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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鐘 響徹惑星1
扫图 james
肥王 朽影 七夜 james 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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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追忆的天空,两颗星星
满天星辰照耀着夜晚的世界。
少年独自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星空。
他逐一凝视闪烁的星斗,确认它们发亮的模样。
每颗星星都很相似,但仔细一看,颜色还是有些许不同——
据说光芒的颜色不同,是因为星星的岁数差异。
最多的是发出白色光辉的星星,这些星星以人来说似乎就是壮年期,偏黄色的星星是才刚诞生的小孩,而开始混有淡红或绿色的星星,则已经是老年人了——
街头的占星术师们煞有介事地如此说,其真假不得而知。
星群之中,有些星星某一天会突然开始强烈闪耀,在过了数年到数十年也许就会消失,那些星星可能就是突然死去了——
那每颗星星,不就是生物了吗?
幼年的菲立欧,呆呆地想着这些问题。
现在躺着的自己,背上也连接着一颗星——虽然也有人认为大
地是活生生的生物,但毕竟跟人类这种生物有明显的不同。就像小
鱼若聚集成群,也会化为——只大鱼。虽不能说星星不是生物,但把它
当作——条命来计算,却也是令人却步的——
从天空俯视这里,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菲立欧也想着这个问题……是跟其他星星一样发着白色光芒?
或是其他颜色?还是根本就看不出在发光呢——他不得而知。
根据占卜木师们的传说,天上星辰的颜色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
改变的,但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见,说是因为温度,环境的差异,或者
是因为距离的不同。
谁说的才正确,一点也不重要。远在天边的事情,对于生存在地
面上的人们而言,根本就不足挂齿。
对菲立欧来说也是—-样——光是眺望星空,并不需要知识或真相。
在星空下,今夜王宫正在举办大哥的庆生宴。
菲立欧溜出了宴会,待在这里——
他躺在设于宫殿中庭的假山缓坡上,眺望着星空。
这里距离欢宴中的大厅相当远,舞会乐队的演奏仅隐约可闻。
这个时候,正是父亲和几位哥哥、以及受邀而来的贵族们,在祝贺皂太子诞辰、进行无聊社交活动的时间吧!
虽然菲立欧一声不响地偷溜出来,但身为四王子,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才是。他甚至想,不管是溜出宴会,或是他永远离开这座城,都不会受到多人的关注。
菲立欧并不是在闹别扭,他很清楚,对哥哥和贵族们来说,他的存在不过如此。虽然他也是王室的人。但离政治利害关系很远,也没有人会想要拉拢他。
在这个名为阿尔谢夫的国家,菲立欧很明显是多余的人。反正将来也只是降为臣籍、成为贵族并仕奉哥哥们一途……虽然要是所有的哥哥都死了时,他还是有可能登上王位的,但这种可能性非常低,也不是他自己所希望的事。
对一个才九岁的少年来说,王位并不是那么具有吸引力,还比不上舍弃王子等立场、去外头世界看看的好奇心。
他觉得所谓的王族之类,就是因果的交易。
看着身为皇太子的大哥,菲立欧就觉得非常遗憾。
哥哥没有同样身份的朋友,从早到晚身边都跟着一群走狗或照顾者,连个人在街上散步都不被允许。菲立欧很喜欢剑术,常向骑士团的威士托学习,但哥哥却没有这么悠闲的嗜好。
二十五岁的皇太子维恩,虽然常被认为是没有大志的人,但他严以律己,相当听从父王和官僚们的话,应该也会是位很好的君王
吧!菲立欧虽然不明白怎样才是所谓的“好君王”,但他了解——哥哥对这个同家而言,是位很重要的皇太子。
夏夜——
菲立欧躺在草地上,感受着吹拂过脸颊的暖风。
过了几分钟,正当他开始有点睡意时,突然有人来到假山面对宫殿的一边——
“——菲立欧大人,您在这里吗?”
声音相当清脆,甚至给人一种清凉感。
虽然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但菲立欧还是抬起上半身,回过头去。
穿着神官服饰的小孩,伫立在小小的假山上,天蓝色的头发在星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什么嘛!是乌略可呀!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呢……”
菲立欧朝着同年龄的朋友微笑,并招招手。
乌略可年纪虽小,却是神殿的神宫,在慎重地行了礼后,才走到菲立欧身边:“我正在寻找菲立欧大人……虽然失礼,但还是追到了这里,我还在夜晚的—-片黑暗中跟丢了呢!”
“是吗?反正先坐下吧!”
菲立欧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对方很快地坐了下来。
乌路可是距此很远的威塔神殿的人,因为父亲身为司教,所以才暂时留在这个国家。
菲立欧约一年前在宫廷里的社交场合认识了乌路可,两人年纪相近,也很投合,从那以来,就不时会说说话。
乌路可是个成熟而伶俐的孩子——不像同年纪的小孩一样在街上跑来跑去,总是静静地读着书。比起好动的菲立欧,虽然个性完全相反,但却奇妙地很“合得来”。
菲立欧和乌路可一起仰望星空——
有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连视线都没有交会,一起沉默着。
菲立欧心里很清楚,乌路可马上就要回威塔神殿去了。听说神殿高层已有政治动作,乌路可必须回去,似乎就是受到此事的影响.
就连神宫之间,也有跟贵族们一样的权力斗争。虽然这还不在菲立欧的理解范围,但他了解,这现实跟乌路可及自己倒不是毫无相关的。
他也知道,在不远的将来,乌路可跟自己就会置身其中……
“——你什么时候回去?”
菲立欧先问出口。
乌路可吓了一跳,似乎以为菲立欧还不知情。只能以低低像是难以启齿的声音说道:“……我星期一后就会出发,菲立欧大人,多谢您的照颐。”
乌路可郑重地低头行礼,菲立欧则摇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像外人一样多礼了。跟你——起玩的这一年,一直都很开心,我才要谢谢你呢!”
“——真可惜,我本来以为还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年……”
乌路可的话虽然很世故,但其中确实含有悲哀的声调。
菲立欧与乌路可这一年来玩得很开心——虽说是玩,倒不是像街头的孩子般跑来跑去,而是菲立欧陪乌路可读书,乌路可也会去看菲立欧修习剑术,两人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交往的。在空闲时,两人也会聊聊关于国家将来的事和彼此的立场等等——这确实不像是孩子间的对话。
但是如今,两人可以说是彼此的知己。
对菲立欧来说,说分离不难过是骗人的,但是他对这件事也早就有所觉悟了。
像这样两人—起眺望星空,今晚将是最后——次了。从今以后,乌路可将会很忙,一星期后就已经踏上返乡的旅途……即使以后还有机会再相见,但说不定这就是两人可以好好说话的最后——次机会了。
只是菲立欧和乌路可都很少开口,倒不是因为没有要说的话,
而是两人之间,就算不用说话也可以相互理解。
在一阵凝重的沉默过后,乌路可取下自己佩戴的配饰,那是个
无色透明的小小圆形玉佩。
“菲立欧大人,您愿意接受——这个吗?”
虽然它看起来不过是颗玻璃珠,但菲立欧知道它是什么。
乌路可递出这配饰后说道。
“这是神殿赐给我的‘生命辉石’,希望它能保佑菲立欧大人的
生命安全——”
辉石含有从神殿产生的神力。虽然看起来不过是颗玻璃珠,但
其价值堪与昂贵的宝石匹敌,要是脱手卖出,可会是一笔不小的财
富。
菲立欧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它。
这是乌路可与他友情的证明。因此他并不想因其价值而不识相
地予以推辞,或是装模作样地拒绝。
“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
菲立欧非常珍惜地将拿到的配饰握在手心里。
乌路可微笑着,看起来非常开心。
他把视线转向夜空,将与其头发一样颜色的双眼眯成细缝。
“菲立欧人人,有一天我一定会当上神师!”
听见乌路可的话,菲立欧点了点头。
“神师”的地位崇高,在神殿里掌握了最高权力,当然不是想当
就可以当的。然而乌路可身为神官,以这个地位为目标,也是再自然
不过的事,菲立欧可以理解他的动机。
“加油喔!乌路可。我不想说‘如果是你一定可以!’这种敷衍的
话,但是……加油!”
“是!”
乌路可点点头,凝视着菲立欧。
“菲立欧大人,您将来想做什么呢?”
“我?我啊——”
菲立欧停顿了那么一下下。
“我还不知道呢,什么都还没决定,不过我想,可能我—辈子都会是这样吧!”
他回答后,又像讲给自己听似地再开口说道。
“如果能—直这样就好了……”
菲立欧躺回草地上。
身为四王子的自己,要是抱着权力的野心,很可能会使国土分裂。现在的菲立欧虽然不会被王位等吸引,但到了将来也可能会如此希望。
乌路可想说些什么,又闭口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菲立欧就是觉得能明白他想说什么,以及为什么不说的原因。
所谓的王族血统,往往会成为枷锁。就算坐上了权力的宝座,枷锁也不会消失,但却可以摆布周围的人。
然而,远离权力核心的人,就不太具有这样的影响力了。若是关于美食或女人这种程度的愿望,应该还是可以实现,但要说到更本质的部分……王族是受到血缘束缚的,只能以国王的亲属身份受保护,却没有靠自己力量出人头地的乐趣……
过了一会,乌路可小声地说。
“菲立欧大人,若是有机会,还请您到威塔神殿来,不管几年我都会等您的。”
“嗯,总有一天我会去的。”
菲立欧尽量以明朗的声音答道——
虽然他觉得自己以后并不可能离开这个国家,但他还是如此问答。
仰望天空的星星,正以近乎刺眼的程度闪耀着光辉。
乌路可今后一定会更耀眼的。
他觉得年纪相同的自己,却像老年的星星般,今后该会渐渐地改变颜色吧?
菲立欧甩开郁闷的心思,把眼光放远。
身边的乌略可,也默默地看着相同的方向。他俩的视线并没有交会,而只是仰望着伸手不可及的高空。
当天晚上,一直到宴会即将结束,两人都—-直如此。
前序 完 第一章 御柱少女
那年,即将举办夏季圣祭的佛尔南神殿,流传着奇妙的谣言。
不管真实与否,众说纷纭的谣言,大致可分为两种——
以只有真实性的臆测为根据,属于闲谈的遥言;脱出常轨的谎言,或只是单纯为使话题更有趣的谣言——
前者有时是接近真实的,也有时是误传……后者则十有八九是虚构的,但有时也包含极稀有的真实性。
今年夏天,佛尔南神殿里流传的谣言,就是属于后者。
“到了深夜时,‘御柱’的一部分,会浮现年轻女子的身影——
“我不相信幽灵故事。”
菲立欧·阿尔谢夫对这谣言一笑置之。
刚洗完澡的他,一边用毛巾擦着深紫色的头发,一边对带来这谣言的侍从、同时也是一位少年神宫报以苦笑。
神官艾略特却挺起身子、从喉咙挤出声音。
“菲立欧大人!这是千真万确的。我看到了呢!就在刚刚——”
艾略特的脸色很苍白,他是跑着来的,所以气喘嘘嘘、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菲立欧坐上起居室的椅子,用眼神示意艾略特也坐下来。
“艾略特,你先静下来吧!发生了什么事?”
菲立欧觉得很纳闷,催促少年把话说下去。
艾略特是个善良的人,同时也有着善良人常有的懦弱缺点——这点菲立欧很清楚。但是就算如此,怕成这样也是很不寻常的事。
艾略特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肩膀还发着抖。
“就、就在刚刚——我打扫完祭殿,回来时正好落单……正觉得
有股股寒气时,回头一看,就发现御柱的表面,有—个女人……”
艾略特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不是你的倒影吗?”
他拿少年宛如女孩般的容貌开玩笑,艾略特拼命地摇头。
“不,绝对没有错!虽然我没看到她的脸,但那是个短发的女人。
我眼睛很好的,绝对不可能把那个跟自己的样子弄错。”
少年一边发着抖,一边用双手做祈祷状。
负责照顾菲立欧的艾略特·雷文,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在十
六岁的菲立欧眼中,总有些如同弟弟般的印象。
艾略特是个地道的神官,出生以来就——直住在这神殿里,这里
就像他的家一样。这样的艾略特,竟为神殿里的某种事物而怕成这
样,看起来实在有点滑稽。
菲立欧就像安慰弟弟般地轻声说:“不过,幽灵都是在深夜出没
的,现在才刚天黑呢!”
虽然外面大色已暗,但离深更还有一段时间。
菲立欧才刚从房间附设的浴室走出来,正觉浑身舒畅,艾略特
却突然跑来,吵着说:“我看到幽灵了!”
艾略特频频擦拭冷汗,并小声地说:“一定是它们改变出没的时
间了。总之,我从来没那么清楚地看到过——”
“原来是作息不规律的幽灵啊!”
听到菲立欧超冷的笑话,艾略特一点也笑不出来——
“菲立欧大人,您是因为没看到,才说得出这种话!真的很可怕! ”
他生气地说道,并恨恨地瞪着菲立欧。菲立欧也只好苦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确实是没看到。”
菲立欧坦率地道了歉。
这几天,据说在好几个面向祭殿柱子的地点都有人目击谣传中
的幽灵,渐渐地,就连神殿的高层人员也无法将之视为“那只是遥
言”而不予理会。
菲立欧自己倒是认为,可能刚开始只是看错,某人觉得有趣而
予以加油添醋,才会演变成这种谣言。
然而艾略特气量虽小,却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连他也害怕地说
“我看到幽灵了!”这点让菲立欧开始产生了点兴趣。
“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吧!艾略特,你带路。”
他才刚拿起剑以轻松的口气如此说着,艾略特就愣住了。稚气
未消的脸上,明显出现狼狈的神色——
“菲立欧大人!那可不行!不能这么做!”
虽然这反应在预料之中,菲立欧还是故意装傻。
“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因为很恐怖呀!我不想再问去了!”
面对真心害怕的少年,菲立欧只能报以苦笑。
“不过,要是一直搞不清楚它的真面目,也没办法安心吧?”
“我知道它的真面目——就是幽灵,绝对没错!”
艾略特表现出令人意外的顽固一面。
“因为它是在御柱里喔!是在‘那个’御柱里——”
“要是这样,也许不是什么幽灵,而是女神降临呢!”
菲立欧本来只是开开玩笑,艾略特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
“地神佛尔南不像风神加鲁尼耶一样有人的模样,弛化身时会
变成树木的样子。而且,那种阴森森的影子——绝对不是女神什么
的!‘那个,要是女神的话,我们就变成邪教的教徒了。”
“阴森森的影子啊……”
艾略特夸张的措词,在菲立欧耳里听来有点可疑。要是一开始就认定是幽灵,就算是美丽少女的笑容,可能都会看成是恶魔的嘲笑。更有甚者,先人为主的想法会让人连墙上的污渍都看成幽灵。“总之先去看看吧!我想去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你看错了。”菲立欧不由分说地先站起身走了出去。艾略特虽然还在发抖,也只好跟在他身后。两人离开房间,走进了约可容纳三人并行、天花板也很高的石造走廊。
通往通路之处设有玻璃窗,得以迎进星星和月亮的光辉。不过今夜天空的云层浓密,走廊要比平常来得暗一些……
在这可说是阴森的一片黑暗中,菲立欧一手拿着灯,向祭殴的某个方向走去。
从菲立欧的房间到祭殿的距离,走路约需几分钟。展现神迹的“御柱”相当巨大,而有如围绕着柱子建造的神殿,大小也足以与一座城池匹敌。
走在他身边的艾略特,还是相当不安,于是菲立欧轻拍他的肩膀:
“不要这么害怕。目前还没有人受到幽灵袭击,不是吗?”
“啊……我可不想当值得纪念的第一号牺牲者啊……”
艾略特用手在胸前做祈祷状,菲立欧笑了。
“身为神的信徒,怎么可以这样,消灭幽灵可是你们的工作啊!”
他这么一说,艾略特不满地嘟起嘴巴。
“那是菲立欧大人您误会了。根据佛尔南的教义,死者的魂魄会消失于冥界,绝不会留在这世界上的。认同世上存在幽灵的,可是西边加鲁尼耶神殿的教义呢!还有,关于消灭幽灵这类的事,是传说中的故事,其实——”
听到这种理由,菲立欧不禁一愣。
“既然如此,若不是幽灵,你又没看错的话,那就很有可能是某人的恶作剧了。既然有人这么鲁莽,敢在神殿开这种玩笑,难道你要放任不管吗?”
艾略特的双眼因不安而闪烁了—下。
“这、这……可是——”
这话让少年神宫无言以对,菲立欧边摸着剑柄,边小声地说道。
“我们——起去查查看吧!要是查不出原因的话,就交给上面的人好了!反正他们也什么都不会做的。”
对于发生在不认同幽灵之神殿里的幽灵骚动事件,高层都尚未
有任何反应。或许,他们会对“扰乱风纪的奇怪传言”感到愤怒,即使其实还不曾造成任何实际的损害……
菲立欧快步地走在石造的走廊上——之前提过面对柱子的祭殿,就位于几阶楼梯之上。
艾略特似乎终于死了心,配合着菲立欧的脚步。
对菲立欧·阿尔谢夫来说,在佛尔南神殿的生活是平稳而令人心满意足的。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却比王宫更舒适,而且这里也较少有微妙的谋略气氛。
菲立欧在这种殿内的工作,仅只是“待着”就好。他的立场与其他信徒、司祭们不同,是真正“王室的人”,因此不会被要求遵守教义的规矩或礼拜。
阿尔谢夫王室与领土内独立自治且受到保障的佛尔南神殿——
两者间友好关系的证明,就是会有具王室血脉的人长期居留在神殿之中——这已经成了向来的惯例。
在过去,这样做还有警戒、监视神殿内风吹草动的目的,但因为双方长久以来维持着友好关系,原本的目的就形同有名无实了。
一个月前,菲立欧代替过世的远亲出任此一亲善特使之职,而神殿就派艾略特来照顾他。
虽说菲立欧身为王族,但却是庶出的第四王子,地位比哥哥们还要低。虽然因此而被赋予留在神殿担任亲善特使的闲职,但反正他待在王宫也没什么事可做,自然也没有理由感到不满。
虽然别人认为他是被“贬职”的,但对菲立欧来说,却因能暂时逃离于宫这座牢狱而有一种解放感。
这一个月来,菲立欧偶尔会被邀请参加神殿内的会议,但还是跟在王宫时一样,过着无聊而平静的日子。唯—不同的是,这里有许多对菲立欧很友善的人们。
在这样的日子里,漫天乱传的幽灵传言,与今晚坚持传言乃为
真实的艾略特,为其平稳的生活带来了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现在,两人离开了神殿的居住区域,站在通往“御柱”的祭殿
前——
横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扇坚固的铁制门扉,虽然这扇门虽然牢牢
地紧闭住,但旁边设有日常出入用的小门,而且并未上锁。
虽然一般人很少进入这座祭殿,但若是隶属于神殿的人,就算
是见习的神宫,也可以自由进出。听说也有很多人有空就会来这里,
许下自己的愿望——
这次的幽灵事件,就是由深夜来这里祈祷的人所传出来的。
菲立欧向比自己小三岁的照顾者使了个眼色,他的手早就握住
了插在腰间突刺钊的剑柄。要是幽灵事件是某人的恶作剧,有人再
次潜入这里,也没什么奇怪的。
艾略特明显地露出嫌恶的表情,点了点头,打开了铁门旁的小门。
“——我先进去比较好吧?”
艾略特怯生生地问。菲立欧摇了摇头。
“不,你跟着我,注意我后面的状况。”
毕竟让心生畏惧的艾略特正在前面,菲立欧也会觉得良心不
安。艾略特虽然老实地默默点了点头,但明显地松了口气。
菲立欧先弯下身子,以接近干趴在地上的姿势,穿过了狭窄的门——
祭殿就位于神殿的四楼。
石造的墙壁与地板虽然已年代久远,但特别的房间依然打扫得
很干净。
这里跟走廊不同,并没有窗户,室内自然陷入片漆黑。在当作祭
殿使用时,到处都有点亮的烛台,但今天因为没人,所以也没有烛
光。
菲立欧举手拿着灯,走进房间的深处。
靴子哒哒地踩出响亮的回声,令人产生这里有两个人以上的错觉。
艾略特紧紧地跟在菲立欧身后,战战兢兢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祭殿内的尽头就是“卸柱”——
它为神殿的中心,也被称为是神所完成的作品。
菲立欧举着灯,看到了它的一部分……
位于祭殿正面、有着圆滑曲线的黑色墙壁——只是柱子侧面极微小的——部分。
御柱是佛尔南神殿的象征,它是一根巨大的圆柱,直径将近一百公尺,浮在半空之中——佛尔南神殿就是围绕这根柱子所建造的,而这祭殿,只是为了让人能够亲手触摸这神圣的柱子所建造的房间。
菲立欧从祭殴斜眼看着这壮观景象的一部分。
接近柱子后,用灯—-照,散发着黑光的柱面,立刻淡淡地映出菲立欧的脸庞。
根据神殿的传说,这根柱子似乎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存在于此地。
人们的手得以碰触到柱子,是在几世纪之前——建筑技术发展、建筑物足以攀到其高度寸的事。在此之前,御柱一直浮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俯视着住在下面的人们。
这根柱子是何时完成的呢?建筑物又是出自何人之手,是身为大自然的一部分,抑或这正是神的神迹呢——没有人知道真相。
在大陆,与这相同的柱子总共有五根,东西南北与中央各有一根浮在空中,其周围也同样建有神殿。
有史以来,“御柱”集众人的敬畏于—-身,时而形成动乱的原因——
菲立欧边指着柱子的部分,边转向艾略特问道。
“你就是在这里看到幽灵的吗?”
艾略特大大地点点头。
“对,正好就是在这——带!我那时是在这祭殿中央附近,回头看;御柱时,就看到那女人……”
艾略特说话时,表情因恐惧而变得僵硬。
菲立欧还是无法相信他的话。
“这么暗的地方,真的看得见那种东西吗?”
要是没有灯光,那里就是一片漆黑了……
艾略特还是一脸紧张,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它看起来像淡淡地发着光。总之,我看到它了,这是千真万确的……够了吧,我们回去吧!”
佛尔南的教义里否定幽灵的存在,死者的魂魄也“亳不例外,,地经由神的手获得拯救,不会留在这世上……
这位理应忠实遵守教义的少年神宫,却无意隐藏自己的恐惧。所谓的教义,是大方向的原则。多愁善感的少年,似乎并非单纯地信仰着教义而已。
对教义漫不经心的自己,并不相信幽灵的存在,而理应忠实遵守教义的艾略特,在现实中却害怕幽灵,菲立欧总觉得有点滑稽。
菲立欧轻轻地抚摸着柱子的侧面——
有点冰凉,一下子就夺去了掌心的温度。
菲立欧试着以拳头轻敲柱子的侧面,只传来如岩石般坚硬的触感,他对神所赐的御柱做这种轻率的举动,让艾略特不禁皱起了眉头。
也许是考虑到身份的差异,艾略特嘴上虽然什么也没说,却投来责怪的视线,察觉到此的菲立欧,也只好回以辩解的苦笑。
“什么都没有啊!我也想看看那个幽灵呢,不管是恶作剧还是真的……”
“我可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艾略特毫不逞强、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菲立欧也只好耸耸肩说:“下次我要一个人在深夜时来……”
“请别这样。要是您有什么闪失,身为照顾者的我是要负责任的
“.....”
艾略特夸张地叹着气,却突然睁大了双眼——
那双眼眸中,映着与灯光不同的淡薄光芒。
瞬间,菲立欧迅速回过头——
与祭殿相连的黑色巨大御柱……
其侧面隐约出现了蓝白色的柔和光点,大小约与人相同,轮廓渐渐地愈来愈清楚。
艾略特发出不成言语的悲鸣。
菲立欧的双眼紧盯着这个光景,他不管已经腿软、跌坐在地上
的艾略特,急忙跑向发出淡淡光芒的那侧。
光芒并不是从外侧照进来,而是很明显地由柱子的内侧所渗出
来的,性质跟灯火的红色灯光、太阳的白色光辉都不同。硬要形容的
话,就像是从水中仰望明月般的淡淡光芒。
菲立欧正面对着发出光芒之处——
他并没有任何不可思议或恐惧感,一方面是因为他并不相信幽灵,另一方面,心里也为这第一次遇上的状况而激动不已。他一心想要找出事实的真相,完全没想到要逃走。
艾略特在背后呼唤。
“菲、菲立欧大人,快逃啊!快啊!”
虽然那声音颤抖到让人觉得可怜,菲立欧却头也不回,只是一直像在观察般地凝视着柱子的侧面。
光芒极为微弱,弱到要不是这里一片漆黑,就很有可能忽略掉了。在这层意义上,那就像月光一样……
这轮廓愈来愈像人的姿态。
身后的艾略特,已经开始快速地诵念神名。
那里隐约浮现的,是一位少女的身影。
菲立欧一直凝视着那个少女——
她弓着背、抱住膝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服装和表情虽然模糊
不清,但就像在水中一般,长而有光泽的黑发向周围展开。
淡淡的光芒从手腕附近流泄出来——她的两手手腕上戴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手环,正微微地发光。
从柱子内侧浮现的这个身影,就像雕像般清晰,因此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幽灵。
明明是黑色的柱子,却只有这个部分给人半透明如水般的错觉。菲立欧反射性地伸出于,但是他所碰触到的侧面,却依旧像冰般冰冷坚硬,跟刚刚完全一样。
艾略特看到这蜷曲着身子的少女,不禁以发抖的声音说:“……咦、咦……好像跟我刚刚看到的不一样……”
菲立欧充耳不闻,把两手贴在柱子上,对里面叫道。
“喂!你啊!”
靠近一看,只看得出她应该是活生生的人。菲立欧一边叫,一边用一只手大大敲打着柱子。
他以手握拳,像敲门般向里面呼唤着。
坐在地上的艾略特慌张地站起身,跑到他背后。
“菲、菲立欧大人!您怎么可以对御柱——!”
这跟轻轻拍打的程度是不同的。在过去的战乱中,曾有人想破坏造成这争夺原因的御柱,而以剑或槌子加以激烈地攻击。这些人的攻击,虽然无法对坚固的御柱造成丝毫损伤,但无异是一种冒渎的行为。
然而,艾略特想要制止自幼习剑的菲立欧,只不过是自不量力,就算他压着菲立欧的背,也无法阻止他的举动。
菲立欧毫不在意地继续敲打着巨大柱子的侧面。
在菲立欧眼中,那个少女简直就像是被囚禁于柱子里一样。
为什么会这么想,菲立欧自己也不明白,但眼前很明显地是她恐怕活着、却身处谈不上自由的环境。
“艾略特,你看清楚!她不是幽灵,而是人类,她就在这里面呢厂
“怎么可能!御柱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它又没有入口——”
艾略特虽然加以否定,眼神却因动摇而飘移不定。
菲立欧又强力地敲打着柱子。
“你要是听得到就回答啊!你是谁?为什么在那里?”
少女没有反应。艾略特也战战兢兢地从菲立欧的肩头窥探着。
“菲立欧大人,她听不见啦!就、就此放弃吧——”
“艾略特,你对这种情况一点都不在意吗,明明就看得这么清楚啊!”
菲立欧用严肃的语气说道。艾略特痛苦地皱着眉。
可是,我们又不能……而且,万一有什么危险——”
艾略特用因困惑而口齿不清的口气低声说道。
菲立欧不理会他的制止,朝柱子再次喊叫。
“喂!你听得见吗?”
把脸埋在膝盖之间的少女,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那发着淡淡光芒的手环,隔着一片墙就近在眼前,模糊的光芒渐渐地增强,比身影更鲜明地浮现出来。
这时菲立欧注意到她所穿着衣服的奇异处。
她的体型虽然纤细柔和,但曲线明显,很明显是个女孩。不过她却穿着像是男人穿的长裤以及没有任何装饰的长袖衬衫。上衣的下摆相袖子简直没有宽松之处,仿佛紧贴在身体之上。要是只看剪裁,可能会误以为她是一丝不挂,但实际上露出肌肤的部分,只有脸和手而已。
菲立欧无法想象,这样的衣服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布料和缝制方法所做的?
往菲立欧背后僵住身子的艾略特,突然在他耳边失声叫道。
“菲立欧大人!那是……?”
艾略特的手指出现在菲立欧的头部后方,直指向他胸口的衣服——菲立欧因受到他的指出而转移了视线,一看到那里出现的白
色光辉,立即慌张地确认那到底是什么——
正在发光的,是小时候朋友送的配饰宝石。
对这第——次看见的光景,菲立欧和艾略特都——起屏息以待。
菲立欧手里抓着的“生命辉石”,有着像小太阳般的白色光辉,
然而即使如此,它并没有特别发热……
也许是接收到辉石的光辉,柱子中的少女身子突然颤动了一下。
少女把脸从膝盖处抬起来,与菲立欧的视线交会,她睁大了双眼——
……菲立欧也清楚地看到了这张脸。
毫无疑问,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虽然菲立欧不认识她,但她的年
纪应当跟自己相近,没有任何疑似神魔的要素。她身上所穿的奇妙
衣服,虽然稍微给人不可思议的印象,但却是一看就能了解的款式。
菲立欧感到背部发颤,并不是因为恐惧或惊讶,只是为了未知
的事态而颤动,而这颤动也传遍了全身。
菲立欧直凝视着她,少女也用大大的双眸注视着菲立欧。
少女似乎相当疲倦,她的双眸充满空虚,只有一瞬间因惊讶而
睁大,现在则正茫然地凝视着菲立欧。
在隔着柱子壁面的两人之间,“生命辉石”强烈地发着亮光。
少女从里面慢慢地伸出手,像是渴求那道光似的,菲立欧也跟
着少女的动作把手贴在柱子的壁面之上。
——壁面的触感在改变。
不知道是不是对少女伸出手有所响应,原本坚硬地拒绝了菲立
欧的壁面,竟滑溜地将菲立欧的手吞了进去,宛如积木般的感触,像
是连手臂都整个包裹起来。
菲立欧虽然吃惊,还是继续向少女伸出手……
过了一会儿,少女的手交叠在他的手掌上。
他身后的艾略特虽然惊恐地发出悲鸣,菲立欧却充耳不闻,用力握住了少女的手——柔软的肌肤有点冰冷,但确实有着人体的体温,她并不是什么幽灵。
菲立欧将握住的手一拉,少女就这么一点也没有抵抗地被拉出了外头,壁面完全地解放了她的身体。
少女的脚步不稳,菲立欧瞬间成了扶持她的支柱。
在他将倒下的她全身抱住那瞬间——少女的嘴唇稍微动了动。
“——不要杀——大家——”
少女用似乎要消失的微弱声音确实地这么说。
菲立欧不由分说地摇晃着怀中的她:
“喂!你没事吧?振作点……”
少女闭上了双眼,像是已经昏厥、没有醒转的迹象。
辉石的光芒消失了,少女的手环也失去了光芒,柱子突然又恢复成原本黑色坚硬的壁面。
周围被一阵寂静包围,祭殿陷入一片漆黑,前不久发生异状的残像早在转瞬间消失无踪。
菲立欧抱着少女摇晃的手臂,感到一股黏滑、令人不快的触感。
当他发现那是什么时,立刻冷冷地皱起眉头。
“艾略特!叫施疗师来!还有,把她搬到我的房间。”
“……咦?咦咦?”
不时何知又瘫坐在地的艾略特失声叫道。
菲立欧焦急地叫着。
“她受伤了!流了很多血,要是不快点处理……”
菲立欧抱着少女的身体,在黑暗中边找寻伤口,边如此说道。
弄脏菲立欧手的,是从少女体内流出来的温热血液。
菲立欧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奇妙的衣服脱下,只好找寻她伤门的大致方向。轻轻抱起她的身体,发现伤口好像在腹部,溢出的血将衣服染成了浅黑色。
在灯光照明下仔细看,少女的脸和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他人溅出来的血,简直就像她刚刚正身处于战场上似的。
艾略特依旧动弹不得地发抖着,菲立欧瞪着他。
“……艾略特,不要坐在那里,快点!把施疗师带来我房间。还有,不要把在这里看到的事讲出去。施疗师那里也……我来讲,在那之前你什么都不要说。”
艾略特默默地点点头,终于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菲立欧小心翼翼地抱起昏厥的少女,快步走出去。
在他们离开祭殿的瞬间,有那么—“下子,他回头看了看灯。
那盏因为他抱着少女而无法带走的灯,微弱地照亮着柱子的角。
释放出怀中少女的御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恢复了原来的壁面。
那天,佛尔南神殿的神师雷米吉乌斯,比平常更早就寝。
就快到每年例行的圣祭季节了。一旦开始祭典的准备工作,神殿的所有人都会过着忙碌不堪的日子。雷米吉乌斯这可以好好休息的时间,就只剩这几天了。
身为神师的他,身处佛尔南神殿的最高位阶——
他那慈祥老人般的稳重个性,在神殿内外都有相当高的声望。他担任神师一职已经五年了。
虽然已是高龄之身,但还是精神矍铄地执行着每天的任务。
即使如此,他也对自己的老化有所自觉,而执行任务的疲劳也愈来愈难以恢复。
雷米吉乌斯才刚上床不久,侍从就敲起了寝室的门。
“雷米吉乌斯大人,打扰您休息,真是抱歉。”
听到女神官的声音,雷米吉乌斯张开了闭上的双眼,他还没入睡,所以马上就坐起身说道:“有什么事吗?”
雷米吉乌斯以稳重而沙哑的声音向门那边说道。
特地将已经就寝的神师唤醒,可见事情非比寻常。
女神官在门的另——边抱歉地说。
“身为柱守的高司教现在紧急求见,他想见雷米吉乌斯大人一面——”
雷米吉乌斯皱起眉头。这名字是这神殿任何人都知道的高层圣
人,以职位来说,虽然是雷米吉乌斯的职位较高,实质上在此人面
前,地位却是相当卑微。
“高司教吗……我知道了。我马上换衣服,请帮我一下。”
雷米吉乌斯从床上起身的同时,房门也打开了。进入房间的女神宫梅雅,以熟练的手势开始帮助老神师换装。
她是雷米吉乌斯的侍者,也是他的孙女,今年才满十七岁,但已是正式神宫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她之所以崭露头角.虽然出自雷米吉乌斯的影响力,但就算排除这个因素,她还是一个虔诚的佛尔南神殿神宫。
将闪耀的金发束在脑后的少女,灵巧地用梳子替穿好衣服的祖父梳理整齐头发。
“梅雅,高司教有提到是什么事吗?”
听到祖父的询问,梅雅机灵的眼神闪过—丝阴影。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内部机密,他吩咐说想先见见您。”
雷米吉乌斯完成换装,同时从容地点点头。
出了寝室,看见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流泻出灯光。神师所在的一隅虽在神殿之中,却拥有像是一户住宅般的格局,另一方面,要想进入办公室,也会遭到守候在走廊的卫兵制止。让高司教先行通过,好像是随从梅雅随机应变所做的指示。
雷米吉乌斯一进入办公室,就见到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伫立其
中。
将神官服的风帽压得低低的身影,慢慢地转向雷米吉乌斯。
“——雷米吉乌斯司教,打扰您休息,真是过意不去。”
这是清澈而年轻的声音,虽然极为温柔,但却让人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威严。
雷米吉乌斯恭敬地行了礼,梅雅随侍一旁。
“不,我还没入睡——对了,请问有……么事呢?”
这身影——也就是高司教,依旧把面孔隐藏在风帽下,慢慢地
点点头。
“就在刚才,我感受到御柱的声响,恐怕是来访者到来了。”
“……来访者?”
雷米吉乌斯反问道,过了几秒,他才张大了眼。
“您说来访者?此事当真?”
他失声叫道,完全失去人生阅历丰富的老者风范。高司教刻意
地缓缓点了点头
“这可能性很高。我最近正在注意关于御柱幽灵的传闻——就
在刚才,我们族人感觉到了一般人无法察觉的声响和光芒。”
高像密谈般压低了声音。
“不过,雷米吉乌斯大人,请冷静下来。也许对您来说,这是破天
荒的第一次,但却是这世上理所当然之事——只要平静地依我所说
去做即可。我也是柱守族,一定会尽所能帮助您的。只是——”
“只是……?
雷米吉乌斯屏息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身旁的梅雅虽然不明白
原由,但以她的立场是无法插嘴的,只能保持沉默。
高司教以温和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重要的来访者现在在哪里。我一感到异状,就马上赶
往御柱,但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燎火和血迹,似乎有人曾
在那里……”
“血迹……”
雷米吉乌斯呻吟着。
“那么,是某个卫兵向来访者挥剑……?”
高轻轻地摇了摇隐藏在帽子下的头后说。
我不知道。不过并没有尸体,来访者很可能是在神殿里迷了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留有灯火,也许是谁遗忘在那里的、或是来访者留下的——不论如何,希望能紧急请卫兵协助。”
听见高司教的请托,雷米吉乌斯神师用力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那就请高司教在此等侯,我发现就立刻跟您联络。”
“拜托您了。”
高点点头。雷米吉乌斯向他行了礼后,就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梅雅小声地说:“雷米吉乌斯大人,呃——”
“梅雅,请你什么都不要问,我现在什么都无法对你说。”
雷米吉乌斯以紧张的声音说道。
“这究竟是神的心意,或者只是它反复无常……不论如何,这关系到神殿的机密。等你的地位再高一点,就会知道的,请你等到那时吧!”
听到祖父顽固的话,梅雅轻轻地点点头。
“是的,这是——从以前就很少见的事。没有必要特别声张、引起骚动……”
雷米吉乌斯像是自言自浯般地低声说道。
然后他走向值勤室,打算直接下令卫兵们对可疑人物给以“保护”。
菲立欧把来路不明的少女放在床上,首先确认她的伤口。她身上穿的白色衣服是由长裤与长袖上衣所组成,但在腰部却没有分开,而是上下连起来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脱下。
材质虽然很像丝绸,表面却像可以防水,不太沾染血。因此血不被衣服所吸收,而立刻流到外面,染黑了床单。原本积蓄于衣服中的血,似乎正因少女的躺下而向外流淌——
把少女抱进来的菲立欧,身上也沾了她的血。
少女的双腕戴有在柱子中发光的手环,靠近一看,是没有任何装饰、样式非常简单的白色手环,虽然有着金属般的光泽,却看不出它本身会发出光芒。
被叫去请施疗师的艾略特还没回来。
菲立欧一边注意手环,一边取—卜房间里的—-盏灯,照着少女的身体。
他的视线停留在少女仰躺着的身上,找寻着可能受伤之处。
找到流血特别多的腹部,立即发现那部分的衣服被浅浅地划开来,被利刃划了一道之处,看得出肯定是出血的源头。
菲立欧用短剑慎重地将衣服裂口再割开一道,并小心不让伤势扩大。将灯火放在一旁,一边用布擦拭血污,一边在微暗中找寻伤
少女雪白的肌肤,光滑得教人惊讶。
——太过于光滑,以至于完全找不到“伤口”。
菲立欧皱起眉头。
虽然他找过衣服有无其他裂开之处,但就算染上血迹,也很难说除了腹部外还能有什么大伤口。然而实际上,少女身上并没有类似伤口之处。
菲立欧把衣服再割开——些,凝视着她的肌肤。
侧腹有着极细的旧伤痕,但伤口愈合已久,应该不可能再流血了。
正当菲立欧纳闷不巳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
“菲立欧大人,我把施疗师库娜大人带来了。”
艾略特的声音响起,他带来的是菲立欧也认识的神殿施疗师。
菲立欧马上回答:“好,把她带进来。”
“是。库娜大人,这边请。”
艾略特打开寝室的门,女施疗师点点头,跟他一起进门。
她是个满脸温柔笑意、人见人爱的女孩。
她身上所穿雪白洁净的服饰,是施疗师的工作服,跟神官所穿的法衣不同。上半身虽为长袖,但为’了让手臂方便动作,有露出肩膀的部分,下半身为裁成左右两半的裙子,是重视容易活动与清洁感的独具匠心之作。
曲线和缓的胸前,衣服上缝有点缀着十字星的徽章,那是施疗师的身份证明。
被叫来的施疗师库娜·里多亚尔,在优雅地瞥了菲立欧一眼后,快速地走到床旁。
库娜虽然才二十五岁左右,但已是个医术高超的施疗师,在神殿内深获好评。
菲立欧让出位子,让施疗师坐在少女身边。
库娜很快地开始借着灯光诊视少女的身体。
“受伤的人就是这位吧,她是什么身份的人呢?”
库娜一边探查着伤口,一边问道。艾略特似乎听了菲立欧的话,什么也没告诉她。
菲立欧不慌不忙地道出早就准备好的谎言。
“我发现她倒在神殿外,才把她带回来的。虽然想送去街上的施疗院,但已经这么晚了,她又流了很多血,才紧急请你——”
菲立欧在艾略特面前讲话虽较为不拘小节,但在年纪较长的库娜面前,就不得不意识到自己身为公职人员的守场,自然采取相符的语气。
库娜点点头,同时也跟刚刚的菲立欧一样纳闷。
“原来如此。她确实流了很多血,不过——”
她移动着灯火,手指从少女衣服的裂口慎重地抚摸着肌肤。
“……却找不到最重要的伤口。”
她疑惑地嘀咕道。
库娜把手贴在沉睡少女的额头上,接着把脉再用灯光确认瞳孔的状态。
菲立欧一直在旁边看着诊疗情形。
“她似乎是失去意识了,这血是她吐出来的吧,身上完全找不到像伤口的地方呢。”
施疗师库娜下了这样的结论。
菲立欧依旧困惑地指着沾染床铺的大片血迹:
“不,库娜,这血是积存在她衣服里的……”
库娜又感到不解。
“没错,衣服里还积存着血,可是找不到伤口,脉搏也正常,简直
就像……把血注入到衣服里一样。”
菲立欧一句话都答不出来,他本来以为少女受了重伤而大为惊
慌,但这重要的少女既然没有受伤,叫施疗师来就没有意义了。
即便如此,菲立欧还是不相信她没有受伤———要是没受伤,她
为什么会失去意识?其中的原因也让他很在意。
库娜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少女被菲立欧割开的衣服。
“菲立欧大人。这血虽然很不可思议……这衣服也很教人惊奇
呢!实在是很罕见,这到底是哪里的织品呢?”
菲立欧也有相同的疑问——少女所穿着的衣服,很明显地不属于这里的文化。
这广大的索里达帖大陆,有各式各样的文化混杂其中,但就菲
立欧所知,她的服装并不符合其中任何一种。
应该也有很多菲立欧不知道的异文化,但少女的衣服很明显地
是从高超技术所制成,虽然那会是交易商人们所乐于交易的布料,
但菲立欧和库娜却都没有见过。
听了库娜的疑问,艾略特从身后窥看着少女,但他被血迹吓得
双脚发抖,又马上退到了房间一角。对胆小的艾略特来说,大量的血
似乎太刺激了。即使是因剑术修行常受伤而见惯了血的菲立欧,也
觉得不大舒服。
“艾略特,不好意思,你可以帮她准备更换的衣服吗?”
菲立欧注意到温柔的神官怕看到血,故意叫他去办事。
“是、是。那我马上去。”
艾略特不知是不是被血腥味“吓坏”了,走出寝室的步伐显得有
点不稳。
菲立欧重新端详起沉睡少女的脸庞。
她的肌肤非常白皙,是个十分美丽的少女。—头黑发光滑柔顺,连发尾都保养得很好,恐怕她从没有在大太阳底下做过农活吧!
是身份地位相同?还是哪个商人的干金小姐?又或者——她不是人,而是女神吗?
菲立欧马上在心里否定了自己脱离现实的幻想。他原本就不相信神的存在,而且少女的身体确实看起来像活生生的人。
一道光洒上少女的脸庞,房里随之突然大放光明——
窗外,隐藏在云层后的月亮,恰好在此时露脸。
这星球的卫星,是纯粹的蓝色、相当接近干天空的蓝,它温柔地照壳了暗夜。马铃薯形的变形月亮,在这个国家自古被称为“天空之钟”,每年有那么—次,恰巧在举办圣祭时,月亮会发出钟声般的响音。
当然不可能是月亮真的在响……虽然谁也不明白其原因,但这不可思议的响音每年一定会从天而降。因此,自古即传说月亮会变成钟而发出声响。
在这蓝白色月光与柔和灯光融合的房间内,菲立欧转向库娜。
“受伤一事好像是我判断错误了。库娜,卒苦你了,不好意思。”
“哪里,一般人看到流这么多血,都会以为是受伤的。”
库娜柔柔地微笑答道。
“那么,在她恢复意识前,就待在佛赠南施疗院吧!让她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库娜带着温柔的笑容如此提议。
神殿所经营的施疗院,也为贫穷的人施以便宜的治疗。这一方面是为了守护神殿的权威,赢得民心、但在现场实际治疗民众的施疗师们,也有许多是真心为病患担忧、人格高尚的人。库娜虽然是在在神殿里、“属于神殿”的施疗师,但她却是以“佛尔南施疗院外派医师”的身份留在这里的。
即使相交不深,但在菲立欧眼中,她是足以信赖的人。
“若能这样,就帮了我大忙!”
菲立欧回答时配上了社交性的柔和微笑。
“我会发现她,也是某种缘分。请用我的名字让她住进施疗院
吧!治疗费也由我来负担。”
这也含有某种“托付”的意味。
库娜有点疑惑——王族成为“病倒路边的人”的保证人,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
菲立欧在这神殿里本来就是做客的身份,这样做可说是太过火
了。
“不,还不需要这样……”
抢在库娜委婉地拒绝之前,菲立欧接着说道。
“我不认为她只是个病倒路边的人,她的衣服虽然奇特,但是从
外表看来,我想是相当有地位者的干金。”
菲立欧暗示的是女孩的头发或肌肤没受过日晒一事。再说,她
那纤细的四肢与突出的五官,怎么看都不像劳动阶层的人民,这也
是事实。
库娜的眼里有着微妙的动摇,像是敏感地察觉出菲立欧话里隐
藏的意思。
这少女说不定有政治上的利用价值——菲立欧的话里有着这
样的意味。
就算没有利用价值,王族帮助人民的“慈悲”善行,也会成为一
段佳话。不论如何,对菲立欧都是有益无害——虽然不太令人愉快,
但菲立欧是以这种形式说服库娜的。
老实说,他只是在意少女的身份,不愿在此把她交给别人。若说
她是从御柱中跑出来的,应该没有人会相信吧!若是少女醒来后如
此说,很难不被人当作是神经病。
所以菲立欧认为,当她醒来时由他先把事情间清楚,是自己的
责任。因此才利用自己的地位,就算被库娜误会,也必须坚持己见。
先把少女交给库娜,她一醒来,库娜定会马上跟菲立欧联系。另
外,在面临该怎么处置她的问题时,菲立欧的想法应该也有—定的
影响力。
库娜没有反对,轻轻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会这样安排的。”
声音里带有些许不快。
她恐怕是曲解了菲立欧的本意。然而此时对他来说,这样反而
比较好。菲立欧在心里苦笑着,她把我当作庸俗的人了啊,但他的反
应也仅是如此而已。
菲立欧只是出于好奇心,才追查艾略特的幽灵故事。他对这个少女虽然也感到好奇,但却有更确实的感觉……
菲立欧有预感,这不仅只是不可思议的现象,应是某事的“契机”——这并非空穴来风。在看见柱中少女时,艾略特曾说:“跟我看到的幽灵不一样……”之类的话,虽然有必要再问个清楚,但一般来说,应该是指柱中还有其他人。
而且少女在失去意识前,把菲立欧误认为某人,低声说了“不要杀”、“大家”。既然是“大家”,那少女应该还有其他同伴才对。“不要杀”这种话,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和平的说法,那柱中也许还会有其他像少女一样的人出现,这可能性是无法否认的。
菲立欧在心中这样想着时,库娜对他说道。
“菲立欧大人。我先帮这女孩脱掉衣服,把她身上的血擦干。可以清您到房外去吗?”
不知是不是为刚才的对话,她声音里多少带点凶恶。
“啊——说的也是。我都忘了!那就拜托你了。”
菲立欧也赶紧以此为借口,迅速退出。这里虽是他的寝室,现在却是昏睡少女的寝室。而且此刻库娜正感到不快,菲立欧也无心反抗她。
他走出寝室,关上房门,在房门前站了一会儿。
不管怎么样,在少女恢复意识前,他也不能问她任何事。
不久,门另一边传来衣衫悉索之声。
菲立欧闭起眼睛。
——遥远的从前,儿时。
那时他也同样不被允许进入房内,只是在门外听着衣衫悉索之
声。
他突然回想起那时的记忆。
那是在即将举办圣祭典礼、正忙于准备时的事……
三兄弟为了出席典礼,各自在不同的房间更衣。
当时菲立欧没有玩伴,只是独自在门前等待着哥哥们——
就仅仅是等待而已。
哥哥们出来后,菲立欧也没有跟着前往,就这样等在门前——这次则是等哥哥们参加完典礼后回到家来。
菲立欧虽然是王族的人,但并不被允许出席典礼。
表面上的理由是他尚年幼,而且是四王子,但其实他身为王子,亲属却并不认同他是王族的一分子。
居于侧室末席的母亲,在生下菲立欧之后就立刻过世了。母亲娘家是式微的贵族,而她的双亲——也就是菲立欧的外祖父母,早在菲立欧出生前就因为马车翻覆事故而丧命。
因此在王宫中,他没有可以当后盾的母方亲人,又因为身为四王子的立场,遭到贵族们的轻视,在王宫中并没有容身之处。
父亲拉巴斯丹王,虽然怜惜菲立欧而将他留在王宫,但记忆中父王很少跟他说活。兄长的母亲们,基于他母亲是夺走国王宠爱的婢妾、便心生嫉妒而加以疏远,甚至曾当面侮辱他,叫他“下贱之子”。
将菲立欧抚养成人的,是负责照顾他的奶妈,以及目前身为骑土团之首的重臣威士托·贝赫塔西翁。
正当幼小的菲立欧无事可做,只是在门前茫然地等着哥哥们时...
一双粗壮的臂膀突然从背后将菲立欧抱起来。
那是正值壮年的威士托。
当时他还只是王宫骑士团的小队长,虽然他的剑术一流众所皆知,但并未位居要职。菲立欧也认识他,但在此之前倒不是特别亲密.
然后他就在典礼正盛大举办时,将菲立欧带到高塔上。
到现在,菲立欧还清楚记得从那里俯视典礼的情景。
典礼相当豪奢——王宫的中庭里,身着华丽衣衫的王族与贵族聚集,在乐团演奏中,仪式以意义不明、过分拘泥于形式的方式进行着。
其中也有哥哥们的身影。
大哥并不曾和菲立欧说过话,他是正式的皇太子,每个贵族无不另眼相待。
二哥则以有放荡习性与贵族嗜好的洒色之徒而闻名。他虽然跟菲立欧说过话,但对话的内容非常无情。他明白地说,菲立欧的存在是王上“玩乐”的结果,没有人希望他来到这世上。
三哥是唯一会跟菲立欧玩的哥哥。一方面他们都离王位继承权很遥远,一方面也是因为年纪相仿,对菲立欧而言,他是唯一的“哥哥”。即使如此,三哥的母亲也疏远菲立欧,而他也因顾虑到这一点,在人前并不太与菲立欧亲近。
对幼年的菲立欧而言,王宫并非令人愉快之处。他总是被人疏远。也习惯寂寞的日子,渐渐地变成一个不笑的孩子——
恰巧出现的威士托带菲立欧来到塔上,正是此时之事。
“菲立欧大人,请看那边。”
威士托说着,将手臂伸出窗外,越过中庭的典礼,指着远方的街道。
各色屋顶之间,有几条小略纵横交错,人们及马车忙碌地穿梭其中。
从塔上的窗子所在的城市街道。对菲立欧而言,就像是故事里的异世界。即使他知道那里居住着许多人,但还是很没有真实感。
将他抱在胸前的威士托粗声说道。
“——现在人多数的贵族、官僚们,满脑子只想要让典礼顺利完成,您的兄长们恐怕也是如此吧!不过,对这个国家人多数的人来说,王宫里各种典礼什么的,只是非常微小、不重要的琐事而已!”
威士托的眼神非常温柔,简直跟他壮硕的体型不搭轧。他用那
双眼睛自塔上凝望这个国家,然后凝视着菲立欧。
“菲立欧大人,这个国家很辽阔吧?”
菲立欧点点头。自塔上所见的全部范围,都属于这个名为阿尔
谢夫的国家。更远处还有不曾见过的其他国家,以及广阔的海洋。
威士托低声说道。
“官僚们并没有把这光景看在眼里,您的兄长们恐怕也……菲
立欧大人,请恕我无礼,希望您与其注意王宫的事,不如以这个角度
来看这个国家。”
威士托说着,以厚实的手掌抚摸着菲立欧的头。
“王宫只是这个国家中封闭的极小世界,世界不应被锁在里面,而是应内外拓展——希望您别忘了这件事……”
对当时的菲立欧而言,威上托的话有一半以上他都听不懂,但他把这番话牢牢记住,也许过了几年,他多少可以了解话中的含意。
这几年间,菲立欧为了防身而向威士托学习剑术,迅速地成长起来。
而今他离开了威士托、并独自留在佛尔南神殿。
菲立欧好歹也是个王子,而威士托是个骑士,由旁人看来,两人为主从关系。然而,菲立欧却这么想——若没有威士托照看自己,自己也不会成长为今天的样子吧!
到这神殿来以后的日子里,菲立欧偶尔会这么想。
菲立欧被请出寝室后不久,面对走廊的另一扇门即响起敲门的声音.
这间分配给亲善特使的房间,以面对走廊的起居室为中心,设有办公室、寝室和浴室。
听见起居室的门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菲立欧轻轻走近。
“菲立欧大人,打扰您休息,真对不起。”
响起的是他认识的卫兵声音。
菲立欧放心地打开门,亲自走到走廊。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么间,年轻卫兵惶恐地低下了头。
“是,其实神殿里可能出现了可疑人物——神师大人刚才亲自下了搜索令。”
菲立欧吓了一跳,脑海里虽然浮现沉睡少女的身影,但脸上还是假装平静。
“可疑人物?有小偷进来了吗?”
“不,详情我也不清楚,但神师大人指示,要是发现奇怪的人,一定要尽力加以小心保护。菲立欧大人,若是您发现什么人……”
尖锐的女子惨叫声突兀地打断了卫兵的问答——
声音来自菲立欧的寝室。
菲立欧和卫兵对望一眼,呆了一会儿。但下一秒钟,两人一起有所反应,冲向寝室。
菲立欧踢开房门,眼前所看到的光景,跟他听见惨叫时所联想到的画画一模一样,不禁咬住了嘴唇——
浑身血污的半裸少女,从身后制服库娜、紧紧地压着她的脖子。被控制在床上的库娜,只能一脸困惑地发出惨叫,却无法抵抗。
上半身赤裸的少女似乎被库娜脱了一半的衣服。她以怯懦的眼神看向菲立欧等人,以沙哑的声音喊叫着。
“请、请你们不要动!要是动的话,我就把她……”
看也知道少女压在库娜脖子上的手指是很用力的。
菲立欧以手制止正要采取行动的卫兵,努力地轻声说。
“等等,虽然我不是很明白现在的情况,但如果你想要人质,那
就由我来跟她交换吧!这个人怀孕了,现在正是重要的期,所以不能
太过粗暴……”
菲立欧隐藏了内心的焦急不安,语气非常温柔,希望可以削弱对于的气势。
听到他的话,少女双眼瞠大。同时,库娜和卫兵也睁大了眼——
说库娜身怀六甲,是菲立欧急中生智所想出来的谎言。若对方
是坏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件事,但若是有良心的人,就无法做出粗暴
的举动了。
果然,少女很明显地非常惊慌,匆匆地观察四周后,视线停留在窗口。
连菲立欧也看得出来她想做什么,但碍于库娜在她手土,还不能轻率行动。
少女押着库娜,从床上站起来,急急地靠向窗边。
她确认过外面的情况后放开了库娜,转瞬间她就自己打开窗、在月光下纵身一跃。
菲立欧倒抽了一口气——这里是二楼,窗外还有沟渠,过了一会儿。传来了响亮的水声。
菲立欧不管呆立着的卫兵,取下腰间的配剑,追向少女。
“菲立欧大人,不行啊!”
虽然听见库娜在身后惨叫着,菲立欧还是纵身跃向沟渠。
他在黑暗中落下,身体立刻掉进冰冷的水面,背脊瞬间结冻。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迷失了方向感。
在蓝白色的月光照耀下,菲立欧找寻着少女。在发现她的踪影之前,耳朵先听见了她游泳的水声。
仔细一看,少女游得出乎意料地快。
菲立欧游泳追在她身后,心中暗自咬牙切齿。
要是少女表现得很乖巧,在怎么样也可以先安抚她。然而她似乎在害怕什么,竟然做出这么轻率的举动。
少女游到沟渠边,开始攀爬钉在石头上的铁梯——神殿内的沟
渠就像画圆一般包围内部,只是用来做为小规模的运河,并没有什
么防备的意义,因此到处都设有通往岸上的梯子或楼梯。
“——真是的,我才刚洗过澡!”
浑身湿透了的菲立欧一边叨念着,也跟在少女之后握住梯子。
在月光中,少女从上方回过头说道:“不要过来!请你不要靠近我!”
听到她的惨口U,菲立欧有种矛盾感。声音虽然很清脆,但音调却
略显疯狂。当她从御柱中出现寸,虽然他也想过她并非这个国家的
人,但此刻更确信了这一点。
菲立欧向少女喊道。
“你为什么要逃?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佛鲁南神殿周围被高耸的墙壁所包围。除了四个方向的门以
外,没有别的出口,若不依程序出入,要入侵或脱逃都非易事。
显而易见地,如果就这样让少女逃走,事态将会变得很复杂,为
了她好,菲立欧心想稳健地处理此事,于是追在她身后。
少女越过包围沟渠的石垣,逃入了中庭的树林中。树丛枝叶茂
盛,连月光都足以遮蔽。虽然眼看着菲立欧就要追到,但在树根盘根
错结的森林中,少女也似乎无法跑得很顺利。菲立欧趁隙追到了少
女的身后……
少女发觉他追过来,背靠在一根树干上,面向菲立欧。
“请你不要过来!”
她再次以悲痛的声音叫道,那声音给菲立欧——种忍无可忍的感
觉。
“——请冷静一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菲立欧以沉稳的声音说道。
“你为什么突然逃走呢?我们并没有想对你做什么啊!”
“不行……别、别靠近我……不要……”
少女的声音颤抖着。
“……求求你。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请不要……管我了……否则,否则,我…”少女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菲立欧不禁背脊一阵发凉。
在森林笼罩的一片黑暗中,他有种仿佛野兽潜入的错觉。而给人野兽般错觉的,很明显的是眼前的这名少女——现在的她浑身湿透,穿着破损的衣衫,披着肩长发,理应给人相当凄惨的感觉才对——
然而,她却散发出切换成“什么”了的氛围。
应该是与自己年纪相近的少女,令他直冒冷汗。
菲立欧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腰部,那里通常挂着一把突刺剑,但在眺下沟渠前却放在房里,这时他真是悔恨不已。
“……我对你没有任何加害之意。”
菲立欧低声说道。
少女没有回答,他下意识地在手脚使力。
对手只不过是个少女,自己究竟在怕什么,菲立欧也对自己的胆小感到不可思议。然而无法解释的第六感,在脑中敲响了警钟。
少女不知从何处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声。
菲立欧记得听过这种声音,他小时候扮成一般百姓外出时,曾经看过那只老虎虽然是驯养的,但还留有许多野性,来自深山的老虎——少女的声音非常像那只老虎的吼声。在表演场地的帐篷里,简直像看到饵一样地看着菲立欧。如今在一片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少女的脸,但在感觉上则非常相似,彼此依旧看不见对方的脸,却焦急地互相瞪视着。
终于,从神殿内传来通报异常状况的高亢钟声,连续响了三次,一再重复——
那是通知有可疑人物入侵的暗号。
少女对那声音出现反应而有所行动——她朝着远离菲立欧的方向,——溜烟地跑进森林里。
那像弹眺般远离的脚步声,让菲立欧无力追赶,双脚变得僵硬。
怎么也无法相信,刚刚还在此处的那个可爱的黑发女孩,一瞬
间,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或者,换成别的“生物”——般,感觉完全不同。
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菲立欧嘴角浮起微笑。
他自己也不了解为什么会笑,只是自己刚刚确实“感觉到恐惧”,而现在则有种从恐惧中解放的安心感,才会有微笑的表情。
菲立欧大大地深呼吸,再度开始追逐消失在黑暗中的少女。
他找到了方向,加快了脚步,总之要先快点穿过中庭的森林才行!
菲立欧有所自觉……
刚刚在感觉到恐怖的同时——内心也稍微有所跃动,那是对未知的好奇心,在他心中大大地膨胀起来。
“那只不过是个女孩,不是吗?”
菲立欧轻轻地自言自语,在树下的黑暗中加快了脚步。
通报有入侵者的钟声响起时,神师雷米吉乌斯·巴尔多雷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他明明告诉值勤室的卫兵,不要把事情闹大,并且要保护神秘入侵者的。即使如此,他们却还是敲响了警钟,那就表示有什么紧急状况发生了。
在另一个房间等待的高司教,听了钟声,也若有所思地把头转向窗外。高就算把风帽拉得很低。从雷米吉乌斯所在的位置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到他困惑的心情——
“雷米吉乌斯司教,好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啊!”
对于深谋远虑、沉稳持重的高司教所说的话,雷米吉乌斯点点头回应。“可能是因为联络不周……”雷米吉乌斯这么一说,高就轻轻地叹了口气。“从‘那边’来的,有各式各样的人,以前也来过粗暴的人或坏人……虽然并没有留下纪录,但应该也还是有一些被处理掉的人才是——这次的来访者若是个危险人物,那么很遗憾地,为了自卫——只好采取不得已的措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雷米吉乌斯接续的未尽之声。
“上一次的来访者,是在一百五十年前来的……当然啦,那时我们都还没出生,不过根据纪录,是——位很正派的有识之士呢!”
雷米吉乌斯提出从书本看来的模糊记忆。高司教也在风帽下点点头。
“是的,那位是埃鲁交易的创始人。他所带来的知识,虽然也有危险之处——但他个人似乎很巧妙地跟这世界的人相互妥协。至于这次的来访者会是什么样的人,那就不清楚了……不管什么样的人物,应该要紧急于以保护,而且我们必须视情况,负起神殿的责任来加以处理。”
“正是。要是让他逃走的话,可是有点危险——”
雷米吉乌斯说到一半,办公室门上响起敲门声。
雷米吉乌斯以预期最糟状态的声音回应。
“请进。”
应声而人的是年轻的卫兵。雷米吉乌斯隐藏起内心的不安,用平常的衷情间道:“有什么事吗?”
“是.刚刚在西边一角确认了,疑似可疑人物的是一位年轻女孩。”
声音因紧张而僵便:“现在她正在逃亡中……呃,事情变得有点麻烦……”
卫兵的话变得含糊。
雷米吉乌斯的表情变紧张了。
卫兵困惑地继续说道。
“其实在我们之前,菲立欧大人似乎就已经在保护这位可疑人物了。后来这个可疑的女孩利用施疗师当人质想逃亡,现在她已经释放人质,而菲立欧大人也独自去追她——”
听到报告的瞬间,雷米吉乌斯的脸色转为苍白。
菲立欧。阿尔谢夫,是与这神殿关系最深厚的阿尔谢夫王国的王子,也是这两个国家间友好的证明。
拥有自治权的神殿,原本就具有接近一个小国的体制。要是菲立欧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就会演变成国际问题了。
不顾部下就在面前,雷米吉乌斯不禁发出呻吟。
“菲立欧大人…竟然……刚刚的钟声就是因为这样吧?”
“是——”
卫兵恭敬地回应。
雷米吉乌斯皱起眉头。
他无意责怪卫兵将这当作是足以鸣钟的现场判断。不过,没有阻止菲立欧主子单独去追可疑人物,就成了令人懊恼的问题。现在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很在意菲立欧在保护可疑人物这件事。
卫兵退出后不久,雷米吉乌斯与高沉默相对。
高终于在风帽下发出清澈的声音。
“偏偏是身为王族的菲立欧大人在保护来访的女孩——”
“是——这么一夹,真的很伤脑筋。”
雷米吉乌斯以低沉的声音回答。
虽然一方面担心追逐女孩的菲立欧之安危,但还有一个问题——“来访者”的存在,是神殿的重要机密。在神殿内部深处的史书编纂室里.沉睡着这些纪录。知道其详细内容的,虽然只有雷米吉乌斯或高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但在他们之间,也有人将“来访者”等解释为一种童话。
雷米吉乌斯自己从未想过,在自己任职神师的期间会发生这样的事。前例只有过去的纪录,那也是他出生之前的事了。要是没有身为‘柱守”一族的高司教这么说,他一定无法掌握状况。
不——即使是现在,他也无法掌握状况。现在连柱中会有个定期来访者的事,都还没有明朗化,因为那是取决于“那边”世界的状况。
而从柱子里“来”的人,不但再没有从这里到别的世界去,在来
这里以后,也不曾再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这也是传说与纪录中才
会提到的事。
过了——会,雷米吉乌斯断断续续地小声说道。
“如果菲立欧大人眼那女孩说过话——事情似乎会变得有点棘
手。”
神殿的机密泄露出去,是令人最不乐见的.但高仅仅笑了笑。
“菲立欧大人是个重情义的聪明人。只要我们诚心诚意拜托他,
相信他是不会置之不理的。还有——就算泄露出去,世上的人也不
会相信。万———要是有人相信,过了几百年,也只会变成‘童话’而已,
并不会改变什么。”
听到高司教乐观的话,雷米吉乌斯深深地点点头。
他稍微释怀了。正如高所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住在另
—个世界的人擅自——迷路到这边来而已。而且,如果只是个年轻
女孩,应该就没有必要那么神经质了。
只可惜,理智上虽然明白,雷米吉乌斯还是一直毫无根据地感
到心惊肉跳,这可说是有预感的直觉。
仿佛是证实他的心慌似地,敲门声又高声响起。
“爷爷,不得了了!”
身为侍者的梅雅惊慌的声音,把雷米吉乌斯吓了一跳。虽然他
们约好在工作时要以雷米吉乌斯之名相称,但孙女的声音听起来完
全无法顾及这点。
“请进,什么事?”
打开门的梅雅,似乎是拼命跑来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雷米吉乌斯因不好的预感而皱起眉头。
“不,不得了了!可疑的少女躲过卫兵、穿过门,到街上去了!”
听了梅雅的报告,雷米吉乌斯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感到一阵晕眩。
高司教立刻从背后扶住他踉跄不稳的身体。
雷米吉乌斯语调茫然。
“她穿过那道门了?到底是怎么——”
在高司教提出有可疑人物的可能性时,雷米吉乌斯最先处理的就是门口守卫问题,他应该已经配置大量卫兵、并要他们确实锁上门才对。
梅雅迅速地回答。
“还没有收到详细的报告,虽然难以置信,但总之是被她逃出去了——”
她自己也似乎藏不住满脸的困惑。
“似乎没有卫兵受害,但少女跑到街上去是千真万确的——该怎么办才好?”
梅雅用向神祈祷般的声音如此报告。
雷米吉乌斯踌躇了一会以后,深深地点点头。
“让她跑了出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把神殿骑士团召集起来,借助他们的力量吧!”
虽然他眼中充满某种决心,但还是叹了口气。
佛鲁南神殿所拥有的神殿骑士团,是由以特殊战斗力见长的骑士们所组成的。若是少女加以反抗,可能难以手脚完好地回来。但也不能因此就眼睁睁让她跑走。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动用骑士团——虽然他们同样隶属于神殿,却是不好对付的一群人。
“梅雅,清你以我的名义,对他们下达出动的指令。以捕获可疑者为第一优先——请他们‘尽可能’别杀人,把人抓回来。”
听到雷米吉乌斯的话,梅雅说了声“是”,点点头后,快步地离开了办公室。
留下来的雷米吉乌斯与高司教,都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高终于以空虚的声音小声说道。
“能够突破那扇门——难道来访者是拥有优异战斗技术的人吗?”
“我想这可能性很高,最严重的状况是——无法避免知识的流出。”
雷米吉乌斯如此回应,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菲立欧在落后可疑少女许多之后,终究平安地穿过了中庭的森林。
虽然途中数度因黑暗而迷失方向,但他总算是来到了接近自己所想的地点——
那里已经是一片混乱。
卫兵的喊叫声回荡在包围神殿的石壁上。
“她突破包围了!逃到街上去了!”
听到这喊叫声,菲立欧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封闭的神殿之门,不是靠少女个人的力量就可以突破的。这铁门的大小以供马车通过为前提,是以极为沉重,即使是熟练的卫兵们,也需要好几人才能移动。若是上了锁,也需要对应的钥匙才能开启……
菲立欧走近门附近的那一片骚动中。一位年轻卫兵在看见了浑身湿透的菲立欧后,不禁惊讶地说:“菲立欧大人,您没事吧?”
“恩,没事。那女孩呢?”
卫兵愤愤不平地说。
“您相信吗?那女孩——”
卫兵指着那道“门”。
菲立欧将视线移往灯火照耀下的铁门——
铁门的高度有成人身高的好几倍,而且因为可供马车通过,所以相当宽阔沉重。现在几个卫兵们正拉着绑在门把上的绳子,慢慢地打开门。
看了他们的样子,菲立欧不禁皱起眉。
“喂,如果门刚才——直没有打开的话……”
“那个女孩是飞越过去的啊!”
年轻的卫兵回答。
菲立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把眼光移向他。
“……飞过?这扇门?”
“不是飞过这扇门,是旁边的石壁!简直就像背上长了对翅膀一样……”
仔细—,看,卫兵指的是就在门边、比门还高的石壁。包围着佛尔
南神殿的石壁,比——般的城堡外墙还要高上许多。这样的高度在神
殿里虽然被说成会遮蔽阳光、毫无意义,但此处是生产贵重辉石的
重要场所,所以防备比碉堡和城池都还要坚固。
菲立欧仰望着月夜下耸立的石壁,摇摇头。若不是鸟,根本难以飞越这样的高度。
“就算她是——”
“我没有说谎。那个少女突然用很快的速度跑过来,把手脚贴在
行壁上往上爬,就这样消失在对面了。”
听了卫兵的话,菲立欧背脊一阵发冷。即使是老虎,恐怕也做不
出这种事。石壁下方虽然有点角度,但上方却是几近垂直,顶端还设
有防鼠板般的突起物。另外,就算越过石壁,也非得在对面跳落下去
才行。
不过,现实是少女不在这里,卫兵们为了追上她,正拼了命地想
把门打开。
菲立欧放弃以常识判断,他对那少女还一无所知。也许对她而
言,穿越这道石壁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菲立欧快步地走向渐渐敞开的门。门已经开启至可容人通过的
程度,追上的的卫兵们也拥向狭窄的出口。
卫兵挡住正要走出去的菲立欧面前、快速地包围住他,神情相
当严肃。
“菲立欧大人,由我们来追可疑人物,请您回房间去。若是您有什么不测,对神殿来说问题可就大了.”
“这又不是神殿的错,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
菲立欧笃定地如此说道。虽然他也害怕要是发生什么事,会使神殿与王宫之间的关系恶化,但要是从王宫的角度来看,应该也不想为了菲立欧“这种人”,而结束与神殿之间的蜜月期。对王宫而言,菲立欧本来就是碍眼的人。
比起双方龌龊的政治考虑,现在的菲立欧只在乎少女的安危。
“我不会要你们许可,是我自己要去的。为了那个女孩,我还特地潜入水里。要是就这样空手而归,岂不是傻瓜吗?”
“但是要是菲立欧大人发生什么事——”
菲立欧伸手制止企图说服的卫兵。
“而且,我还记得她的长相,让我来帮你们忙吧!”
卫兵无言以对。那女孩在一瞬间逃走,他们也确实无法确认她的面容。
菲立欧不理会踌躇不定的年轻卫兵,通过了分隔神殿与街道的铁门,其他卫兵们也迅速跟了上来。
神殿外头有着范围辽阔的外沟渠包围着,虽是引自街上的流动河川,但越过石壁的少女一定曾掉落在这里。其后逃往哪个方向,就有赖直觉判断了。
穿过门、渡过桥的卫兵们,单手拿着火炬分散至街上各处去了。
菲立欧从神殿与街道的交界,凝视着被黑夜所包围的街道。
这里被称为“神域之街”,住在此地的居民虽然跟其他街道没什么两样,但在拥有高度经济实力的神殿影响下受惠良多,街道也更加蓬勃发展。
少女此刻一定在这广大街道的某处。
菲立欧再次大大地吸了口气,眼神变得有点严肃。
还有件事让他十分在意——
要追的“只是个可疑人物”,神殿的对应也未免太快、还有动员的卫兵人数也未免太多了。
对神殿而言,菲立欧是个外人,就算其中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
内情,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但还是有些令人费解之处。
菲立欧略为察觉到事有蹊跷,但还是浑身湿透地跑进了夜晚的
街道。
梅雅·巴尔多雷正身处佛尔南神殿一隅、神殿骑土团的宿舍内——
背后还跟着几位护卫她的卫兵。
“咦?你找团长有事?团长已经就寝,你明天早上再来吧!”
如此说着迎接梅雅的,是不知名的年轻骑士。
梅雅以尖锐而厌恶的眼神看着这笑得猥琐的骑士。骑士一听到
这样无礼的言语,侍立于梅雅身后的五个卫兵脸色。
“要是你是他的女人,我就放你进去,小姐?”
但是梅雅静静地用手制止他们,一点也不为所动。
“我是自接受到神师雷米吉乌斯的指示,要是你不让我通过,我
就先去办理稍嫌繁琐的手续再来拜访——”
听到雷米吉乌斯的名号,年轻骑士用“没办法”的表情耸了耸
肩。
“进来吧!不过,团长在睡觉是真的。他喝得大醉后才睡着的,所
以不能把他叫起来喔!他说过‘谁敢吵醒我,我就杀了他’!我可还不
想死。”
年轻骑士如此说道,侧过身让一行人通过。
梅雅也不多说什么,毫不客气地往里走。
神殿骑士们的宿舍位于神殿内部,是独立房舍般的格局。不过,
在这里起居的众多骑士们,绝非为佛尔南神殿工作的人们。
被称为神殿骑士的他们,基本上隶属于中央的威塔神殿,而以
从那里被派赴任的形式,成为各神殿的守备队。指挥权虽交给各神
殿的神师,但骑士们早已习惯仗着中央的威势我行我素。另外,正因
为他们是具有特别强化战斗力的严谨组织,有许多人生明显地背离神殿教义,也曾为此和其他神官们之间产生磨擦。
但是,令梅雅生气的是——这些人确实颇具实力,他们拥有就算所有卫兵联合也无法匹敌的力量,其勇猛果敢更胜王宫骑士团。还有,他们过去的丰功伟业,也让人不得不默许他们的少数无赖行径。
宿舍内实在非常杀风景,在没有任何日常用品的粗糙石造走廊尽头,有间当作餐厅的大厅。
——梅雅与卫兵们先在这里等待。比大厅更深处则应该是一间间团员们的寝室,但梅雅自己并未进去过。
过了不久,立刻出现了一位年轻骑土——
他一边用于梳理着光亮的褐色长发,——边向梅雅微笑,就像见到老朋友一般地举起一只手。
面对这样亲切的男子,梅雅却整个绷紧了脸。
他并不是骑士团团长,而是副团长里卡德·巴杰斯。虽然才二十五岁左右,但家世相交游都不差,因此位居骑士团要职。
在梅雅眼中,他是个把人生赌在欺骗女人、宛如恶魔般的生物。本来她连跟他说话都不屑,但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里卡德用夸张的手势展开双手,表示出欢迎的态度。不过,他的没有把梅雅带来的卫兵放在眼里
“哎呀!美丽的梅雅·巴尔多雷。这么晚了,你来到这简陋之处有什么事呢?”
那口气之亲呢,仿佛若是梅雅不管,就会亲吻她的手背似的。
梅雅声音僵硬,尽可能地用事务口吻说明本意。
“这是神师雷米吉乌斯的指示,请神殿骑士团的各位紧急出动。” ·
里卡德淡淡地微笑。
“这样啊!既然是‘梅雅小姐的’请求,我当然乐意舍命陪君子啦!”
她都还未告知正式的内容,里卡德就做了如此戏剧性的回答。
梅雅无视对方轻薄的态度,冷冷地继续说道。
“我再说一次,不是‘我的,请求,而是神师雷米吉乌斯的指示。就在刚才,有可疑人物侵入我们神殿,虽然现在这个人物已经逃往街上了,但希望你们抓住她,把她带回来。”
里卡德轻轻地点点头。
“对方只有一个人吗?”
“应该是。”
“是小偷吗?”
“不,她什么都没偷。”
“容我失礼——”
里卡德耸着肩膀笑了起来。
“这样的话,为什么需要劳动我们呢?”
梅雅冷冷地盯着正在笑的里卡德,看到她的眼神,里忙德慌张地摇摇头。
“不不,我并不是不想为了你出动。只不过,神殿骑士团再怎么说也是防卫用的集团。仅仅是追捕一个可疑人物,那是卫兵们的工作吧?要我们逾越本分、抢别人工作——”
听到里卡德的借口,梅雅强挤出微笑。
“是说你没办法决定是吗?那我就直接跟贝里耶团长谈吧!”
里卡德耸耸肩。
“不行。团长要是被人吵醒,心情会很差的,这是为了梅雅小姐你好,刚睡醒的团长跟野兽没什么两样,不能接近他啊!”
“我会祈祷我没有接近他的机会。”
要说野兽,其实里卡德也蛮像的。贝里耶团长只是单纯在暴力意义上像野兽,但眼前的男人,却是在女人之敌的意义像野兽。梅雅所认识的女官,也曾经被他骗过。
里卡德压低了声音。
“要是把团长吵醒的话,你们会被赶出这里喔!不过说也奇怪,
不是我在自夸,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们。为什么要为这种小事借助我们的力量呢?我想你们应该尽可能不想要借用我们的力量才对……”
梅雅心想,你还有点头脑嘛——但是却没说出口,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因为可疑人物不单只是可疑人物,她知道神殿的机密。而且根据卫兵回报,她已经‘飞越’这神殿的外墙了——”
里卡德笑了:“飞越外墙?这是某种比喻吗?”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个少女在瞬间攀上高耸的石壁,降落在另一边,往街上逃亡去了。”
“少女?你说是少女吗?”
里卡德的双眼定住不动。
“有一位少女侵入这神殿,接触到机密,然后越过外墙逃出去了?”
“正是如此。”
梅雅深深地点点头。
“所谓的机密是?”
“非常抱歉,这连我也不知道。”
梅雅这么一回答,里卡德的嘴边浮现了痉挛般的微笑。正因为他还算是美男子,一旦显露出来,就给人一种非常凄惨的印象。
里卡德岣声音透出一种寒气。
“这样啊——那你们的订单是?”
“订单?”
梅雅不解。里卡德一边站起身,一边重新问道。
“死的也没关系吗?”
这问题引起梅雅明显的不快。
“——请你们尽可能抓活的回来。”
“那么,要是抓回来是死的,或是让她活着跑掉,哪一边比较好呢?”
单卡德一睑微笑地问道。
“——请你们‘尽可能’抓活的回来。”
梅雅重复相同的话。
她背上一阵发凉,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里卡德·巴杰斯这个男
人的本性。
里卡德笑了,那是打从心底愉悦的笑声。
“那么,我就用我的权限出动骑士团吧!明大我再向团长报告,
啊!”
他回过头,好像想起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逃掉的那个女孩,是个美女吗?”
“——我不知道。现在正请目击者帮忙画出她的肖像。”
“是吗?那我就自己亲眼确认好了。”
里卡德笑了。
从里卡德往深处消失的背影,梅雅似乎突然嗅到了一股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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