从低矮建筑群中向天空高高耸起的尖塔。
“我跟魔王,也许是表里互为一体的天敌。”
爱恋一边摄影着远方可以看见的杂木林,一边继续迈出轻快的步子。
“尽管彼此都为真相而着迷,但却是绝对无法相容的存在。”
跟相机二为一体的少女所说的话,有夏月依然是无法理解。
但是,有夏月也随着她露出了笑容。
“希望有一天能把魔王打倒吧,爱恋。”
“嗯。”
也许是一脸开心的爱恋把心情传染给自己了吧。
有时候是在学校的走廊上。
有时候是在乡镇上的商店街。
有时候是在田园风景的正中央。
报道社的行进步伐,今天也依然顺利地向前迈进。


而今天,也到达了目的地。
“在追求真相的我们——报道社的面前,有一道巨大的墙壁挡住了去路。被时间所遗忘的那个地方,仿佛在拒绝名为人类的异物一般悠然自得地俯视着我们。但是挽救被牢狱所囚禁的真相,正是身为真正记者的我们的宿命——”
“解说词,好像很有干劲哦。不过,这个……能进去里面吗?”
刚到达目的地,爱恋就架着数码相机发表了热情的演说。另一方面,有夏月则看到出现在眼前的要塞而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高高耸立在宽广平地上的,是一座巨大的电波塔。在那以四根粗粗的钢筋为支柱向天耸立的高塔上,设置着三层可以立足的平台。
即使是最接近地面的平台,也大概有学校楼顶那么高。在平台的外侧设置有围栏,在那里安装有好几个小型的天线装置。如果把各个平台分别称为一楼、二楼、三楼的话,那么最巨大的主天线就被设置在最高层的三楼上面。
在呈现出三角锥状的电波塔旁边,有一座褪了色的水泥建筑物。那里应该是控制电波塔的通讯室吧。里面应该放置着一些通讯设备和电子设备。
在包围着整个电波塔区域的围栏上,还准备周到地设置了带刺铁线。挡住了正门的铁栏,也立起了厚实的挡路铁牌。
“虽然使命结束后经历了相当的时间,同时也发生了老化,但是设备本身也依然能运作。跟人工卫星的连接,作为延长期间在夏天之前也不会被切断,而且向镇上传递的广播路线也保持在发生分歧之前的状态。明明仍有余力却被强迫退役的老兵,尽管向周围散发着哀愁之色,却也依然无比自豪地伫立在那里。”
“咦,好像只有那个部分的带刺铁线被切断了……”

有夏月在边角的围栏上发现了异常。他把丢弃在地上的带刺铁线残骸捡起来一看,马上变了眼神。
跟其它部分相比,切断面的锈迹要少得多。那就意味着被切断后到现在的经过时间并不长。
难道除了我们,还有谁潜入过这里面来吗——
回想起美术馆发生的事,有夏月提高了警惕。虽说只不过是传闻,但是也没人能保证这里没有被那种不可恩议的现象所支配。
“嗯,从这里登上去吧。”
“等、等一下,爱恋!太危险了,这样上去的话就等于是非法人侵了啊。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
看到爱恋把数码相机收进包袱、打算用手抓住围栏的时候,有夏月慌忙制止道。毕竟万一陷入了危险状态的话,他也很难保证能保护好爱恋。
“‘天使降临的电波塔’,是比其他地方都更有名的传闻。”
“咦?”
“传闻的开端,是因为不久前有一个从电波塔上跳下来企图自杀的女性,结果被发现的时候却毫无损伤……保安公司的保安员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女性,马上叫来警察和救护车,闹出了一场大骚动。不过女性却毫无损伤。当警察讶异地问为什么会这样的时候,那位女性就说‘当时我跳下来后还是没有死去,然后笼罩在光芒中的天使就飞下来救了我’。”
爱恋一边抓着围栏一边平淡地说道。
“本地的有线电视台也听说了这个传闻,还造成了一时的骚动。自那以来,至今还有一些觉得有趣的人们偷偷潜入里面。因为也许能见到天使的传闻,至今也依然在流传着。”
有夏月的紧张感稍徽松弛了下来。
“什么嘛,那么这些带刺铁线也是那些人干的吗……不,应该不是吧。从顺序上来说,应该是企图自杀的那个人吧——不过那样想的话,也有可能是那个企图自杀的人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啊。或许只是为了吸引别人注意力之类的……”
“嗯,最后骚动就是以这样的结论收场的。因为天使根本就不可能存在,重伤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内治愈……一般人都应该会这样想啊。”
“爱恋你不是那么想的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只会相信亲自确认过的东西。”
没有拿着相机的爱恋,反而看起来更像记者。如果直接对本人这么说的话多半会感到丧气,所以有夏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管怎样,爱恋似乎已经决定要进入里面了。有夏月也拿她没办法,只有第一个登上围栏,然后从上面把爱恋拉上来。
“爱恋,你好像没什么体力呢。”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曾经变成过爱恋……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所以有夏月只是以“直觉而已”来敷衍了过去。两人都落到了围栏内的地面上。
“成功踏入了魔境的我们,马上开始寻找魔王的痕迹。”
走在拿出相机边走边拍的爱恋身后,有夏月对周围提高了警惕。
除了有夏月和爱恋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在被水泥固定在地上的电波塔周围,到处都设置有花坛。这会不会是因为光是一片平地就显得太荒凉了呢?
其中的一个花坛,生长在里面的花草似乎特别繁茂——有夏月对此稍微有点在意。爱恋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用相机拍了下来。
有夏月在强风的吹拂下抬头望向电波塔。虽说涂漆已经脱落,锈迹也相当显眼,但是从下向上仰望的巨塔雄姿还是非常壮观的。
“好,我们登上去吧。幸好我穿了紧身裤。”
爱恋又一次把相机收进了包里。有夏月马上焦急地“啊?”了一声,
“登上去?你是说这个吗?”
“那当然了。要确认真相的话,从当时的视点来进行确认是最基本的做法啊。”
爱恋理所当然似地说完,就沿着阶梯登了上去。虽说是阶梯,但也只是围绕在支柱周围的、纤细而陡峭的螺旋状阶梯。
“啊,很危险的!”
“如果是畏高的话,你在下面等也可以的。”
被干脆利落地登了上去的爱恋这么一说,有夏月也只好跟着登上去了。
两人一边抓着那纤细的扶手一边向上登。每到强风吹来的瞬间,都会感到一种随时会被吹到空中去的恐惧感。
“那个说见到天使的人,到底是为什么要选这种地方跳下去呢。”
“自从闭锁之后,这里听说成了一个自杀专用场地了啊。你看,附近也没有其它高的建筑物。”
“呜哇……”
有夏月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只有什么都不想地登完了剩下那段阶梯。
两人平安无事地到达了第一层平台。爱恋没有理会舒了一口气的有夏月,又继续拿出相机拍摄了起来。
通往二楼和三楼的,是一段比较大的阶梯。有夏月也跟着确认了一下安全性,不过也没有发现什么危险的东西。
再次回到一楼后,两人又无言地绕着圈走了一会儿。虽然设置有好几个电盘,不过全都被塑料布包裹了起来,外面还用坚固的绳索紧紧扎住。
平台周围都装有围栏,上面排列着一些小型天线。现在的感觉,就好像钻进了一个被装饰得漂漂亮亮的三层大型花蛋糕里面一样。
“好像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呢。”
爱恋似乎正把精神集中在摄影之上。看到她靠在栅栏上探出身子有夏月慌忙上前加以阻止。
“看到天使的人,是不是从这里跳下去了呢。”
“嗯……”
两人以同样的姿势从围栏俯视着地面。光是这样看下去就感到有点晕眩了。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哪里?啊,那个是——”
水泥地面上的一部分,看起来显得比其他地方更明亮。有夏月很快就察觉到援引了。他向后方转过身来,指着生锈而倾斜的其中一个天线说道:
“应该是那个东西反射出来的夕阳光吧。而且角度也刚刚好。”
“嗯,看来是这样了。”
先感到厌倦的人是有夏月。他离开了围栏,在平台上坐了下来。
“这次好像也是白走一道了。”
虽然可能有点对不起爱恋,但有夏月还是松了一口气。这里既没有传闻中说的神秘学现象,也没有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所警戒的敌人身影。
从有夏月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的角度来看,这或许是应该感到可惜的事情吧。但是在跟爱恋一起的时候,光是没有危险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还想调查一下,因为还有一件在意的事。”
“那么,最多再逗留五分钟吧。要是太阳下山的话,回去的路上就变得漆黑一片了。”
有夏月回头看向爱恋,不禁顿时瞪大了眼睛。
某种白色物体正从少女的上方掉落下来。
“爱恋!”
有夏月反射性地一蹬地面,向着爱恋飞扑过去。
已经没时间去确认那是什么物体了。他抱着爱恋倒在了地板上。
“啊,有夏月报道员?”
大概是身体的什么地方撞到地板了吧,有夏月放开了痛苦得扭曲了脸的爱恋,马上走近了围栏。那白色的物体似乎直接向着地上掉了下去。
是敌人的攻击吗……?
俯视地面,正好看到那白色物体落在了水泥地上。
一阵风吹过。
那白色的东西,仿佛跳跃似的从地上飞起,再次向着有夏月飞来。
“天使……?”
爱恋也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了围栏。把数码相机对准了那个物体,小声嘀咕道。
有夏月摆出了架势,随时做好准备释放出自己的〈虫〉。
白色物体一下子飞到了跟有夏月和爱恋相同的高度。
“啊……?”
有夏月不由得发出了呆愣的声音。
站在身旁的爱恋,把飞舞在空中的那个物体的真面目收进了相机里。
“——塑料布?”
少女的低语声消失在呼啸的强风中。
一张大大的塑料布,正被强风吹得在空中飞舞。虽然因为逆着夕阳光的关系而看得不大清楚,但是冷静观察一下的话,就可以发现塑料布上还被系着一条绳索。
可以看到绳索一直延伸到二楼,跟塔的另一侧相连。而连系着塑料布的另一端,则是一块类似电盘盖子的金属板。
“……”
在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两人面前,塑料布仿佛很开心似的在空中飘动。
有夏月花了好几秒钟才理解了这种状况。
这个,也就是说——
“由于电波塔另一侧的电盘塑料布发生了脱落,所以塑料布和盖子就掉了下来吗……而只有在强风的风势足以把金属板也吹起来的日子里,塑料布才会在地面和二楼之间飞来飞去。”
爱恋冷静地分析道。
说起来,二楼的电盘的确是没有盖着塑料布的。系在缠卷住围栏的绳索两端的塑料布和金属板,被挡在四根支柱的其中两根后面,看不清楚。
“这就是、天使的真面目……?”
一下子就泄气了。有夏月不由得坐倒在地上。
“看来是这样了。”
爱恋也认同了。
电波塔笼罩在一阵短暂的静寂中。
“哈——”
有夏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哈哈!天使的真面目就是这个……那样子也行吗?”
“真相有时候是很残酷的……”
爱恋似乎觉得很可惜,大概是因为期待落空而感到失望吧。看到爱恋的那副模样,有夏月就觉得更好笑了。
笑个不停的有夏月,和丧气地低下了头的爱恋。
形成鲜明对比的两人,被夕阳的光芒染成了橙色。
笑了好一会儿,有夏月才面向爱恋说道:
“就算是天才,也会有失败的。振作点吧,爱恋!”
“你这样半笑着说出来也没有说服力嘛……不过也拍到了好照片,也无所谓啦。”
爱恋的侧脸,浮现出了今天第二次的笑容。
数码相机中拍摄出的画面,是一轮大大的夕阳。
有夏月不禁看得出神了。
“下一个是‘食人的废弃医院’,那边应该会有魔王的痕迹。”
“……果然,还要继续下去啊。”
在电披塔生锈的地板上,是两人被拉得长长的身影。


3.01 有夏月 PART7

在电波塔上遇到了意外的天使之后,有夏月也依然继续进行着有关镇上异变的调查。
可是虽然在早晨和晚上到镇上巡逻了好几次,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和人物。有时也因为接到北中央支部说感应到〈虫〉的气息的联络而紧急赶往现场,但是每一次都空手而归,调查的状况毫无进展。
另一方面,新派遣来这里的下级局员,明明采取的行动也跟有夏月一样,却一个接一个地被变成了缺陷者。正如预料中那样,有夏月的情报已经被敌人知道了。敌人大概是故意避开身为上位局员的有夏月吧。
因为北中央支部的感知能力者身在远方,所以不管怎样也会因为时间差而给敌人造成足以逃跑的时间。但是考虑到敌人也可能会拥有感应〈虫〉的能力,北中央支部一直顽固地坚持不肯把感知能力者投入到这个镇上。因为感应〈虫〉的能力是非常稀有的,他们大概是不愿意出现任何闪失吧。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一次完全处在被动状态。
那不见影踪的敌人,很明显是对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怀有敌意的。正因为这样才会在镇上布置各种机关,而把局员引诱过去。虽然不接受敌人挑拨的态度可以说相当冷静,但是感情上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放开的。
眼睁睁地看着下级局员一个个地被变成缺陷者,有夏月与日俱增地感到无力和焦躁。
——有夏月停留在镇上的期限,已经逼近了。
“来,这是今天的便当。”
在饭堂面对面跟有夏月坐着的阳子,向他递出了一个可爱的便当饭盒。
“谢谢。对不起,总是麻烦你。”
有夏月笑着接了过来,打开了盖子。虽然里面是煎蛋和肉丸之类的寻常菜式,但看起来非常好吃。阳子似乎一直都自己做便当,对有夏月每天都去学生饭堂吃饭看不过眼,于是就连他的份也一起做了。
也许应该说是必然吧,中午跟阳子一起吃饭已经成了每天必做的事了。对厌倦了饭堂那些凑合做成的饭菜的有夏月来说,这也是一个小小的乐趣。
“有夏月同学,你不累吗?脸色好像不太好哦?”
被阳子那乌黑润泽的眼眸这样注视着,有夏月就感到脸上的温度急速升高。
“嗯?”
有夏月为了找借口而沉默了起来,阳子则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他。挪开视线之后,却又看到她那柔软的嘴唇和敞开的衬衣中露出的胸口。
“是、是那样的吗?可能是因为我很难入睡,所以没睡好吧。”
“那种时候喝一些热牛奶比较好哦,电视上是这么说的。”
阳子微笑着说道。明明是极其普通的对话,但是她每个动作都仿佛要夺走有夏月的注意力似的,散发着强烈的魅力。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会看着她出神,所以最近有夏月甚至不敢跟她正眼相对。
跟因为调查活动而感到疲劳的有夏月相反,佐藤阳子却变得一天比一天美丽。
虽然如深海般黑润的眼神依然如故,不过也许是因为开始对头发和化妆讲究起来了吧,那漆黑的长发和涂了口红的嘴唇看起来总是给人一种湿润的感觉。因为本来就有着高挑姣好的身材,越是穿得少,那细长的手脚和丰满的胸部就越被强调了起来。
外表一旦发生变化之后,就好像连性格也改变了似的。跟毫无自信的以前完全不一样,可以看出她浑身都充满着活力。在跟有更月说话的时候,也会为一点小事而发笑或者感动,表情的变化也丰富了起来。
“爱恋她还好吗?”
被那纯真的眼神从正面注视着自己,有夏月的心脏顿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这种感觉,跟千莉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感到的那种冲动非常相像。为了把红起来的脸藏起来,有夏月尽量以开朗的声音回答道:
“真是的,她正在尽情地到处暴走呢。我甚至怀疑她早就把社团成员人数一直没增加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啊哈哈,还真是有爱恋的风格呢。”
明明社团面临着被废除的危机,爱恋却依然跟以前一样。虽然每隔几天就会说什么“情报收集”而不见了影踪,但是有夏月也好几次陪她去取材。
虽然每次都是为了去考证那些听起来就古古怪怪的传闻而进行的取材,但是全部都以白费力气告终。就像电波塔的天使一样,在现场找到引起传闻的真正原因后大失所望,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
有夏月打算在自己离开学校之前再去找学生会长谈一谈,看看能不能说服她暂缓废除社团的决定。
虽然他也很清楚这是多管闲事,但是自己能为爱恋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些了。
就当作是这段时间里给了自己平稳生活的爱恋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谢礼吧。
“自从有夏月同学来了之后,爱恋就好像恢复了以前的生气。真让人高兴呢。”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吃饭的阳子,看起来的确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过去的爱恋——
有夏月把至今为止都没对任何人提起过的问题,向阳子问道:
“以前……就是爱恋变成孤身一人之前的事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嗯……”
阳子先是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然后忽然把脸凑近了有夏月。她把嘴唇靠近僵直了的有夏月耳边,低声细语道:
“你迟早会知道的。”
阳于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马上挪开了身子。阳子的温热气息,以及轻轻碰到脸上的嘴唇触感的余韵,令有夏月的心产生了剧烈的动摇,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说,有夏月同学,你现在最害怕的事是什么?”
听到她突然改变了话题,有夏月困惑地反问道:
“咦?”
“有夏月同学你的身体状况不佳,好像不仅仅是因为睡眠时间不足的关系呀。我突然觉得自己偶尔也该做一点符台心理医生的女儿这个身份的事呢。”
阳子害羞地笑道。
“害怕的事情吗。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到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喜欢……的女孩那里去了,我现在是觉得那个很可怕啦。”
虽然正确来说应该是“回去”才对,但他还是没说出来。在离开学校之前,他并不希望让爱恋和阳子知道那件事。
“不过也并不是说对那个女孩感到害怕。只不过,那里有一个我无法原谅的家伙在……一旦在那家伙的身边,我就会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
实际说出口之后,心里也再次涌起了一阵恐惧。一旦面对着被自己看作是利菜仇人的对手,有夏月就会失去理性。在心底怀抱的杀意,他至今也依然无法消除。
他认为,在现在这种状态下的自己不应该回到千莉的身边。因为那同时也是有夏月跟以前一点也没变的证据。
随着伤痛刻印在心中的复仇心,恐怕在一瞬间内就去把在这个小镇里平静下来的心也烧成灰烬吧。
“明明有其他必须要做的事……可是却一直无法改变。但是好像就是因为这样而害她伤心,我也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大概是我笨拙吧,除了以牙还牙之外,我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在阳子的双眼注视下,有夏月的真心话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那是没办法的事,有夏月同学。你不能责怪自己啊。”
阳子的声音非常温柔。
“害怕的东西,不管怎么做都是会觉得害怕的。如果你还是想要改变的话,那就只有断绝恐惧的根源。如果不反击的话,不就一直被人压在头上了吗?”
“恐惧的……?”
“对。如果把困扰着有更月同学的原因除掉的话,就能轻易地改变自己了。甚至会搞不懂自己在那之前为什么会那样苦恼呢。”
面露微笑的阳子浮现出了妖艳的笑容。有夏月心想道:
断绝恐惧的根源——也就是要把〈郭公〉杀死吗?难道除此之外的方法,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吗?
阳子握住了他的手。有夏月惊讶地抬起了头。
“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哦。我们一起努力吧?”
被阳子那认真的眼神所注视,有夏月差点就想点头同意了。就在这时候——
有夏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马上回过神,站起了身子。
“对、对不起,我要走了。谢谢你,便当很好吃啊。”
为了掩饰内心的动摇,有夏月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身后传来
“嗯,明天见”的回答——幸好她似乎没有为此感到不高兴。
以名为〈郭公〉的怪物为对手,就算借助阳子的力量也根本毫无用处。自己本来是明知道这一点的,刚才脑子不知道想歪了什么。
奔出饭堂之后,有夏月在走廊上听了电话。响起铃声的是他私人用的手机。
“喂喂——”
“你说‘喂喂’呀?那么我就说好久不见不见了,蜉蝣先生。”
那是一个自己曾经听过的少女声音。有夏月马上瞪大了眼睛。
“没有回答呀,真差劲,不可能~!人家特意说了些有趣的话,你也不笑一下。傻瓜,傻瓜~蜉蝣你这个中间分界的大傻瓜!”
嘟——通讯突然被切断了。
果呆地站了一会儿之后,手机马上又响了起来。有夏月环视了一下周围,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再按下了通话按钮。
“露西……?”
“为什么你不马上打回来呀,真差劲。下次见到你的话会踩你几脚的!”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生气,同时也显得很冷静。那种极富特征的声音,有夏月自然不可能会忘记。
那本来是不可能会打电话来的人。
因为那位少女是身为〈虫羽〉成员的附虫者。有夏月背叛了〈虫羽〉而进入了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件事她不可能会不知道。
“真差劲,你要是不说‘号码非通知怎么打回给你啊!’之类的话,那我不就像傻瓜一样吗?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玩的对话,真没趣。”
“……事到如今,你找我有什么事?”
“真冷酷~冷酷的男人~!我会哭的耶——现在蜉蝣、蜂天蛾和草蛉全都不在,〈虫羽〉的元老级首领就只有我一个了呀。我抱怨几句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虫羽〉在瓢虫——也就是利菜统领之下,按照地域分出了四个地区首领。露西是其中唯一一个少女,在〈虫羽〉中是属于罕见的特殊型附虫者。同时也是有夏月感到难以应对的人物。
“如果只是打来骚扰的话,我就挂了啊。”
“蜉蝣你去了特环那里吧?可不可以悄悄透露一点情报给我?”
听到她口无遮拦地这么一说,有夏月就皱起了眉头:
“抱歉,我已经不是〈虫羽〉的人,所以做不到。”
“真过分~说得这么干脆~坏到极点了呀——!”
“再见。”
“听说〈冬萤〉成了〈虫羽〉的首领了耶,你知道吗?不过现在好像是被唤作飞雪了。而且还听说有好几个强大的附虫者成了同伴,〈虫羽〉接下来好像会发生很大变化呢,真厉害哦~”
“什么好像、听说的……听起来有点事不关己啊,虽然以前你也是这样子啦。”
“我根本没有关系嘛。只不过是因为瓢虫说会给我容身之所,我才成为他们同伴的。从那个女人不在的瞬间开始,就已经违背了约定了嘛,真差劲。”
“……”
“不过飞雪如果能重振〈虫羽〉保护我的话,那也无所谓啦。哇~帮上大忙了!好轻松~努力噢~”
有夏月早就知道露西的扭曲性格。刚才之所以叫有夏月透露情报,多半也只是在捉弄他而已。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她这样的人推上区域首领的位置——想到这里,有夏月又回想起自己也没有说别人的资格。把有夏月推上首领的位置,从其他人看来恐怕也是无法理解的事吧。
“—一虽然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好像气氛有点糟糕呀?这是某个人告诉我的事,听说〈暴食〉的能力是能够使用所有分离型附虫者的能力呀。吓我一跳~好可怕~!史上最强——”
“……”
为什么你会知道——在有夏月正想提出反问的瞬间,少女继续说道:
“这样下去的话,飞雪就会很麻烦了吧?因为不管从谁的眼里看来,都是飞雪的能力对〈暴食〉最有帮助。虽然现在〈虫羽〉里面只有我知道这件事,但如果暴露出来的话,不就会被群起围攻了嘛?不过那也是当然的啦,从结果上来说对〈暴食〉最有帮助的人正站在打倒〈原始三只〉的最前线,真是笑死人了。真奇怪~好没趣——”
在上次跟〈暴食〉展开的战斗中,其能力已经被一部分人所知悉。但是为了避免混乱,应该已经被施加了严格的情报封锁才对。虽然迟早都会变成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即使是那样,情报的流通也太快了。
正如在这个镇上遇到的少女——爱恋所说的那样。
“真相”迟早都会暴露在人们的面前——
“这跟我没关系啊,我也对那些战斗没兴趣。现在我光顾着自己能事,就已经没有余力了。”
为了结束这个话题,有夏月如此说道。
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附虫者之间的战斗,〈原始三只〉,组织间的冲突之类的大规模战斗,有夏月根本不打算参与。
毕竟就连在这样一个小镇里的任务,自己也还没能解决。
“现在的〈虫羽〉可能也会很快垮掉呀,救救我吧,蜉蝣。有没有别的好地方啊?在特环里舒服吗?”
“你还是那么喜欢挖苦人呢。在这里怎么可能会觉得舒服啊。”
“真冷淡,太差劲了,绝对零度~!那么果然还是只有照那个人说的去做了呀~真麻烦。”
“……那个人?”
“就是告诉我〈暴食〉能力的那个人~听那个人来说,并不是因为有飞雪在才无法打倒〈暴食〉呢。还说如果杀死了飞雪的话,那么在那一瞬间就一切都完了。现在因为有飞雪的能力在,所以就算打倒其他的附虫者也是没有任何变化,所以才能避免演变为附虫者之间的战斗。”
“……”
“不过要是没有了飞雪的能力,那就会怎样呢?下一个更强的附虫者就会成为目标了吧?然后分离型的附虫者就会像连锁反应似的变成被憎恨的对象。所以能防止将来发生混乱的存在,就是飞雪啊。只要有飞雪在,那么就算打倒其他分离型附虫者也是没有意义的。不过,当然飞雪就会成为许多人憎恨的对象了。”
这简直是毫无道理的话。明明〈冬萤〉本身是没有责任的,可是却仅仅因为力量强大就成了众矢之的。
但是,那也是事实。
力量上仅次于一号指定的〈冬萤〉的附虫者,就是二号指定的有夏月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有夏月是因为她的存在而得救的人。
“原来如此~真厉害~我明白啦!那个人很生气耶,还说‘他们全部都找错了敌人,目光短浅,光是看到眼前的恐怖,真是一群惜糕透顶的附虫者’。噢噢~真有男子气概呀~好帅气哦!”
那个人物到底是什么人呢?要说是男人的话,那种语气又好像女人一样。看来应该是有夏月不认识的人。
“我决定要跟那个人走啦~”
有夏月不由得“咦?”地反问了一声。
“如果按照那个人说的去办的话,也应该可以在真正意义上重振〈虫羽〉。而且也没有其他能帮我的人了。真麻烦,烦死了~前途多难。”
“露西……你打算自己行动吗?你至今为止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听说蜉蝣你还打算要为那个女人报仇呢。那件事我也听说啦,所以你才会去特环的呀。”
“……!”
到底那个人是谁呢?难道说那个人什么都看透了?
“按照那个人的说法,瓢虫好像是一直等待着我们两个‘向前迈出一步’呢。现在我一动的话,就好像结果正如瓢虫所期望的那样,真让人不爽~太绕圈子了,太照顾人了……真是很不爽。”
低声沉吟了一会儿,露西又继续说道:
“我要先走一步了。”
噗通!有夏月的心脏锰然跳动了一下,
“蜉蝣你就一直留在那里吧?背叛者~留恋过度!傻瓜,傻瓜——!”
说够了想说的话,通话就被挂断了。直到最后也不忘拿有夏月开玩笑。
——只有你一直被束缚在过去,完全没有变过。
在来到这个镇之前,上司曾经跟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又重现在脑海。
在响起了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走廊上,有夏月哑口无言地呆站在原地。

有夏月一边走在狭窄的山路上一边回想起午休时发生的事。
——如果你还是想要改变的话,那就只有断绝恐惧的根源。
佐藤阳子在这么说的同时露出了笑容。
有夏月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为了把自己亲口承认杀死了利菜的〈郭公〉亲手杀掉,他才进入了东中央支部。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千莉。
——我要先走一步了。
过去的同伴留下这样一句话,决心以自己的双脚来向前迈进。
仅仅是有夏月一个,直到现在也依然呆站在过去一动不动——
“正在思考事情吗?有夏月报道员。”
走在前面的爱恋连同数码相机一起向他转了过来。也许是因为有夏月一直沉默不语地走着路,所以才感到在意吧。有夏月露出了苦笑。
“算是吧。”
“作为社长,我是不能放着社员的烦恼不管的。就由我来听听你诉苦吧。”
两人正走在电波塔附近的一条小山路上。被杂乱的树木所包围的这条路非常狭窄,就连两人并排行走也恨困难。
如往常一样,他们正走在去往报道社的取材目的地的途中。
有夏月本来是想打算委婉地拒绝她这个要求的。附虫者和组织间的战斗什么的,对身为普通人的爱恋来说,大概连想都没想过吧。
但是他突然又改变主意了。爱恋的想像力应该比普通人要更丰富一点。
“我可以说一些类似爱恋你说的那种话吗?”
“嗯。”
能够跟这位少女在一起的时间,也只剩一点点了。要是什么都隐瞒着她就此告别的话,也有点过于寂寞。
“其实,我是某个秘密组织的一员啊。”
“我知道。”
“我讨厌战斗,可是却不愿意看到周围的人从自己身边消失。但是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被杀掉了……那个仇人却是我现在的同伴。”
有夏月尽量以平淡的口吻说道。
“最近,我发现那个人也许并不是真正的仇人。不过我一站在他身边的话,就无论如伺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明明头脑中已经理解了那一点,但是感情却无法跟上来啊。”
“……”
“现在我还必须守护我最重要的人,明明周围的人都发生了改变——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因为我是一直想着怎么把那家伙杀掉,才活到了现在。”
爱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登着山路。
是不是即使是爱恋,也无法跟上有夏月说的那些仿佛异世界一样的事呢?不过本来就想着让她听听就算的,被无视的话反而有一种得救的感觉。
“那都是虚构的故事啦。”
“‘真相’有时会令人痛苦,也很残酷。”
爱恋开始说了起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说给有夏月听的。
“但是,那是绝对无法逃避的。如果你越逃避的话,那它就会逼得你越紧。如果从真相的角度看来,大概会有一种‘我明明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视而不见呢?’的感觉吧。真相本身明明没有罪过,但是人们偶尔会对它感到恐惧和厌恶,甚至拚命把视线挪开。那样的话,人就根本无法继续向前走。在挪开视线走路的过程中,人就会迷失方向,从而踏入一条无法回头的错误之路。”
少女并没有回头去看有夏月。
“——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取材了,所以就趁现在先跟你说吧。”
爱恋的语气突然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她把相机对准了有夏月,笑道:
“谢谢你。”
看到她突然这样子向自己道谢,有夏月也不禁怦然心动。
爱恋露出了罕见的羞涩表情,再次转向了前方。
“多亏了有夏月报道员加入了报道社,我才能坚持记者的原则啊。因为过于巨大的真相感到畏怯,不敢正视,差点就踏上了‘让社团存续下去’这条无足轻重的逃避之路……一个人是不行的,寂寞会让入变得软弱。”
“爱恋……?”
“能够一个人活下去的,大概就只有魔王了。我总算没有成为魔王,那都是多亏了有夏月报道员愿意陪着这样的我留在了报道社。”
鸟儿飞过了在树木包围下的那片天空。爱恋把这一幕也收进了相机里。
“有夏月报道员,你也不是一样吗?重要的人先一步离开了自己,然后就觉得自己一个人被扔下了吧?”
的确是那样。
被重要的人——立花利菜扔下,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
不知道应该去相信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变成了迷童。
“有夏月报道员,也是跟我一样。现在也并不算迟,只要稍微看一看周围,就应该会察觉到自己并不孤独啊。”
爱恋的相机依然对着有夏月。
“那样的话,应该就会涌起一点点面对事实的勇气。”
镜头上反射出了自己的脸。
“不战斗和逃避,并不是一对同义词啊。”
爱恋笑了笑,再次沿着山路迈出了脚步。
不必逃避,也不必战斗的道路——
那样的东西,真的会存在吗?
虽然迷惘还没有消失,答案也还不知道,但是听了爱恋的话,有夏月感到心情也轻松了一点。
如果下一次再遇到迷失自我的状况的话,那就回想一下爱恋的这番话,还有千莉手掌上的温暖吧。
那样的话,有夏月一定就能够回想起原来的自己。
他是那么想的。
“爱恋真威风呢。”
说出了一句真心话。
“嗯,记者是很威风的。”
“真好啊,我是不是也能成为记者呢。”
“我就给有夏月报道员授予报道社永久社员的称号吧,以后要好好努力锻炼自己啊。”
“那么,爱恋就是永久社长啦。”
南风森爱恋。
绪方有夏月。
只由两人组成的报道社的行进步伐,停了下来。
穿过山路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棵巨大的樱树。
“那就是‘死者复苏的樱树’了。”
山顶是一个宽阔的草原。孤零零地生长在中间的那棵樱树,可以看得出已经是一棵老树了。迟开的樱花正在树上傲然盛放。
除了颇有特征的樱树之外,还有一张休息用的长椅。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樱树的背后,展开着一片田园风光,还可以看到电波塔。
“根据收集到的情报,这里有两个目击事例。其中一个是身为登山家的老人,在樱树下吃午饭的时候,看到自己已过世的妻子出现在眼前。谈了一会儿话之后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妻子的影踪。也有可能是从一开始就在做梦。”
“死者复苏……的确就是字面意思呢。”
“第二个事例是到这里来郊游的本地高中生了。当他们走近樱树准备吃午餐的时候,却看到了在那之前本来不在那里的另一个朋友。而且那个朋友还突然向其中一名高中生发起攻击,把他打晕之后就消失了。这个证言已经取得了确证。”
“这已经跟什么死者的拉不上关系了呢。不过既然有复数的同时目击者的话……”
“如果不是在背后暗中统一过口供的话,那就意味着全部人都看到了同一现象了。如果被揍晕了的话,也应该是有实体的吧。”
两人走近了樱树,一股甘甜的樱花香味传进了鼻腔。在风中飞舞的花瓣,从有夏月和爱恋的头上空飘落下来。
爱恋为了把樱花飞舞的景色收进相机,开始一边摸着樱树,一边在树的周围转圈。
有夏月也绕着樱树转了一圈,调查了一下是否有异常状况。他仔细看了看樱树的表面,只见上面被刻画上了无数的伤痕——很明显,那是人为造成的伤痕。
“引起我注意的,是死者和身在别处的朋友这两个案例的不同点。虽然有着‘出现了本来不在那里的人’这个共通点,但却有着决定性的区别。假如把出现的东西唤作幻像的话,那么就是说有死者和生者这两种不同构类型了。”
有夏月为了谨慎起见,再一次确认了樱树的周围。但是却没有发现不可思议现象的征兆,或者是类似敌人的气息。
自从电波塔以来,报道社的取材都一直没有收获。这次看来也是同样的结果了。
“幻影存在的时间也有所不同。死者虽然存在了好一段时间,但是朋友那一方则很快就消失了。幻影采取的行动也不一样。一边明明是友好的态度,可另一方却具有非常强的攻击倾向。”
“我说,爱恋。”
“嗯?”
“我看那全都是编造出来的吧?你看这里。”
有夏月用手指着树干上被刻上的伤痕,苦笑道:
“这里全都是一些令人恶心的乱涂乱画的痕迹啊。大概是想让来到这里的人看了大吃一惊吧?”
爱恋无言地向有夏月转过身来。
少女再次把数码相机对准了樱树。她不断改变角度,绕了一周把整个树身都拍了下来之后,就皱起眉头说道:
“……你说的乱涂乱画,在哪里?”
“咦?”
有夏月一时哑口无言了。他以为爱恋是故意吓唬他,于是看了一下爱恋眼前的液晶画面。
“我的相机里,并没有摄影到那样的东西。”
有夏月不禁瞪大了眼目青。在液晶画面中拍摄出来的树干上,并没有任何伤痕。
“怎么可能……!明明就在这里——”
有夏月再次看向树干。
直接用眼睛看的话,那里依然是被刻上了恶心的乱涂乱写的痕迹。他用手按了一下其中内容特别诡异的部分。
——“在你的身后,存在着最可恨的敌人”。
有夏月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了那些文字。
“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快离开那棵树,有夏月报道员!”
在爱恋出言制止的时候,脚边已经冒出了白色的粒子。
整个草原都释放出白色的光芒。
虽然跟在美术馆发生的怪异现象的光芒一样,但规模却比那时候要大上许多倍。强烈的光芒迅速膨胀了起来。
有夏月一边庇护着爱恋一边离开了樱树。
“这里也有着跟美术馆同样的东西……?”
面对那刺眼的光芒,有夏月和爱恋都眯起了眼睛。这时候,白色粒子又开始平静下来了。
在光辉转化为浅淡光亮的草原中心——樱树下面的泥土突然隆了起来。
在两位报道员的注视下,土块慢慢化作了一个人物的身影。
“……!”
流淌在有夏月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内沸腾了起来。就连把握眼前事态也完全忘记,视野已经被怒火染成一片通红。
在表情变成接近野兽的有夏月身边,举起数码相机的爱恋低声说道:
“恶魔……?”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全身漆黑的异样人物。



在清一色的黑色装束上,披着一件如同恶魔翅膀一样的漆黑长大衣。如恶鬼的双眸般散发出红光的,是几乎覆盖整个脸部的防风眼镜。倒竖起来的头发就像恶魔之角似的朝向天空,手里握着代替死神镰刀的大型自动式手枪。
“〈郭公〉……!”
有夏月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漆黑的恶魔向这边看了一眼。从空中飞舞而下的郭公虫停在了恶魔肩膀上,并把身体化作无数触手,跟恶魔完成了一体化。
恶魔把握着手枪的手慢慢抬了起来。
“〈郭公〉!”
千莉手掌的温暖——
在这个镇上应该已经得到了治愈的心——
在看到眼前这个恶魔的瞬间,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恶魔的手枪喷出了地狱之火。
“……!”
有夏月反射性地抱起了爱恋,向一旁跳开。
地鸣声摇撼了整座山丘。
之前两人所站的地方都被击成粉碎,如雨点般的土沙和爆炸的火焰顿时向四周撒落。

“发、发生了什么……?”
有夏月在飞沙走石之中保护着满脸愕然的爱恋,但是视线却并没有从〈郭公〉身上移开。
恶魔一边举着冒出硝烟的手枪,一边注视着有夏月。
他的嘴角——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你离远一点吧,爱恋。”
有夏月挤出了最后一点理性,把爱恋撞向背后的山路。
“啊,有夏月报道员?”
“……对不起。”
有夏月在转眼间掠过视野的相机画面里,看到了那悠然伫立的恶魔身影。
看来跟那些乱涂乱画不一样,这并不是幻觉,而是实体。
不过那种事,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把爱恋你卷了进来。”
有夏月回头看向少女,露出了微笑。
也不知道是敌人布下的陷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闯进了异常空间的有夏月,似乎已经陷入了不明来历的意志的支配之下。
他打开包袱,把北中央本部的装备——夹克和护目镜装备在身上。
等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有夏月就连剩下的理性都彻底舍弃了。
“从现在开始,就不能再拍了。”
绝对不能把跟附虫者毫无关系的爱恋牵扯进来。
绝对不能因为有夏月招致的危险而让她受伤。
就算那样会令有夏月成为被她恐惧、甚至是厌恶的对象,也同样如此。
“因为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附虫者的战斗了。”
一只巨大的蜉蝣现出了身姿,紧紧贴在有夏月的背上。那缓缓晃动的两股尾巴,掠过了倡在原地的爱恋的鼻尖。
为了把视线从爱恋身上挪开,有夏月向旁边奔了出去。贴在背上的细蜉蝣从腹部的空洞中射出了无数的圆球,圆球在空中描绘出一道弧线轨迹向着〈郭公〉袭去。
面露笑意的恶魔沉下了身体。
以几乎要把地面踩得陷进去的势头在泥土上一蹬,〈郭公〉在一瞬间内就逼近了有夏月。蜉蝣释放出的圆球在无人的地面上爆炸了开来。


“……!”
〈郭公〉的左拳在反射性地躲开的有夏月脸颊上擦过。带着绿色残影挥了过去的拳头卷起了一阵暴风。如此巨大的威力,要是有夏月的身体从正面吃了这一招的话,恐怕脖子上面的部分都会全部被打飞了吧。手枪的枪口,抵在避开了拳头的有夏月的眉心。
一记枪击声在四周回响。
“至今为止,我到底想像过多少次跟你战斗的场面——”
离有夏月所站位置不到几米的地面上,被挖空了一大块。
那是因为有夏月反射性地把抵住自己的枪口踢开,所以枪击落空了。比起用抢来进行远距离战,〈郭公〉更擅长运用机动力展开近身战,这一点有夏月是再清楚不过了。
“就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蜉蝣释放出去的圆球直接击中了〈郭公〉的胸口。压缩在球内的热量瞬时释放出来,把恶魔的身体击飞到了空中。
被防御性能高的长大衣保护着的〈郭公〉,在空中改变了姿势。尽管头发被烤焦,但是也依然把手枪对准了有夏月。
远距离战的话就是有夏月的强项了。已经释放出去的第二个热球也命中了〈郭公〉。
“去死吧,〈郭公〉……!”
有夏月的连续攻击,完全不容许〈郭公〉的身体落地。
在空中进射出一次又一次的红光,热浪不断在四周沸腾翻涌。
“去死……!去死……!去死吧——!”
有夏月大声吼叫,把所有的热球都射了出去。
所有的热球都命中了以双手挡着脸部的〈郭公〉,巨大的爆炸把恶魔包裹在内。
“啪沙!”的一声,那漆黑的团块掉落在地面上。
“……”
有夏月喘着粗气,注视着对方的样子。
双手一片冰冷。
是因为急剧消耗了过多力量,还是因为愤怒得连体温也失去了呢?
紧握着的拳头简直冷得快要结冰一样。
“有夏月报道员……”
即使陷入了这样的状况,爱恋也没有停止数码相机的摄影。
不可以拍的——
有夏月慢慢地向爱恋投以恳求的视线。
我这样的身姿,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黑色的团块,一下子站了起来。披着烤焦的长大衣的恶魔,脸上依然露出无情的笑意。从全身浮现出来的纹样中,散发出绿色的光芒。
“……”
有夏月开始集中意识。
贴在背上的蜉蝣身体上,开始出现了裂缝。橙色的外壳逐渐崩落,从里面现出了闪耀着黄金色光芒的尾巴。
蜉蝣的亚成虫化,据有夏月所知,是只有他的〈虫〉才具备的能力。

〈虫〉在把宿主的梦想啃食殆尽后发生的凶暴化现象,就称为成虫化。而亚成虫化则可以根据宿主的意志,使〈虫〉暂时性地接近成虫化的状态。通过把〈虫〉的状态激发至成虫化的临界点,就可以使其能力得以急剧提升。
同时,其中也存在着无法把力量控制在一定程度下,以及因力量消耗剧烈而造成控制时间短的风险。但是也正因为有这个能力,有夏月才被赋予了火种二号的称号。

〈虫〉变化成了闪耀着金色光芒的蜉蝣,发出了咆哮。伸长到原来好几倍的两股尾巴,就像鞭子一样甩动了起来。
说起来,刚才爱恋对自己说过什么来着——
在有夏月心底的某个冷静的部分如此想道。
从蜉蝣的尾巴中,发射出几乎要覆盖整个天空的光线。
身上缠绕着绿色光芒的〈郭公〉一蹬地面,把穿插于周围的光线一一避过,向着这边冲来。
有夏月和〈郭公〉。
两者间一进一退的攻防战依然在持续。
穿过了光线之雨的郭公逐渐缩短距离,以手枪和拳头发起了攻击。有夏月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枪击,以无数光线逼使恶魔远离自己。
即使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制作的大衣,也无法抵挡有夏月那亚成虫化后的〈虫〉的攻击。然而另一方面,有夏月一旦受到了〈郭公〉哪怕仅仅是一次的攻击,就会马上陷入无法战斗的状态。
“呜噢噢噢——!”
在发出愤怒和憎恨的咆哮的同时,有夏月心中出现的疑问也在不断膨胀。
为什么我在跟〈郭公〉战斗……?
在他的心中,同时存在着顺应满腔激情展开战斗的自己,以及冷静地正视自我的自己。
这样的战斗,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越是奋力战斗……
越是高声呐喊……
有夏月的空虚思念就越发侵蚀着他的内心。


“!”
嘲笑自身的冷漠感情,在熊熊燃烧的憎恶之火中唤起了一缕波纹。

〈郭公〉的拳头捕捉到自己胸口的瞬间,仿佛慢动作一般在视野中映照了出来。身体自然而然地作出了反应,迅速扭动了一下。
有夏月的身体被击飞到了空中。
摔落在地面上,撞碎了长椅,在泥土上反弹了好几次,最后把脊背撞在了樱树之上。
“呜啊……”
虽说反射性的躲避动作在一定程度上减低了伤害度,但是恶魔的一击却完全把有夏月击垮了。大概是肋骨被折断了吧,胸口上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楚。因为全身都遭受了强烈的冲击,根本无法动弹。
眼前可以看到恶魔慢慢向自己走近的身姿。
这是意味着我敌不过〈郭公〉吗?还是说——
在有了死的觉悟的有夏月心中,已经没有了愤怒和憎恨。
只是我太弱了呢——
察觉到这个真相后,他不禁涌起一股想笑的冲动。
如此没出息的男人,也许是最适合被自己生成的幻影杀掉的吧。
为了直到最后也不把视线从杀死自己的男人身上移开,有夏月抬起了头。
就在这时候,一片樱花的花瓣跟恶魔的脸重合了起来。
有夏月向头顶看去。
在山顶上吹过的强风,正不断把樱花的花瓣吹落下来。
自然而然地,树上那些乱涂乱画的字迹映入了有夏月的视野。
——“在你的身后,存在着你最重要的人的亡灵”。
闪烁着白光的粒子笼罩了周围。
从有夏月的背后——樱树的另一侧,出现了某个人的气息。
至于那个人是谁,就算不把头转过去也能感觉出来。
“——好啦,为了实现梦想,今天也去战斗吧。”
那是一个开朗得有点不合时宜的声音,然而却能让人感觉到其中蕴含着坚实而强大的力量。
在花瓣飞舞的树下,一位少女走到了有夏月的前面。
“好啦好啦,要是不跟上来的话,我就要把你扔下了哦?”
那位在有夏月心目中最美丽的少女转过头来,向他露出了微笑。无论什么时候部以自然姿态投身于战斗中的少女,总是会给人带来勇气,
跟在少女后面的,是一只呈现巨大半球状的〈虫〉。在那坚固巨大的外壳上,浮现出七个红色的斑点。
“……”
在脸颊上流下了一滴水珠的有夏月面前,立花利菜和〈郭公〉的战斗开始了。
利菜的战斗方式,跟有夏月基本没有分别。尽量多开向自己和〈虫〉袭来的攻击,同时以冲击波把敌人整个吞没。
但是跟有夏月不一样,利菜对战斗有着惊人的熟练度。明明没有受过训练,却能屡屡看穿敌人的攻击并加以躲避,偶尔会通过〈虫〉来进行防御,或者向对方发起反击。即使从旁人看来,也不觉得〈郭公〉的攻击可以命中少女。

〈郭公〉释放出了燃烧着火焰的子弹。
利菜从正面以冲击波进行迎击。
集中浑身力量的一击,在威力上是利菜占了优势。即使承受了子弹攻击也依然余势不减的冲击漩涡,把〈郭公〉连同后面的树木都击飞了。
带领着巨大的七星瓢虫,面对任何人都毫不畏怯地勇敢战斗的少女。
过去曾经有无数的附虫者,都团结一心地跟随在她的背影之后。即使是在偶尔感到迷惘和恐惧、或是内心变得脆弱的时候,仅仅是“跟她在一起”的安心感,就能让所有人都重新燃点起希望。只要跟利菜在一起,无论是什么样的对手都可以战胜。
利菜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有夏月非常清楚这一点,
明明如此,为什么利菜会——
“〈郭公〉……!”
率领着瓢虫的丽人,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有夏月瞪大了眼睛。
无论什么时候都以笑容激励着别人的那位少女的侧脸,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我要杀掉你!〈郭公〉!”
面对浑身受伤也依然站了起来的〈郭公〉,利菜飞扑了过去。她使出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波,发动了连续攻击。
“竟然把我们的同伴……!”
利菜因愤怒而扭曲着睑,不顾一切地反覆发起攻击,由于失去了理性,她出现了一个破绽。
躲开了特大冲击波的〈郭公〉,一下子潜到了〈虫〉的跟前,以举起的拳头击落在瓢虫的腹部。
“呜……!”
利菜痛苦地皱起了脸。但是她马上就恢复了愤怒的表情,以〈虫〉的锐利虫脚把〈郭公〉击飞到远处。
形势顿时逆转了。面对灵活移动的〈郭公〉,利菜只是拚命用死力来发起攻击。
再次趁着一次破绽而接近的〈郭公〉,又重重地把拳头击落在瓢虫的身上。
“〈郭公〉——!”
在发出尖叫的利菜身旁,瓢虫的身躯突然发生了急剧膨张。
那正是成虫化。
有夏月注视着那不断变大的〈虫〉,不由得整个人呆住了。
“难道……这就是利菜的最后一幕吗……?”
利菜应该是为了给附虫者们创造容身之所才战斗的。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强,而所有人也对她寄予深厚的信赖。
但是眼前这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困身于憎恨牢笼之中的少女——
“——就好像我一样……”
这样的战斗,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的战斗方式,到底会留下些什么呢?
利菜已经死去,而有夏月生存了下来。
如果有夏月死了的话,之后剩下的是不是只有像利菜和有夏月这样的人呢?
“有夏月报道员。”
不知什么时候,爱恋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冰冷的相机镜头,正俯视着仿佛没有了灵魂的空壳似的靠在树干上的有夏月。
“在这里发生的奇异现象的终止方法,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通过睡觉或者晕过去来让自己失去意识。如果像刚才那样连你自己也在战斗的话,那当然是不可能。但是现在的话,你应该可以选择其中一个方法。还是说。”
爱恋把相机的镜头对准了现在也依然在战斗的〈郭公〉和利菜。
“还要让这样的战斗继续进行下去呢?”
有夏月的肩膀忽然抽搐了一下。
如果是现在的话——跟利菜一起战斗的话……即使那仅仅是幻影,也应该能战胜〈郭公〉吧。
虽说是假象,但毕竟也能实现复仇的心愿。
有夏月忍着胸口的剧痛,慢慢站了起来。离开了有夏月落到地面上的蜉蝣,防佛准备释放光线似的闪烁着尾巴。
“——你先让开吧,爱恋。”
爱恋并没有动,仿佛要挡在她面前似的,继续举起数码相机拍摄着眼前的光景。
有夏月苦笑道:
“爱恋说的没错呢。”
察觉到并不是〈郭公〉杀死了利菜,但是却无法去承认这一点。
其中的理由,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利菜直到最后一刻,都弄错了战斗的方式——我因为不想承认这一点,所以才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对伤害同伴的〈郭公〉抱有愤怒,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利菜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弄错了应该走的道路,来到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地方。
“我不想进行这样的战斗啊……”
有夏月暗自嘀咕道。
爱恋一言不发地拍摄着他的身姿。
“看来,我还是勉强赶上了回头的机会。因为我跟利菜不一样……现在依然还活着。”
对,有夏月现在还活着。
名为千莉的少女,让他活了过来。
有夏月终于回想起了她手掌的温暖。
她牵着迷路的有夏月的手,想要把他带回到正确的路上。
“虽然我也许不能马上恢复原来的状态……但是,我已经没事了。”
有夏月微笑着远离了爱恋的身边。
有夏月转过身,让蜉蝣的光线向着樱树的根部释放出来。
如果按照爱恋所说的话去做,那当然是应该能让眼前的幻影消失吧。但是如果光是从这个现象中逃脱出来的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在美术馆的时候,有夏月就已经对在特定场所赋予〈虫〉的能力这种现象感到可疑了。

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接受现实。
即使眼睛看不见,这个地方也肯定存在着引发异常现象的根源——
而理解了这一点的有夏月可以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一个。在美术馆没能尝试的做法,那就是对场所本身施加攻击了。
有夏月的光线贯穿了地面。
在击穿无数洞穴的同时,周围卷起了一阵白色粒子的风暴。
“……!”
瞬间,周围响起了一阵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哀嚎声。
地面扭曲着向上隆起,一团巨大的箱状枯土飞了出来。在那个被有夏月的光线所破坏的箱子里,快要溶化的〈虫〉拚命为了逃出来而不断挣扎。
而且,那并不仅仅是一只。
那甚至可以称之为棺柩的箱子,总共有三个。形态各异的〈虫〉在那里不停挣扎,周围的石头就不断发生变形,有时还像海市蜃楼一样出现都会的风景,完全是异常的状况。
“怎、怎么了,这个是……?”
不断挣扎的〈虫〉,以及为了把它们捕捉起来而蠢动着的棺柩。
两者间的拉锯战,最终以两败俱伤的形式告终。不知是不是在最后的抵抗中用尽了力量,那些〈虫〉相继倒了下来。同时,棺枢也失去了力量,逐渐变得无法动弹了。
有夏月忽然想起了某件事,猛然回头看去。

〈郭公〉和利菜的身影,也逐渐在虚空中变淡,快要消失了。
“利菜……!”
他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声,利菜马上就把视线转了过来。因愤怒而扭曲的表情逐渐松弛了下来,最后向有夏月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一号指定的强者们带着残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他们所展开的这场战斗,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这样的想法掠过了有夏月的脑海。
“到底,这个镇子发生了什么事……?”
俯视着躺在樱树根部的那些〈虫〉的尸体,有夏月低声呻吟道。绝命的〈虫〉的轮廓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这就是敌人的力量。”
作出回答的人正是爱恋。在那摄影着〈虫〉的身姿的侧脸上,已经没有了看到有夏月的〈虫〉那时候的困惑。
“敌人正在使用〈虫〉来改变黑暗军队的形态,逐渐实现对这个镇的支配”
感到困惑的反而是有夏月。爱恋的话充满着确信,完全不像是妄想。
“爱恋,难道你不觉得我可怕吗?”
“我早就知道有夏月报道员是秘密组织的一员,以前我应该这样说过吧。”
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的爱恋,把镜头对准了有夏月。
“有夏月报道员,你说过这是附虫者们的战斗吧。”

有夏月那惊讶地皱起眉头的表情,反射在相机的镜头上。
“并不是那样。我虽然是普通的人类,但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战斗了。”
“爱恋也是……?”
“这样一来,我们的行动大概就会被对方察觉到了。敌人应该会很快就采取行动。”
“敌人?”
面对一脸疑问的有夏月,爱恋以认真的表情说道: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那个存在正在玩弄自己以外的人类,玩弄着附虫者,甚至想要把这个国家变成自己的玩具。”
爱恋的相机镜头,转向了恢复了平静的黄昏街道。
“那个存在——我就称之为〈魔王〉。”


3.02 阳子 PART4

以下内容根据父亲手记整理而成。
拥有锁之微笑的少女的会诊,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天。
父亲和少女在小小的诊疗室内面对面而坐。
两人低头看看一个箱庭。
至今为止制作的箱庭,全部都无一例外地放有一个女的和两个男的人偶。
但是这一天有点不一样。在三个人偶之中,还造出了另外一个东西。
少女拿起旁边放着的美工刀,开始雕刻从素材架上取出来的人偶。接着一点点刻出建筑物、交通工具、动物,以及架空的东西。然后把它们集中起来,用黏着剂黏好,摆在三个人偶的周围。
根据父亲的记录,破坏素材用它来创造出新东西的患者,这是第一个。
据说少女考虑了一会儿,之后,把三个人偶都拿走了。
剩下留在箱庭之中的,只剩下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圆形物体。
于是父亲问她那是什么。
——不知道哦。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形状。
没有其他东西了吗?父亲再次问道。
——没有其他东西了。因为这就是全部。
难道这是人心底中的某个东西?面对父亲的疑问,少女点了点头。
——不会损坏,也不会消失……永远都存在着的东西。也许能够实现这一点的东西,只有这个了。我发觉到了这件事。
据说少女说话的态度太过漠然,超越了父亲能够诊断的范围。记录上面说由于少女的防卫太过严密,所以只能够放弃对她的心进行诊断。
什么也没有的世界。
只有处于中心之物的世界。
小时候的阳子肯定看到过这个箱庭。即使被母亲抱在怀中,她还是害怕得连哭也哭不出来。
少女拿走了其他的一切。
少女把一切都归结为一个东西。
她是这么认为的。
父亲把最后的问题作为前提,结束了会诊。因为他担心如果继续这样说下去的话,恐怕自己的内心会被她先挖出来,搓圆压扁。在手中玩弄完之后,就会跟其他东西归纳在一起放在哪里。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父亲问道。
少女露出了锁之微笑,慢慢地动了动嘴唇。
——梦、想。
在有关那个少女的记录最后面,父亲这样写道——
就像在跟改变世界的魔王面对面说话一样,拥有锁之微笑的少女。
魅车八重子的诊疗,就这样结束了。

白色的粒子照耀着夜晚的坡道。
站在人迹罕至的路上的,只有阳子和另外一名少女。
在架子上放着的旅行箱之中,已经做好了一个小小的箱庭。那是一个女孩子的人偶被很多人偶围着的世界。女孩子的脚边放着一支笛子。周围还放着探照灯以及录像机。看来表现的是一个在剧院会馆表演笛子演奏的镜像世界。
站在阳子面前的是和她同龄的少女。也许是一直在学校那里练习到很晚吧,车架后面插着一支笛子。
阳子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她的双眸闪烁着强烈意志和自信的光芒,黑色的长发犹如堕天使之翼一般在风中翻飞。胸口的衬衣打开着,露出丰满的胸部,一双细长的腿大胆地从短短的裙子下面露了出来。
阳子的肩膀上趴着颜色雪白的洛奇。和至今为止的透明色不一样,仿佛马上就要散发出光芒来。
“还差几只就能让基尼斯长成了呢,洛奇。”
阳子向着洛奇笑道。
今天晚上的箱庭攻击,是自己历史上的最短纪录。
她已经打探出眼前这个少女的梦想,然后显现出来让本人看了。
可以说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过这么顺利的了。自从上次在后山同时一下子把三个人变成附虫者以来,这是第一次。
肩膀上的洛奇,开始啪啪地颤抖起来,红色的眼睛散发着光芒,眺望着夜空。
“呵呵,看来又你给我准备好晚餐了呢。”
紫色的鳞粉从头顶上纷纷扬扬地散落。
穿着深红色长大衣的美女无视重力的作用飘然而下。
是〈暴食〉。
“请您快点吃掉吧。”
阳子嫣然一笑。满面笑容的她在心中观察着眼前的这个怪物。
要是能够把这个收入棺柩之中的话,应该就能一口气成长为基尼斯了吧……但是好像和〈虫〉有点不一样,会不会根本成不了营养啊?
不断创造灵域的过程中,阳子对〈虫〉的恐惧在一点点的消失。
现在即使眼前站的是〈原始三只〉之一的女人,她也能够毫不动摇了。
“——谢谢你的款待。”

〈暴食〉吃掉了少女的梦想。
“洛奇!”
棺柩立刻从地面上飞了出来,转眼之间就把少女的〈虫〉关了进去。巨大而坚固的棺柩甚至没有留给〈虫〉挣扎的时间。棺柩越来越坚固,这也是基尼斯正在茁壮成长的证据。
少女的〈虫〉被棺柩收走了之后开始摇摇晃晃地离开。等到洛奇的费洛蒙效果消失,她应该就会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吧。完全忘记自己是个附虫者,然后一点一点地消耗下去。
“那以后还要麻烦你哦,勇士大人?”

〈暴食〉回头看着阳子,愉快地笑道。
“是的,请多多指教。”
正在收拾箱庭的阳子,看也没有看〈暴食〉一眼。既然事情已经办完的话你就给我快点消失吧。阳子一边想着一边关上了经过改造的旅行箱盖子。
折好架子,把它挂在旅行箱上,抬起了脸。
冰冷的手指轻轻触碰上阳子的下巴。
“看来你的梦想,也在一点点的成长呢。”
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接近的。只见〈暴食〉的脸凑近了阳子,那本来光是直视就会让人失神的虹色眼眸,正在近距离打量着阳子的脸。
“……怎么了?”
阳子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用黑漆漆的双眸回瞪着〈暴食〉——〈暴食〉该不会以为自己那种迷惑攻击,会对现在的阳子凑效吧?
真烦人……不如刚才在这里吃了她算了。
就在她准备在心中向洛奇发出命令的时候——
“呵呵,不过,看来不是我喜欢的味道呢。”

〈暴食〉无声地从阳子身边离开。被紫色鳞粉包围着的美女的身影像融化在浓浓夜色中似的消失了。
“在我们下一次重逢的期间,不知你还能不能继续保持这种样子呢……”

〈暴食〉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消失了气息。
“哼,你还不知道下次再见的时候就会被我吃掉呢。”
阳子叹了一口气,把旅行箱放到了地面上,然后转身坐在上面,抬头仰望天空。
“真是的!浪费我那么多时间,你看魔王的手下都来了啦!”
在一座民届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身边带着异形怪物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曾经见过的夹克以及护目镜的少年,只见他和〈虫〉一起跳起,落到了地面上。
应该是北中央支部派遣过来的新手监视班人员吧。自从阳子把〈猎户〉变成了缺陷者之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就开始不断派手下过来找麻烦了。
附虫者的少年向着坐在旅行箱上翘着二郎腿的阳子慎重地开口问道:
“你……是附虫者吗?”
阳子把玩着右手的指甲,没有理会。不知是不是在创作箱庭的时候夹到了,静心涂抹的指甲油都掉了一块。
少年似乎很快失去了耐性,指挥〈虫〉向着阳子扑了过去。
阳子呼~~的一声叹了口气,从旅行箱上走了下来。一具棺枢从地面飞出。
在她低头拍着裙子上的灰尘时,棺柩已经把〈虫〉收了进去。少年的脸顿时变得扭曲,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我说,那个什么暗之军队还不来吗?”
阳子低头看着因为〈虫〉被收走而精力急速消耗的少年。少年似平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要是你们肯一次过来多一点人的话,我就可以一次过多吸收点营养,就会轻松很多了啊。”
少年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用充满了反抗的眼神抬头看着阳子。阳子看着他的眼神就觉得不爽,哼的一声朝着他的下巴踢了过去。
“洛奇,你可以直接消化它了。”
本来打算拷问一下收集点情报的,但是还是觉得有点不耐烦了。棺柩听从了阳子的命令,把已经收进里面的〈虫〉完全消化了。少年连一声悲鸣也没有发出,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以前在杀死〈猎户〉的〈虫〉时,阳子曾经第一次发觉到某件事情。
如果杀掉收进棺柩中的〈虫〉的话,是无法吸收成为自己的养分的。也许。基尼斯不是把〈虫〉本身吸收作为营养,而是把本来应该供给 〈虫〉的营养收为己用也说不定。但是拥有能够吃掉别人梦想能力的〈虫〉,除了基尼斯之外,还有别的存在吗?
直接消灭虫的话不能成为营养。但是如果把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属下的局员的能力用作灵域化的话,有可能会让他们查出自己的能力。所以按照一贯的做法把他们全部变成缺陷者是最为妥当的。
缺陷者。
被人破坏了心底深处之物的人。
他们勿庸置疑是活着的,也能够理解别人的命令。但是有关记忆以及感情方面,就完全没有半点反应。虽然有些人或许会对这种特殊的人种怀有兴趣,但是阳子对此并不关心。
“不过想不到有夏月同学竟然是魔王的手下,还真是令人震惊啊。”
阳子自言自语地说完后,向着坡道下面走去,一边把手上拿着的旅行箱甩来甩去闹着玩,一边享受着夜路上的散步时间。
绪方有夏月的真正身份,她已经从以前拷问过的北中央支部的局员口中听说过了。
就像知道他已经有心上人的那一刻一样,阳子受到了很大打击。
阳子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女。
所以理所当然的会失恋。
“不过,他一定是被魔王欺骗了。像有夏月同学这么温柔的人,不可能跟着魔王为虎作伥的。”
但是现在的阳子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我一定要救他才行。那也属于勇者的工作嘛。”
用双手摆出胜利姿势,下定了决心。
阳子的确已经在慢慢接近理想的勇者像了。一开始的时候就连一些很弱的附虫者也会害怕,但是随着经验逐渐积累,力量增强了很多。现在的话,就连面对〈暴食〉她也面无惧色了。
——看来你的梦想,也在一点点地成长呢。

〈暴食〉刚才所说的话在脑内回响。
“我的梦想吗……”
阳子的梦想。
那种东西,在就已经决定好了。
“真希望能够早日成为打倒魔王的勇者啊。”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读父亲的手记所留下的恐怖记忆。
在拥有锁之微笑的魔王所创造出的箱庭之中,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个,唯一一个混沌的团块。
——梦、想。
她觉得那一天八重子口中所说的,应该是〈虫〉。
有些时候偶尔会有些关于〈虫〉或者附虫者的流言出现,所以阳子也多少听到过一些。
以吞食梦想为生的超常生物〈虫〉。
这种东西,在八重子接受诊疗的时候应该还不存在。
那个露出锁之微笑的少女,当初说出的,一定是预言。
也许她打算利用吞食梦想的怪物〈虫〉,把世界像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箱庭一样随意改变形象吧。
魔王,魅车八重子。
只有知道她真正身份的阳子,才能背负上作为勇者打倒她的使命。
“我要拯救世界才行!”
阳子低声说道。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利用〈虫〉来改变世界——
“……咦?”
那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疑问。
在阳子的心中一个犹如深不见底的海洋一般安静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在蠢动。
那是就像身子微微移位一般的小小颤动。
但是,却确确实实地摇撼了阳子的心。
在水面地下产生的这一下摇曳,只持续了那么一瞬——
“如果使用〈虫〉的话,就能改变世界……?”
——可是这一瞬,却产生了涟漪。
涟漪一旦泛起,就会有某些存在会受到吸引。
阳子感到自己的口袋里一阵振动,猛地抬起头来。
“洛奇?”
变回了手机绳的洛奇,正卡嚓卡嚓地摇动着。这种比通常感知到和时候还要强烈地振动,至今为止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怎么了……?〈暴食〉又来了吗?”
洛奇的红色眼睛盯着阳子的头顶之上。于是她也跟着抬头望向夜空。
“——这是什么?”
阳子的双眸看见的是浮现在星空之上的巨大建筑物的幻影。
墙壁和门都已经破败不堪,三角形屋顶的一部分长满了草。那小小的窗户虽然用彩绘玻璃装饰着,但是显得支离破碎,看上去十分凄凉清。
“教会……?”
那影像,分明就是阳子所住的城市之中也有的教会一类的东西。但是她所熟知的教会一来没有这么破旧,而且在屋顶的前面也会竖着十字架。
“嗡……”
就像破碎的金属撞击所发出的刺耳声音在四周回荡。
宁静的夜晚坡道迅速被黑色的雾霭——瘴气笼罩了。大量的瘴气遮蔽了月光,和变成了粘着质的空气一起缠上了阳子的手。

阳子捂住了耳朵,拚命想要保持自我意识地清醒。
“洛奇……”
洛奇忠实地理解了她的命令。无数的棺柩从地面飞出来,围在了阳子的周围。白色的粒子吹散瘴气,在阳子完全被迷惑之前守住了她的理性。
洛奇的眼睛望向别的方向。
从坡道之上慢慢出现了一个人影。
被肮脏的斗篷包着身体的人影一边不断散发着瘴气,一边在双腿没有动的情况下向阳子这边接近而来。虽然由于有帽子遮住的缘故看不清颜面,但是从斗篷之中露出来的裙子还有长发来看,应该是女性。但是皮肤却变成了枯黑色,完全感觉不到生气。

“原来如此……我知道你是谁了。因为,我可是勇者啊。”
从当初拷问过的那个北中央支部的局员那里已经把可以了解的情报都问出来了。其中包括除了〈暴食〉之外的〈原始三只〉的特征。
“你是打算来吃掉我这个想要成为勇者的梦想的吗?”
阳子一边用白色的粒子抵挡着瘴气,一边悠然地把双手环在胸前。
“〈浸父〉先生?”
肮脏污秽的钟声响起了。
被瘴气侵蚀了的周围一带,开始被其他空间所吞噬。
黑色的瘴气和白色的粒子,两个领域在互相抗衡。
“于我的面前,将你的真正想法显示出来吧……”
女子从斗篷之中抬起头来。干燥脱皮的嘴唇并没有在动。一把像老人般的嘶哑声音从浮现在空中的教会那里传了过来。
“真正想法……?”
阳子皱起了眉头。包围着她的棺柩中的一个,被瘴气吞噬了。
看来两者的领域之争,〈浸父〉方面略胜一筹。棺柩一个接一个地被吞噬,像舌头似的瘴气延伸到了阳子的脚边。

〈浸父〉所说的话中的含义实在难以理解。
但是阳子现在正急于下判断。
这样子下去的话,自己一定会输……难道只有逃走了?可是,眼前的这个对手总有一天是自己要面对并且要与之作战的吧。虽然基尼斯还没有完全成熟,但是不是应该马上让它觉醒来打倒面前这个敌人呢?可是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与其硬要让还没有变成完成体的基尼斯觉醒的话,还不如……
自已变成附虫者这个选择是在讨论范围之外的。勇者不能向恶势力屈服。
“抛弃你那粉饰自己的面具,描画出真正的梦想吧……”
“给我闭嘴!你也不过是魔王的同党而已吧!”
阳子的口中发出了正气凛然的声音。
“……!”
说到这里,阳子吓了一惊,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刚才的声音,真的是阳子自己的吗?那是连她自己也没有听过的正气凛然而且美如珠玉的声音。
她猛地低头看着脚下。
保护阳子的棺柩已经被全部吞噬,瘴气之舌正触碰着她的脚。看来在自己无意识之中,已经受到了〈浸父〉特有迷惑攻击的影响了。
“已经逃不掉了吗……这样就没办法了。”
唤醒基尼斯吧——
就在阳子正准备通过趴在肩膀上的洛奇,唤醒正在地下深处沉睡的本体的时候——
洛奇突然采取了和阳子的意志不一样的行动。
只见它那红色的眼睛发出光芒,卡嚓卡嚓地摇动的样子——那是感知到〈虫〉的存在时特有的预兆。
下一瞬间,覆盖着阳子视野的瘴气突然被人斜着一刀砍断了。
“什么——!”
目瞪口呆的阳子的眼里,再次出现了大量飞翔于天空的“秋茜”。当残留的钟声消失之后,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少年的身影。只见他身上穿着没有见过的校服,肩膀上搭着一枝曲棍球棒,身边停着一架银色的Solo。
“喂喂?里面的那位,没事吧?Are you 0K?”
少年向着阳子用轻浮的口吻问道。
“喔噢—一Lucky~本来只不过是追踪〈浸父〉的力场过来看看的,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一位美少女啊,真是意外收获啊。”
少年说着以准确的动作甩动曲棍球棒,向着〈浸父〉摆开了架势。说话虽然轻浮,可是眼神却尖锐而无情,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殊死搏斗的“战士”。
“呵呵……”
全身被橙色光辉环绕的少年露出了坏掉的笑容。


3.03 阳子 PART5

突然出现的这个谜样战士和〈浸父〉的战斗,完全超出了阳子的想像。
才刚看见那被橙色光辉包围着的少年弯下身子,他就突然消失了身影。下一瞬间,他已经出现在〈浸父〉的怀中,举起了曲棍球棒。

〈浸父〉散发出大量瘴气,飞身跃起跳上了高空。
“混帐……我的孩子啊,你又想妨碍我吗……”
空中产生出新的教会,肮脏的斗篷变成了大群的毛毛虫。但是当〈浸父〉俯视眼下的时候,少年已经用瞬间移动到了比他的所在还要高的地方。
“这次里面是女孩子吗!这下可就难下手了,我一向不会对女孩子使用暴力的啊。”
少年露出了坏掉的笑容,一下子把〈浸父〉砸到了地上。〈浸父〉以子弹一般的速度撞向地面,化作了橙色之枪的曲棍球棒直插向他的胸口。少年再次瞬间移动到地上,举起拳头向着呈大字形被钉在沥青地面上的〈浸父〉就是一阵猛击。地面像是受到了几十吨的铁球砸下的冲击一般摇撼起来。
数以百计的毛毛虫以少年为中心向四周飞散。阳子的脸颊上也溅到了毛毛虫的体液,但是呆若木鸡的她已经顾不上去擦拭了。
少年口上虽然说着难以下手,可是实际上他的攻击却毫不留情。
“啊,大姐你过来会很危险的,呆在那边就好。不,其实也可以一次过把这些领域都反过来收归来自己支配的啦,不过这家伙的领域很难对周围构成影响,所以还是挺方便的呢。”
少年看着阳子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虽然脸长得满端正的,但是看上去总给人一种不正经的感觉。这是阳子颇为讨厌的类型。


〈浸父〉也并没有乖乖挨打。让人恶心的钟声在黑暗中回响,毛毛虫从暗黑天空中降下,包围了少年。
“不好意思,刚才说的都是骗你的。如果是跟一般的特殊型对战的话,我都有自信能够支配得了的啦,但是这家伙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我和戌子不一样,光是保护自己的周围已经有够筋疲力尽的了。”
虽然身体上已经爬满了毛毛虫,不断被噬咬着,可是少年却似乎亳不在意的样子。他伸手从〈浸父〉身上拔出曲棍球棒,不断打击着那件肮脏的斗篷。真不知道那球棒之上究竟蕴藏了多少力量,只见每打一下脚下就会传来一阵震动。
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阳子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无法克服的恐惧感。
绝对有问题……!明明受了那么多防,难道都不觉得痛吗?为什么还能那么愉快地作战呢?而且,这种能力……这种厉害程度……究竟是怎么回事!?
“消失吧,我的孩子啊……”
“呵呵,看来这次的容器真的没有扎尔那么适合啊,〈浸父〉先生!我可以就这棒收拾你吗?”
少年说着收起用来打着倒在地上的〈浸父〉的曲棍球棒,嗖的甩了一下之后收到了背上。
橙色的“秋茜”从周围的一切物体中一跃而起。
阳子的身体之上也腾起了同样的橙色光辉。身体突然觉得轻盈了许多,阳子一时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
这个能力……难道是以物体的重量为媒体的?
由于旅行箱也失去了重量的关系,开始轻飘飘地浮上了天空。现在如果轻轻一跃的话,真不知道会飞到哪里去。
“秋茜”的群体集中在少年手上的曲棍球棒上。
“必杀!模仿戌子的一招毙命!”
闪动着橙色光辉的曲棍球棒从正上面向〈浸父〉的胸口砸了下去。
大地震发生了。
以少年为中心,力场的漩涡瞬间席卷四周。包围着周围的瘴气被一下子吹散,遮蔽着夜空的教会也消失了。狂乱地飞翔在空中的“秋茜”混杂在四散的沥青碎块中,回到包括阳子身体在内的原来的地方。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嘶哑的死前呻吟消失在虚空之中。
“呵呵!”
少年站在毛毛虫尸体堆成的小山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失常笑容。
身披斗篷的〈浸父〉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剩下的毛毛虫尸体也体液四溅,消失于无形了。
好厉害——
阳子静静地用漆黑的双眸凝视着少年。
感觉到恐惧的,只是区区一瞬间。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冷静地分析眼前这个附虫者了。
但是。只要基尼斯成熟的话,自己应该能够打赢他才对——
又或者即使是现在,只要不正面对战的话,说不定自己也能够出其不意地把他的〈虫〉收到棺柩之中也说不定。虽然这个少年也许是受过专门的战斗训练吧,战斗中没有一丝多余动作,但他到底是那种在战场上才会发挥力量的类型。只要能够在开始战斗之前让他疏忽大意,出其不意地暗算的话,自己应该有很大可能会取胜。
眼前的这个肯定是上等的营养吧。要怎么办?要不要干脆趁现在打倒他……?
当阳子还在迷惘的时候,少年已经向着她走过来了。虽然他身上的制服已经到处都是破洞,还流着血,可是本人却似乎一点不在意。战斗结束之后,那种失常似的笑容就从他脸上消失了。

“大姐,你没事吧?刚才我感觉到好几只〈虫〉的力场的说,但是地点有点微妙的不同……应该不是大姐你吧?”
看来他还有对〈虫〉的感知能力。真是个麻烦的对手。
“不是我。谢谢你救了我。”
阳子装出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弯腰道谢,还顺带搭了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
“不要紧,别放在心上。我只不过是一个路过的战士而已啦。啊,不过,如果你真的无论如何都想感谢我的话那就没办法了,要是你肯做些色色的事情的话——”
阳子无言地把脸凑近少年,然后把身体贴了上去,在他的脸上印上了一吻。
“——好开心……不过,其实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阳子跟少年拉开了距离,然后用漆黑湿润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少年那硬直了的眼神。
“这样,可以了吗?”
“呜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罪恶感……这么一来我还真的不想再回到原来的旅程了呢。”
少年似乎一副打从心底里高兴的样子,露出了不正经的笑容。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真是让人恶心——
阳子一面还以笑容,一面在心中想道。
其实,她正打算只要他露出那么一丁点破绽的话,就立刻发动洛奇的费洛蒙能力进行攻击了。



但是在她吻上去的瞬间,这家伙的手上——却握紧了曲棍球棒。与其说是他对阳子心存怀疑,还不如说是身体自作主张的行动。
虽然效果也许还比不上魔王的锁之微笑,但是阳子的双眼也拥有能够诱惑他人产生动摇的能力。就算刚才没有借助洛奇的能力是一个原因,但是他看着她的眼睛也完全不为所动,看来他一定受过对抗精神攻击的特殊训练。
完全、没有破绽——
虽然看起来像个轻浮的家伙,但是却是前所未见的强敌。
“你好厉害哦。说不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呢。”
装做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用陈腐老套的词句把他称赞一番。
“咦——?是吗?不过经过一番训练之后,我的确是觉得自己变强了很多啦。”
面对露骨的赞美,少年露出了十分害羞的表情。说不定只是个很好对付的笨蛋而已。
“可是,还有比我更厉害的人哦。至少我知道有一个……而且那家伙曾经说过,还有另外一个人比她更厉害。”

“好厉害哦~”
阳子露出了佩服的表情。内心却在暗笑。
就连像这家伙这样的附虫者,也只知道两个比他强的人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可以认为这家伙基本上是最强的咯?而且另外的那两个人就算厉害也应该不至至比这家伙强几倍吧——
“啊,糟糕。既然到刚才为止这里有〈虫〉的反应的话,那也就是说特环的人说不定就在附近了。我还是快点撤退好了。”
“咦?这样就要走了吗?我还想好好答谢你呢……”
“真的……?好好道谢、也就是说——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还在旅途之中呢,不能再在这里拖时间了。HORANTO市一个之前曾经溜掉了一个,然后到这里又解决了一个……啊啊,〈浸父〉的碎片,到底还剩多少个啊?”
少年用疲倦的表情走向摩托车,跨上了车座,把曲棍球棒插到了旁边的金属挂钩上,启动了引擎。
看来他似乎有着某个目的,来这个城市似乎只是因为一时偶然,听他刚才所说的话,似乎是为了追踪〈浸父〉而来。
阳子不禁有点放心了。
既然自己打算扑灭〈虫〉的话,他们总有一天要面对面站在战场的两端的吧。但是似乎用不着现在马上就一决胜负。
“对了,大姐——”
少年一边戴上半开型的安全帽,一边回头看着阳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
“……咦?”
“你看来不像是附虫者,也不像是特环的人。而且演技还很好。但是,你还是有点失算了。如果是一般人的话,看了那么激烈的战斗,怎么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呢。”
阳子笑了。
原来从一开始,少年就根本一刻都没有放松过警惕。
“我叫做盐原鯱人,从某个人那里算是拿到了合格的战士吧。”
自我介绍完之后,少年用手指指着阳子。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是很难说清楚你的身份呢。也不是像我这种战士……总给人那种老是用轻蔑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人的感觉——”
“我只不过是一般的人类罢了。”
没有比被人当作附虫者什么的更让阳子觉得不爽的事情了。
阳子只是平凡的人类,被人喊过的别名也只能想起“第三个佐藤”
不过,如果真要给自己另起一个名字的话——
“我不过是一个勇者罢了。”
阳子嫣然一笑,说道。
要是他要打的话,那自己就迎战好了。现在这种情况的话,还在洛奇能力的效果范围内,所以胜负的关键在于是鯱人展开战斗比较快,还是阳子迷惑对手的速度快了——偶尔模仿一下枪手的经典决胜手法,应该也会很有趣吧。
“看上去也不像是勇者啊……该怎么说呢……反而更像是相反的……”
鯱人倒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实在找不到好的表达方式了,只说了一句“唉,还是算了”就干脆地放弃了。
“好可怕哦~我还是逃走好了。那么再见了,勇者大人~”
“那么,我们后会有期。”
勇者和战士互相交换了一个笑容,然后同时转身离开。
阳子听着渐渐远去的引擎声响,往坡路下方走去。
“我倒是觉得勇士这个名号跟我很相配的啊。”
被〈浸父〉否定完之后又被鯱人否定,阳子真的有点生气了。
她一边用手把旅行箱前后晃来晃去,一边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浸父〉究竟是来吃我的什么的啊?”
不过,还是算了。
她在心中学着鯱人,很快就放弃了。
虽然这次的行动发生了不少阻碍,但是到家的时候她的心情已经完全恢复了。
通往勇者之路,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3.04 爱恋 PART2

在樱花树下面看到有夏月的战斗场面,是在数天之前。
虽然平时的他只是一个极为平凡的学生,但是实际上,他果然是个附虫者。
不,其实他是附虫者这件事阳子一早已经预想到了。而重新认识到的是即使温柔如他,也同样背负着不得不战斗的命运这一点。
——不,也许就连这一点,也早已经知道了也说不定。
所以爱恋才会主动接近有夏月。
爱恋终于能够拍摄到附虫者这种人种了。

在普通的校园生活中和爱恋成为朋友的有夏月。
在樱花树下指挥着〈虫〉,使用异常之力战斗的有夏月。
不管是哪一个他,都是附虫者的真正姿态。自从手拿相机一来一直在不断寻找的东西,爱恋现在终于找到了。
不知道在与魔王的决战到来之前,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如果来不及的话,就算能够找出魔王的真正身份,也未必能够找出战斗的意义吧。
但是爱恋却对这一点抱有确信。
魔王打算传达给世人的所谓真相,果然并不是真实的信息。在得知无可否定的事实之后,爱恋下定了向魔王挑战的信心。
“——原来如此,原来‘嘤泣坡道’的传言就是这么来的啊。”
爱恋站在人迹稀少的坡道上,双手握着数码相机。
在她的眼前,弥漫在坡道上的白色粒子正在渐渐消失,当光芒完全消失了之后,被夕阳照耀着的坡道变回了橙色。
爱恋从书包中取出城市地图,然后在自己所在的坡道位置上打上了一个叉。
“下一个就是‘月亮跟踪者’啊。这个的话时间都限定在晚上啊,而且如果一个人前去调查的话好像也蛮危险的……可是如果等有夏月报道员再一起去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
爱恋一边走下坡道,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她把地图收起来,再次举起了相机。
可能因为蹲得太久的关系,一阵晕眩袭了上来。爱恋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肩膀撞在了电灯柱上。
“果然连日进行取材的话,还真有点撑不住呢……不,真正的记者,是不会这么轻易就示弱的。”
爱恋鼓舞着自己,用一脸认真的表情走了出去。
自从樱花树下那一战之后,绪方有夏月就一直没有来学校。应该是到他所属的秘密组织那里去报告最近一连串发生的事件经过了吧。
“有夏月报道员也应该会很快回来了吧。看来我得做好迎接的准备才行了。”
想到这里,爱恋改变了路线,穿过住宅街,向着某户人家走去。
这个城市一片和平景象,但是到了这个时间段的话,总会让爱恋想起某些情景。
那件事是去年的什么时候发生的来着?正当爱恋为了追寻某个题材而在各地奔走的时候,一个穿着长大衣的纤细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还是住手吧。这是对你的警告。
背对夕阳如此说着的女子,脸被面罩遮去了一半,一眼看去便知道不是一般人。
至于她口中要求自己住手的究竟是指哪一件事,这一点当时的爱恋马上就明白了。
——如果你打算阻挡记者的前进道路的话,那起码应该报上你的名字吧。
爱恋丝毫没有动摇。甚至她还记得自己当时面露微笑,胆大包天地要求她自报家门。那个时候的爱恋可以说是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内。
她早就已经有预感总有一天自己面前会出现这样的人了。为了进行取材。其实她心里反而盼望这样的人能够尽快出现。
——一歼灭班,〈SHERA〉。
很意外地,女子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倒是没有说那个什么歼灭班到底是隶属于什么组织。应该是打算对即使不说也能猜到的爱恋,进行暗示性的威胁吧。
——我的名字是真正的记者,南风森爱恋。
爱恋堂堂正正地说出了女子应该早已经知道的名字。她深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自己。
——不过是个普通人却这么神气的话,会让你自取灭亡的。
——自以为是附虫者就一定能够胜过普通人的话也会自取灭亡,这句话也麻烦你好好记住吧。
在互相警告过对方之后,〈SHERA〉就消失了。
那之后,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爱恋终于发觉到自己的错误,受到了孤独这种惩罚。
在快要连作为记者这条路也快要放弃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魔王〉的存在。
于是她决定再次拿起相机,跟魔王对抗。
现在的爱恋和之前的她已经不同了。
现在的她,能够挺起胸膛跟任何人说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做出像过去那样的事情,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爱恋到了目的地的住家之后,按下了门铃。很快从来访用电话中就传出了应答。
爱恋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等了一会儿之后,玄关的门被打开了,
“……看来你脸色不太好啊,学生会长。”
沉着脸出现在门口的是穿着睡衣的学生会长。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对于爱恋的突然来访感到极度不爽。
“这个看就知道了吧?现在学校不是在放假吗?……你来我家里找我干什么啊?”
担任学生会长的学姐脸色苍白地说道。看她既没有咳嗽,也没有发烧的样子。但是这种身体散发出来的倦怠气息,很不一般。
“我也不想拖你那么久的时间,所以就干脆单刀直入了哦。我希望你把活动室还给我。”
“又是这件事?你也适可而止吧——”
“我也没有说要让你放过我们取消社团这件事。难得进入了我们报道社的社员,连活动室也没有进过一次就被取消社团活动的话,实在是太过可怜了。”
“不好意思,不行就是不行。那么,再见了。”
学生会长打算关门。
“一直公正严明的你,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像换了个人似的?”
“……你又开始妄想了吗?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我倒是觉得我跟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学生会的经费到哪里去了吗?”
学生会长的表情猛地一变,停下了正要关门的手。她那变得更为苍白的脸,用惶恐不安的表情看着爱恋手上拿着的数码相机。
“我已经从田径社定购预备品的运动器材店里也拿到了证据了。和学生会向外发表的各社团平均经费相比,明显有一些社团的经费支出要大得多。不单只是这样,从学生那里募集过来的各种经费的其中一部分,曾经通过某个教室从学生会流向投资公司——”
“什、什么啊……”
学生会长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这算是〈魔王〉复活吗……?”
这次轮到爱恋扭曲了表情。胸中传来了一阵刺痛。过去自己被套上的这个外号,即使是现在也让爱恋想起鲜明的罪恶感。
“我已经不是被称为魔王之时的我了。不会再为了自己的名和利干出公报一连串事实这种事情了——而且,真正的魔王另有其人。”
“我还以为你被社团成员抛弃之后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呢……”
“要是事情一旦败露的话,就会被追究刑事责任不是吗?我没有扰乱学校和平的打算。只要你主动把那些使用不正当的资金收回来,恢复到你作为学生会长的应该有的做法就行了。”
“什么啊……结果还不是要威胁我吗?”
爱恋举着相机,咬紧了嘴唇。
“不是的……我只是想向你道歉。就结果而言,也许是因为我已经当不成魔王了,才会导致你走上这样的邪路……本来记者的立场,应该是抑制罪恶发生才对的,可是就因为现在的我只剩下自一己一个人,就连这个工作也放弃了。”
“我明白了啦。活动室这件事我会跟学校那边联络的……这样就行了吧?”
“还有一件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也是我能力不足的缘故。至今为止我都没能战胜真正的魔王,恐怕你已经成为魔王的饵食了……”

一声巨响响起,门被大力关上了。
爱恋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数码相机转了个方向,离开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液晶画面上显示着的是地面的图像。爱恋伸直了腰,挺起胸膛。
自己应该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就算所有人都讨厌自己。
就算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自己都会作为一个〈记录者〉和〈魔王〉抗衡到底。
爱恋已经没有任何迷惘了。
“在有夏月报道员回来之前,我要做好和魔王决战的准备才行。”
爱恋大声说出自己的决心,然后开始拍摄那被夕阳余晖染红的街道。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0 08:11 | 显示全部楼层
4.00 有夏月 PART8

从那棵“死者复苏的樱树”那里生还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收到了有夏月的报告之后,北中央支部也没有改变其静观其变的姿势。因为他所得到的情报只不过是敌人的一小部分而已。所以在完全掌握敌人的真正身份之前,他们都没有采取行动的意思。当有夏月治疗好伤势回到这个城市来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有派遣新局员过来的征兆。
你就等我回来吧……那么是不是如果到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的话,你就打算把这个城市丢下不管了?
有夏月会感到愤慨,也是在情理之中。
在他来到这个城市之前,能够被称为缺陷者只出了一个而已。但是,在〈猎户〉倒下之后,被派遣过来的局员就一个接着一个被人盯上了。
有夏月他们在“死者复苏的樱树”那里看到了三只〈虫〉死去的第二天,三个学生被抬进了本地的医院。被判断为是缺陷者状态之后,三个人就被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回收了。就算他们不是局员,按照有夏月调查的结果,也应该是属于此次事件的受害者范畴。
只要不刺激敌人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也许被中央支部是这么推测的吧。
“在这个城市里,已经可以肯定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明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见死不救呢……”
有夏月踏上学校的楼梯,焦躁地说道。
能够留在这个城市中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也许他离开了这个城市的话,这里就会恢复平静了吧。但是这种推测只不过是建立在表面现象之上的,水面之下肯定有某些人在暗地里策划着某个阴谋吧。城市中的人并没有发现到这一点,而注意到了的北中央支部又偏偏对此视而不见。这样下去不就等于正中了敌人的下怀吗?
“看来只能想办法诱蛇出洞了。”
一定要把这个在城市之中设置陷阱等待附虫者自投罗网的敌人拉出来才行。
敌人很有可能拥有能够感知〈虫〉的能力。有夏月想反利用这一点,放出〈虫〉去引诱敌人落网,但是对方似乎却在刻意避着他。
敌人十分冷静的同时,也很大胆。
就连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也许也只能在敌人手上任其摆布而已。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我要和敌人战斗的话,就必须在新的附虫者诞生的那一刻在场了……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嘛……”
附虫者诞生的瞬间,是无法预测的。
“而且,为什么敌人会能够察知附虫者诞生的地点呢?难道敌人是至今为止没有出现过的附虫者?不对,如果要说这一点的话,只有这个城市大量产生附虫者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啊,这样的话,问题不就和我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一样了吗!”
有夏月叹了口气,打开了通往屋顶入口的门。
而把他叫来这里的人,正一如既往地手拿数码相机。拍摄着和平光景的侧脸有种凛然的神采,十分符合她作为报道社社长的身份。
南风森爱恋看也没有看有夏月这边,开口说道:
“来了吗,有夏月报道员。”
“嗯,因为我也正好找爱恋有点事情要说。”
在“死者复苏的樱树”事件之后,有夏月就按照惯例被北中央支部软禁了,而跟他一起出现在现场的爱恋的事情,他当然没有跟组织里说。
“那么你先说吧。”
至于爱恋说话的奇特语气,他也习惯了。他背靠在栏杆上,坐了下来。
“我很快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回到我原来所在的地方了。”
没想到说出这句话,比自己原来想像的还要容易得多。
“是吗。”
爱恋的回答中并没有半点惊奇的成分。也许她一开始就已经预感到了吧。
“……我会觉得寂寞的。”
但是她却饱含感情地说出了这句话。
有夏月眺望着城市的风景,笑了。
“爱恋,没事的。今天早上,我还看见你跟朋友一起走呢。”
“唔,那可是拜你所赐,你还真是鸡婆啊。”
看来社长已经看穿了社员的把戏了。之前他曾经拜托爱恋的同班同学跟她说话,似乎这件事并没有瞒过爱恋。
“那个,爱恋,你在‘死者复苏的樱树’那里拍摄的那些映像……交给我来保管吧。”
“这个可不行。”
“太危险了。你应该已经知道我隶属的组织,是负责对这些进行保密的吧?”
“一开始我不是说过了?我把记者这份工作,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啊。”
“这不是随便玩玩就能作罢的。这种话题可不是随便能够打发过去的啊……!”
有夏月站了起来,加重了语气。要是爱恋还坚持拒绝的话,他就打算马上把她的书包抢过来然后把记录消除掉。
爱恋放下了数码相机,然后用悲伤的眼神凝视着有夏月。
“你有没有听别人提起过我以前的外号?”
话题突然改变,有夏月不禁愣住了。他无言地摇了摇头。
“——〈魔王〉,南风森爱恋。”
“……!”
“我曾经很不可一世,虽然也不是像附虫者那样会使用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后来我搞错了作为记者应该走的路,伤害了很多人。当我这么做的时候,被很多人讨厌、害怕……于是也就有了这个外号了。”
爱恋表露真情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瞬,很快她就重新打开数码相机,拍摄起风景来。
就算听她说自己曾经被叫做魔王,有夏月也没有什么感觉。
她是一个总是把空想话题放在嘴边的少女,很容易感到失落。也很容易重新爬起来,然后按照自己的信念再次开始横冲直撞的取材之旅。有时候觉得她这个人缺乏现实感,不过也有温柔的一面,当有夏月感到困惑的时候,她也会专注地倾听,一起商量对策。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有夏月完全想像不到爱恋会被人称作魔王。

“这次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作为一个记者,至今为止所拍摄的东西对于我来说都是必要的。因为我还有自己的目标想要去实现。”
“可是——”
“有夏月报道员你,难道就没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吗?”
面对镜头,有夏月沉默了。
“你所属的组织,是怎么理解发生在这个城市里的异变的?”
“……敌人正潜伏在这里,这是已经可以确定的事实了。但是只有我们不主动刺激的话,受害者就很少会出现。在我离开这个城市之后的话,只要不发生什么大事,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人来调查这件事了。”
虽然有点犹豫,但他还是老实地说出了真相。这并不是要威胁她,但是如果要从她手上抢走记忆卡的话,就首先得让她感受到危机感才行。
而且——就算爱恋说出了秘密组织的存在,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虽然爱恋是自己无可代替的朋友,但是从客观的角度来看的话,只能够得出这个结论。
“是吗,看来没有多少时间了啊。”
“啊?”
“最近这几天,魔王的活动好像变得活跃多了。虽然我还不能清楚把握其使用方法,但是应该是那个让世界陷入恐惧的计划已经进展到最后阶段的关系吧。”
话题又开始转向不着边际的地方了。有夏月反射性地大叫起来——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这种问题不是像爱恋这样的普通人能够应付的啊!敌人是至今为止没有出现过附虫者,会使用我们没有见识过的能力这一点,明明已经能够大概猜出来了啊!——”
“身为报道员,不要用错误的眼光去看待真相。”
爱恋突然换上了严厉的语气。
“身为附虫者的你,就一定非要用那种歧视普通人的口吻来说话吗?那就和普通人把附虫者视作怪物同出一辙了。”
“才不一样!因为我们拥有特别的能力,所以有人觉得害怕也是难以避免的。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不是正用得上我们的能力吗?”
“觉得附虫者和普通人不同这种偏执的想法,才是想要扭曲真实、把世界置于恐慌之中的魔王的阴谋——”
“我现在不是和你说这个!”
现在不是说什么魔王怎么怎么样,阴谋怎么怎么样的时候。有夏月只是不希望爱恋被卷入危险而已。
“有夏月报道员。”
但是爱恋仍然没有半点动摇。
“我并没有觉得你和别人不同。”
少女的眼眸透过相机,从正面凝视着有夏月。
“你就是你。对吧?”
“……!”
“可是你却说你和我是不同的,这一点真让我难过……”
有夏月顿时呆在当场。爱恋从他身边英姿飒爽地穿过。
“跟我来吧,有夏月报道员。在活动室里有一件想给你看的东西。”
“咦……?活动室不是已经被封了吗?”
“在学生会长身体不适请假的时候,我已经把它要回来了,虽然取消社团这件事还是无法避免,不过不能让成为报道社成员的你在连活动室都没有进过去的情况下离开啊。”
“那种事……其实你不用介意的啊……”
走到门前的时候,爱恋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用相机拍摄着有夏月。
“——要成功找出魔王的话,只有一个方法。”
有夏月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需要大家都有坚强决心的方法,所以除了我跟你就没有人能够做到了,而且一旦做了我们就无法回头了。拥有能够接受真相的勇气,才能站出来向魔王挑战。”
接受真相的勇气——
这是有夏月在来这个城市之前所没有的东西。
他一直没能够承认利菜使用了错误的战斗方法这一点,一直彷徨不知所措。因为对于〈郭公〉产生的复仇心理而迷失了自己,无法再向前看。
然后他终于发现现在的自己和当初的利菜站在了同一条路上。
有夏月必须要向别的方向前进,不能跟在利菜的亡灵身后,踏上害死了利菜的那条路。因为他的身后还有等待着他回去、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人。
“我愿意试试。”
有夏月点了点头。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敌人不是〈郭公〉,而是一个接看不见二连三地产生出缺陷者的敌人。
只要能够打倒那个敌人的话,不管是多么渺茫的希望,他都不愿意放过。
“这样才是值得我骄傲的报道社成员嘛!”
少女满意地笑了。
“就算是魔王,也是不可能想阻挡我们报道社的前进之路的!”
前魔王、南风森爱恋大声说出的胜利宣言,在疾风吹过的屋顶上回荡。


4.01 阳子 PART6

假目的午后,阳子正在商场五楼的某个进口商品柜台之内。
白色粒子铺满了整个地板。
不断腾起的纯白色光辉,让同在这一层楼中的人们都沉醉其中。不管是店员还是客人,又或者是搭乘手扶电梯来到这一层的人,只要一接触到白色粒子,就马上变得意识模糊,昏昏沉沉。
放在架子上的旅行箱上,摆放着人偶和材料。
而跟阳子隔着箱庭相对的,是和阳子同级的男生,篮球社的队长,同样姓佐藤的少年。
从地面上飞出来的棺柩,吞噬了少年的〈虫〉。少年的身体正嗦嗦发抖。
“你好像没有受到迪欧雷斯托伊的诱惑呢,勇者?”

〈暴食〉吃掉了少年的梦想之后,用虹色的眼眸凝视着阳子。迪欧雷斯托伊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应该是指〈浸父〉吧。
阳子无视她的存在,手脚地收拾着箱庭。趴在她肩膀上的洛奇,抬起了头。
“洛奇,看来你的情况不错呢,应该还差一点,基尼斯就会成熟了吧?”
洛奇的费洛蒙能力,不管是效果范围还是效果时间都变得越来越强了。现在的话已经可以在完全不去计较地点和有没有人经过的情况下创造出灵域了。

〈暴食〉嘻嘻地笑了起来。
“基尼斯成熟了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再产生出梦想了呢?真是可惜啊。”
“不过这家伙,还真是让人讨厌~”
阳子甩起刚刚收拾好的旅行箱,向着呆然地站着的同级同学脸上一下子打了过去。啪的一声,少年的口中喷出了鲜血。
“啊呀啊呀,真可怜~”
“什么叫做‘最近的佐藤同学变得可爱了呢’啊!而且还把人叫到这里来告白什么的,那就是说只要长得可爱的话就谁都可以咯?真是恶心。去死吧!死吧!”
阳子举起旅行箱,向着意识模糊的对方打了又打。不知是不是刚好撞到了金属部分的缘故,一颗牙齿落在了地板上。本来长得蛮端正的脸变得让人发笑,阳子禁不住“啊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即使在自己看起来毫不出众的时候,绪方有夏月还是对自己很温柔。只有像他那种男孩子,才配得上自己。
“呵呵……”
“——你笑什么?”
阳子露出了微笑,抬头看着笑得一脸妖媚的〈暴食〉。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的话,就麻烦你给我快点消失吧。这家伙最近总是跟自己套近乎,真是让人不爽。
你的话,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介意吃掉的——
阳子在心中狠骂道。
“你不是也笑了?”
“你能不能不要拿我来跟你这种怪物相提并论?”

“那么你这种连怪物也不惜利用的人,又算是什么?”
“当然是〈勇者〉啊。”
阳子坐在地上的旅行箱上,翘起了二郎腿。
阳子悠然地眯起了深海一般黑润的眼睛。相对的,〈暴食〉则愉快地眯起了自己的虹色瞳眸。
作为勇者,渐趋成熟的阳子现在已经所向无敌了。
通过父亲的手记,她知道了魔王的存在。
然后想到了利用箱庭,把沉睡在人之中的梦想拉出来。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把同一个学年的女孩子变成了附虫者,随之诞生出来的洛奇和基尼斯寄生到了阳子身上,从而让她得到了强大的力量。
这些条件重叠在一起,造就了今日的阳子。
能够称之为奇迹的概率,诞生了作为勇者的佐藤阳子。
“身为勇者的我,一定要拯救世界。”
她清清楚楚地发表了自己的宣言。
〈暴食〉身上穿着的长大衣被风撩起,在空中翻飞。这个露出一脸愉快笑容的女子,全身上下都被紫色的鳞粉包围着。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现在的这个世界嘛?没想到你会为了保护它,做到这个程度。”
阳子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你的话,我还以为能够做点更为不同的事情呢。”
更为不同的事情?
拯救世界,这是阳子的梦想。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做的事了。
“你以为勇者会这么简单就接受敌人的引诱吗?”
“呵呵——”

〈暴食〉冷笑着,猛地抬起了头。
“什么嘛……?”
这次轮到阳子被无视了。虹色的眼眸从阳子身上离开,定定地望向别的方向,然后那湿润的舌头舔了一下那嫣红的嘴唇。
“勇者大人,虽然你产生的梦想也很美味,但是总觉得里面有种人工的味道呢。”
“哼。只不过是个怪物,你还敢在这里挑三拣四?”
“我真正喜欢的是充分成熟,拥有浓厚香甜味道的梦想……”


〈暴食〉瞄了阳子这边一眼,消失了身影。
“她是想叫我下次给她找那样的?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阳子的脸扭曲了。这时她注意到了肩膀上的洛奇在不断摇摆。明明〈暴食〉都已经消失了,为什么它还是一直持续着相同的振动,慢慢转动着头呢?
“什么?她不是消失了吗?”
阳子从旅行箱上站了起来,确认着洛奇的反应。就像小布娃娃似的洛奇的红色眼睛,开始一点点的投向远方。
“〈暴食〉在移动吗……?”
站在白色粒子正渐渐消失的大厅中,阳子咬紧了嘴唇。她握紧了旅行箱的提手,向着手扶电梯跑了过去。
“难道在这附近还会产生附虫者吗?”
阳子一步两跳地跑下手扶电梯。虽然途中和正常的客人肩膀撞上了,但是她毫不介意地继续全速向着商场出口冲去。
“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那里派过来的附虫者的话,自己倒是不介意。因为那些家伙其实就是阳子本身把他们引过来的,来多少都没问题。至于盐原鯱人这种战士实在是难以对付,而且也知道他很快就会离开,所以自己也就没有跟他计较了。
这个城市,是阳子自己的庭院。既是她的安宁之地,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魔王伤害而创造出来的要塞。
而没有经过自己许可就擅自产生的附虫者在城市中徘徊这种事。阳子绝对不能允许。
不能让没有经过自己放置的材料污染这个乐园。
“没有经过身为勇者的我的允许的话,怎么能擅自变成附虫者的啊,真是的……!”
跑出商场,冲进了停在路边的计程车。司机问要去哪里的时候。阳子只是简短地命令了一句“北边”。
“不可原谅,我不会把你变成灵域的!我要马上把你变成缺陷者!我最讨厌〈虫〉了。竟然想要忤逆身为勇者的我的意思吗?真是让人不爽——”
阳子坐在后排座位上低声念叨着,然后发现司机正一脸怪异的表情从倒后镜中打量她。
“洛奇——”
白色的粒子在车内腾起。
“如果不想被关进棺柩里的话就快点给我加快速度啦,这个鸡婆大叔!”
阳子说着一脚踢在了驾驶席上,车速立刻就提高了一倍,完全无视着法定速度,向着阳子指示的方向飞速前进。
最后计程车停下来的地方,是一处田园风景的正中央。而洛奇所示意的方向上,路面上放置着路障,还放着禁止进入的牌子。
阳子从车上下来,拉开路障进入了小路。当然,她没有付车钱。
“嘎啊……嘎啊……”

那纤长的双腿不断蹬着地面,向着前面跑去。
渐渐倾泻的太阳照出了提着旅行箱奔跑着的勇者的长长身影。
以前曾经创造出灵域、有着樱花树的后山也开始看得见了。这一带被差不多高度的山丘环绕着。就算没有洛奇的反应,还是能够看见可以用来当路标的高大建筑物林立在眼前。
那是电波塔。
虽然一直被人遗忘在那里已经有好一段时间,却还是一如既往骄傲地向人们显示着自己威风凛凛的样子。
“嘎啊……!嘎啊……!”

〈暴食〉的反应,还是没有消失。
看来自己还能赶上。
随着离电波塔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见那紫色的光芒了。
阳子一边跑着一边露出了冷笑。
赶上了——
只见就在围着电波塔区域的栅栏之前,〈暴食〉正在吞食一个娇小人影的梦想。旁边还站着其他人影,也许是朋友之类的吧,爱恋没有去理会。
“洛奇……!准备好了吗?”
阳子加速跑着,直往栅栏旁边冲过去。
就在她想要解放洛奇的力量之时,眼前的事态让她突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和〈暴食〉站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身影,阳子顿时全身硬直。
“爱恋………?有夏月同学……?”
而同时感到惊愕的,还有有夏月。身穿特别环境事务局装备的少年,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阳子时呆立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暴食〉愉快地冷笑起来。
然后,爱恋则——
“你终于出现了啊。”
一如既往地手执相机的她说道。
那应该是爱恋的〈虫〉吧,只见反射着太阳的数码相机上,停着一只小小的昆虫。
“佐藤阳子。她就是扭曲真实,妄图毁灭世界的人——”
闪着光芒的镜头映照出阳子的身影。
“也就是〈魔王〉”


4.02 阳子 PART7

为什么绪方有夏月会在这里?
为什么南风森爱恋会在这里,而且还成了附虫者?
为什么〈暴食〉会笑得那么愉快?
——这些疑问,已经无关要紧了。
魔王……?
我是……魔王?
爱恋的数码相机映照着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佐藤阳子。
阳子反射性地露出了笑容。不知道她究竟误会了什么,但是把人叫做魔王也未免太过失礼了。
所谓的魔王,应该是拥有锁之微笑的魅车八重子才对。
八重子她正操纵著名为〈虫〉的军队,一心想要毁灭世界。
而唯一知道这个真相的人是阳子。
所以阳子才会下定决心要和魔王抗衡。
阳子,是勇者才对。
要跟〈虫〉对抗的话,除了使用〈虫〉之外别无他法。而阳子也是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使用能够吃掉〈虫〉的〈虫〉,战斗到现在。
爱恋自己平时不也经常说吗?
不是也经常大声说着魔王和旗下的黑暗军队吗?
那难道说的不是八重子还有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吗?
阳子一直以为爱恋是自己的少数理解者之一。
可是为什么——
“阳子学姐是……魔王……?”
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有夏月同学——
阳子在心中哀求。
爱恋只是误会了而已。只要跟她说明的话,她一定会马上理解自己的。
只要阳子否定说自己不是魔王的话,大家一定就能明白了。
阳子为了解除误解,转身向着有夏月,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我——”
是勇者才对哦——
就在阳子正准备堂堂正正说着自己的真正身份时,脑内猛地闪过一连串的光景。
——于我的面前,将你的真正想法显示出来吧……
出现在阳子面前,想要吃掉她的梦想的〈浸父〉这样说道。
——看上去也不像是勇者啊……该怎么说呢……反而更像是相反的……
偶然路过的战士,也否定了自称为勇者的阳子所说的话。
然后,还有现在也在自己面前的〈暴食〉。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现在的这个世界嘛?没想到你会为了保护它,做到这个程度。
面对自称为勇者的自己,她好像理所当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是你的话,我还以为能够做点更为不同的事情呢。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否定阳子呢?
现在的阳子,已经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了。
没有什么人,是她不能赢的。
这个世界本身,就像是阳子手下的箱庭一样。
“……”
她已经得到了和那个曾经见过的魅车八重子二把箱庭弄得面目全非的魔王同样的力量。
注意到这件事之后,阳子突然想了起来。
小时候的阳子对于记忆中的魔王,总是抱有深深的恐惧。
但是那种感情,真的是恐惧吗?
随心所欲地摆弄这个世界。
面对那样的人,自己怀抱着的,难道不是憧憬吗?
而现在,光阴似箭,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现在的自己,能够使用〈虫〉来改变整个世界了。
自己已经终于赶上了那个既恐惧又憧憬的魔王了。
阳子开始插手整理自己的箱庭。
名叫世界的巨大箱庭。
能够用这个箱庭来进行游戏的,不是魅车八重子这种虚伪的魔王——
“没错——”
阳子坐在了旅行箱上面,大胆地伸出了纤长的双腿,一只手放在旅行箱上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悠然地放在了大腿上。用发夹夹着的长长刘海在鬓角的两边向外侧像角一样翘起着。
犹如深海一般漆黑的眼睛凝视着爱恋他们,那湿润的双唇妖艳地微启。
佐藤阳子。
本来自称勇者的少女——
“我,就是〈魔王〉”
真正的魔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4.03 爱恋 PART3

爱恋一直很尊敬爱好和平的祖父。
这种心情,到现在仍没有改变。
他所追求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为了了解这一点,爱恋才会选择了当记者这条路,直到今天。
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终于弄懂了。
“这、这是——全部、都是〈虫〉的……?”
在学校的屋顶上确认过有夏月的决意之后,两人来到了报道社的活动室。
本来挂在墙壁上的风景照片、当地的民俗资料、历史报道的照片已经一张不剩,在学生会收回这个活动室的时候,全部被撕了下来。而当初放满了各种资料的架子,也已经清空了。
作为暗室使用的活动室的里面部分也因为暗幕被拆除而无法使用。只有照明以及反光板还依旧放置在房间的角落里。
取而代之塞满了整个房间的是被纸箱堆成的小山。那是爱恋从仓库里搬回来的东西。
其中有一些放在桌子上的,是爱恋的私有资料。藏在文件柜中的这些资料上面有很多拍得不太清楚的照片,那是因为当初拍摄的是外行人。爱恋自己拍到的东西都已经存成了电子文档,放在了散乱的记忆卡上。
——其中包括之前爱恋在美术馆被卷入异变的时候调至录音状态的录音笔里的数据,也在里面。虽然当中也录下了和某个人战斗着的有夏月的声音,但是除了当事人之外就只有爱恋的声音。因为这是第三者听了之后也无法理解的证据,所以爱恋就把它封印起来了。
有夏月之所以会这么惊奇,是因为他看了照片。和记忆卡、录像带、录音笔这些东西不同,照片的话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里面照的是什么了。
“这是至今为止我所收集跟〈虫〉相关的所有资料。因为后来要在家中收藏这些资料也变得困难了,所以当这个活动室变得只有我一个人在用的时候,我就把它们藏到这里来了。”
站在紧闭的门前拿着相机的爱恋淡淡地说道。
有夏月拿在手上的照片之中,模模糊糊地映照出〈虫〉的身影。这是爱恋收集的一般人偶然拍下的照片。
类似的照片有一百张以上,另外还有储存着映像的记忆卡以及录像带,以及采访遇到过〈虫〉的人们时所作的目击证词录音。
“记者行业中视为禁忌的〈虫〉的话题,却是我的日常课题。”
自从祖父从战场中消失之后,爱恋就一直把可以收集的东西都尽可能收集了。
她为了找寻祖父的下落已经拼上了命。因为她想要知道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而最终吸引了爱恋的注意力的,是在人们口中流传,却从来没有在表面世界公开过的异形的存在。明明有众多的目击证词,却一直保持着神秘面纱,没有被正式公开过。这就明显可以看出,是有某些人在暗中隐瞒这件事。

〈虫〉——
爱恋开始疯狂地追踪这异形的怪物。
危险早在她意料之中。但是这个题材引起了她的莫大兴趣,也让她的激情和才华得以绽放。
“能够收集到这么多的情报,并不仅仅因为我是个天才记者的关系,我知道如果是职业记者的话,马上就会引起对方的警惕,甚至被夺去社会性地位。就因为我只是个业余爱好者,所以才能够瞒过那个想要隐瞒真相的组织。”
“不行的……爱恋,这种事不能再做了。”
“不过,能够收集到这么多资料的,除了我之外应该不会有别人了吧。我一直相信能够成为把被隐瞒的真相,〈虫〉的存在公之于众第一人的,只有拥有真正记者精神的我。而天才、南风森爱恋这个名字为世人熟知,应该也距离不远了。”
有时候利用自己的双脚到处奔波,有时候使用用祖父的收藏换来的情报网,爱恋不断迅速展开攻势。而对于危险的敏感度让职业的报道员们无法把跟〈虫〉相关的信息公开。在面对只是区区一个学生的爱恋时,愤慨让他们在无意识之下用抱怨这种形式向她提供了一定情报。
据说想要隐瞒有关〈虫〉的信息的,是一个叫做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组织。
勿庸置疑,这是一个政府机关。
敌人的来头实在不小。
但是——爱恋觉得自己的才能对付它根本不成问题,
“我不会让你干这种事的。这些东西由我来保管。”
有夏月注视着爱恋。这句话他不是作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一员才说的,而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担心她的安危。他喜欢多管闲事这一点,爱恋知道得很清楚。
“随便你处置吧。这些都已经编辑在这一个记忆卡里了,可以说是!我的最高杰作哦。”
爱恋举起从书包中掏出的一张记忆卡。有夏月脸色大变,连忙走了过去。
“你听我说,有夏月报道员。”
“快把那个交给我,爱恋。不要紧的,我不会向特环报告的。”
“我当时实在是太过得意忘形了。”
有夏月的身体顿时僵硬了。快要拿到记忆卡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
危险这一点,她早就心中有数了。
因为过去曾经遭受过一次警告。
那个自称是〈SHERA〉的女人,她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如果那女人有一天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应该就不会再只是警告一下那么简单了。
“〈虫〉这个话题,至今为止是谁都不敢触碰的禁忌。但是我却不断地采集这方面的情报。没有什么真相是我查不出来的。只要想到我所调查的真相,总有一天会震撼整个世界,就好像自己会得到整个世界似的。面对隐瞒真相的组织勇敢地挑战的有如勇者一般的自己,开始得意忘形起来——然后,我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
自己的语调自然地降低了。只要一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后悔和自责的铁锤就像要把自己的心脏砸碎似的。
“只有〈虫〉的话还不够,我想要把所有真相都公诸于世口。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乡下小城。公职的腐败、企业的贪污、个人的犯罪……所有的这一切我都不想放过。这间学校也是一样。我把学生所隐藏的一切事情都打探出来,在所有人面前公开。学生会长之所以会这么恨我,也是因为我曾经公开过有关她以前的恋人的某个真相。”
有夏月看起来十分吃惊。
也许她一开始以为爱恋只是个空想家而已吧。
“然后,我变得只剩下一个人了。”
一边说着,一边透过镜头,拍摄着散乱的活动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被周围的人套上了魔王这个外号。这也难怪,我所公开的真相,让这个城市陷入了混乱,也扰乱了学校的平静。当我身边的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我所找到的真相,全部都只不过是剥夺别人平静生活的凶器罢了。”
这是惩罚。
她选择了错误道路的报应,让她变成了孤身一人。
“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干劲去做任何事了。连追查〈虫〉的情报这一项也停了下来。因为我觉得我所调查到的真相,最后都只会让世界陷入恐慌。”
“……我自己,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特环为什么会那么拚命隐瞒有关〈虫〉的信息。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们的事情不应该公开。〈虫〉的存在一旦被承认的话,不管是谁都一定会陷入混乱的。”
有夏月的声音十分温柔。也许是对情绪低落的爱恋感到同情了吧。
少年的手再次向着爱恋拿着的记忆卡伸去。
但是爱恋把手缩了回来,逃开了。有夏月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爱恋……”
“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了这个城市中存在着真正的魔王。”
她也不想看见朋友那落寞的表情。
但是爱恋却不能不说下去。
因为光凭她的力量的话,是无法达成目的的。
“一开始我发现城市里身体觉得不舒服的人越来越多,还以为是有什么公害发生了。虽然没有为自己赎罪的打算,但是我还是再次拿起了相机。结果,我发现了好几个会发生奇怪现象的地方,全部都是像前几天的美术馆,以及樱花树那样的地方。”
“……!”
“我打算可以一个人调查的地方就尽量调查。而和你一起去的是一个人无法展开调查的地方。虽然其中也有很多像电波塔这样猜错了的也方。”
到了后来仔细一想的话,如果美术馆那里他们两人没有进去的话,应该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吧。樱花树也是,透过镜头拍摄到的映像之中什么也没有发现。
“明显可以看出是有某个人因为某种意图,创造出了特殊的空间。我注意到有一个监视我的高年级学生也在场,而她的动作突然慌张这一点也让我很在意。既然作为特环成员的她会动摇的话,那么我就可以确信那肯定是关于〈虫〉的事情。”
“原来〈猎户〉是为了监视爱恋才到那里的吗……”
有夏月不禁愕然。他口中的〈猎户〉应该是那个监视爱恋的高年级学生的代号吧。
“在知道还有跟我不同的魔王存在时,我开始明白作为一个记者。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了——那就是把〈虫〉的存在,公诸于世。”
“什么……”
有夏月哑然了。这也难怪。恐怕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最后得出的结论会是这个。
“有夏月报道员知道吗?由附虫者引起的大范围战争,过去曾经发生过好几次。”
少年的表情变了,证明他知道这件事。
“在〈虫〉的情报大量涌现的时期,有一些地方曾经发生过无法解释的事件。例如四年之前的樱架市和赤牧市,以及一个叫做青播磨岛的小岛。还有去年圣诞节又是樱架市和叶芝市……〈虫〉的存在露骨地出现在人们的传言中,都主要集中在这些时期。”
“……”
“即使如此〈虫〉的事情还是被隐瞒了。但是到了今年,就像突然缺堤了似的目击情报一叫下子猛增。在从鸨泽町开往樱架市的新干线、连接赤牧市以及樱架市的一个叫做冰炮市的地方、以及西远市、HORANTO市都有出现关于〈虫〉的目击证言。作为记者所特有的直觉告诉了我真相。”
她有预感。
有关〈虫〉的这些被隐瞒的真相,已经膨胀到了马上就要爆发的地步了。
“由附虫者引起的下一次大战,应该为期不远了吧。”
有夏月瞪大了眼睛。
“骤然回首,就算是曾经选择过错误之路的我,也能掌握到有关〈虫〉的这么多证据。就算我什么也不做,〈虫〉的真相被公之于众的日子也不会遥远了。因为有关〈虫〉的事态,已经失控到了不是单靠某些人就能隐瞒过去的程度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爱恋就更没有必要冒着危险去干这个了啊……!”
“不行。错误的真相会让世界陷入混乱。现在正慢慢浮出水面的,并不是真正的真相。”
“什么叫做错误的真相啊!而且所谓真正的真相什么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附虫者是可怕的怪物〉——这就是错误的真相。”
爱恋用相机拍摄着散乱在桌子上的有关〈虫〉的资料。
虽然形式不一样,但是那些资料都有一个共通点。
不管是哪一个都充满了对附虫者的恐惧。有的人因为恐惧连焦点也没有对准,有的人则把对于〈虫〉的厌恶记录在录音带里,都在诉说着附虫者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怪物。
“出现在这座城市中的魔王也是想要传达这个真相的人。也许是像利用〈虫〉本身来告诉世界它们的存在吧。人们将会在被告说附虫者是可怕的存在,随之而来他们将会感到无法抵抗的恐惧。”
魔王应该会像曾经被封上同一个外号的爱恋那样,把恐怖的种子撒在每个人身上吧。
“我也曾经在这方面出过一臂之力。因为向世界公布〈虫〉的存在这一点,跟过去我曾经做过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最终我并没有那么做,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我是一个记者,必须确认事物的本质才行。”
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在心中立定了决心之后,爱恋开始了跟魔王对抗的日子。
“‘附虫者是可怕的怪物’——这个真的是所谓的真相吗?我只会相信自己亲眼确认过的东西。”
在学校被称作魔王的她,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而看到爱恋口中大声宣扬着阴谋论,周围的人也应该觉得她有点不正常吧。不断高呼魔王存在的爱恋,变得越来越孤独了。
“有夏月报道员,刚好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个城市的你,我一开始就已经知道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属下的附虫者了。因为我事前调查过的转学理由还有个人档案,里面的内容都写得很不自然。——所以我就打算接近你,然后查出真相。当初那个好像放弃了某种事情的〈猎户〉的话就做不到这一点了。”
爱恋打算如果有夏月真的是附虫者的话,就干脆采访他好了。想了好久该找什么理由接近他,最后决定采取拉他进报道社这种方法。虽然肯定会被拒绝,但是这样的话对方一开始就会认为自己是个奇怪的家伙,警惕也会相对放松,这样的话自己调查起来也就会方便一点了。可是实际的情况却是——
“之后,你成了我的朋友。”
爱恋微笑着说道。
真的觉得好高兴。
那个时候跟自己对战的魔王狡猾而强大,而且还来无影去无踪,就算是爱恋,也到了差点就放弃追寻下去的地步。
但是现在的自己不是一个人这个现实,给了爱恋很大的勇气。
“因为这样我才终于找到真正的真相。”
爱恋举起手中的记忆卡给他看,有夏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时候和我成了朋友的附虫者,给了我很大鼓励。有时会害羞地跟我诉说恋情,有时会迷惘,有时又会对某个人生气,抱有憎恨,但是在我身边的时候却总是一脸笑容。这个和身为普通人的我并肩走到一起的附虫者,终于给我带来了真正的真相。”
而那个附虫者的身影,现在也正被爱恋的相机拍摄着。
“——‘附虫者其实跟普通的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终于找到了真相的爱恋同时也找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那就是阻止魔王的阴谋。
“要是那个一心想要把〈虫〉变成自己的黑暗军队为所欲为的魔王一旦疯狂起来的话,‘附虫者是可怕的怪物’这个虚假的真相就会深深植根在人们的心中。这样的话事情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因为被植入的恐惧只会不断增长,要消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爱恋……”
“不能在让魔王再为所欲为了。现在能够阻止这一场阴谋的只有我们。”
有夏月沉默了。
考虑了一会儿之后,他似乎得出了结论。少年向着少女伸出了手。
“把记忆卡交给我。”
“有夏月报道员……”
“我答应你,要是有一天终于到了有关〈虫〉的事情已经无法隐瞒下去的时候……我会帮你的。所以在那之前,这个交由我保管吧。”
有夏月直直地凝视着爱恋的眼睛说道。
“我希望你还能答应我一件事。”
爱恋也回看着有夏月。
“我用来引诱魔王出洞的方法——希望你什么也别插手,站在旁边看着就好。”
有夏月一瞬犹豫地咬紧了嘴唇。但是很快就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张记忆卡从爱恋的手上,交到了有夏月手中。

爱恋所想出的能够引出魔王的方法。
为了进行部署,爱恋和有夏月来到了电波塔的前面。
两人站在栅栏前面,高高耸立着的尖塔沐浴在渐渐倾泻的夕阳余晖之中。
和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一样,今天的风也很大。回头一看,只见今天也有一些〈天使〉——白色的塑胶膜在地上和天空中来来去去。
“我已经预想到魔王应该拥有能够感知〈虫〉所在的能力。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恐怕很难逃避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追击吧。”
爱恋一边用相机拍摄着电波塔的雄伟身影一边低声说道。被风撩起的前发一瞬间被摄进了画面之中。
另一方面,有夏月全身上下都已经戴上了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装备。灰色的夹克和裤子,厚厚的手套以及坚硬的靴子,全副武装。护目镜则戴在了头顶上,还没有遮住脸。
“嗯,我也这么想,但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附虫者出现在这个城市中。现在特环方面也对于这一点毫无头绪。”
“我之前曾经找出一些身体不适的人进行过匿名采访。他们之间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曾经有过几分钟的空白记忆。甚至当中有些人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一点。我想他们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变成附虫者的吧。”
“但是为什么只有这个城市会突然产生这么多附虫者呢?”
“我已经大概了解答案了。”
爱恋清楚地说道。
“魔王产生出附虫者——并且把那些〈虫〉变成了黑暗军队。在美术馆和樱花树下看到的白色空间,就是证据。”

有夏月哑然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想不到用什么词语来表达的关系,只见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魔、魔王产生附虫者……?怎么可能!因为……那样的话不就跟……〈原始三只〉一样了吗!”
“我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方法。但是现实中这个城市却的确有大量的附虫者产生了。而那些被变为了黑暗军队的〈虫〉,恐怕就连宿主也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这是自从发现了魔王的存在之后一直孜孜不倦地进行着调查的爱恋所得出的结论。
“在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利用〈虫〉来游戏、对特环嘲笑讥讽的同时,魔王正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这个城市。”
爱恋把镜头从电波塔上移开,转而拍摄起田园风景来。
“如果要抓住魔王的尾巴的话,我们就必须打破那个犹如箱庭一般的世界,一定要有人扰乱魔王的玩乐之地才行。”
“可是,这个要怎么做……”
“在这里不通过魔王之手产生出附虫者。”
有夏月顿时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赌局。机会只有一次,而且无法回头。”
爱恋把脸转向少年,露出了微笑。
一阵风吹过。
也许是预先感觉到爱恋的决心了吧。
那个曾经在爱恋面前出现过的存在,就像是饥饿的团块一样。由于本人曾作过自我介绍,所以爱恋知道她的名字。
“来吧,〈暴食〉。我就把你一直想要的东西,给你吧。”
“……”
有夏月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连忙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周围飘荡着似乎能够撕裂肌肤的紧张感。
爱恋的数码相机清楚地拍出了眼前的景象。
挺立在周围的树木。
田园中种植着的小苗。
路边长着的野草。
这些全部部向着爱恋的方向以猛烈的气势倒了过来。
这不是风的作用。
以凌厉的速度直逼过来的紫色光辉,转眼间落到了爱恋的面前。
“呵呵——”
不断飘飞而下的紫色鳞粉在爱恋的头顶形成了一个人影。
首先相机中映照出的是一双虹色的眼眸,接着按顺序现出了一个圆形的太阳眼镜、脸的轮廓、长长的头发以及羽毛一般深红的长大衣。
“怎么可能……〈暴食〉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夏月反射性地蹲下了身子,准备呼唤出自己的〈虫〉。
“那是因为爱恋呼唤我了嘛。对吧?”

〈暴食〉低头俯视着有夏月,愉快地笑了起来。
“是这样没错。”
“爱、爱恋……?”
面对困惑的少年,爱恋露出了微笑。
“至今为止,〈暴食〉曾经在我面起出现过好几次。”
第一次出现是在祖父从战场上消失之后没多久。身穿深红大衣的美女出现在下定决心今后要独自一人追求真相的爱恋面前。
然后〈暴食〉再次出现是在爱恋发觉到魔王的存在,决定要抗衡到底的时候。
而不管是哪一次,为了不失去作为一个记者应有的姿态,爱恋都用强烈的意志拒绝了〈暴食〉。
“爱恋之前曾经说想要成为普通人和附虫者之间保持中立的‘记者’,所以拒绝了我是吧?”

〈暴食〉呵呵地冷笑起来。
爱恋必须作为无名的记者,站在附虫者和害怕他们的人们之间,记录两者的行为。
那个时候,她是那么想的——
“这次,你应该会告诉我你的梦想了吧?”
冰冷的手臂从背后抱住了爱恋。闪着紫色光芒的鳞粉包围了爱恋的身体,让她的头脑开始变得一片空白。
“爱恋!”
“不行,有夏月报道员,魔王还没有来……!”
有夏月的声音一瞬间把爱恋的意识拉回了现实之中。她手上拿着的数码相机,还在拍摄着无人的小道。仍然没有人影出现。
有夏月似乎终于发现了爱恋的意图,顿时愕然地愣住了。
“你答应过我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插手……!”
“那、那种事情……我做不到!怎么做得到啊!”
少年的肩睛上,蜉蝣正在慢慢变大。
“你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吗!?你知道成为附虫者之后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吗!?我怎么能够让你就因为这么一点原因,就主动变成附虫者!!”
“这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



抱着爱恋的〈暴食〉在她的脖子上呼出了一口甜美的气息。那香甜的味道和紫色的光辉,还有虹色的眸子,都正在迅速侵蚀爱恋的自我意识。
在舒适的睡意降临的同时,一阵深不见底的恐惧也随之涌了上来。
“和你一样……跟我们这些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换了个附虫者的名字罢了。”
“……!”
虽然口上这么说,但是变成附虫者这件事还是让她觉得害怕。
已经无法回到昨天的自己了。
但是,却并不觉得后悔。
“只要有夏月报道员你在旁边守护着我的话,我什么也不会害怕……”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色。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和有夏月相遇之前的话,一定是害怕得不得了吧。
但是现在她知道,附虫者其实和一般人没有什么两样。
就算变成了附虫者,爱恋还是爱恋,自己的本质并不会改变。
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终于得到的真相而已。
“你应该不会妨碍我的吧,有夏月?你应该也不想把这个孩子卷入战斗对吧——而且你也明白,根本赢不了我的,对不对?”
“……!”
有夏月的表情猛地扭曲起来。
“你以为我会这样就——”
攀附在有夏月背上的〈虫〉摇晃起那长长的分叉尾巴。
“眼睁睁看着朋友变成附虫者……这种事、我怎么干得出来!”
少年大叫着,背上蜉蝣的尾巴瞬间绽放出光芒。
然而——
“……”
爱恋的意识逐渐变得朦胧,甚至连开口说话也做不到了。但是她还是挣扎着站到了有夏月的面前。
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
只要爱恋变成附虫者的话,就能引出魔王了。

爱恋知道身为一个记者,自己应该做的事就是尽快和魔王来一次决战。
普通人和附虫者,今后应该也会在不断冲突之中互相理解对方吧。
但是魔王却打算利用虚假的真相,使两者之间产生无谓的战争。
所以,爱恋要让真正的真相公诸于世,除去蒙住了双方眼睛的恐惧心理。
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这是魔王和前任魔王的决斗。
“快点让开,爱恋!”
有夏月大叫起来。
“让开!”
犹如悲鸣一般的少年的话语,是爱恋失去意识之前所听见的最后声音。
身体中的感觉消失了。
明明是站着的,却像漂浮在水中似的,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好了,爱恋——”
耳边传来了愉快的声音。在最上等的菜色面前,〈暴食〉的食欲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告诉我你的梦想吧?”
那声音之中甚至有着让人感觉到快感的振动,摇撼着爱恋的头脑。
声音从脑内传到了胸中。
身体和感情的铠甲开始剥落,〈暴食〉那甜得发腻的声音在心底深处回响。
爱恋漂浮着的水面,荡起了涟漪。
浮现在眼前的,是手执照相机的祖父的身影——还有就是和祖父一起拍摄照片的那幼小的自己。
祖父失踪之后,爱恋开始了自己的长跑。
调查所有的一切,不断进行采访,有时甚至遇到危险,她也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
但是当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她停住了。
骤然回首,自己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不管是朋友,还是本来应该追逐着的祖父的背影,也都消失无踪了。
当她迷惘地徘徊不前的时候,魔王出现了。一开始爱恋打算站出来跟魔王对抗的,但是孤独的她很快选择了逃避。
而这个时候拉起她的手的,是一个附虫者。
绪方有夏月。
他和爱恋并肩向前迈进。
然后两人一起,找到了应该走的路。
爱恋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梦想。
“我一直想知道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自己漂浮着的水面,开始涌动。
似乎觉得有什么正在水底下沉睡的东西,为了换气一下子从水下跃了出来。
在奇妙的空间之中,爱恋看见的是——一只有着奇怪形状触角的昆虫。


4.04 有夏月 PART9

〈暴食〉笑得一脸妖艳。
“很不错的梦想呢。”
从爱恋身上发出的光辉,正源源不断地被吸入到美女那张开的口中。
有夏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这是爱恋自己选择的路。
要想引出魔王的话,就只有这种方法。
“呜呜……呜呜呜呜……!”
有夏月紧握着拳头的手掌被指甲掐了进去,皮肤裂开了。
这种理由根本无所谓——
不管谁要说些什么,有夏月都不会答应的。不管爱恋要变成附虫者的理由是什么,都不能原谅。
如果不是爱恋挡在面前的话,有夏月恐怕早巳经向〈暴食〉发动攻击了吧。
但是同时,他也明白。
光凭自己一个人的话,根本无法打赢〈暴食〉。

〈暴食〉能够使用所有分离型附虫者的能力,其中既有有夏月的能力,也有被称为最具破坏性的〈冬萤〉的能力。
现在的有夏月不管干什么,都不可能阻止〈暴食〉了。
“呜呜呜呜……!”
嘴唇因为咬得太紧而流出血来了。
眼看着朋友在自己面前就要被变成附虫者,却没有办法拯救她。
憎恨的〈暴食〉就在眼前,却什么也干不了。
“〈郭公〉他……”
悔恨的心情让有夏月感觉到一阵头晕。血液一下子向头顶涌上来整个人昏沉沉的。
“难道他……一直都是抱着这种心情的吗……?”
据说那个名叫〈郭公〉的附虫者,从很久很久之前,就熟知〈暴食〉的能力了。
所以虽然他跟〈暴食〉碰过好几次面,但是都没有出手。一旦打起来的话,〈暴食〉的能力就会暴露,就很难再持续附虫者之间的战斗了。
难道他就甘心这样吗?
难道他就不觉得不甘吗?
这种事情,有夏月再清楚不过了。
没有附虫者会不恨〈原始三只〉的。
因为一时激愤差点发动进攻的有夏月,以及至今为止一直忍耐过来的〈郭公〉——两人之间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不同呢?
——只要我变得比任何其他附虫者都强的话就行了吧。

〈郭公〉曾经这么说过。
有夏月觉得自己和他之间,有着某种根本性的不同。
“爱恋……”
站在他眼前的少女身上散发出犹如火焰一般的光晕。
从爱恋的身体中正在分离出来的,是一只拳头大小的〈虫〉。只见它拍动着小小的翅膀,停在了相机上面。
分成了头部、胸部、腹部三节的身体圆滚滚的,就像玻璃雕刻出来的装饰品一般。在那犹如涟漪荡漾一般粗糙的表面上,看不见有任何类似眼睛的组织。而从头部伸出来的两条触角上,从根部到前端之间有好几个半圆状的小孔。两片翅膀上各浮现出一个黑色的斑点,跟一种叫做盖星蟋蟀的昆虫很像。
随着光辉渐渐变得黯淡,爱恋的眼中也慢慢恢复了感情的光芒。
“不要露出那么窝囊的表情,有夏月报道员。”
爱恋微笑着把相机对准了有夏月。而那只闪着光的盖星蟋蟀就趴在镜头盖上面用短短的腿搔着头。
“作为我们报道社的光荣成员之一,我们必须要阻止魔王的阴谋才行。”
这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这句快要冲口而出的话,被有夏月挤出的理性勉强压了回去。
要是否定了爱恋的话,同时也就等于否定了爱恋所下的决心了。甚至还会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大为失色。
“……!”
有夏月低下了头,在心中暗暗呐喊着。当不成音调的呐嘁过后,他抛弃了快要湮没自己的强烈感情。
“……嗯。”
有夏月抬起头,露出了笑容。
“爱恋,你真的帅呆了。”
少女用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对于真正的记者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趴在相机上面的盖星蟋蟀猛地抬起了头。那像天线一般的触角往旁边摆了摆,然后身体像被触角拉了一把似的转向小路的方向。
有夏月和爱恋也跟着转过身去。
“看来我们这一局赌赢了。”
一个人影正从镇上的方向向着小路跑过来。
而当那个身影渐渐变得清晰的时候,有夏月不禁瞪大了眼睛。
而那个出现的人,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站住了。
“爱恋……?有夏月同学……?”
那是一个有夏月十分熟悉的人。
初次见面的时候,少女给人的印象除了不出众这一点之外就没有其他什么特征。比他高一年级,身材在女生之中属于比较高的类型。总是严格按照校规穿着制服,戴着黑边眼镜,长长的浏海遮挡着脸,是一个即使站到身边来也不太会发现的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学姐。
“终于现身了啊。”
看见终于露面的敌人,爱恋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

现在站在有夏月面前的,是一个在刚开始相遇的时候绝对想像不出的美人。
她曾经说过把眼镜换成了隐形的。长长的头发从中间分开,露出了像摇曳的深海一般漆黑的眸子。那丰满的胸部和纤长的双腿毫不吝啬地露了出来,化了妆的脸上散发着华丽的存在感。
有夏月所不知道的,就只有她手上拿着的大旅行箱了。
“佐藤阳子——”
爱恋像是责备露出一副难以置信表情的有夏月似的,大声说出了少女的名字。
“她就是扭曲真实,妄图毁灭世界的人——”
佐藤阳子。
曾经被人称为“第三个佐藤”的少女。
“也就是〈魔王〉。”
怎么可能……阳子前辈竟然是……?
有夏月一时间无法理解爱恋所说的话。
然后他转而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到了本人身上。
“阳子学姐是、魔王……?”
阳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有夏月不禁有点放心。看来她也不太明白爱恋所说的话的意思。
“我……”
也许她是想让有夏月冷静下来吧。只见她嫣然一笑。
但是下一瞬间,阳子的笑容变质了。
“没错——”
她坐到了旅行箱上面,伸出了长长的双腿。一只手放在旅行箱上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悠然地放到了大腿上。
“我就是〈魔王〉。”
佐藤阳子微笑着眯起了摇曳不定的眸子,清楚地宣告道。
那眼神仿佛能够看透人心底深处,把隐藏在其中的一切硬生生地拉出来似的。
之前曾经让自己好几次心跳加速的眼神,有夏月到了这一刻,才终于发觉到那究竟是什么。
自己对她所怀有的感情,绝对不是爱慕或者懂憬,而是畏惧——
那是能够让人心恐惧,引出人心本性,并以此为乐的魔王之眼。
有夏月本能地对她的眼神怀有恐惧。
“呵呵,还真是个可怕的城市呢。”
打破充满了紧张感的寂静的,是那个浑身散发着紫色光芒的美女。

〈暴食〉的红色眼眸看了看爱恋,又看了看阳子。
“因为连我也敢利用的人,这里就有两个啊——”
有夏月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互相瞪视着对方的爱恋和阳子,连看也没有看〈暴食〉一眼。

“虽然我也有点猜到了,不过原来你还真是魔王啊,佐藤学姐。”
南风森爱恋的相机正拍摄着站在眼前的少女。
佐藤阳子嘻嘻地冷笑起来。



“果然,原来一直在追寻我身份的人,就是爱恋你啊。”
“很遗憾,我还以为你是我少数的朋友之一呢。”
“不要胡说八道了。那本《月刊AKO》还真是有趣……不过其实是故意想要让我动摇才那样说的吧?不过我还一直以为所谓魔王指的是别人,而那个黑暗军队则是指〈虫〉来着呢。”
“住手吧,你所做的一切,只会给世界带来恐慌而已。”
“真想不到身为前任魔王的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啊。虽然爱恋你最终没能成为魔王,但是我却不一样。因为我终于发觉到了,我才是真正的魔王。”
爱恋和阳子僵持不下,谁也没有后退的意思。
然后阳子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视线投向有夏月。呆然地站在原地的有夏月在看到阳子那漆黑眼睛的一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说哦,有夏月同学,我可是有着很厉害的力量呢。”
阳子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她的脸上散发着光华,就像为自己的玩具感到自豪的小孩子一样,弯下腰抚摸着旅行箱。
“只要使用这个的话,不管是谁的心都能随心所欲地处置哦。找出心底深处藏着的东西,把它抓住,拉出来,然后扔到本人的面前的话——不管是谁,都会做梦的。”
“……!”
怎么可能……!
但是有夏月却不敢完全否定。
为什么在同一个城市,会突然有这么多附虫者突然产生出来呢?
如果阳子所说的话是正确的话,那么就能够解释了。
“这样的话,〈暴食〉就会出现。诞生的〈虫〉会给这个洛奇立刻吃掉。而那个做梦的人,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已经变成了附虫者。然后在〈虫〉完全消化之前,那里就会成为灵域,变成会有〈虫〉的能力泄漏出来的地方。”
有夏月用笨拙的动作转身去看〈暴食〉。
脸上露出妖艳微笑的美女,身体开始包围在紫色的鳞粉之中。
“还真是敌不过魔王大人呢。要是不快点逃走的话,说不定连我也会被她吃了。”
〈暴食〉开玩笑似的笑了起来,然后消失了身影。
“啊,不过,你们不要误会哦,洛奇不是我的〈虫〉,所以就算你杀了我,它也不会消失的。”
阳子慌忙摆着手,有点不合时宜地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虽然养育它的是我。洛奇的本体会不断把那些被吸收的〈虫〉的营养夺过来,不断成长。”
“那么也就是说它是佐藤学姐你产生的〈虫〉之一咯。”
“真不愧是爱恋,好聪明哦。我说的话,你马上就懂了呢。”
看着面前互相瞪视着对方的两名少女,有夏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聪明不聪明,现在根本就不是议论这个的时候。
阳子自己难道就不清楚自己这么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而这个后果又有多么可怕吗?
玩弄别人的心灵——
利用〈原始三只〉——
利用〈虫〉来游戏——
根本就没有把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放在眼里——
能够做到这些事情的,根本就超越了人类的范畴。
“……魔王……”
有夏月无意识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远远凌驾了人类可以接触的范围,这就是——
魔王。
这样的存在,还有别的名字可以称呼吗?
“一点没错。佐藤学姐这个魔王的存在,和曾经发生过的附虫者的战斗一样——不,应该说是会引起比那些战斗更大的混乱才对。”
爱恋口中这么说着,但是她的眼睛还是没有看有夏月一眼。
有夏月终于发觉到了。
这场战斗,一开始就是属于爱恋和阳子的。
从有夏月来这座域市之前开始,两缸魔王就已经在水面之下掀起了一层又一层浪头。
不论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还是〈暴食〉,又或者是有夏月,都只不过是被卷进了她们的战斗之中而已。
有夏月曾经说过这是和并非附虫者的爱恋无关的战斗。
但是这种想法实在是错得太过离谱了。
不单只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就连〈暴食〉也被利用了。在这一连串事件之中,连附虫者也算不上的两个普通人在互相角逐——
“有夏月同学——”
阳子站了起来。
面对肩膀不断颤抖着的有夏月,阳子一脸绯红地笑了起来,
“我喜欢你。”
一瞬间,有夏月根本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咦……?”
“我最喜欢温柔的有夏月同学了。”
玩弄他人梦想的魔王,正向着有夏月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眼前的这个少女有着以往截然不同的美貌,充满了自信。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现在的她,不但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人的心,而且就连〈原始三只〉,也无法令她恐惧了。佐藤阳子这个少女,已经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了。
要是没有爱恋的勇气的话,她应该会继续让灵域增殖,然后把整个世界变成混沌一团吧。
“我——”
有夏月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悲伤,表情也随之扭曲了。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虽然打扮土气又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却对爱恋十分照顾的佐藤阳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踏上了魔王之路的呢?
“我实在不知道现在的佐藤学姐,究竟是不是我熟知的你……”
听见有夏月这么说,阳子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以沉浸在爱河中的少女特有的表情,定定地注视着有夏月。
“我知道有夏月同学你有喜欢的人哦。”
“但是反正那个人也是个附虫者吧?〈虫〉真的好可怕哦。我也会把有夏月同学你从〈虫〉的魔爪中拯救出来的。就让我马上帮你杀死那只〈虫〉吧。”
阳子微微一笑,说道。
“然后,我会再次请求你,让你跟我交往。”
魔王实在是太可怕了。
身为附虫者的有夏月对仅仅只是普通人的佐藤阳子怀抱的感情,除了恐惧和悲伤以外,再无其他。
“你是知道缺陷者会对任何人都言听计从,才会这么说的吧,佐藤小姐……”
有夏月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是介于这两者之间,奇怪之极吧。
“嗯!”
魔王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这个人已经踏上了爱恋所说的再也无法回头的路,还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冲。
有夏月轻轻闭上了眼睛。
当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有夏月的表情已经改变,眼中再也没有迷惘了。
“——佐藤阳子。我要拘捕你。”
一定要阻止她。
变成了魔王的阳子,行为已经对其他人构成了莫大的危害了。
爱恋现在牺牲了自己,才让她露出了水面。
那么要阻止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有夏月的职责。
“我不会觉得你无情的。现在的有夏月同学,只不过是被那个女人所操纵罢了,对吧?”
“那个女人……?”
“现在已经是什么副本部长了吧。但是比起那个女人来,我可强多了。”
“你认识……魅车副本部长吗?”
阳子再次露出了魔王的笑容。
“所以哦,我会把你救出来的。”
少女眯起了漆黑的眼睛,一团白色的团块从她的肩膀上腾起。
那轮廓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倦缩着一对镰刀状前肢的小小的〈虫〉,全身散发着雪白的光辉。只见它以笨拙的动作慢慢扬起头,向着渐渐被夕阳染成橙色的天空张开了口器。
白色的〈虫〉——这只被阳子称为洛奇的〈虫〉发出了高亢的咆哮。
白色粒子从周围喷涌而出。
“……!”
有夏月和爱恋连忙往后跳去避开。
粒子的波动开始集中在洛奇身上。
收敛到那小小的〈虫〉之中的光芒,化作了光之枪射向天空。
一瞬间,周围一片死寂。
下一瞬间,以被光枪贯穿的地方为中心,红色的光辉开始向天空扩散。
“什么……”
云彩被吹开,城市的上空染上了和洛奇一样的深红色。
随后,脚下传来了震动。
“本来应该还差一点才完全成熟的……不过没有办法了。而且即使是现在的状态,应该也有足够能力改造世界了吧。”
震动变得越来越强了。爱恋保持不了平衡,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不过不愧为爱恋,即使这样她还是没有放开手上的相机。
不好,糟了……!

袭击着整座城市的地震,已经强烈到了常人难以站稳的地步。
某个巨大的东西正以剧烈的气势从地底下钻出来——是这么一种感觉。


“〈阳炎〉……!”
在有夏月的背后,一只闪动着金黄色光芒的蜉蝣出现了。
现在没有可以犹豫的余裕了。
魔王的可怕,已经通过全身的感觉传进了心里。要是对方还打算有所行动的话,就这样不作抵抗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蜉蝣放出的光线刺穿了洛奇。
趴在阳子的肩膀上咆哮着的小小的〈虫〉一瞬间化为灰烬。
“洛奇……!”
魔王发出了悲鸣。然而——
“——说笑的啦~”
重新坐到了旅行箱上面的阳子,向着天空慢慢伸出了手。白色的粒子集中在她的手上,掌中出现了和洛奇一模一样的〈虫〉。
“这个只不过是传达宿主意思的,区区一个分身而已哦~”
这应该是模仿〈猎户〉所学到的伎俩吧。阳子微笑着,可爱地侧起了头。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真正的本体吧。”
地震的气势变得更为剧烈。
地下钻上来的东西,似乎已经快要一跃而出了。
直下型的地震突然变成一种撞击般的振动。
“……”
有夏月看见了那光景产生的一瞬间。
在染成了红色的天空之下——
在山与山之间,产生了更为巨大的山丘。
就像调速按钮坏掉了的电梯嗖的一声到顶一般,真的是转眼间发生的事情。就在闭上眼睛再睁开的瞬间。一个巨大得几乎能够覆盖整个城市的物体跃了出来。
不是像怪兽电影里常有的那样子慢吞吞跑出来。
因为出现地太过突然,太过理所当然,所以连感到恐惧的时间也没有。
——巨大的卵。
映在有夏月眼中的,的确是一个卵的形状。
在樱花树下曾经见过的棺柩集中在一起,形成了卵型的物体。那犹如粗糙的黏土泥模似的表面,能够看出有着微微地脉动。
卵的表面,出现了白色的裂缝。
产生出这裂缝的是从内侧伸出来的尖锐的刀锋。卵壳被打破,白色闪烁着光芒的粒子开始散落,当中被光芒笼罩着的物体开始慢慢露出了它的身姿。
“这就是我的仆人,食〈虫〉之〈虫〉——”
以光芒形成的奔流为背景,阳子悠然地坐在旅行箱上,翘起了腿。那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冰冷声音淡然地宣告道。
“基尼斯——”
打破卵壳降生的〈虫〉,发出了咆哮。
山上长着的大片树木顿时倒下,染成了一片鲜红的天空也跟着震动起来。冲击波也影响到了有夏月他们站着的地方。头发像被什么东西扯着似的直往后飘。
就连应不应该把眼前的怪物叫做〈虫〉这一点,也让人犹疑。
只见这怪物有着折叠起来的镰刀状前脚,卵中螳螂——但是这个名字用在这映照在有夏月眼中的怪物身上的话,尺寸未免大得太过可怕了。
到三角形的头部上长着三只散发着红色光芒的复眼,咆哮的口器之中有着一排锐利的牙齿。微微闪动着粉红色光泽的身体又细又长,背上可以看见好几只翅膀。除了镰刀状的前脚之外,还有四只脚支撑着那巨大的身体,正深深地插入到地上,单凭肉眼也难以预测到底插了多深。
有夏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巨大,这么美丽的〈虫〉。
发出了初生第一生咆哮的基尼斯抬起了头。光是这么一个动作,白色的粒子便顺速包围了周围的群山。只见螳螂正摆出了前倾姿势,似乎想要完全摆脱卵壳的束缚。
但是基尼斯似乎没有达到目的。
其中一边尖锐的镰刀和右侧的脚,还跟卵壳连在一起,挣脱不了。其他的脚以及腹部的一部分也一样无法从卵壳中分离出来,螳螂只好拚命挣扎起来。
从发出了低吼的基尼斯身体之中,再次进发出白色粒子。味道香甜的费洛蒙那强烈的香气包围了有夏月——如果再稍微走近一点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被迷惑到了。
“啊啊——看来真的是还没有完全成熟啊。”
阳子那开朗的声音,很快被大地摇撼的巨响掩盖了。
看来基尼斯已经放弃了摆脱卵壳这件事,只见它拖着卵壳一起,慢慢从群山之间开始向城镇的方向移动。
“还想要把灵域扩大一点吗?还真是个馋嘴的孩子呢,基尼斯。”
“城镇——”
好不容易终于站了起来的爱恋呆然地用相机拍摄着基尼斯的身
有夏月把头上的护目镜拉了下来,遮住了脸。
“〈月姬〉已经确认目标。——那就是敌人,绝对没错。”
打开了公共线路之后,立刻传来了回答。
“明白。”
好几把少男少女的声音,同时响起。
正在接近城镇的基尼斯,突然唐突地停下了动作。
“费洛蒙浓度太高,无法靠近,快点给我想办法啦!”
“明白,我来开路吧……领域屏蔽!”
从耳根夹着的接收耳机之中,传来了少女大喝的声音。
大音量的噪音,在包围着基尼斯的白色粒子中引起了异变。
散发着光芒的一部分领域突然像被什么砍去了似的消失了。正常的领域出现在天空之中,夕阳的余晖从刚才染红了的天空中射了进来。
阳子愉快地眯起了眼睛。
“那个女人的手下终于出现了么。”
“我不会让阳子学姐你得逞的!”
有夏月关掉了护目镜上的发信功能,从正面凝视着眼前着美丽的魔王。
从接受耳机上不断传来了正跟基尼斯对战的局员们的声音。
接到有夏月的报告之后,北中央支部终于放弃了静观其变的姿态。因为当初支部曾经答应过有夏月,只要他能够成功引出敌人的话,就会进行大规模的歼灭行动。
投入到这次行动之中的是众多的上级局员。
既然手上有这么大的战力,为什么至今为止却一直按兵不动呢——虽然有更月一想到这个问题就气得咬牙切齿,但是现在不是发泄个人怒气的时候。
“爱恋你说得没错,要是佐藤学姐一旦操纵起这样的〈虫〉来的话,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无法挽回了。我们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你以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能把基尼斯怎么样吗?”
阳子的笑容之中没有一丝动摇。
“看来从今天开始有很多事情要忙了呢。得努力点改变世界才行~”
阳子用有如孩子一般的兴奋眼神凝视着基尼斯说道。她的眼中,已经看不见有夏月的身影了。
有夏月咬紧了嘴唇,看着基尼斯。
“看来领域不能保持太长时间了。果然力量的差异还是太大了啊。”
“我们这边的攻击到底有没有起作用啊?”
“这个嘛……难说。”
“看它长得这么大,我还以为只会使用蛮力呢。没想要还会用那么奇怪的力量……”
“要是再深入的话,我们这边的战力会遭到损耗的……”
“看来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暂时撤退吧。要是不从中央本部那里借来像〈霞王〉那样的高级局员的话,看来根本对付不了嘛。”
“虽然这种任务失败也很久没试过了,但是没办法啦。这么大的家伙,还真从来没有打过呢。”
“什么……!”
有夏月不禁哑然。
战斗才刚刚开始没多久,可是北中央支部的局员们似乎已经早早丧失了战意。
“什么暂时撤退啊……?这种话亏你们说得出口!这里的支部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有夏月不禁大吼起来。爱恋伸手制止了他。
“你也撤退吧,有夏月报道员。”
“可是……!”
“我没事的。比起这个——”
爱恋手上的相机正平稳地拍摄着震动着的城市。
“我更希望你能够拯救我的城市。”
有夏月把视线投向阳子。
悠然地坐在旅行箱上的魔王也用漆黑的眸子看着他。不知是不是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阳子嘻嘻地笑着,丝毫没有动摇。
她说基尼斯不是她的〈虫〉这一点应该是真的吧。就算杀了她,那只巨大的〈虫〉也不会停止行动。
有夏月清楚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点,爱恋。”
看到爱恋点头之后,有夏月一瞪地面跑了出去。
两名报道员的距离,正在迅速拉开。
有夏月背向电波塔,走向田园之间的小路。
挡在前面的是魔王的下仆,名为基尼斯的强大的〈虫〉。阳子曾经说过基尼斯是不断吞食其他〈虫〉,然后从它们身上索取营养长大的。
如果说〈虫〉的营养就是宿主的梦想的话,那么他曾经见过拥有同样能力的〈虫〉。
对于有夏月来说最为重要的少女、土师千莉以前也是靠吞食别人的精神力为生。如果千莉一旦疯狂起来的话,她的〈虫〉应该也会变成像基尼斯那样可怕的存在吧?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千莉并不像魔王那样孤独。要是万一她真的踏上了邪路的话,有夏月也会拉着她的手,把她引导回正道上来。
基尼斯真正的宿主,也应该也像千莉那样,没有恶意的吧。
但是,同情是没用的。
已经超过了许可界限,踏上了不归之路的基尼斯,只能在这里把它打倒了。
“呜噢……!”
“没事吧?这样子的话,看来是不行了啦。我来垫后,大家快点做好撤退准备吧——”
向着基尼斯跑去的他的背上,发射出无数光线。
离敌人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但是已经在有夏月的射程范围内了。
蜉蝣不断发射着光线,向着敌人发动攻击。
发射。
发射。
数百条光线划破了红色的夜空。
光线突破了白色粒子形成的障壁,全部命中了基尼斯。拖着卵壳的卵螳螂那巨大的身体猛地倾斜起来。
“呜……噢……”
“不会吧……”
由于力气的急剧消耗,头脑之中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这下子肯认真作战了吗?北中央支部——”
但是有夏月咬着牙,拚命保持着自己的意识。

公共线路中马上传来了充满紧张感的反驳。
“这家伙也太神气了吧。果然东中央支部里真是没一个好的。”
“是是是,不要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夹带私怨啦。”
“你们还打算继续打下去吗?就算用尽全力,也只会缩短我们的寿命而已啊——”
“总会有办法的,能不能请你不要说这么多废话,快点集中精神战斗呢?”
有夏月冷冷地说道。
不知道局员们是不是被有夏月的怒气镇住了,公共线路中一片沉默。
不管怎么样,这场战斗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要是有夏月他们在这里被打败的话,那么爱恋的决心和勇气就等于白费了。
有夏月握起了拳头,冲进了弥漫着白色粒子的空间。


4.05 阳子 PART8

那几乎填满了整个天空的光线风暴,阳子也清楚地看在眼内。
基尼斯的身体整个儿倾斜,而停落在阳子肩膀上的洛奇也发出了小小的悲鸣声。
但是,反应也只有这么一点而已。
很快基尼斯就重整了体势,开始迎击像苍蝇一般围着自己转的北中央支部的局员们。只见它挥起巨大的镰刀,一下子从天空中劈到了地上,山丘的地表顿时像爆炸似的飞散起来。
“加油~基尼斯~”
阳子坐在旅行箱上替自己的下仆加油道。
基尼斯有多强大这一点,她已经透过肩膀上的洛奇了解到了。在现存的〈虫〉之中肯定是最强的。
现在的状态,还还没有完全成虫化。
到了哪一天它成熟了的话,应该会变得更为强大吧。虽然身为它真正宿主的少女会因此而丧命,但是这种事对于阳子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只要消灭了现在跟基尼斯对战的这些人的话,阳子就会成为完全的魔王,带着洛奇和基尼斯这两个无敌的下仆,君临这个世界。
那么,接下来第一步一定要先彻底清除那个叫做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组织。这个世界不需要两个魔王。阳子要找出魅车八重子,然后杀掉她。
歼灭了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之后,就要把藏在全国的附虫者找出来一个不剩地全部打成缺陷者。
这么说来,还有一个叫做〈虫羽〉的组织,里面似乎也有很多附虫者呢。只要打倒其中几个成员的话,对方就应该会自己找上门来了吧,因为只要打倒了下面的喽啰,本体就会露面,所以成群结党的敌人很容易对付。应该很快就能消灭他们了。
在灭绝〈虫〉的过程中的最大障碍,恐怕就是一号指定的附虫者们了。
异种一号,HARUKIYO。阳子拷问过的那个北中央支部的局员似乎不太清楚他的真正身份,据说他是一个以火为媒介的附虫者,神出鬼没地参加过许多战斗。
虽然听说对方拥有非同寻常的攻击力,但是既然是特殊型附虫者的话,可以说反而更容易对付。只要基尼斯支配领域的话,特殊型的附虫者就无法产生自己的媒介,无力还击。虽然在领域外发现自然的媒介刚也能够使用,但是基尼斯不会给对方这种时间的。
秘种一号,〈冬萤〉——在设想战斗之中,这家伙可以说是最令人头痛的一个。能够降下使物质毁坏之雪的能力,攻击力强而且范围广。虽然就正面交锋自己也未必会输,但是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够在出其不意之间攻击宿主,轻松取得胜利,这是最好的办珐。
只要自己打倒〈虫羽〉的话,〈冬萤〉就绝对会站出来应战。
然后是火种一号。〈郭公〉——象征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毫无慈悲可言的冷酷恶魔。但是作为同化型附虫者的那家伙的能力,据说跟同级别的 HARUKIYO和〈冬萤〉相比,实力要低得多。不管他有多么大的威力,只有一只手枪是不可能威胁得了基尼斯的。
而根据收集到的情报,除此之外还有两名一号指定。其中一个被〈郭公〉杀死,另一个像幻影一般从附虫者的战斗中绝迹了很久。不要说现在是生是死,就连详细的相关信息也没有人知道。而这个也有传言说已经给〈郭公〉杀了,所以即使当作已经死了也应该问题不大吧。
现在阳子比较在意的是上次在镇上遇到的操纵质量的战士。阳子曾经想从俘虏的局员身上打探情况的,但是那个人却似乎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附虫者存在。看来他是个在野党,不属于任何组织。反正都只是个特殊型的附虫者而已,下次再遇到的时候阳子有自信可以打败他。
“要杀尽所有的〈虫〉的话,到底要花多长时间呢?”
阳子坐在旅行箱上优哉游哉地摇摆着双腿,考虑着将来的事情。由于眼前的这场战斗之中没有任何可以打败自己的因素,所以她根本没有放在眼内。
“啊啊,对了,〈原始三只〉也得杀掉才行吧。只要再吃掉一只〈虫〉的话,基尼斯就应该能完全成虫化了,下次再产生梦想的时候就顺便杀了她就行了。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性格恶劣,而且我又讨厌他们~”
虽然现在的基尼斯也已经所向无敌,但是不好好让它成虫化的话也太可怜了。
阳子已经将基尼斯培养成了地上最强的存在。不用说附虫者,就算是被导弹打中,阳子也相信它能够屹立不倒。要是有个万一的话,到时只要阳子带着它一起缩到棺柩里钻到地下去就好了。
“等消灭了〈虫〉之后,要把世界改造成什么样才好呢……”
一想到将会到来的日子,阳子不禁情绪激动起来。
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止阳子和基尼斯的前进之路。
通往魔王宝座的路,还是一如既往的顺风顺水。
“佐藤学姐——”
听见有人叫自己,阳子于是转过头去。
那里站着她已经完全忘记了的人。南风森爱恋还依旧站在那里。
“什么事啊,爱恋?”
阳子侧着头,露出了艳丽的笑容。爱恋看着她,放下了相机,关掉电源,打开下部的盖子取出了记忆卡。然后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它,再用无名指和拇指打开书包上的拉链,从中拉出一个盒子,把记忆卡放了进去。然后再从盒子中拿出别的记忆卡,像映像倒放似的而反顺序动作放进了摄像机中。然后,再次启动。
这样的动作她究竟已经重复了多少次了?一连串的动作像流水作业似的顺畅、一丝不乱。就连阳子也不见看得一瞬间呆住了。
爱恋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正在等待启动的相机。
“这个记忆卡之中有着我的最高杰作哦。虽然把假的交给有夏月报道员确实有点对不起他,但是这是对于作为记者的我来说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所以不能随便交给他。只剩下几分钟容量的一张,现在终于可以完成了。”
阳子露出了一脸疑惑的表情。那究竟是什么呢?阳子对于这个根本没有兴趣。
爱恋再次拿起相机,拍摄着坐在旅行箱上的阳子。
“我们来做采访吧。”
看到后辈这种不合常识的行动,阳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你会想要成为魔王呢?”
那弯曲的圆形镜头,正拍摄着变得美丽非凡的阳子。同时也把在她后方战斗着的基尼斯和附虫者们摄进了镜头。
爱恋提出的问题,勾起了阳子的某种感情。
在看父亲手记的时候,曾经唤起过某个回忆。
那个创造出空无一人的箱庭的少女、魅车八重子幼小的阳子带来的,是恐惧。这一点勿庸置疑。
“这个嘛……”
阳子想起了小时候的回忆,眯起了眼睛。
既然你想采访的话,那就随你便吧。当阳子还过着不引人注目的人生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让别人注意到自己。把已经变身成为华丽美人的自己留在镜头之中这种事情,其实也蛮不错。
“我曾经很害怕〈虫〉。”
阳子向着镜头,微笑着说道。
现在仔细一想的话,自己以前之所以生活得那么低调,也许就是受小时候深植心底的恐惧所束缚的缘故吧。
害怕那个有着锁之微笑的少女。
少女所创造的空无一人的箱庭,也令自己害怕。
而让世界变成那样的,就是——

——梦、想。

阳子知道少女所说的是由人的梦想所产生出来的怪物〈虫〉。
所以比起其他东西,阳子最害怕的就是〈虫〉
“一般人都会这样吧?你看看那个——”
阳子说着用眼尾扫了一下正在战斗的基尼斯那边。
“〈虫〉什么的,只不过是怪物而已。如果放着它们不管的话,总有一天它们会毁灭世界的吧。要想打倒怪物的话,就必须得到比〈虫〉更强的力量。”
阳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找到了克服恐惧的方法。
利用箱庭,刺激人的梦想,然后把它拉出来,让本人亲自来看。
用自己的才能产生出来的〈虫〉,给了自己更强大的力量。如果是阳子跟基尼斯搭档的话,相信不当输给任何人。
要想消灭〈虫〉的话,就得反过来利用〈虫〉。
“为了消灭〈虫〉,你玩弄人的心,产生新的〈虫〉,让〈虫〉和〈虫〉之间燃起烽火,是吗?”
“因为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根本杀不死〈虫〉嘛。”
玩弄人心,这种说法很合阳子的心意。
的确,利用箱庭引出某个人的梦想这件事,确实很让她乐在其中还有就是把刚诞生的〈虫〉收进棺柩之中,作为灵域进行再利用的过程也十分有趣。
利用〈虫〉来消灭〈虫〉。
最为强大的,就是支配、捍纵、玩弄它们的自己——阳子终于有了这样的实感。
“但是,我可是一点不害怕哦。”
阳子露出乐十分愉快的笑容。要是到时候能够看见这段映像的话,应该会为阳子的美貌和魄力感到憧憬吧。
憧憬——
没错,阳子想起了自己克服恐惧的那一刻了。
当看到那个手拿箱庭站在自己面前的魅车八重子时,自己心中涌现的,并不是只有恐惧。还有一股对能够把整个世界玩弄于手心之中的少女所怀抱的憧憬。
“因为,——我终于都成为魔王了啊。”
阳子的声音变了调。
阳子已经超越了用箱庭来玩耍的八重子了。
因为阳子手中的玩具,已经不是小小的箱庭。
而是无限宽广的——世界本身。
“只有比〈虫〉还要强大的魔王,才配有玩弄这个世界的权利。”
阳子露出了魔王特有的笑容。爱恋没有作声,继续默默地拍摄着她的身影。
一瞬间,阳子看到她咬了一下嘴唇。
“……佐藤前辈,这样子你觉得快乐吗?”
爱恋像是勉强挤出了这句话似的,声音十分嘶哑,
“你想要创造的世界,也许真的不会再有〈虫〉的存在吧。”
爱恋把作为记者的自己扔到了一边,想要向阳子传达某种意思。阳子侧着头一脸迷惑。
“但是在那样的世界,你一定会是孤独一人。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认为一个人玩就能得到快乐吗?”
“爱恋你好奇怪哦。”
阳子从魔王变回了佐藤阳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虽然我是魔王,可是我是普通人啊?”
爱恋所说的话,有着根本性的错误。
阳子的确得到了比〈虫〉还要大的力量,但是,她并没有抛弃作为人类的资格。
“我只是一个害怕〈虫〉的、随处可见的女孩子罢了。”
爱恋的表情因为悲伤而扭曲起来。
但是这个优秀的记者很快就压抑住自己的感情,恢复了无表情的脸。从作为阳子朋友的南风森爱恋,变回了没有自我的采访者。
“以上,就是对魔王——佐藤阳子小姐的采访。”
爱恋淡淡地口头录着时间日期地点等信息。
“为您送上这段摄影以及采访的是——”
少女的嘴巴机械性地动了起来。
“〈记录者〉。”
阳子嘻嘻地笑了起来。
“怎么不说是前任魔王呢?”
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电子声。
也许是记忆卡容量用完了吧。爱恋手上的相机不停闪烁着红色的光点。
少女关掉电源,放下了相机。
“你不换上其他记忆卡了吗?”
“因为要拍的,我已经全部拍了。”
爱恋寂寞地笑了。阳子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手上没拿相机的爱恋了。
曾经被人害怕地称呼为魔王的少女,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为了打倒阳子而奋起拚搏的报道社社长,现在也不在这里。
阳子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身材娇小,随处可见的少女——同时也是附虫者。
“接着就只剩等待另一个工作的成果出现了。”
“……!”
背后掠过一道雪白的光芒。
阳子吃了一惊,连忙转身看着城镇的方向。
生养了阳子的这个城镇,现在正到处都漂浮着白色粒子。
这是灵域起动的先兆。
散发着光芒的地方,不只是一个两个。数量大概和阳子记忆中至今为止创造过的灵域个数差不多。
“作为前任魔王应该做的事情,终于全部做完了。”
听见爱恋这么说,阳子终于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4.06 有夏月 PART1

在近距离这样子对峙,就会发现基尼斯的庞大完全超出了想像。
夹在山间的田园之中,还清晰地残留着基尼斯拖着巨大的卵壳向着城镇移动时留下的痕迹。所经之处,电线杆倒了,水泵房塌了,地形陷落了,凹陷之处已经足够形成壮观的溪谷。
环绕着基尼斯的一带已经受到了白色粒子的支配,变成了另外一个空间。只有距离它比较近的有夏月以及其他局员们周围,还勉强保持着正常的空间。局员之中有人具备能够使领域无效化的能力。
“呜噢噢噢噢噢……!”
有夏月释放出的光线贯穿了白色的空间,从基尼斯的脚边射了过去,穿过双臂,射中了它的头部。基尼斯的呜叫声强烈地震动着周围的空气。
除了在地上发动攻击的有夏月他们之外,还有一些人正进行着空中作战。分离型的〈虫〉一边躲避着基尼斯的双臂,一边用尖锐的利爪把它背上长着的翅膀呈一字形撕开。另一只掠过天空的〈虫〉吐出了火球,烧焦了巨大的卵螳螂的表皮。
基尼斯发出了咆哮。
飘飞在天空之中的白色粒子瞬时变成了巨大的棺柩,张开大口等待着正朝着自己冲过来的〈虫〉自投罗网。火球再次飞来,被棺柩吞了进去,关上了盖子。火球在密闭的空间之中产生了爆炸。
从远距离发动攻击的话根本无法穿透坚硬的外壳,可是如果进行近距离进攻的话说不定又会给那像是黏土雕刻般的棺柩所吞噬。另外弥漫在基尼斯周围的白色费洛蒙,有着能够侵蚀〈虫〉宿主的精神,使之陷入无法战斗状态的效果,
“撤退!”
不断发射着光线的有夏月,听见了尖锐的声音之后连忙抬起了脸。
只见基尼斯正向着有夏月他们所在的地方挥下镰刀臂。从下往上看的时候,就像看见一座雪白的大楼顷刻倒塌下来似的。
“……!”
包括有夏月在内的穿着夹克的局员们纷纷向左右退避。
但是其中有一个局员稍微慢了一点,也许是被基尼斯所放出的气压压住了吧,只见他呆然地抬头看着那大镰刀落下来,
“快点逃!”
大声叫了一声,但是对方却没有任何动作。有夏月啧了一下舌,蜉蝣的两股尾叉猛地发出了光芒。

“啧……!”
倾注全力的光束向着正砍向那动作迟缓的局员挥下的镰刀射去。
大地震席卷了整个田园地带。
有夏月的双脚被震离地面好几米,但是他马上重整了体势,抬起了脸。
就算大量发射了光线,也只不过是让大镰刀的轨迹稍微改变了一点而已。本来向着呆站着的局员挥下的大镰刀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啊啊——真是浪费,干吗消耗那么多力量嘛。那家伙反正也是个下级局员,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的啦。”
“不要说笑了……!”
有夏月马上不顾形象地大吼起来。看来基尼斯的镰刀比起身体的其他部分还要更为坚硬,有夏月的攻击,只是让带着浅粉红色光泽的刀刃烧焦了一点而已。
“还有我刚才说过了,要把手机设在通话状态才行,否则到时我的能力传达不到的话,眨眼之间就会受到领域的影响了哦。”
有夏月注意到自己周胎的白色费洛蒙开始散去。仔细一看的话其他分散在各处的地上部队也一样,得以幸免白色粒子的包围。
“可恶……!”
有夏月的表情扭曲了,抬头看着正一步步走向城镇的基尼斯。北中央支部的攻击,到底只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消极战法。
自从有夏月挡到基尼斯的身前起,全力进行攻击的就只有他一个。但是由于距离太远,光束在接触到白色粒子的时候威力就会减弱了不少。光是扰乱它的脚步,或者添加一些小伤已经筋疲力尽了。
“你们难道就不能打得认真点吗!从刚才开始就只有下级的局员在攻击了啊!”
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高级局员的,这里有好几个。有的离得远远的坐在电线杆上,有的在基尼斯上空盘旋。有人用自己的领域抵御着费洛蒙的攻击,还有人躲起来创造出保护局员的领域。
有夏月一个人的话,光是拖慢基尼斯的步调已经忙不过来了。甚至有些时候还要像刚才那样使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下级局员。
这样下去的话,他肯定会用不了多久就因为耗尽力量而倒下的。
“喂喂,这个家伙,是不是笨蛋啊?”
“就算胡乱攻击也没用啊,这种事情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因为,你看就连〈月姬〉先生你的攻击,都完全没有效果不是吗?”
“向着这样的怪物打消耗战也不是办法啊……有没有胜算~”
突然,无数的棺枢出现在飞行部队面前。数只〈虫〉由于掉头不及,迳直飞进了棺柩那大张的口中。
“……!”
头脑还没有反应得过来,身体已经采取了行动。蜉蝣射出了光束把正要吞噬〈虫〉的棺柩一个不剩地击落了。
看见逃过一劫的〈虫〉慌慌张张地拉开了距离之岳,有夏月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瞬间,脚下传来了一阵徽震。他连忙飞身跃起向旁边闪去。
“咕……!”
从地面飞出来的棺柩一下子覆盖在刚才有夏月站着的地方。有夏月采取了防护姿势迅速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卵螳螂。
基尼斯也许已经注意到他是自己最为碍眼的附虫者了吧,只见那三只复眼正悠然地俯视着有夏月。
“呜……!”
周围的费洛蒙一气增强了浓度。凝聚起来的白色粒子群包围了有夏月。
“好了好了,领域屏蔽。不要再让我增加负担了啦,真是的~”
就在他快要晕倒的时候,粒子突然远去了。他摇摇晃晃地向着旁边跳开,下一秒突如其来地出现的棺柩又再覆盖了他才刚离开的地方。
有夏月全速向前奔跑,身后则不断出现从地面跃出来的棺柩。
“啊啊……给人盯上了啦。上面,危险哦~”
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确认头顶了。根据直觉改变前进方向,往旁边一跳。
像墙壁一般巨大的镰刀掠过眼前。电线被砍断,水管破切开的断崖之上涌出了大量的水。
“你刚才说有办法,还没准备好吗?我看你都快要撑不下去了哦。”
“不过你看这个,会不会根本连中央本部都打不倒它的啊?”
“应该会有办法的吧?而且那个副本部长好做还编了一个什么什么班的说,听说很厉害呢。”
“什么嘛,那我们根本没必要在这里逞强嘛。”
被水淋湿,浑身泥浆的有夏月终于忍不住了,爆发似的大叫起来,
“那城镇怎么办啊!?再这样放任它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的啊。”
“我们当然也想帮忙啦,但是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嘛。所以就算只有我们也好,快点趁着这个时候逃走,免得到时伤亡数字变得更吓人啦。”
“我说你,如果真的是想要打倒这个螳螂的话,那就别去忙着保护那些下级的局员了,专心集中在攻击上怎么样?抱着这种救这个救那个的想法,亏你还能活到现在呢。”
有夏月所放出的光线命中了基尼斯的腹部,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连续不断使用力量,所以威力已经减弱的缘故,对方然没有一点反应。
“我想保护别人,这有什么不对……!”
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去这种事,已经够多了。有夏月本身,也曾经让很多附虫者变成了缺陷者。但是那种事情,他已经不想再干了。
就连现在这样子作战,他也其实很不甘愿。
他觉得自己还是适合过一些之前和爱恋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平和的日子。
“太贪心可不太好哦~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就放弃。这个可是长寿的秘诀呢~”
“越是喜欢螳臂挡车的家伙,死得越快哦~”
“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个贪心的人了……!”
明明在战斗,可是内心却是一百个不愿意。
明明已经失去了,内心却还是苦苦留恋。
这就是绪方有夏月这个人的性格。
作为一个任性的附虫者,又有什么不对。
“就算这样,比起那些不战而退的家伙,我想我还是好多了!”
“你说什么!?”
“喂,〈月姬〉先生,我们也是冒着生命危险跑来这里的哦。你这样说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真叫人火大呢。”
在这个城市遇到的爱恋,说附虫者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如果看到自己眼前有人受害也不肯出手相救的话,那么附虫者就真的会变成单纯的怪物了。那是比起眼前的基尼斯还要可怕的存在。如果自己有一天变成这样的话,那就应该再也会不到普通生活中去了吧。
“与其变成没有丝毫人情味的怪物的话,我看死了还好一点!”
有夏月还没有放弃。
自己要和千莉手拉着手,回到以前的平和生活中去。
所以,绝对不能超出面前的这条界线——
“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我们是怪物啊?”
“我还真不想被来自饲养着〈郭公〉这种真正怪物的支部里的家伙说呢。”
“不要在这种时候提起那个恶魔啦……”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打败这个家伙的话,把〈郭公〉带来这里怎么样?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真的能赢哦?”
公共线路中不断传出同意的声音。
似乎北中央支部这里的人也很讨厌那个男人啊。虽然这个也在有夏月的预想之中。也许他曾经在这里惹过什么麻烦吧。
就在〈郭公〉的名字被说出的瞬间,有夏月的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头。
然而——
“哈哈……”
但是冲口而出的却是一阵干笑。有夏月抬头看着基尼斯。
已经筋疲力尽的他所发出的攻击,就连想要拖慢卵螳螂的脚步也无能为力了。正在交战的下级局员被完全封住,身上的伤势渐渐加重。
“原来还有人和我的想法一样的嘛……”
爱恋曾经说过。
——不战而退和逃走并不是同义词。
她说得没错。
有夏月因为不想战斗,所以一直在逃避着战场。
依靠着对杀死自己宝贵朋友的人所怀有的憎恨,以及保护重要之人的借口,一直逃避到现在。
但是他终于发现,不管怎么逃,自己都根本无法从战斗中逃开。
“不想战斗”——
有夏月误解了自己的梦想。
如果真要实现它的话,从战斗中逃开根本不是办法。
战斗才是出路。
为了消灭这些让所有人痛苦的战斗,只有坚强地支撑下去,活到最后。
而身先力行地执行着这一信条的人,有夏月只认识一个。
“〈郭公〉的话,也许就能打赢那家伙——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啊。”
公共线路中出现了一片沉默。
北中央支部的局员们的怒气,已经开始弥漫出来了。
但是不管是谁,都知道有夏月所说的话实在没有可以反驳的余地。
“虽然你们对他讨厌得要死,可是心里却还是承认他很强对吧……”
名为药屋大助的那个附虫者,正在努力想要结束战斗。



有夏月觉得自己也终于能够看见他一直以来看着的目标点了。
已经落下了这么多,现在才出发的自己还能追上他吗?
追上去,然后感到只看着前面的他前方——
这样的话,就能再一次跟大助正面相对了吗?
“卵螳螂的样子有点……!”
从护目镜中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这个时候有夏月也清楚看见了眼前的光景。
基尼斯正准备张开自己那巨大的翅膀。白色粒子变成了上升气流,疾风把田园中种植着的作物连根拔起。
“要飞了吗……?要是再加上飞行的话,我们就根本对付不了它了啊!”
有夏月用夹克的衣袖保护住脸,抬头看着基尼斯的巨大身体。
北中央支部的局员们说得没错。现在就是因为螳螂在地上行走,再加上行动缓慢,所以他们的攻击才能命中。要是到时候一旦拉开距离的话,自己这边就根本无法进行攻击了。
但是这种最坏的事态却没有发生。
虽然基尼斯张开翅膀想要起飞,但是很快就落回地上,无法高飞。似乎是跟身体相连的卵壳太重了。有夏月终于拍了拍胸脯定下心来。
“啊……真是危险啊……要是它真的有飞行能力的话,那我们就恐怕连想要逃也逃不掉了……”
“还有就是右边的镰刀和卵壳连在一起这点,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呢。要不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我们早就全军覆没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趁还逃得掉的时候快点逃吧。好了,撤退,撤退!”
“等一下!”
有夏月一边抬头看着基尼斯,一边恳求道。
“求求你们,再等一下……!”
“你说要我们等一下,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基尼斯焦躁地抬起了头之后,似乎终于死心似的再次拖着卵壳移动起来,向着城镇方向走去。
“到我死了为止。”
有夏月紧盯着巨大的〈虫〉,铿锵地说道。
“……!”
“等我死了之后,你们就可以马上回去了。但是要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机会来了的话,就麻烦你们用尽全力进行攻击吧。”
有夏月的这句话,让这个公共线路沉寂了下来。
“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是不肯战斗的话,我会嘲笑你们,回去东中央支部的。”
有夏月故意用嘲笑的语气说道。
“我会告诉〈郭公〉,你们北中央支部的人全部都是贪生怕死之徒。”
“你快点下地狱吧。”
“快点去死好了。”
“我们不会给你捡骨头的哦~”
“这毕竟是任务,我们会放下私情,尽力掩护你的……但是要是到了快死的时候变得手忙脚乱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
“给我下地狱吧……!”
耳边马上就传来了回答。
听到他们爽快的回答之后,有夏月便向着基尼斯直冲过去。如果要让螳螂停下来的话,首先要进入它的视野才行。虽然危险性会增大,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有夏月挡在了基尼斯前面,向着它射出了无数光束。
虽然根本没有留下一点损伤,但是它的行动终于停下来了。有夏月周围的粒子浓度开始迅速增大。从地面跃出来的无数棺柩,想要一口吞下有夏月似的不断覆盖上来。
镰刀直劈下来。
有夏月连忙后退,勉强避过,但是扬起的沙石一下子把他卷了出去。大量的小石子打进了有夏月的身体之中,虽然以为身体中的剧痛,已经几乎要失去意识,但是下一个棺柩的出现却让他一瞬间也不敢放松。
刚才局员们的话说得对。要是两把镰刀都能使用的话,恐怕有夏月就避不过第二把了。因为对方现在只能单边攻击,所以有夏月才能免于受致命伤。
北中央支部的局员们信守诺言,给他做了掩护工作,要是有夏月一个人被扔到了这些白色粒子中间的话,恐怕不消数秒就会失去战斗能力了吧。
“呜噢噢噢噢噢!”
有夏月决定放弃攻击距离较远的头部,开始把射击集中在正向城镇方向移动的脚。每当他集中一点向一只脚发射光线的时候,基尼斯就会痛苦地发出咆哮。
这次基尼斯把镰刀水平地举起横扫过来。
有夏月反射性地蹲下身体避过,但是接踵而来的疾风却把他整个人卷了起来。等待着像树叶一般在空中飞舞的有夏月的,是一具脉动的棺柩。当破装进张大的棺柩之中的瞬间,有夏月的全身都不禁打赶了冷战。
“呜……!”
棺柩合上,把有夏月关在了里面,变得一片漆黑的空间之中,充满了橙色的闪光。
从内部发射的光线把棺柩打了个粉碎。有夏月拖着受伤的脚,成功逃了出来。
基尼斯没有给他喘气的时间。威力非同寻常的攻击一轮接一轮不断袭来。
“那么……我们这样子看着二号局员见死不救的话,好像还真有点不太好吧?”
“……”
北中央支部的一帮人全部沉默了。
但是很快,一个少女的声音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这沉默似的,开口了——
“全部人,准备总攻击吧。”
“……!可是,你看现在这样子,我们这边的攻击怎么可能有效呢……”
“那么我们就不战也不退,坐在这里看戏吗?这种事可是比干脆撤退还要愚蠢得多……!”
“反正又赢不了……”
“但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就真的是贪生怕死之徒了啊。到时又会被〈郭公〉耻笑了……”
“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我们又不是因为害怕才撤退的!让那个恶魔误会的话,还真叫人不爽呢!”
当看到有夏月的伤势越来越重的时候,局员中的意见分成了两大派。
“只要进行掩护就好了!”
但是,他还是出言制止了正准备转入攻击状态的局员们。
“你们要把力量给我留着……!”
说完之后,他再次发射光束攻击基尼斯的脚。
他之所以会一只坚持集中攻击基尼斯的脚,就是为了保存北中央支部的局员们的力量,留待时机成熟的时候用。
有夏月刚才说让他们等待他死后再离开。
但是,他根本没有死的打算。
他还有很多事想去做。不能就这样死在这种地方。
他打算一只这样坚持下去,直到机会来临。
而取而代之的是,希望机会到了的时候他们能够真的尽力帮忙——
“呜……!”
不知道是第几次的镰刀攻击,把有夏月整个人震飞了。整个人从几米的高度撞落地上的瞬间,呼吸一度差点停止。
“准备好了吗?等下我一给你们发暗号,就马上行动吧!”
“不行!现在还太早……!”
有夏月吐出了一大口血,站了起来。他努力地躲避着不断从地面中跃出来的棺柩,可是脚下一个踉跄,被坚硬的棺枢撞了出去。
“不要再胡闹了!什么自有办法什么的,根本是骗人的吧?既然我们都已经答应帮你打这场没有胜算的仗了,你就不能坦白点承认吗!”
一个少女的声音大叫起来。像要把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感情都宣泄出来一般,少女的声音显得十分尖锐。
“你以为我们会随便对自己人见死不救吗?不要说笑了!我们只不过是知道,有些时候为了让两个人活下去,牺牲一个人也是在所难免这种道理而已!我们刚才说要撤退的时候,不是还有人主动说要殿后吗?难道你没有听到吗?他就是打算牺牲自己来让其他人逃走啊!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抱着为了救更多的人而死的决心的!”
失去了冷静的呐喊,的确是在众多战斗中生存过来的附虫者才去有的声音。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啊,就算你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得救!这就叫做死得轻于鸿毛!是我们最为讨厌的死法!”
“你的意思是说,在继续这种为了救两个人就可以对一个人见死不救的时候,你们已经习惯了牺牲某个人了是吧?”
有夏月一边用力抹去自己脸上的泥土,一边用稍带怒气的声音回应道。
“……”
“而且……不要随便乱说。我不会死的。绝对不要死在这种地方!”
这不是一意孤行的鲁莽。
也不是不及后果的行动。
有夏月就是因为在眼前的战斗之中看到了希望,才会战斗到现在的。
“我只是为了让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活下去而相信你们而已。所以,你们也相信我看看吧!”
就算可能性很微,但是只要能够不牺牲任何人而取得胜利的方法的话,不管自己受多大的伤,他都绝对不会倒下去。活下去,把胜利寄托在一缕的希望之上。
少女的声音沉默了,其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通信切换的噪音,一把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唐突地插了进来。
“第二小队,配置完毕。向所有列单地点,开始攻击!”
之前一直独占着公共通信线路的局员们不禁面面相觑。
“啊啊?为什么第二小队的人会在这里……?”
“什么列单地点啊?我们第一小队可是什么都没听说啊!”
“攻击,开始!”
异变开始在有夏月的后方,城镇之中发起了。
从田园这边远远望去,只见分布在城镇无数个角落之中,腾起了白色粒子形成的擎天之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第一小队的局员们不明所以。有夏月用眼角瞄了他们一眼,然后松了一口气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爱恋曾经交给有夏月一份清单。
那是记载着在这个城市里建立了灵域的地点。
调查这个,究竟花了她多少时间?
耗费了她多少精力?
作为报道社社长,前任魔王,南风森爱恋不单只追踪着阳子的身份,还特定了她所创造出的建有灵域的地点。有夏月跟她一起去过的美术馆,电波塔,樱树,都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然后有夏月把她列出的这一份单,送到了北中央支部。
但是之届由于北中央支部那里完全没有回应,他还以为他们是因为觉得危险才会无视了他的建议,所以感到非常不安。但是,看来他们终于下达决定了。
“棺柩、出现。被囚禁的〈虫〉也得到确认。进行排除!”
“……等等!”
本来已经放心了的有夏月,这个时候反射性地大叫起来。
“只要破坏灵域就好了!里面的〈虫〉跟这个没有关系!”
“这个不行。已经因为失控的〈虫〉出现了人员伤亡了——开始排除!”
有夏月握紧了拳头。
以〈虫〉为食的〈虫〉,基尼斯。
如果它的能量就是来源于被它囚禁的〈虫〉的话——
“……这样一来,基尼斯的力量应该会减弱才对。”
有夏月挤出了嘶哑的声音。阳子产生出来的那些〈虫〉是无辜的。难道想要救它们,只是有夏月一个人的任性吗?
基尼斯发出了咆哮。
充满周围的白色粒子开始变得稀薄。散发着粉红色光泽的身体开始慢慢退色。
“我们约好了的,快点给我开始攻击吧!”
有夏月勉强撑起浑身是伤的身体,抬头看着基尼斯。
只见基尼斯的脚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棺柩,看来它已经察知了危险,打算再次潜入地底下面了。
但是北中央支部的局员们敏感地察觉了这个转机。
和揶揄有夏月的时候截然不同的尖锐声音在公共通信线路内回响。
“不要让它逃了!——感觉遮断!”
大音量的噪音让基尼斯整个摇晃起来。那正要把它巨大的身体收进去的棺柩,像冻住了似的一下子停止了动作。
“嘎啊……嘎啊……有、有效了!能行啊!”
“试试领域支配看看……”
本来被染红了的天空,被犹如水滴一般落下的铁锈色一点点地侵蚀了。
一阵湿润的风吹过之后,基尼斯的周围下起了赤褐色的雨。白色粒子受到了污染,一点点的消失了。
“不过支持不到一分钟的……”
“没问题啦~”
“好了!”
从地下窜出来的线状的〈虫〉贯穿了基尼斯的腹部。贯穿胸部的〈虫〉缠绕着基尼斯的巨大身体,开始勒紧。
从上空飘落勒别的〈虫〉,落在了基尼斯的肩膀上。就在想要看清那〈虫〉姿态的瞬间,巨大的镰刀从根部碎裂开来,伴随着巨大的震动,落到了地上。
“麻烦你继续封住它的行动!”
在铁锈色的雨幕之中,出现了仿佛碎纸条似的〈虫〉,正向基尼斯接近。在〈虫〉接触到基尼斯胸口的瞬间,空气产生了振动。卵螳螂的胸部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基尼斯向天发出了鸣叫。
留下长长的余韵消失了的基尼斯的咆哮,听起来就像是由佐藤阳子这个魔王所产生的〈虫〉们的绝命之音。
宿主究竟是谁,已经无从得知了。
但是有夏月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对不起。”
金黄色的蜉蝣发射了光束。


4.07 阳子 THE LAST


阳子至今为止建立出的灵域,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由于营养的供给源变少,开支庞大的能量就变得无法维持了。基尼斯所支配的灵域开始减弱,包围着身体的光彩也变得稀薄了。
“怎、怎么会……”
阳子从旅行箱上站了起来,焦躁地扭曲着脸。
眼前的这种现实,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算。
灵域被消灭了——
竟然使用这种手法来消灭基尼斯——这又有谁能够想到?
自己从来没有小看过被称为前任魔王的〈记录者〉南风森爱恋。
阳子一早就已经注意到爱恋在追寻自己的踪迹了。但是阳子已经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耳目,尽量不让她查出自己的动向了。
但是爱恋在找寻阳子真正身份的过程中,更早地发觉了城市中的异变,对灵域展开了调查。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就连创造出这些灵域的阳子本身,知道发动条件和效力的,也为数不多。
难道爱恋就单凭自己的能力,把所有灵域都查出来了吗?
“呜呜呜……!”
阳子不禁以充满不甘的表情咬紧了嘴唇。
但是心中的某处,却注意到自己太过低估爱恋的实力了。
阳子一时得意忘形,认为过去的魔王什么根本不足为惧。

在只有一个人的报道社之中,一天又一天地重复着魔王阴谋论的少女。爱恋没有依靠任何人,孤身一人地跟阳子周旋到现在。
“快逃吧,基尼斯……!潜到地下,等待完全成长之后再出来就好了!”
阳子透过停在自己肩膀上的洛奇,向基尼斯发出了命令。
一个巨大的棺柩从卵螳螂的脚下跃了出来。只要重新回到地底深处的话,谁也对自己无可奈何了。只要稍待时目,就会有新的机会再次来临。
然而——
“啊啊……”
棺枢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应该是某个敌人的能力吧。趁着基尼斯的力量逐渐变弱之际,封住了它的活动。
接连不断的攻击开始袭向基尼斯。
不管是哪一种攻击方式,如果是刚才为止的基尼斯的话,根本不会构成威胁。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令阳子难以置信,眨眼之间,螳螂那巨大的身体就被削去了好几块。
“啊啊啊啊……”
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的阳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光景。
阳子所憧憬的未来,正在迅速崩溃。
“如果是已经完全成长了的话,一早就能赢了啊……”
阳子握紧了拳头。
“如果没有爱恋你的话,我就能够成为魔王了啊……”
真的就差那么一步了。
阳子明明已经伸手摸到了魔王的宝座了。
喀嚓地咬紧牙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我还没有输呢!”
阳子猛地转身看着身后。
“只要能够再吃一只〈虫〉的话,基尼斯就应该能够完全成长了——”
猎物,现在就在自己身边。
南风森爱恋已经变成了附虫者了。只要吃掉她的〈虫〉的话,基尼斯说不定会变得比失去能量之前更强也说不定。
然而——
“啊……”
就在阳子呆立着的时候,爱恋已经向着栅栏的另一边走去了。
只见她站在被有刺铁线包着的栅栏另一边,静静地看着阳子。
“爱恋……”
向着少女伸出的手,碰到了栅栏。
这个距离的话,是在洛奇的费洛蒙射程范围外:现在才翻过栅栏的话,也已经来不及了。
爱恋一直看着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她脸上那种悲伤的神色,更让阳子焦躁了。
“……既然这样的话!”
白色粒子从脚下涌了出来。
阳子撑起架子,把旅行箱放在了上面,用力拉开的旅行箱由于弹簧的作用,弹出了一个装着箱庭以及素材的架子。
“就把我自己变成附虫者好了……!”
现在已经不是能够想那么多的时候了。

把自己变成基尼斯的饵食就好了——
在被洛奇包围着的空间之中,阳子的手飞速地动着。
如果说爱恋是操纵相机的专家的话,那么阳子就是创造箱庭的艺术家了。阳子的手至今为止已经创造过好几个世界,玩弄过许多人的心。
代表自己的人偶,出现在箱庭之中。
露出了魔王微笑的阳子手握素材,眨眼之间就要创造出世界了——
“……”
——就差那么一点。
阳子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为什么……?”
放下了一个人偶之后,双手便一动不动。
什么也想不出来。
没办法把素材放进箱庭之中。
头脑中只有一片空虚的空白。
而在这片空白之中,被孤独地扔在原地的自己出现在阳子的眼内。
“这就是……”
魔王的笑容染上了绝望。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产生的这个箱庭的意思了。
“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就是我一直梦想的世界吗……?”
一滴泪水滑过脸颊,凝聚在下巴上,然后变成水滴,落向地面。
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阳子,视野之中充满了金色的光芒。
从地上发出的光束,炸飞了基尼斯的头。
卵螳螂的巨大身躯猛地倾倾斜起来,然后那没有头部的身体,慢慢向地面轰然倒去——
“洛奇……”
阳子的身体仍然保持着摆放素材的姿势,没有动弹。
她看见停在自己肩膀上的洛奇正在消失。
“就差那么一点了啊……”
阳子流着泪,浮现出虚弱的笑容。
如果,基尼斯已经完全成长的话——
如果没有爱恋的话——
是不是阳子就真的能够成为魔王了呢?
“可是……”
但是,真的可以吗?
操纵人心。
玩弄梦想。
吞食〈虫〉。
做着魔王的美梦。
这样的阳子,是经过好几个难以置信的奇迹重叠在一起产生的结果。
根本是不应该存在的——也许这个不应有的存在,就是她佐藤阳子本身吧。
但是,即使如此——
“很快乐对吧……?”
佐藤阳子。
害怕〈虫〉,实现了成为魔王这个梦想的少女。

在露出了犹如孩童一般天真笑容的阳子的肩膀上,快要消失的洛奇发出了鸣叫。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0 08:13 | 显示全部楼层
5.00 爱恋 THE LAST

看完了魔王的最后结局之后,爱恋开始迈步。
天空已经变回了落日的颜色。
爱恋在悠然轻抚的风中走向电波塔。
基尼斯失去了头部,却还保持着姿态。那正在逐渐消失的巨大身躯,滚到在被山丘环抱的田园之中。
造成了它的致命伤的光束,应该是有夏月的杰作吧。知道他没事的话,自己也终于能够放心了。
打倒基尼斯之后,附虫者们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魔王的野心崩溃了,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少女。
战斗,已经结束了。
“唔……”
从旁边射过来的落日余晖,让爱恋不禁眯起了眼睛。
踏上电波塔的阶梯,登登的脚步声在风中消散。趴在爱恋肩膀上那小小的盖星蟋蟀拚命抓着制服,不让风把自己刮跑。
爱恋上了放置着天线的一楼,然后是二楼,最后来到了最上层的三楼。
站在主天线底部,就能把和平的城市景色尽收眼底。既然现在已经把所有灵域尽数破坏了的话,那么这个城市从今以后,应该就能恢复真正的和平了吧。
另一方面,基尼斯倒下的一带,看上去就像世界末日似的惨不忍睹。山丘被削断,地面上留下了无数大坑,螳螂臂砍下的痕迹像是山谷一般深。还能看见包围着巨大螳螂的附虫者们的小小身影。
魔王所引发的这一场战斗,留下了巨大的伤痕,落下了帷幕。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是爱恋的战斗了。
至今为止,自已赌上了一切,战斗到现在。
中途,还曾出现过一些迷惘。
也曾经因为孤独和寂寞而停下过脚步。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
爱恋从书包中取出了数码相机。
脸上自然地流露出笑容。
“‘附虫者究竟是什么’我一直追求着这个真相到现在……”
爱恋举起相机,她的〈虫〉,盖星蟋蟀便飞到了上面去。
关于自己的〈虫〉能够干什么这一点,爱恋已经凭着直觉猜出来了。现在站在这里,全身染上了一层波纹荡漾似的深蓝色蟋蟀,正向爱恋传达着某种情报。
真是适合自己使用的能力。
不知道是知道自己梦想的〈暴食〉刻意安排的,还是自己的梦想呼唤着这种力量的缘故——
“〈虫〉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这些附虫者应该会自己找出答案的吧。但是在我把附虫者这种存在传达给世人之前,我要先把作为记者的本质传达出了才行。”
附虫者。
他们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存在这个信息,必须抱着纯粹的心情去传达才行。
染上了恐惧之色的虚假真相是要不得的。
“因为恐惧〈虫〉的心,甚至连〈虫〉也能玩弄于股掌之间,会把世界引向恐慌啊。”
爱恋已经亲眼看到过这样的例证了。
名叫佐藤阳子的这个害怕〈虫〉的普通人,变成了魔王,想要毁灭世界——
“在变成那样之前,就让我作为〈记录者〉,把真相传达出来吧。”
盖星蟋蟀身体上的深蓝色表面,开始散发出耀眼的光辉。它开始摩擦起那小小的翅膀,蓝色的光芒开始笼罩着电波塔,
像波纹一般摇曳着的蓝色光芒集中到安装在栅栏上的小型天线,以及爱恋身边的主天线之上。
爱恋的数码相机上连着的液晶画面,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映像。
民用电视台、卫星广播、只有声音的电台广播等等各色各样在空中交流着的信息,正通过电波塔的天线为媒介,接收到液晶画面上来。

现在接收到的不是盖星蟋蟀摩擦着翅膀所产生的音波,而是所有频率的电波。
只有盖星蟋蟀的能力的话,接收范围会受到限制,但是有了天线作为媒介增强信号的话,范围就会变得大得多。
爱恋把自己的所有力量一点不剩地全部释放出来。
精神力正在急剧消耗,小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倒下。但是拚命挤出了力气,面前站稳脚。
频率的调整终于完成了。
完成了接收信号任务的盖星蟋蟀更为剧烈地摩擦起翅膀来。
爱恋播放起那个记忆卡中的内容。
盖星蟋蟀把保存在记忆卡中的阳子的信息,像周围的天线传达。

“——这个作品,并没有题目。”
蓝色的光芒从天线反射开去。
盖星蟋蟀正把爱恋的最高杰作发送出去。
从电波塔发往人造卫星。
从人造卫星发往全世界。
爱恋所调查到的真相,乘着电波传到了远方。
“然而在这其中,却包含着勿庸置疑的真实。”
精神在急剧地消耗,爱恋的脑里开始浮现起过去的记忆。
第一次从租父那里拿到照相机试着使用的时候,爱恋虽然还小,但是却立刻被它的魅力所吸引了。不断拍摄出来的照片虽然一塌糊涂,可是祖父却对它们赞不绝口。
回到战场上去的祖父失踪了之后,爱恋就用成了自己搭档的相机一起开始找寻想要拍摄的东西。一心一意要把隐藏的真相公之于众的爱恋,从手法上来说可以说是天才。既然祖父都那么称赞她了,那她当然就是天才了。
当有关附虫者的情报不断人手,爱恋开始得意忘形起来。醉心于拥有真相的力量,毫不介意伤害他人。突然回过神来骤然回头,周围的人都把她称作魔王,离她远远的。
然后爱恋遇到了真正的魔王,决心要站出来抗衡。可是这个把自己曾经干过的事情引向世界规模的魔王却十分强大,爱恋甚至忍不住想要放弃逃走。
接着,她遇到了一个名叫绪方有夏月的附虫者少年。他和本来只有孤独一人的爱恋成了朋友。
爱恋开始用尽全力往前冲。
所以,她才会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真相。
“——跟附虫者,也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一定要把附虫者的真正姿态,传达给世人才行。
会生气,会憎恨,会受伤,会呐喊,但是同时也会笑,会高兴,会爱上别人。
他们虽然是附虫者,但是同时也是无可否认的普通人。
“害怕〈虫〉的心,会让人们在不自觉之中扭曲这个真相……”
包围着爱恋周围的蓝色光辉,开始产生混乱。
混乱转瞬间急剧扩大,眨眼之间已经把从电波塔发送出去的电波吞没了。
信号受到了干涉——
盖星蟋蟀的力量,正受到了某个人的干扰。
“把这个真相传递出去——”
但是爱恋并没有动摇。
她从很早以前就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了。
爱恋变成了附虫者这件事,恐怕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早就知道了吧。要是让他们抓住的话,就不会那么容易再得到发送真相的机会了。
就像她曾经跟有夏月说过的一样,现在已经到了隐瞒有关〈虫〉的信息的极限了。
放弃这个机会的话,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盖星蟋蟀摩擦着翅膀,增强了力量,把阻碍电波的能力押了回去。
爱恋并没有认为传达真相这件事是自己的使命。
她只是觉得作为一个记者,那是理所当然的工作。
所以爱恋一直以来拍摄的作品之中,都没有纪录编辑者的名字。
“作为一个〈记录者〉,有些事情是我必须去做的。”
爱恋所解放的电波,跟阻碍电渡的能力,在电波塔之内互相对抗。
“——我应该已经警告过你了。”
随着一阵微弱的冲击,视野变得模糊了。
盖星蟋蟀发出了呜叫。
“如果你只是收集情报的话也就算了,可是想要发送出去的话,我就只能杀了你。”
爱恋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细长的人影。
至于她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一直集中精神发送电波的爱恋没有注意到。
以黑色面罩把眼睛到下巴都遮盖起来的高挑女子。也许是外国人吧,有着东洋系的眼睛鼻子,以及黝黑的皮肤。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的她,正向爱恋伸出右臂。
大衣的袖子已经变了型,女子的右臂上飞出了两支针——
一支贯穿了盖星蟋蟀,另一支——
“……!”
爱恋低声喊了一声。
从口中吐出的血块滴落在地面上。
大衣变形而成的其中一支针,贯穿了爱恋的右胸。
“那个映像,是无法传达到任何地方的。”
女子以机械性的语气说道。
歼灭班,〈SHERA〉。
就是那个在爱恋得意忘形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留下警告之后消失了的女子。
“……”
爱恋的口中虽然滴着鲜血,但是她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头轻轻地往左右摇摆了一下。
“——我已经赢了。”
女子的脸色一变。
“我比你快了那么一点。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是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肯定已经有人看到了——”
爱恋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阻止。就算说那是真相,突然这样告诉全世界的话,也是难免会产生混乱的。这种事情对于一直以来为情报着迷的爱恋来说,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所以,只有一瞬间就好。
就算只是那么一刹那,只要爱恋所拍摄的映像在世界上播放的话,那么她就赢了。
就算只有一个人也好。
看见爱恋这部作品的人,一定会感觉到什么的。
真相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爱恋的这种想法,应该会通过接收到这个信息的人为媒介,传递开去吧。
“传达真相的,并不是电波这种东西——而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啊。”

终于觉得轻松了好多。
爱恋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了解〈虫〉,接收〈虫〉。
而自己把走出“最初第一步”的这个契机、放送到了世界的某个角落——
“这个算是杀鸡儆猴的做法。”
女子的表情扭曲了。
“我也知道拥有这方面情报的人范围很广。而你口中所说的任何人之间的联系,将会让他们知道你的死,这样也会成为对于那些想要调查有关〈虫〉情报的人的警告。”
再次飞出的针,贯穿了爱恋的腹部。
包围着电波塔的蓝色光芒正在消失。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
女子的自言自语也渐渐远去。
扑通——这是自己倒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眼前看见了自己那正在消失的〈虫〉。
就像这个女刺客所说的,爱恋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身陷危险之中。
在那些追寻有关〈虫〉的真相的人们之中,踏出“最初第一步”的那个人就等于赌上了自己的性命。这一点她很早就明白了。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未免太低估记者的勇气,以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了。
因为就连现在杀死爱恋的这个女子,总有一天她也会把她自己发现的真实告诉别人的。
这就是真相所具备的力量。



“——我们报道社的前进之路,是任谁也无法阻止的……”
眼前浮现出一连串映像。
和普通人完全没有什么差异的附虫者,以及因为太过害怕〈虫〉而成了魔王的少女的身影——看到这些的人们,应该会用自己的判断,去找出真相吧。
那才是爱恋的愿望。
当所有人都接收附虫者的时候,爱恋的愿望就会实现。
真正的记者,南风森爱恋把自己所获得的巨大胜利藏于胸中——闭上了双眼。


5.01 有夏月 THE LAST

有夏月整个人跪倒在已经倒下的基尼斯前面。
力量已经用尽的他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终于结束了——
破坏了城市各处建立起来的灵域,打倒了基尼斯。多亏了爱恋,才能取得胜利。
“辛苦了~负伤的人请回到支部接受治疗。”
“可是,还真厉害啊。竟然还在这里没有消失呢。这个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生命力啊~”
公共通信线路中传来了局员们的对话。大家都已经恢复到原来事务性的样子,刚才的艰苦战斗早已荡然无存。
有夏月连跟他们庆祝胜利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飞快地切断了通信,把护目镜拉到了头顶上。
夕阳重新照耀着这片满目创伤的大地。万里无云的天空被染成了橙色。
就这样躺下来晕倒算了吧……
有夏月认真地想着。就在这个时候——
“……!”
一道蓝色光芒从后面掠过。
有夏月连忙回过身去,只见电波塔的周围像荡漾着波纹的水面一般泛着蓝色的光芒。从天线上发出的放射状光辉正射向天际。周围的局员们也一脸狐疑地看着电波塔。
“爱恋……?”
有夏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爱恋和阳子应该还在那里。她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呜……”
只要稍微放松,身体就会马上瘫软下来。有夏月拚命鞭策着自己的身体,向电波塔的方向跑去。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异常情况发生这一点已经一目了然了。
“嘎啊……!嘎啊……!”
突然,蓝色光芒消失了。
胸中涌起一阵骚动。明明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心脏却突然飞快地跳了起来。
好不容易终于到达了电波塔。
本来应该在栅栏前面的阳子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连着旅行箱也一起不见了。
消失的人不只阳子一个。
爱恋也不在这里。
“爱恋……!”
有夏月大叫起来,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应。
越来越焦躁的他。突然听见旁边传过来卡嚓卡嚓摇动栅栏的声音。
于是他反射性地转过身去。
在电波塔附近的栅栏上,有一个没有见过的人影。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细长剪影,正向着这边打量。
是一名女子。这个有着东洋系黝黑肌肤的人一瞬间把视线投向有夏月,表情非常不快的样子。女子身上穿着的长大衣像气球一般被风吹得鼓鼓的。
“谁……!”
有夏月正准备向前跑去,但是那随风翻飞的大衣连同人影一起突然消失了。
是附虫者。之所以能够突然消失,应该是因为某种力量的关系吧。
有夏月开始有了不祥预感。他向着女子出来的那边望过去。然后从以前和爱恋来的时候曾经翻越过的地方爬了过去。
“爱恋!爱恋!”
他把附近找遍了,但还是没有找到那个手执相机的少女。
有夏月皱起了眉头,整个人停住了。
嘀哒。
一滴水滴从头上向地面滴落。
打湿了沥青地面扩散开去的那滴液体——有着刺眼的鲜红。
“……”
有夏月无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水滴再次滴下——那是血。
思考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有夏月的脚已经跑起来了。疲劳和伤势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只顾一味往上跑。
在洒满落落日余晖的楼梯上,只有有夏月的脚步声在回荡。
一下子跑上了一楼,没有发现任何人影,血滴正从上一层往下滴。
上了二楼,也还是看不到。
一口气冲上三楼,有夏月终于找到了那名少女。
“爱恋——”
爱恋正倒在地面上。
那双眼睛,一瞬间看见了有夏月。
微笑着的少女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
“爱恋……!”
有夏月跑近少女的身边,同一时间,爱恋的〈虫〉盖星蟋蟀融化在空气中消失了。
“爱恋!爱恋!”
有夏月抱起她,确认她的呼吸。
虽然还残留着一丝气息,但是已经受了致命伤的身体中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失。
“为什么……为什么,爱恋会……!”
一台数码相机掉落在地板上。
看到液晶画面上映照出的映像,有夏月不禁哑然。
那是在教室中手上端着布丁、露出了害羞笑容的有夏月自己的映像。
“爱恋、该不会——”
光凭这一个映像,他已经了解了一切。
原来你打算把附虫者的情报传达给整个世界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刚才看见的那个穿着长大衣的女子,恐怕就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
“……!”
有夏月的表情扭曲了,拉下了护目镜。
“这里有没有拥有治愈能力的局员啊……!这里有个重伤者!”
回答马上传了过来。
“我不是说不回到支部的话治疗不了吗?你刚才没有听我说啊?”
“这样的话来不及的!快点把那个人带来这里!”
“不要胡说八道了!你以为我们一来一回需要多少时间来着?”
“谁都可以,难道就没有人拥有一点治愈能力了吗!?”
公共通信线路中一片沉默。虽然知道那不是他们的责任,但是怒气让血气一下子冲上了头脑。有夏月解下护目镜,一把扔在地板上。
“爱恋!究竟为什么……!”
眼神污浊的爱恋躺在有夏月的臂弯中,呼吸慢慢减弱下来。体温也似乎伴随着血液流出身体而降低了。触碰着的肩膀显得越来越冰冷。
把真相传达给世人——
有夏月知道爱恋想要做的事情。
她想要在附虫者是可怕的这个印象定型之前,让人们了解真正的附虫者的姿态。
为了不让像佐藤阳子这种因为害怕〈虫〉而变成魔王的人。
爱恋打算自己亲自完成这个任务。
这个想法,直接听爱恋提起过的有夏月比任何人都清楚。
“为什么,爱恋你非要自己来做不可呢……!”
为什么一定要是爱恋呢?
这种事其他人做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这么多人之中,偏偏要牺牲有夏月的朋友呢——
“爱恋!爱恋!”
有夏月拚命地呼唤着,但是感情已经消失了的爱恋就连痛苦的呻吟也没有发出过。
又再有一个重要的朋友,从有更月的面前消失了。
爱恋曾经说过自己变成孤独一人是因为报应。
那么现在有夏月一个接着一个地失去身边的朋友,也是因为报应吗?
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逃避战斗,所以才会得到这样的报应呢?
——不,不对。
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有夏月应该没有从战斗中逃开才对。
可是爱恋却还是要离开自己,这一点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
“如果爱恋你死了的话……那么我们打败魔王也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吗……”
现在的有夏月,除了把爱恋紧紧抱在怀中之外什么也无能为力了。他已经没有余力去介意现在的自己哭得如何窝囊,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怀中那娇小的少女。
“——”
因为泪水而模糊的视野,突然有什么白色的东西飞了进来。
已经快要失去思考能力的有夏月,一时没有弄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他抱着爱恋,用果然的表情看着它。
白色粒子。
穿过地面,穿过爱恋的身体,白色的粒子飞向天空。
有夏月当然认得那是什么。
因为之前已经看见过好几次了。
那是魔王佐藤阳子创造出的、由基尼斯的能力所产生的异空间,是被称为灵域的地方发生异常现象时的征兆。
“……!”
有夏月抱着爱恋,向着护栏爬去。
看到那个光景的时候,一些回忆的片断浮现在脑海之中。
以前和爱恋一起来的时候就曾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把以覆盖着沥青的地面分割开来建成的花坛——其中一个花坛中生长着的草比其他花坛都要茂密得多,看着就觉得异常。
“‘天使降临的电波塔’——”
无意识之中,嘶哑的声音从喉咙中漏了出来。
在看到漂浮在天空中的白色塑料薄膜的时候,还以为那就是这个名字的由来。不仅仅是有夏月,就连爱恋自己也这么想,于是放下心来。所以在有夏月送抵北中央支部的清单里面,没有记载这个电波塔。
现在有夏月眼中看到的是这个有白色粒子漫溢而出的花坛。
那是灵域。
有夏月连忙转过脸去看倒在远方的基尼斯。虽然轮廓已经变成透明并开始消失,但是它的能力却仍然有效——
再次望向灵域的时候,只见那里有一条光线正射进其中。
装在栅栏上的天线倾斜着,正收集着横向射来的落日余光。收集之后再被放射出来的光线正射向产生了灵域的花坛。
这个时间,这个角度照射的夕阳之光,正以天线为媒介被吸收进灵域之中。而受到这种强烈的光照,就是灵域发动的条件。
然后,这个效力爱恋那里听说过了。
没有断气的自杀者,竟然能够毫无伤痕地生还的理由——
“爱恋……”
有夏月咬着嘴唇,重新换了个姿势抱着爱恋。
他臂弯中的少女现在也快要停止呼吸了。
灵域的光已经变得非常稀薄,随着夕阳的角度一点点改变,光开始无法射进灵域了。
如果现在背着爱恋从楼梯下去的话,肯定来不及了。
“你说过我们报道社,是所向无敌的吧?”
有夏月用满是泥巴的脸,凝视着爱恋。
要是弄错一点下落的地方的话,一定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而且今天风尤其大,就算真的正确落到了目的地上,只要碰地的部位稍为不对,结果也是一样。
但是有夏月却丝毫没有迷惘。
他露出了满脸的笑容——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抱紧爱恋,向着地面纵身跳去。


5.02 THE OTHERS

一个黑影从电波塔上楼落下。
那是两个紧抱在一起的少年和少女。
而他们落下的地点,是正不断漫溢出白色粒子的花坛。
两人像被吸过去似的落在花坛之中。就在和地面冲撞的瞬间,金黄色的蜉蝣垫在两人下面,起到了缓冲的作用。
金蜉蝣的悲鸣在电波塔中回响。
几乎在同时,周围变得一片漆黑。
夕阳终于西沉了。
白色粒子带着残影,消失在空中。
少年和少女,两人都一动不动。生长着草木的地面上,血泊正在慢慢扩散。
“……”
花坛完全时区了白色光泽,接下来是数秒的沉默。
流着体液的蜉蝣慢慢动了起来,挪动着那断掉了的脚,慢慢向着花坛前面爬去。
但是不知是不是用尽了力量的缘故,突然头一下子栽到了地上。
就在夜幕降临电波塔,生命之火即将消逝的时候,电波塔周围突然充满了金色的光芒。
蜉蝣的两股分叉尾巴向着已经落下的太阳发出了光线。
几百、几千条光束——就像生命最后的光辉一般,无数的光束不断射出。
而接收这光芒的,是其中一条支柱因为生锈而断掉了的天线。
天线接收了那金色光芒,向着少年少女倒着的花坛射去。
白色粒子开始腾起。
闪动着光辉的光幕从天而降,犹如天使一般包围了花坛。
一动不动的少男少女,以及受了伤的蜉蝣,都被笼罩在雪白的异空间之中。
“……爱恋,你由始至终都没有逃避过自己的战斗呢。”
少年低声说道,用满是血污的脸,看着怀中的少女。
娇小的少女身上的出血已经止住了。
虽然没有感情,但是少女的脸上开始慢慢取回了活人应有的温暖。
远处浑身破烂地倒在地上的巨大卵螳螂,像是融化在虚空之中似的消失了。
在基尼斯消失的同时,从石棺之中被解放的〈虫〉现出了身影。
拍着翅膀浮在天空中的〈虫〉,用脚上点亮的光照耀着两人。
“有个叫做〈冬萤〉的女孩,她是唯一一个变成了缺陷者之后仍然能够取回自己感情的附虫者呢。”
被暖暖的光包围着的少年和少女身上的伤,开始慢慢愈合。
“只要战斗下去的话,我想一定会明白个中理由的。不,我一定会找到能够让爱恋你复原的方法,然后来迎接你的。”
少女沉默着。那像是人偶一般的眼睛,仰视着少年的脸。
光线消失了。
用尽了力量的〈虫〉像露珠一般消失于虚空之中。
“我不会再逃了。我会不断战斗下去,然后胜利回到你的身边。所以,你要等着哦,爱恋。”
少年做笑着说道,在他身边,金黄色的蜉蝣慢慢抬起了头。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0 08:14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章 A DROP

阳子孤身走在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的道路上。
周围没有半个人影。
路边坏掉的不断闪烁的街灯,照出了单手拿着行李箱走着的阳子的身影。
隐形眼镜已经和泪水一起,不知道掉落在何处了。戴着黑边眼镜的脸被弄掉了发夹的浏海遮盖住了。由于强烈的冷风让她感到了一阵寒冷,所以衬衣的纽扣也一直扣到了胸口。
无言地走着的阳子,突然抬起了脸。
耳边似乎传来了身在远方的基尼斯的临终咆哮一般。
是自己多心了么?
阳子再次垂下头,继续走那人迹罕至的路。
“……”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穿过浮在空中的黄色月亮。那是一只〈虫〉。
应该是负责搜索阳子的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搜索队吧。
虽然阳子没有刻意躲藏,但是那只〈虫〉却没有认出阳子来,向着遥远的夜空飞走了。
现在的阳子,是不是已经变得和从前一样,没有丝毫存在感了呢?也许就算跟搜索队在同一条路上碰到了,他们也会认不出自己吧。就在阳子抱着这种愚蠢想法的时候,路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和阳子一样,脸被浏海遮挡着。另一个用发带束着头发,戴着三角形的眼镜。
“本来只是觉得〈月姬〉的动向有点奇怪,想要跑去看看的……可是没想到这里竟然出现这么大的猎物啊。”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戴着眼镜的女孩低声说道。
听见〈月姬〉这个词,阳子猛地反应过来了。难道是特环派来的刺客?
“有你这种人在的话,就算可以完结的战斗也会没完没了的啦。”
一瞬间,一道红光掠过视野。
阳子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剌了进去,还以为是像针的某种东西剌中了她的胸部,但是那东西却和心同化、消失了。
“要是你再轻举妄动,干出些什么麻烦事来的话,〈恐惧〉就会侵蚀你。你还是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吧。”
说完之后,两名少女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阳子呆呆地想着她们究竟对自己干了什么。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只有那么一瞬间,然后就消失了。于是阳子再次迈步走了起来。就连那两个人是不是此刻这一点,阳子都不太清楚。
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找到的吧。
说不定一分钟之后,她就会被真正的刺客杀死了。
要是考虑到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搜索网的话,不被找到才是奇迹吧。而奇迹这种东西,阳子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把一辈子的份量都用完了。
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不管被谁找到都好。
阳子自己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另一端究竟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
但是她想离开这个城市。
因为在这里自己已经失败了。
总觉得自己应该去寻找别的容身之所。
就算知道前方只有客死异乡的命运在等着自己,阳子也不能再留在这里。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佐藤阳子。
“第三个佐藤”。
勇者。
经历了自己人生中的各个阶段之后,最后到达的地方却是一条孤独的路。

阳子笑了起来。
虽然失败了,但是过程是快乐的。
“下次我要到哪里去变成魔王呢……”
黑边眼镜遮挡着脸。
浏海遮盖着化妆已经一塌糊涂的脸。
用名为普通人的这个面具,隐藏心中那空虚的梦想。
露出微笑的魔王,沿着空无一人的道路,离开了这个城市。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0 08:15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大家好,我是岩井恭平。

今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最为讨厌的时期,我终于安然度过了。
花粉症。
那个是我最怕的。
买来了新的空气清新机,还按照各位读者教我的各种对应方法试了又试,一个人坚持着这种痛苦的斗争。
说是安然度过是骗人的。感觉上就是又哭又闹烦恼了一轮,然后好不容易才让花粉症放过了我。那么今年就玩到这里,放过你吧——我耳边都似乎听见了杉树花粉的高声奸笑了。
我想要是把花粉症患者们对于花粉的怒气能量都集中起来的话,一定能够得到比核武器还大得多的能量吧。
所以呢,开发者的各位,请你们尽快制造出这样的装置,或者特效药吧。

那种个人性质的痛苦斗争就暂且放下,这一册是《虫之歌》的第七卷了。
骤然回首,发现从这个系列开始起,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了。
作为写书的人来说好像日子一眨眼就过了,但是对于那些从第一卷的时候起就一直陪着我走到现在的读者来说,一定是一段非常漫长的时光吧。如果是初中或者高中的话,都够从入学式到毕业典礼了。
虽然已经写了这么多,但是越是写,就越想继续写下去。
当然其中也有一点是因为大家肯让我爱写什么就写什么的关系。
由于上一册是番外编,那么这一本会不会也有人认为跟《虫之歌》的正编不太有关联呢?
虽然我还想写各种各样的人物,但是也觉得应该是时候把焦点对准主要登场人物,好好写一下他们的动向了。
我希望如果当故事回到本编内容的时候,如果能够从别的观点来看待前卷或者本作的话,欣赏书中内容的话,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然后按照惯例,我们来看看这一册的故事内容吧,画蛇添足一下吧。
在这一系列书中,至今为止强大的附虫者们不断登场了。觉得附虫者很厉害、很可怕,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在这其中,经常都会出现某种攀比吧。
到底,谁才是最强的?
谁才是最可怕的?
哪一个附虫者比哪一个附虫者强——在争论这种事情的同时,他们是否已经忘记了重要的登场人物了呢?
如果有人能够向这些使用超常之力进行战斗的附虫者们,从旁边泼一盆冷水的话,那该会是多么有趣?
想看附虫者们吃惊的脸。
想把附虫者们一口气吹走。
而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就只有那些附虫者们不屑看一眼的极为平凡的一般人而已。
竞然胆敢一直威吓我们到现在——
这本书中有九成内容,是根据这种一般人的反抗心理写成的。

接下来要向大家表示感谢。
首先是以担当的女井先生为首的编辑部这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为大家添了不少麻烦。也许这次尤其严重吧。真的谢谢大家的关照。
还有就是给这一系列作品画插图的るろお先生。我觉得最近一见面就低头认错已经成了惯例了啊。有没有知道“对不起”这句话的最高级语态啊?
还有就是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曾经参考过一些实际存在的疗法和知识。因为后来又加上了很多主观意见,结果变成了和实际有所出入,所以对于从事相关工作的人们在这里表示衷心的歉意。

岩井恭平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0 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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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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