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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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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GAGA文库] AURA-魔龙院光牙最后的战斗(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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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31 15: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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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图源:yuyuko
  录入: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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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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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书,强推


  人员介绍:
  
  佐藤一郎…………主人公。通称Men’s。
  佐藤良子…………女主人公。自称是异世界的魔女。
  班主任…………很器重Men’s。通称阿鸳老师。
  保健老师…………拥有一个重要的道具。
  大岛弓菜…………班里女生的女王。
  子鸠志奈子…………天然呆的同学。
  高桥裕太…………班里男生的领袖。
  老姐…………佐藤一郎的姐姐。
  久米…………饰品工匠。
  
  班级布局:
  ■1~18男生
  □1~16女生
  讲台
  □13 芝■13 铃木           □7 织田■13 小堺             □1 五十岚■1 安藤
  □14 多田■14 高桥         □8 加纳■8 小林              □2 忌野■2 伊藤
  □15 樋野■15 中村         □9 子鸠■9 齐藤              □3 榎木■3 太田
  □16 森■16 山本           □10 小松■10 坂本            □4 大岛■4 加藤
         ■17 吉泽           □11 佐藤良子■11 佐佐木      □5 荻野■5 川合
         ■18 渡边           □12 佐原■12 佐藤一郎        □6 尾崎■6 木下
  
  雨从傍晚开始便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在阴沉沉的建筑屋顶上,两个没有打伞的男人相视而立。
  黑衣的男人与白衣的男人。黑衣男是个个头很高十分干练的年轻人。黑色的外套直接穿在赤裸的上身上。年纪大概在二十岁出头。被雨打湿的艳美头发长及腰间,但绝不会有人误认为他是女性,浑身上下散发出独特的韵味。如果走在街上的话,恐怕任谁都会为他精悍的美貌而动容吧,不过现在却有一股令人恐惧的冰冷杀意写在他的脸上。
  站在对面的白衣人,是个磐石般的男人。身材并不高大,如甲胄般膨胀的肌肉覆满全身。紧绷在衣服之下的隆隆肉体,应该是在实战的磨炼下练就出来的吧,他的体内如同寄宿着一只狰狞的大型肉食动物一样。
  两人相隔数米距离站立,彼此都没有一丝动作。
  数分钟过去,局面仍然没有改变。
  在这高高的建筑之下,夜晚的繁华街道中响起小流氓们的怒吼。他们那散发出压迫感的威吓语句,在这充斥着真正杀意的楼顶上听起来,简直与孩童们的拌嘴无异。怎么说这两个人手里也都拿着能置对方于死地的武器。引人注意的是,他们拿的并非枪炮。当然也不是匕首那么常见的武器。
  是刀与斧。
  黑衣男拿着比自己的身高还要长的长刀,白衣男双手各持一柄异常厚重的巨斧。双方看来都精通武艺,难怪彼此都不敢大意。
  虽然他们好像从中世纪的战场中穿越时代而来的人物,但那武器的杀伤力绝不是可以一笑而过的程度。三柄武器都是常人根本拿不起来的重物。那超重量武器所产生的破坏力,一定能轻易将肉身的人体引向破灭。
  “呃……!”长时间的对视过后,白衣男呻吟了一句。覆满胡须的口中吐出一声抱怨。“魔龙院,你要死在这里……你必须死在这里!”
  被称作魔龙院的黑衣男人根本连回答他的打算都没有。他谨慎地盯着眼前的敌人,一动不动。双手横握的长刀,举在与肩同高的高度保持水平。只看他平握长刀的姿态,便知道这个男人的臂力超乎想像。然而如果单论力气的话,或许对面的白衣男更胜一筹。
  “作为侍奉圣龙神阿斯塔罗伊的圣骑士!不……作为一名深爱故乡的志士,我要在这里……讨伐你!”完全没有期待对方作答,白衣男一人不停地说着。
  “…………”
  白衣男的肉体又膨胀了一圈。他正在不断地蓄力。两柄战斧在胸前交错,发出干涩的钝向。
  “受死吧,背叛者!‘魔兽咆牙’!”
  发出吼叫的同时,男人弯下腰,一下释放出积蓄的力量。
  白衣男一步踏在地上,混凝土楼顶顿时龟裂。不只是脚力,他那看似钝重的身体也如子弹一样加速。倾尽浑身气力向敌人突进,十字交叉的巨斧既作防御,同时又是粉碎敌人的战技。恐怕无论哪门武术。也无法从正面接下这突进之力吧。要做回避吗,但在那之前就会中招了吧。那是如瀑布一样的必杀技。不过,眼望着已经化作杀意旋风的敌人,魔龙院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动摇。
  “秘剑‘七式’。”随着低吟,他俯下身子。刀光轻盈地一闪。随后——
  “……不可能。”男人的嘴中,只流露出这句话。
  数秒后,白衣男倒在地上。他仰卧着身体,视野被沉积的雨云覆盖。没有痛感。不可思议的是,数秒前那高昂的突进之势,如同数年前的回忆般从五感间远去。如果自己已被击败,受到了凌驾于那突进之上的反击的话,绝不可能感受不到一丝冲击感。
  为什么,他向着仇敌的方向探寻。脑袋动不了。一切感觉都丧失了。唯一能动的视线,向着立于一旁的男人望去。在黑衣男的脚下,一个穿着白衣的身体正在滚动。
  “这样啊。”
  瞬间,一切全都可以理解了。原来连感觉都一刀两断了。也就是说——
  “我的脑袋被砍掉了啊。”
  已经变成一个头颅的男人这样想道。魔龙院那异样的长刀,是为了在不回避敌人突进的情况下杀敌而设计的啊。同时,他为自己的怒火以这种方式消失感到滑稽。斗志和意欲,一切都不在脑中而是寄宿于四肢吗。魔龙院的招术真令人惊讶。即便切断了头部也能保持思考。了不起的剑士啊。与敌人交战时总是甘拜下风。即使在酒馆中被小自己一辈儿的孩子嘲笑,内心中也会对其产生深深的敬意。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这样啊。还是你比较强啊。”白衣男如此笑道。败北之后,他非但没有遗憾,反而向仇敌投去了温和的目光。“魔龙院啊,你为何要背叛?”
  男人留下这唐突的问题后便气绝身亡。因为切断了氧气来源,他的大脑已经死亡。
  被称作魔龙院的男人,用不含任何表情的瞳孔俯视着脚下的尸骸。雨滴经由头发,流落在眼角。宛如涕零的眼泪一般。
  “圣骑士巴尔扎克……我不会道歉的。不过总有一天,在一切结束之后,我也会到你那边去吧。”
  屋顶上流淌着大量的血液。然而雨水只把留在刀上的血糊冲刷干净。魔龙院也不再甩掉刀上的血渍,就那么直接将刀身收入鞘中,黑色外套随风翻摆。
  “等到……手刃圣龙神阿斯塔罗伊的那一天。亘古的战友啊,在那之前先要说再见了。”
  胜者离去,残留下来的尸骸毫无预兆地自燃起来。青之炎。不会升起一丝烟尘将血肉完全烧尽。一滴血也不会剩。魔炎之誓。这是为了消除死者的痕迹,旅行骑士必须遵从的义务,名为《镜面界》的魔法誓约。因此才没有人知道,在现代日本这样的现实界的背后,隐藏着如此残酷的争斗——
  
  《魔龙院传承 九乃卷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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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31 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高中首秀成功。
  毕业的假期并不短暂,以几乎全部的假期为代价,我才做到这点。努力必有回报。因为我一直不相信这种说法,所以这次的事算是一个教训吧。
  真是开心。
  永别了,不受欢迎的自己。欢迎你,崭新的我,Nouvelle的我。(译者注:Nouvelle,法语,新倾向的。)
  没必要过于引人注目,但绝不是凄惨得无人理睬,一个普通的男生,这就是我的目标。佐藤一郎,普通得就好像是政府文件中记载的范例姓名一样,等我意识到这个名字实在是缺乏个性的时候,它早已重重地印在我的户籍上。
  但是,我在高中首秀时做了很出彩的发言。
  与流行无缘的我,偶然在网络上发现了这句话。对于我这个刚刚从活地狱般的初中生活中脱身的人来说,那句话简直是拯救启示一样的存在。
  
  在高中重新来过。
  
  只是在一股热情的指引下,我将全部假期用在改变自我上。
  对着镜子说话以改变说话时容易兴奋这个坏毛病,对于一说话就没完没了这个习惯,我就默默地深呼吸一下加以克服。名为缺点的东西,越找便会越多。也多亏这样,需要注意的地方达到了数十项之多。站着身姿啦。注意不要出怪声啦。看着对方说话啊。说话不要喷口水啊。穿着得体啊(感谢优衣库神)。不要总张着嘴啊。上课时禁止哼歌。自言自语全面禁止。绝对不能假装打手机。一生禁止过于兴奋。过度反应罪过很大。扮鬼脸无期徒刑。而我也跑去美发店,彻底改变了发型。
  在毕业假期还剩一天的时候,自我革新姑且算是完成了。
  利用最后的休假,我彻底打扫了一下自己的卧室。挑出以后的人生中不需要的东西打包送出屋外,虽然耗费了一整天的时间但房间变得整洁多了。
  虽说看到空荡荡的书架时有点心疼。不过,也就只是那样而已。
  书架经常被形容成心灵的一部分。按照这个理论来讲,那么这个崭新的自己就该有个崭新的心灵才对。之后只要稍加时日,填补心灵出现的空隙就好。
  而一觉醒来便是开学典礼当天。一个全新的自己将迎来高中生活。
  “早啊,阿一。”
  “早,时间刚刚好啊。”
  名为川合与小林的两个人,是在一周的高中生活中结识的珍贵朋友。
  两个朋友便号称首秀成功?当然。因为以前的数量比现在还少。
  “关于昨天的电视节目啊。”“真的吗?”“你看什么漫画啊?”
  一边进行着适当的闲聊,我一边环视班内。有的家伙已经加入了社团,这么快就开始晨练了。有的家伙在吃点心面包。有的家伙正一个人读着小说。什么样的人都有。因为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到学校的不过十人上下。大家都刚刚入学,几乎所有人都是独自一人。但是我绝不能大意。高中一年级是最重要的冲刺阶段。是和别人组成一伙,还是孤零零一人,完全由这段时期留给别人的印象决定。一般来说,这是很困难的一段时期。
  虽然很难形容,但班内确实存在着一种看不见的差别。
  随着集团化的进程,各集团间渐渐呈现出一种严峻的利益关系。一旦被孤立,就很难再融入大势力的群体之中。因为被孤立的家伙的脑门上,永远会被贴上写着“孤僻角色”的标签。这种切身体验,才是我在学校内学到的最棒的课程。虽说我为了学到这点而实践的同时,也被那真实的失败痛感深深刺痛了吧。
  因此,我才从入学开始便有意识地选择可以说话的对象。在换座位之前,位置完全是由学号决定的。因此是男女交叉排列的关系,不主动的话很难交到同性朋友的。
  应该立刻商讨换座位的事嘛。
  我很想坐到教室最后排靠窗的那个黄金位置。为了达到目的,我想应该趁着现在便要召集小集团的力量了。初中时代我始终坐在最前端挨着讲台的位置。完全没有挑选位置的权利。现在我有了。相当开心。
  有负数变为了零,高中首秀计划完美达成。说到底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目的,我也从没有过在班级阶级社会中出人头地的构想。
  不过,无论如何我也想死守住现在所处的中坚位置。
  “说起来,你们打算加入什么社团?”
  闲聊向着学校的方向转移。
  我告诉他们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想加入的社团,川合、小林两人说他们想进入运动部。我们的关系还没到可以细问的程度,因此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参加社团不就没工夫玩了吗?”
  “是啊。”“说得没错。”
  听到我这个异常痛苦的问题,没想到他们却都表示赞同。难得我可以成为一个普通人,现在就让他们觉得我是个贪玩的高中生倒也不坏。比如去个卡拉OK或衣物杂货店什么的。
  ……或许那样的生活也很不赖吧。
  “什么什么,要去玩吗?”
  若无其事地插话进来的是个名为齐藤的短发男生。在我们班上,有很多像佐藤齐藤这样的平凡姓氏,要一一记住格外困难,不过现在出现在身边的人并非每个都会和我成为朋友,因此即使不用心去记他们的名字也无所谓。我唯一记住的几个人是一会儿将要登场的高桥集团。
  “齐藤,你对玩的事很了解吗?”川合问道。
  “不,我只是初中时很爱玩罢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迷人的微笑。看他长着一张很强势的脸孔,但完全没有可怕系角色的感觉。和他搞好关系的话,应该能为我的Normalize计划提供一定的帮助吧。
  正在我这么思虑之际,眼前的拉门哗啦一下打开了。
  几个人蜂拥走进教室,为首的是一个高个儿帅哥,他用毫无瑕疵的美声说道:
  “大家早上好。请大家多多关照今天的高桥。”
  教室内响起轻轻的笑声。
  “早,今天也多多关照。”
  身高体重仪表外貌都与高桥相仿,只是领袖风范稍逊一筹,山本,这个如副官一样存在的男生,保持着自己一贯的低姿态和冷静。据说他已经在足球部活跃了。
  两人在和全班同学打完招呼后,便和一个纤细的美少年,以及三名美丽的女生走到了一起。
  三男三女的小集团。所有人都是俊男美女。
  超凡脱俗。他们是特别的存在。贵族。一线选手。任谁都能明白,他们属于班级的领袖集团。华丽度与众不同。气场魄力与众不同。
  ……没错,那是一下便能分出明暗的气场。
  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出……这是一种类似精神科心理医生的气场。感受周围气氛,原本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比如不良啊宅男啊贪玩的人啊,他们的气场就很容易解读。
  高桥一伙每个人都是准艺人级别。男人英俊而又举止得体,女人可爱而又善于梳妆。气场相差悬殊。要说他们是我们班上的幻影旅团绝对不会有人有异议。
  一般一个班上总会有一两个这样的存在,但我们班却一下聚集了六个。而且他们还立刻组成了小集团。没错,所谓小集团都是由性格相近的成员构成。事实上,高桥他们刚一走进班里,便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
  川合与小林的视线中似乎透露出不快。
  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毕竟谈话的中心一下子从他们身上转移了嘛。而且——
  “高桥君,早上好。”
  刚才还在和我们聊着关于玩的话题的齐藤,也如切换了开关一样,转向高桥王子那边打起了招呼。
  “什么嘛。”川合小声吐了句槽。
  “啊,那个……不好意思,你是中村君?”
  我差点笑喷出来。中村君是学好十五号的平凡人士。高桥是十四号,山本是十六号。所以中村便是坐在高桥和山本之间的家伙。不记得齐藤也就罢了,开学都已经一周还记不住位于三明治中间那层的中村,贵族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过,这便是所谓的阶级差距吧。
  “真过分啊,我是齐藤啊。”他的笑容有些僵硬。
  “啊,抱歉抱歉!因为我们班大家的名字都很平庸嘛……真是对不起!”
  他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多少抱有同感。
  高桥这个阳光帅哥,是个肯于向地位低下的人低头交好的家伙。而别的贵族则完全没有加入这种对话中的意思。而身处那种氛围内还能若无其事说话的齐藤也着实令人钦佩。
  “好啦,记住就成。以后你有需要的时候我也会帮助你的。”
  “真的?能得到齐藤的帮助真是太感谢啦。实在是太棒了!”
  乍看之下是同阶级间的对话,但实际说话双方可谓天差地别,冷眼看着他们,小林轻轻地说道:
  “……那么,我们三个一起去玩吗?”
  “赞成票+1。”川合说。
  无论哪方都很赞。齐藤谄媚的态度也好,川合与小林的不快也好,我全都可以理解。现在和他们俩交好才是上策吧。
  “放学后看看情况吧。要是那样的话就去那里。”
  我现在很喜欢金花虫,所以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金花虫色的发言。(译者注:金花虫身上的颜色很多变,故日本人也称多种混合的颜色为金花虫色,即彩虹色,这里意指佐藤所说的这句话很模棱两可)
  情绪低落的我们暂时陷入了沉默,就在这段闲聊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个人影从王室家族中信步走出,她横渡教室接近我们。
  “早上好,川合君小林君佐藤君。”
  “……早上好,子鸠同学。”
  只有我预测到她是来和我们打招呼的。川合与小林迟了片刻才做出“啊,啊啊”“好”这样类似呻吟的反应。
  “川合君你们三个总在一起呢~”
  哦哟哟~那甘美摇荡的语调,充满治愈的波动。波动中散发出花神弗洛拉的香气。
  “我们是Trio(三重奏)啊。”
  “唔哇~是那样啊~恭喜你们~”啪啪啪,她祝福般地鼓起掌来。
  子鸠志奈子。她是贵族女生三人组中的一员。
  她虽看起来很萌,但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质朴,不过她实际上是个十足的天然呆。从她每早都要和班上全体成员单独打招呼便可见一斑。
  “你们不也组成了Sextet(六重奏)了嘛。”
  听我这么说,子鸠同学的笑容突然静止了。
  子鸠同学这朵交际花在谈话中接不上话,这还真是罕见。应该说,她完全说不出话了。那化作静态图片的笑脸,渐渐变得通红。
  心情完全写在染成朱色的脸上。
  “S……e……x……?”她的声音好像电脑做出的音效。
  啊,我突然叫了一声。我明白了子鸠同学会突然硬直的理由。
  什么啊。子鸠同学,原来你是这么单纯的一个人啊。
  本以为她身为班内领袖团体的一员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没想到她还是个与年龄相符的少女。
  狼狈的我开启辩解的回路。
  “啊,不!不是那个意思。你领会错了,误解误解。”
  “Sex……Sex…………性……行为?”
  “不是的!”果然被她误会到那方面了啊。
  “是六重奏的意思啊。Trio(三重奏),Quartetto(四重奏),Quintetto(五重奏),Sextet(六重奏)啊。”
  “这、这样啊。只有最后一个没听说过……唔哇,真是吓了我一跳。”
  她做了个抱住脑袋的动作。
  “我居然想到那么糟糕的词。真是个坏孩子~”
  “Don’t mind,子鸠同学。”
  “嗯,Don’t mind。加油~谢谢~”
  子鸠同学挥了挥胸前的小手便向其他同学的方向走去,我如同镜中的反射成像一样做着与她相同的动作目送她远去。我真是了不起啊,竟然能和超可爱的女生如此平常地聊天,在我脑中这好像是别人的事一样。
  心灵被治愈了。
  在贵族阶层中,高桥和子鸠同学是两个很喜欢与别人沟通交流的角色。他们的话匣子很容易打开。
  “子鸠同学真不错呢。”
  “……是挺可爱的。”“就是有点朴素。”
  听到我率直的感想,川合大人与小林大人各自发表了看法。
  “是吗?”
  “不化妆的话或许会更好呢。”
  “我虽然也讨厌化妆的女人,不过稍加修饰还是可以的。”“是啊,还是王后更好一点。”
  我觉得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我与他们俩喜好间的不同。
  所谓王后,是指那个贵族集团的女生三人组中的首领。名为大岛弓菜。一听到这名字便给人一种气派的感觉。而她又实在是名副其实。至少她绝对是女生三人组中最醒目的美人。遗憾的是,她的性格也十分名副其实,从头到脚的女王举止。总而言之便是盛气凌人。是我最不擅长相处的类型。
  虽然她本人喜欢以片假名来书写自己的名字,不过她的名字其实还是汉字的“弓菜”。这个词算什么啊。是野菜的一种吗?当然她本人是不会说的。
  “……你们还真是勇于挑战啊。”
  这时,学生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学校。在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老师走进教室之时,几乎全体同学都落座了。
  “大家早上好。”笑着打招呼的班主任是个个头很高&带眼镜的男性教师。
  “……值日生……啊,还没有定下来呢。那么,就暂时由学号十五号的人来负责吧。”
  “您是指男生还是女生呢?”学年贵族高桥说道。
  “啊,嗯。那就由女生负责吧。”
  十五号。名叫樋野的女生立刻站了起来。但随即便跌倒在地上。
  “樋野同学,怎么了?”
  “……我有点……贫血……而且……又是一大早……”
  她发出痛苦的喘息,额头抵在桌子上全身不断颤抖。班主任向她走去。
  “要去保健室吗?”
  “唔唔…………只要有……就没关系了……”
  樋野低声说道。我听到了,她说只要有○,就没关系。○中的文字,好像是——
  我摇了摇头。和我没关系。外人。不是朋友,没必要开口。
  “还是去保健室吧。我们的保健室里有养护的女神在嘛。”
  一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班主任一边嘟嘟哝哝地将樋野带了出去。
  于是,这堂课多了一段奇妙的空闲时间,我随意地观察着教室内的样子。桌子摆放方式为六X六,是因为我的学号是十二号,所以排在男生第二排的最后一座。特等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越过女生排的左前方方向。那个由两名年级贵族和普通人中村组成的黑白棋区域。高桥与副官山本,若无其事地隔着中村开始闲聊。
  中村因为无法加入两人的对话,显得有些急噪。并非我不同情他,不过对方毕竟是贵族。他也只能放弃了。
  高桥裕太。这么强势的角色却有着如此开朗的性格,真是个善意的玩笑啊,上帝。
  大家都知道他的搭档山本是个略带不良气质的家伙。随心所欲的发型,每日一换的饰品,凌乱的制服紧贴在身上。硬派感满分,与高桥相反完全是一个阴柔的存在。他们两人若都是这种阴柔风格的话,班上一定会暴力事件频发的。因为高桥对二线以下的男生也保持友好态度,因此山本也不得不乖巧一点。
  女生三人组方面,王后大岛弓菜浑身散发出S属性。她身旁的两人虽然看起来比较爱好和平,但在女生之间的评价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希望子鸠同学的治愈效果能够笼罩全世界人类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虽说贵族二线以及最下层平民都很讨厌低三下四这个词,不过实际上那种分级是真实存在的,而当事者也只能默默接受。
  顺便一提,子鸠同学坐在我左边那列的第三座。
  她从书包里取出小说读了起来。会是什么样的书呢。我心潮澎湃地将视线停留在小说的封面上。
  晴天霹雳。
  用原创拟态词形容的话,封面上画的就是给人“咚哗——”感觉美少女插画。标题是《灼眼的○○》。
  我倒在桌上。
  心中翻转的复杂情感根本无法平复。现在的我,连正视那本书的内容都做不到。精神受到了剧烈摧残。
  我扭动脖子将视线从子鸠同学身上移开,看着她后面隔了一个人的那个座位。
  空座。一周内谁也没有坐在过那里。
  很高兴现在能冒出这样的疑问。并非我对那个不存在的女生抱有什么疑问。只是想随便找到一个问题将我的内心填满而已。
  她到底何时才会来学校呢?
  
  
  放学后,在我和伙伴们商量出去玩的话题时,(在我心中)绰号“态度Change Man”的齐藤恬不知耻地走过来(川合相当不快)。他这样说道:
  “一起去买饰品吧。”
  因为我在这方面比较生疏,于是转而问向另外两人,但他俩都没什么主意。看来我们三个的经验值都很低。高高在上的齐藤补充了一句。
  “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事就问我吧。我很清楚的。”
  虽说那不是我喜欢的说话方式,但单从建设性角度考虑现在不能为这种事生气。这是重要的高中一年级第一学期。正是随波逐流的时刻。
  “好的。那就带我们去吧。”
  听到这个答案,齐藤满足地点了点头。
  “不过只有男人的话也太悲哀了。叫几个女生吧?”
  “还都不太熟啊。”
  川合显得有些火大。这句话如同开关一样,齐藤立刻在教室里大声说道:
  “我们想去买饰品,有哪个女生感兴趣吗!”
  正做着回家准备的女生们,一齐看向齐藤。
  了不起,这是我的真实感想。就算让我说一样的话,一定也只会说得结结巴巴。看来以后对他也要忍耐三分了。或许是个贵重人才呢。
  那么,女生的反应怎样呢。
  “……啊、啊呀,好像没有呢?”
  亲切地举手报名的优秀女生,一个也没有。
  从入学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班上有很多奇怪的家伙。虽说无论哪个班都会有几个不交朋友不与人说话完全孤立的家伙,但在我们班上,男女加起来这样的人有十五个之多。怎么想都是个异质的配备。这样的学生本该分配到各班的,但学校好像不明白这点一样。
  “再次召集!这次有特别优待,请大家到家庭餐厅免费喝饮料!”
  齐藤的追加奖励。女生依然毫无反应。齐藤甚至没有注意到女生的反应并非只是单纯的冷漠。
  “……真冷漠啊。”喂喂,你这种反应可真是要命。这样我们完全成了小丑集团了。真想从这里逃走。那些孤僻女生的视线,和日本恐怖电影中出现的女怨灵极为相似。
  而在窗边,蜂后大岛弓菜桀桀桀地笑了起来。子鸠同学和另外一个人也在班里。无论怎么想都是在笑我们。丢死人了。
  “……没有吗。怎么回事啊。”
  “那,由我来试试吧。难得的机会,当然要瞄准高峰上的花朵。”
  身处南极大陆的寒流之中,不知为什么川合的气势能如此高涨。或许是被齐藤那英雄式的行动所传染吧。他向着窗边走去。难道这家伙要……?
  一股不好的预感贯穿脊髓。川合已经站在“那个女人”身前。
  “大岛弓菜同学,和我们一起去玩吧!请多多指教!”
  过度兴奋与空谈主义共同完成了这部噩梦作品。对一个女同学施握手礼。你到底是哪个时代的人啊。川合修太郎十六岁于此处自爆。这个场景要是一副画的话肯定是这个题目没错。
  大岛笑得更厉害了。
  “嗯,没门儿。”和预想的一样。想普通地生活真难啊。实在是太难了。刚得意忘形就没门儿了。
  “和你们去玩?你是在给我讲笑话吗?每天早上你都不照照镜子吗?”
  大岛停止了大笑,听到她那如冰柱般直贯头顶的拒绝台词,四人组中我最先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我过的是一种充满耻辱的生活。现在也是。
  
  
  “啊——结果还是只有我们四个去啊。”
  “原本不就是你的错嘛。”
  听到齐藤的叹息,散发出败者气场的川合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什么呀。是你做得太离谱吧,怎么会蠢到向王后发动攻势啊。”
  最终还是我们男士四人一起去玩。战败的情绪仍然无法消散。什么听天由命吧,敢于说这种话的家伙你给我站出来看看。要不要为你补一堂现代常识课啊。
  “好了,算了吧。下次再努力,下次。”
  还在反复说着那样的话。那些话语如同龙之钉一样扎入我的心里。
  “我觉得我们班上有点难吧。可爱的女生都已经有各自的小集团了。”
  “只有高桥君的女人们而已吧?”这家伙的用词真尖锐。
  “那么可以去搭讪吗?能成功吗?”
  几声叹息重叠在一起。
  电车行进一站后便来到繁华街。目的地是只有齐藤认识的饰品店。他虽然因为刚才的事面目扫地不过也不能就这样否定他的全部。然而说是饰品店,不过我还是摸不到头脑。万一是真正的珠宝店的话可怎么办啊,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跟上,这里。”
  他在一个露天摊位前面停下脚步。
  及腰高度的摊位,小小的闪着光辉的银制品如星空一般整齐摆放。项链、手镯、戒指。还有一些皮革制品。一个看似店主的高瘦男人坐在一旁的折叠椅中看着杂志。他穿着绣有和风图案的T恤和细腿工装裤,脑袋上是个透露着奇妙感觉的黑色帽子,一种不可思议的阴暗感笼罩其身。喔,原来饰品别在帽子上也别有一番风情啊。
  “久米店长。”听到齐藤的呼唤,店主抬起头。
  “欢迎光临,那个……你是……?”
  齐藤又被忘却了吗。
  “真——过分啊。我是齐藤嘛。”笑容再次僵住。
  “啊啊,齐藤君啊。齐藤君……抱歉抱歉。”
  “他们是我的同学,说想看看久米店长的饰品我就把他们带来了。”
  言简意赅的介绍。
  “欢迎光临。请慢慢……啊,说是店不过连门脸也没有,人家随便看看吧。”
  久米店长有点害臊地低下头。他大概在二十岁上下吧。虽谈不上是绝世美男子,但相貌也算十分招人喜欢了。拥有不错的气场。
  我们沉默地俯下身,将目光集中在摊位上。原以为全是些骷髅戒指啊十字架或天使之羽项链啊这样的东西,但那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摊位上基本都是些质朴的作品。价格也并不很高。原本对这些不屑一顾的我,一下子迷上了眼前的饰品。
  “这些都是久米店长加工的吗?”我这样问道。
  “嗯,是啊。啊,不过这些是朋友的委托啦。”
  他指着放有骷髅戒指和染血十字架的一角。
  “啊,果然如此。总觉得那里的感觉有些不同呢。”
  “啊哈哈,当然了。风格完全不同呢。”
  “不过我从来没戴过这种东西……并不是很了解。”
  “嗯。基本没法戴着上学呢。不过这个如何?”他指向革类饰品。
  “也有这样的东西。这是手机链。还有这个手表,很便宜的。”
  他指的两样东西无一不触动着我的心弦。特别是那只手表。小巧的表盘仿佛和表带融合在一起,精致的设计让我一下子喜欢上它。看看价格牌也不是不能接受。
  结果,只有我一个人买了手表后,大家便离开了那个摊位。多灾多难的一天终于将要结束,一想到做了预计外的支出,心情又消沉起来。我还真是简单啊。
  “对了——”像一尊融化的雪人一样瘫坐在家庭餐厅的沙发上,齐藤转变了话题。
  “还有一个女生没有出现吧。”
  “啊啊,是佐藤吧。”
  “是,我就在这。”我轻轻答应了一声。邻座的川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不是的。说的是你左前方的那个佐藤。Lady’s佐藤。”
  女生佐藤,现在还没来过学校一次。谁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有可能是个极品美少女呢。”齐藤说。
  “怎么可能,你这个八爪鱼。”“去死吧。”立刻被淹没在骂声中。
  无论如何,既然她一周都没来过的话,一定不会再上学了。或许是悄悄地退学,转到别的学校了吧。这种事一点都不稀奇。也不用费心去猜测她这么做的理由。十几岁孩子的心本来就非常善变。
  ……我也是一样。
  回到家后,母亲立刻迎到门口。
  “我回来了。”
  “你、你回来啦,学校怎么样?”
  “没问题。我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了,还买了块便宜的手表。”
  母亲似乎松了口气。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真是不错。”
  “嗯。我又乱花钱了。”
  “好啦。好啦。钱还够用吗?”说着她取出钱包。
  “没事的。除了每月的零花钱外不用再给我钱了。当时不是那样决定的嘛。”
  我摇了摇手。最近没什么地方用到过钱。还有很多积蓄。
  “不够的话就找我来要。”
  “知道了。”
  我像逃跑一样走向位于二楼的自己的房间。这时老姐从走廊尽头的房间探出头来。
  “……你回来了。”
  “我、我回来了。”
  直到现在,和老姐说话仍然很紧张。
  “……学校。”
  “诶?”
  “……怎么样?”
  “嗯,还好啦,我觉得做得还不错吧。大概……”
  “……是吗,嗯,那样的话……不错。”
  老姐的脸像劣质的连环画一样,慢慢缩了回去。生硬的家人。不过都是因为我才走到今天的局面,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紧张的情绪终于得到缓解。
  换回家中的便服后,我开始检查刚刚的战利品。打开特制的布袋,里面装着包有塑料套的手表以及代替保修卡的久米店长的名片。
  真是太高兴了。连包装和名片都舍不得丢掉。
  我戴上手表试了试。小巧的表盘连接在皮革表带之间。这是我从没买过的物品。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逐渐变换自己的风格也不错。无论是对家人还是对自己。
  吃完晚饭,到九点之前我一直在学习。
  根据以往的经验,最快乐的学习方法是将八成的精力用在上课时集中听讲,而剩下的两成用于回家复习。能保持这样的话,考试前就没必要着急了。相反,如果在上课时偷懒,考试前的复习便会背上沉重的包袱。
  在结束各科的复习,着手准备最后的数学功课时,我的状态被打断了。
  “啊,可恶。”
  教科书忘在学校了。
  而且明天是要提交数学报告的日子。所今天必须要准备。虽然有心去取回来,不过我想学校这时应该已经关门了。但又不想就这么弃之不理。思来想去,也只能去学校看看了。如果不行再回来就是。
  “……还是去看看吧。”
  或许是因为买到了好东西,才使我的情绪如此高昂吧。
  
  自行车为我去学校帮了很大的忙。
  差不多十点了吧。职员室和事务室的光亮已经消失,夜晚的学校回归宁静。不过应该还有警卫员存在,大意不得。
  我把自行车远远地停在校园之外,徒步向校舍走去。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我一边翻越过低矮的围墙,到这里都还算顺利。突然一种恐惧感涌上心头。这该不会算是犯罪吧?冷静思考一下的话,现在的行为无处不带有犯罪气息。
  劝退……就算不会那样,但如果被发现的话恐怕也会被停学吧?
  不,我为自己鼓了把劲。都已经走到这步,没有收获怎能回去。何况还存在着一条潜入校舍的通路。一楼男厕所的外窗窗框早已破损,托起窗户的话很快便能卸下来。在清扫厕所的时候我立刻便注意到这点。
  来到目标切入点时,那扇窗户已经被卸下来了。
  “怎么回事?”
  今天扫除的时候卸下来没有放回去吗,玻璃窗就那样立于足下。
  “算了……正好。”
  由男厕所潜入校内,犯罪色彩越发浓重了。刚向走廊里探一下身,一股寒意便袭上心头。这是我头一次领略夜晚的无人建筑物内的真相。和白天截然不同,宛如异世界的空间般无限延伸。
  “只是因为没有人,就有这么大差别啊……”
  黑暗。星光虽然通过窗子照射进来,但走廊另一侧仍然漆黑一片。要是点灯的话立刻就会被发现了吧。只能摸着墙壁向前踱步了。一年级的教室在三层。二年级在二层,三年级在一层。我的走路方式明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脚步声却显得异常巨大。步伐自然而然地变小起来。
  来到二楼楼梯的转角处,我踮起脚尖向三层的楼梯走去。
  只是这种程度的冒险,便让胆小鬼的心脏怦咚怦咚地跳个不停。
  太过紧张而犯错实在是愚蠢,过于胆怯还会缩减寿命。我停下来做了几次深呼吸。夜晚的冰冷空气散发着与白天不同的味道。
  “……好。”
  心跳变回1.5倍速便可以冷静下来。我再次前进。抬起头,仰视三层的楼梯转角。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从转角处那高高的窗户之外,冰冷的月光洒进校舍。
  或许是因为窗子正冲向月亮的关系吧,制造逆光的两个必要条件——时刻与角度都无法满足。虽说这偶然的瞬间也是让我停下来的原因之一,但问题并不只如此而已。
  夜晚的黑暗,异样的学校,特别时间段与角度,三层楼梯转角的神秘性,自古以来便传说拥有魔力的月光。在这些神秘的偶然汇集的瞬间,或许便会出现某些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吧。
  转角处,站着一名蓝色的魔女。
  
  受到震撼的我呆呆站在原地。
  说不出话。月光的聚光灯斜射在楼梯转角,我在几级台阶之下茫然地看着这幻惑的舞台。只是看着。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对面的魔女并没有看到我。她隐于兜帽中的脸向着斜上方,正仰视着三层的黑暗。
  真美。
  既不是漂亮也不是可爱,只有美丽可以形容。
  蓝色斗篷覆盖全身,那宛如深海中染制的浓郁蓝色,与端庄透明的脸庞体现出极大的反差。接着向下看去,她的胸前挂着闪闪发光的银色饰品。附有机械装置的超长法杖被手指轻轻握着立于胸前。
  月光下结晶化的身体,笼罩着一层夜之青色。宛如从浓雾中的幻想王国走出来一样的存在。
  心中的旧伤疤渐渐开始疼痛。不真实地咆哮着。然而眼前那压倒性的场面足以将一切掩盖。
  遇到这样的人的话,到底该如何应对啊。
  反之,对方看到我的时候又会作何反应呢?
  
① 攻过来→我逃跑了→之后化解了误会,双方和好共同战斗,同时也坠入爱河。
②“逃跑!”她喊着便和袭来的怪物大战起来→我被保护了→在我的帮助下击退了怪物,最后恋爱。
  ③被吻了→吻是一种翻译魔法→魔女住到了我家,也会有一些战斗,最后恋爱。
  ④倒下了→我把她带回家护理→魔女住到了我家,也会有一些战斗,最后恋爱。
  嘿,4号剧情和3号过于相似了呢。可以添加一些被杀死后再通过超魔法复活的情节,不过还是得付出一些代价的,现在很流行这种……不不,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总之。我轻轻咽了下口水。一边措辞一边开口说道:
  “那、那个……?”
  少女的视线渐渐低垂,凝视着我。
  和预想的一样,魔女的瞳孔异常冰冷。透彻的视线如X光一样穿过我的身体。那种眼神甚至能解析出我的肉体情报一般。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干燥的舌头乏味地颤动,终于组成了一句疑问。
  少女没有反应。仍然注视着我。
  就在紧张感即将达到临界点的时候,法杖突然发出类似电子音一样的声响。形似钝器的古怪前端,一瞬间闪烁着发光二极管似的光亮。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总觉得很了不起。
  少女又把视线转移向三层。
  “…………来了。”
  “诶?什么?”
  我虽然不明所以,但内心却升起一种兴奋感。
  是吗,来了啊。原来是情景2吗。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因为胆怯而没能走到楼梯转角,我探出头,追随着魔女的视线望向三层。恍惚间有个白色的东西正在不规则地摇摆。
  “……那是什么?”
  不知这个看似雾气的东西是什么。但探索未知的自我意志却蠢蠢欲动起来。灵媒流动物体?不会吧。心脏仍然跳个不停。
  
  【探寻者,确认结束。比对结果,相似度99.8%。虽然受到现象界影响而产生奇化,不过可以确认为情报体。今后,该情报将被记录为总和型情报体∑01145782-227-4567897。】
  
  第三个人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我吓了一跳。那与魔女的声音不同,是个中年男性的声音。
  “……是谁?在哪?”
  除了魔女与我外没有别人。只有声音还在延续。
  【物理干涉Level3。全权持有者要求探寻者做出即时处理。】
  “……了解。即时处理开始。”
  魔女举起机械法杖。
  “处理是指什么?要怎么做?战斗吗?要战斗吗?真的要战斗吗?”
  “………………”
  被无视了。
  “你的……魔法……那个,是什么?”
  我想问什么啊。就像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说着意义不明的话。
  “菲尔拉,Shamanic Field Driver,Stand by。”
  机械法杖如同回应一般一闪一灭。这支法杖是,菲尔拉?
  不明白。虽不明白但总觉得又懂得了什么。不过毕竟还只是一知半解,我的脚紧紧扎在台阶上保持着旁观姿态。
  而魔女的动作则异常迅速。
  她从楼梯转角一跃而起,连登数级台阶来到三层,向着走廊中那个蠢蠢欲动的灵体(谜之声称之为情报体)挥动法杖。
  “原来如此!”我立刻明白了。
  我感到法杖前端随时有可能发射出魔法弹。那种姿势是。魔炮少女啊。
  我慌张地跳上转角向魔女叫了起来。必须要阻止她了。
  “喂、喂!这里不能发射那种东西啊!”
  那样学校就要被毁掉了,不过——我本人还是为这种离奇的遭遇而雀跃不已。
  “喂,魔女小姐!”
  “……爱惜性命的话就退下吧,现象界人。”
  那是魔女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现象界人?”
  “情报体会以破解论理法则的方式对对象进行物理干涉。没有保护能力的现象界人无法防御。”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懂。”
  其实渐渐可以明白了。不过因为理解得过快所以还是先装作不懂。
  “咒术攻击会利用相偏差的浸透效果,将热量转换成情报。不会造成物理影响的。”
  机械法杖传出哔哔的电子音。应该是充电结束的信号吧。
  她调整法杖的角度,瞄准飘忽的白雾中心。
  “攻击开始——”
  我立即用双手护住面门。并没有受到预想中的冲击。本以为会产生火焰,射出冲击波,或者光束四散呢。
  没有物理影响。如这句话所说,眼前没有产生任何异状。
  雾气也仍然弯弯曲曲地摇晃着。
  “喂……结束了吗?那个,怎么还在啊……那个叫情报体的东西。”
  “作战失败。”她轻描淡写地说着。
  “什么?”
  【探寻者,总和型情报体∑01145782-227-4567897的状态确认为不规则。在咒术攻击发动的同时物理干涉增幅至Level7。全权持有者推荐立即撤退。】
  那异常沉稳的声音,说出异常可怕的话语。
  “喂、喂,是要撤退吗?很棘手吗?”
  魔女从正面看向我。
  “那里的现象界人,一起走吧。”
  “一起走?我还有事……没办法,我知道了。”
  “……这边。”
  魔女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向楼梯下方移动。回到二层,紧接着到达一层——
  “站住,现象界人——”
  “我的名字是佐藤一郎……”
  我瞬间闭上了嘴巴。一层的对侧,另一团雾气——情报体正在迫近。
  “这边。”
  魔女又拉着我逃向二层的走廊。楼梯分设于校舍的两侧。还可以从对面的楼梯逃跑。我们两人跑了一会儿,那团雾气似乎并没有追上来。魔女站住了脚步。走廊还蛮长的,全力奔跑的话中途便会体力不支。魔女将身体靠在法杖上调整了一下呼吸。她的双颊微微泛红,和初见时的感觉比起来显得年幼了几岁。
  “走吧。不要离得太远。”
  跑步变成了走。
  “呐……要是被情报体抓到的话会怎么样?”
  “会丧失原本的形态与性质。”
  “那、那是说……”
  那不就死了吗。可真够糟糕的。
  “不要把我卷进这种危险的事里啊!这种时候应该这样生气吧?”
  “探寻者是不会考虑那种事的。只能说是你的危机应变能力,以及对命运的预测能力过低。”
  “夜晚的学校内有魔女出现,这种事谁能想得到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选择了沉默。
  “一般来说,夜晚的学校只会出现警卫员什么的吧。”
  这么想着,我注意到一件事。
  “呐,我说,学校的防卫传感器没关系吗?”
  学校设有警备用的机器一点也不奇怪。如果这样离奇的场面被一般人看到的话……故事将会一下发展到最高潮……才怪,应该会引起很大的骚动吧。
  “正门玄关周围以及一楼外窗全都没有传感器。另外一些重要区域也有,这些已经确认过了。”
  “一楼……?可是我就是从一楼的男厕所进来的啊。”
  现实的危机令我心惊胆颤。
  “放心吧。”魔女淡淡地说着。
  “探寻者也一样。”
  “是你吗,你就是翻窗户进来的家伙啊!”
  “所以警备系统才没有启动。”
  “什么意思?”
  “探寻者已经控制了这些建筑物的电子警备系统。因此,你这个现象界人才能在不引发传感器的情况下到达这里。”
  “控制?怎么做到的?”
  她轻轻举起机械法杖。
  “通过咒术。”
  机械+咒术的协力合作啊。
  “都是些纯机械类的原始传感器,很容易控制的。”
  “……我虽然可以理解……不过这番话对别人说可就不会有人信了。”
  恐怕也只有我才能接受吧。
  “不会被别的现象界人看到的。抛开魔力转换器不谈,在这个根本不存在魔力的现象界中,本来就不可能有人能看到谈寻者的身姿。”
  “我看到你了啊。”
  魔女的脸向我靠近。
  那张宛如玻璃艺术品般的脸庞越发显得绮丽,她面无表情地接近过来,真是充满压迫力。
  “干、干什么啊。”
  “眼睛。”
  “我的眼睛?眼睛怎么了?你不会想说这是魔眼吧?”
  “…………”魔女静止了两秒。
  “你是怎么知道魔眼的事的?”
  “不,我只是随便一说……不过魔眼什么的应该都是代代相传的吧。”
  “原来如此。也听说过现象界曾有魔法存在。探寻者现在把现象界人A暂时当作魔眼保有者。”
  被刮目相看了。和一般人不同,我成为了被选中的人类,真高兴。
  “虽然我很高兴……不过我的名字是佐藤一郎。那个现象界人什么的就免了吧。听着怪别扭的。”
  “了解。现象界人A的名称是佐藤一郎。”
  “……叫佐藤或者一郎就成。”
  “一郎。”
  “嗯、嗯。”
  突然被称作一郎让我有点惊慌。被女孩子直呼名字……真好啊……
  “一郎,一起下楼从男厕所逃跑。可以吗?”
  “可以……啊,不过我是来取教科书的。”
  “教科书和生命,选一个更重要的吧。”
  “……不,那还是生命要紧。”
  “那就跟上。”
  魔女飞快地冲下楼梯。
  不过,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一眼便知她的法杖和衣服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绝不会有人会搞这样的恶作剧。不是冒牌货。也就是说——
  “呐……你真的是异世界的人吗?”
  “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这样啊。毕竟是隐秘行动嘛。
  “那么,刚才算是你救了我吧?”
  “……尽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防止现象界人受到伤害,这是探寻者的义务。”
  “是吗。不过还是要感谢你。谢啦。”
  “没关系。而且最终还演变成了有益的情况,可以遇到魔眼保有者。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搜索龙端子也会容易许多。”
  “又是一大堆专业术语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探寻者。全权持有者发出了警告。对现象界人提供情报的话将会受到处罚。】
  看不到样子的中年男性声音。
  “哇,又是这个声音!”
  “请向全权持有者解释。这名现象界人是重要因子的可能性很高。为了调查需要,请求获得特例调查许可。”
  【否决。探寻者单独探索即有可能成功。】
  “在明确刚才的情报体为什么会使攻击无效化之前,情况随时有可能变化。考虑到各种不规则情况的对应措施的话,还是与魔眼保有者协力更能提高作战的成功率。”
  一段很长的沉默。
  【……全权持有者认为,作为应急措施,探寻者可以向现象界进行干涉。不过干涉Level不能超过3。】
  “了解。”谜之会话结束了。
  “那个,刚才的对话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吗?”
  我向魔女的胸部看去。
  斗篷内侧果然有个独特的挂在脖子上的大型银制圆盘式垂饰。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这是《全权持有者CREDITOR》。为了能单独完成任务,可以传达《中央集积机关》给予的有关作战一切权限的模拟智慧复写机关。”
  “呼,好像是个具有机械智慧的老大啊。”
  说着,我们来到了男厕所。
  “探寻者要求一郎停下。”魔女严肃地指着前方。
  “窗户被安回去了。”
  我也向厕所看去。窗户严丝合缝地嵌在墙上。
  “我进来的时候没有安上它啊。”
  也就是说警卫员把它装回去了?
  正想着,一个警卫员一边系着腰带一边从男厕所的隔间里走了出来。
  “嗯?是、是谁?小偷吗!?”
  手电筒照向我们。
  魔女的行动格外迅速。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球状物体,丢进房间内。球体立刻喷出大量烟雾。是烟雾弹。
  “怎么回事!可恶!”
  转瞬,屋内便弥漫着烟气。因为这是密室的关系,所以效果更加明显。关上厕所的门,魔女拉着我跑了起来。火灾报警器尖厉地鸣叫起来。终于变成大骚动了。
  “不好,那是警卫员!”
  “一层很危险。从二楼撤退吧。”
  “为什么是二层!?”
  “二层不存在任何机械警备。比较容易逃跑。”
  是那样吗?也罢,既然魔女这样说那就一定是那样没错。
  我更在意那名警卫员,他要是碰到刚刚的妖怪的话不会遭遇什么不幸吧。向魔女询问后,“警卫员和生命,选一个更重要的吧。”她这么说。
  而我毕竟是个人类嘛。
  抱歉了,警卫员。
  
  二层逃脱计划立刻便被粉碎了。
  “对了,我们学校……教室晚上要上锁的。”
  进不到教室里。无论哪间教室都被紧紧地锁住。虽然也看过了二楼的厕所,不过不知为什么构造与一层不同,窗户的大小不足以让人通过。
  “要想个安全的方法……!”
  恐怕是为了防止容易冲动的孩子们从窗户中跳下去才这么设计的吧。不过我觉得,作为一名十几岁的孩子,既然要死的话都会选择屋顶或教室,没有人想在死后成为怪谈而从厕所的窗户跳下去吧。这么看来,这种设计只能说是政府的奇思妙想了。
  “怎么办,魔女?”
  应该没有时间了。一层厕所的警卫员马上就会追上来吧。是逃往三层还是向二层走廊的另一侧移动?不过那只妖怪应该还在吧。
  “喂!你们就是那些小偷吧!”
  向二层走廊移动的选项消失了。和刚才中了烟雾弹的警卫员不同的另一名警卫员从远处的教室走了出来。你们的心灵感应也太强了吧。
  “是其他的警卫员!好像比刚才那个等级要高!”
  “而且还有妖怪在!”
  “……门开着。”魔女很冷静。
  “哈?”
  她指向警卫员走出的教室。
  那间教室可以进去。应该可以用来逃跑。“
  那样确实能够成功……不过那名可以让我停学的警卫员正向这边冲来。
  “探寻者要求佐藤一郎支援。”
  魔女的双手如扇子般张开。八个烟雾弹如魔术一样夹在她的手指之间。每只手拿着四个。需要我帮忙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她将打火机交给我,命令我为全部导火线点火。随后,向着两边同时追过来的警卫员扔了过去。
  八道烟束在走廊中爆发。
  红黄蓝这样的原色系烟雾混合在一起,将视线完全遮蔽。卷进烟雾之中的警卫员也消失了踪影。
  机械法杖发出了哔的电子音。
  “确认对象普通人类无力化。移动开始。”
  “知、知道了。”
  我们向着警卫员所在的方向……也就是烟雾中冲去。
  这绝不是理智的行为。然而,报警器的长鸣与刺眼的原色烟雾与情报妖怪与警卫员与蓝色魔女,我的理想已经完全被摧残殆尽。就算我们穿越烟雾也不用担心警卫员。因为在烟雾之中完全察觉不到周围的事态。
  进入教室后,魔女立刻打开了窗子。
  “已获得撤退线路。全员即刻做下落准备。”
  说是全员,不过也就我一个人吧。
  “我说,这种高度不可能的吧?”
  魔女淡定地从斗篷深处取出绳梯。我由衷地感慨道:
  “真是个四次元斗篷啊。什么都有。”
  魔女将兜帽压了压,轻轻点了点头。
  “……嗯、嗯。”
  先由我爬下去。这是我第一次使用绳梯,虽然摇晃得很厉害不过最终还是抵达了地面。魔女似乎习以为常,一点也不害怕地降到地面。
  “撤退。”
  “梯子怎么办?”
  “那是这个世界的物品,遗弃。”
  算了,反正已经被警卫员发现了。
  我们两人跑出校舍,挑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快速离开。
  “一郎,这边。”
  渐渐被黑暗笼罩,我们来到一个看似工程中的公寓工地,两个人挤进一个胡乱摆放的工程材料角落。
  “直到警卫员撤退之前潜伏在这里。”
  “啊,嗯……”
  这里实在是太窄了。站直的话立刻会被发现,只能屈膝而立,我们俩几乎贴到了一起。我的膝盖顶在魔女的双腿之间,也可以说她的双腿紧紧夹住了我的膝盖。彼此的大腿都压伏在小腿上。
  真难受。
  魔女的体温,从她纤薄的衣物传递过来。在这样的场合下无法保持正常的思考。
  “抱、抱歉。”
  “道歉的对象不明确。”
  “不……”
  沉默再次降临。一分钟变得像一小时那样漫长。压在我身上的娇柔温热的曲线。头发上散发出丝丝香气,怎么看也是一名异性。这里有异性存在。异性紧贴在我身上。紧贴。异性。异性。紧贴。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的经验值真是少得可怜。
  从现在的位置看不到学校的情况。只能通过声音推算外面的变化。在寂静的现在,意识始终围绕着魔女运作。
  “对了。”我还没有确认一些基本情况。
  “你叫什么名字?”
  “探寻者。”
  “那是名字吗?听起来像个代号。”
  “正确来说,应该是属于《探寻者》这个级别的个体。是一名碳素型活动体,连接着《中央集积机关》。”
  “碳素型……是指人类吗?”
  “虽然构造一样但探寻者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为了方便识别大家都被分配了编号,不过个体名是机密不可以告知别人。”
  “异世界的人类吗。”
  我兴奋得心里的小鹿在乱跳。
  “探寻者是为了回收《龙端子》而被送到这个世界上的。”
  “龙端子!是龙吗?”
  “这个世界上曾有龙存在过的记录。不过现在这个物种确实已经灭绝了。”
  “那是恐龙?”
  “和你们所说的爬虫类不同,那是一种具有高度智慧的次元性的存在。它们虽能穿越次元适应任何生存环境,但有时会因为某些原因在耐性化的情况下存在萎缩进而粘着在物质上。物质化的龙拥有近乎无限的能源以及高度压缩的论理情报,在经过特定的处理后,能在输出安定结果的高度下将被压缩的多机能回路作为机能使用。”
  “也就是说是个很厉害的零件咯。”
  “虽然是非常单纯的理解,不过作为一名非论理性存在的现象界人来说是最恰当的理解。”
  “也就是说你在搜寻龙的尸体咯。”
  “理解为尸体不够确切。耐性化机能对碳素型活动体来说并不是什么珍稀的东西。即使在现象界,一切生命也都拥有能够长时间抵抗残酷环境的机能与形态,在环境改善后便可重新再生。因而目前所处的情况,应该是活动等级极度低下的表现——”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表现的不完全还请你原谅。”
  “探寻者知道现象界人的思考会受到非论理性倾向的支配。探寻者并没有对一郎不确切的理解表示异议,难道现象界人无论什么事都需要得到别人的肯定吗,希望一郎说明一下。”
  “啊,不,没那回事。不要在意,道歉只是一种语言上的修辞而已。”
  圆圆的大眼睛向我闪烁,我只有慌张的份儿了。
  “只陈述要点,用适合现象界人的暧昧表现方式说话吧。”
  “了解。以后会试着抽出议题的主旨,用最适合现象界人的语言进行会话。”
  “真是谢了。”
  真是的,我什么时候变得和女孩子这么熟络了。
  “那么我怎么称呼你才好啊。要是有个昵称什么的也好。”
  “与《中央集积机关》连接的碳素型活动体不需要爱称。”
  “我需要啊。什么都没有吗?”
  魔女凝视着我。
  “……没有。探寻者缺少抽象化能力,不可能为自己提供爱称。”
  “那么我来给你取个吧。”
  是啊。蓝色的魔女的话……《苍魔》什么的如何。也可以写成苏摩。所谓苏摩在印度神话里还是有名的灵药——(译者注:苍魔与苏摩的日语发音相同)
  “可恶,我好幼稚!”
  “怎么了一郎?你的思考机能破损了吗?”
  “不,只是觉得自己有一股初中生的味道……”
  魔女将鼻子凑上我的脖子嗅了嗅。
  “一郎身上并没有什么味道。”
  “……”
  身体僵硬了三秒。
  “其、其实并不是指有味道,而是在精神方面的一种自我厌恶……”
  “过于暧昧的表现手法探寻者是无法理解的。”
  我同样也无法理解你去闻紧贴着的异性的味道这种行为。
  “爱称的话,就叫小寻如何?探寻者的寻。”
  这种事想得太深反而很傻,还不如随便拣个现成的名字。
  “无所谓。反正只有一郎会使用爱称。”
  “你那么说我很伤心的……算了,那就叫小寻了。”
  “了解。将小寻作为简易识别名登录。”
  我们又沉默了一段时间。也差不多了吧,就在屁股开始疼痛的时候,魔女突然站了起来。
  “……呀!”
  超级可爱的一声惊呼响起,完全流入我的耳中。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刮到了衣服。
  “没事吧?扶着我的肩膀吧。”
  “……接受这个提案。”
  她的双手置于我的肩上。肩膀感受到小寻的重量。只因为这种事我就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我还真是个单纯的男人啊。
  “差不多该走了。一郎可以解除支撑模式了。”
  “我没有支撑……”
  我们依然悄悄地行动。学校方面没有传出什么特别的喧嚣。
  发现了入侵者并被丢了烟雾弹。理应引起很大骚乱才对。现在却诡异地回复宁静。
  我们两人寻找合适的道路。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之后怎么办?”
  “在这里告别吧。”
  “诶?不过我……不是那个什么保有者吗?”
  “如果全权持有者介入,应该可以避免作战行动效率下降的情况,不过那也只是暂时将佐藤一郎的身体纳入管辖范围内而已。”
  “是那样的吗。”
  “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做的必要了。一郎可以过回现象界的生活了。”
  “……是那样的吗。”
  不可能会不沮丧。要强制令自己的感情降温,真是痛苦。
  小寻没有道别就转过身去。看到她娇小后背的瞬间,我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护她。
  “啊,我来帮你吧。”
  离去的步伐停下了。
  “我不是也有什么能力吗?所以就让我来帮忙吧。”
  “你应该也看到了,探索龙端子伴随着很多危险。你的这个决定过于轻率。”
  “我也明白……不过我……”本该压制住的感情又抬起了头。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让我过回现象界的生活。”
  “在生命活动中,并非事事都需要理解。”
  “那干脆直接把现象界改称为现实吧。”
  “现实。与虚构相对的单词。一郎渴望虚构与空想吗?”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我的心。不过本人应该没有察觉。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称为现实的话应该显得更自由一些吧。因此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并没有惊慌便直接接受了。”
  “接受了。一郎接受探寻者了吗?”
  “是啊。我没拒绝过吧?何况你还救了我,而我又有什么力量,还有,还有……”
  理由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全都堵在喉咙中吐不出来。只能说些最无关紧要的理由。
  “……我想看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想看一些……能让人热血沸腾的离奇事件。”
  魔女用看不出表情的脸孔思考着。
  “不行吗?”
  小寻沉默地转过身,甩开衣摆跑了起来。
  我……无法去追。如同被钉在原地一样,我目送着蓝色的人影从视线中消失,终于一阵巨大的脱力感覆满全身。如同未尽全力导致失败一样……剩下的只有对自己的同情。
  “……诶。”
  双手插入外套的口袋里。左手碰到了一个硬物。
  掏出一看,原来是小寻戴在脖子上的那个坠饰。链子断开了。
  确实在建材闲置地那里,想要站起来的小寻被什么东西刮到而险些跌倒。
  原来是我外套的扣子松脱了。那条链子刮到了扣子上。那么这就是那个时候掉进我兜里的咯?
  我凝视着掌心中的坠饰。
  几重同心圆的内侧,镶嵌着一个质感迥异的蔷薇花蕾。
  叫什么来着。对了,全权持有者。
  这是魔女必备的东西。绝不能丢的道具。必须要返回来取走的贵重品。呆立在原地的我,内心变为雀跃状态。
  世界并没有那么无趣。卡拉OK啊潮流的服饰啊班里的等级制度啊,这些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大人不会知道,孩子们也早已忘记的奇迹真的存在。无论如何否定,坠饰都无言地在兜里证明着一切。是啊,尼斯湖水怪也并非什么无聊的玩笑。天竿鱼也不是蚊子的残像。蒙古死亡之虫(本季《未确认生物》介绍的内容)至今仍在戈壁沙漠蠕动。而最重要的是——魔女确实存在。
  紧握着手中的坠饰,我拼命忍住自己那溢于言表的欢喜。
  
  
  早晨的教室一如既往地被懒散空气占领。
  放心了。本担心与警卫员的一番恶战之后会留下什么物证,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
  “早上好,齐藤君!”
  齐藤正坐在我的桌子上与右列的女生聊着什么,“虽说坐坐也无妨,不过这张桌子的主人现在来了,还不快快退下”,我满怀深情地从后面拍了拍他。
  “好疼。佐藤……不好意思。”
  齐藤弯腰从桌子上下来。旁边的女生(好像是叫尾崎)小声地笑了笑。
  “聊什么聊得这么高兴?”
  “不,只是说昨天买东西时的乐事……”
  “你昨天不是失落得好像融化的雪人吗?”
  “不,尾崎同学很感兴趣的,说下次一起去呢。”
  一边用别人的桌子垫屁股一边搭讪也太失礼了吧。
  “好了,要是打算带女生的话你还是先把一切都安排好吧。昨天那个卖东西的人不是基本上已经忘记你了吗。丢人的可是我们啊。”
  尾崎同学又笑了。
  齐藤显得有些恼火。
  “不,不是的。我们真的认识的。”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说‘不’呢。”
  尾崎同学咯咯地笑了起来。齐藤说不出话了。
  我望向呆呆地坐在自己位子上的川合与小林,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川合在不让齐藤看到的情况下向我竖起双手拇指。推荐:整蛊齐藤。理由:过于轻浮。真悲哀啊,齐藤。我有点同情你了。
  “……小佐藤,你真过分啊。”
  被加了到昨天为止都没出现过的昵称。没有魄力的家伙。
  齐藤扭捏了一会儿,便走向其他小集团的方向。
  “佐藤君,你买什么了?”
  尾崎同学这么问道。
  “这个”我把手表展示给她。
  “啊,真好看。多少钱?”
  告诉了她价格。
  “真便宜。不错嘛。”
  “店主也是个不错的人。”
  “哇,好想去啊。”
  就在我们的话匣子即将打开之时。
  “喔,你买了一块手表啊,佐藤君。”
  和往常一样逐一打招呼的子鸠同学,突然插入了我们的对话。
  “早上好。昨天去小摊上买的,怎么样?”
  “早上好。不错,不错。我觉得很好嘛。看着挺轻快的。是吧,尾崎同学?”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价格也很便宜。”
  “哇——真是不错~佐藤君装备了这个的话,魅力绝对可以提高2点~”
  “真、真是微妙的数值呢。”我笑着答道。
  “没有那样的事哦~我觉得2点是一个很大的数值了。这个春天最重要的道具就是它了~”
  “最重要的道具呢。”
  真正的最重要的道具其实是另一个东西。
  当然那是不能对子鸠同学说的,我随身携带的。那个坠饰。
  那是为我带来激昂斗志的稀有装备品。不能佩带在身上,因此只能搁置在内兜中。按照子鸠同学的算法,应该可以让我的精神力增加5点吧。
  顺便一提,我捡回来的那个坠饰,完全没有要说话的迹象。
  “喂,那不是久米店长做的吗?”
  高桥王子插话进来了。稀有事件发生。
  “是啊,昨天和齐藤他们一起去的。”
  “哦,齐藤君这么快就把伙伴介绍给大家认识啦。”
  “怎么,原来你也认识吗。”
  “啊啊,久米店长是我们这里美术部的毕业生。我也是偶然在摊位上碰到他的。这个做的很不错呢。之前没见过这款呢。”
  “嗯,感觉很不错。”子鸠同学额首表示赞同。
  “这是久米店长推荐的商品。”
  “嗯,佐藤君买了个不错的东西。久米店长那里很多商品都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不是独一无二的话,高桥也不会喜欢吧?或许以后会流行起来呢。”
  “确实如此。我也是这么想的。”高桥露出笑脸。
  “你们在说什么呢?”
  “男人心。因为不想佩带一样的东西。”
  “嗯?”
  子鸠同学歪着脑袋,从她头顶散发的治愈成分充满整个教室,我感到一阵幸福的气息。幸运值增加了5点。
  “那么,女生也有那种心理吗?”
  “嗯,应该是有的。”
  “唔——我还是不懂!”
  子鸠同学娇嗔了一句,我只能苦笑着作答。
  “大家都戴着一样的东西的话,不会觉得不套好吗。”
  “啊啊,那样捏他就会重复了~嗯嗯,确实如此~”
  我觉得这和捏他重复还是有些不同的……
  “不过大家都穿着一样的制服啊,我觉得也很不错呢。我初中时是文艺部的,没有这种经验,稍稍有些憧憬呢~”
  我早该注意到这点才对。
  “抱歉。我离开一下。”
  或许是觉得很难融入现在的话题吧,尾崎同学起身走出了教室。
  我是不是该和她搭句话呢。做了件不好的事。高桥还在亲切地在与我聊着,似乎没有一丝罪恶感。而子鸠同学也是一样,只是笑着挥了挥手。
  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无法理解尴尬这种感觉吧。啊啊,真的是王室家族啊。
  “佐藤君,今天我们要去车站附近买东西,一起去吗?”
  “诶?”
  真是令我惊讶。虽然高桥对谁都很和蔼,不过出去玩的话一定会限定在自己的小集团内,他现在这样邀请我,是让我加入他的小集团的意思吗。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跳槽?
  “啊……可不可以一起去呢?”
  “好啊,没问题。”
  “那么,也就是说你也参加咯?”
  “欢迎你,佐藤君。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去玩呢~”
  “是、是啊。”
  怎么说呢,昨天今天都能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玩。似乎我的人生一下子峰回路转了。
  “老师也快来了。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吧。”“一会儿见~”
  高桥和子鸠同学回到了各自的座位。虽然还有几分钟才会上课,但全班同学都像新生一样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只有左前方的Lady’s佐藤的位置仍然空着。
  班主任还没来,教室已经回复安静。这样的气氛过不了一个月便会荡然无存吧。而在这种气氛消失之时,教室里的人物关系图便算基本完成了吧。入学一周便有机会跻身第一集团,我可谓相当幸运。高桥或许觉得我比较机灵,因此才踹开齐藤让我来做候补成员了吧。
  有种完成感。然而那并不是自然的我。能和子鸠同学一起玩确实不错,不过对未来我还是有点不安,感觉那会化作政治上的报应压垮我。和第一集团扯上关系的话,相形见绌的我就经常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了。也得留意与川合和小林间的关系。真是不爽。
  啊啊,只要脸帅就可以吗。不,领袖气质才是更重要的吧。只要有能够吸引人的气场,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快乐地生活吧。
  对了,气场也可以写作AURA。指的是人体放射出的灵气。当然不是实际存在的东西。一般会用气质啊感觉啊这样的词代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没有什么能比那更影响全国百姓的了。
  要成为班上领袖的家伙,都散发着强烈的气场。高桥也是如此。
  不过要说我见过的最强劲的人——我握紧衣兜中的坠饰——昨夜的魔女可谓一骑绝尘。与众不同。
  好想再见到她。我有一种淡淡的预感,在不远的将来这个愿望就可以实现。
  安静的教室前方的大门打开,穿着蓝色斗篷的魔女莽莽撞撞地走了进来。我如果正在喝牛奶的话,一定会水平喷射出来吧。
  没想到祈愿后一秒,愿望就得以实现。
  
  
  一大早魔女就闯入教室。
  大家的反应,清一色地说不出话来。
  一点也不夸张,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魔女的身上。魔女不顾投射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眨着眼睛在屋里看来看去。目光终于停留在我身上。
  “给我等等……”
  如愿见面了。我还拿着作为纪念品的坠饰。不过,现在占据了我的意识的却只有危险信号。
  “佐藤一郎。如资料显示,隶属于这只小队吗。”
  这次大家又把视线聚焦在我身上。以真名进行的游戏开始。心脏不断发出爆音。
  “不,我虽然……是佐藤……不过……现在……还有点……不太懂。”
  我起身试着解释,但吐出的无法称为语言,全是断断续续的呻吟。
  魔女向我走近。逃不掉。动弹不得。她在我面前停了下来。绝对是蓝色的魔女。我的脑中乱成一团。无法整理思绪。手臂奇妙地开始晃动。如同活跃于行为可疑业界(当然没有这种东西)的摧残红星一样手忙脚乱,不停重复着滑稽的动作。脸的轮廓也变得软绵绵的。因为失去了自制力嘴唇哆哆嗦嗦得抖个不停。现在的我就好好像作画崩坏的动画的角色一样。我只能成为作画崩坏动画的化身了。
  “什么情况啊。”“她怎么这种打扮。”“是谁?”“昨天的朋友?”“女朋友吗?”“唔哇~真厉害!太酷了~”“不可能——”“COSPLAY?”“搞笑角色?”
  ……在满天飞的臆测之中,似乎混杂着子鸠同学纯真的声音。
  看来她真的吸引了全班同学。非常吸引。
  为什么?怎么了?我做过什么?
  大脑中一个声音悄悄告诉我“是坠饰”。魔女回来取那个了。只要还给她就可以回复平静。快点实行吧。我将坠饰伸到魔女面前。
  “是、是这个吧!”
  然而魔女瞥了坠饰一眼后——
  “……全权持有者,佐藤一郎的扫描结果是?”
  教室中响起谜之声。
  【扫描结束,判断佐藤一郎十分具有成为适合者的资质。】
  教室又回归了寂静。
  “……刚刚的是?”大家这次全都是一样的反应。
  危险信号几乎已经达到MAX。这样下去的话,我的普通生活就会土崩瓦解了。为什么偏偏选在白天的学校里啊。为什么不挑在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出现啊。
  那在夜之校舍中充满魅力的姿态,到了白天的学校则显得过于刺眼。真是不可思议的认知逆转。同学们已经把小寻看作COSPLAY女了。而我则是COSPLAY女的朋友。卷入这样的事态的话,我已经不可能与流言蜚语无缘了。
  还剩一条,我意识到还剩下唯一的一条生还之道。
  没错,证明魔女的“真实性”。证明所谓的全权持有者便是异世界的机械智慧。证实确实有名为情报体的妖怪存在。
  应该能一下转危为安。
  “那个,大家都来看看这个!”为了能让全班看到,我把手中的东西高高举起。
  “其实——”
  紧紧抓着的坠饰的手指之间,突然冒出一个像扣子一样的东西。
  “唔哇!”
  突然在手中变形的坠饰从手中掉落。我慌忙抓住上面的锁链,坠饰在空中慢慢地回转。
  正在这时,坠饰说起话来。
  【Make miracie.Dress up——!】
  似像非像的干燥男声,骇人听闻的动画咒语。
  蔷薇镶嵌突然开花,从内侧放出耀眼的光芒。
  噗铃哆铃噗铃哆铃~
  让人泄气的低质音色传了出来。
  【Dress Change——Evening Style——】
  伴随着机械音,蔷薇花心噗噜噜地放出七色光芒。一直以为地狱葬魂曲都是些沉重的古曲乐,但现在我的这种想法已经烟消云散。我的灵魂正随着这欢快的动画音效被拖向地狱深处。
  吵闹的音效后便终止了,坠饰变回原来的形状。内侧刻着这个坠饰的制作、贩卖商LOGO“BANDAI”。
  “这不是BANDAI吗!!”
  众所周知的超大型玩具制造商。真让人吃惊,杀死我的死神竟然是BANDAI。
  “……那不是周日八点半播放的女性向动画《变装偶像尤娜》中出现的变身坠饰吗……我小时侯看过的……佐藤你是动画宅吗?”
  无知是谁在为我进行说明。而且超级详细。
  也就是说。这个是玩具的话也就是说——
  假的,是这样的吗?
  到底从哪到哪是假的啊?
  只是坠饰是假的,我可不是那样的乐观主意者。
  恐怕是全部吧。魔女也好异世界也好妖怪也好,全都是假的。
  “完了。”
  我的学校生活。我的高中首秀。我的平稳。全被粉碎了。我的学校生活预想图已经被横切碎纸机粉碎成连超一级特工也无法解读的碎纸屑了。
  “个体名佐藤一郎,设定为龙端子搜索任务中的奴隶。广域网的思想将传达给全部活动体,全部活动体的想法将合而为一于广域网中扩散。你便是执行的工具。”
  魔女如切海的摩西一样举起手中的法杖,高声这样说道。我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了。灵魂早已急速坠入黑暗深处。
  据后来别人介绍,我当时好像站着晕厥了过去。
  
  
  “啊哈哈,等等啊魔女小姐。”“一郎,这边这边~”
  在夜晚的学校里(不知为什么走廊中开着花),我和蓝色的魔女手拉手躲避警卫员的追捕。如童话般的美丽邂逅,兴奋的大冒险,戏剧一样的逃生故事……而后,在第二天早上的教室中,这个美妙的回忆连同我的人生一起被COSPLAY魔女完全毁灭!
  “咿——!”
  抵挡不住这恐怖的场面再次于脑中上演,我浑身痉挛着睁开双眼。在放下心来的瞬间,一股悲伤感又袭上心头。
  “……呜呜……可恶……可恶。”
  将脸埋进枕中,我羞耻得潸潸而泣。真是可怜,真是丢人。
  一股独特的气息飘来,我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我家而是保健室。
  “保健室……是吗……全都是梦吗?”
  “不,是现实。”
  床边的一对巨乳这样说道。
  “是超现实的现实呢。”
  不,不对。说话的是巨乳的主人。
  一身白衣的女性。看起来二十五岁上下。柔顺的短烫发被染成了美丽的金色。眼镜这个加智力值的道具,戴在她脸上却给人一种搞怪的感觉。
  “你在干什么呢?”
  “为你诊疗啊。我是保健老师嘛。”
  她跪立于床上,仿佛在突出自己的胸部一样。
  交叉的双臂形成一个只有下半部分的相框,夹在中间的胸部夺框而出。宛如浮雕一样。首先我敢说,这对胸部之神绝不在90以下。从这么近的距离看去更给人以接近暴力的视觉冲击。只看形状的话,似乎没有穿着内衣的痕迹。应该是穿着紧身背心吧,但那对胸部仍然以一副宛如从压迫中得到解放的态势呼之欲出。
  “一直在看我?”
  “是啊。我很闲嘛。而且还得为你擦口水。”
  我慌忙擦了擦嘴角。
  “请快去工作吧。”
  “我就是在工作啊。我在为昏倒的小同学诊疗嘛。”
  “昏倒……我吗?”
  无所谓了,本来我也渐渐可以理解那一切不是梦境。
  “听说你在教室昏倒了。之后便被送到这里,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上第五堂课了。不过你也没受伤,一直很安静。要联系你父母吗?”
  “不,我哪都不疼……第五堂课?”昏得太久了吧。
  “是不是昨晚通宵了?”
  “啊,这样啊……”
  昨晚一直很兴奋所以很难入睡。
  “你要是可以起来的话,就到这里来一下。”
  保健老师把我叫到钢制桌台前。
  看来被送来的学生都必须要进行登记。
  名字、班级、状况,要把这些简单说明一下。
  本想把关于魔女的事掩饰过去,没想到保健室却刨根问底起来。
  “……一个认识的小女生突然出现,让你受到了惊吓,这我就不明白了。确实早上的时候好像有个小外校生闯了进来,不过你怎么会昏倒呢?”
  善于随机应变的人现在应该能巧妙地自圆其说吧,然而归根结底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只会临阵磨枪而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释,我只能把除了昨晚以外的情况实话实说。
  “啊,也就是说,因为她以COSPLAY的姿态来找你才是昏倒的理由吗。”
  “是的。被大家知道那种装扮的人是我的朋友的话……会被认为我是小同类的。”
  被她的口癖传染了。
  “我明白我明白。因为现在正是重要时期嘛。要尽量避免一些愚蠢的行动呢。”
  “是的,就是那样。”
  “嗯,我全懂了。我这里还有一些必须要处理的事,你可以回去了。要是还觉得不舒服,就算正在上课也要过来找我啊。”
  向老师道谢后刚想走出保健室的时候,制服的下摆刮到了桌上的印章盒。盒子摔落,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对不起,我来捡。”
  “拜托你了。”
  我爬到桌子下面,侧眼看到了她的裙底。坐在椅子上而有些变形的大腿中间,露出充满成人气息的秘密缝隙。哈●·波●和密缝(不要告我)。为什么没穿丝袜?为什么没穿丝袜?难道这就是恋爱吗……还是说只是性欲呢。总之我的神经似乎又激昂起来了。
  先切断烦恼专心于捡东西。
  “找到了。这是什么啊?”
  “不给你哦。”
  “……我也根本不想要啊。”
  一言以蔽之,那是个和食指差不多大的金属棒。
  虽然上面有精巧的雕饰,但经过长年的磨损几乎看不出来了。
  “这是一个巫术道具。很有名的。女生专用的。从一个来保健室的学生那里得到的。”
  “哦——”
  巫术也算咒术,那应该也是祭器的一种吧。真正的。
  “那我回去了。怎么也得去上第六堂课。”
  第六堂课的铃声响起。
  “喵哈哈,真是遗憾啊。”
  事不关己的语调。我也没兴趣再回去了。
  
  回去的时机改在放学后。在保健室吃保健老师剩下的便当浪费了很多时间。每日最后班会已经结束了。
  越接近教室,越感到不安。
  我在班里的评价到底下降到什么地步了呢。在交了COSPLAY女以及表演了冲击力极强的歌剧后,绝对会成为话题人物吧。
  做好觉悟后我走进教室。还留在班里的学生一齐看向我。
  两名不再说话的女生,以及六名左右的男生。川合与小林也在,他们正和三明治中间都层的中村说话。所有人都在看我,但没有人想过来与我说话。班里唯一一个没有看我的是个正独自看着杂志的不良少年。
  高桥一伙不在。考虑一下状况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总之我想知道现在的事态该如何发展。我看向川合他们,他们有些窘迫地错开了视线,装模作样地继续闲聊起来。嗯,现在已经开启屏蔽功能了吗?
  “不过中村你做的地方可真差啊。”“是啊是啊,还总是被嘲笑。这次换座位一定要抓住机会啊。”“真羡慕你们啊。他们总隔着我聊天。”
  完全不顾及我就站在旁边,他们如同看不到我一样继续着无聊的话题。从背脊涌出的恶寒充满全身,连指尖都被麻痹了。
  绝对没错。他们三个散发出一种“不想和我说话”的气场。
  为什么?没必要烦恼。理由只有一个吧。而那个罪魁祸首为什么现在却不在这里啊?
  思虑再三,我决定还是先试着向川合他们搭话。
  “呐,早上那女生,去哪——”
  “佐藤,班主任让你回来的话就去学生谈话室找他。”
  小林充分表现出他的冷淡。我没说完的话就那样噎在嗓中。
  “干嘛这么冷淡啊,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应该这样问他吗?
  答案是NO。绝对不行。
  从刚才的对话中已经明显看出,我们无法重修旧好了。身体绝望地晃动,继续纠缠他们的话,反而会让对方直接说出决定性的台词吧。
  决定性的台词基本都会化为语言炮弹的。学校就是这样的地方。因此,能含糊其辞的时候就要含糊其辞。所有人都必须具备解读气氛的能力。
  “知道了,谢了。”
  迅速撤退。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虽然比原来生疏了许多但好歹还能说两句话”这条底线。有点想哭。
  做完回家的准备后我走出教室,在门口撞上了一名班上的同学。
  打理得很景精致的长发,个头也很高,长得不错的美男子。然而不知为什么,只有这个家伙穿着白色的学生服,是个避之尤恐不及的人。
  “不好意思。”
  正当我急忙道歉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家伙竟然说起话来。
  “佐藤一郎啊。”
  “哈?”
  “风雨将至。”
  “……要下雨了吗?”
  “呼呼呼,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呼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走进教室。一副装腔作势的态度。旧伤疤又慢慢疼痛起来。
  
  所谓的学生谈话室,便是做心理辅导或谈论一些秘密时使用的房间。一般学校的心理辅导室都会配有专门的老师,而我们学校的心理室可谓与众不同,不过我从来没有去过。
  “我是佐藤。可以进去吗?”
  “我是阿鸳老师。请进。”
  阿鸳老师。我们班主任的绰号。那并不是由我们,而是由上一代的学长们起的。原本是因为老师非常爱老婆而被人揶揄为鸳鸯夫妇,经由鸳鸯老师这样的演变,最终定型为“阿鸳老师”这样的略称。
  不过,会有人用学生们起的绰号来自称的吗?
  “失礼了。”
  脑中浮现出类似审讯室一样的遐想,我提心吊胆地走进屋中。
  完全没有冰冷的感觉。高级地毯配上绿色的窗帘。矮脚桌与沙发组。电视和录像机,甚至连咖啡机都有。完全无法把这个空间与学校划等号。
  阿鸳老师正坐在桌子对侧的三人沙发上。
  “来,坐吧。不用太紧张的。”
  “是。”在他的催促下坐了下来。
  “听说你昏倒了,没事吧?”阿鸳老师向杯子中倒了一杯咖啡。
  “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听说是老师将我送到保健室的,真是麻烦您了。”
  “是爱啊,佐藤。”
  “哈?”
  “那是我作为教师的爱啊。你不用在意的。真想和你们一起追寻青春的脚步啊。”
  “……呃。”
  我开始觉得阿鸳老师这个名字或许也包含着阿梦老师这层含义吧。(译者注:阿鸳与阿梦的日文读音相近。)
  “言归正传。佐藤明白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不是因为今天早上昏倒的事吗?”
  “确实和那也有一些关系。”
  思来想去还是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
  “好吧,那我就像个汉子一样直说了。不过请一定要记住这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佐藤一边。教育是连接着我与佐藤间的羁绊!”
  “……呃。”
  在无法交流时才会使用的独一无二的词汇“呃”,终于有人能连续被对方“呃”还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话了。眼、眼前的这个男人做到了!……似乎是这样。
  “昨晚学校闯入了入侵者,那就是佐藤你~啊哈哈——”
  我喝了一半的咖啡水平喷射出去……
  “早就露馅了吗!”
  “因为摄像头拍下你了嘛。”
  有摄像头在吗……
  “不是的,我是回来取教科书……所以才偷偷溜进来的。”
  “我也觉得应该是那样的理由。不过,关于另一名入侵者……”
  “那个COSPLAY女吗?”
  “没错,就是她。她也是我们这里的学生。而且还是我们班上,和你同姓佐藤的那个孩子。不是有个一直没来的学生吗?”
  “什、什么?”
  佐藤?空座上的Lady’s佐藤?就是那个COSPLAY女?
  “你们都姓佐藤,原本就是朋友?”
  “不是的!我们是在潜入学校时认识的!”
  “使用烟花,给警卫员惹了麻烦,你们两个都是我们班的学生,因此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了。”
  “对不起。”我诚恳地低下头。
  “嗯。这次我就不予过问了。我相信佐藤的诚意,相信你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才行。”
  “什么事?”如果是不予过问的代价的话,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关于你的共犯,另一名佐藤同学……”
  “说起来,那家伙去哪了啊?被抓走了吗?”
  “突然就消失了。她一贯如此。即使是去她家家访,她也会在不经意间消失,就好像有超能力一样。”
  “真是个利于犯罪的技能呢。那您说的帮忙是?”
  阿鸳老师露出完美的笑容。
  “我要你成为她——佐藤良子的朋友。”
  “我拒绝。停学处分是从明天开始吗?”
  “诶诶?为什么!?”
  “根据法律,这项交易以不成立而终。”
  “这不是什么交易。是我的请求啊,佐藤。Men’s佐藤与Lady’s佐藤,应该很合的吧。”
  “请别再说了!您应该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吧!”
  “不过是有点COSPLAY过度而已……我觉得能成为朋友的话她就会来上学了吧。实际上也已经来过了。”
  “可是,如果和她成为朋友的话,我就不会再有别的朋友了。”
  这想法虽然残酷却是事实。
  “……唔嗯。那就这样吧。”阿鸳老师的笑容上放出光芒。
  “就由我阿鸳老师来做佐藤的朋友吧。”
  “您真的是阿梦老师吧!”
  “我认为一名老师拥有学生五人份的友情力量哦。”
  “那是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计算方式啊!”
  “这可是珍贵的教育机会啊。顽固的佐藤良子不去上学。而为了见佐藤一郎才坦率地来到学校。由此而得出的结论,应该是……”
  “应该是?”
  “你便是召唤佐藤出现的纹章啊。”
  “完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觉得你们正是喜欢这种游戏的年龄。”
  “什么召唤纹章啊。总之,对于那个女人还是算了吧。”
  “唔唔。”
  “如果请求不接受的话那我就要命令你去做了哦。比如任命Men’s佐藤与Lady’s佐藤搞好关系什么的。”
  “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不行吗?”
  “不行。我不要。难以接受。我最讨厌沉浸在COSPLAY中无法自拔的人了。”
  “为什么?你在初中时也做过这种事吗?”
  好像一只流星锤砸在我的头上一样。
  “不、不、不是的!不是、不是!”行为可疑遗传因子在体内充分发挥着功效。
  “我初中时绝没有沉浸COSPLAY而被别人欺负过!”
  “是啊。我也无法想想佐藤会那么做。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希望你能了解她的心情。”
  这句话我有点在意,不过也不会因此就惹祸上身。
  “这我也做不到。因为我原本就不想接近她。”
  “我知道你当然不会动用暴力,但能不能态度上不要过于抵触呢?”
  “不行,如果她来了的话,我一定会断然拒绝和她往来的。”
  “呼——”阿鸳老师将资料丢在桌子上。
  “啊,抱歉,我手滑了一下。”
  我偷偷地瞥了一眼那些资料,封面上清晰地写着“调查书附件/佐藤一郎”几个大字。我吓得睁大了眼睛。那是内部资料报告。一份详细的分门别类的特别报告。
  “啊,这个资料的内容是绝不能告诉其他同学的吧。不然我可爱的学生就会被欺负了吧。”
  完全是威胁。他堂堂正正地这么做,我已经没有力气还击了。
  “可以接受了吗?”
  看来是不能拒绝了。
  
  遏止叹息的阀门坏掉,我发出一声声叹息。虽然知道自己很狼狈,但我现在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情。
  “哈哈……”
  干涩的自嘲。今天由Happy Day一下变成Unlucky Day。
  教室中已经空无一人。我坐回自己的座位,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失去了回家的力气,出去玩的计划也泡汤了。高中生活的希望也漂呀漂、漂呀漂,漂到了外婆桥。仔细想来,阿鸳老师的威胁完全没有意义。我的命运早已决定了。自从遇到那个冒牌魔女后,我就再次落入无底深渊了,应该是吧。
  花了三十分钟才拼死挤出一点想要回家的力气。
  “……走吧。”
  大风吹过,窗帘在屋内摆动。在春天清爽的风中,混入了甜甜的头发香气。我吃了一惊。蓝色的魔女正坐在窗台上。
  “是、是你!”
  我一脚踢开椅子。眼下的心情好像追讨仇敌三年终得相遇时一样。
  “检测出了龙波动。”还厚着脸皮这么说。
  “果然这个建筑中有一个龙端子。”
  “别再胡说八道了。早就已经露馅儿了。”
  “数秘预测中确实观测到了龙端子的存在。”
  “别再说那种事了。说到底,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啊?”
  “正在进行单独搜索。”
  “在找那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吗。”我冷笑道。
  “……确认一郎的品行有着显著的劣化。”
  “还不是都怪你嘛!”
  佐藤良子依旧穿着那身打扮。斗篷与法杖。因为别人都看不到她嘛。不对不对,大家绝对可以看到她。但谁都无法吐槽她,真是可怕。
  “简单来说吧,你根本不是什么异世界的魔女。只是一个高中生,一个随处可见的庶民,叫作佐藤良子的人!”
  我指着良子(只叫名字就够了),等待着她精神崩溃的瞬间。
  “……一郎的波长似乎变换了呢。”
  “出现了啊,专业用语。你要是觉得抛出几个那样的单词就可以骗得了别人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波长变换直接用你们的语言来说就是洗脑。通过干涉碳素型活动体的脑波,对其思考模式造成影响的技术。”
  “啊啊——好了,不要再说了。”
  “探寻者将一郎的波长再变换的话,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诶?也就是说,如果解决不了的话,你就承认自己是个妄想女咯?”
  “不会的。《中央集积机关》是实际存在的,探寻者隶属于那里也是事实。”
  这家伙,莫非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沉浸在妄想中无法自拔了?
  “即将施术。坐在这张椅子上闭起眼睛。”
  她拉出最后排的椅子贴在墙上。
  “算了吧。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我要回去了。”
  “……处理后,如果一郎的思想还没有改变的话,探寻者也可以承认一郎刚才的话。”
  “你说的啊。承认自己的妄想,并且不再玩那无聊的COSPLAY了。”
  “无所谓。”
  “我本来就没什么变化,不会拿什么奇怪的歪理来误导我吧?”
  “不会的。”
  “好吧。”我坐在椅子上闭起眼。
  “来吧。做你的什么再变换吧。”
  我当然有绝对的自信。没有一点事实能够证明佐藤良子是魔女。我已经开始思考战后处理的相关事宜了。制止了她的COSPLAY行为后,应该怎么对待她呢。考虑到阿鸳老师的意思,还是让她穿着制服来上学比较好吧。不过就算穿上制服,这家伙也不会交到朋友的。没错,如果首秀失败的话一切就完了。我也已经完了。不过能与犯人同归于尽的话,心里多少能感到一丝慰藉。
  “不要动。”
  良子的手扶着我的脸固定住。接下来她轻轻仰起我的头,让我的后脑抵住墙壁。有点不安。不过已经太迟了。仪式已经开始实行。
  “……呃!?”
  立刻在脸边感到了她的气息,而下一瞬间我便已经中招了。
  她做了什么。那是,吻吧。
  “唔唔————!”
  我,被吻了。被佐藤良子吻了。怎么回事。为什么被吻了。刚才我们都在说什么呢。洗脑是什么啊。对立轴能够解除取决于实证性的有无,而那个解便是接吻。意义不明。
  “唔、唔……”
  可以逃脱的路线从一开始就被封锁了。脸被双手固定。后脑抵住墙壁。今天我学到的知识是:在后脑抵住墙壁脸颊被对方按住的情况下,人类就站不起来了。
  带着极具魅惑力的喘息,良子从我身边离开。
  “…………”
  我茫然了片刻。
  她这是在蔑视我吗?想着我站起身来。在我心中,自己的形象与武田信玄那威风凛凛的英姿重合,我严厉地喝道:
  “哇呀哇呀哇呀呀!”
  自从生下来以后头一次这么长时间的口齿不清。
  顺便说一下,其实我本打算说“真遗憾啊,我一点变换也没有”的。但原本想说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自我语言自爆。我如枯萎的花朵一般瘫坐在椅子上。现在的我还不如廉价芥麦面中飘着的野菜。
  “受到再变换的影响产生暂时性的语言机能混乱吗?应该可以将这视为施术成功的证明吧。”
  “……呃。”
  〖嘿嘿,老大,我这小马达无法提供你需要的那么高速的跳动啊〗,心脏在体内高鸣着。我是个懦夫,只因为这种事便心跳不已了。脸也像傻瓜一样火热。
  对面的良子一点都没有脸红。完美的扑克脸。
  “……狡猾。”
  中了女人的必杀技。看来发动这招与服装没什么关系。
  “在探索龙端子一事上,探寻者与一郎的主仆关系确定。既然已经完成宣誓,一郎便有义务听从探寻者的命令。”
  “……命令?”
  “放心吧。探寻者不会轻视一郎的生命的。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探寻者保证即刻还一郎自由。而且,机关还会对一郎发放本地通货作为报酬。”
  这家伙还会付我钱吗?
  “玩过家家游戏还发钱吗?”
  又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我的愤怒完全是存在于另一个次元中啊。
  “包括一郎在内,要重视将现象界人作为每一个个体进行活动,考虑到这点全权持有者做出给予报酬的判断。”
  “白痴吧。傻不傻啊你。”
  收入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件大事,为什么她能那么简单地随意说出这种话啊。
  “这句谩骂在论里方面不存在正当性。探寻者的行动方针由《中央集积机关》决定,既然已经连同个体的内在差进行过细微调整,那么‘傻’这个侮辱性的词语便是龙端子探索任务的本地协力者得出的判断吗?因为一郎本不理解龙端子对机关的重要性,所以才无法做出总括性的判断吧。”
  “怎么会做不出。你们既然都可以随意撒钱,那种小事还做不到吗?”
  “探寻者无法确定指示代词‘那种’所指示的范围。只靠菲尔拉的机能无法解析现象界人复杂的心理表现。请为‘那种’指定范围。”
  “开什么玩笑啊……那么轻易地就……无论是钱还是吻……”
  愚昧的报应总会在日后降临。这家伙不知道吗?
  看到她的样子,我的旧伤疤便慢慢疼痛起来。实在是过于疼痛以至于我无法再直视她。
  “一直这样的话,你早晚会走向破灭的。”
  “机关内的活动体经常有为自己使命殉职的情况发生。一郎也同样有危险。”
  “为什么我非得为了你的无聊妄想而丧命不可啊。”
  “一郎知道得太多了。如果不接受探寻者的保护,一郎很可能已经被机关抹消了。”
  “根本不可能的,连机关本身也是不可能存在的。绝不会有什么魔物要来抹消我的。”
  “全权持有者曾向探寻者下达过那样命令的。”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要一直跟着我了?”
  “是的。”
  阿鸳老师的威胁。良子的跟踪狂宣言。以及奢望今早的事还不足以致命的我那天真想法。混杂于一起,得出一个答案。
  “总之……要是找出那个叫龙端子的东西,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吧?”
  反正已经被孤立了。反正已经无法翻身了。
  “没错。那样就完成了。”
  “龙端子呢。那种不存在的东西还是饶了我吧。就算是妄想,拜托你也有个核心吧。有没有什么符合龙端子形象的东西?”
  “探寻者不清楚现象界人是怎么称呼龙端子的。下次会带实物样品来的。”
  带来的话也就是说探索对象是个实际存在的东西。终于能看到尽头了。
  答应与不答应,将两者置于天平上称一称的话,赢的肯定是后者……不过在内心早已急剧动摇的现在,他们两者的差距无非是小数点后的竞争而已。
  “明白了。我帮你就是了。”
  “那么先给你报酬。”
  良子摆弄起机械法杖来。杖柄内置了一个自动贩售杂货店里常见的硬币收纳盒。良子取出里面的百元硬币,堆在手心好像一座小山一样。
  她把那个递在我的面前。
  “你的收入。”
  好象孩童过家家时用的钱一样。心头一阵火气。
  “……我才不要你发零用钱呢!”
  
  晚上六点,回到家中。
  回到家后我便趴在床上,意识也随着一起消沉。
  “……好累。”
  被良子拉着在放学后的校内转来转去。地狱般的时间。
  这个问题以前是个盲点,即使放了学,学校内也还留有大量的参加社团的学生。很多学生都目击到我与COSPLAY女结伴同行的样子了。真是太糟糕了。我立刻就诅咒起自己当时所做的决断。
  当然没有找到什么龙端子。反倒是到处遭到别人的白眼,多得我都麻木起来。对于熟知白眼恐怖的我来说,那段时间简直与拷问无异。
  比起出于爱好穿着奇装异服四处奔跑的良子,被卷入进来的我要羞耻得多。这个世界绝对搞错了什么。应该可以顺利找到龙端子什么的吧。真是不安。如果找不到的话,暂时还会这样羞耻下去吧。
  “一郎——电话——”楼下传来一声呼唤。
  “电话?”
  走到楼下,从母亲手中接过听筒。我刚刚才买的手机,只有川合与小林他们知道号码。而他们似乎都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真糟糕啊,朋友数为零。
  “喂喂?”
  ‘是我是我,希望你现在能立刻给我的帐户拨一笔巨款。’
  会说这种话的人只有一个。
  “挂了啊,清水。”
  ‘开玩笑啦。不行啊一郎君,我不是跟你说过在日常会话中不能认真的吗?’
  “……哈,只是你今天赶的时候不好。”
  在暗黑的中学时代,如果说我有唯一的朋友的话那就是清水了。
  他是唯一一个在知道我被别班学生欺负后会来调解的人。虽然没有公然帮助过我(他曾直言不讳地说,如果帮助我的话连他也会被欺负),但在暗地里却认真地与我交好。
  只是那样我也很高兴了。
  没有那种充足感的话,我或许根本无法考虑什么高中首秀的问题。影响何止一星半点儿。
  ‘忙吗?’
  “不,我现在快要淹死在泥潭里了。发生了很多糟糕的事。”
  ‘好像很有趣呢。说来听听。’
  清水的声音兴奋起来。似乎很快乐呢。他是个以别人的不幸为主燃料的快乐主义者。
  我简明扼要地为他进行了说明。听完,清水得到了满足。
  ‘……这个啊,应该算是强烈的电波吧。’
  “超强的气场啊。完全是念能力者。”
  ‘能对抗念的也只有念了,哈哈。’
  自己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这个傻瓜。
  “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危机了,完全结束了。同学好像都把我们当作同类了。”
  ‘才刚刚入学不久嘛。平衡真是容易破坏啊。’
  “简直就像是对我不顾地位企图跻身第一集团的惩罚一样。”
  ‘好啦,不要再消沉了。好吧,那就让这么伟大的我来为可怜的一郎传授建议吧。’
  清水的建议在初中时曾帮过我很多次。
  “不,我觉得这次连你也搞不定了。”
  ‘好了好了,你先给我说说你们班上的情况吧。’
  或许说说话也能放松心情。我在放置电话的走廊里坐了下来开始说道:
  “首先,第一集团是贵族一伙……”
  
  
  早上的教室完全变成另一个世界。
  我刚走进去,室内的闲聊便停了下来。不过我并没有在意。而是冷笑。
  “昨天。”“真讨厌。”“COSPLAY。”“太恶了。”“一对儿佐藤。”“隐性变态。”“恶趣味。”“变态系。”一个个低声嗫嚅的只言片语。底层集团的口沫占去了大半,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岛弓菜可以小声一点或者别反复说着同样的话。
  如渡针山一般,我坐到座位上。
  确认了佐藤良子的位置空着后,我稍稍松了口气。她如果出现的话会为我带来极大压力的。没有什么事比她缺勤更好的了。
  不过,我还是为右边的尾崎同学把桌子向右移动了十厘米感到愕然。一旦被女生讨厌,她们便会变得十分露骨。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谴责我,但我还是感到整个班都在与我为敌。
  喘不过气。丢死人了。真是可怜。
  这种时候,我便会无意识地想去抠手背。但还是拼死忍住了。我绝不会再去抠手背了。还有五分钟才开始班会,快点来吧,阿鸳老师。
  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说实话,真是吓了一跳。是高桥?大岛?山本?还是齐藤他们?这么快就要为我处刑了吗?
  “佐藤君。”
  “子、子鸠同学!”
  这是真的吗。那个象征着世界和平的她,竟然来引渡我了吗。如果她笑着对我说“佐藤君还是死了比较好~”的话,负责调节我心脏的技师一定会说着〖不好意思老大,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永别了〗随之逃跑的。
  啊啊,子鸠同学那娇小的嘴唇慢慢开启,一种悲剧的预感油然而生。
  “早上好~今天的佐藤君很醒目呢~”语调异常轻快。
  啊?
  “啊、啊啊。嗯。”
  “昨天真是抱歉。班会结束后我们等了五分钟左右,你一直没回来我们就先走了。”
  “啊、啊啊。嗯。”
  “下次再一起去吧~”
  “啊、啊啊。嗯。”
  一边说着复制&粘贴的量产型台词,我一边由衷地感动。
  子鸠同学还身处恶意圈之外。看起来良子的事并没有让她产生什么厌恶感。真是个高尚的人。有如此高尚的品德,应该也具有护国之力。国家不付给子鸠同学全额的工资可不行哦。
  决定了。我要在心中建造子鸠之神殿。让这信仰来拯救我吧。
  “……哼。”
  大岛弓菜闭上了眼睛。表情有些痛苦。一定是因为子鸠同学和我这样的人说话而感到有些不爽吧。我很清楚的哦。几天前,子鸠同学向大岛请教化妆方法的时候,她就毫不留情地说“子鸠不适合那种东西啦”。这个女人一定是害怕子鸠同学的可爱度超过她吧。虽然被称作蜂后,不过她的心胸实在是狭窄呢。然而很遗憾,子鸠同学现在的可爱度已经MAX了。气死你!
  正当治愈之力充满全身之时,另一个身影站在了我的身前。是个男生。
  “终于找到汝了。”他用深沉的假嗓说着。
  “飞灵。”
  我惊讶得全身一震。
  胆战心惊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家伙。
  学号十三号。矮小敦实的运动型男生。好像是叫铃木修。
  “……说什么呢?”
  “忘记吾了吗?飞灵。”
  “飞灵是谁啊?”虽然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不过这时候也只能这么问。
  “当然是汝了。还有别的人在吗?”
  “不,我是佐藤啊。你认错人了吧?我从没和你说过话啊。”
  我想赶紧结束掉这段对话。
  “哼,别装傻了。”铃木的态度自信满满。他用响彻教室的声音,说出一句专业用语。
  “这是拥有奇眼的《万里眼》的魔力!”
  奇眼。指的是左右瞳孔颜色不同。
  “你说什么呢!?我双眼都是黑色的啊。”
  “哼,那并不是真正的姿态。难怪汝会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快坐回去吧。班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现在,《多元异世界杰乌斯海姆》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那个凶残的邪神降临,使得吾等十二骑士被迫转移到各世界中。”
  鸡皮疙瘩在身上游走。
  “先、先回座位……吧?”
  “吾等必须要找到失落的骑士,回到杰乌斯海姆去。然后打倒《邪神艾斐索斯美亚》。”
  鸡皮疙瘩上又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看来汝是丧失了记忆。等一下。让吾通过《精神深入》潜入汝的意识,找到汝失忆的原因吧。”
  这家伙一直称自己为“吾”吗?
  铃木抓起我的手。还没等我推开,他便撅着屁股向后弹了出去。什么情况?
  “唔呃!何等强力的《魔障壁》!竟然将吾的《精神深入》弹飞了!”
  我很讨厌非常侮辱人的“变态”这个词。
  “铃木真变态。”
  不过说出来后反而觉得这并不是一句侮辱。感觉不错。
  “哼。看来汝似乎是被什么人的咒术束缚住了。这下便要从长计议了。不过不要忘了,汝与吾一样,都是有着高傲荣耀的《邪圣剑士·复响双刀》。”
  “说什么忘了,我连听都没听过啊!”
  “等一下,铃木修!”
  突然闯入的第三个人,是班上唯一一个穿着白色学生服的家伙。
  “汝乃穿白制服的木下!”退后一步的铃木来了兴致。
  “知道吾辈为什么要穿着白色的学生服吗?佐藤……不,飞灵!”
  “我就是佐藤!”
  根据我由经验谈得出的归纳性推理,称自己为“吾辈”的高中生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呼哈哈!你那么想知道的话吾辈就告诉你吧。”
  “这身白色制服是充满睿智的贤者之证。而且,它与由各国暗黑政府统治的上位机关《世界议会》有着很深的关系。”
  “什么,汝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铃木做作地怪叫一声。
  “存在于吾辈意识里的《阿迦奢断章》中,记载着从过去到未来全部的历史碎片。吾辈迟早有一天将成为征服世界的男人,呼哈哈哈!”
  这家伙的笑声就好像说话一样,清晰地吐着“呼哈哈”这三个字。拜托你也考虑一下我承受的恶心感与难受感好不好。
  “嗯!阿迦奢断章,我听说过!的确是个记载着从过去到未来全部历史碎片的东西!”
  “你不只是在重复刚才他做的说明吗!”
  他们的话他听起来似乎能接的上,实际上驴唇不对马嘴。
  这两个沉浸于自我世界中的家伙,该不会引发一场壮绝的大寒潮合战吧。
  “飞灵,把你的力量暂时借给吾辈吧。”
  “等一等,贤者。这个人是直属于杰乌斯海姆《天界院》的骑士。没有工夫去管地球上的事。没错,一刻也耽误不得!”
  “你这种人为什么会来上学啊。对于你的人生来说,窝在家里便足够了吧。”
  “等一下,你们两个。”
  一声悲鸣响起。本来局面就已经很复杂了,却又追加了第三个人。
  “……安藤立夫吗。这件事与普通人没有关系。快退下吧。”铃木夸张地挥了一下胳膊。冷啊。太冷了。
  “哼,普通人?可笑!看看这个!”
  安藤立夫扯掉纽扣,脱去制服。虽然他扯扣子的动作确实很帅,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那古怪的行为也着实让人哑然。安藤想要通过那过激动作来强调的,是穿在制服下面的特摄英雄所穿的紧身衣。
  我的眼前越发黑暗。
  这家伙也是。他也有着相同的气场。
  “安藤立夫不过是我为了隐于世间所用的虚伪姿态。”他帅气地抬起单臂。露出袖口处戴着的价格相当于CASIO G-SHOCK七分之一的腕表。
  “我的真实身份是……哎呀!差点把实情说出来。好险好险!”
  “是是,你那不过是金属英雄系的妄想而已吧。不就是穿着闪闪发光的装甲与怪人战斗嘛。那个玩具表也是在特摄节目的专柜买的吧,都是些对象年龄3~5岁的玩具。你其实是个改造人?宇宙刑警?平成系假面超人?”
  “你、你说什么呢佐藤!我当然不会是那种存在!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并不是普通人!而这块《光芒之核》只是一块普通的手表!”
  看到安藤那惊慌的样子,我消耗500MP使用了比暴风雪魔法更冰冷的视线凝视他,但似乎他完全没有受到伤害。原来是我忘记了,暴风雪之眼只对不懂幽默的普通人有效。
  “我为了向世人传授真理而存在。绝不允许你们将惹人厌的佐藤卷入阴谋之中!”
  “谢谢你关心我,不过你还是先把扣子捡起来吧。”
  “安藤立夫啊。没有人能从吾辈的预言中逃脱。《阿迦奢断章》啊,梦境降临吧!Access!”
  “吵死了。你们不能小点声说话吗!”
  旁边的尾崎同学厌恶地堵住了耳朵。
  “呃唔……啊……这、着是!”
  木下头发散乱地扭动着身子。那装模作样的叫声令我的背脊生出一阵寒意。
  “安藤……立夫……虽然只有一点点,我看到了……你……你是!”
  “哼哼,被发现我也没办法了。就告诉你们知道吧。我不是地上界的人。我是从地底国家《地底震界》来的……《斗装骑震燃爆》!”
  他紧握拳头摆在胸前,显示着自己的手表。这个标志动作的出现频率还真高呢。
  “从地底来的吗……看来的确是那样……呼呼呼。”
  无法再忍耐了。
  “够了!”在我一声怒吼之下,三人的闹剧戛然而止。
  “为什么你们的妄想非要在今天在我身边爆发不可啊。适可而止吧!”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仁兄是和蓝色魔女相连接的稀有存在啊。”“嗯,我的《光芒之核》也检测出那个女人拥有的超高魔力。”
  铃木、木下、安藤相继说道。
  “魔女……是指佐藤良子吗?”
  人生的崩坏,往往是由细微的紊乱造成的。比如我的人生,或许就是因为邂逅良子而引发的混乱。而她以(非常棒的)COSPLAY装扮来上学,绝对会使拥有相同气场的家伙们大受刺激。
  “那、难道说?”
  我战栗地环视教室。
  我们班上到底有多少妄想旺盛的家伙?我无法说出那个具体数字。
  惊人,差不多有一半。
  事实就是如此,三十五人中的一半都不正常。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年A班这个小世界中会聚集如此多的同类。可以确定的是,出现在A班的正常人少了一半。
  其他的则是类似《邪圣剑士复响双刀》《世界议长》《斗装骑震燃爆》这样的家伙。虽然每个人的称呼各不相同,但我是如此统称他们的。
  ——《妄想战士》。
  过度沉迷动画游戏小说的世界无法自拔,将自己设定成一个超酷造型的人群的总称。
  过去他们被称为战士症候群。
  各种神经杂志的读者投稿栏,才是他们活跃的阵地。现在他们的阵线应该是转移到网络论坛上了吧。他们经常会以募集笔友的形式投稿。调查一下的话,应该是这样的东西。
  
  ——暗之波动正在不断接近。诸位光之战士,请赐予我力量。十四岁·女
  
  ——我正在找寻前世的战友。如果能想起阿尔斯艾尔、里菲塔、纳斯塔夏这个名字的人请与我联络。敌人正在逼近。拜托大家了。二十一岁·女
  
  ——沙宫夜,你在哪?我前世名为亚罗诧。我在菩提树之根等你。十七岁·男
  
  ——圣灵王要觉醒了。在听到普拉纳这个词后能感受到灵感的赎罪天使们啊,现在速速觉醒吧!回信地址如下,请急速联络!十五岁·男
  
  ——前世拥有天龙七星文章的人,请与我联络。十二岁·女
  
  ——有没有诞生于第三太阳系的人?另外,还保有月光战争记忆的人,我等着你的联系!十九岁·男
  
  关键词是“前世”“转生”“战士”之类。
  自信自己是被选中的战士,在这里搜索伙伴。现在的人生是假的,前世才是自己真正的人生,他们对此深信不疑。已经不是空想症过强的问题了。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在“前世热潮”风行的年代,曾发生过女中学生集体自杀未遂事件。她们自杀的理由只是为了回到前世,与伙伴们的灵魂相会,真是好恐怖啊。
  那应该是1990年前后的事了。
  虽然和当时有些许不同,不过妄想战士们至今仍然存在。
  为什么我这么了解?聪明的各位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也罢,就算明白了也佯装不知道吧。我可不想旧事重提。
  那么,话题再转回班上的家伙们吧。果然,约半数的同学都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时我想起清水的建议。
  “你只能成为妄想战士们的伙伴了。”他是这么说的。
  开什么玩笑啊。首先,和这帮家伙交谈就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铃木、木下、安藤。回去吧。班会时间到了。回座位去吧。”
  “那怎么行。吾等已经没有时间了!”“世界的选择绝对将至。吾辈们惟有携手才能共度难关!”“我只是想守护人类的和平!”
  “快点坐回去吧。”
  如果良子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的话,事态一定会越发不可收拾的。
  “一郎。”
  良子在我身后三厘米的位置轻声说着。
  “呀!”我发出女人一样悲鸣。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七时四十二分,也就是说比同学们更早来到这里。”
  “别瞎说……”
  只有良子出现的时候不会被班里的同学无视。教室内立刻热闹起来。
  集众人视线于一身仍淡然相对的良子宛如圣人一般。
  “……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有很大的矛盾。探寻者将与一郎共同完成龙端子探索的任务。时间要有效率地用在正地上。而且,昨天不正是一郎要求探寻者来上课的吗?”
  “你打算穿着那身衣服来上课吗?”
  “这是规定,探寻者的正式装备不能于活动中脱卸。”
  “学校不允许这样的!”
  “放心吧。”良子又开始说起不可能的事。
  “探寻者的样子经过光学伪装,一般学生是看不到的。”
  “不,大家都能看到。而且看得非常清楚。你那设定太不靠谱了。”
  “除了一郎那样的特殊眼力拥有者外,其他人看探寻者是透明的。”
  “而且你能不能穿的正常点出门啊!”
  真是个乱七八糟的设定。
  “穿制服来上学!就算现在立刻回家换也可以!”
  “探寻者拒绝一郎的要求。”
  “你能不能感受一下周围的气氛啊!”
  “不能理解感受气氛这个行为的意义。现象界人的日常生活中必须要通过精密观测手段解析大气成分吗?”
  “啊——我要疯了!”
  良子从头至尾都显得格外认真。
  我认为,妄想战士分为内在派与外在派两个系统。前者坚信自己真的是来自异世界,经过转生成为了战士。后者,比如铃木、木下、安藤他们,应该还保有自己其实只不过是一介普通高中生的认知。他们共有的恶俗表演,恐怕是出自自我表现欲吧。
  良子再怎么看也是前者。最麻烦的类型。
  “早上好,各位同学。”
  阿鸳老师偏偏挑这个最差的时机走进教室。铃木等妄想战士们回到了座位。只有这种时候才变回老实又不显眼的存在。看来他们的变身是暂时性的。
  至于穿白色制服的木下,在上课时也会换回普通的学生服。
  “啊,佐藤同学。你终于来上学了啊。”
  “…………”
  “佐藤同学?”
  “一郎,一个成年男性在叫你。”
  “是在叫你吧。”
  “探寻者没有佐藤这样的名字。”
  我求救似的望向阿鸳老师。
  “嗯,总之今天来了就很不错了。幸好,今天第一堂是我的课。”
  “诶,让她COSPLAY着上课吗?”
  “没关系!”阿鸳老师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
  “只要想学习就够了!”
  果然又是精神论。
  “算了,既然老师不反对我也就无所谓……”
  其他同学可以接受吗?
  “一郎,开始探索吧。现在没有时间接受原始教育了。”
  “我拒绝。下课前我哪也不去。”
  “唔……”良子头一次显露湖犹豫。
  “佐藤同学,可以坐回位子去了吗?你还没有教材吗?这样啊……那么后面的佐原同学,你们今天能不能先换个座位呢?”
  坐在我左边的瘦弱女生佐原,无言地起身收拾书包。
  佐原的座位——我的旁边——她让出位置后,良子便听话地坐在了那里。
  “那么佐藤同学就和佐藤看一本书吧。两个佐藤要互相帮助嘛。”
  ……坐在最后面真是好啊。如果坐在最前面成为全班同学目光焦点的话,我一定会感到十分凄惨的。
  “桌子”发出干涩的声响。
  “现象界人使用的家具的一种。用途广泛,大小不一。根据用途不同,材质可选用木材或金属等等,有的甚至被做成高级家具。”
  “谁也没问你那个。快把桌子搬过来,这样才能一起看教材。”
  良子沉默地挪动桌子。
  “上课的时候把兜帽摘下来。”
  “不脱,那样会降低防御力的。”
  她反而把兜帽压得更低了,我强行把它取了下来。
  润滑艳丽的黑发散露。少女的芳香四溢,我不禁颤抖起来。回忆起昨天教室中发生的事。那种香气。宛如在电车之中打破了香水瓶一样香气四溢,但班上似乎没有其他人察觉。
  “……上课的时候就保持这样。”
  “没办法,只能接受一郎的要求。”
  看来偶尔也会听话嘛。实在搞不懂她做事的标准。
  我把教材摆在两张桌子之间。良子把脸凑到教材上空五厘米的地方。这家伙是近视吗?
  “你在干嘛?”
  “……在读书。”
  “你那样我就看不到了。看书不要距离那么近啊,稍微远一点。”
  良子点了点头。
  “……战斗中距离也是很重要的。”啊啊,真让人火大。
  “那么,佐藤同学,你来念一下这段吧?”
  微小的希望被阿鸳老师打碎。
  “…………”良子如预想般无视老师。
  “佐藤同学,开始吧。”
  “…………”
  “嗯,Men’s佐藤来跟她说一下,告诉她在第几页。”
  所有的情况都在刺激着我的痛处。所谓世界就是为了伤害我而存在的吧。虽然早知道世界是如此不公,不过没想到会这么过分。
  “……良子。”
  “怎么了?”
  “读教材啊。这里……”
  良子举起机械法杖。
  “阅读文书这样的事只要使用多用途回路《菲尔拉》的支援机能,瞬间便——”
  我夺走了那个多用途回路《菲尔拉》,把它放在地板上。
  “归还,归还,归还。”
  “吵死了。下了课就还给你。现在你要开始读这里。站起来好好读。”
  “虽然一郎的要求不合理并且不具论理性,但现在也只能遵从。”
  或许是人质起了作用吧,良子拿着教材站了起来。背朝着讲台方向……也就是正冲着我读了起来。
  “……不是让你只读给我一个人听啊。冲着前面!”
  无论做什么都是这种作风。我忍着胃部绞痛熬过了这节课。
  右座的尾崎同学一直塞着耳朵。这种态度有点过分吧?不过我确实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我也好想把眼睛堵住啊。
 楼主| 发表于 2009-12-31 15: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节课结束后,阿鸳老师立刻把我叫到走廊中。
  关于如何让良子上好接下来的课的走廊会议。
  “我会和各科的老师打好招呼的。”
  “……不穿制服不会被处分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好好想一想,我这么年轻,也只当了两年的班主任,为什么在职员室里那么有发言权呢。校长也不敢轻易和我发生矛盾啊。”
  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所以没关系的,V。”他摆了个胜利手势。
  “请老师直接命令她穿制服吧。”
  在强迫其他老师接受之前,还是应该先那么做才对吧。
  “我原来已经尝试过了,但是她不听我的话啊。不存在的东西不需要做什么处理,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有类似光学迷彩一样的东西,可以使周围人看不到她,似乎是这样的设定。”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跟她说话的时候会被无视。”
  “我觉得您理解错了方向。”
  “可是她却能听到佐藤你的声音。”
  我一时语塞。
  “……似乎是那样呢。”
  “应该说什么啊,这样的事我可根本高兴不起来。”
  “怎么啦,佐藤。你不想像我一样,可以天天和美人太太亲热吗?”
  “我会在平安无事地结束学校生活后再考虑那种事的。”
  阿鸳老师“喔”了一声,眼镜上浮现出雾气。
  “还有一点,老师。”
  “嗯?”
  “……被特殊对待一点也不好。”
  “所以我不是都说了嘛,其他老师我会搞定的,不用担心V。”
  “不是的。”班主任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
  “我指的是同学方面。”
  “嗯?”
  看起来他没有理解。
  正在我想再做补充的时候,身后响起一声“一郎”的呼唤。似乎浑身散发出一种可恨气场的良子,从教室后门探出半张脸来。
  “……你忘记一起去探索的约定了吗?想要违反约定吗?”
  “下、下个课间再去啦。还有,你那样的打扮别跑到楼道里来。”
  我像赶猫一样挥舞着手臂。
  “哎呀,果然如此。看起来她只听佐藤的话呢。”
  “呃……”完蛋了。
  “我果然没有选错人啊。总之,今天先拜托你了,佐藤。”
  阿鸳老师潇洒地在鬓角旁伸出两个手指,之后便离开了。
  随即,第二节课的铃声高奏起来。
  那个,您还有时间跟第二节课的老师交代吗?
  
  
  如预感一样演变成很大的骚动。
  第二节课的老师,是以“学生只是还没长成人类的雏鸡”为方针的数学老师。他当然不会认同学生的COSPLAY装扮。
  “你那衣服是怎么回事!佐藤,喂,佐藤!”
  “是、是!”
  “不是你,是女生那个!”
  “…………”
  “不许无视我!你那是什么态度!你是在小看我,不,你是在小看数学吗?!”
  “老、老师,您言重了!”
  “闭嘴佐藤!我是在和佐藤说话!”
  “那个,班主任允许她……”
  “什、什么?阿鸳君允许的?”
  老师之间也那么称呼他么。
  “……这样啊……那就继续上课吧。嗯——上次讲到哪了呢?”
  这威力也太强大了吧!
  阿鸳老师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不过这堂课总算平安结束了。
  唯一的不足是,良子极其不自然地弯着腰,像要钻进教材中一样看着课本(拜她所赐,我完全看不到书了)。为什么这家伙做事说话都如此古怪啊。我不止一次地燃起想把她的脑袋一口气按进书里的冲动。真希望她能感谢一下我的宽容。
  虽然谈不上是忍耐的代价,不过我总算还是把想说的话对她说了出来。
  课间。在别的班的人没出教室之前,我先一步拉着良子来到走廊上。几乎没有人会去三层到屋顶的楼梯转角。我来着她来到这里。
  “这里没有别的人,不用再表演你那无聊的设定了。”
  “那不是表演是事实。”
  “知道了,那求你件事。不理同学们也就罢了,反正他们本来也没打算理你。只是不要无视老师可以吗?拜托了!”我双手合十请求她。
  “一旦解除隐蔽系统,会使校内残留的阳性情报体产生不必要的活性化。探寻者与情报体拥有相同的魔力波长,会变得十分敏感的。”
  “OK,这设定真是太棒了,YES!那就稍微修改一下它,能让老师看见你吧,拜托了!”
  “探寻者不会采纳影响龙端子探索任务的行动。”
  “你的机能不能将特定对象从魔法对象中剔除出去吗?”
  “这个可以做到。”
  “那么,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我就不协助你探索了!呃,怎么又变成交易了……”
  “……了解。只把教师从对象中排除。”
  “听好,和老师说话要温和一点。如果他们对你制服的事指手画脚,你只能回答‘对不起,我穿错了’。还有,要一直跟着我。另外,嗯,还有就是……”
  良子扭捏起来。
  “怎么了?”
  “…………”
  “……奇怪的家伙。呐,还有就是,穿成这样外出的时候,一定要避免去人多的地方。我知道你有‘不会被看到’这种设定,不过穿得这么奇怪,还是别太招摇吧。另外我想了一下,所谓的探索我们是不是要分头行动啊……”
  良子显得有些慌乱,不停地用一只脚的脚面蹭另条腿的小腿。
  “……已经这种时候了吗……那么赶快回教室去吧。”
  课间还剩下一分钟左右。走廊里已经看不到学生们闲聊的身影,这样便不用在众人的眼下回教室了。
  走下楼梯后,良子向着另一方向的走廊(校舍是由较长的教学楼与较短的实验楼相对接的L型结构)跑去。
  “喂喂,你要去哪?”
  我擒住她的手腕。
  “……探索。”
  “不行。课程还没有结束呢。”
  我虽强拉着她回到了教室,不过这次她不知为什么,抵抗得异常激烈。
  “不要再抵抗了!”
  “唔、唔唔……咕、嘎。”
  不断发出机械音的良子变得像野兽一样。
  “干嘛啊,打算增加新的设定吗?增加新的设定可是件很丢人的事哦。”
  “嘎叽。”
  手指被咬了一口。
  “好疼!”
  获得自由的良子立刻冲进了女厕所。
  ……原来就是为了干这个吗……?
  上课铃打响的时候,良子悠然自得地从厕所中走了出来。
  “探索结果,女厕所中没有龙端子存在。”
  “我实在懒得对你这句话吐槽。话说,想上厕所的话直说不就好了。”
  “探寻者依然要求一郎一同进行调查探索。这次因为检测到强烈的反应而采取临时对策,将单独进行调查。”
  “是是,我知道了。你还是先把手洗了吧。”
  她又返回了厕所。
  过了一会儿,良子一边用斗篷擦着手一边走了出来。你对COS没有爱吗?
  “记得装备个手帕什么的,你那个多用途什么的不是什么都有么?”
  “似乎保有准备返回教室的记忆,可以吗?”
  “……快回来吧。”
  良子伸出手。
  “喂喂,还想让我拉着你吗?你如果不逃跑的话我也不用总……”
  冰凉带着水花的手……
  那精巧的天赐之物夺走了我的视线。充满嬴弱感觉的手。
  “谁要拉你的手啊”,这样严词拒绝的话局面也不会多有趣,而且我也并不想那么做。
  “……你,手真小呢……是不是比例搞错了啊。”
  她个子不高,脸也很小。全身上下都是小号的。
  “好像一群1/100的高达模型中,只有你是1/144的一样呢。没问题吧?好好吃饭了吗?”
  “小巧的身材有利于调查活动的展开。”
  只有瞳孔与一般人大小无异,难怪她看起来这么显眼。没想到长成美人的各种条件中,也有比例失蘅这个选项。
  “如果能带点微笑的话,就算不COS你的回头率也会很高的。”
  “对不起。探寻者无法理解一郎的发言。”
  “……不。没什么,铃声都响过了,赶紧回教室来吧。”
  看来她并不是想要引人注目才打扮成这副样子的。和班上那些家伙不同。
  只从这点来看,倒是还可以给她一个不错的评价。
  
  
  “我要取消那个评价。”
  “无法理解一郎的思考过程。再一次见证现象界人特有的跳跃思维。”
  “你才更加跳跃,刚对你有所改观,你就让我失望。”
  我和良子站在无人的走廊中。
  已经放学了?不,不是的。现在正在上课。其他的学生都在用功学习。只有我和良子毫无目的地呆站在外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无法接受事态发展的我,向淡然的良子质问道。
  “很显然。在第四节课中,探寻者与老师发生了一些矛盾。”
  “什么啊。老师只是对你说‘如果不想听课就出去’而且。”
  虽然第三节课凭借着阿鸳老师的威力顺利渡过,但第四节课就不成了。“不能只有阿鸳君的班上有例外出现!”,第四节课的老师在表现出不满的同时,坚决不允许良子COSPLAY着上课。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探寻者确实不存在与‘想听课’相符的情感,所以按照他的劝告走出了教室。”良子的声音没有一丝罪恶感。
  “没有问题的。”
  “问题很大啊,良子同学!”我以一副满载敌意的恶霸嘴脸对她说。
  “明明被赶出去的只有你而已,为什么连我也要和你一起出来啊!”
  她的脸上写满了诧异。
  “探寻者与一郎要一起探索龙端子,所以当然是这种情况了。因为学生们都留在教室中,所以行动的自由才得到更为弹性的保证吧。”
  “我想上课啊!”
  “可是希望对教师进行隐蔽处理例外化的也是一郎啊。你应该可以预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结果。”
  “等等,等等。老师没有让我出去。是你出去的时候硬拉我出来,才导致现在的结果吧。”
  “……?”
  她脸上露出由衷不解的表情。
  “……好了。非要找出谁对谁错的我真是个傻瓜。这段时间我就陪你探索吧。”
  总觉得陷入了很不得了的恶性循环。
  “喔,这里吗。”
  而后在良子的引导下,我们来到比三层楼梯转角更高的地方。连通屋顶与楼梯的房间。也就是所谓的天台屋。虽然也可勉强称其为四楼,不过其实也就是个为了去屋顶而必须通过的狭窄小屋,只有一些积满尘土的彩色路障堆放在这里。
  和大多数学校一样,我们学校也不允许学生擅自上屋顶去,因此这个地方罕有人迹。而屋顶更成了拥有悠久历史的学校放置垃圾的场所。屋顶上摆放了很多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桌椅,数量有数百个之多。
  “门被锁上了,打不开。”
  “因为这里禁止进入嘛。为了防止自杀。”
  “不,那个情报有误。”
  “哪里不对?”
  “检测出这扇门后面有极高浓度的《地灵》。也就是说这里很适合构筑神殿。”
  “又开始说一些意义不明的词语……所谓的神殿,就是供奉神的神殿吗?”
  “《中央集机机关》没有信仰这种概念。不过为了在使用咒术时可以借得某些特定高次元的智慧之力,从方便角度考虑还是有设立神殿的必要的。”
  真是荒唐又细腻的设定啊。编得太过分导致自相矛盾可就麻烦了哦。
  “屋顶是最合适的地方吗?”
  良子非常认真地(她一向如此)点了点头。
  “不过这里是禁止入内的,所以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你要么就忍耐住自己的好奇心,要门就再编个其他的设定。”
  “通常的任务是不会设置这种障碍的。然而,如果想结束任务回到那边世界的时候,这种障碍就会出现。”
  那就是她不久之后一定要去的地方吗?
  “……不过啊,擅自去屋顶会惹老师生气的。而且也没有钥匙。”
  “没有关系。”
  良子操作机械法杖,从法杖前端弹出一个形似耳挖勺的金属板。
  “这是?”
  “魔法开锁工具。”
  “喂!”
  我嗅到了犯罪的气息。不,应该说我只能嗅到犯罪气息。
  “把这个工具插入锁眼后,只要一注入魔力便可以打开锁了。”
  “那根本就没有丝毫魔法成分!只不过是犯罪技术吧!不行不行,没收!”
  全部被我没收。
  “那是在住宅街中执行任务的必要装备……”
  “哇,你在那种地方使用开锁工具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知不知道啊?就算只是在玩耍,被人抓到了一样会走向灭亡的。连新闻都会报道我们的!”
  “普通人是看不到探寻者的,所以那个前提毫无意义。要求归还。”
  “这个暂时先放在我这了。”
  “…………”
  她又变回了扑克脸,散露出不满的气场。
  “我可不想被你害得变成鲁邦……给我听话一点吧。”
  在孩提年代,的确很想为自行车什么的装上各种各样的装备。不过,眼前的家伙做得太过了。
  这么一想,佐藤良子很不正常。
  
  
  到了午休的时候,就算是魔女也会感到饥饿。
  即使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也毫不害臊。
  “魔力会转换成能量的,没有问题。”看着这么说的良子我困扰起来了。
  如何能在不被目击的条件下吃饭呢。
  良子的装扮在学校中很难不引人注目。而走在一起的我则感到非常羞耻。在四周无人的时候倒可以与她同行,但所谓午休这种东西,原本就是让学生自由地于校内行动的时间段,因此作为我本人来讲,还是想尽可能地留在教室里。
  学生食堂当然是危险地带。
  不过我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才进入午休时间,因此我决定速速去吃速速回来。
  偌大的学生食堂还没有一个学生。好机会。
  “葱香芥麦面两碗。”
  学生食堂的大婶一边惊讶地看着我们,一边将塑料容器中的面条拿到良子面前。
  “快点吃吧。其他学生来了的话就又要遭白眼了。”
  “补充能量。”
  说着意义不明的话,她吸溜起面条来。
  “你拿筷子的方法还真是糟糕啊。”
  良子倒攥着筷子。好像婴儿拿筷子的方法。
  “……虽然有必要熟练使用这个棒状工具,不过探寻者到现象界的时日还不长。”
  “哈?为什么是工具?”
  “吃饭的定义是补充能量,是整备碳素型活动体的一种工程。”
  “就算是异世界的人类,无论如何也得吃饭吧。那设定未免太牵强了吧?应该说太奇怪了。”
  “…………”
  被无视了。看来她似乎很不喜欢别人对她的设定吐槽,就连我也无法幸免。
  “呐,你真的不会用筷子吗?不是在演戏吗?”
  “在探寻者的世界,补充能量通常是通过魔力浆……”
  “知道了知道了。看,这样拿着。”
  “……不必。原本的握法没有问题。”
  “那样的话你永远也不会用筷子了。你还要调查很长时间,用筷子的频率也会越来越多,所以还是先努力成为筷子大师吧。”
  为什么我非要用一个妈妈的口气对一名同学讲话呢?
  “这样吗?”
  “手指的位置不对。这样,这样……嗯,现在没问题了。来,夹着吃吧。”
  良子的筷子夹面条夹得很不顺利。刚想送到嘴边便掉落回碗里。这样重复了五次之后,良子“唔——”的哼了一声。她偶尔也会流露出人类的感情啊。不过都非常幼稚。
  “这个棒状工具的长度不具论理性。为了准确传递手指的力量,应该设计得更短一些。次品。”
  “再短的话手就该被弄脏了啊。”
  “纵观万事,现象界并没有‘不想弄脏手’这个文化特色,因此那个说明欠缺说服力。现象界人在必要的时候还会积极地去弄脏手。这样的价值观欠缺一贯性。”
  “因为饭都很烫啊。用短筷子的话有可能被烫伤啊。”
  “为了防止危险……那么探寻者就可以接受这个工具形状了。”
  麻烦的家伙。
  “啊啊——吃起来端着碗吃。唔哇,汤都溅出来了。喂,别用手抓啊。”
  真像照顾孩子吃饭一样。面条这种五分钟便能吃完的东西,花了十五分钟才结束战斗。
  不久饥饿的学生们伴随着巨大的脚步声蜂拥而至,我们被困在屋子的一角完全无法离开。
  又遭了白眼?哈,那是当然的了。而且这次是被全学年的人鄙视。
  虽然一些高学年的女生们表达出“那是什么!”“好可爱啊!”这样善意的意见,但绝大多数人还是做出“好讨厌”“唔哇”“他俩是谁啊?”这样的反应。只有一个人说出“那个男的好可爱”这样不知羞耻的台词,让我的背脊上生出一阵恶寒。
  无地自容的气氛令浑身粘汗直淌。于是,我(立即!)抛出了可以将良子的特异性缓和到最小的秘策。
  “喂,我说你啊!下次的话剧还会用到这身衣服,注意不要弄脏了啊!不要给我们话剧部丢脸!下午时我们也要练习,各位不要在意啊!”
  因为生理方面的厌恶感令我无法完全进入角色,所以说出来的话好像读台词一样不分平仄。
  如何?刚刚的戏演得还不错吗?我看着周围人的反应。
  “是话剧部的啊。”“很逼真的衣服啊。”“看来文化祭时话剧部没问题了啊。”“离十月还有半年,真是有毅力的家伙啊。”“连午休都在练习,话剧部太拼命了吧。”“我们社团一年没有活动了。”“这个男人的屁股真棒。”
  真是个开放的学校啊!
  ……又听到了那个不知羞耻的人说的话。
  无论如何,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食堂的一个角落里,川合、小林、中村这三只乌鸦看着这边偷偷地笑着。
  “啊……”
  看到了解真实情况的他们的冷笑,我愈发感觉到我们地位上的差距。
  一旦成为众矢之的,即使是亲密的朋友也会离你而去。我有过这种经验所以清楚得很。贵族与平民是无法平等交往的。更不可能恋爱。
  “……没办法啊。”
  没有朋友,成为不可思议儿童的保姆。从复杂的人类关系中解放出来。本应感到格外轻松,可我的心却尤为沉重。
  
  
  下午的课不能再逃了。那是我作为学生的最后壁垒。
  好不容易说服良子,在返回教室的途中又再起事端。已经习以为常了。
  “喂!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啊?”
  学生教导老师是一名壮汉,他如同夸耀自己健壮的身材一样向我们逼近。浑身覆满膨胀的肌肉铠甲。
  很像在三国志系动作游戏中经常出现的,超越人类想像的武将形象。
  “将、将军!不对,老师!这是有原因的!”
  “普通学生闪在一旁!那个女生,报上你的班级姓名!”
  “…………”
  一样的无视。应该已经将教师从“看不到”这种设定中移除了才对,看来教导老师是她讨厌的类型吧。
  “呼!你想要无视我学生教导猪俣吗!虽然你穿着奇装异服,但也是本校的学生吧!”
  猪俣老师怒吼着,仿佛在头顶挥舞着一个看不见的铁锤或巨矛。现在如果是昭和初期的话,他绝对会随身携带体罚学生用的超重武器吧。
  “请等一下,老师!这和阿鸳老师有很大关系!”
  “……阿鸳老师吗?”态度露骨地转变着。
  “那个小伙子……势力很大呢。不过,就算是阿鸳鸯老师养的孩子,不穿制服也是重罪啊!我绝不能就此放任!”
  “是啊。”我也是同感。
  “我带你去教导室!走!呼,走啊!小子,你去上课!”
  “…………”
  良子看着我。目不转睛这个词就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
  “……没办法了。去吧。阿鸳老师应该会处理的,你只要静静等着就成了。顺便也认识一下社会。”
  “下午的探索呢?”
  “看现在的状况也知道不可能了吧。刚才的芥麦面是我请的客,所以你必须老实地服从于我才行。”
  “…………”
  “丫头,快点儿过来!”
  她猫着腰,迈着厌烦的脚步跟在猪俣身后。完全是一副反抗的态度。
  “…………!”
  每走几步便回一下头,视线中闪着窘困的光芒。
  “都说了我也没办法啊。”
  
  
  第五节课和平得令人陶醉。
  可以毫无顾虑地集中精神,理解也异常顺畅。并非我多么热爱学习,只是为了花最少的精力维持还不错的成绩的话,认真听讲是必不可少的。
  作为我头痛之源的良子……被带到教导室后一直没有回来。
  本以为她只是接受一小时左右的询问与说教,但直到第六节课结束乃至班会结束她都没有回来。真是天助我也。放学后的时光又属于我了。
  不过,刚一结束班会,我还是抓住阿鸳老师确认了一下情况。
  “老师,良子被带到学生教导室了,您知道吗?”
  “噢噢,佐藤啊,猪俣老师又抓了个不得了的人啊。”
  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应该没问题了吧。
  “那,怎么样了?”
  “我也直接出面去说明了一下情况。应该直接被释放了吧。”
  “这样啊。不过她还不穿制服的话,不是又会被抓了吗?”
  “嗯,是啊。不过她本人似乎很不想穿制服,还得拜托佐藤你去劝说她了。”
  “关于服装问题,我也没有办法啊。”
  “那身打扮很头疼呢。”
  “一般来说都会被停学吧?”
  “停学不是正合了她的心意吗?”
  ……也对。
  所谓处分,原本是为促使学生自我反省、寻求改善而设立的制度。没有效果的处分便只是一般的惩罚。良子绝不会思过求新的。
  “您去劝劝她如何?”
  “之前也试过一次……完全不行啊,哈哈哈。劝告这种东西,学生如果不想听的话完全没有意义。”
  你怎么这么高兴啊,喂!
  “我期待着佐藤所拥有的突破力啊。”
  “我哪有什么突破力啊?”
  “我的直觉告诉我,佐藤给人很不错的感觉。和一般人不同的深度……我眼镜上的感应器已经生锈了,解释不清楚了。”
  “……完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也就是说,您很器重我是吧?”
  “因为她肯主动接触的只有佐藤你嘛,拜托了~”
  阿鸳老师很有权力,头脑也很灵活。但面对良子这种类型的时候,却无法直接对她劝阻。我有些困惑,为什么大人自己都不爱去努力呢?
  “总之,你现在去接她一下吧。明天开始也要麻烦你照顾她了。”
  “只是一起看看书什么的还行……其他的就有点……”
  “我觉得你是有这方面才能的。”
  开什么玩笑。照顾怪人的才能,我情愿拱手相让。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那感觉如诅咒般缠绕于意识之上。在与全班为敌的现在,所剩下的活路只有加入妄想战士集团一条而已。
  如同从城市下放到农村一样,那几乎等同于人生的堕落。
  对我来说,佐藤良子就是堕落的化身。
  我岂有亲自去接堕落化身的道理?绝对不会去的。
  
  
  将教科书放进书包,正准备回家的时候,我的前进方向上出现了一条人影。
  “唔唔。”
  那家伙突然抵住喉咙看起来异常痛苦。一边发出“啊啊啊啊”野兽似的声响,一边跪倒在地,上身趴在地板上。即使制服弄脏也完全不顾,整个人在地上蠕动。身体的扭动格外异常。白白的大腿从裙底露出,连同内裤一起激烈地扭动着。
  (没关系吧!振作点!我现在就带你去保健室!我绝不会放弃最重要最重要的同学不管的!)
  ……我才不会这么做。
  我要是这么说的话,一定会落入陷阱之中的。
  她如被喷了杀虫剂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蟑螂一样扭动,发出“咿咿咿”或者“嘎啊啊”之类的叫喊。不说话的时候明明是个发育良好的大小姐,只是发出怪声就把她的美好形象彻底颠覆。
  “……《信仰者》……又来灼烧我了……《逆十子》……只要有了那个……”
  樋野,就是上次被阿鸳老师带去保健室的那名女生。
  至今为止,她已经像现在这样子躺在地上拦过班里很多人的去路了。但所有人都选择无视她。不可思议的是,樋野从来不对妄想战士这么做。她的目标只有正常人。
  她那头头是道的仪式,终于也轮到我体验了。
  “《暗黑圣遗物》……!”
  我从她身上跨了过去。这是最佳判断。绝不能理她。
  下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是铃木修。
  “杰乌斯海姆发来了联络。似乎事态越发恶化了。”
  我推开铃木。
  “躲开吧。我要走了。没有朋友的我要一个人回家了。”
  “呼哈哈哈!写作盟友读作朋友。佐藤,你不是一个人。牵挂世界的人们要联合在一起,共同干涉世界的选择。”
  我推开木下。
  “我不是很明白。抱歉,先走了。”
  “佐藤,我这里有你想知道的情报。你知道《盖佐尼克帝国》的《死亡时空》吗?那个空间的《空间人》们能将那力量发挥到极致。”
  “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了。回到那个怀念又温暖的家……”
  怀揣着灾难电影主角的心情,我推开安藤。
  穿越怪人之谷最终得以生还,送到戛纳电影节一定是一等奖。
  “喂,站住,无礼者。”
  威风凛凛的声音。我停下了脚步。本应该选择无视的。毕竟“无礼者”这种词汇,一般人是不会用的。
  “诶?”
  “尔就是佐藤吧?”
  “……是谁?”
  “那家伙(故意)躲在窗帘之后隐藏身姿,在听到我的询问后立刻甩开窗帘露出自己的样子。真是华丽的登场啊。当然那家伙也穿着奇装异服,而且那身行头刺眼得即使是已经大开眼界的我也难以直视。我觉得,世界上脸皮最厚的人种,只有妄想战士与逆转裁判里的大婶了。
  这名不做自我介绍的女生好像叫织田。
  织田的属性用一句话便可形容。
  眼罩剑士。
  她戴着海贼一样的黑色眼罩。还有日本刀……当然是不能带进学校的,所以她拿着挂了很多女性饰品的木刀。理解不能。长长的头发在头顶结成马尾。偶尔还会穿上形似信长披风(我起的名字)的斗篷。
  在我看来,除去良子的话,她能排进女性妄想战士BEST3吧。
  织田严厉地看着我。
  “弃痛苦的妇女于不顾,尔这不可救药的懒汉。”
  “我要走了,要回家了。”
  我很清楚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和机械音无异了。
  “尔没看到樋野正在求救吗?尔那是男人该有的态度吗?”
  “那你就去帮助她吧。”实在是忍不了了,我终于发动了反击。
  织田柳眉紧锁。应该是被我戳到了痛处吧。
  “……最重要的是,尔乃男人,难道没有一点武士道精神吗?”
  “无论是谁也没有那种东西的!”
  “鄙人就有。”她举起木刀。
  “这《小鸟丸》也有。”
  我感到自己的喉咙在凄厉地尖叫。真遗憾啊,便偏偏鄙人就没有。
  (似乎是)流浪吸血鬼设定的樋野,也慢慢站了起来。
  “我的吸血本能……”她无病呻吟着。
  铃木、木下、安藤、织田、樋野。被噩梦五连星包围的我宛如风中之烛一般。
  “你们要干什么啊……一个接一个的……到底是为什么?”
  我一直都规规矩矩,为什么都来找上我?
  阿鸳老师的话在脑中回响。
  “佐藤有这方面的才能。”“佐藤给人不错的感觉。”“佐藤的屁股真棒。”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开什么玩笑!
  “是因为我落魄了吗?是因为我做错什么了吗?到底为什么?”
  “杰乌斯海姆。”“阿迦奢断章。”“地底震界。”“小鸟丸。”“逆十字。”
  “哇啊。”我高叫着逃出教室。讨厌讨厌讨厌。
  我发狂地在走廊中奔跑,向着玄关冲刺。
  蓝色魔女正埋伏在玄关。
  “探索。”
  “哇啊。”
  这次逃不掉了。精疲力竭,我跌坐在地上。
  命运的捉弄,不,应该叫命运的折磨,今天展现得淋漓尽致。
  “教师的监视很严,探寻者得出很难在校内探索的结论。”
  “啥?你终于理解到这点了吗?”
  我燃起了微笑的希望之光。
  “因此,今日决定进行街道探索。”
  立刻坠入更深层的地狱。
  
  在车站前拥挤的马路上,良子不顾周围的嘲笑与轻蔑径自走着。来自其他人的厌恶感实在很难用笔墨形容,和她同行的我自然也一道被纳入厌恶的范围。
  在良子来教室找我的时候,我很想死。
  今天在学生食堂时,我想死的欲望膨胀了数倍。
  而现在,舞台继续扩张,观众也一口气增加了数百倍之多。
  羞耻这个词无法表现我的感情。屈辱也有点差强人意。耻辱、侮辱、污辱、受辱、凌辱、拷问、蔑视。这些词的集合体,现在正在压迫着我。
  “有人在看!去、去个没人的地方!死胡同,去个死胡同吧!”
  “先从车站与百货商品店开始调查。”
  无论哪个都是人满为患的场所。
  听听街上的声音吧。
  “哼,那是什么啊。”“拍戏?”“那不是COSPLAY吗?”“真的假的?”“他们很受欢迎啊。”“最近的年轻人啊……实在是……”“真是超赞的装扮啊!”“喂,快来看啊,车站这里有个很有趣的儿女。”“好宅啊。”“不是电视节目吗?”“喂,太怪了吧。”“高中生吗?”“谁去搭个讪试试啊!哈哈,别做傻事了!”
  社会上的人们说着各种各样残酷的话语。真想赶紧逃离这里。
  良子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现在正瞪着眼睛四处张望。
  突然,她走到一辆停在路边的车旁,趴在地上扫视车底。路上的行人纷纷惊讶地低头看着良子。
  “站起来!快回来!”
  她沉浸在探索中无法自拔,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接下来良子把视线移向路灯。
  “难道说你……”她扯起斗篷下摆。
  “喂,快停下!”
  良子已经开始向路灯上爬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的,快下来!”
  我已经无法忍耐了,强行把良子拉到了一个罕有人迹的小路。虽然这里也有人走动,但总不像大路那么多。
  “一郎不但不想协助探索,还进行妨碍。”
  “在别人面前不能穿那样的衣服!”
  “谁也看不到探寻者的。”
  这个设定实在是麻烦!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一无是处。
  “要是引来警察就糟糕了。呐,我并没想让你学会察言观色。可是在我陷入窘境的时候希望你能听我的话。或许你会觉得我很烦,不过我这是在提供对你的将来非常有益的情报。”
  我的话好像推销欺诈商品时说的台词。
  那看不出感情的瞳孔如满月般凝视着我。她发出的魄力让人不禁怀疑这家伙莫非真的是机器人。我倾尽口舌劝说着良子。“警察和可怕的。”“要是让警察发现的话……”“警察介入的话……”不知不觉间,我的声音越来越大。
  “喂喂,你说警察怎么了?嗯?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啊?是故意穿给我看的吗?”
  真正的警察向着小路里的我们说道。
  我这时的混乱已经无法表现。心焦气躁将正常的判断力磨灭。刹那的冲动告诉我现在必须逃跑。我拉起良子的手向远处逃去。
  “啊,喂!站住,不要逃!”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一旦逃跑就不会再停下了。因此只要逃出去,就算等待你的是破灭也只能继续逃跑。幸运的是,警察并没有追上我们。在拐了几个弯,横穿了别人家的院子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昏暗的小巷中。
  “……路上的记忆……奇妙地消失了呢。”
  自从生下来以后,还不曾这样奔跑过,也从没有如此可怕的经历。如跳蚤般的心脏又罗嗦起来。【老大,我实在不成了,能不能让心脏休息一会啊?你这样过度使用的话……最终只会突然停止运转啊。】给我住嘴吧。让我体会一下杀戮的快感吧。
  “还好吗,良子?”
  即使是良子,要调整呼吸也不是一件易事。
  “怎么样?被警察发现就是这样的下场。很难受吧?”
  “……应该怎么做?”
  “穿制服吧!”我大声说着。
  “驳回。那样会降低防御力。”
  “防御力什么的……已经不是说那种东西的时候了……”
  看来这家伙无论如何也不打算穿制服。
  ……与其任由她在街上闲逛,还是把她的行动限定在校内更好吧?
  虽然被同龄人嘲笑让我心如刀割一般,但比起警察……心中立刻涌出无尽的懊恼。
  “一郎。”
  “怎么了?”
  “已经明确了一点,白天在街上探索毫无效率。”
  “……这样啊。”
  我的头越来越痛了。
  
  
  晚上,手机响了起来。
  我的手机会响还真是稀奇。我甚至还不知道该如何将手机切换到通话模式。显示的是个没见过的号码。电话簿中没有的号码。
  “喂、喂喂?”
  ‘我是阿鸳老师。’
  是阿鸳老师。
  “为什么您知道我的号码?”应该没告诉过他才对。
  ‘嗯。我是通过自己的门路打听到的。因为现在有急事找你嘛。’
  阿鸳老师终于有点老师的样子了,嗯,真值得学习。
  “急事?”
  ‘警察今天联系了学校。听说佐藤和佐藤在街上逃跑了。’
  “警察也太厉害了吧!”
  不到一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是吗?条子们一般都会记得管辖区内制服的样子,再加上带着个怪人的一年级男生这个条件,很容易就能缩小范围锁定目标啊。’
  条子?你是什么来路啊?
  “那个,我并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
  ‘啊,嗯,那种事等到佐藤毕业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了。’
  随心所欲?
  ‘总之,这次的事是不会受处分的,你不用担心。不过我还是希望Lady’s佐藤能多上街走走呢。’
  你是想让我帮你实现那个目的吗?
  挂断电话后我又沉思了一会儿。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本来寻找的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事情越发难办起来。龙端子啊。
  
  
  “佐藤——!”“是——……”
  “Men’s——!”“是——……”
  “气死我了——!”“是这样的——……”
  这一连串对话,是因良子的古怪举止暴跳如雷的老师们,以及极力劝解的我之间构成的场面。顺便说一下,Men’s是我的绰号。虽然是复数,但因为我一个人就像十个人一样活跃,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
  从那天之后,良子便毫不间断地每天都来上学。
  因此,所有的课程都被严重破坏。而老师们也一次比一次愤慨,终于所有老师都开始无视良子。似乎是阿鸳老师与各个教师之间做出了那样的许可吧。
  到了课间就纠缠住我,一有空便让我带她上街。关于上街我又有了新的体验,心中残留了噩梦般的心灵创伤。城市是,地狱。
  当然我也不会觉得留在学校里遭受白眼有多舒服。
  不过,时间真是个残酷的东西。
  只不过和良子一起行动了一周时间,我就被贴上了“怪女孩的男朋友”这个标签。当然我觉得“怪女孩”这个称号形容良子再适合不过,问题出在“男朋友”这个部分。我无可奈何地也被纳入了被侮辱的行列。
  我当然想交个女朋友。不过不想要妄想战士女友。因为她们实在是太强了。每次听到妄想战士们的原创设定,鸡皮疙瘩就会爬满全身。生理上存有厌恶感是无法恋爱的吧?
  还有另一件意外的事。
  良子那家伙,似乎很受高年级生喜爱。真是难以置信。
  特别是三年级女生们的好感最为强烈,她们经常叫住她,抚摸她的脑袋,拉扯她的衣服,给她一些小点心吃。不过即使是这种时候,她也不会破坏那无言、无表情的角色属性,完全不会道谢,但她那十分不可爱的个性换一个角度来看倒也不错。
  ……姐姐们的世界真是无法理解啊。
  同龄女生都觉得良子是个讨厌的女孩,我很在意这两个人群间的认知差是如何产生的。与其说是年龄问题,倒不如说新一代的人们就算不喜欢她也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对待吧。
  而我也顺带着得到了恩惠。“一定要保护好女朋友哦!”“还没有H吗?”“好想把你塞进我的胸部里啊,来来。”“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好吗?”在被层层巨乳群包围的时候,我的记忆便分裂成无数碎片。快乐的时光如流水般飞逝。当然我也知道她们只是把我当作宠物看待,不过比起将我视为变形虫的班上认真的女生们来说……其实两个都一样啦。
  我们身边的状况光怪陆离千奇百怪,比如阿鸳老师身上就有数不清的谜团。这个身为区区一介教师的年轻人居然会有那种权力与手段,实在是诧异。
  或许他握有老师们的弱点,但从所有老师身上看不出一丝讨厌阿鸳老师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些热情的支持者。虽然良子的精神面极不优雅,幸而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弥补。
  众叛亲离的我们能够找到老师与三年级女生这两个坚强后盾,实在是值得庆幸。有了他们我才有了每天来上学的勇气。
  然而,令人厌恶的战友也是存在的。单从人数来看在十五名以上,毫无争议地是一年A班的最大势力。恐怕……他们……并不喜欢良子——
  而是,喜欢我。
  
  
  那天也是一样,我一进入教室就立刻被围了起来。
  “噢噢飞灵!他们从杰乌斯海姆发来了迅息。”
  “……躲开,铃木修。”
  我推开他走向自己的座位,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吾乃骑乱。并非铃木。”
  出现了,骑乱!他本人坚持主张这才是他的真名。
  “汝忘了吗,飞灵!吾等乃是生于《多元异世界杰乌斯海姆》的奇眼妖精族,只有吾等才能成为《邪圣剑士复响双刀》。吾等直属于《天界院》,乃是世界上仅存的十二柱之高傲存在——”
  “闭嘴吧,完美的黄色人种。”
  就算我击败了铃木,但以他为首的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向我逼近。
  “佐藤!是时候谈一谈《阿迦奢断章》的巨大秘密了!”“想不到佐藤竟然是《魔神骑士》。不过我《斗装骑震燃爆》可是个大义灭亲的人!”“就算尔是《兜率一刀流》的传人,也不可能战胜鄙人这个《织田流第六天魔剑》的继承者。”“佐藤君,好疼啊。我的血不够了,分给我一些吧。”
  “全都给我退散!”
  刚赶走这些扭曲的俗人,立刻便又有一个女生出现在我面前。
  “嘻嘻嘻。”
  妄想战士的妄想炸裂按钮,基本都是愿者上钩的模式。首先做出一些奇异举动,如果有人过来搭话的话便一下子吐出无数原创设定。因此,无视他们是最具效果的方法。
  不过,似乎我有一种负面的魅力,即使不按下那按钮,他们也想把自己心中的世界告诉我。一旦被我无视,他们便立刻变换作战方案,再次纠缠上来。
  “啊啊,佐藤君,对不起,我是个多重人格,对不起。现在出现的是第172号人格凯西,希望你不要惹她生气哦……”
  太不正常了吧。
  “OK,你可以回自己座位吗?”
  这间教室里就没有正常的人吗!
  “唔!”一个从身边经过的男生突然捂住一只眼睛痛苦地说着。“这股暗之波动,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难道说……佐藤……你是暗之皇子吗!?”
  无视无视。
  “佐藤君。”一个女生向我搭话。
  “不用担心班上的同学们。我……会保护大家的。就算牺牲生命……”
  “别围着我了。”
  “哼哼哼,佐藤,今天的天气不错啊。”一个叼着蔷薇的胖墩墩的男生说道。
  “怎么样?放学后要不要和我玩玩剑道?”
  一个女生撞到我身上。她是有名的闭眼走路的森。也是个麻烦的家伙。
  “啊,对不起……这个味道是佐藤君吗?对不起,我的眼睛看不到……不过我的嗅觉很灵敏的,可以识别出和我说话的人是谁,嘿嘿。”
  森的双眼视力都是2.0非常正常。不过她坚信失明的女生更具魅力,因此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无视,好不容易才走到自己的座位。最近,每天早上都要被迫与数人过招后才能平安落座。因此,最近与子鸠同学打招呼的机会也日益递减。这是我最难以忍受的事。
  今天也是,虽然终于坐了下来,不过对方的攻势并没有停止。
  他们全都是为了救我、打倒我、联合我、警告我而向我搭话。
  “这、是妖臂吗!是谁!是谁拥有如此巨大的妖力!(←似乎是我)”
  “竟然有人能打破我们摩耶的幻术。(←似乎是我)”
  “离凶咒愿发动还有三个月。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找到他(←似乎是我)才行!”
  层层设定向我涌来。
  “别再说了。”
  只是好言相劝他们完全无所畏惧。原本他们也不具备听别人说话的能力。一群只会排泄自己胡言乱语的家伙。而他们排泄的东西则齐齐丢向我。这样大家可以理解了吧,为什么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会起满鸡皮疙瘩的理由。
  不过,只要良子一出现他们便会立刻撤退。据我推测,虽然同为妄想战士,但良子的地位应该更高。就好像站在绝世美人身边的女人们都会不安一样,妄想战士们也不想与比自己更高层次的对手进行比较。她是班上最怪异的家伙。而要问班上最头痛的人是谁,那自然是我。很可怜吧?大好评同情募集中。
  “艾斐索斯美亚是个非常可怕的敌人。不过如果能够集合十二骑的战力的话……”“宇宙全时代记录已经不存在了。早已碎成粉末了。也就是说……”“雅西是地底最强的天才科学家……我的斗装骑就是她设计的。”“所谓武士道……”“血……”“第1085人格艾迪是个职业谍报人员。”“名为克里希纳的秘密组织……”
  面对波涛汹涌的猛攻,我能做的也只有默默抵抗了。
  “都走开吧,骗子们!”
  
  
  今天最后的第六节课是加长版班会,学生们一个个欢呼雀跃兴奋异常。如果今天的议题不是“换座位”的话,恐怕大家也不会这么高兴吧。
  换座位。一旦定下来就很难再改变,作为高中生活节目的一项活动。
  虽然老师们对此不以为然,但对学生们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活动了。无论是谁都想找一个好座位,无论是谁都想离开自己讨厌的家伙。
  所谓的“好座位”便是指周围坐的是谁。如果身边坐着一个总欺负自己的家伙,那么心中便一刻也无法得到安宁了吧?
  似乎无论是谁都有亲近的朋友。无论是谁。
  因此,决定座位的讨论,便是卷入同学们的情感旋涡的可怕时间。
  “那么,到底怎么决定呢。我会尊重大家的意见的!”
  极具权力却没有指导力的老师——阿鸳老师高声说道。
  “我有个提案。”贵族高桥说道。
  “既然大家都想和关系要好的人坐在一起,那么就以小集团为单位决定座位好了。”
  虽然他的声音并不大,但除了妄想战士以外,其他所有人都表示赞同。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妥当的提案。
  “似乎没有异议呢。那就这样决定吧。高桥君,那么就由你做这次议题的议长吧。”
  高桥代替阿鸳老师走上讲台。他成熟潇洒仪表堂堂,倘若穿上西装的话,简直和新上任的教师无异。
  “那就先以小集团为分组,把大家的名字写出来。我需要一名书记员。小弓来做吧?”
  “不要。”小弓,也就是大岛弓菜简短地拒绝了。高桥只得苦笑一下。
  就算是小集团内的朋友,女王就是女王。
  “小鸠,你去吧。”“嗯,好啊。”“或者小秋去试一下也可以。”
  贵族女子三人经过一番商谈后,最后派出忌野秋的混血女生。虽然她也漂亮得一塌糊涂,但那没有重点的性格让我觉得有些恐惧。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经验丰富的女孩,是那种似乎一下就能看穿对方的类型。
  “或许我不太想直接拿粉笔吧。裕太给我纸巾。”
  “我没带着啊。你去向别人问问看吧?”
  “那就算了。我打开新的吧。”
  忌野撕开一包自己的粉色纸巾。
  “你不是有嘛?”
  “或许我不太想用吧。”
  那应该是买什么高档商品时送的赠品吧。
  用纸巾包裹好粉笔后,忌野说了句“可以了”后便转向黑板。
  “那先从我们的小集团写起。”
  黑板上写出高桥、山本、伊藤、大岛、子鸠、忌野六个人的名字。
  “接下来是……川合他们?”
  “我们是——”
  川合、小林、中村、齐藤、渡边,五个人的名字一并写出。这个小集团似乎集合了班上正常系的全部男生。结果齐藤他们也被归入其中。不久之前我还是其中一员呢。
  “太田和小堺可以分成一组吧?”高桥问的人是被称为非隐性宅男组合的两人。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表示同意。
  “吉泽想坐在哪里?”
  “靠墙偏后的地方。”
  不属于任何小集团的沉默不法分子,吉泽冷淡地回答。班上如果发生什么打架斗殴事件,罪魁祸首不是他就是山本了。似乎高桥也让他三分,而且吉泽没有朋友,大家都觉得把他安排在最外围十分稳妥。
  那么,从现在开始便不好处理了。就算不想碰这群人也不行哦,怎么办啊,议长。话虽如此,但我大概也能预测出之后的动向。
  “那么,剩下的就是……佐藤集团了,对吧?”
  果然如此吗?命运是无法抵抗的。我点了一下头。
  结果,这个集团变成了包含我在内的男性妄想战士七人大家庭。
  “接下来是女生集团。”
  这里同样是非常单纯的结果。除去贵妇人三人组外,其他正常系女生也都汇集于此。坐在我右边的尾崎同学也归属到这里。
  “那么,剩下的女生……怎么分呢?”
  就算是高桥,现在也有些提心吊胆。
  “或许该叫Double佐藤集团吧。”虽然很不情愿,不过那的确是正确答案哦,忌野。
  “诶,真的吗?剩下的全部?”
  这样,女生的名字也被加入我的小集团中。
  包括良子在内一共九名女性妄想战士。加上男性便是十六人。
  班里一半的成员都归属在同一集团,这一点从黑板上可以清晰地看出。怪人集团成为了班上的最大势力。这个数量上的巨大优势,一经写出冲击感更是超群。连高桥都小声“唔哇”地低吟了一声。
  “这下可怎么办。佐藤集团人太多了。”
  “随便吧,我坐在哪里都无所谓了。”我说道。
  换座位什么的早已无所谓了。爱怎样便怎样吧。
  “是、是吗?希望你能尽可能地协助解决……”
  在听取了各集团的想法后,高桥和山本开始在笔记本上制作座位表。偶尔大岛也会插两句嘴。子鸠同学完全没有加入对话。本以为她一直低头沉思,没想到她的膝盖上赫然摆放着一本《圣母在上》。这次的可是大作啊。
  “小秋,麻烦你把这个写在黑板上吧。”
  笔记本上的座位表被誊抄到黑板上。
  和预想的一样,我们被彻底禁锢在教室后方。因为人数众多,国境线也就不可避免地被拉长,因此与妄想战士相邻的正常人也就随之增加。转瞬之后,教室内便传出数声叫喊。
  “骗人的吧!?”
  哭着叫出声的是坐在我旁边的尾崎同学。她被安排在良子身边。
  “这样不行,我刚刚都说了不想挨着她的。”
  “不过尾崎同学刚刚不是说让她坐在你后面也可以吗?而且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因为在她前面总比在她旁边要好啊!”
  太田举起手,用与他那沉重的身体不相称的尖细嗓音说道:
  “……我视力不好。要坐在前面……”
  “诶?那种事你刚才怎么不说啊,太田。”
  “我刚才说了要坐在靠墙的位置吧?”吉泽也开口说道。
  争执不休,这正是换座位的恐怖之处。谁也不想挨着妄想战士,谁也不想与妄想战士交流。经过了几次改写后,仍然有人哭天喊地,有人大发雷霆。
  
  
  结果,最终的座位表变成了这样。
  
  2  4  4  5  5
  2  4  4  5  5
  ■ ■ ■ ■ 5  6
  ■ ■ ■ ■ 6  6
  ■ ■ ■ ■ 6  6
  ■ ■ 佐 佐 6  1
  
  集团名由该集团的人数表示。“■”为妄想战士。
  “佐”就是Double佐藤。因为我和良子无论被安排到哪都让周围的人退避三舍,因此位置并没有改变。
  可以很直观地看出,妄想战士团坐在了本属于当权者的地盘,独占了靠窗的后方区域。
  当然,这和蜂后“阳光很刺眼,不想坐在窗边”的主张有很大关系。而且也不能忽视吉泽的立场,因此贵族集团才在座位上做出了让步。贵族的利益受损还真是少见啊。
  冷静想来,应该还有将我们隔离的更好配置,但混乱的思维和错综的意见会对正常的判断产生误导,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将领土交付于我们,如何安排完全由各集团决定。大家开始搬动桌椅。一时间沉闷的金属声此起彼浮,不需要移动的我与良子宛如身处巨大的台风之中。
  “我姑且问一句,你对座位没什么不满吧?”
  “只要能与一郎相邻,地点不是问题。”
  “……这样啊。”
  如果我们正在谈情说爱的话这可真是一句绝妙的台词啊,不过现在只是一句跟踪宣言而已。
  “啊,你也有手机这样的社会性道具啊。”
  她举着机械法杖,我注意到一个昨天还没有的手机被埋藏在前端。
  “这与这个世界的原始手机不同。是装载了《终端地带》的万能回路。”
  “够了,已经不想再听各种设定了。”
  “需要一郎的联络方式。”
  “诶,要跟我交换手机号码吗?”我非常不愿意。
  “有时需要紧急联络,必须要交换号码才行。”
  “谁说的?”
  “《全权持有者CREDITOR》。”
  她举起坠饰与锁链给我看。
  “哇,又拿出来了啊。这个魔女玩具有什么问题吗?”
  
  【全权持有者通过佐藤一郎。希望你协助架设连通热线。】
  
  “你的嘴在动哦,良子。”
  “…………”
  “你的腹语术很高超嘛。一开始真的完全被你骗了呢。”
  “…………”
  哼,堂堂正正无视我吗?
  “佐藤君——佐藤君——”
  有人在叫我。
  我这才发现,子鸠同学坐在我右前方的位置。
  “咦?你坐在那里了吗?”
  “是啊。被安排在这了。请多关照~”
  “……请、请多关照。”我兴奋地声音有些不正常。命运这家伙巧妙地抽了我一鞭子后再给了块糖吃。
  子鸠同学带着紧张的神情,对我左边的怪人说道:
  “那边的佐藤同学,也请你多多关照。”
  “…………”
  子鸠同学是班上唯一一个对良子搭话的女生。虽说说良子完全没有回应。
  “为了纪念换座位,大家应该一起出去玩~”
  子鸠同学天真烂漫地笑着。就算只是社交辞令,这段对话也很让人愉快。或许这还是我人生第一次觉得换座位是件开心的事。不过接下来就该轮到鞭子了吧。在品尝了糖的甘美之后,等待我的将是何等壮烈的悲剧呢?
  
  
  
  鞭打之刑在休息日中执行了。
  最近一直兴致勃勃地折磨我的Destiny~命运~先生实在是毫不留情,就连我仅存的最后乐园——周末私人时光,他老人家也要设下完美的计划将其破坏殆尽。
  惨剧由一个电话引起。
  ‘佐藤吗?我是阿鸳老师。现在能立刻到车站来一趟吗?’
  “……太突然了,还是算了吧。”
  ‘今天的这次见面,应该会对佐藤有一定帮助哦,为了能过上安心的生活。’
  相信了他甜言蜜语的我,经过Jeans mate、优衣库神以及匡威的全副武装后,骑上自行车赶奔车站。(译者注:Jeans mate,日本著名男装品牌。)
  “老师?你在哪?”
  我刚来到约定的广场,一个宛如清水崇监督的恐怖电影中钻出的怨灵便向我袭来,原来是良子。(译者注:清水崇,著名恐怖电影导演,执导过《咒怨》《富江》等作品)
  “呀——!”
  心脏真的停止了数秒。操控心脏的技师逃走了。
  “我说你啊——!”
  恐惧一口气转换为怒气。我抓住良子小小的脑袋,前后左右摇晃了几下。
  “咬。”
  “好疼!”她又来咬我。
  “本来就是你吓人不对吧!”
  看到良子的样子,正在享受周末的人们一齐将视线投向我们。我又一次惨叫起来。
  “阿、阿鸳老师呢?是他给我打的电话……为什么良子你会出现在这里啊?”
  “电话是探寻者打的。”
  “哈!骗谁呢?那绝对是阿鸳老师的声音啊!”
  【是爱啊,Men’s。是爱的探索啊。】
  良子模仿阿鸳老师的声音说道。
  “你在模仿声音方面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天才呢!”
  “利用多用途回路的音声变换机能可以很容易地做到这一点。”
  “不,那和机器没有关系。不过是你的模仿。我承认你确实模仿得很像。”
  也就是说,这是为了骗我出来而设的陷阱咯?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我没告诉你啊!”
  “破解与入侵。”
  “不要骗人!”
  “社会性破解与入侵。给阿鸳老师打了电话。得到了回答。”
  这不是最基础的方法吗?
  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期也毫不犹豫地将学生的情报泄露出去,您还真是个伟大的班主任啊。
  “你真是卑鄙啊良子。我已经受到很大伤害了,再也不要和你一起在街上探索了。”
  “因为一郎一直偷懒,探寻者不得不单独探索。效率极其低下。这是特一级劝告,一郎要即刻加入探索支援主单位。I have control,I have control.”
  “……只在学校内探索好吗?”
  “不要,虽然学校中有龙端子存在,但街上也需要确认。”
  “啊,原来你也会说‘不要’这种词啊。发现你演技中的破绽了哦。哈哈。”
  “…………”
  良子用力推动我的身体。那是抗议行动。
  “喂,不要推啊你这家伙,很危险的,哇!”
  差点跌落进喷水池中。
  我推开良子的身体,换一个方式劝说她。
  “那就假设它真的存在好了。可我们总不能在漫漫人海中盲目地寻找吧?既然你编了这样的设定,那也该想好龙端子到底在什么地方了吧?直接去那里就好了。”
  “一郎存在很大的误解。龙端子是原本就存在的东西。并非捏造的。那是由生存了千年以上的龙经过环境变化而演变成的耐性形态。因此,它才有很高的稀有价值。”
  “别再为我解释那种设定了……什么杰乌斯海姆啊什么燃爆啊。我已经受够了。”
  如何才能从这噩梦连锁中解放呢?
  “总之你的那个斗篷……当然里面那件肥肥大大的衣服也不怎么样,你还是穿上正常人的衣服吧。”
  【探寻者所使用的咒术隐蔽法术并非只针对现象界人,而是以各种情报体为对象设计的。全权持有者判定佐藤一郎的发言不具有任何实效性。】
  “……也别再用腹语术了。”
  那个坠饰也是个奇怪的道具。为了不碰到身体而被放在斗篷的内侧。
  “法杖也收起来吧。把那个秘密斗篷也收起来。”
  那样的话,她就变成一个只穿着肥肥大大衣服的人……还是不像样啊!
  完全不像样!不行啊!
  怪异,太怪异了。怪人!虽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完全不行!
  “就算是Booglepop前辈,平时也会穿着普通的衣服的!你好好学学吧!”(译者注:Booglepop,捏他自上远野浩平的轻小说《幻影死神》)
  就在我们说这说那的时候,周围的行人都笑着看向我们。必须要逃离这里,早一刻也好。从好奇的视线中逃离,从苦笑中逃离,从鄙视的目光中逃离,从冷笑中逃离,从诸多不想感受的情感中逃离,从那无比恐惧的过去中逃离。
  正在这时,良子的肚子叫了起来。
  这家伙恐怕完全不会重视身体健康吧,所以她的肉体才会在白天哭诉健康的重要。
  “良子,我觉得你先该去补充一下能量。”
  “可以同意这个提案。”
  摆什么架子嘛。不过这确实是离开此地的机会。
  车站的东口设有一家百货商店因此异常热闹,而从西口出站大概走个五分钟路程之后,繁华街的镀金便会蓦地剥落,露出狭小街区的本貌。周围全是预定建住宅的空地,放眼望去不由得感到心旷神怡。几乎没有人从这里通过。
  “好像没有便利店呢。”
  只有一家如同集装箱一样的芥麦面馆,而道路两旁再没有别的店铺营业。那家面馆与车站附近的似乎别无二致。
  我和良子走了进去。
  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妇看到良子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过也只此而已。或许他们将这理解成年轻人的潮流了吧。
  “安静地吃饭。”
  本以为良子绝不会看菜单点餐,正当我准备点两人份的面条时,她居然指着菜单背面所画的食物。这可真是个非常非常罕见的行动。
  “这是什么?”
  “嗯?这不是超豪华芥麦面吗?啊啊,就是炸虾大一些。好贵啊,一千两百块嘛。”
  “和龙很像。”
  像吗?
  我也听说过虾长得像很多生物,难道这就是龙端子?
  ……不可能。要是点两人份的话就是两千四百日元。
  我的思绪飞向钱包之中,但马上就想到自己并没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既不买娱乐方面的书,又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在交友关系上更不需要花钱。
  “……两份超豪华芥麦面。”
  终于两个大号的碗摆在了我们面前。我阻止了反射性用手去抓的良子,把筷子拿在她面前。
  “非论理性工具。”
  “别找借口,所有人都会努力学着使用的。”
  目不转睛地盯着盘子的良子一边跟筷子较着劲,一边一口咬住炸虾。炸虾是以两只大虾为中心,由鱼与南瓜在一旁固定的。转瞬过后两尾大虾便消失于魔女的胃中。她满足地用手背擦着嘴。
  “你不会没吃过炸虾吧?”
  “现象界的食物都是非论理性——”
  “是啊,是啊。”
  我如同腰斩一部没人气动画的制片人一样,用严厉的语气强行结束了对话。
  这家店外表看来十分寒酸,没想到做出的味道却格外惊人。手工面条拥有家里煮的挂面所无法比拟的粘度,切成细丝的葱段与剁碎的芝麻零星地点缀其中。美味跃动于牙齿上,让人快感十足。时不时地再吃上一只炸虾,香脆的外皮轻轻地覆上牙齿,给人带来不曾有过的幸福感。
  即使是只对炸虾感兴趣的良子,也被我的愉悦感染,在极其费力地将一根面条送入嘴中后,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不多久,她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就连作为配菜的炸野菜,她也如饮家珍一样吃得精光。良子像一只小松鼠似的悉悉索索地吃着炸虾。真是可气又可爱。如果她这样子出现在电视中的话,我或许会笑出来。
  大婶拿出两个红色的小器皿放在我们面前。良子立刻凑到近前,由上至下地毯式地调查这个器皿。
  “我现在才发现,你总是自信十足的样子,原来也懂欣赏艺术。”
  “因为有调查这个物质的必要。”
  因为妄想战士的精神防御值都很高,所以攻击力不强的吐槽完全不会造成伤害。
  “……那是面汤。煮面用的汤。”
  “产业废弃物。”
  “你会被踢出店外的哦。”她只是这样还没什么。
  “吃完面喝一些面汤吧。就好像吃完饭喝茶一样。”
  良子不小心打翻了器皿,里面的汤撒了出来。
  “…………!!”
  “笨蛋。”我立刻在周围筑好防洪堤。
  “不要这么玩儿啊,笨蛋!”
  大婶有些不高兴地看向我们。
  因为我很中意这家店的味道,所以还想多吃一会儿,但马上又发生了一件事。
  在收款台的旁边设有一个“遗失招领角”,上面摆着一件似曾相识的物品。金属棒。上面的雕刻几乎磨损得看不出样子,破破烂烂的。
  保健室!我头顶亮起一盏电灯。
  “你要是喜欢那个就拿走吧。”正在收银台算账的店长大叔说道。
  “诶,可是这并不是我落下的东西。”
  “那个扔在那好久了。而且无非就是个玩具。没什么的。”
  正当我苦笑着拿起那个金属棒的时候,良子突然飞扑了过来。立刻与我陷入混战之中。
  “喂!客人!哇,是人类吗?幽灵?咒怨!?”
  因为攻方的确是个彻头彻底的怨灵系生物,所以我也很能理解大叔为什么会如此狼狈。顺带一提,《咒怨》是一个被诅咒的制作了无数拷贝的恐怖电影。清水崇执导作品。
  “咿咿咿咿!警察、叫警察来——!”“不好!诅咒扩散了!像电影《Sweet Home》中的间宫夫人一样为情所困……化成了《情佛》!”
  店长是恐怖电影发烧友吗?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我遏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大叫道。
  “啊·啊·啊·啊·啊!”
  虽然她一直很疯狂,但今天尤其兴奋。简直如“觉醒”一般。
  故事的男女主角一般会在陷入困境之中不可思议地暴走觉醒,随之歼灭敌人。那是将故事推向最高潮的黄金模式。如果在三次元世界发生这样的情况,那就成了让人无比头痛的事件了。
  良子将金属棒从我手中夺走后,立刻用肩头撞开店门,门上的玻璃窗随之哔哔直响。她一溜烟地跑远了。
  冷静下来的大叔(似乎终于打消了怨灵的疑惑)将找回的钱交给我后说道:
  “……你们再也不许进这家店了。”
  “……是……”
  
  
  我一阵狂奔追上前面的良子。
  “可恶的魔女!总算找到你了!”
  虽然没必要这样做,但不把棒子夺回来我就无法消气。现场立刻演变成一场炽烈的争夺战。
  “嗯唔唔唔!”“嗯嘎嘎嘎!”
  看似只是互相揪头发捏脸蛋,但其实这是纯粹的格斗战。在贯穿空旷建筑规划地的崭新便道上,我们展开的Street Fight绝没有百什么式啊、暗什么手之类的必杀技,但也并非小打小闹的斗殴。
  啊,真是抱歉,应该使用轻小说风格的战斗描写才对。
  砰、砰、砰、砰砰,一个响着重低音的跑车从我们身边经过,里面坐着一对俊美情侣正指着我们大笑。
  开车的男人打开窗户喊道:
  “加油啊,宅男——!”
  希望他们可以遭遇车祸。
  看来站在良子身边的我也被一并当成了御宅族。高中的首秀完全没有意义了。
  终于,我们两个都累得气喘吁吁,争斗也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结束了。我变成只能靠在空地旁的木桩上摄取氧气的生物。当然也没有取回棒子。
  “呼、呼,累死我了。那个棒子是什么啊?”
  “龙端子。”
  “你说啥?”
  那个棒子吗?就是那个?拼死要寻找到的就是那个吗?
  “我看看。”
  “……一郎不会归还的,拒绝。”
  “我不会拿走的,给我看看吧。我们不是伙伴吗?”
  伙伴,可能是这个词发挥了作用吧,良子把棒子递到我眼前。
  龙端子。既然叫这个名字,那便应该具有龙的外形吧。比起西方的龙,那更像是东方的蛇一样的龙。与虫子之类的很像,没有翅膀。
  这东西存在于校内,也存在于街上,看来良子的情报是准确的。
  “看。”
  她小心地把龙端子收入法杖的收纳槽中。
  无法理解。龙的尸体什么的,我对那谎言竟然成真感到惊讶。为什么这样的东西会有两个?一共有多少个?
  应该可以在保健室找到答案。
  
  
  在下一个午休中,我来到保健室。
  烫着轻柔的金色短发的保健老师正伸着腿,全身保持减肥操的姿势,一边用勤劳女性喜欢的康婷矿泉水伴着吃液态果冻,一边入神地看着《彩云国物语》。她似乎正极力抑制住自己逐渐膨胀的伤感。不错的大人……不,有一些上年纪的人也看彩云过的,我曾经在网上看过报道。没问题吗?
  “哪里不舒服吗?”
  “不,今天有别的事。”
  我环视室内,寻找那件物品。
  那个乳白色的容器还放在桌子上。印章盒。
  “我想请教一下那个金属棒的详情。”
  “那是和男生没什么关系的东西哦。”
  “现在有关系了。可以的话希望你把那个让给我。”
  “那可不行啊。”
  “那个,我现在正在帮助一个女生找那东西,请把那个给我吧。”
  “我觉得,你这是犯罪哦。”
  “什么?”我当然没有那样的打算。
  “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呢?”
  保健老师拿起印章盒。
  “只要有了这个,什么都可以得到哦。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老师,你认真的吗?身为一名老师,也相信那种东西吗?”
  “当然了。我是相信的。这东西拥有巨大的力量……金色之力。”
  “金色之力……”
  又出现了异想天开的设定。
  不只是良子,别的人也知道了吗?因此她才会说这东西是巫术道具吗?难道这个事件拥有超乎我想像的隐情吗?
  “假如你想要得到钱的话便向它许愿。那个愿望便会实现哦。”
  “怎么可能嘛。”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吗。
  “假如你想要某个人破灭的话便向它许愿。那个愿望也会实现哦。”
  “……那不就是诅咒吗……”
  “没错,所以绝不能小看它所拥有的力量。如果用作干坏事的话,一定会有人遭殃的。”
  “老师你为什么一直抓着它不放啊?既然很危险的话就交给我嘛。”
  一切表情都从保健老师脸上消失了。
  “……我,想要车。想要日产蓝鸟·轩逸。”
  “诶诶?老师,难道说……你要用那个龙端子?”
  “没错!我就是打算使用这个魔法棒。这样我就能得到小轩逸了。所以,我是不会给你的。”
  危险的目光让人难以将她与保健老师划等号。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会潜藏着一个大恶人。
  “总之我不能放任不管,那个暂时先放在我这吧。请交给我。”
  “不要。我不给。”
  她像小孩一样将手藏于身后。
  “如果我要用它来为非作歹的话,就会被神怪杂志揭发登上头条的。”
  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当然并不认为会那样。
  “首先,轩逸就是一款大叔才喜欢的车型……你要是想要丰田锐智-X倒还可以理解……”
  保健老师的表情突然变得如被恶鬼附身一般。
  “才不是那样的!小轩逸是为女孩子设计的温柔的车!名字我也很喜欢!而且,轩逸的名字取自风之精灵希尔芙哦。其他还有水之温蒂妮、森林之得律阿德斯什么的,上位精灵伊夫利特总该知道吧?他们全是帮助人类的妖精!”
  “希、希尔芙他们我还是知道的。”
  这个人绝对看过《罗德斯岛战记》。
  顺便介绍一下,我曾经在买书的时候错买成《罗德斯岛攻防记》(著·盐野七生)。虽然不是我本来想买的书,不过这部作品也十分精彩。当然,这是一部以史实为根据所写的小说,里面没有精灵出现。
  “不给你——不给你——”她抱着盒子逃到床上。
  “你再这样的话,我也不能无视自己身为日本国民的义务了。我要将它没收。”
  我扑向保健老师。慌乱之际,我的脸扎入她的胸部,从衬衫缝隙中窜出一股姐姐的香气涌入我的鼻孔。虽然脑内立刻迸发出一阵粉色的冲动,但我还是屏住呼吸优先执行既定目标。
  “把它给我。”
  “绝不。”
  “老师,我不想上课了,把床借我睡个午觉吧!”
  门外一个发型夸张的二年级女生看到扭打在床上的我们后,便立刻喊着“哇,好像手机小说的情节——!号外号外——!”,随即便沿着走廊跑去。
  “有破绽!”
  “啊,被抢走了。”
  我抓住一瞬的机会夺取盒子,跳离床铺。
  “我说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
  “那么里面是……诶?”
  盒子中装的是真正的印章。
  “是吧?搞错了吧?那真的是我的印章啦。”
  “之前见过的那个呢?”
  “我偶尔会用一些很相似的东西啦。我都已经说过那不是你想要的东西了。而且我已经买了新车了。轩逸。合同书我也带着呢,要看吗?”
  “那么诅咒又指什么?金色之力呢?做坏事就会让别人遭遇不幸,都是指什么?”
  “诅咒→印章不可忽视的证据能力。金色之力→有关金钱的契约的法律约束力。做坏事→印章如果被别人用来犯罪不就糟糕了?”
  “这些话也太难理解了!那么之前的那个棒子呢?”
  “给一个女生了啊。”
  “为什么?给谁了?”
  “那种类型的巫术道具,只能给需要它的人才行。我给了一个小一年生,因为刚刚入学还没有记住名字。”
  已经交给了某个一年级的女生。我的心情有些黯淡。
  “还有没有其他和那一样的东西了?”
  “详细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似乎这一带的街上从原来就存在以那个为媒介的巫术道具呢。”
  这样啊,良子那家伙把流行的巫术道具与自己的妄想连接在一起了吗?终于明白了。
  “你想使用巫术吗?”
  “当然不是,不过我也有自己的理由。”
  “什么理由?”
  因为我对一个非常想成为漫画小说中经常出现的那种在暗地里战斗,坚信自己是魔女的人感兴趣哦啊哈哈哈。应该没有必要为她说明清楚吧。我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走出保健室。
  
  
  放学前的班会。阿鸳老师如平时一样带着满脸笑容走了过来。
  最近,我已经渐渐明白,那笑容即使不是装的也是类似的东西。阿鸳老师极稀少放出的超强气场告诉了我这个真相。
  恐怕,气场量是与人类力成正比的。
  所谓人类力,便是人类作为一个人类展示自己人类感觉的词语。
  假如人类力很高的话,就算有堆积如山的杀人证据,“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啊。”,也可以一直这样搪塞下去。即使面对再严峻的局面,也能拥有隐藏真心的强韧思想,绝不会被伦理所束缚,(在某种意义上)也有高尚的精神力。因此,拥有很高人类力的人绝不会将自己的内心暴露给他人。就像阿鸳老师一样。
  虽然J联赛的山本教练也使用过同样的词,不过意思就大为不同了。(译者注:山本教练,指山本昌邦,他口中的人类力指人类的综合能力。)
  位高权大的阿鸳老师当然拥有很高的人类力。想要参加政治活动,人类力是必不可少的。
  “那么,今天就到此结束。各位,再见。”
  在起立、敬礼之后必须要疾速冲出教室才行。不然妄想战士们就又要为世界危机操心,惯例一样缠上我。
  一到课间就逃离教室,一到午休就去食堂或图书馆避难,一放学便立刻回家,凭借这些方式,我成功过着和平的生活。当然只有早上是无法解决。
  没有朋友导致如何打发午休时间变成了难题,不过最近我终于找到了一点事做。
  今天也可以顺利回家了。这时,阿鸳老师向意气风发的我说道:
  “啊,Double佐藤请留一下。那么值日生,麻烦你发号令了。”
  “……怎么了啊?”
  解散之后,我和良子一起走上前去。
  因为我没有回家,班上约半数的人都坐在位子上处于待机状态。在等我的家伙们。虽然变得极具有人气,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阿鸳老师的话音刚落,一种想要逃走却被人捉到的心情涌上心头。
  “最近,佐藤的人际关系处理的不是很好啊。”
  “诶?和谁?”
  “Lady’s佐藤,以及其他的朋友们。”
  “其他的朋友们?”Reoeat机能启动以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其他朋友?我有那种东西吗?我的手机上只有老师和良子的号码啊。”
  “喔,已经记了Lady’s佐藤的号码了吗?不错不错。不过,只有两个人未免也太寂寞了点吧。这样吧,Men’s。再添加十四个人左右如何?”
  “呵呵。”
  那是阴森的冷笑。十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是比恶魔的数字666更加不祥的数字。
  “我坚决拒绝。应该说,我更希望那个数字减少。”
  “他们不都是佐藤集团的伙伴吗,有什么不好?”
  “这个小集团只被当作班上的垃圾桶来使用。”
  “哈哈哈,垃圾桶这种说法很伤人啊。”
  “我觉得这完全是他们不想和其他同学交好,自作自受的结果。”
  他们只想对能够理解自己的人倾吐感情而已。
  他们坚信这样才有型。觉得异世界的战士一定有英俊的姿势,穿着潇洒的服装。幼稚又扭曲的自我展示欲。
  “你不想和他们做朋友吗?”
  “是的。”我为了让身后的家伙们也能听到,干脆地大声宣言。
  “是吗。”阿鸳老师的眼镜上又腾上雾气。
  “Men’s佐藤,知道这句谚语吗?必须要除掉烂掉的橘子,不然好橘子也会遭殃。”
  “嗯,我听过。”
  “其实呢,我怀疑我们班上有学生在保健室做了一些不轨的行为。”
  大吃一惊。
  “听说是如手机小说一样极其低俗的情况。”
  “…………”
  “如果真有哪个学生那样做的话,那停学当然是无法避免的吧。如果我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话,恐怕就算被退学也很正常吧。哎呀,你怎么了,佐藤?脸色不太好啊。”
  “……那个,您这是在威胁我吗?”我的语调都变了。
  “怎么会呢,只是职权压迫啊。哈哈哈哈。”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哈哈……您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啊,真是……哈哈哈。”
  阿鸳老师的气场量正在不断增大。拜长年被欺负所赐,我练就了一身感受气氛的好本领。能力名《气氛解读者》。我甚至能将周围的气氛数值化。现在的阿鸳老师,气场量大概在120Hu(单位Human)上下。一般成年男性的人类力为30~40Hu,所以阿鸳老师的数值已经数倍于常人了。
  “不要再逃避了,与Lady’s佐藤以及其他人做朋友吧?”
  “…………是。”
  突然背后伸出无数只手,把我拉到了他们之中。阿鸳老师一个人站在最前面的特等席上,看着眼前上演的这幕僵尸电影中常见的场景。
  于是,放学后——我被妄想强暴了。
  
  
  下课的铃声一响,我立刻起身出教室来到走廊。
  就算被威胁我也绝不让步。巫术的调查与良子也有很大关系。
  很幸运,今天成功地逃出了他们的魔爪。我立刻展开单独调查。
  一年级分为A~E五个班。我来到与A班处于正对面的E班。目标是现在正在那里闲聊的几个女生。
  喂,这是怎么回事啊?被欺负(虽然现在只是一点点)的我,正要去和女生搭话。好像搭讪一样吧?因为E班离得很远,所以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并没有传到那里。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可以变成普通的交谈吧。就算她们不理我,我也不会认输,再找其他女生搭话就好了。我过去可没有这样的社交能力。在想改变的时候就能改变,这就是所谓的人类吧?当然,有时就算想改变也不一定能成功,我就已经亲身体验过这样的反例。
  “那个,我正在调查一个巫术道具,你们知道什么吗?”
  “……巫术道具?”
  有直接拒绝的,也有做出这种反应的。我觉得,如果每五个人之中能有一个人回应我就非常幸运了。多加磨练技能的话,或许哪天我也能在大街上搭讪了。能在校外随心所欲地钓马子。真是不错啊。我越来越有干劲了。
  “有个拿着银色的金属棒的人,你知道吗?”
  “棒子?不知道啊。”
  “似乎是装在一个印章盒里。”
  “不知道。”
  就算好不容易能说上话,但依然一无所获。
  不知道我的恶名的只有D班和E班,走到C班的话就开始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了。要收集情报,还是问这两个班的女生最有效率。
  “这样啊,麻烦你了。多谢。”
  这已经是第就个人了呢。如果找不到龙端子,我就要一直充当良子的玩具。我的头痛已经难以忍受了。
  课间只有短短十分钟。问过几个人之后便没有时间了。现在只能再问一个人了。最后一个要选谁呢?我的视线四处游走。
  目光停留在一个靠着墙摆弄手机的女生身上。已经注意到她很多次了。一直是一个人。
  “有时间吗?”现在与女生搭话已经变得不需要鼓起勇气了。
  “……我?”
  她虽然感到意外,但还是立刻合上手机看向我。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得救的表情,看来她也想有点事做吧。
  “我正在调查一个巫术道具,你见过使用银棒的人吗?”
  “巫术道具?银棒?”
  “似乎是在女生中很流行的东西。我的老姐为了大学的报告正在调查那个东西,所以让我来高中寻找一下。”
  口若悬河地说着瞎话。看来我的人类力也比初中时代要高了。
  “那个……”她再次摆弄起手机,随即展示给我。
  “是这个吗?”
  本以为她是上网搜索巫术网站,没想到小小的液晶屏上显示的是一排排黑色背景的文字,也就是被大家称为论坛的地方。
  “这是我们学校的内部网站。刚建好的。”
  “我们学校也有啊……内部网站……”
  “其实很早以前就有了,但因为存了太多的工口图被和谐了。”
  她说得很兴奋,虽然这么猜测很失礼,不过她恐怕很久没说过话才变得这么激动吧。我对利用了她的弱点来问东西而感到难过。
  虽说只要动动神经就可以交到朋友,但如果失败的话就会变得像她一样。
  没有朋友是件很丢人的事,绝不能那样啊。我现在就在学校现在进行时地体验着,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解决这个社会问题的方案。我只知道,大人们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总会说“有点搞砸了呢”。要是像高桥那样有实力的人能集合在一起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了。不过不太可能吧。
  “看,在毫无关系的闲聊中有谈到那个吧?”
  她立刻就找到了那个关键词。
  
  ‘喂,有人试过那个龙之钉传说吗?据说会被诅咒的。’
  
  “龙之钉?”
  “是啊,偶尔会有人谈到那个。”这个女生似乎很想说话的样子。
  “那个,似乎是这一带特有的通灵术。这附近的学校基本都流传着相同的传说,别的学校的内部网站也谈到过那个。”
  你连别的学校的内部网站都去吗?可真够闲的啊。
  “我们这一带特有的巫术吗……”
  “嗯,所需要的必要道具便是龙之钉。简单来说——”
  龙之钉不止一个,或许在谁的手上,又或许隐藏在街上的各个角落。
  想要使用巫术的人,便会想方设法得到龙之钉。它具有实现愿望的能力,可以轻易地发挥效用。不需要任何麻烦的仪式。也不需要付入会费或年费。最近的诅咒做得更贴近用户了。
  实现了愿望或者显现出将要实现的征兆的时候,就不许要舍弃龙之钉才行。不然就会受到它的诅咒。也就因此,这个重要道具才会再次出现在街上。
  “哦——那么在舍弃龙之钉的时候没有什么要求吗?只要丢掉就可以?”
  “你很聪明呢。当然有要求的。不能单纯地丢掉,必须要把它放到可以让其他人找到的地方。而且,还必须要在这一带才行。不能带去别的街区。”
  “不这样做就会被诅咒?”
  “嗯,没错。在得到它时便会自动生效,因此使用它才有很很大风险啊。”
  具有流动性质的巫术道具。也就是说,龙之钉一直在循环着实现愿望到返回街上这个过程。会跑到谁的手上,又会被藏到哪里,这些完全没有定论。
  “主要会被隐藏在什么地方呢?”
  “论坛上不会写那种事情的。毕竟藏过一次的地方就不会再藏第二次了。不过偶尔也有人标出来在哪见到过。”
  “哇——哇——哇——”一个个情报逐一被打开。独身少女真棒。好萌。
  “龙之钉也不止一个。”
  “哦哦。”因此我才见过它两次吗。
  “既然你在调查那就是想见到实物咯?不过有可能会招来诅咒所以还是不要贸然出手比较好。”
  “可是,要是实现了愿望,却因为藏的地方不好被无关的人丢掉可怎么办啊?”
  “那样的话也会被诅咒的。因此最近才有很多人在网上标出自己所藏的位置。”
  “这样啊。也就是说必须要随时刷新页面才能知道所藏的位置吗?”
  “啊,不过,如果你只是想看看的话……”
  女生似乎为了能让对话更久一点而一点点吐出情报。
  “龙之钉也是个金属物品,也会被磨损腐蚀的。 听说到了那时就会被供奉在神社里了。”
  “放在那里做什么?”
  “嗯……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是龙的话,完成了使命应该就会返回天上了吧?而送到神社,神仙大人就能修理它,重新为它注入力量了吧?”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可思议的事存在呢。不懂接受教训的我又兴奋起来。
  “顺便问一下,你知道是哪个神社吗?”
  “唔————”女生的表情黯淡下来。
  “抱歉,现在还不清楚。”
  “你说‘现在’……也就是以后你有可能知道?”
  女生陷入沉思。预备铃响了起来。我们学校在上课铃前一分钟会打响预备铃。
  “……或许吧。只要多看看内部网站的帖子或许就能知道。”
  我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拜托了。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
  “没问题。那怎么联络你?”
  “发到我的手机上可以吗?”
  “没问题。那就交换一下手机号吧。”
  看吧,就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互换联系方式。万岁。
  我向她道谢后便返回了教室。
  调查十分顺利。然而班里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正好在我不在的时候。
  
  还没推开教室门,室内传出的尖锐声音就让我打了一个寒战。
  不知是谁在尖声怒吼。我知道这种恐怖。名为教室的空间,有时会变成极为残酷的战场。平时的正常景象会彻底颠覆。从某种意义上讲,那可谓是由人心制造出的异世界。
  打开门的话我就会被扯上关系。好想逃走。我要站在这里等着老师过来说“佐藤,还不快点进去”,然后再诚心诚意地向他检讨。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佳方案了。
  不过,好奇怪——
  隔着门也能感到强烈的违和感。
  并不是简单地有人被欺负。更不是打架。怒吼声重叠在一起。里面绝对有状况发生,但我完全想象不到是怎样的情况。走进去的话,就不得不知道真相了。一定是与妄想战士有关的问题。应该无视。等待老师才是最佳方案。
  我心中明明是这样想,可身体却宛如与思想脱离一样做出了相反的行动。门开了。虽然我惊讶教室竟然安装了自动门,不过打开它的的确是我的手。真是吓人一跳的背叛行为。
  大气浑然的气场如疾风般袭向我。
  这是一场感情的爆发。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将一年A班的学生们划分成两个阵营,双方对峙而立。班里几乎没有人坐着。几张桌子倒在地上,椅子也被翻转过来。站在最外侧的人看到了我,是川合。
  “川合,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
  川合的话中,保有一丝已失去的朋友关系的残骸。现在不是灰心的时候。要靠自己的力量探明情况。
  良子身处争吵的中心。在周围嘈杂的人群之中,她超凡脱俗地眺望着天空。当看到她的衣衫有一些不整时,我的心中生出一股奇怪的情感。她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引以为傲的法杖从中间断裂。
  把良子夹在中间,妄想战士团与正常的人们对峙着。
  “所以我不都说了吗,你们很恶心啊!我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
  发出尖锐声音的是大岛弓菜。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大岛身边站着山本,他愤怒地连声吼着“开什么玩笑?你看不起我吗?看不起我吗?”。
  正常人阵营中只有他们俩在放声大叫。高桥也身处中心地带,但只是沉默地观察着局面。
  贵族三人的对面,聚集着妄想战士们。
  众所周知,他们没有抵抗正常人的力量。所有人都无言地呆立在原地,只有眼神彷徨地四处乱晃。异样的情景。唯一一个站在良子身旁的是眼罩剑士·织田。但她也无法插得上嘴。就算是对我极其严厉的剑客型角色织田,面对普通人时也变得毫无交流能力。在大岛的骂声下早已眼泪汪汪。时不时小声嘟哝个“鄙人”“不坏”“尔等”之类的词汇,但大岛只挑了一下眼角她便再不敢说话了。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说什么‘鄙人’,你多大岁数了啊!”
  原来是这样吗?不用细想也知道事情的大概了。
  “佐藤君!”脸色苍白的子鸠同学走了过来。
  “大家吵架了。”
  “原因是?”
  “最开始是小弓提醒佐藤同学要穿制服,但被她无视了。小弓又去夺她的法杖,佐藤同学显得很不高兴……”
  法杖里面放着龙端子。就算是我去碰,良子也一样会做出很大的反应吧。
  “于是大岛就生气了吗?”
  “嗯。之后就围绕着她不穿制服的问题啊,不和别人说话的问题啊,渐渐就凶起来了……后来也不只针对佐藤同学一个人,说起所有人来……这时候织田同学突然加入进来,而山本君便突然生气了……”
  原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贵族了解自己的地位,和绝大多数人说话时都以高高在上的态度自居。不顶礼膜拜的人便会成为排挤的对象。何况是良子他们的言行,没有比那更侮辱人的态度了。会变成现在的局面是必然、当然的情况。至少对我来说是那样的。
  “把你那眼罩摘下来。”大岛充满压迫感地这样说道。
  “……不摘。”
  “为什么?你那只眼睛不是看得见吗?”
  “……这是……封印……”
  “啊啊?什么?你是傻瓜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傻瓜?”
  织田无法回答,只得把脸沉了下去。
  “喂,织田,看着我。你不要躲避啊。她不是命令你摘下眼罩吗?”
  山本负责追击。对女儿身的织田来说,那种威压实在是过于强烈了吧。泪珠从垂头丧气的织田的眼圈中无声滴落。当然,眼罩下也是同样。
  “不要无视我啊,你这家伙!”
  “…………”
  “摘下来!”
  “…………”
  “摘了。”
  山本的声音低沉又冷漠。他的拳头高高举在头顶,不放下来已经不行了。那是充分体现他心情的拳头。山本连女人都要打吗?不过,就算打了又能怎样?
  我是妄想战士团的领袖。那是在情不得已的情况下被阿鸳老师强加在身上的职务。比学级委员更痛苦的工作。要做没有朋友的良子的朋友。我的个人时光全都搭在里面了。
  因此,我完全没有为他们解围的道理,更何况对手是盛怒之下的山本。就算不插手,以现在的局面也不会有人怪我的。因为我本就不想和他们这群家伙为伍。
  “你们俩别再生气了啦。”
  子鸠同学离开我,插嘴劝解道。
  “……和子鸠没有关系。你不要管了,我还没有消气。”
  “可是……”
  “不要拖自己人的后退啊,小鸠!你看小秋不就没有插手吗。其他人不也都没有插手吗?向别人学习一下!”
  “我没有插手——”忌野轻薄地举起手。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子鸠同学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大岛又换成温柔的口吻对她说道:
  “我并没有欺负她们啊。只是因为她没有穿制服而提醒她注意。不过她们似乎没有反省的意思。小鸠没必要生气。到小秋那里去吧。坐在我的位子上也没关系。”
  子鸠同学就那样被大岛疼爱了一番后便不说话了。因为对方的话十分友好,所以她也再无法反驳了吧。大岛再次向对面说道:
  “总之,你们这些穿着违反校规的服装,拿着奇怪物品的家伙,全都给我脱掉扔掉。只有你们可以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来上学,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战士们继续保持着沉默。战斗啊你们。
  “首先是织田,从你开始。把眼罩摘了。”
  织田静止在原地。你的织田流第六天魔剑哪去了?
  “……织田同学,我也觉得你还是摘了比较好。”
  高桥也发现无法再继续充当老好人,而站在了山本一边。
  “那我就帮你摘好了。”山本揪住织田的马尾辫,使她的脸冲向自己。看到那张满脸泪痕的容颜,山本忽然笑了。
  “你在哭什么啊?蠢货。”
  他的手碰到了眼罩。织田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
  “住手,山本君!”妄想战士中终于有人肯站出来了。是白制服木下。
  “对妇女使用暴力可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根据吾辈的预言,这场争吵的原因是超越次元的——”
  超越次元,听到这里我浑身都被冻结了。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我才无法同情他们。虽然很讨厌大岛,但我赞同她的主张。全都是这些COSER的错。我不是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无敌律师。反倒是站在相反的立场。应该算是妄想战士的……敌人吗?
  那并不是什么傲娇系的迂回发言。而是他的本意。
  幼稚的自我展示欲,不成熟的精神,无知的发言,愚蠢地毫无戒心,我憎恨这一切。
  大家都努力着想变得“普通”起来。对于放弃努力的人和轻易沉浸在英雄主义中的人来说,这里没有人可以救他们。等待他们的只有被驱逐的命运。
  因此,当山本一拳打中木下肚子的时候,我没有一丝同情。就算他是统治世界议会的男人,现在也只能难看地趴在地上呻吟。在暴力面前,就算是战士也会获得平等的快感。被拥有足球部脚力的男人踢到腹部,木下如乌龟一样在地上来回翻滚。
  尾崎小声地赞同说“打得好”,那声音在我听来简直如震耳轰鸣。
  “好了,一只杂鱼屈服了。”
  他再次将手伸向织田。果然如我预想的一样,山本是动不动便打人的类型。织田胆怯地缩着身子。很好。那样我就放心了。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别再刺激山本了,让这一切赶紧结束吧。这是我的经验之谈,被欺负的时候只要不做抵抗,最多也就是被扒成全裸便会结束了。很想成为战士的话,在各自的家里集结就是了。用短信交流也可以。
  山本的手伸向无力的织田。看到木下两下就被击沉,妄想战士们谁也不敢再出头了。谁也不想帮她。我也不想。
  “好疼!”
  发出痛苦叫声的是山本。他捂着手倒退了数步。
  解救织田的勇者是——良子。
  虽然法杖折断了,但前端的金属零件仍然不失为一个完美的凶器。就是这武器将山本的手击坠。良子与平日无异地如此说道:
  “……再启动成功。”
  或许我还不够成熟吧,有时会生出奇怪的情感无法遏止。比如现在,这游走全身的战栗感是从那生理上的厌恶所生出的恶寒吗……亦或是?
  “你这混蛋……不想活了吗?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山本发狂了。良子要被打了吧。她那么弱小的身体能禁得住男人的暴力吗?绝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子鸠同学又走了回来,我向她问了最后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他们一开始是怎么对待良子的?”
  “他们要把她的衣服,啊,把斗篷脱下来……纠缠了一会儿……山本君生气地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的法杖折断了……”
  啊啊,这样就说得通了。辩护理由存在。完全是犯罪行为啊,笨蛋山本。
  “不过,我并不喜欢傲娇啊。”
  “诶?”
  我分开人群走到山本与良子之间。看到我拦在眼前,山本显得相当不快。可能是不太习惯有人主动向自己攻击吧,山本有些发愣地看着我。
  “……你是佐藤!怎么?啊啊?要打架吗?你们打算二对一吗,啊啊!?”
  山本一下抓住我的胸口。近距离感受他带来的压迫,让我更加了解了他的力量。山本的身材非常纤细。力气并不很大。在打过我的人中,大概排名第十左右吧。在被打方面我经验丰富且抗击打耐性极高,真是悲惨啊。
  我对着山本那红黑色的脸孔冷冷地说道:
  “你才是杂鱼吧。都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吗?”
  “…………?”
  不知道山本的脑内发生了怎样的化学反应。他的表情突然软绵绵地扭曲。完全看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在笑,那是失去控制的脸孔。
  感觉太好了。我说出了初中时不敢说的话。还想说得更多。
  “现在,你——”
  我继续对近在眼前的那张脸说道:
  “你嘴太臭了啊,山本。”
  于是,我的肚子就可喜可贺地挨了山本一拳。并没有打中胸口,所以还可以勉强忍耐。虽然呼吸停止了,但因为已经有了觉悟,痛感也在想象之内。唯一的遗憾是无法说话了,也因此我才看到山本做出的今年最棒的笑容(虽然是失笑)。
  “呃、噢——!”
  在我发出无意义的怪叫之时,第二拳已经袭上了脸颊。这令人怀念的感觉疼得令整张脸麻痹。其实,被打的时候最可怕的是被打之前的阶段。而被打的过程中,虽然身体很疼但心早已麻木,所以反倒觉得比较快乐。
  山本不断挥动的拳头,接连不断地招呼在我身上。在吃了几拳之后,习惯了他套路的身体渐渐也能躲避和防御了。怒吼着打我的山本,淡然地被他打的我。什么啊这家伙,好像没打过人一样。打在脸上的拳头连牙齿都击不碎,你真的能排进前十位吗?
  接下来该怎么办?当然要继续等老师来,不过还一下手或许也很有趣呢。虽说动了手的我就也有责任了,不过还是想试一下。成败在此一举。我先是装作被打倒的样子弯曲膝盖,再一口气蹬踏地板,头部向着他冲去。没错,也就是火箭头槌。
  果然,这次头槌的轨道比预想要低很多。直直地击中了山本的腹部。我的头部受到极强的冲击,同时也感受到打中肉体的钝着触感。耳边响起对方五脏六腑的悲鸣。山本的身体向后仰倒,撞到了黑板下的墙壁上。可能是因为被击中的时候正在向前冲的缘故吧,这一下令他伤得不轻。他蹲伏在地上喘着粗气。
  山本起身骑在我的头上,拳头雨点般地砸落在我的后背。不过完全感受不到力量。全是软弱无力的拳头。我不由得发出一阵窃笑。
  就这样一直打下去也无妨。老师马上就要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快住手!”
  好,老师终于登场了。辛苦您了,麻烦你了。
  “山,快住手!”高桥反剪山本的双手。
  “这、真是惨啊……喂,你还有意识吗?好了,谁去叫一下保健老师。你,立刻给我去教导室。谁再去叫一下阿鸳君!”
  真是绝妙的发展。我感到刚才遭遇的不幸被抵消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大岛弓菜干涩的声音,对现在的我来说简直是畅快的乐曲。
  那天,山本被停学处分,而我则由保健室老师带去看医生。虽然被打了很多下,但并没留下什么显眼的外伤。只是来接我的双亲一边说着“老天不公”一边放声痛哭,让我感到有些窘迫。
  出于谨慎起见,我还是请了一天假。
  宅在家里上网,过着懒散堕落的日子,真是太棒了。
  
  
  第二天,当我下来吃饭的时候,家庭会议似乎刚刚结束。双亲与老姐,用神秘的表情做作地向我笑着。父亲作为代表说道:
  “要不要转学呢?”
  好像在问我“你想不想一起为少年棒球流出热情的汗水?”一样的口吻。
  “不,不用。没关系的。”
  “你不需要忍耐的。”母亲说。
  “手续齐全后爸爸马上就能办妥哦?”
  “我并没感到什么压力,没关系的。”
  我开始吃准备好的早餐。
  “一郎。”老姐盯着我说道。
  “我只想知道是谁打的你。还有住址也告诉我。”
  那是准备使用连续奥义时的眼神。我吓得打了一个寒战。
  “不行……太可怕了……”
  老姐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受到了打击。
  “一郎,如果痛苦的话随时跟我们说啊。”
  “可是……”
  他们三个一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因此,我完全没有尝出这顿早饭的味道。
  
  别的同学都要正常上学,而我却因为休息了一天可以独自享乐,在这种不可思议心理的作怪下,我感到去学校时压力陡增。特别是前天才发生了那样的骚乱。
  “我的命运将会怎样?”我怀揣着这样的心情走进教室。
  “早安。”不知为什么,子鸠同学直接迎上我打招呼。而且还是敬语。
  “昨天的休息真是辛苦你了。”
  “早、早上好。你都说是休息,怎么会辛苦呢……”
  或许是前天的事件起了作用吧,妄想战士团并没有向我展开攻势。没有了惯例的活动,取而代之的是,子鸠同学在把教材从书包中取出来放到桌子上后,便把椅子转向我坐了下来。原来她和我打完招呼后都会到处瞎晃的。
  “怎么了?”
  “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为什么又是敬语。难道这是新式的欺负人的方法?我该如何是好。
  “你知道山本君的情况了吗?”
  “听说被停学了?”
  “嗯。”
  同一集团的重要人物被停学,子鸠同学会怎么想呢?如果她非常恨我,却带着无罪的笑脸说“佐藤君真是个马屁精啊~”的话,我一定会被打击得放着马屁从窗子跳下去的。为了不演变成那样,我还是先道歉为妙。
  “……对不起。我一直在反省。”
  “诶?为什么?都是山本君的错。你没必要反省啊。”
  看到我的道歉她显得有些惊慌,看来并不是在说反话。
  “不,这是有很多政治问题的。等级差距啊。上层下层啊。身为野比却骄傲自大啊。我不太会形容,总之我也觉得很难受就是了。”
  子鸠同学带着猜不透的表情,慢慢地将头倾斜了10度。
  “该道歉的是我。明明该阻止你们,我却一直没有上前阻拦。对不起。”
  “不,女生就该那样的。强行介入的话不但会令局面更加复杂,搞不好还会一起被误伤到。那种时候就应该在一边旁观,等到结束后再过来帮忙的。”
  “是、是那样吗?我只是在一旁看着罪恶感就不断涌上来。”
  “就算那个时候被你所救我也会留有遗憾的。相反,一想到在周围满是敌人的情况下还有你这样的同伴存在,我也渐渐便能忍耐下来了。”
  “这样啊。”
  “这是经验之谈。”
  子鸠同学仿佛骤然醒悟一样。糟了。关于被欺负的问题聊得太深了。要注意一下。
  “……佐藤君,你是什么特殊组织的大人物吗?”
  我头顶冒出一滴汗。
  “哈?为什么?”
  “因为你很有人气,而且就算被打了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人气?诶?哈?我?哪里有人气了?谁是我的FANS?你是指什么架空的交友平台吗?”
  “我觉得班上一半的人都很喜欢很喜欢佐藤君呢~”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理解“一半”这个词的意思。
  “……他们并不是人,而是战士,所以不算数的。”
  “啊,我很喜欢大家装出来的样子呢~”
  真是了不起的发言,一下子把怪人们的怪否定了。
  “我觉得那已经不是装装样子的级别了,他们已经有点招人讨厌了。因此你们小集团的山本才会那么做吧。”
  “山本君的形象在我心中降低了很多~”
  这还是我头一次听到子鸠同学说别人不好。心情格外复杂,不由得感叹她果然也只是一般的人类啊。同时又感到一阵快乐,就好像教纯洁无暇的孩子做了坏事一样。
  
 楼主| 发表于 2009-12-31 15:20 | 显示全部楼层
  通过这次的事,我的身边又发生了变化。
  和首秀失败那种戏剧性的情况不同,这次并没有那么显眼,不过确实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高桥和大岛,他们开始露骨地回避我。本来我们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现在彻底变为了0,被他们完全无视了。
  简单来说,这是半带绝交半带无视的排挤行为。要不是我们班还聚集了半数战士的话,恐怕所有人都会追随高桥他们的脚步一起排挤我了吧。不过我们班毕竟还有一半正常人,他们虽然对高桥的方针感到疑惑不过还是跟着照做了。也就是说,现在班上有一半同学处在对我不理不睬的状态。当然了,无视人根本不需要理由。归根结底,勉强与别人交往才是一种孤独的表现。
  不过,他们之中也有一个完全不顾周围的气氛找我说话的强者存在。那便是子鸠同学。
  一来二去,我们的话渐渐多了起来。由此为契机,我和坐在旁边的美少年伊藤说话的机会逐渐增多。虽然他给人留下贵族中的乖孩子的印象,但接触之后才发现,他其实是个不错的家伙。喜欢游戏和漫画,是个极其普通的高中生。他们两人完全不受大岛和高桥的强制力影响。不过,过于依存他们的话,恐怕也会使他们陷入不利的境地,所以我一直尽量不和他们多作交谈。为什么我会如此担心?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毕竟我的念能力是《气氛解读者》啊。
  接下来再说说战士们。
  结果,我(似乎)变成了守护他们的领袖。
  
  宇宙历史记录员木下开始称我为SP,地底英雄安藤称我为长官。只有杰乌斯海姆铃木仍叫我飞灵。就算称呼变化也只是一个令人郁闷的质的改变。
  可能是被救命之恩所感动了吧,织田成为了良子的小弟。她的黑眼罩换成了医疗用的眼罩,可见她还是受到一定影响的。她把木刀寄放在学校,换成了可以防阻刀剑的护臂(漫画中的女忍者经常使用的东西)。放弃刀使她的武士度降低,但同时又追加了同性恋这个设定。对象是良子。当她说出“吾爱”这种词语的时候我不由得一阵恶寒。织田本也颇感谢我的,但在我“追加设定,追加设定”的吐槽声中又再次厌恶起我来。被纠缠的良子本人似乎对此毫不介意,一副随她去吧的安逸表。
  “一郎,探索。”
  只有良子毫无变化。仍然一天到晚拉着我到处寻找龙端子。徒劳与耻辱让我渐渐忘却了什么是羞耻。就算被别人指指点点也没什么感觉了。这样下去恐怕我就会渐渐失去感受气场的能力。佐藤一郎强烈要求早日解决关于Destiny~命运~的一切事态。
  综合以上各点,今天的午饭是Men’s佐藤、Lady’s佐藤、子鸠、伊藤、织田五人一起享用。起因是子鸠同学“为了让附近的大家加深友谊,明天不如一起吃的午饭吧”的这句话。
  五人在教室中拼摆桌椅。
  “……我是没什么啦。你们那边不要紧吗?”
  “什么?”子鸠同学问道。
  “你不是一直都和大岛一起吃饭吗?”
  大岛现在正和Gal忌野一起吃着便当,时不时地会向这边投来憎恶的目光。好可怕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但子鸠同学他们和我不一样。
  “嗯,我们经常一起吃饭呢。不过今天我要在这里吃。”
  “伊藤也是,不和高桥一起吃没关系吗?山本也不在,他不是只剩一个人了吗?”
  “我也叫他一起来可是被他拒绝了。”
  这两个人是珍稀的天然呆属性。向所有人散发善意,想要保护所有人。
  “织田同学也把桌子搬过来吧?五个人四张桌子有些挤啊。”
  “……鄙人就在这里。”
  织田只把椅子搬到良子身边,然后蜷缩着坐在上面。这家伙只能和妄想战士同类正常交流。
  “呜哇——佐藤君的便当太——棒——了——”
  “见笑了。”
  这个便当是花费了母亲大量时间与金钱完成的。制作理念不是“在学校不会被人瞧不起的便当”而是“不阻碍学校生活的便当”。这便当实在过于沉重,平时我不会带它,都只是吃面包或食堂解决。这个三层的便当到底怎么吃才能吃光啊。
  “佐藤同学,你的便当呢?”
  良子无言地从斗篷里取出几个营养果冻堆在桌上。原来如此,这家伙喜欢的是这种未来风格的食物啊。
  “这、这就是你的午饭吗?”伊藤立刻如此问道。
  连织田都带着正经的便当,只有这家伙一人仍走着孤僻之路。
  “吃饭的定义是补充能量,是碳素型活动体的整备工程之一。因此,最理想的进食方式是汲取糊状物,事实上,《端末区域》是能量补充——”
  “是是是是!快吃饭吧!”
  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可不能让她再陈述那么刺耳的设定了。
  “不嫌弃的话就夹我的菜吃吧?想吃哪个都可以。”
  子鸠同学拿出椭圆形的小便当盒。良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便当。
  “…………”“…………”
  寂静短暂的对峙。两人之间,升起黑泽电影《椿三十郎》中最终对刀场景一样的紧迫感。接着良子把脸凑到便当盒前,直接用嘴叼去一小块汉堡肉。连嚼也不嚼直接吞入肚中。
  “……好吃吗?”
  “探寻者是高级生体,去掉了无用的味觉功能,因此感受不到味道的好坏。”
  “现在才做出那种设定吗?这样临时补充的设定迟早会让你露出破绽的。”
  “…………”
  很好,无视吧,无视我吧。
  “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要还礼才行。分一个你的果冻什么的。”
  “那样会陷入能量不足的状态。”
  “我把我的便当给你一层,你就可以给人家回礼了吧?”
  反正这个三层的便当是吃不完的。我交给良子一层。这个充分体现娇生惯养的便当,一层足以填满女生的胃囊了。
  “…………”
  良子粗鲁地丢给子鸠同学一袋果冻。
  “喂喂!你怎么总是这种态度啊!”
  “没事没事。没关系的佐藤君。谢谢你,佐藤同学,那我收下了。”
  “我一直觉得佐藤同学好厉害好厉害,果然如此啊。”
  “抱歉……”
  替她感到羞耻一直是我的职责。
  “佐藤君好像佐藤同学的妈妈一样呢。”
  我以前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现在我脸上的笑容恐怕很僵硬吧。
  “总是佐藤君佐藤同学这么叫很难区分啊,可以叫你良子吗?”
  “可以的。”我代她许可道。
  除我之外,良子基本上无视所有人。
  “这样的话索性连佐藤君也用名字称呼不就好了?佐藤君的名字是?”
  “啊,这个提案不错~”
  “诶,不用了吧,那样不就没意义了?”
  “并、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啊……你不觉得Men’s和Lady’s很像卫生间的名字吗?还是说,不方便吗?”
  “不,没问题的。我叫作一郎。”
  “喔,原来是ICIRO选手~年薪百亿,Yeah!”(译者注:ICHIRO选手,日本著名职棒选手。先后于日本职棒联赛与美国职棒联赛中创造出数不清的记录。被两国球迷爱称为“安打制造机”。本文中一郎的日文读音与ICHIRO相同。)
  “哈哈哈……我身为一个垃圾却和国民英雄同名,真是对不起人家。”
  “才、才没有那样的事……总之就叫你一郎君了。”
  “我也是。”
  这充满希望光辉灿烂开心愉快的日常对话是怎么回事啊?区区两个人就让至今为止的生活彻底改变。竟然还能被子鸠同学以First Name相称。我感到自己的人中正在不断伸长。
  “……色魔。”织田小声嘟哝了一句。
  “喂,我听到了哦,织田。”
  “啊,如果佐藤君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怎么会不喜欢。我觉得这个称呼很不错。”
  “哈哈,很不错呢。”伊藤轻轻笑了一下。
  “佐藤同学初中时没有什么昵称吗?”
  当然良子是不会说话的,还是由我代她回答。
  “‘喂’啊‘呐’啊,她应该很喜欢被人以这种语气词称呼。”
  “那样怎么行呢?”伊藤的肩膀微微颤抖。
  “哼,一郎这个称呼,也足以展现好色的本性。”
  “织田,和我战斗吧。我预约与你决斗。”
  就好像没听到我们的对话一样,良子一个人不满地吃着便当。使筷子的方法仍然很不像样。
  从那之后,子鸠同学和伊藤经常和我们一起吃午饭。
  渐渐小集团化了。
  即使在山本回归后也没有改变,贵族集团削减为四人。虽然可以感到与高桥和大岛间的隔阂越来越大,但现在我已经不在意那种事了。
  安逸的生活使人逐渐丧失危机意识。终于,我遭到了报应。
  
  
  俗话说,异变都是从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开始的。
  每周关于健康与大病预防的特辑节目中几乎都会这样说吧,“因为忽视了身体发出的微小信号,米谷小姐的悲剧生活开始了”,类似这样的例子似乎不胜枚举。
  因为战士们每天都缠着我展现他们的异常,所以我虽然可以仔细观察班上的变化,却没时间思索这些变化的意义。
  因此,当我注意到时已经迟了。
  变化之一。
  本应放在课桌里的东西不见了。
  “良子,一起看教材吧。”
  执着于一问一答的我,在她应声后便立刻把桌子靠了过去。
  将教材的书脊置于两张桌子的交界线上后,我翻开课本。
  “遗失装备的人没有资格作战士。”
  “那不是装备,我也不是战士。”
  良子的教材上可以看出预习过的痕迹。标签,重点线,空白处的标注……只看教科书的话一定会误以为她是一名优等生呢。
  “你也不是不学习啊……”
  “了解这个世界对任务有益。”
  “啊,这样啊。”总觉得有些震惊。
  “遗落在家里了吗?”
  “不知道。我不记得自己忘带了。”
  变化之二。
  体育课,继续着之前篮球的课程。
  并不是以比赛的形式,而是在场地内各自进行基础练习。这种时候,经常有球打到我的后背上。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意外,没想到在一次课程中便有三次相同的情况出现。没有人来道歉,连是谁丢的都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球是从高桥、山本、川合、小林、齐藤他们的方向丢过来的。
  变化之三。
  无论怎样拒绝,每周还是要被良子带到街上受行人目光的责问。那天也是一样,我虽然很郁闷但还是换好了鞋在门口等着她,但总是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的良子,今天却一直看着鞋柜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喂,赶紧换好鞋出发吧。”
  我返回鞋柜查看情况,良子COSPLAY的鞋不见了。她穿着校内用鞋呆立在原地。
  “鞋呢?”
  “不明。”
  “今天进校舍时,脱下来放在这了?”
  “是的。”
  良子在进学校时也是会履行换鞋义务的。
  “……那就是被偷了?”
  “无法那样断定,但理解为遭遇失窃事件确实比较妥当。”
  “这可真是件完美的失窃事件啊。”
  连续的三个小变化让我更加确信。
  早已淡淡地有所察觉,似乎对方已经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恶意了。
  良子没有动。
  “……不用太在意。你不会被孤立的。放心吧。”
  没错,现在我们是班上最大集团的头目。暂时是这样。
  良子摇了摇头。
  “探寻者接受过为单独完成任务而进行的特殊训练与调整。”
  “我知道了。不过你还是不要勉强为好。”
  “勉强……就算是在高负荷环境下,行动也——”
  知道了知道了,我伸出双手止住了她后面的话。
  “听好,按我说的去做。我去给你找鞋子过来。你在教室等我。如果你要是能在社团中放一双备用的该有多好,不过你却是回家部的。就算没有社团,去加入学生会也不错吧?不过相比起来宅女更适合你呢。你去竞选学生会实在太勉强了……一定会落选的……不,如果报名去当不用投票选举的总务的话……也不行吧……在面试的时候你就会被淘汰了啊。”
  良子平时的样子成为了限制自己的绊脚石。
  “嗯?”
  “一郎,没有问题。”
  没有了平时的那种态度。现在的她反而使人觉得有些不自然。
  良子应该也把自己的真心藏于心底了吧。
  “总之,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找我商量吧。”我立刻换成一副格外亲切的样子。
  “不要偷偷溜走啊,那样又会惹出什么大麻烦的。”
  “…………”
  “怎、怎么了?”
  “现在就有事想商量。”
  “啊啊,果然有啊,说吧。”
  “探寻者需要一个咒术的触媒。希望一郎提供。”
  “什么啊,这种时候还在向人灌输自己的设定吗?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虽然有些失望,不过看到她的鞋都被人藏了起来,也着实可怜。现在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她的地方那就做吧。
  “那么,你需要什么东西?”
  “下半身的体毛。”
  “我一定会用一些非暴力的方法杀掉你的。”
  自诞生以来我头一次从嘴中道出杀意。
  “刚刚的杀人预告已由全权持有者录音。将作为物证收录。”
  她将那个坠饰圆盘举在眼前。
  “那不只是个玩具吗?!怎么可能会有录音机能!”
  【我一定会用一些非暴力的方法杀掉你的、杀掉你的、杀掉你的(回音)。】
  “你的声音模仿能力也太好了吧,喂!”
  这家伙有很高的犯罪素质。
  “那是自古以来的传统触媒。”
  “我讨厌那么没品的恶俗传统!”
  “……了解。那么关于触媒的问题之后再执行。”
  “一生也不会提供的!”
  在这种问题上被女生捉弄,总觉得有种挫败感。
  “好了,言归正传吧。我出去给你买一双吧?在百元店大概也就卖三百块吧……”
  “没有必要。”
  良子将室内鞋放进鞋柜,穿着形似长筒袜的袜子(看起来与光脚没什么区别)就要出门。
  “不行。不能那样出去。大家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产生什么心理影响的。因此鞋是必不可少的。”
  “可以感受到一郎理解力的进步。作为隶属于《中央集积机关》的活动体,差不多可以晋升到茶带领域。”(译者注:茶带,在柔道、空手道等武技中,成年组最低为白带,高一层次的为茶带,再高层次为黑带、红白带与红带)
  “竟然是段位制的吗?这个设定也太奇怪了吧。”
  “…………”
  “啊——啊——”
  被这家伙无视实在令人火大,本来还挺同情她的。
  “总之我会去为你买鞋子的。被欺负时穿便宜的鞋才是王道。就算多准备几双也没什么损失。你带了多少钱?”
  “美元吗?”
  “……日元。别说这种没营养的笑话。”
  “日元的话只有这些。”
  良子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具异世界更个的钱包。
  “这钱包好像个遥控器呢。”
  “是遥控器。”
  就是遥控器啊。
  她按下遥控器,机械法杖上的一部分突然打开,我吓得轻轻跳了一下。
  “……吓、吓死我了——”
  我胆子很小的,希望你别再这么做了。
  “全部只有这么多了。”
  我看向那个开启的空间。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简单来说,有数十万。
  “太不安全了吧——!”
  “零钱在这里。”
  上次那个硬币盒仍被安置在内侧。
  “大钱就不要再带来学校了!会被偷的!”
  “很多不可能的事需要用钱化作可能。”
  “不要说那么奇怪的话。用这些钱可以买一座鞋山了。给我一千日元,我去给你买回来。”
  “同行。”
  “为什么?”
  “店内探索。”
  “不行不行,绝对不许来。那样会把脚弄脏的。我不想出现那样的情况。”
  其实,我是不想带良子去常去的那家百元店。Dolt、大创、百元店,对我来说这可是最治愈的三个场所。我对它们卖的商品喜欢得无可奈何。不管怎么说,百货系的感觉就是好啊。(译者注:Doli和大创都是日本知名的百货店。)
  良子突然窜上我的后背。用手腕勾住我的脖子,两脚盘在我的腰间。也就是说,我被她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不过我却一点没有心动的感觉。完全高兴不起来。
  “哇啊啊啊啊!”
  “这样就不会脏了。”
  “这样我还能走路吗!?”虽然在附近就有一家百元店,不过要背着一个人走到那里还是……可能的。良子这家伙轻得不像样子。
  “你一定活不长的……”
  “没有问题。探寻者已经克服了对死的恐惧。”
  “说什么傻话。”
  反正我在校内的评价已经无法再低了,索性忍辱负重好了。我背着良子走了起来。
  “说话,我大概已经猜到犯人了,感兴趣吗?”
  “依探寻者的观测,犯人在高桥、山本、伊藤、大岛、忌野、子鸠小集团的可能性很高。”
  “哇,你还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啊。我一直以为你根本分不清班上谁是谁呢。不过没有伊藤和子鸠同学哦。他们最近一直都和我们一起吃饭的。”
  “应该探讨一切可能性。疏于努力的话会使自身的机能下降,即使是魔眼保有者,也有丧失存续可能的危机。”
  “子鸠同学是不可能的,绝不会是她。”
  一想到子鸠同学用天真烂漫的笑脸说着“佐藤君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所以可以随便丢掉吧~”,心中就感到一阵刺痛。
  “应该是大岛和高桥他们吧。”
  “探寻者也认为这种筛选比较妥当。”
  “我的教材也发生过同样的事。这次的鞋也是一样,恐怕是回不来了。”
  “没错。回不来了。”
  良子取出遥控器,向着校舍按了起来。
  “为了保守机密,刚刚向其发送了自爆信号。”
  “又开始了。”我笑着说道。
  下一瞬间,不知从哪传来啪啪啪啪的爆竹似的炸裂声,以及“呀啊啊啊”的一个女人的悲鸣。
  “…………真的假的?”
  “属实。”
  她连鞋里都动了手脚吗?
  刚刚的悲鸣似乎是大岛的声音。刚好当作她偷走鞋的惩罚吧。
  “我觉得大岛有点可怜啊。呐,我说你啊……”
  “…………呼。”
  背上响起轻微的呼吸声。
  “好快,睡得也太快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她是个真正的机械系角色。而现在睡在我背上的妄想少女,却呈现出一副与年龄相符的模样。
  她轻轻地晃动着。隔着纤薄的衣衫可以感到淡淡的柔软触感,糟糕的妄想从我的脑神经上油然而生。不过这又怎样?无论是哪里的谁也好,名为男子高中生的东西本就是这个世上最愚蠢的生物。
  当然,我是不会被无聊的道德观束缚的。我好心好意背她,她却在人家的背上呼呼大睡,这样的家伙与在电影院中熟睡的人同罪。正当我想履行自己应有的权利将她从背上丢下去时,已经发出δ波的良子说起了梦话。(译者注:δ波,成人在熟睡时才会发出的脑波)
  “唔…………一……郎……”
  没有了平日里那故意装出的机械音风格的语气。
  一字一字的吐出来,略带嘶哑的声音。
  带有人类情感的抑扬语调,轻轻被念出来的我的名字。好想有人能告诉我,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搞错了。
  同时我还感到惊讶。
  一般来说,只是被直呼名字的话,感情应该会慢慢充满胸中。
  然而现在,我却感到被子鸠同学叫名字时更强烈的冲击。
  那面无牢固的妄想之壁上,竟然这么简单就出现了一个缺口——
  “……你也睡得太没防备了吧……真是……”
  
  
  小规模的欺负仍不断在我与良子身边发生。
  丢东西,被球砸,露骨的嘲笑,不好的流言。无论哪个都是我经历过的东西,毫无新鲜感。当然,我并非不觉得难受,至于良子似乎倒很淡然。
  那笔巨款已经被放在了家里,现在全身上下都是便宜货,就算受到点伤害也无伤大雅。
  有一次,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天我到学校比平时要早,看到宇宙历史记录员木下正在擦着黑板上画的下流涂鸦。涂鸦画的是谁一眼便能看出来,不过我更惊讶的是木下的举动。
  “呐,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你会受牵连的。”
  “你在说什么呢,佐藤!平时不都是你在守护吾辈吗?这种程度的回礼算得了什么。”
  “我没有守护你。从没有守护过你。”
  “而且,吾辈将会是统治世界的人,绝不能容忍自己如此不仁不义!”
  “……这样啊。”
  很高兴他对我这么亲切,可我却无法高兴起来。
  黑板上出现涂鸦,说明对方的攻击手段又升级了。不再偷偷摸摸,渐渐光明正大起来。完全不满足于毫无效果的偷东西攻击与轻度暴力攻击,主犯集团真是英明果断啊。
  虽然很想对接下来更为激化的事态作出预测好提早进行准备,但我毕竟不是职业的欺负方式研究员。我只是个职业的被屈服对象而已。
  能想到的方法只有求助阿鸳老师。
  事态应该不至于变得那么严重吧。
  就在我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之际,恶势力正一点点缩小他们的包围网。
  
  
  第二天早上,良子的桌子被油性马克笔画满了涂鸦。
  “真过分。”
  还是头一次看到从不显露出气愤情绪的子鸠同学这么愤怒。
  竟然还有人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良子呆呆地看着桌子,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本以为她还会保持以往的态度,不过她的样子还是与往日有所不同。
  “没事吧?我和你交换吧?我还是可以暂时忍耐一下的。”
  “……没有问题。没什么……”
  她的态度虽说只有一点点不同,不过还是让我感到一阵寒意。连我也不清楚,她作为人类的承受底线到底有多深。因为良子绝不会把她的弱点一点点展现出来。
  “怎么会没问题。这件事必须要在学级会上说出来。”
  “……嗯。那样也不太好。”
  自己被欺负的事作为议题在学级会上被讨论,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了。而且,那样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一郎君真冷漠啊。这么过分的画,这么过分!”
  因为良子是个女生,所以有很多性方面的涂鸦。应该说几乎都是那方面的。里面不乏许多重口之作。我直觉地感到犯人应该是个女生。这就是所谓女人的恶意。
  “……无法原谅。”
  子鸠同学噙着泪说道。犯人是与子鸠同学很要好的高桥一伙。不过现在,原贵族组的两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我当然不想让他们俩也卷入其中。
  “总之,先用水擦擦试试吧。”
  伊藤既然这么说,我也只好照做了。
  “没有稀释液的话擦不掉的。”我又做出经验谈。
  “稀释液。什么地方有?美术室?”子鸠同学说道。
  “到附近的厕所去——”
  “如果模型用的稀释液没问题的话就用这个吧。”
  说话的是坐在伊藤右边的不良少年吉泽。吉泽把一个喷漆稀释液的小瓶丢给我。
  “……谢谢。”
  自开学以来,吉泽一直是我体育课的搭档。
  我打心底里厌恶体育老师“合适的两人组成一组”这个命令。那是得到教师们公认的一种拷问。在高中第一节体育课上,我抢先与(看起来所有人都敬而远之的)吉泽组成一组。经验证明,和这种类型的人一对一交流的话,或许他也会认真地对待你。实际上确实如此。
  “不好意思,那我先借用一下。”
  人到的还不多,要干就得趁现在了。我把桌子搬到窗边,找了个换气的地方总算把涂鸦擦去了。良子完全没有帮忙,只是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观察着。
  “稀释液的味道很刺鼻,忍耐一下吧。”
  “没有问题。”
  向吉泽道谢后我把稀释液还给了他。他会在体育课之外跟我说话还真是新鲜。不过,他带着稀释液是打算干吗啊?或许是察觉到我的疑问了吧,吉泽掏出书包中的(战车的)模型盒给我看。
  “什么啊,你加入模型部了吗?”
  “呀,真不好意思竟然怀疑你。”
  他是模型部的吗?真是意外。
  “喔!这个味道……这不是《生命之源》的余香吗!难道有怪人存在?”
  地底英雄安藤一进入教室便窜上了讲台。不予理睬。
  之后进来的尾崎啊荻野的这些不友好的女生立刻发出“好臭,什么味道啊?”“难闻得头疼。”之类的牢骚。我很想告诉你们,会出现这种味道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们所崇拜的大岛他们啊,总之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不予理睬。
  “……差不多也干了吧,坐下吧。”
  “就座。”
  “你还真是公主劲儿十足啊。”
  魔女的尊严在坐上椅子的瞬间被打破。良子发出短促的悲鸣跳了起来。
  “怎么了!?”
  “……唔唔。”
  良子一边发出猛兽般的低吼,一边捂着自己的屁股,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被染成与椅子同色的图钉。
  “……这……”
  恶劣。对方的恶劣度骤然倍增。
  椅子上并没有涂鸦。仔细想想的话,那只是故意装成偷工减料的样子而已。涂鸦只是个幌子。不,在作为幌子的同时也具有攻击力。
  这已经不是想让人感到不快。完全是恶劣的欺负人。就算是一直很心平气和的我,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怒火。
  但是立刻我又冷静下来。
  心中响起一个讥讽的声音,良子被欺负了,那又如何?
  要救她?就算她本人完全不想改变?
  很明显,阿鸳老师允许良子不穿制服触怒了一部分女生。用不着考虑也能知道,这件事应该由良子这方面妥协才是。虽然他们欺负人的手段很恶劣,但人家有坚决抵制不良风气这个大义名分在,处理起来也十分棘手。
  我看了看良子。
  大大的眼球紧盯着我。我吃了一惊。仿佛有种自己的想法被他看穿的感觉。
  她的表情像纸上的画一样冰凉。缺少感情的温度。这个COSPLAY魔女心底到底有什么想法,现在的我仍无法看到。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是良子还是我,没有交叉点的我们只有一个人能通行。
  “……受伤了吗?”
  “微乎其微。”
  莫非良子想让我保护她。
  她似乎正无言地诉说着什么。
  不过你忘了吗?
  我可是个不允许异类存在的人哦?
  只是个穿着普通的衣服,想要明哲保身的弱者哦?
  我不是战士。无法战斗。只想逃走逃跑逃避。拼劲全力也无法成功。没有什么人类力。就算尾崎同学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我也不会生气。因为我也有同感。任谁也不想坐在恶心的家伙旁边。
  因此我虽然对图钉一事也深感气愤,但同时也觉得这是个不得已的做法。
  “怎么了?”
  子鸠同学他们拿着洗好的抹布走了回来。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这件事。我的视线从良子脸上移开,逃到不会和其他人视线交错的空间中去。图钉被我轻轻藏在手中。
  “不,没什么。”
  是啊,这家伙是不会介意人类间的纷争的,她不是异世界的魔女吗?
  “各位早上好。请坐回到座位上。”
  身穿粉色开身毛衣的疯狂存在——阿鸳老师终于来了。正在闲聊的学生们全都回到座位上。
  “就座。”
  良子轻声说着。她一边摸索着椅子表面,一边静静地坐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我看不懂她的表情。明明只是一张不带怒气与失意,再好理解不过的扑克脸。
  
  
  课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第三节课课间时,良子突然出去了。
  就算是战士中的战士良子,当然也会有生理现象。在这种时候不带我单独出去,很容易就能猜到她去干什么。
  因此我完全没有做什么防备,当然也不用担心。
  直到第四节课开始,她也没回来。
  “Lady’s佐藤!……又不在吗?可恶,为什么这样的学生不受任何处分啊!喂,Men’s,今天你不用监督她了吗?”
  最后一句话颇具讽刺意味。
  “不过今天缺勤的很多呢……嗯?尾崎、榎本、荻野刚才还在吧?喂,她们都去哪了?”
  “应该是在厕所吧。”
  大岛毫无停顿地回答道。我意识的角落里警钟长鸣。索性装作不知好了。我恨自己这敏锐的反应。该不该去。迷惘虽然不会那么快消去,但还是该去看一下情况。毕竟这是我的职责,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老师,对不起。我突然觉得肚子很疼。”
  “你是什么时代的人啊?”
  “失礼了。”
  我走出教室。身后响起“啊、喂”的叫声,我径直向女厕所走去。
  路上,我与嘻嘻笑着返回教室的女生三人组不期而遇。笑声戛然而止。尾崎她们三人,像看外星人一样瞪着我。真是讨厌。
  我没有看向她们,佯作不知地走入男厕所。
  我并没有解手,待走廊中听不到她们三个的声音后,我再次向女厕所冲去。虽然周围没有人,但那一瞬间仍然十分紧张。
  无人的女厕所中,有股与男厕所不同的甜丝丝的气味,还留有一些人的气息。
  里面有三个隔间。门口的两个是空的。最远处的隔间的把手被墩布抵住。从里面无法打开。
  我移开墩布打开门,里面团着一个蓝色的毛毯。本以为是那样,原来是蜷缩在斗篷里的良子正蹲在马桶盖上。
  似乎是被人空投了垃圾箱吧,她引以为傲的斗篷上满是垃圾。而且后来好像还有人泼了水,她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我的胃液在翻滚。这真是个坏习惯。人类总想站在正义的一方。不过那种一般性价值观对良子并没有什么意义……应该是这样吧。
  “良子。”
  斗篷轻轻垂落,我盯着良子的脸。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定是错觉吧。
  “她们越来越过分了啊。”
  想起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被直接攻击吧。
  “把你封闭在这里,从头顶直接使用道具攻击吗?真是古老的手段。这样连犯人是谁都不清楚了。”
  现行犯居然是尾崎她们,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贵族的权势果然了得。即使是包含了半数妄想战士的班级,也能组成最小单位的欺负团体。
  “被弄成这个样子,看来也没法回去上课了。”
  她抱着膝盖蹲在马桶盖上面,直勾勾地看着我。如同一个裹着毛毯的女童一样楚楚可怜。
  “今天就翘课吧,要去探索吗?虽然我更希望你能直接回家。”
  良子突然动了起来。她一下子投入我的胸口,几乎要将我撞倒。被她这个落汤鸡紧紧贴着,连我的衬衫都被水气浸透。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她会紧紧搂住我这个行动。
  “喂……”
  什么嘛,还是和正常人一样会受伤的啊。
  这种时候不是该装模作样地说句“看来没什么问题了啊”吗?
  不知道她被水打湿的脸庞上有没有混着泪水。她只是静静地把头顶在我的胸口。谁说战士感受不到痛苦啊。
  就算没有眼泪,没有哭声,这也与恸哭无异,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本想带她去保健室,但良子说她想到学校外面去。
  能带她离开学校固然不错,但我现在没有心情陪她探索。就算我提出要送她回家,她也不肯说出家在哪里。只是沉默地发着呆。
  那么,浑身湿透的人到底能去哪里,我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我家。
  “呐,你应该有会使淋浴器的设定吧?自己好好洗干净。这里我完全帮不了你的。”
  把她推进浴室,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传出的水声我才算放心。
  “我帮你把衣服洗了,一会儿你去干燥机里取就成。”
  我捡起丢在门口的衣服放进洗衣机。
  这时,我发觉了一个震惊的事实,这个女人竟然是不穿内衣的(似乎是用无袖紧身衣代替了内衣),我的心立刻被幸福的感觉填满,一时间陷入思维停滞的状态。
  洗衣、取出、烘干,这个过程最短也要花费四十分钟时间。
  “这里有几条毛巾,你洗完后好好擦干净。”
  听到浴室中传出的回应后,我立刻从洗手间走了出去。
  “那么,接下来……”
  要怎么办呢?我该如何是好?不知道自己该赶什么,我狼狈得惶惶不安起来。真是个卑微的生物啊,我。
  “……你干什么呢?”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老姐突然出现在面前。
  “唔哇!”
  “……抱歉吓到你了。”
  “没事……不对,你现在怎么会在家里啊?美容院现在还没到下班的时候啊?”
  现在还只是上午。
  “……休息了,我回家吃饭。”
  原来如此,因为是服务行业所以休息时间要错开。我感到后背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一般。恐怖感化作一股寒气。要是让老姐看到良子的话就糟糕了。会糟糕吗?应该会吧。
  “你不在外面吃吗?”
  “……那太浪费钱了,而且我也想在家吃饭。”
  没错,老姐是个嫉妒节约和吝啬的人,就算是隔着四站电车之远的职业学校,她也会骑车去上学。
  “那,你应该能在五分钟内吃完吧?”
  “……怎么可能吃得完。现在才刚刚做而已。”
  她走到厨房的水槽前开始清洗蘑菇。她很喜欢蘑菇的。
  不久,两人份的盘子就被置于料理台上。看来今天的午餐是意式蘑菇烩饭,真是利于健康的食物。
  “一郎的。”
  “啊,嗯。”
  我们两个吃起蘑菇。
  “……怎么样?”
  “啊,嗯。蘑菇真棒。”
  其实我根本食不知味。现在正有一个全裸的良子潜伏在家中。要是被发现就完蛋了。不想点办法实在过于危险,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良策。从她开始洗澡已经三十分钟了。没有什么能偷偷带她出去的方法吗?
  吃完饭,老姐向走廊走去。我立刻跟上她。
  “……怎么了?”
  “那个,你要出门吗?”
  “要尿尿。”老姐走进厕所。我在门口等着她。
  “……你也要上厕所吗?你现在进来我会害羞的。”
  “不,我不上。”
  老姐一副诧异的表情,伸手去拉浴室的拉门。
  “你要洗澡吗!”
  “……嗯。是啊。”
  世界系的欺负人方式真可怕啊。老姐恶作剧似的笑着又补了一句。
  “一郎也一起洗吗?”(译者注:世界系,进年的ACG作品中常出现的词汇,没有十分确切的定义,基本是指作品没有很明确的世界观设定,忽略了作品与社会的联系)
  我虽然感到她正在说一件很不得了的事,不过已经无暇考虑了。
  老姐已经把门打开。全裸的良子正把脸贴在轰轰运转的干燥机上。
  冲向门外轻轻晃动的屁股,闪烁着洁白的光辉。
  我丧失了之后十几分钟内的记忆。
  
  
  
  十几分钟后,我在起居室接受审问。压迫式的审问。
  老姐的手机放在桌上,处在随时便能与双亲取得联络的状态。不过现在还没有联系他们。她正在攻打我最后的壁垒。
  “……这样啊。”
  老姐的声音宛如从地底传来的一样。
  “你说那个骚货只是你的同学,班主任命令你必须照顾她?”
  完全没有给她介绍这些的记忆,不过事实确实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无法相信。她都已经在我们家洗澡了。”
  “可是真的是那样……”
  “你们不是翘了课打算回家做的吗?”
  呜哇,好直白的说法。
  “不是的。 真的……我根本不觉得她是个异性。”
  “那么,那些又是什么?那一堆。”
  “COSPLAY……不,也不算是……你就叫‘那些东西’好了。”
  “是的,‘那些东西’……”
  老姐仰天长叹,伸手去拿手机。我蜷缩在一起。
  “一郎,你喜欢那样的吗?还是说是被她逼迫着做的?”
  “不是的,没有人逼我。”
  “你们不是已经做了吗?你对她那么依依不舍吗?”
  “我们什么都没做!”
  “叫她过来。”
  “是……”
  我来到走廊,向换好衣服的良子招手。本以为老姐是打算单独询问,就在我想出去的时候,老姐说了声“一郎不要走”,于是我又返回屋内。结果变得好像在谈合同一样。
  “……你是我弟弟的什么人?”
  “…………”
  因为发动了不可见的咒术,一般人看不到良子,这个设定还发挥着作用。
  “还不理我吗?你要做什么啊,想打架吗?有种就过来吧!”
  老姐因为因为暴力事件而被高中退学,现在她体内的恶鬼又觉醒了。
  “…………”
  “你瞧不起我吗?嗯,很好很好。”
  我双手按住已经跳起来的老姐。
  “她患了一些病,你就原谅她吧。”
  “我并不想这么说,一郎,希望你不要做一些好像在背叛家人一样的举动啊。”
  “啊、那个……我自己,朦朦胧胧也有那种感觉……”
  “只是朦朦胧胧?”
  “不,我……我也是那样想的。一样的想法。”
  “今天就放你一马。不过赶紧和一郎分手吧。滚!”
  良子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把视线移向我。
  “那个……”我结结巴巴地不知该说什么,良子见状快步便向外走去。
  “啊,等一下!”
  “不要管她!她如果喜欢你的话就好好地做个自我介绍,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要是把你卷进去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被欺负……”我有点生气。
  “姐姐不要再提那种事了。”
  老姐的目光突然动摇起来。
  “我,会处理好她的事的……我想要做好这件事。但是,那种事没必要再提起。”
  “……我,一郎又……”
  看着老姐的脸,我立刻变得如坐针毡一般。
  “我去追她了,这姑且……算是工作。”
  我丢下呆站在原地的老姐跑出起居室,这次她没有阻拦我。
  
  
  良子带着法杖走在门外的道路上。我马上追了过去。
  “……抱歉。”
  “不是一郎的错。”
  短短的一句话却比平时的口气增添了少许演技的感觉。
  “那是你的家人吗?”
  “啊啊……是我老姐……”
  “探寻者存在疑问,为什么用敬语?”
  “诶?啊啊,你是说对老姐吗?……嗯,应该,是用敬语吧。”
  虽然这件事很难说出口,但因为有着做了错事的罪恶感,所以我的口气比平时都要温和。
  “我上中学的时候……被同学欺负……家里人都很担心我。”
  “……”
  “老姐也讨厌我,所以我总是被打。怎么说呢,感觉就算在家里也受尽欺负。然后,某一天耳朵被狠狠地敲打结果受了伤……从那以后,就开始说敬语了。”
  “受伤?”
  我想了一下。
  “鼓膜破裂……完全被堵住了。很恐怖啊那个时候。什么都听不到。耳朵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似的嗡嗡直响。是鼓膜被堵住了。和皮肤一起。等我治好后再看到老姐的时候,说的话就不像以前那样了。”
  我可不想夸耀自己受到的伤害,不过这家伙应该不会在意才对。
  手被握住了。被一只冰冰凉的手。那种意料之外的冲击直接震撼到了我的心底。
  “那么,走吧。”
  我的手被拉了起来。银工艺品般的手指如手镯一样闪着光辉。
  “走?去哪儿?”
  “那边。”
  良子所说的“那边”,只可能是一个地方。
  良子心中的异世界。
  她要回到那里。
  收集好龙之钉之后,良子就要回到那边。这个设定真是荒唐滑稽。我突然觉得很累。
  “哈哈……我也要去吗?”
  “要把和我一样的人一起带去。这个世界已经毫无价值了。走吧。”
  从这家伙嘴里听到“我”这个自称,恐怕还是第一次。
  “如果你找到了龙之钉……也就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如果……”
  如果,回不去的话——
  我的双腿,自然而然地停止了运动。就像是活力突然被抽走一般,全身都无精打采的。因为没有了希望。
  因为确信这边的世界会有出口,才不断向前突进。
  只要不撞上冰冷的现实之壁就好。不,最好离那墙壁越远越好。是不是该留一个能够让人穿过去的缝隙啊。如果墙壁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那不管怎么努力都没用了吧。
  良子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回过头。
  如果按照那家伙所想的那样,找出所有龙端子的话……但那依旧不能解决问题。因为那不过是巫术道具罢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结果到底会是怎样的呢?
  “一郎。”
  虽然我不认为良子会揣摩出我的懊恼,不过这家伙真会抓时机啊。
  “今天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先回去了。”
  “这样啊……那,再见。”
  良子快步走向对面的街道。她那寂寞的背影,散发着小小的哀愁。
  想要追过去帮她的心情,和不想与这个无可救药的故事扯上关系的心情相互对峙。
  所以我就把自己一步也走不动当成敷衍自己的借口。
  
  
  虽然现在正在上课,不过我的面前却躺着橡皮丁。
  从右向左环视一圈。虽然一开始并不知道是谁做的,不过在我反复侦察的过程中,终于目击到了大岛弹手指的场面。
  目标似乎是良子。
  大岛的投球命中率极高。就算没打中本尊,反正良子周围还坐着好几个她的同类,所以她丝毫没有顾忌地弹着。
  虽然这时应该装作没看到才比较稳妥,不过我不能那样做。
  我拿出一些连铅笔盒都不喜欢的小块橡皮丁,瞄准大岛弹动手指。橡皮丁似乎附加了野比君的属性,完美地命中了大岛的脑袋。
  被自己的伎俩反咬一口,大岛带着惴惴不安又难以忍受的表情搜寻着犯人。虽然蜂后给人的感觉是一面倒的强悍,但谁知其亦带有人类的脆弱。突然,人类陡然一变化作了魔鬼。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所以请清楚楚地看出了变化。
  不久,大岛和我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她的脸上没了表情。
  上课时虽然不能有太大的冲突,不过憎恨的幼苗已经在发育生长。我暗自叹息。
  “佐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课间,大岛怒发冲冠地向我攻来。那引以为傲的美貌因为怒气而乌黑一团,好可怕啊。
  换做平时的话,我早被她冷酷地掐着脖子举起来了吧,而现在她已经开始咬子不清了,可见其杀意之农浓,果然好可怕。
  “是你先动手的吧。”即便如此也要反击。
  “罗嗦!跟你没关系吧——”
  无比幼稚的话语中掺杂了少许强硬。
  “才——不是没有关系。我可是奉班主任之命来照顾良子的哦?如果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发生那种事的话,我当然会作出处理。视而不见才奇怪吧。话说,要不要我把这件事报告给班主任啊?那样的话你会被停学吧?可以在家悠闲自在了。”
  大岛的脸部开始抽筋。
  “……烦死人了。”
  “烦的是我才对吧。既然答应了照顾她就要坚持到最后。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有什么小动作的话,我绝对会奉陪到底的。”
  大岛气得浑身发抖,轻轻地踹了一下桌腿。然后无言地盯着我,摆着架子向走廊走去。
  “……真是的。”
  明明想要过低调无事的普通生活,现在却变成这样。完全备受瞩目不说,居然还没有退路地和别人对立起来。啊——啊,烦啊烦啊。
  被当成目标的良子的头发,此刻布满了如同头屑一样的细细的橡皮屑。
  “我不奢求你做抵抗……不过至少也要掸掸吧,这些。”
  “……?”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用手梳理她的头发并摘出橡皮。因为吸附在头发上所以花费了不少时间。当我进行着这项精细的工作的时候,突然感觉飞扬在心中的疲劳一下子灰飞烟灭。
  “我可不能从始至终都帮你哦……”
  “…………”
  “良子?”
  “……什么?”
  “别发呆。”
  “现在,探寻者很低调……”
  “你身体不舒服吗?”
  “疲劳积攒了很多。所以今天的探索,中止。”
  “那真是太好了。就算已经习惯了,那么丢人的事果然还是不做为好。”
  如同她自己所说,良子似乎一点精神都没有。所以各种欺负手段才能轻松得逞。虽然和平时不太一样,不过果然被欺负已经变成了侵蚀心灵的压力。即便妄想太过激烈而没有察觉,但也确实地慢慢积蓄扭曲。
  “都弄好了。”
  “……一郎。”
  良子并没有看向我。
  “嗯?”
  “……感谢。”
  “感谢就算了,我比较期待你的反省或者自省或者成长。”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子鸠同学摆出一副向圣母玛利亚祈祷时的样子说道:
  “怎么了?良子发生什么事了?”
  你就一点都没注意到橡皮大战吗?大概这就是她认真上课的证据吧。看来没必要担心。
  “不,没事的。”
  “是吗?”
  “我只是在说头发脏了的话弄干净就好。”
  真希望她有这样的自觉啊。
  
  
  傍晚,当我吃完晚饭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清水打来了电话。
  ‘一郎君,那之后怎么样,顺利吗?’
  “啊啊,抱歉。我还没跟你报告。虽然谈不上顺利,不过总算是有些着落了。”
  作为劝告的谢礼,我把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给清水。
  ‘没想到你变成战士长了啊。不过居然有16个人,真厉害啊。这是最大的集团了吧。’
  “清水你说的没错啦,不过现在并没有结束。首先,我不想看到她被那么欺负……”
  清水在电话那边邪恶地笑着。
  ‘你果然还是无法从那厄运中逃脱啊。’
  “嗯,简直一点生存的希望都没有。”
  在清水看来这完全是别人的事情,所以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而我也淡然地说着消极的话。
  ‘啊啊,今天我找你有事。’听到我的抱怨之后,不知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情还是天然呆,清水换了一个话题。
  ‘有人正在打听一郎君哦。’
  “哈?”
  我对这个不明所以的情报感到困惑。
  ‘好像是突然有人到处打探。询问有没有人认识N高校的佐藤一郎。就是你哦。而且是在女生中间打听呢。’
  “是……是谁啊?”
  ‘详细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三岛曾经来问过我。三岛翔子,还记得吧?’
  “可以的话我真不想记得。”
  三岛是我中学时的同班同学。中学时代除了清水之外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一个都没有。全部都是敌人或者潜在的敌人。
  ‘像这样打听别人的传闻都是那些交友关系广的人干的事,所以主谋应该是你身边的人才对。’
  “……交友关系,女生……”
  那种事情只有一个人能够符合条件。蜂后,大岛。
  不过要说出人意料的话,还是子鸠同学更胜一筹吧。
  但是如果幕后黑手是子鸠同学,动机则是“获得佐藤君的个人情报,在威胁或虐待他的时候有利用价值~”。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或许会自杀的。然后把自己对现代社会的绝望以遗书的形式留在论坛或博客上。
  ‘不过就算被打听了情况也不是没有对策。只要警戒点儿就好了。真不错啊,有种学级政治Live版的感觉。还挺有意思。’
  清水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感兴趣,但我的心情却急转直下。
  ‘干嘛啦,就算再痛苦的话,也有叫作“TAIGAKU~副标题·向自由飞翔~”的玄项啊。没问题每问题。’(译者注:TAIGAKU=退学)
  “你就会说漂亮话,万一被退学的话可就GAME OVER了。我才不要呢!”
  ‘但是应该能玩得很爽哦?’
  “我要学习!”我有点认真地拒绝了他。
  “而且我也没有能一起去玩的朋友!”
  ‘哈哈哈,总之你还是小心点吧。你的档案可能会被泄露出去的。’
  “被泄露出去的话,那我该怎么办?”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比如多做一些防范什么的。’
  虽然清水的话很轻松,不过我们都很清楚,欺负和恶意是无法回避的。清水的成绩和运动神经都不怎么引人注意,只有打架很上手。在高手看来,我的烦恼只是些令人一笑而过的东西吧。不过我并没有有效地活用清水提供的情报,因为该来的事情就在几天后完美地上演了。
  
  
  “……佐藤,你过来一下。”
  休息时间,正常女生的代表尾崎同学把我叫了出来。
  本以为不可能再有说话机会的人竟然会跟我搭话,我有些畏缩。不过尾崎同学看上去似乎也非常勉强。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位于三层和四层天台屋之间的楼梯转角。
  因为屋顶被上了锁,这里便成了死路。如果没有目的的话,任谁都不会来到这里,不过当尾崎同学把我带过来的时候,大岛她们已经在那里了。
  还是这些一成不变的成员啊,我的第一感受就是如此。
  最近大岛总是和忌野成双成对,几乎没有参加过群体行动。但是如今,背靠着墙壁的蜂后周围却聚集了榎本、荻野和加纳(加上尾崎一共是四个人)。除了大岛之外,其他四个人则是正常女生四人组了。
  中途就有所察觉的我马上意识到,比起“近乎在对等的存在并且个性极强随心所欲”的忌野,大岛在这里最终选择了“对自己很尊敬容易呼来唤去”的尾崎同学她们。
  虽说被女生叫出去让人有些紧张,但我早就被黯淡的心情吞没了。
  大岛总一开始所展现出的必胜表情,也带给了我不安。
  我很想逃走,不过我知道,如果没有TAIGAKU的气势就什么都解决不了。真是令人绝望的关键时刻。
  大岛的手中,躺着一部如同死亡的贝壳一般大张着嘴的手机。不妙,我心里一惊。麻烦大了。从一个物品竟然散发出气场,这可真是稀奇。
  “佐藤啊,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叫出来吧。”
  “不可能会知道吧。”
  在极度紧张感的作用下,我说话的语速有些快。大概是声调变得很有趣的缘故吧,女生们偷偷地笑了起来。
  “我不是要责怪你什么,放心吧。”
  大岛用一种温柔得很奇怪的声音说道。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我终于舒了一口气……才怪,我的警戒感分明直线上升。
  “只是觉得那些家伙很恶心啦?”
  “哈啊?”
  “就是我们班的那些奇怪的家伙。你知道的吧。”
  “……所以在换座位的时候你才会把他们聚到一起啊。”
  “因为根本没法跟他们交流嘛。跟那群恶心的家伙怎么说话啊。这又不是我们的错,完全是他们自己不好嘛。”
  从本质上来说,我和大岛的意见相同,所以并不能反驳她什么。不知不觉间只嘟囔了一句“是啊”。不知是不是看透了我的想法,大岛继续说道:
  “但是只有Men’s是不同的吧?反正你的脑袋比较规矩。”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即使是被欺负,我也会认真地做出对策。不过我也不会不知好歹地怨恨上你,所以你就别担心了。”
  不对不对,大岛摆摆手。
  “有件东西我想让你这位‘本该规矩’的佐藤看看呢。”
  她把手机面向我。那部如同死亡贝壳一样的手机散发出尸臭。这个时候,想要逃跑的冲动已经启动至最大马力。一件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液晶显示屏冲向了我。
  我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大岛立刻合上了手机。
  “看见了吧?明白了?”
  “……那个……!”
  “我拜托朋友,找到了一个和佐藤同一个中学的人。”
  反复响起的清水的忠告和脚下崩溃的幻听,同时在我耳朵轰鸣着。
  “所以呢,我全——都听说了。这张照片也是从那个人那里得到的。真是不得了啊——这个。”
  我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那种直击心脏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使得身体发生了短路。因为我一直惧怕谈起这件事。因为我一直细心地提醒着自己。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上有着太多的劣迹。
  终于,暴露了。
  粗心、霉运、恶意,无论丢出多少诅咒的言语都不够。
  “如果把这个发出去,肯定会有人从佐藤的身边离去吧。”
  岂止是蔑视,那暴君般的视线分明掌握着杀生大权。
  “比如子鸠。”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全被看穿了。绝对是这样没错。
  大岛悠然地转到我身后,轻声对我说着。那声音简直如恶魔的低吟一般。
  “……所以请你不要妨碍我们办事。好吗?”
  她开出的条件比想像中要容易很多。我本来对大岛也不感什么兴趣。
  “……只要不涉及到良子,我怎样都无所谓……”
  “你是白痴吗?”大岛的声音恢复成充满破坏力的钝器。
  “以后不准再和那家伙来往。”
  “……啊……”
  “Double佐藤不能朋友。不能去袒护她。让班主任收回他交给你的任务。”
  “不可能。”
  “那我就把这个公之于众了哦?”
  我要是一把夺走大岛的手机并破坏它会怎样?当然是NO了。首先她会换手机,然后还能从朋友那里再次得到这些资料。肯定有人会把那些东西存在电脑里吧。
  “对啊。今后你们两个禁止一起行动。就算吵架也不行,彻底决裂。”
  “怎么可能……你很讨厌良子吗……”
  “干掉佐藤良子是理所当然的。”
  大岛的声音伴随着干脆的鞭子声。
  “你很奇怪哎,居然总是袒护她。学校也很奇怪,居然能允许她COSPLAY……穿私服。不可能,没有人能理解,除了你的那些傻瓜朋友。那么我们就算抽烟也不会受罚了?不可能吧?开什么玩笑啊。”
  关于制服问题我已经对良子提过很多次了。但是那家伙一次都没听进去。如果只是改变外表的话,就算内心再怎么猖狂也会蒙混过去。不过良子在这件最的事情上却毫不让步。
  还有她那番探索行动。我们已经共同行动了很长一段时间,却无法相互理解。就像两个错位的齿轮。
  喂,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啊?
  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和我“聊天”啊?
  我只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
  所以从真正的意思上来说,我并没有站在那家伙那边。因为我们没有共同语言。
  “如果你不妨碍我的话,照片就不会泄露。怎么样?”
  “…………”
  “还是说即使流散出去你也不担心?”
  “不。”
  “我可没有欺负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后退一步罢了。”
  我在心中搜索着某样东西。若是秘密被曝光,那我还有正当的理由来保护良子吗?……没有。搜索结果是零。那样的理由,连一块碎片都没有。不能同情,没有让步,也没有伦理。那样良子就能随心所欲的做事,就不会付出相应的代价。真是狡猾。
  我都已经支付过了。接受了那愚蠢行为的代价。持续了三年。
  良子也应该支付一次吧?
  当这个推理成立的时候,我的内心防线也随之瓦解。阿鸳老师的命令塌毁,丧失感、解放感、罪恶感一下子爆发出来。
  所以在大岛挑选的这个绝妙时机下——
  “没问题吧,光牙君?”
  在听到这句追问后,我悲惨地吐出一句话——
  “……嗯。”
  我竟然有种得救了的想法。
  
  
  “一郎,今天要去。”
  同一天,放学后。良子站在了我的课桌前。
  我并没有看着家伙的脸。
  只是一边将教科书塞进书包里,一边努力发出平坦的声音。
  “不行。我有事。”
  “……明显是违反规定。”
  “反正不行。”
  课桌变得空空如也,教科书在书包内侧晃荡了好几次。我有些难以冷静。这可真是难啊。我冥思苦想,到底怎样才能伪造出理由来拒绝她。
  其实我希望她马上追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冷淡的态度。
  但是如果良子有一次按我所想的那样询问的话,我就不会那么简单地改变自己的想法。别无他策的我很清楚这点。所以只能尽可能地甩开她。
  如果她回应的话——
  抬起头来,我的眼中出现了大岛的身影。她果然在看。恶女多半都很有能力。她露出冰一般微笑,交叉着长长的腿,背靠着墙优雅地坐在那里。如果莎郎·斯通的人类力达到100Hu的话,那么大岛就能有70Hu左右。太强了。
  “但是如果不能确保·发现龙端子的话,世界就会陷入未曾有过的危机。它在现象界中属于危险至极的产物,无论如何都要压制住它。”
  “抱歉。”
  打断别人说话是很没礼貌的。但我只能站起身,快步离开那个地方。
  被抛弃的良子虽然是一名混入异世界的魔女。但她看上去非常寂寞。
  真实卑鄙的保身之策。我很清楚自己的可悲。就算牺牲了自己也解救不了别人。在这个世界里,我一点都不期待会存在这种正义。
  能够解救自己的,只有偶然,或者是智慧。
  回到家,味同嚼蜡般地吃过晚饭之后,我拿起了电话。铃声响了三次,终于变成通话状态。轻轻的叹息声告诉我,电话那头的人就是良子。
  ‘…………’
  “良子吗?抱歉,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你能听一下吗?”
  良子被欺负的事。我也成为目标的事。继续和她做朋友的话连我都会被卷进去的事。只不过我隐瞒了大岛的名字。
  “抱歉,我要优先保护自己。所以不管是在教室还是在学校里,我都不会和你一起行动了。希望你也不要跟我说话。就算你和我说话,在学校里我也不会做出回应。”
  ‘……探索的约定。’
  “继续。只要找得到我就会帮忙的。但是……”
  罪恶感急剧上升,我自然地脱口而出。
  “是分别行动。”
  ‘分别行动指的是?’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我找我的,你找你的。”
  我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一郎的话很讨厌。’
  “没错,不过讨人厌的不仅仅是我,这点你还是清楚为好。”
  这并非是嘴硬或者借口。良子太没防备了。自己身为一个异端者却好像使劲在宣扬“向我攻击吧”一样。
  “如果你怎么都忍耐不了的话……”
  我提了一个建议。这是我现在能够给她的最大的支援。
  “那就把斗篷脱掉穿上校服吧。”
  ‘……那样不但会降低防御力,还会解除探寻者的隐蔽式咒术,使现象界人可以目击到,所以穿着制服是没——’
  听到这不知说过多少次的无意义解释的时候,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呢?”
  我含着泪怒吼道。
  “你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努力保护自己啊!死守着一个和正常人不同的自己就那么重要吗?你给我适可而止吧!我已经厌倦了!在你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愚蠢,有了这种自觉之后,已经没处卖后悔药了!”
  就算电波把我的心情传了过去,她也不会发自内心地改变自己的想法。结果早已可以预料到,妄想战士这种东西只是幼稚地喜欢引人注目的家伙而已。
  因为很想受到更多的关注,但又苦于难以做到,便把自己打扮成喜欢的样子。配以御宅族的价值观,那些装扮就很容易地向着偏离现实的方向滑动。继而成为架空的谍报员或者乐队成员或者多重人格或者特殊能力者。
  经过这种设定而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中的,是想要受人尊敬,受人称赞的躯体。
  良子就是这样。
  “……你就那么讨厌普通生活吗?成为正常人就让你那么不满吗?如果想引人注目的话,就努力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啊。多花点时间啊。变成实实在在的人类啊。别一下子飞得那么高,盲目地追求结果。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被欺负是当然的。你们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说自己想要得到大家的关注啊……”
  如果想被别人帮助的话,就要先帮助别人啊。
  但是对于这些没有这种想法的家伙们,又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做?只能姑息纵容。
  ‘一郎的压抑感……’
  良子少见地停顿了一下。
  “压抑感是什么啊?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问题?你一直都是这种论调。不,根本都谈不上是论调。你只会一味地否认对方。”
  在头晕眼花的同时,烂泥般的疲劳向我袭来。懒得将自己汹涌的感情化为语言,我的心沉静下来。
  “如果找到龙之钉的话我会给你送过去。我们在学校里就别说话了吧。就算恨我也无所谓。”
  不等良子回答我便咔嚓一声挂断了电话。马上关掉手机。
  结果,现在的我就连仅仅在态度上疏远良子这样的持久战都做不到。真是个走投无路的胆小鬼。证据就是,在这高压力行动结束之后,我的胃咕噜咕噜地来回翻转。
  
  
  
  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两周时间,几乎不会响起的手机接到了一通电话。
  那是个女生来告诉我巫术道具的情报。
  电话内容则是,她知道了龙之钉——或者可以说是龙端子——的位置所在。
  龙之钉只会往返于女生们和街道的隐蔽场所,所以几乎不会被流失。
  隐蔽场所每次都在变,但都是基于一定的规则变换位置。事情结束之后,如果龙之钉没有传到下一个人类手上,诅咒就会发生作用(她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变小了),所以情报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弄到手的。
  在这样一环扣一环的体系中,只有一个漏洞。
  
  “已经磨损的龙之钉是可以供奉出去的,但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尤其是那些弄坏弄伤了龙之钉而感到不安的孩子们。偶尔会出现这样的留言。”
  
  收到的邮件上,添加着网络论坛上的连链接。
  一个提问者提出了“如果龙之钉坏了该怎么办?”的问题。从字面上来看,她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样子。我知道这个提问应该并非出自好奇,而是真心的疑问。
  回答马上就到了。
  “供奉给神社就成。”
  连神社的位置都指定好了。如果提问者是真心的话,应该第二天就会去神社的,她如此推理道。
  于是放学后,我就这样骑着自行车向那家神社冲去。尽管是在同一片市区内,但我仍然迷了路,不过最终还是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了那里。
  “诶……就是这里?”
  我对比着手机上的地图和眼前的神社。似乎没错。
  这神社也太小了吧。
  仅仅在头脑想像一下一般的神社,就足够让我泄气的了。
  占地面积只有四公尺的四方形。连社务室之类的建筑物都没有,只有几个小小的鸟居。前殿和本殿通为一体,两只日式屋檐狮子兽的大小就像猫咪一样。屈指可数的树木如同屏风似的把本殿包围起来。
  “那么,藏匿点就是这里?”
  支持本殿的地基有一部分搭配了石材,交叉形成格子状,因此死角的位置露出了空隙。我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入其中,指尖碰到了一个像是印章盒一般的东西。
  “不是吧……”
  取出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果然同保健室和芥麦面店里所看到的龙之钉一样。毫无疑问是个货真价实的东西。如果把这个交给良子的话,在情面上至少过得去吧。但是良子收集齐这种东西之后,又打算做什么呢?
  自从我打了那通电话之后,良子就一直都没有来上学。
  我的秘密至今也没有被公开。但是我仍然无法安心,只要秘密被掌握,我就会陷入永远的压力之中。
  “……可恶,不管怎么走都是死胡同。”
  看着那枚龙之钉,这种并非完全结束的事实令我的意识浑浊一片。
  “喂,你!等一下!”
  发出声音的人,穿着和那个小神社极为不符的服装。轻便的鸭舌帽搭配着七分袖的T恤,下面则是瘦瘦的牛仔裤。华丽的装饰品凸显在脖颈和手腕上,给人一种媳皮的感觉。比起参拜,这幅打扮更适合在繁华街中游玩,不过似曾相识的感觉使我忽视了他的不协调感。
  “你之前光顾过我的店吧?”“你是,饰品店老板?”
  我们的声音不约而同地重合在一起。
  “这样啊……你也是来追寻巫术道具的?”
  “是的。”
  春天的温暖转化为夜风的时候,我和久米店长在无人的儿童公园里占领了三人长凳。我一边慢慢地喝着他请我的罐装咖啡,一边向他解释说明,不过我隐藏了更深一层的情况。
  听完我的故事,久米店长嗯了一声,陷入思考之中。
  “……虽然对你那位缺席的女朋友很抱歉,不过这个我要收回了。”
  龙之钉现在就躺在久米店长的手中。因为他刚才让我把这枚龙之钉给他。
  “久米店长和这个巫术道具有什么关系吗?”
  “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不过……”
  “事情很复杂吗?”
  “不,简单来说就是我的业余工作是维护这些道具。”
  “维护道具?好棒的说法啊。”
  久米店长笑了起来,让我感觉他有些像小孩子。
  “是啊。这也算是我的半个兴趣吧。其实是在几年前,偶然从网络上看到供奉龙之钉的故事……我试着找了一下,没想到果真有呢。”
  “然后,就修理了?”
  “是啊。之后给谁都可以,放置在适当的地点在网络上记录下来也可以。”
  真是一条流动的巫术系统啊。连维护机能都有,真是不可思议。
  “那么一开始做这种事的人,是谁啊?”
  “不知道啊。大概是什么都市传说吧。”
  “嗯——那么龙之钉到底有多少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大概有十根以上吧。偶尔也会出现‘这个是原来修过的’的情况,然后又供奉起来……不过这只是偶尔哦。”
  全部收集起来真是件晕头转向的工程啊。良子到底要多少根呢,我不知道。
  久米店长瞟了一眼我的手腕。
  “你带着啊,我做的手表。”
  “嗯,我很喜欢。之前一块是九百元的便宜货,已经可以退休了。”
  久米店长开颜一笑。他是一个一旦被夸奖就会诚实地展露笑容的人。
  “谢谢。看到自己做的东西被实际使用真的很高兴。”
  “你是创造系的呢。”
  “不是啦。”
  久米店长啪啪地摆着手。他害羞了。
  “才没有那么伟大。充其量只是个手工艺人而已啦。”
  他的反应很有趣,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工艺家啊。”
  “哪里哪里。不过不久我可能会做一个很大的工程。”
  “我会给你加油的。”
  “啊,嗯,谢谢。”久米店长挠挠头。
  “那么我该走了。还要去找别的龙之钉呢。”
  久米店长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认真。摩擦着下巴陷入了暂时的沉思。
  “……总觉得不太好呢。明明是你先来的,却被我拿走了。”
  “没关系的。反正必须要维护。这个巫术很有趣。还是不要间断比较好。”
  我不得不违心地这么说,久米店长盯着我的脸。
  “……佐藤君,接下来我要对你说的话,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其他女孩子们?”
  “哈?”
  用龙之钉换来的久米店长的情报,使我的惊讶程度不亚于读神怪杂志特集时的感觉。
  
  
  久米店长告诉我的地点,是稍微有些偏离车站的公寓集中地。
  虽然不是主要街道,但那里也经营着一些床上用品店,清洗店,居酒屋等等非常受当地人欢迎的店铺。萧条的样子和白天的住宅街没什么太大区别。所以当我站在久米店长告诉我的公寓前,找到将一楼一部分分租下来的旧书店的时候,虽然事先已经有所耳闻,但仍然对这样的情景很是困惑。
  这种地方,旧书真的能卖得掉吗——
  一眼望去,那其实是个杂乱的铺面。
  这是在神田神保町经常能见到的,连屋前都摆满书本的店铺。店外布满灰尘,想进入店里需要一定的勇气。顺便一提,书店的右邻是一家紧闭着百叶窗的拉面屋,左边则是面向老太太的(印象)洋品店。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发源地吗?”
  店面很小。而且书架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快要到达极限,狭窄得令人痛苦。书架和书架之间的距离窄得容不下两人擦身而过。地板上毫不留情地堆着用塑料绳捆在一起的书山,就像是俄罗斯方块堆积形成的错误图形一样。
  书店一点都不干净。似乎店主并没有保持卫生的意识。入口拉门的窗户上贴着用红笔写着的“偷书!”的字条,意思完全不明。一般都会写着禁止偷书或者偷书罚款之类的吧。也就是说,这家店并非一般的店,这种奇怪之处的确像是诞生传说的地方。
  穿过埋藏在旧书中的细长店面,一直向最里面走去,大约五十厘米长的狭小收银台后坐着一位身穿红色和服的美女,我“喔”了一声不禁向后仰了一下。
  问题手稿——我想起久米店长的话——就在旧书店里最里面的地方,隐藏在只能阅读的非卖品区。
  狭窄的小路向内延伸,经过收银台,来到只挂着一块布帘的内部区域。不知能不能随便进去。当我看着店员犹豫该不该询问的时候,那个美女扬起脸来向我摆出一个温柔的笑脸。
  “那边是成人区。”
  我一下挺直了腰板,见状,她马上接着道:
  “……才怪,请随便看。”
  我隐约感到自己被戏弄了。最近老是碰到奇怪的人。可恶。
  我重振精神,向里面前进。
  好大一片成人区。
  “骗人!”
  不过成人区的尽头,就是目标非卖品区。
  “可恶……”
  我讨厌这家店。
  问题手稿——久米店长的秘密主义在耳边簌簌作响——似乎就夹在乡土历史书的中间。这是个很小的区域,所以马上就被我找到了。
  我想,没有比乡土历史更卖不出去的书了。同样的东西虽说也出现在商店街的小书店里,但不花上十年是卖不出去的。
  成为旧书的乡土历史会更加不利吧。
  封底虽然古老地印着定价一千元,但标签上却写着非卖品。现在在商店街应该能按照定价来购买吧。因此,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列为非卖品。
  不过这样的古书是最适合藏东西的了——我想起了久米店长得意这是自己的宝物的目光。大致翻了两页。周围飘散着古纸散发出的气味。书的正中间,彩色的纸片和鲜艳的干花一起夹在其中。那就是手稿。
  “这个……”
  和真实存在的伏尼契手稿那样有名的怪文书很像。
  手稿里填满了类似古文一样的文字。那些虽然是日语文字,但我一个字都没见过。对我这个只会日语的人来说,异国语言简直如同暗号一样。
  因为里面有很多彩色的插画,所以手稿看上去就像图鉴一样。鲜艳夺目的印象也是出自于这里。插图里画着地图,奇妙的植物,岩石,还有非常可怕的风景和奇怪的动物。看上去似乎没有一点统一性,反而极为复杂。虽说感觉像是博物志,不过据久米店长所言,这应该是一本“与巫术有关的研究书”。
  不知是不是手稿的质量不好,书页七零八落的,只能一页一页地夹在乡土历史书中保存起来。虽然是一本非卖品,但似乎在长久的历史里,被顺便看到的好事者翻看的过程中(或许这在当地是非常有名的手稿)被解体,但又不能带出去,所以只得这样保存下来。只要夹在不受欢迎的书里,就不怕别人有买走(而且是以低价)的企图。
  “真细心啊,手抄本居然还会保存到这种地步……”
  尽管我一个一个地图解着满篇的暗号文字,但仍然不知道这些到底出自于何人之手。这种东西除了偏执狂外不会再有别人能完成的。
  当我一页一页翻看夹在乡土历史中间的手稿的时候,龙之钉的图画就那样展现在我眼前。
  “是这个!”
  龙之钉一定是看到这个以后才被创造出来的。被以前的什么人。
  读不懂文字真让人痛心。如果把这个拿给良子看的话,妄想也就会烟消云散了吧?或者她又会捏造出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大发现,必须向良子汇报。因为是在店里,所以我首先拿出了手机。花了八分钟发了一封短信“龙的情报GET地址是〇〇的〇〇〇公寓高仓一楼的旧书快恋”。我不知道怎样空格和变换假名。最后的“来”也变成了恋。(为什么?)
  回信在四十秒之后收到。
  ‘这里是探寻者。收到紧急信号。预定十秒后传送到你那里。’
  十秒后?
  “到达。”
  “呜哇!”
  良子马上出现在我身边。异世界的装束仍然一成不变。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布帘在轻轻飘荡,很显然,传送过来是骗人的,她应该正好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难道你……跟踪我?”
  “不是。传送。真的。”
  我小声地叫了一下。她分明在说谎。就是跟踪,是尾行,是犯罪。
  “干吗跟着我!”
  “放学后见面的话只能传送。”
  我一下子无话可说。
  “那你不来学校是因为……?”
  “因为不能和一郎说话,所以没有去的意义,于是就中断上学。”
  “……这样啊。”
  “那么,事情是?”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现在要是能把事情解决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看这个。这是非卖品,所以我拿出来的时候你不要兴奋啊?”
  良子接过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图解龙端子的那页。带着银盘的光辉的脸颊,慢慢变成兴奋的红色。
  “一、一郎。这个发现,非常有用,非常有益。”
  “是吧。不过这个不能带出去啊。”
  “……尝试交涉。”
  “不行吧。过去应该有很多人都想过要这么做。”
  补充一句,就算能带出去我们也看不懂。
  “…………”
  “你所谓的龙端子的真实身份就是这个。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虽然得不到现货,不过我认为这是我能提供的最好的情报。”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
  良子已经完全沉浸在手稿之中。视线就像是古老的打字机一样规则地左右移动。她似乎也在看其他的书页。于是我再次说道:
  “那我先走了,你就慢慢查到心满意足为止吧。可能你不想去学校,不过还是可以去保健室的。就说想要接受心理治疗就好……不过我就算了。在教室里你就让我明哲保身吧,想和我电话聊天什么的随时欢迎。不过可以的话,希望你重生后再来跟我聊天,那样我会很高兴的。”
  “…………”
  果然没有在听,吗……
  依依不舍,但是探索到此已经全部结束了。
  “再见!”
  “?”
  听到我愤怒的叫喊,良子只在一瞬间回过头,但马上又将注意力转回手中。看来她并没有理解为什么我会这么焦躁。良子低着头将眼睛贴在书上的样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
  我的心渐渐变冷。把自己沉浸在妄想之中,这与在自己与别人之间筑起一道墙壁根本就是一样。这种幼稚的妄想污物毫无差别。是不能嫁祸给别人的东西。是不值得夸耀的东西。
  成为怪人集团的首领,濒临崩溃地度过每一天,想要被别人理解,这些事我根本没想过。
  说我气量小也无所谓。骂我冷漠也无所谓。我只是想成为一个普通人。
  只是想和以前的自己诀别。
  
  
  初中的时候。
  我是一名妄想战士。
  自认为是个很一流的战士。
  发病是在刚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持续了近三年的时间。也就是几乎跨越了整个中学时代。
  在我的记忆中,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我就沉迷在游戏、轻小说和漫画中不能自拔。在那之前都是很平常地迷恋足球、游戏、漫画和电视。因为父母几乎不会给我买漫画和游戏,所以便暂时抑制了我过剩的摄取力,但是不知为什么,轻小说却能从父母那里蒙混过去。肯定是因为那也算是小说吧。如果小学五年级的儿子对读书这件事非常热心的话,不管是怎样的父母都会放松对钱包的控制吧。我本希望自己会经由少年小说向夏目淑石、石川啄木和泉镜花发展,但是结果并非如此。我对轻小说的热爱接受了无限制供给这种环境的支持,于是就像星星之火一样燃烧了整片草原。
  顺便也迷上了《MU》。《MU》是一本支援青少年梦想的神怪杂志。我把它说成是一本学习志,进而同样在父母的检查中蒙混过去。我曾经和《MU》一同祈祷蒙古死亡之虫是真实存在的。
  看书,沉迷,憧憬——
  超酷的战士们的设定。
  自由操纵着长于身高的长刀,放出缤纷四射的破坏性能量,拥有秘密超能力,现代的魔术师,在战争中通过各式各样的能力觉醒,裸身直接披着和服外挂。
  那样的他们以现代日本为舞台,过着转生、变身、漫游、丧失记忆、暴走的日子,令我非常憧憬。
  就这样,在初中一年级的春天,异世界最强剑士这个妄想诞生了。
  他背负着痛苦的过去,拥有独自一人就能毁灭班里第一集团的力量(我一直沉醉在上述设定中)。无论是剑还是魔法都是超一流的。将病弱的妹妹作为家人而深深地爱着。
  ……我创造了大量这种设定。并整理在笔记里。全十册。我在制作年表,设定敌人,思念恋人中驰骋。在妹妹对我的禁忌之爱中苦恼。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学生的身份。
  最初只是在头脑中描绘。
  但是,妄想取代现实,并不需要那么久的时间。
  魔龙院光牙——
  当时我为自己起的名字。
  没错,异世界的战士都起诸如武者小路幻炎、凤雷战、骑乱这样帅气的名字。这种想赋予自己衍生出的人物最棒的名字的心理一直驱使着我。
  只有名字的话还不算糟糕。
  但即使在学校生活中,我的举止也开始变得像个战士。
  就像铃木他们一样。
  比如在教室里,我也丝毫没有忘却自己作为名门·魔龙院家的骑士,必须履行作报告的义务。一到规定的时间,即使是在上课中我也会冲着嵌在右腕(这种设定)的魔石与异世界通信。魔石既是通译装置又是通信机,而且还能够解除敌人的洗脑魔术Guilty-M。
  “是本家吗?这里是《Light Fang》。现在无法检测出《圣龙气》。”
  Light Fang是个比西伯利亚暴风雪还要冷的代号。如果我拥有时间机器的话,肯定想坐回去杀了当时的我。真的。(译者注:Light=光,Fang=牙,的确是个很冷的代号)
  老师对我怒吼,同学们也被我吸引过去。但我丝毫无动于衷。也并未感到危险。只是沉醉在妄想之中。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正常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不如说在那那个时候我总是认为,为大家展示出自己逼真的战士一面之后,会受到周围人的尊敬。
  用气场之刃砍倒看不见的敌人,从不可视的攻击中保护同学而身负重伤。与生长在校园中的栎树进行精神层面的对话。班会中,对着班里的女生说“你正在被洗脑。放心吧。现在我就解开你的Guilty-M。”哭泣。挨揍。被叫走(到老师办公室)。顺便一提,那个时候我也曾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经常在别人面前反复做着这样的事情的我,是一个完全游离的存在。
  尽管如此也有人和我称兄道弟——班里的坏孩子们。
  被踹到,被扒得全裸,就那样光着被拖着腿拉到走廊里,最后被扔到厕所。很好,再来得猛烈点儿吧。在这当中,我也不断重复强调着“不可以把一般学生当成敌人来使用力量!”这种悲鸣。真是令人怀念的回忆。就像是充满乡愁而在不知不觉中按下了自杀的开关一样。
  虽然这种战士生活持续了三年之久,但尾声却突然降临。
  我出身于异世界,装扮成现代人,背负着真正双亲被《魔龙神阿斯塔罗伊》所杀害的悲剧设定。现在的父母只不过是伪造的父母。我与他们之间只是表面上的关系。某个时候,我甚至怀着深深的悲痛,把这些事情记录下来,为了告诉留在异世界的我所爱的艾丽娜公主。以书信的形式。
  我把信投到了邮筒中。
  据笔记第七卷中所记载,只要在寄往异世界的信上写着现实没有的地址,并在规定的时段寄出就没问题。于是,由魔龙纹(为了防止别人随便开启的辟邪符)所守护的信封,被我投到了真实的信箱中。
  信件由于地址不明而被退了回来。马上落到了家长的手中。我被父母打了一顿,难过得哭了。最后甚至到了要被勒令去做脑电波检查的地步,我一边抽抽搭搭地哭,一边赤裸裸地坦白出那些好似自己的自尊心所衍生出的污物般的妄想。这种恐吓治疗法可以让我从妄想癖中逃脱出来(Guilty-M也解开了)。
  就这样,我从魔龙院光牙变回了佐藤一郎。
  佐藤一郎,是个平凡的名字。并没有后缀着“芬里尔”、“奥丁”这种冗长无趣的中间名或“雷光”、“天戒执行者”这种帅气的别名。只是简单的佐藤,和正规的一郎。万岁。
  长久的战士生活使我失去了很多东西。
  比如,好像和家人产生了距离感。现在我已经是家里的一颗肿瘤了。只是维系着表面的和平关系,但父亲和母亲内心却战战兢兢的。
  就连从小学时代就很好的老姐,与我的关系也遭到了破坏。
  在妄想战士的生活中,我被彻底地虐待了。被踢,被打,被吓唬。鼓膜破裂就发生在信件骚动过后不久。面对着了魔的我,老姐采取了疏远政策。因此我也不得不对她使用了敬语。
  妄想破坏了现实。即使疾病能够很快痊愈,过去所做的愚蠢行为也不会一笔勾销。班里很多同学为了把我当作话题,为了嘲讽我,而在手机中保存了照片。对于那些买了新手机的家伙们来说,这些照片就相当与特典。如果让这些照片闪闪发光的话,不管走到哪里,欢快的笑语都能使花开放。真是方便的鉴赏模式啊。魔龙院光牙写真集。
  大岛弓菜得到的,就是那个。
  
  
  从那以后,良子都没有来过学校。
  “良子怎么了啊?”
  正在我装模作样地对刚才课堂提出的问题冥思苦想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子鸠同学的声音。虽说是埋头苦想,但自动铅笔一次也没活动过。
  空气。不显眼的存在。努力融入教室的氛围之中。
  “一郎君什么都没听说吗?”伊藤这样问道。
  “……我不知道。”
  “打过电话吗?”
  “好像关机了。”
  为了装作和她毫无关系,我说了一个小谎。我根本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一次都没有。
  在给良子写了一纸休书后,终于得到了理想中平静的生活。
  ……即便如此我的心情也没有好转。良子的事仍然是心中的芥蒂,因此我并没有同子鸠同学与伊藤继续这个话题。阻碍者减少了,三个人就应该能过上既有趣又好笑的生活。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既然我仍被孤立,那就没有必要再屈服于大岛的威胁了,不过我也没有与良子一起投身梦之世界的权利。我们现在的日常生活已经充满悲剧色彩了。
  课题完全进行不下去的时候,课间结束了。阿鸳老师走进教室,全体起立行礼。新的课程开始。我却无法专心致志。
  “……可恶。”
  这样下去,期中考试就完了。
  我该怎么办?还有别的什么可以重见光明的道路吗?
  “佐藤,你知道Lady’s她怎么了吗?”
  休息时间,阿鸳老师询问我事情的进展。
  “不知道……她突然就请假了。”
  “Lady’s在找什么东西吧?所以她才那么忙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我想去趟厕所。”
  “啊,佐藤……”
  想在阿鸳老师那里蒙混过关是件非常难的事。我逃向厕所,待了一小会儿便返回教室。
  虽然阿鸳老师已经撤回了职员室,良子却出现了。
  “呃。”
  那家伙来教室的理由,只有一个。
  “一郎,仔细检查那封文书的结果,龙端子的生成法得到判明。在全权持有者的预想中,根据这个发现可以表明,《中央集积机关》所接受的利益非常壮观。因此探寻者一时间冻结了全部任务,检讨及时归还的后果。”
  “是、是吗……”
  “《神殿》的构造,一切都在秘密进行。直到完成并非需要大量时间。”
  “神殿是……”
  糟糕了。和良子说话是致命的错误。
  好巧不巧的是大岛此刻也在教室里。抬眼一看,蜂后正直勾勾地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不知是不是察觉了我注意到她的目光,她故意让我看到似的打开并挥了挥手机。
  心情顿时紧张起来。体验到了地狱的感觉,恐惧在我的身上游走。
  我真的不想被她逮到。这不是诡辩,而是本能。
  所以,我干脆说道:
  “我不会帮你的。”
  因为不能直面对方的反应,所以我采取了和良子一样的方法。
  只是一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再帮助你。探索也如此,我也不会帮你建造那个什么神殿。我认为我已经尽力了,但是很抱歉,到此为止吧。之后你一个人努力吧。”
  被你的妄想卷去的,只有你一个人就好。
  不等她回答,我便坐回座位上。前面不知是谁大声嘲笑了一句“哦——白痴吵架了——”。当然无视。我缓慢地做着课前准备。良子就站在旁边。
  “建设神殿的预定地点已经决定好了,马上开始进行。简单便利。因为不需要有居住性,所以即使偷工减料也没有问题。就算安装姐齿级耐震伪装物件也没关系。”(译者注:姐齿秀次,日本建筑师,因为在抗震材料上偷工减料而被逮捕)
  “…………”
  和往常不同,我选择了无视良子。
  “建立神殿所必须的是适当配用能带来咒术作用的固有震动音,计算出的数值要运用这个世界上所谓的Gematria数秘术。为了实行演算,第三者必须多次实行拆分相互监视型魔术连接,这个时间将会变为无防备状态,因此要有一个拥有高智能扫描能力的协助者——”(译者注:Gematria,希伯来字母代码,是一种基于希伯来语及希伯来字母的数秘术)
  你给我放弃吧。我慢慢拿出教科书,等待压力过去。
  “另外,完成神殿、制定的空间坐标数秘的分解,会使两个世界间生成极为暧昧的领域《门》。”
  话音一落,我便伸展脊背闭上眼睛。虽然她是一副无机质的装扮,但频繁响起的弹性声音总是在耳边跳跃。无法终结的噩梦。但愿立刻便能完结。思考一停止,渐渐地就会升起一种罪恶感,从而使我变得痛苦。
  拜托了。放弃吧。让我明哲保身吧。
  我痛苦地快要叫出声来。这就是报应吗?中学三年愚蠢行为的报应,现在还没有结束吗?与家人不和,自我迷失,照片曝光在几百个人面前……我还没有还完债吗?
  声音似乎停止了。她走了吗?
  我不经意地回过头去,马上就后悔了。良子仍然站在那里。
  “一郎,探寻者理解了。”
  “什、什么啊?”
  她的态度值得钦佩。
  “的确是探寻者考虑得不足。现在道歉。”
  “直到现在才……我没生气,不用道歉。”
  “探寻者也多少能理解现象界人的价值观。”
  这时,斗篷的缝隙中露出了法杖的顶端。不知何时,上面的盖子已经打开。
  杂乱的一捆捆钞票随着内压一起解放。
  “之前一直没付给你报酬。”
  钱——
  现金、纸币、万元钞票。大量的一万元捆扎。就像我以前目击到的那样,数十万元轻而易举地,一齐向我飞来。
  “哈?哈?”
  “这些全都属于一郎。所以……”正当我以为快要解决之时。
  “再来帮我。”
  那个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寒席卷了我的全身。
  “……你是认真的吗?”
  “可以筹措通货。虽然不是无限制索取……但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如果还需要的话……可以提供。不过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实现。”
  “等等。”
  这是谁出的钱啊?
  “是你父母的钱吗?”
  “探寻者不存在父母。”
  “行了。别开玩笑了。”
  “这是事实。探寻者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如果是暂时的家人那么存在……不过也只不过是拟态罢了。”
  为什么连这点都和我一样,我很想这么叫出来。我体会到了自己的缺点被扩大并且展现在别人面前的感觉。如果她是男人的话我一定狠狠地揍他一顿。
  “你白痴啊?”
  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手指着门,将心底的怒气化为声音。
  “出去。我不想再跟你说话。”
  “……啊。”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完全听不懂我的话。
  我的心情绝对没有传到她那里。即使我们曾是互相理解的同志。我不希望自己的照片再在外面流传了。
  在这个时候,我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怒气。同时,也体会到了那种如同刀刃插入肉里的痛苦感。
  良子的视线落到了脚尖上,“……也就是说……”,她嘟囔着,然后小跑出教室。就像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走一样,我瘫坐在椅子上。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子鸠同学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从斜前方面看向我。
  怎么了?我应该也不知道吧。
  
  
  
  这一天的午休,我从学生食堂回来的时候,可那到桌子上放着一张折好的便条。
  这样极具隐秘性的措施是女生特有的东西,看到这张随意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角的无情便条,我立刻便明白了它是出自大岛之手。
  
  ‘为了奖励光牙君的拼搏,我决定给你礼物!现在马上来上次的地方!在被别人发现之前,快!’
  
  把我当成傻瓜。但是我不得不去确认。
  上次的地方……就是那个楼梯平台吧。在那里到底有什么呢?恐怕是跟过去有关的足以置我于死地的东西吧。
  我马上冲出去。健步如飞地跑上一级级台阶。转角处什么都没有。再向上看去,一个大大的纸袋放在天台屋门口。
  我提心吊胆地打开一看。
  “……!”
  比预想中更过分的东西躺在里面。
  让我的一颗心落地是很简单的事。连准备猫的尸体或者一堆虫子这种事都没必要。
  给朋友发一下短信,在嘲笑佐藤一郎之后只要打听一下就绝对会知道核心物的所在。
  因为我总是把那东西藏在学校里。在毕业前不知何时不见的它,一定已经被充满恶意的什么人回收并保存起来了。在毕业之后的假期中,曾有人叫我出去。好在当时逃过一劫,一旦要是去了,想必肯定会被实施盛大的毕业欺负典礼吧。
  必须要处理掉。在不被任何分发现的时候。不能把它带到教室去。因为我不认为大岛会乖乖放过我。这样下去的话我只会重蹈覆辙吧。现在只能把它带回家了,撕碎它,烧掉它。
  我将纸袋搭在肩上。必须在不被老师发现的时候偷偷溜走。
  结果……出逃成功。
  我特意脱下鞋子,从男厕所越狱。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穿过校园。看来那天夜里的入侵还是很有作用的。之后只要注意教导员就万事大吉了。
  正当我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校园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一件事。
  “那、那是什么……!”
  本应禁止进入的屋顶上,耸立着一个出乎意料的东西。
  “桌子……吗?”
  那是用学生的课桌组成的巨大超现实主义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人影在那里轻快地活动着。那件蓝色的斗篷我一定没有看错。
  屋顶。神殿。建筑。这些讨厌的词汇在上午曾不断涌入我的耳朵。
  良子一开始就把目光放在了屋顶上。
  大概谁都没有注意到。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只有我一个人偶然看到。
  不好的预感。都是因为我抛开她不管吧。
  早该注意到的。
  那家伙有偏执狂的倾向。每次只要一按下按钮,无论在哪里都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是个只要一妄想便会沉醉得无发自拔的人。而且,工作不管在哪里都很精密。
  那么,因妄想而吃过苦头的我,又该怎么办?
  神殿。联结异世界与现实的东西。良子从心底捧出的,最大的异世界。
  必须过去。不能放任不管。我要亲眼见证这一切。
  将自行车放倒,我回到了学校里。
  这个事件,肯定不久就会完结。
  
  
  我把纸袋放在厕所的用具置放处。这是被诅咒的道具。
  短时间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向楼顶前进的途中,穿过一年级教室的走廊。走廊上涌现出很多学生。连老师都站在那里,呆呆地眺望着通往四层的楼梯。
  “喂!一年级的!快回教室!”
  其他老师叫喊着。但几乎没有人照做。
  离距离楼梯越来越近,骚动就越发厉害。我跑过A班。为了不让学生走上通往屋顶的楼梯,老师们封锁了那里。
  “一郎君!”“子鸠同学?”
  A班的学生几乎都站在了走廊里。
  “不好了!良子她……一直站在屋顶不下来!”
  “我从外面看到了。她一直站在那里?”
  “不知道啊!刚才老师们也去看了!”
  “已经被发现了吗?”
  “一郎,这个,难道是因为刚才……”
  子鸠交叉在胸前的双手不时震动着。
  “……嗯,大概吧。”
  那种没有变成争吵的口角,成为了最后的导火索。
  我的责任?大概吧。
  “良子,会不会是在制造根据地?”
  “大概结果更坏。”
  “你不帮她吗?”
  没有回答。到底该对良子实施怎样的帮助呢?我一点也不知道。
  “佐藤!你回来啦!”阿鸳老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一眼便看到了我。
  “太好了,刚才在校内感觉不到佐藤的气,真是急死我了。你过来。”
  我跟着这位能感觉到学生的气的老师,走上了通往天台屋的楼梯。
  “屋顶上的那个人是良子吧?”
  “是啊。好像是弄坏了学校的锁然后上到屋顶的。”
  “要不要联系警察?”
  “一直在联系校长,但还没有联络上。校长的手机关机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麻烦警察。”
  “现在不是顾及脸面的时候吧。”
  阿鸳老师的表情非常认真。
  “……要是麻烦警察的话,她就不会再来学校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做点什么吗?”
  算了。我像投降时一样举起了双手。
  “……到底该怎么做,我希望你依照情况来判定。因为你是她最大的理解者。”
  阿鸳老师轻轻推开面前的铁门。缝隙大概有30厘米左右。不用侧身能勉强通过的幅度。
  “只能打开这么多了。你看。”
  我把头伸了出去。那里有一面铁格子。
  “什么?”
  我眼中的铁格子,其实只是横纵摆放着的桌腿。无数的桌子像是一个集团一样朝着各种方向摆放着,每个都用铁丝固定形成个格子状的路障。高度大概在三米左右。
  “猪俣老师硬把门推开,但只推开这么小的一道缝隙。但是以我们的体格根本进不去啊。所以佐藤啊,你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吧?”
  如果穿过这道门,爬上桌子之后,似乎就能进到里面去。
  “什么都看不见啊。这些障碍也太多了吧……”
  不过去看一眼的话就不知道情况。就是这么回事。
  “佐藤,这可不是在拜托你哦。”
  “……是命令吧。”
  阿鸳老师一瞬间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但是马上又恢复到了平时满不在乎的笑脸。
  “抱歉啊。你说的没错。Men’s可是我的BEST CHOICE。我不想再选择别的办法了。”
  勇往直前的大人真是帅呆了。不过这一切肯定也是早已计算好的吧。
  “……我试试吧。”
  “要不要带上这个?”
  阿鸳老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东西。
  “这是?”
  “便携麦克风。我想听听你们的谈话内容。”
  “……我觉得老师你应该从事骗人的职业才对。”
  “老师不就是这种JOB吗?”
  “诶——!?”
  我将身体挤进门缝。因为太过狭窄,我不得不把身体前后压缩一下。只有左肩能过去,我摸索着能够抓到的地方。抬起身体。为了不刮上门把手,我一边扭着身体,一边爬上屋顶的墙壁和障碍的空隙。
  后背不时被摩擦着,这并不是手脚灵活就能轻易完成的工作。我爬到了天花板上。路障足有三张桌子那么宽,即使是站直身体也很安全。
  因为站的位置很高,所以能俯瞰整个屋顶。
  “……不是吧。”
  我倒吸了口冷气。就像看到了生动的绘画一样,心脏一度停止了跳动。
  良子说过的,神殿。
  当人们听到神殿这个词的时候都会抱有怎样的印象呢?巴特农神庙?还是玛雅文明的神殿都市?
  良子的神殿,和那些一点都不一样。
  总觉得像是和薛瓦勒的理想宫有些相似。所谓的理想宫,是一个叫做薛瓦勒的毫无建筑知识的邮差,在送信途中将捡起的石头堆积成庭院,而建造成的宫殿。那是一座与人类内心所涌出的幻想相对应的,令人震惊的宫殿。
  薛瓦勒用石头所做成的东西,此刻被良子换成了桌子和椅子。
  “这种东西,叫人怎么相信啊……”
  屋顶如今变成了被切割成矩形的异世界。如同橡皮一样的绿色地板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好似菌类的结晶。那是一个只用常见的桌子和自己组成的,非常奇异的风景。
  当我将视线停留在这雄伟的王宫之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种酷似乐高的感觉。虽然精细但让人感觉不太舒服。良子一味堆积着桌子这种同样形态的积木,建起了尖塔,架好了桥梁,鼓起了针山,一座台形的建筑物占据在中央。有一种想将视线移向别处,可又不得不凝视着脚下的感觉。
  我不认为这是花了几个小时就能准备好的。
  建造这一切一定耗费了相当长的时间。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着手。
  杂乱的尖塔所守护的本殿上,良子站立在那里。
  “喂,良子!”
  斗篷被风吹的哗啦哗啦作响,她威严地慢慢回过头。
  “神殿完成了。”
  “我说了那些话之后,你就做了这个吗!”
  “…………”
  “因为你,先面都引起大骚动了!”
  “与探寻者无关。并未感知。”
  “大有关系!”
  我找寻着能通往良子那里的道路。屋顶原本的地板,只残留在边缘。
  各处要地均有小道和桥梁相通,不禁让人感到像是迷宫一样,乱糟糟的,乍一看去根本找不到源头。障碍的底部,翻过来的桌椅腿像针插一样覆满地板。坏掉的桌子腿被掰拆扭断,掉落下来形成了大片刺林。可供移动的路径只有一条。
  “我现在过去!”
  “别过来。不要进入结界。”
  “不行。我有话对你说。”
  我爬下障碍的另一面。踏上如同延伸至神殿屋顶的立交桥般的地形。
  “别过来。”
  良子机械地重复着。
  “别过来。”
  “……刚才是我不对。我说的太过了。所以,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我会帮你的。我还会帮你的,所以有些话想跟你说。”
  回廊通向神殿,蜿蜒曲折地平铺开来。
  转弯之处的落差很大。
  “喂,你为什么做了这样的东西?”
  立于高处的魔女,似乎并没有把我放进眼中。在那座伫立在屋顶上的更高的建筑物——神殿上,良子一个人站在那里。
  “我说,你在不高兴个什么劲儿啊?到目前为止你不是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做的吗?干嘛非要在这里搞这么一出儿啊?”
  “说明过很多次。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神殿是必要的。”
  “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就说。我不是要和你绝交。但是这种东西真的很麻烦。这下连老师都不能庇护你了。”
  “不需要庇护。”
  “为什么?”
  突然,通往下方的台阶坍塌了。所以我只好沿着一条小道前进。我的左右夹着桌格子墙壁,渐渐步入了更深更深的黑暗。良子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了。
  她居然连隧道都造好了。对这座迷宫的建造,良子到底集中了多少热情啊……只是稍微想想就觉得头晕。只要妄想者拥有无穷无尽的资源,那么就一定能够实现。
  “这就是……你的理想世界吧……!”
  隧道变得越来越窄。如果现在上面的桌子塌下来,那我必死无疑。我不认为良子身上具备建筑知识。也根本不会画什么图纸。伴随着不安,我走进黑暗。
  从竖坑中出来。椅子互相错落而形成的梯子就在一旁。
  爬上去。
  穿过阳光照射的场所。那是神殿的上部。
  “一郎明明不想一同回去,却来到这里……”
  从我所在的那个形似露台的地方,只要再往上走一层就能到达良子身边了。将军。
  坡度大约一米。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挡在我们面前了。就像是站在体育馆的前台上检阅时一样,我举起双手,趁势——
  “别过来一郎!”
  听到那充满感情的悲鸣时,我的四肢顿时僵硬。
  突然,我察觉到了一条界线的存在。现在,就在我的脚下,出现了。也就是,断坡。
  想要越过这条线是很危险的。只要动动脑子就能明白。如果神殿是良子想像中的景色,那么它也等同于内心。
  “别过来。”
  良子向后退去。
  神殿最上面的面积大约有十六张桌子那么大。让我想起了扫除中的教室。桌子全都被翻转过来。有3X3张桌子组成了立足处,剩下的七张桌子在里面连成一排。良子向里面的小路走去。虽然显得很不协调,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总之先试试跟她对话。
  “什么嘛,你为什么要逃?”
  “……因为,一郎是那边的人类。”
  闹别扭似的声音到处回荡着,十分没有底气。看来良子也累了,已经快到界限了。
  “没错。我就是这边的人。这点你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吧?”
  “不,一郎是不同的。还有别的一郎藏了起来。我是知道的,所以……”她又迈出一步,走向后方。
  “想跟你一起回去。想让你看。”
  “想让我看?看什么?”
  “我的世界。”
  这并不是妄加设定出的探寻者的发言,我可以感觉到这点。那是良子自己的语言,现在她正在说着自己的语言。化学反应在我的脑中急速翻转。喜悦、愤怒、惊讶、幸福、焦躁。
  “……神殿是为了回去才搭建的设施吧?”
  “没错。”
  “这个的确很厉害。大作。虽说你的衣服也挺精致的,不过这东西真是太特殊了。啊啊,我夸奖你了。我承认你了。但是……你要利用这种东西回去哪里啊?”
  “我所在的世界。”
  “不可能会有吧。你自己不是也很清楚吗?”
  良子沉默地向下迈出步伐。
  心中的警戒信号开始轰鸣。再继续这样的会话就危险了,我本能地叫喊着。但是,为什么?
  “举行仪式就可以回去……这种设定不错。不过,如果回不去呢?如果举行完仪式还是得继续无聊的现实的话,那你该怎么办?”
  你能忍受的了吗?
  “仪式之后,就不存在现实了。”
  良子推开道路中的一张桌子。向远处走去。
  “嗯?”
  不能越过境界线,我向右手边横向移动。从这里无法统览全局,我努力探寻良子所处的位置到底是屋顶的哪里。随之,我的从容突然烟消云散。
  “你是白痴吗!?”
  将屋顶圈起的绿色栅栏的顶点,一直向下延伸。
  完全理解了。神殿是紧贴着栅栏建造的。
  然后小路——不协调感的真正面目——在屋顶栅栏的对面突出。像是游泳池的跳水台一样。
  从那个形似跳台的地方跳下去的话,坠落地点并不是屋顶。
  校舍的高度加上神殿的高度大约共有二十米。足够破坏人体。
  我的嘴唇颤抖着。那种既不是生气也不是困惑的感情,从小腹徐徐升起。
  “你在干吗!?为什么要这样!”
  难道。
  这家伙要以死逃避现实吗?
  “你就那么想死吗……?”
  “不是死。”
  一成不变的口吻解释了无聊的妄想。
  “为了回去,必须变换与这边相差的防守位置。最适合启动仪式的时机便是自由落体的时候。而在猛撞向地面之前,转移就会完成。”
  “你是认真的吗?那种蠢话你是认真说的吗?”
  就算我抱持着怎样的妄想,在内心深处我也知道那些幻想其实完全是胡说八道。
  飞跳下去,如果不是真的想死的话绝不会选择这样。
  那么良子,是真的相信会有异世界?
  她真的能去和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
  只不过是由空想衍生出来的场所,在心中栖息的异乡风景,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可能存在的——刚想到这里,我回忆起来。
  
  存在。
  
  战士症候群的自杀骚动。不能认识死亡就是死亡,轻易尝试灵魂脱离的人不是存在的吗?
  回头想想,当我给异世界的公主写信的时候,虽然抱有“不可能寄到的吧”的觉悟,但不是也沉浸在“或许能寄到”的愚蠢的希望之中吗?
  当脆弱的心承载着过强的梦想的时候,境界线就会变得暧昧不清。现世和前世,现实和异世界,生和死的界线就会变得稀薄。良子太焦躁了,连仅有的一点理智都撒手丢掉,跨越了原本并未迷失的生死界线。
  真是个强敌。
  佐藤良子……不,异世界的碳素型活动体——青之魔女探寻者,是现在的我无法企及的难敌。
  “别想着什么回去了!一直在这边不是很好吗!”
  “一郎才是,你真的认为这个世界是快乐的吗?”
  “那个……”这是个不允许说谎的问题。
  “……没错。我的确是个不能融合到普通高中生里的人。可是,所以我才会这么努力的啊!”
  “不能努力。”
  “为什么不能!”
  “因为苛刻。”
  “谁啊?”
  “世界。”
  啊啊,所以你才——
  虽然不甘心,但我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我们都生活在斗争和苛刻之中。
  如果世界并不苛刻,那么就会令人感到异常恐怖。只要墨守陈规就会安心。如果引人注目的话就会被贴上恶心的标签。
  但是我,我们,真的。
  想要将神、魔术、怪物、神秘、契机、传承、终结——这些添加在自己的生活中。不想去不喜欢的卡拉OK,不想花时间打扮自己,不想冲着不喜欢的人摇头摆尾。
  “一郎最终也没能看透这一切。虽然你和我拥有同样的东西。”
  把手交叉在胸前,捧起心中的湖泊。本应出现生锈的东西。但出现在手掌中的东西,却绽放着透明的光辉。
  “一郎的心中,已经没有战士了。所以……我……我……”
  我不知道。心中的宝石并没有生锈。只不过像被诅咒了一样。
  随即良子喊道:
  “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回去!”
  良子碰触着身体的各处,咏唱着咒文。
  “回去……回去……应有的世界……ATAH·MALKUTH·VE-GEBURAH……明明不会错的……明明绝对不会错的……一郎明明,绝对会到这边来的……为什么……”
  挥舞着手杖,喃喃自语。
  警戒信号再次轰鸣。现在刺激她是下下策。但是不刺激一下的话良子就会跳下去。
  竭尽全力抓到她?
  不行。那家伙从跳台上跳下去的速度会更快。
  尽管如此,只有一个能够将语言传达到良子内心的办法。
  但是,选择这样的方法,我就会——
  “……哈。”
  事已至此。人是无法从宿命中逃脱的。
  那么就做到最后——不,我并不打算随波逐流。
  只有一次。
  最后,只有一次机会。
  试着“战斗”也可以吧。
  “良子,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回去……回去……任务完成……探寻者在生体强化中心接受消除记忆,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样的话,就不会痛了……”
  “我马上回来!五分钟!好不好,就等五分钟!”
  我扭头沿着小道疯跑。铁皮刮破了衬衫,纽扣掉落。突出的桌腿蹭着脸颊,一道擦伤划过。血渐渐流了下来,染红了肩头。
  我花了一分钟回到天台屋。
  阿鸳老师一把拉住我。
  “佐藤,要叫警察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马上回来!别让别人进去!”
  跑。全力奔跑。
  穿过教室门前。不顾快要哭出来的子鸠同学的喊声,向男生厕所奔去。我第一次有种想要感谢大岛的心情。因为她在今天将那个送到了我身边。那家伙强烈的恶意,如今已转变成了这个小小的奇迹。
  治疗往往伴随着疼痛。但是,我是知道的。
  阿鸳老师,我,良子,学校都是如此,如果能给大家留下沉痛的回忆就好。给我等着吧。
  就这样,我——完成了准备工作。
  
  
  我在E班旁边的男生厕所到A班的走廊上奔跑着。
  走廊里学生们的视线如钢针般刺痛着我。之前那个巫术道具调查者的女生一脸哑然。抱歉,我骗了你。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我。
  所有人都给我让开一条道。一被我靠近,大家就惨叫着逃开。
  的确,看到这副样子,不会有人再围上来的。
  “干嘛啊!”“真讨厌!”“有病!”“喂喂!”
  那些不想听到的种种嘲笑,以及负面的声援传到了我的耳中,但现在的我是无敌的。
  初中时代,无论别人说什么,我对自己是帅气的剑士这点始终坚信不疑。绝没有受过伤。因为迟钝而轻率,而没有察觉周围人的恶意,但一定是无敌的。
  我错了。啊啊,错了。我真傻。
  但是仅凭这点就能够断言。心中的压力,曾一度带给这个不胖不瘦头发竖起来的中学男生无限的坚强与自信。看吧。明知道羞耻,还能和我做同样事情的人会存在吗?当中出丑的挑战者在网络上会被称为“勇者”。这不就是在说我吗?因为佐藤一郎现在就是奇迹的体现者。
  因为不成熟,所以现在的我只能运用这种手段。不过,如果顺利的话,我会用魔法承认这种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力量。
  守护我吧,《魔障壁》!
  支撑起这个弱小的我吧!
  给胆小的我勇气吧!
  坦率地用魔法变强吧!
  左手握着斩龙刀《独眼龙正宗》,右手持着《塔纳托斯的魔石》。
  紧裹着身体的是胸前V字敞开的颓废的漆黑长风衣,上面配有肩甲。
  COSPLAY用的假发是银色的长发。
  《镜面界》最强剑士——就是我,魔龙院光牙。
  不到二十几岁的样子,没有及腰的妖艳长发,没有擦身而过就会让人驻足的精悍美貌,我只是个没有魅力的男高中生。但是,但是,我就是魔龙院光牙。那样的我,如今拾起了曾一度舍弃的剑,再次面临战斗。
  魔龙院光牙,最后的战斗——
  “呜哇,过来了!”“快拍下来!”“真的假的啊!”“呀啊——!”“快躲开!”“发生什么事了!”
  很好,拍吧。随便你们拍吧!
  我就是《镜面界》无人可比的黑翼无双大剑士!既是佐藤一郎,也是魔龙院光牙的年轻志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向我膜拜吧!
  不停地奔跑着,再次穿过子鸠同学面前。不知为什么,她一脸又笑又哭的表情,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太帅了!加油!”
  帅?不可能吧。子鸠同学这是怎么了。不过……不知为什么热烈的初中力量以加仑为单位爆发。我也回了她一个大拇指。
  “Men’s爆发了!”“喔喔,光牙殿下!”“魔龙院拜托了!”“这是何等强大的波动!这就是他真正的实力吗!”“天帝的引导就在此啊!”“什么!最终战斗形态就是如此吗!”“你的血是我的,决不允许你随便死去!”
  战士们的声援鼓舞着我。
  “老师!我去了!”
  “喔喔,你回来啦!My best choice!”“小Men’s加油~”
  在我换衣服的期间,不知为何阿鸳老师把保健老师也叫了过来。谢谢你们!
  缝隙大约五十厘米。轻松应战!
  “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承担。佐藤,尽情去吧!”
  “了解!”
  全力奔跑乘势前进,以宫崎动画中的疾速感(我主观认为)爬上障碍。然后……面向大约十米的空中祭坛,确认了良子的生命依然健在。但她很失礼地没有看向我。在良子的心中,我已经渐渐远去了。
  拔出《独眼龙正宗》。
  以前,附近的宅男大学生在毕业制作上做了这把模型刀给我。虽然遗憾的是这把刀并不是像设定的那样比身高还要长的刀,不过它应该可以使妨碍的突起物屈服。
  “噢呀啊啊啊!必杀————!魔剑七式——!”
  好像是秘剑七式吧?
  ……算了。总之先从回廊里跳下针插。
  管状的桌腿挡住了我的下半身。很痛。很痛但还能忍耐。即使流血也无所谓。因为《魔龙纹》的防御效果会守护我的。
  上身前屈挥动着模型刀,向生锈的桌腿砍去。
  然后——以最短的距离攻向神殿。
  “良——子——!”
  将自己的所有心情化为怒吼由肺部发出。
  “你很寂寞吧————!”
  模型刀马上扭曲了。但是我仍然直线突进。不知摔倒了多少次,胸口、腹部、肩膀,全都受到了突起的管子腿的攻击。哼,若是全盛期,我就能凭借魔龙纹的极意完全招架住这些攻击了!
  “听我说,良子!”
  虽然浑身狼狈不堪,但我仍笨拙地靠着神殿。怎么样,我很帅吧?(自虐)
  “我……是出身于异世界《镜面界》的最强剑士——魔龙院光牙!置身于拥有魔属性却极为善良的圣龙神身边,最强的在世黑暗英雄!”
  爬到这里我已经很疲惫了,但没时间休息。浑身的力量驱动着四肢。
  虽然意识渐渐朦胧,但身体和灵魂都指向上面。
  “我是信奉《圣龙神阿斯塔罗伊》的《二十四将骑》中的最强剑士!只不过……信奉的主公阿斯塔罗伊自己背叛了我们,所以失去了同伴和家人!”
  “我自己一时受了濒死的重伤,连关键力量《龙魂》都被粉碎,魔力一口气跌到了D级,但是作为一个复仇者,我开始了讨伐阿斯塔罗伊的旅程!”
  “我继续着孤独的旅途,遭遇到了各种不幸。曾经的朋友变成了敌人,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妹妹被作为魔力攻击源被利用,最后连故乡都被阿斯塔罗伊毁灭了……”
  现在这是何种状态,我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连绵不断喷出该说的话。持续着妄想故事,虽然我不认为这样会起到什么作用,但我心中的早期警戒系统认为这个举动是合理的,于是保持了沉默。
  “我遇见了亡国的公主艾丽娜,然后爱上了她……但是这长久的复仇之旅,消磨了我的心。”
  咦,有这样的设定吗?我不记得了哦?
  现在,开始出现追加设定了吗?
  “不知不觉,我……在没有纷争的和平世界,梦见了平静的生活。那是一个艾丽娜公主和剩下的流浪的人民,都没有悲惨地被杀的世界……在那里没有战争,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生存的权利,所有的孩子都能上学,恋人们都能毫无隔阂地诉说爱的语言,就是这样一个世界。根据艾丽娜公主的占卜,那样的一个世界出现在我面前。”
  “那就是现世……就是这个世界啊!”
  单手向神殿上端伸去。但是,我动不了了。将身体向上蹭一厘米都做不到。魔力已经用尽了吗?我变成了神殿的装饰品。力气用尽后便会立刻坠落下去吧。所以我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我受到了阿斯塔罗伊的袭击,丢掉了性命。死的不仅仅是我一个。《镜面界》的一切都被破坏,随之灭亡。但是艾丽娜公主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我的灵魂才能够在现世得到转生。可是她误算了一点,当时正好在场的阿斯塔罗伊的军势也一同转生到了现世。为了守护这个世界,我和他们发生了战斗。那是初中时代的事情。那些家伙转世成了欺负我的人。在持续三年的战斗中,我生还了下来。战斗结束了……现在的我,只作为一介高中生存活着。”
  这种快速展开的故事是什么啊……我已经厌烦了哦。
  这些只不过,是现在的我最棒的妄想。
  而且是我想出的最恰当的说辞。
  “啊,对了。我说,良子……你收集的龙端子……那些,就是阿斯塔罗伊的碎片。那些东西绝对不可以带到别的世界。所以如果你要带着那些东西回去的话……良子你在听吗?如果你打算带着它们回去的话……”
  身体没法动弹。只能发出声音。
  “那么即使赌上性命,我也要阻止你!!”
  接着,我的身体如同被神拉着脖领一样,向神殿飞去。
  那不是我自己的力量。当然,也不是奇迹。抬头一看,将我拽上去的就是站在那里的故事主角。
  “你怎么了?”
  她在哭。
  大大的瞳孔中,似乎正流淌着大颗的泪珠。一滴一滴掉落下来,良子将我的头置于她的膝盖上。炽热的水滴打上我的脸颊。
  “良子,你想要去的那个地方……我……以前,也曾想去。”
  “一郎也……?”
  “啊啊。我当了三年的妄想战士,那段时间一直被欺负,非常痛苦,于是就有了那种妄想……最后和家人发生争执,想要逃出自己的世界。所以我知道。”
  “但是,我,讨厌,这个世界。”
  “我知道的。这里无聊死了。学校什么的真是无聊透了。虽然也有好事……但是坏事比好事多了好几倍。不过你好好想想。这个没有魔法也没有魔物的世界中,只有敌人存在,随便你想怎么战斗都行……不过,净是些看不到的敌人就是了。”
  “……不行的,我打不赢那些东西……”
  “你可以的。”这个瞬间,我看到了良子想要逃走的道路。
  “因为你,至今为止不是一直都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吗?”
  至今为止的数倍的泪水,滴答滴答一口气全都落了下来。
  “……这个世界……可以存在英雄、勇者、魔女……所以,不可以一头撞进死胡同。也不可以躲到三楼的楼梯拐角。那里有逃生之路什么的,只是你的错觉罢了。”
  “那……该怎么做才好?”
  “我不知道。我只能勤勤恳恳地改正自己……但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做到些什么。”
  或许自己没注意到,但是良子,你真的很厉害哦。
  看到这座庞大的迷宫就能知道。对你来说,这肯定是一条特别的专用道路。
  “不行的,一个人,做不到的。”
  “做得到。只要级别上升,就能做到。”
  “做不到。在做到之前就会被击溃。”
  “如果是两个人的话,就不会被击溃的。”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心和身体的疲劳感很强。是暴走的代价吗?
  我伸出手。立刻被良子抓到。那双手如同孩子的手一样,拥有脆弱和惊人的力量。我也反握住她的手。用那只藏着魔石的右手。
  “好了,抓到你了。这下你就能从Guilty-M中解放了。你已经从梦中醒来,再也回不去了。你只能在这个世界,伴随着苦难活下去……像我一样。”
  “……好过分。欺负人。”
  “因为我们是黑暗英雄啊。不过我们可以当作是疗养。然后在这个世界尽情冒险。”
  “不行的,这个世界没法冒险……”
  “可以的。”
  “去哪儿?”
  我看不到良子的脸。只有那带着体温的灼热泪滴,像雨点一样继续拍打着我的脸。我很欣慰。感情的导管连接在了一起,现在,终于,和她。
  虽然惹她哭了,不过我却很高兴。我果然还是魔属性的啊。
  “Doit还有大创。”
  “那才不是冒险。”
  “你太小看Doit了。太小看Do it Yourself精神了。Doit和大创都是于现代复苏的迷宫哦。去看看吧,里面有很多DIY魔王的。虽说你现在去看的湖啊,无论哪里都是些老头子吧。不过他们都很厉害的。总之,轻视DIY的话,就会DIE的哦。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了。”
  因为对于今后的你来说,这个技术是必须的。
  “什么啊,你说的……像个傻瓜一样,傻瓜。”
  不知良子是不是很感动,断断续续地呜咽着。然后……终于笑出了声。夹杂着哭泣声,更像是一部失败的感情戏……但那还是我第一次听到的她的笑声。
  压倒性的成就感。
  我也笑了。虽然我只能发出无力的,嘶哑的声音。
  良子用温柔的声音喃喃自语。
  “……仪式失败了。都怪一郎。”
  努力用最后的力气挤出一个笑容后,我的电力耗尽了。
  
  
  那之后听说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让我们跟着时间的脚步一起前进吧。
  首先,我和良子被护送到了保健室,在接受了应急处理后,又被送到医院。我只是一点擦伤,所以并无大碍。中途还被医生嘲笑了两次。直到傍晚才终于获得解放,返回到家中。
  屋顶上的杰作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那是学生的恶行。是不被允许的——
  但是当有人提议马上撤掉楼顶的桌椅时,便立刻遭到了美术老师的强烈反对。抵抗运动十分激烈,良子建造的城堡完全呈现出了别样的情况。
  美术老师隶属于一个相当有名的美术团体,他无聊的美术交友关系,范围之广达到了不可想像的程度。大批的美术关系者,很多有地位的人蜂拥学校,希望观察屋顶神殿。而在紧急时刻毅然关掉手机去打动画小钢珠的校长,就这样被迫接待来客。
  美术老师对美的信仰,老师们的感情,校长的思惑,美术关系者的打算。当各式各样的想法密切相接的结果变为一股潮流的时候,身为骚动中心的空中神殿成为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良子太帅了!)
  老师是一种会对学生引起的破格行为加以责难的生物,这次也不例外。无论有多高的美术价值,我们的学校也不会承认。必须撤去。而这个宝贵的艺术财富之所以没有毁之一旦,全是因为校长这个权威者的一句话。
  据传闻说,做了“不知什么样的”政治动作好不容易才躲过免职之灾的校长,并没有支持由大部分老师组成的撤去派,反而对他们施加了压力。结果,学校的老师们都暂时不悦地绷起了脸。只有阿鸳老师每天依然很活跃。
  在经过接二连三的观察之后,神殿的艺术性得到了承认,关系团体一个接一个前来要求保存下来,因此那种抑郁感一下子烟消云散。老师们态度大变,学生们自主性地轮班守护。这是怎么回事?眼下正是“什么,老师们的人类力居然增大了!?不可能!”这样的状态。大人太帅了。劲爆。
  现在,大家还在喋喋不休地议论着,屋顶的神殿到底是原样保存,还是移到别处的空地上。
  那本应该是禁止进入的屋顶。所有学生都把头顶上发生的骚动,当作别人的事一样看待。
  肯接受良子的人也增多了,但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被拉过来。那家伙无法和不认识的大人说话,即使说话也只是支离破碎,必须要有翻译者。可以问她什么问题呢?这个回答要如何编辑好呢?有很多判断都交给了我。我简直就成了良子的经纪人。
  无论如何,这场骚动在数个月后才得以平息,事发当天的故事一直被传诵着,所以我真的想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那么,翻回头继续看那天的事,到了傍晚,回到家中的我又怎样了呢——
  
  
  首先,家里的三个人全都准备好了。进行恐怖的家庭会议!
  我原本是毫不重要的存在。而且这个时候为什么连良子也一起,从医院直接坐着保健室老师的新车《希尔芙莉亚》(被命名)送到了我家。
  虽然我换回了制服,但良子仍然穿着COSPLAY服。
  当然,发生了争执。
  大人再次就我是妄想战士这件事,认为我具有病态的精神创伤。
  尽管这样,我也必须脱掉顺从的改过自新的儿子的外衣,选择袒护的指令。经过两个小时的争论,老姐终于站到了我这边。于是,会议彻底解散。
  老姐和父母抛开了当事人开始单独交流,我和良子拿着面包和果酱瓶回到了我的房间。两个人毫无食欲地吃着面包。这期间,楼下传来了老姐的辩护,“他们不是犯了过错的人,而是成功地洗心革面的人啊!你们真是他的亲生父母吗!”,我在心中合掌鸣谢。
  不知道要跟良子说什么才好。
  于是我们两个开始玩任天堂Wii的射击游戏。沉默地。
  “洗手间。”
  上完厕所回来后,良子堂堂正正地搜索了我的创伤的封印之地——壁橱。
  “呀哈——!”
  我从背后环过她的腰,以摔跤的姿势将她举了起来。良子立刻如往常一样,一阵手抓脚踢。
  “好痛、好痛,痛死我了……好痛!”
  我又中了她的招,痛苦昏厥。
  “一郎,这种东西。”
  “嗯……啊啊……那个啊……”
  良子手中,放着一本轻小说。
  “你讨厌这个?”
  “与其说是讨厌……应该说原来很喜欢的。但是当我醒悟过来时,已经完全读不下去了。根本不能正视啊。虽然那么喜欢,不过觉得很恐怖。所以毕业假期的最后一天就尽情地处分了一大部分。”
  那天,我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架,感觉自己的心也像被丢出去了一样。
  “你拿的那本就是剩下的。留下的是我比较有好感的。”
  “都是一系列的。”
  “嗯。”
  “……一郎。为什么不扔掉这些?”
  “诶?啊,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啦,不过……”
  “不过?”
  良子很认真地询问道。我想了一下。一边啪啦啪啦地翻着书,一边组织语言。
  “……我本以为自己一定会成为强大的人类。虽然现在有很多不能正视的创伤,不过变强了的话那些该就不算什么了吧。以前我净做些蠢事,却用畅快的表情笑着。因此我才一口气把一系列的轻小说都买下来。这样就应该能成为一名好大人了吧。那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那时的我才能对别人的目光满不在乎,一个人看着轻小说。”
  不知什么时候,良子坐在了我的身边。她的两眼中似乎放出了光线,我的脸刷的一下热了起来。
  “肯定不能怪这些东西。只是因为我太弱了。以前总想着耍帅,现在却想努力变得普通。大家都很努力,都很普通。身为异世界的战士的确很自豪,但是那样一点也不帅。我,大概是讨厌自己了吧。”
  我大胆地盯着良子的眼睛,告诉她。
  “我想变得强大。脚踏实地的。”
  良子会不会反击我?会不会讨厌无?但是哪个都没有。
  “……所以呢?”
  “嗯,所以……要与现实战斗吧?”
  “那种话……”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听腻了。”
  “还有其他什么想问的?”
  “……一郎的那身剑士服。”
  “那个啊。是参考萨菲罗斯,啊,一个古老的游戏角色设计的啦。”
  而且和良子的COS装相比,那个细节也太过粗糙了。根本不值得夸奖。
  顺便一提,那个叫什么复响双刀的家伙,他的捏他来源应该也是一样的吧。这点我很清楚。捏他重复是很难为情的一件事,所以今后我一定要更积极地无视他。
  “那套剑士服。”
  “嗯。”
  “每天都要穿。”
  “我会死的哦。”
  “魔龙院光牙~新的敌人~”
  “不对。是魔龙院光牙最后的战斗。最后的战斗不是副标题,而是主标题的一部分。要把这个读完哦。”
  “魔龙院光牙最后的战斗~新的战斗~”
  “这样很像最终幻想系列啊。X-2什么的。”
  “同时也很在意的出谋划策的清水这个存在。”
  “你居然偷听!?”
  “……无趣。”
  良子失去了兴趣,把注意力放回游戏机上。
  “啊,喂,又是这种态度……看着我。听好了,咱们继续说这件……”
  我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和预想中不一样,这家伙的上半身很容易就被我扳了回来。就像最初我打算的那样,脸对着脸,能够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距离。啊啊,这是——
  在接触之前,我好像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剑士,很帅。”
  瞎说什么,我想这样回应她,却失败了。因为嘴唇被堵住了所以没办法嘛。那是很舒服很甜美的体验——才怪,疼死了。我的牙齿。
  
  
  给良子的处分是停学。无期停学。这个处分很重。
  就算是阿鸳老师,也觉得无法再多做辩解了。我也有同感。
  “没办法啊。”
  “嗯,了解。”
  嘴角贴着创可贴(我也是)的良子,若无其事地接受了停学处罚。
  在停学期间,我去找了久米店长,把龙之钉还给了他。很多龙之钉都积压在良子那里变成了滞销产品。另外,我也带着良子去向久米店长道歉。
  “这个女生,是佐藤君的女朋友?好厉害啊!干得好!超赞!”
  久米店长热情地款待了我们。他对良子的打扮丝毫没有惊叹,真是个厉害的人。虽说他把饰品拿到眼前十厘米的地方观察的这个举动非常奇怪吧。
  久米店长听完整件事情之后,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事情就是这样啊。很好很好。很光荣。”就原谅了我们。然后,我惊讶地问道:
  “光荣?为什么?”
  “因为这个巫术道具。最开始制作它的人是我啊。”
  我的眼睛变成了小点。
  “可是……你不是说那是你偶然从网上看到的吗?”
  “抱歉。我骗了你。我啊,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世界上灭有妖怪或者恶魔呢?一直都搞不懂啊。所以就想自己来制造。看到佐川宅急便卡车上的红色图案时,我一下就想起了那本从孩提时代就一直画着的秘密笔记。”
  “难、难道那本笔记是?”
  “嗯。就是旧书店的那本……”
  “呜哇,那是久米店长画的啊?”
  “是啊。想像中的咒文,以前住在地球上的魔族,拥有魔力的植物什么的。而且我画画也不赖。所以大概花了十年吧。而最后我也把其中的一个变成了现实。”
  “呜哇啊啊啊”因此才出现那么多一样的东西。
  “随后又在网上为它们加上了限定在这一点的说明,把这个捏造成一个传说。于是……”
  “便成了现在的样子了吗?”
  “是啊。我真的很高兴。”
  “原来都是些一文不值的东西啊。”
  “是啊。不过我得到收获了呢。因为这个世界是可以靠自己的手创造出不可思议的。虽然只限定在这个市区之内。不过那个巫术道具就是我的作品。就像是大地的艺术一样。”
  “巫术创造者?”
  “不错呢这个名词。我收了。不过不能写在名片上。佐藤君,既然你有了那么赞的女朋友,就应该能明白吧。这个世界‘即使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也不错’嘛。”
  “我明白的。”
  “真的吗?”
  我们两个男人彼此凝视着对方。
  “以前并没有想到这点,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我是剑士嘛。”
  “哈哈,剑士啊。话说,她是魔法使……那根法杖,感觉不错哦……那我呢?”
  “艺人怎么样?”
  “道具师。”
  “商人。”
  “……我可不要被人家指出有什么商人因素哦。”
  嬉笑了一阵过后,久米店长向我伸出了手。
  “总觉得很开心啊。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废墟或者巨大工厂吧。开个PARTY。”
  我果然是招怪人喜欢的类型啊。
  
  
  就算审判之日度过,人生还是要继续。
  抱着必死的觉悟面临最后战斗的魔龙院光牙——佐藤一郎,如今站在一成不变的教室这个空间里,正在与倦怠的身心作斗争。
  不由得向左边望去。良子的桌子今天也是空的。停学的期限应该到昨天就截止了,但她仍然没有来上学。突然觉得很泄气。
  今天早晨,我仍然被不认识的人指点。嘲笑。
  虽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果然很难受啊。
  历史上应该也有这种人。像我这样的,不能再次面对世间的超级玩家。应该发生过几万,不,几亿的暴走活动。他们在那之后,是如何生活的呢?
  应该是有先驱者的。我想知道。想要别人告诉我。比起学校的课程更想了解这件事。
  “你好像在烦恼啊,Men’s。看你的AURA就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在上课中走神的缘故,我根本没注意阿鸳老师是什么时候面对着我。于是我无法正面回答他,只能像个干物一样萎缩着。
  “Men’s的烦恼,老师是很能理解的哦。”
  那么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想在能被全班同学听到情况下进行这种沉重的对话。
  “年少的时候往往会有很多挫折。但是无论多么沉重的苦痛,最终也会变成美好的回忆。”
  “……要真能这样就好了。”
  “真的可以。因为……”阿鸳老师的眼睛啪的一下睁大了。
  “因为我也怀抱着这种使命之炎。”
  “…………哈?”
  “我阿鸳老师很感动啊。真是败给佐藤你秘密的过去和情热的叫喊声中了。战士应该做些什么呢?我那封印的灵魂终于苏醒了。蛰伏了十年。从事着教师这种临时职业,看来等待是有用的。”
  “哈?哈?”
  阿鸳老师的样子有些奇怪。班里的同学也注意到这一异状,全都回过头来。
  “大家也都好好听着。我要开始坦白了。实际上我阿鸳老师是……《光辉战士》!”
  教室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隔了一会儿,“诶,什么?”“怎么回事?”“这是搞笑吗?”响起了这些耳语。
  “我在挑选这个班级成员的时候,从别的班上把战士症候群的学生全都抢了过来!今年还真是多啊!这样既得到了学生又卖给别的老师人情,真是一石二鸟。”
  班里又开始安静一片。然后一个人凄惨地叫出了声。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没错,出声的人就是我。
  “全都是你唆使的吗!?”
  “没错!”
  “为什么啊!”
  “我要把我们战士完美地引导成和其他学生一样的人……不过,或许里面也有真正的光辉同伴。”
  “呀啊啊啊啊!”
  噩梦,再临!
  “你也是战士症候群吗!?”
  “我是货真价实的战士。”
  “无药可救!老师的病无药可救!”
  “虽然不是光辉的同伴,不过能看到像Men’s这样的真正的伙伴,我觉得非常高兴。”
  “饶了我吧!”
  “我也是哦。另一个《光辉战士》!”
  一身白衣的保健室老师突然打开门乱叫道。
  “小绿老师!不……艾丝美拉达!”
  “小琉璃男!不……萨菲尔!”
  阿鸳老师与保健室老师拥抱在一起,禽……不,亲了起来。现在已经不是吐槽鸳鸯夫妇的时候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已经结婚了。”“没错,《LOVEXLOVE》。”
  “不是这个!刚才那个光什么什么,是怎么回事!”
  “向你们隐瞒了,我们夫妇是中学时在网络的转世论坛上认识的……原来我们前世是战友!同在光辉的阵营与黑暗势力之主扎拉姆的势力战斗——”
  “咿————!”
  噩梦依旧。
  “权威丧失!”我逃向墙壁。
  “教师的堕落!话说你们说的是什么啊,专业用语一点也不统一!艾丝美拉达是祖母绿的西班牙语读音,可是萨菲尔是蓝宝石的法语读音,而且扎拉姆不是阿拉伯里黑暗的意思吗!你们的设定太天真了!要做的话也得有个统一的背景啊!”
  “……不愧是一流战士,连这种偏门知识都知道,太了不起了,Men’s。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小Men’s肯定能领导大家的,是吧,小琉璃男!”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照顾你们这些大人呢!”
  “呵呵呵,Men’s领导的可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他们哦。”
  阿鸳老师摊开手臂。就像是为了迎合他一样,大半个班的学生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是这些家伙啊。被教师这样优秀的大人的妄想煽动的家伙,已经达到了快要爆发的极限。
  “是啊佐藤!不,光牙!”“唬,魔龙院光牙不愧是天才剑士。”“只要喝了龙之一族的鲜血……我的渴望就会得到抑制。”“汝明白了吧飞灵,不,还是叫光牙比较好。汝在异界获得了转生,变为了魔龙剑士。”“宇宙之念震动?难道你还在胆怯龙之力吗?”“即使用《织田流第六天魔剑》也不能斩断魔龙之技,鄙人终于看到了。”“解开了!从《阿迦奢断章》中丢失的命运崩坏的关键!那就是佐藤,不,光牙!是你!”
  那些家伙化为了汹涌的妄想骇浪,乘着怒涛之势向我扑打过来。那是我至今都未体验过的最大级暴风雨。瞬时就被淹没了。心灵和身体即将遇溺。
  “别说了!让我安静一会儿!我是佐藤一郎,不是光牙!”
  但他们丝毫没有理会。我在人浪中游起自由泳,分开僵尸群,从拥挤的集团中逃出。不小心摔倒,下巴磕到了地板上。
  “好痛……可恶……是谁!”
  我向班里剩下的一半同学求助。只要能救我,就算是大岛也无所谓。
  马上有人站在了我面前。
  是女生。头顶的裙子中,放射出温暖的体热和不可思议的轻飘飘的香气。在这种近距离的位置上,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内裤。是谁。神秘活泼清新纤细的双腿,不知为什么威风凛凛地分开。看到这种场景当然会萌生色心。
  我抬起头。瞻仰着短裙之下,淡蓝色的布料掠夺了我的视线,再往上望去。子鸠同学的尊容向我压来。
  “一郎君。”
  子鸠同学很兴奋。呼呼地喘着气。看上去已经快要忍不住了。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工口的子鸠同学。
  “什、什么事?”
  “我、我也是!我是不是也有伟大的前世啊!”
  “呀!”我尖叫着。
  “已经被传染了吗!?”
  “要是有就好了。”
  事实上,班里有多半的同学都是妄想界的居民。那种压力,给予了现实界的居民过大的影响。妄想横行。
  “疫苗!”我此刻很想向神祈祷。
  “谁来给她打个疫苗!不用管我了!战胜妄想的美妙真实的疫苗,快来给她打一针!”
  “一郎君!”伊藤来解救我了。
  “我可以叫你光牙君吗?”
  “不都说了不行了吗!”
  其他同学们也都站了起来。哑然的表情渐渐变得认真。一个人抱着觉悟的表情向我走来。
  我身体僵硬地大叫了一声。这、这种熟悉的气场是?
  “佐藤……其实我……”他认真地向我吐出隐情。
  “有灵感。在这个房间中,有一位超级美少女的灵魂……”
  “哈?”
  “佐藤,无视了你真是抱歉……其实我也是超感应少年。”
  接着……
  “我,能到到别人的寿命……”
  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正经……
  “我,虽然是涩谷系的女高中生,不过从小就一直锻炼使用隐藏钢丝的战斗术……我想已经到了完全可以实战的级别……”
  不可能吧……
  “一直都没说,我们家是卑弥呼的子孙。”
  连家长都算进去了吗……
  突然,班里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跟我吐露心声。于是,向我吐露心声的行为马上在周围形成了一种演讲趋势。
  “什么啊这是?”
  大家都在。所有人都在叫喊。飞来飞去的技能名和秘密组织,特殊体质和极秘作战,悲伤的过去和流转的命运,未来和过去和现世和前世,被秘密力量所拘束的诅咒……
  教室早已化作了异世界。如今,谁是认真的,谁是妄想战士,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大家都病了。子鸠同学如此,伊藤如此,铃木他们如此,川合他们如此,高桥和山本也如此。所有人都兴奋地吐露着封印于心底的过去记忆。
  冷静的人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大岛。这位大岛同学此刻正浮现出痉挛的笑容,冷漠地看着事态发展。无力的蜂后。我想我可以原谅她了。
  “哈哈。”
  她笑了。什么啊。什么啊。你看到他们这样不觉得难受吗?
  想像不出来。这种痛感——虽说只是一时的迷茫——但自己仍很快乐。直到十分钟之前还在上课的教室,此刻就像是松了弦一样嘈杂着。不能相信。相信的力量在简单的妄想之下根本无法实现。但是很多人都想相信,所以价值观就会无限的变化吧?对于这个被诅咒的集团来说,妄想便是他们最精彩的文化机能。总有一天大家都会找到适合自己前进的方法吧。到那个时候,我们才会变为真正的战士。一定会的。
  盛宴终于结束了。
  听见骚动的老师也许会从隔壁的教室出来。那样这里的活动才会有价值,一瞬的光辉才会更强地印在视网膜上。但是良子不在这里。那家伙明明是最应该在场的人。
  “这种时候……真白痴。要是来了就好了。”
  我掏出手机。至少也要用声音将这里的气氛传达给她。信仰心编织了历史。信仰力是神秘的力量。她就不能在早饭前,生出了足够来上学的勇气吗?
  呼叫声响了很久,对方终于接了。
  “……良子?听得见吗?你现在在哪儿?”
  ‘这里是探寻者。十秒后预定传送到你那里。’
  良子一成不变的声音,诉说着一成不变的台词。
  不可思议的是,我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骂道:
  “傻瓜。”
  嗯,十秒后传送?这种模式我记得之前也出现过。
  比想像的更快,门刷的一下被拉开了。
  难道?
  难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是吧?
  我看向门。如果良子真的站在那里——我就会相信命运吧。如果那样的话,我就能心甘情愿地被折腾,受尽屈辱吧。
  来吧,命运先生啊,你要选哪个?
  “一郎?”一张熟悉的脸冒了出来。
  “…………啊,老姐?”
  那个出乎意料的来访者,是老姐。
  “……啊啊,你在啊。这场骚动是怎么回事?不过算了。”
  “怎、怎么了?你怎么在学校?工作呢?”
  “……我就是在工作啊。我来送东西。”
  老姐从身后刷的拉出行李,向我一推。
  咚,那东西落到了我的胸口。我马上抱住。比起人来来讲,这个东西更小,没什么重感,所以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穿着制服的人体模型。在我的怀中,小小的脑袋抬了起来。
  世上最美的人就在这里。
  “诶?你……咦?”
  “……一、一郎……”
  “你是,良子吧?”
  像小动物一样胆怯着,毫无疑问那是良子。虽然穿着制服令我吃惊,但她连脸上的表情和以往都不一样。
  “你的头发?好像整理了一番呢?”
  “……那家伙……”老姐指着良子。
  “说想好好打理一下自己,所以我就帮她了。”
  “老姐?”
  “……我给她从头到脚收拾了一下。我不太清楚你们的校规,所以没用粉底。不过,年轻的孩子都是肌肤超人,所以不用也可以。”
  肌肤超人是什么啊?是只有女孩子才知道的价值基准吗?
  啊啊,但是,很耀眼啊。
  明明无法直视光源,但我还是眯起眼睛和良子相互交换着视线。很想看她,但刺眼得无法直视。很想看她,但实在太耀眼了。是精神方面的耀眼。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完全无法抵抗。
  “这样啊……你,变回了……普通的样子啊……”
  “……嗯。”
  呜哇,太老实了!
  延髓的电击暴走。不行。不行不行。但是太赞了——良子太赞了——
  我注意到,近在咫尺的脸庞,比至今为止还要美丽。
  “难道你化妆了?”
  “……嗯。”
  微微翘起的睫毛,整齐的眉毛,淡淡光泽的嘴唇。
  就算说瞳孔中嵌入了玛瑙也不为过,过大的眼睛生出一种异样的美。眼角的细节也得到了补充,显得更加自然。
  “……制服的问题,就算是商店里的最小号的她穿着也大,所以便订做了一身。今天一大早才做好的。迟到的理由也是因为这个,所有的经过我都告诉你了,之后就交给你了。那个可是我浸入全部心力的杰作,你可要多加爱护。”
  “诶?我?”
  “还能有谁?话说你要抱到什么时候啊。你们还不是那种关系吧?”
  “哇啊!”我像欢呼一样伸开两臂。但是良子仍紧紧地贴着我不离开。
  “总之我穿了普通的衣服……不过……怎样?”
  “啊,啊啊。太适合你了。会被搭讪的哦。”
  “没必要……”良子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这样啊,你的妄想差不多也要毕业了啊。”
  “怎么办,一郎,怎么办?”
  “很好。一点都不奇怪。我保证。我们一起加油吧!”
  不是的,她摇着头。
  “那你为什么不安?”
  良子的眼睛湿润了,她诉说道:
  “这幅打扮的防御力是0,而且也不能发动隐蔽式咒术……”
  “完全没治好啊你!”
  只有外表OK。
  “老姐,你把她的内心也装扮一下吧!化浓状!”
  “……说什么傻话。那应该是你的职责……”
  “好险!本以为你已经洗心革面正想要尊敬你一下呢!”
  “并不讨厌被尊敬。”
  “不。我只尊敬正常人。”
  不知什么时候,骚动停止了,我集所有注目于一身。所有人的眼中都浮现出困惑惊愕和羡慕。良子的变身就是有如此大的威力。
  “光牙君。”
  作为班级的代表,子鸠同学向前迈出一步。咦,她刚才叫我什么?
  “这位美丽的小姐就是佐藤良子吧?”
  “是、是的。”
  “好棒……良子好像个人偶一样啊!我们是你的朋友。”
  子鸠同学在一瞬间被良子的灵魂吸引了。
  “不错嘛Lady’s。”“那家伙是怪物啊。”“这是什么初次登场吗?”“Men’s好好吃。”“谁啊,居然无视。”“呵呵,魔女变回一个少女吗。什么?之后就交给我吧。”“新一轮的战斗迫在眉睫,不要松懈,光牙。”“必须要想《冥狱界》报告。”“这不是很好吗,魔龙院。现在沉醉在这胜利中吧。”“现在为止都像预言所说那样。但是光牙的价值即将开始。”
  在这些白痴般的解说中,混入了大岛那颤抖的声音。
  “……卑鄙的家伙。”
  那绝对是被攻陷的声音。
  然后——
  “喂——!什么啊这么吵!明知道我这个学生指导猪俣在此还敢这么嚣张!”
  宴会结束。想要回到自己座位的人们被桌子和椅子绊倒,大家到处乱撞,稳定的秩序在最后混乱炸裂。
  在这种大爆发中,我和良子紧紧握住手。
  “一郎。”
  “嗯?”
  趁着混乱,那家伙悄悄地跟我耳语。
  “告诉我,变‘普通’的方法。”
  
  完
发表于 2009-12-31 15:45 | 显示全部楼层
此书神作啊。。。等录入等了好久!!!!日文小白雪地裸体361°拜倒在地
发表于 2009-12-31 15:4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部小说早有耳闻,MS很荒诞另类,也很搞笑。试阅区看到过。
发表于 2009-12-31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傳說中登場人物全是電波系的妄想小說?
話說完全没插畫啊..
发表于 2009-12-31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偶已经购入此书了!
写得很有趣,一口气就看完了~
发表于 2009-12-31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录入的小说还真多啊,这本也是我期待已久的了...话说连班级布局都有啊...现在的小说还真厉害...
感谢录入..
发表于 2009-12-31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136551 于 2009-12-31 16:39 编辑

没看过撒,来看看吧。顺便在第一页留名。
看到强推两字就想到了。。。


好书啊。哈哈 抱走慢慢看!
发表于 2009-12-31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故意截一下尖端的糊吗
最近轻国的电波 邪气眼作真多呢
虽然这已经不是最近的了
发表于 2009-12-31 17:15 | 显示全部楼层
内容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书是标题党啊!太电波了!不过很有趣呢
发表于 2009-12-31 17:20 | 显示全部楼层
确实很搞笑啊,这个是一本完结的吗。
发表于 2009-12-31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既然是强推的话就看看吧
发表于 2009-12-31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书,赞一下吧。
发表于 2009-12-31 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跑来分享区看此书真相,顺便打算收一下彩图来着,,,,
发表于 2009-12-31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有趣的题材,看完之后感觉挺不错的
发表于 2009-12-31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這電波....真是太強大了@@
登場的人物真的沒幾個正常的
太特殊了
发表于 2009-12-31 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啊!慢慢的看好了!
发表于 2009-12-31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变化多端的小说呀。男主作为妄想战士真是一流,那个关于西班牙法语阿拉伯发音的吐槽真是极具水准,受教了。大岛那句“只有你们可以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来上学,不觉得很不公平吗?”,原先还没怎么注意,看完最后,细想下岂不是在说”我也想穿喜欢的衣服(应该是她爱好的妄想衣服)来上学,就你们穿不公平“吗。作者原来有这伏笔,真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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