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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蔷薇的玛莉亚VI BLOODRED SINGROOVE[第六卷][十文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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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6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nogizaka 于 2010-1-26 12:1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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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陈书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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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诞生于黑暗之人———
chapter.2或许回不去了———
chapter.3关于重逢的种种———
chapter.4退路———
chapter.5荒谬之事———
chapter.6明若观火———
chapter.7爱拯救世界———
interlude神之子———
chapter.8小小的预言—————
chapter.9来自北海———
chapter.10净是不懂的事———
chapter.11献给你的诗———
chapter.12即使我太天真———
chapter.13罗榭呀———
onlookers 猫与公主———
chapter.14宛如借口———
chapter.15倘若为求赦免———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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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6 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ince99 于 2009-12-27 00:46 编辑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5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人鱼地区
「火焚谷圣堂」
chapter.1
诞生于黑暗之人

无垠的沙漠——
不论是放眼望去的风景、
这颗伤痕累累的心、亦或是整个世界。
妳是一朵在干枯沙海中悄悄绽放的花朵。
妳,只有妳。
而妳的生命终如梦幻般逝去、如花瓣凋谢,濡湿了这双手。
我的心依然封闭着。
该如何称呼妳才好呢?
这份至今仍无以名之的思念。
习惯黑暗,融于夜色中。
无声无息,隐藏气味。
就连野兽也难以察觉其行迹。
「杀手(Assiassin)。」
他曾是在遥远的拉函之地上,被这么称呼的其中一人。
这在拉函的古语中是「黑暗之子」的意思。
就像要呼应这个名号,他脱下砂色外衣,全身上下仅以黑色薄衣包覆;戴上漆黑面具的他,几乎与黑暗同化。
他披覆黑暗,撕裂黑暗,成为黑暗本身,隐身其中。他藏身在巨大的圆柱阴影中。
大柱廊。
昔目的大海王神奥斯特罗斯神殿,如今似乎被残暴的占领者称为火焚谷圣堂。仅以无数柱子高高撑起天顶的大柱廊,那如同神殿脊骨的长阶梯从入口穿过参拜殿,延伸到宽广的大祈祷亭。
他躲在角落,身体紧贴着柱子等待机会。
大柱廊里,一定的距离便设有哨兵,同时还有人来回巡逻,即使是化做黑暗的他也很难找到空隙。虽然很难,但还是存在,他绝不会看漏。
一点一点移动,他步步逼近。
偷偷潜入,将所见、所闻、所嗅、所感觉到的一切情报带回去,这就是他的任务。完成被交付的任务,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般,甚至可说是他生存的证明。
但是,现在突然被扰乱了。
他回头仰望夜空。
有人正注视着自己。
——他有这种感觉。
从空中?被星星注视着吗……?
不快——脑海里浮现这个词汇。
他没有否定。不快,确实感到不快。他将这种感觉当作情报之一记在心中,重整紊乱的情绪,下一瞬间又再度化为黑暗。找到空隙的同时开始移动,从一根柱子推进到下一根柱子,身为黑暗之子,同时也是黑暗本身,他融入黑暗之中,在黑暗中穿梭前进。目标是大祈祷亭,可能的话,还想继续深入内殿。他已经大略调查过参拜殿、僧侣房及祀奉殿,这里于名于实都不再是神殿了。虽然他确认过这一点,但还不够完全。
有什么东西在。
不对。
——有什么人在。
有调查的必要,必须找出这个让他感觉不快的来源才行。这是仍被称作杀手时的经验?或是单纯的直觉?或许是,也或许不是,总之,前方有些什么让他感到不对劲。他在柱子的阴影中奔驰,成为黑暗穿过一根又一根的柱子,爬上长长的阶梯。终于没有哨兵、也没人巡逻了。他加快速度,彷佛被吸进去、被引诱过去般前进。越是前进,包裹身上的黑暗便慢慢剥离,他隐约察觉这个事实。继续前进,他便不再是黑暗本身,每踏上一层阶梯,就离黑暗更远一步。这样好吗?不好。但大祈祷亭已近在眼前了。
他倏地停住脚步,无声地吐气。
找到了。
至今仍紧紧封闭的胸口,因为某种事物而骚动。
那是不安,以及少许的迷惑。
即使如此,他仍带着漆黑的面具,为了将自身的黑暗因禁、封锁住而戴的面具。他必须成为黑暗。他再度让黑暗包覆全身,化为黑暗,进入黑暗,继续踏上阶梯,阶梯上便是大祈祷亭。剎那间,脑中浮现了疑问。在这灿烂的星空下,自己究竟有没有成功化为黑暗?
他感觉到视线。果然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风,强劲的风。
大祈祷亭与大柱廊同样没有墙壁,只靠数十根柱子撑起天顶。场地是圆型的,不太明亮,很暗。海风吹拂,潮水的味道传来,就像是立于洋流激烈冲击的大海中央似的——
有什么在祈祷亭正中央。
单脚屈膝,双手合十,低着头。
是人。大概是男人。
男人身边有一匹高大壮硕的马昂首伫立。
另外,一名体格不逊色于那匹稀世珍马的巨汉,面对男人跪坐着。
他的身旁还有另一名男子。
除此之外,那是——巨大的十字架吗?
他们一动也不动,是正在祈祷吗?他突然这么想。该撤退吗?
就在这个时候。
「彼得爵士,詹姆士爵士。」低沉温暖,并非彷佛要震破鼓膜——而是会深印在脑海里久久无法忘怀的声音。「——如同罗榭的指示,有客人来了,好好招待对方。」
「是……!」「遵命。」
巨汉与另一名男子站起,发出哒哒哒哒的脚步声朝自己奔来。或者应该说,像在石地板上滑行着。
黑暗早已剥离,为了隐身于黑暗所穿的黑衣及面具如今已形同小丑的装扮,即使如此,他还是迅速反应。他开始逃跑,直线俯冲下阶梯。顾不得隐藏形迹,他逃了。「——有人入侵!来人!快抓住他……!」是巨汉的声音。后方有东西飞过来,他没有回头,猛然改变行进方向躲开。是长枪。巨汉的动作不快,而另一个人虽然很迅速,但投掷长枪的动作又拉开了他们的距离。此时哨兵也已经聚集过来,企图挡住他的去路。目前虽然为数不多,但应该很快就会增加,还在持续增加中。面具底下的砂色瞳孔闪着强烈的光芒,终于可以大开杀戒了。没错,杀!杀吧!把他们全杀光!尽情地渴求鲜血吧……!
每当用这双手夺走生命时,我总会作梦,在沙漠中花朵凋谢的梦、拥抱着妳的梦。
妳曾说那是非常悲伤的事。那是复仇,同时也是背叛。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梦到妳。至少,我希望能在梦里抱着妳。
他无声地拔剑出鞘。
右手握的是刺杀突击两用短剑‧雄剑库雷亚达;左手握的是斩击解体用短剑‧雌剑莉蕾札。
只管砍下、撕裂、刺穿、剥除、旋转、斩断、直切、横劈、十字斩。所有的触感深深刻画全身,无法、也不打算自拔,因为没有必要。Ahhh……!杀!杀!杀!细细咀嚼破坏生命的滋味。这是至高无上的美味,如同妳的舌尖一般甘甜。
为了品尝这份美味,他迎上前,眼前的哨兵被他的速度吓到,倒抽了一口气。哨兵头戴头盔、身穿铠甲、手上握有剑与盾牌。他用雄剑库雷亚达将头盔挑开,用雌剑莉蕾札削掉鼻子,砍断颈动脉,再用雄剑库雷亚达将眼珠挑出,伤害脑部。下一秒,他冲到五公尺远的另一个哨兵面前蹲低,将雄剑库雷亚达刺进膝盖,用雌剑莉蕾札斩裂大腿铠甲的接缝,漂亮地卸下装甲,再以雄剑库雷亚达将下腹部砍得面目全非。另一名哨兵冲了过来。他用雄剑库雷亚达重击对方正准备挥剑的右手手肘。Aha!是洞,有洞!他开心地将洞撕扯扩大、解体。惨叫声传来,一边聆听,他深吸一口气。吐气的同时斩杀。「——一、一口气……!包围,一口气冲上去……!不要分散攻击!」杀。「呜哇啊啊……!」杀。「——不要怕!我们有神圣火焰的……!」杀。「罗榭——」杀。「以、以罗榭之名……!」杀,杀!
阻挡他去路的人,很快地全都消失了。那原本就只是一瞬间的空隙,但对他来说已足够。杀、杀、杀……!就算沉浸在杀人的快感中,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收集情报带回去,他必须想办法逃出这里。
必须回到伙伴们的身边。
没错。
他有伙伴。
即使是诞生于黑暗、将生命埋藏在黑暗中、总有一天终将回归于黑暗的黑暗之子——也有伙伴。
一瞬间,脑海中浮现他们的脸,隐藏在面具底下的嘴角微微放松,杀人的快感也消退了。
难以置信的感觉令他有点狼狈,只有一点而已。为了回去,他正打算强行突破胆怯的哨兵们,却停下了脚步,背后!他下意识以雄剑库雷亚达挥出,火花四散,弹了回来。是剑。二回合、三回合,他转身与对方正面交锋。是投出长枪的男子吗?剑法激烈却细致,速度快、臂力也很强。不过——
「喝……!」
他从右向左劈下,对方立刻反手往上挡。男子的剑招太过正确,跟自己预测的一模一样。抓准男子往上砍的时机,他打算趁隙冲入对方怀中。就在此时。
「———呜……!」
男子往后一跳似的倒了下去。
端整的面容痉挛扭曲。
男子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那是了解自己不敌而做出的反应。
虽然技术不差,却不是自己的对手。现在最重要的是逃脱,没有必要穷追猛打,他转身一口气冲过哨兵的包围。
「快、快追……!」「你们在做什么?」「别让他跑了……!」
他彷佛像要斩断一切似的逃跑。正确地说,他一路挥舞着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札、踢倒柱旁的篝火后逃跑。从大柱廊跑进另一条通道,那是前往右仪式殿的通道,继续往前便是右祀奉殿与右僧侣房。原本是僧侣宿舍的僧侣房,现在直接成了士兵们的寝室。他听见右僧侣房一阵骚动,一大群士兵拿刀跑了出来,形成前后夹击的态势,但这并无法阻挡他。不只是大柱廊,整个前奥斯特罗斯神殿的通道,基本上是没有墙壁的,地基上以石材铺面、以圆柱撑起天顶。他毫不犹豫地向外跳,眼前就是断崖,下方是大海。「——追上他了!」「围住!包围住他……!」「他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快围上去把他抓起来……!」
没有丝毫迟疑。
彷佛要嘲笑那些追兵似的纵身一跃。
悬崖。
断崖绝壁。
他感觉到空气迎面撞上来,他的身体一瞬间浮了起来。不对,只是感觉浮了起来,事实上他正开始向下坠落,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彷佛连感觉也要被吹走了。他一边落下,一边将雌剑莉蕾札收入剑鞘,摘掉面具,双手握住雄剑库雷亚达,纵身回转,靠着转身的力道,顺势将雄剑库雷亚达刺了进去。
刺进陡峭的山壁。
「———呜……」
他听见海浪声。
也听见远方传来的吵杂声。
保持悬挂在断崖边的姿势,他叹了口气。
琉璃繁缕(皮巴涅鲁)
自己与这种花一点也不相称,他很清楚。
但他没办法舍弃这个妳曾唤过的名字。
也没有打算舍弃伙伴们称呼自己的名字。
他会回到伙伴们的身边吧。
既是恩人,也是自己当成主人般侍奉的男人这么告诉他:「我想你应该很清楚,直到回来这里,工作才算完成,所以要平安回来呀!」
「是。」
他低声回应。
那时,他或许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也说不定。


Omengae897 11th revolution 6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赤足地区
aformer buccaneer's den
chapter.2
或许回不去了

——我们约好了。
要一直在妳身边。
非回去不可。
不回去不行。
要回去。
我要回去。
回去。
——璐卡。
乔治、史黛拉、拉恰、泰德、安娜、咪咪。
我不回去不行,回到大家都在的劳拉之家。我想回去,现在不是在这种地方拖拖拉拉的时候,在这种阴暗、潮湿——这里是哪里……?
这里充满死亡的气息。
到处都是生物的尸体。
我还活着吗?
还是说,我也已经死了?
身体动弹不得,但似乎还有呼吸——吸气、吐气,喉间发出咻咻的声响,偶而会忍不住咳个几下。喉咙好痛,胸口好痛,耳鸣得厉害。我吐出某种东西,是胃里的食物吗?不,胃早已空空如也,这是血,血与血块。隐约嗅到腐臭味,腐朽的或许是我也说不定。腐败、崩解、消失,我嗅到这样的气息,死亡的气息,我察觉到了。
我还没死。
但正慢慢步向死亡。
为什么……?
我?
我——
战斗了。
犹大爵士。
对了。
我想杀了那个沉静却疯狂的男人。我要杀了那个男人,杀了那个立于染血圣堂骑士团顶点的骑士,也要杀了那个杀害安佐先生等人的怪物,杀、杀、杀、杀、杀、杀、杀,用我这双手,杀光他们。我不是人类,所以应该有那个力量,如果连这点力量也没有,我就没有半点价值了,我这么想。我应该能守住才对。
我已经受够了。
我从来没想过劳拉竟然会死。
没想过哈维会变成那样。
没想过会有那么多家族的人死去。
我想让这一切结束。
我原本以为,只要不再继续假装成人类就能办到。
结束之后,我再若无其事的回去。
我以为我回得去。
真的。
璐卡。
啊啊,璐卡。
真奇怪。
变成现在这样才意识到,或许听起来很愚蠢。
我喜欢妳。
璐卡。
妳对我说过喜欢我。
我也喜欢妳喔。
在月亮及大海的守护下紧抱着妳时,我总会觉得非常安心,温暖盈满胸口。我想起许多事:妳总会等我回去、有时我得出去找妳、为了灵活运用难以控制的力量,妳时常一人在夜晚的海边练习、妳偶而会独自哭泣、妳会面对父亲死去的大海流泪、在赤足地区的海边发现我的也是妳。
妳总是害怕为了保护自己而伤害到某人。
我也是。
第一次的奉献仪式,我失败了。身为假的王子,我必须服务、抚慰污秽者之国的人民才行,但我却伤了他们。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
她有五条手臂、三只脚、全身包裹着黑色硬壳、有双复眼、嘴里长了好几排数不清的锐利獠牙。「喔喔美丽的王子殿下请以恩惠安慰我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步步逼近。我必须默默地为她奉献,那就是我被赋予的任务,我得满心喜悦的完成才行。必须接受她、对她温柔、爱抚她、安慰她。只要有人请求,对任何人都必须如此,除了修道士之外,无论对方长得如何、缺少什么身体机能。这就是国王、女王、王子、公主的神圣工作。
但是,回过神来,我正在嘶吼。
我好奇怪。
我不是她期望的「美丽王子。」
重点是,她死了。
是我杀的。
看守仪式进行的修道士这么说:
「终究是赝品吗……失败了——处理掉……」
我被放逐了。我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一望无际的道路,不知延伸到何处。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似乎是如此,但我不记得了。我记得的只有——
没错。
妳的手碰触到我的,那一瞬间。
我看着妳的脸。
璐卡。
我想见妳。
我想回去妳身边。
好冷。
非常冷。
彷佛快结冻似的。
我想紧抱住妳。
能不能请妳给我温暖呢?
——是血。
不够。
对了。犹大爵士,我被他攻击,被他的光之长枪贯穿。那个男人应该来不及反应才对,但他却预测到了,我被刺得浑身是伤。血,流血了,流了太多血。我逃了,从大祈祷亭跳了下去,下面是海。我不是人类,就算这样掉到海里也不会死,就算粉身碎骨,我还是会活下来。我游着,漂流般地游着,然后到了这里——据点。家族的其中一个集合地点,是由尼诺‧潘卡罗负责指挥的据点。所以我才会来……吗?战斗的痕迹。尚未回收的尸体,尸体,尸体,双方的尸体。好痛,全身上下都好痛,动弹不得。不够。血、力量。为了能动——为了回去——
吃吧。
好像有人这么说着。
是谁?
吃?
吃什么?
我吗?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饿了吗?
饿了……?
不是吗?你需要力量吧?
我需要。
那就吃呀。
吃吧。
吃了,才会有力量。
力量?
是啊,没错,吃吧。不吃的话,你会死喔。
你会死。
不吃的话,会死。
血很快就会流干、失去意识、心脏停止跳动、大脑停止思考,我会腐烂。腐烂、枯萎,永远死亡,当然也回不去。再也见不到璐卡。吃呀。吃吧。吃了才会活着,活下来。「失败作品……」吃吧。「靠吃……吸收的类型……不能用。」吃吧。「抑制……冲动……」吃吧。快吃。「但是……在那种状态下……亏他能够……撑到现在……」吃吧。拚命爬。爬吧,寻找吧。「采集……数据,这是珍贵的数据……」挤出最后一丁点儿力量,抓住吧。「为了我国的存续……」肉。用爪子抓起、撕裂,咬碎。吃吧。这是为了活下去不是吗?别犹豫了。活下来。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拚命吃,然后活下去。这是为了获得生存的力量。啊啊,好吃。真好吃。好久没吃了。好吃。多么好吃呀!
对了,那个女人也很好吃。
第一次的奉献仪式中,那个自大地想要侵犯我的、连女人都称不上的女人。
我杀了她,然后吃掉。
真好吃。
修道士们一边讨论着什么一边看着。
看着我享用食物的景象。
我吃着。继续吃着,就连骨头都不放过,嚼得粉碎后吃掉。
真好吃。
一群白痴。
无能的修道士们。
竟然说我是失败作品。
明明就这么好吃。
吃下,然后变成自己的东西。原本跟贴附着地面爬行的虫没两样的我,终于获得那个外表。因此我要吃,拚命地吃。我一边想着那个人的身型一边吃着、祈祷着。吃、吃、贪婪地吃,才终于得到——
化成那个人的力量。
所以,还不够。
我还要吃,像这样继续吃,我要得到力量,伪装成人类的力量。
因为我得回去,一定要回到璐卡等人的身边才行。所以,我得吃才行。好吃。我得吃才行。好吃。好吃。我要吃。好吃。啊啊,好吃,真好吃。好吃。这真是美味。人类,是人类。人类真好吃。怎么办,我好像快上瘾了。好吃。太好吃了。啊啊。呵呵,只要力量恢复,就算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楚。很厉害吧?因为我不是人类呀。真好吃呀!人类。我正在吃着人类。正在啃食着人类。
好吃。
真好吃。而且,这是——
我认识的人。
我记得他叫法布奇欧‧赛西尼。
法布奇欧先生。
是家族的人,我跟他聊过几次,是很爱照顾别人的人——奇怪?
我把认识的人吃掉了……?
「……璐……卡……」
好奇怪。
我明明就想回去。
就是因此才吃东西的。
我搞不好回不去了。
或许要背叛约定了。
我有这种预感。
我忍不住有这种感觉。
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时,人类会怎么办呢?璐卡,我不是人类,所以不知道。
我完全没有半点头绪。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6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亚斯帕地区
「回转海豚」
chapter.3
关于重逢的种种

杰德里由坡道构成。地势倾斜程度固然也会因地点不同而有高低缓急,但基本上是离海越远坡度越高。
因此,就算这间旅馆位于离海岸稍远的亚斯帕地区,从窗外看出去仍可将海景尽收眼底。南边是让这里看起来比较像大都市、高楼大厦二三两两林立的巴尔摩亚地区;稍微将视线往北,就是旧码头,有着许多造船厂与仓库的名人街,以及住有许多黑暗大陆出身的人,充满异国风情的黑暗街;再往北则是——
人鱼岬。
令人惊讶的是,据说从前的杰德里住有许多并非半鱼人的人鱼,他们与人类和平共处,因此这里有许多取自人鱼的地名。例如人鱼地区、人鱼坡、人鱼桥、人鱼岩等。人鱼岬也是其中之一,但重点不在地点本身,而是建于其上的建筑物。
大海王神奥斯特罗斯神殿。
不——
应该加个「前」才对。
「染血圣堂骑士团吗……」玛利亚罗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喃喃念着,双手抱住屈在胸前的右腿。「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事实上我一直有这种感觉,好像是故意挑我们到这里时——」
「不对不对不对,你等一下。」话声未落就急着插嘴的是非人鱼的半鱼人。「那个什么流血殿堂骑士团的混账们把这个城市搞成什么样子,玛利亚罗斯你昨天不也听到了?难道你没有半点想法吗?」
「要说没有半点想法嘛,倒也真的没有。因为我是第一次到这个城市来嘛!又没有认识的人。还有,不是什么流血,是染血圣堂骑士团才对吧?与其担心素未谋面的外人,不如先担心自己的脑袋如何?」
「关于老子的脑袋,不用你说老子也每天担心得要死啦!谁叫老子天生就这么笨嘛!真是可悲——等一下,谁是脑残的可怜鬼呀?」
「……」
「干、干嘛?你那是什么眼神?不、不要用那种眼神看老子!那、那算什么?那种又像同情、又像怜悯的……」
「因为真的很可怜呀,无趣得令人感觉可悲。」
「不准说老子无趣!无趣这种话,可是会让老子的存在价值崩坏的危险说法耶!」
「咦……难不成,你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有趣?骗人,真的吗?你是白痴吗?」
「……还、还好吧?顶多就是有那么一点点觉得自己是不是不怎么有趣……不、不准叹气!还有,不要再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老子了!真、真的别看了!拜托啦!老子要哭啰!哭出来也没关系吗?」
「不准。太恶心了会让我很不舒服,万一想吐的话就麻烦了,所以绝对不行。」
「呜哇——!玛利亚罗斯欺负人家!欺负人的坏孩子!这里有坏孩子!」
「好了,玩笑话就到此为止——」
「玩笑吗……是开玩笑吗……哈哈……呦呵呵……我又讲了好长一段搞笑段子啦……」
「追根究柢,还不都是你的错?正确地说,光是你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个大笑话了。总之,虽然我是觉得无所谓,但也有人不是这样。」玛利亚罗斯偷偷瞥了胡子一眼。「——所以我也不可能说完全与我无关。事实上……」
从艾尔甸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ZOO一行人,订了这间旅馆「回转海豚」的其中四个房间。房间分配如下——多玛德君与胡子住大海豚房,卡塔力与皮巴涅鲁住灰海豚房,由莉卡与莎菲妮亚住飞海豚房,而玛利亚罗斯则是鼠海豚房。其中大海豚房与灰海豚房之间有内门互通,可当做团体客人的房间使用。玛利亚罗斯等人一大早就在这大海豚+灰海豚房里集合,商讨今后应该如何应对——但应该比任何人都来得担心杰德里现况,并感到痛心的胡子,却只是坐在床上、双臂交握、闭着眼不发一语。
原本想故意说「这种事无所谓吧?」之类的话来看看他会不会有什么反应——玛利亚罗斯是这么期待的。
结果上钩的不是魁梧的胡子,而是半鱼人。这种结果代表钓手玛利亚罗斯的技术太烂吗?不,是那只爱逞强乱吃饵的半鱼人不看清楚就乱咬的关系。又没人叫他,明明就是辛苦维持在鱼以上人类未满状态的家伙,笨蛋卡塔力。
「总之——」玛利亚罗斯重新打起精神环顾所有人:「简单整理一下情况吧。」
「戳得对……」结果这时开日附和的,只有与莎菲妮亚一起坐在玛利亚罗斯对面椅子上的由莉卡。「才刚到这里就遇到这种斥情,都还没想过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嗯——不,我想当时应该就已经一片混乱了。」
玛利亚罗斯这么一说,直挺挺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多玛德君「嗯?」了一声转过头来。嗯什么啦!玛利亚罗斯心想。身为园长的你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还得靠我统整话题主持会议呀?
昨天傍晚抵达杰德里时也是如此。一穿过杰德里的门,胡子立刻大吼着「唔喔喔喔喔!神殿啊——!神殿啊——!神殿啊啊啊啊……!」接着从马车上冲了出去,完全失去理智——或者应该说,已经超越人类的领域了。能空手将道路击个粉碎、挡住马车去路的生物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类。
即使如此,他是伙伴的事实仍不容改变,卡塔力首先追了上去。「发、发生什么事了,胡子?总之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冷静——」「神殿啊!」「咕喔!」一记勾拳将他击沉,虽然是非常符合预定和谐(注:莱布尼兹的哲学论,主张宇宙问能有统一性的秩序状态,乃是因为神预先制定的单子问产生和谐关系所致)的结果,但接下来就连想要制止他的皮巴涅鲁都被轻易地甩开,这已经不是普通严重的事态了。当然,玛利亚罗斯与莎菲妮亚则是觉得太过危险而不敢靠近,就连由莉卡悲痛地出声制止,也传不到胡子的耳里。那该怎么办?丢着不管?脑中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只有一瞬间而已。是他自己管不好自己,我们什么事也做不了。「——喂!多玛德君!不要站在一旁发呆!快点阻止呀!阻止那个肌肉男!」「嗯?」「嗯什么嗯啦?快点!在街道全毁之前!你不阻止谁来阻止呀?」「是吗?真没办法。」
就这样,最后虽然靠多玛德君的蛮力成功限制胡子的行动自由,但他仍神殿神殿的狂吼个不停。不仅如此,胡子他——可能哭了。被多玛德君制伏在地,脸与胡须全沾满沙土所以看不清楚,但他恐怕是在流泪。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由莉卡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莎菲妮亚显得有些落寞,就连玛利亚罗斯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而胡子虽然流着泪,仍继续怒吼着:「放开我!神殿!神殿啊!」还粗暴的乱动,就连多玛德君都差点被他的气势压倒。虽然多玛德君应该不会把胡子放走,但凡事总有万一。「他说神殿——」想了一想,玛利亚罗斯看往人鱼岬的方向。「是指那个吧?」
胡子从前曾经待过的大海王神奥斯特罗斯神殿。在内殿的灯楼上,巨大的旗帜随风翻飞着。
红底黑十字。只是个单纯的图案,却给人不祥的感觉,与胡子的僧服上绘制的奥斯特罗斯「海之徽章」完全没有相似之处。而且,在建筑物上插旗——通常这个行为代表的意义,虽然没有明白表示,但也能约略猜出一二。「——我们先收集情报吧!」「放开我!拙僧要去神殿!神殿啊啊啊……!」玛利亚罗斯在像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胡子面前蹲下,拉起他的耳朵大叫:「先、收、集、情、报!然、后、再、说!听懂没?听不懂?那就给我听懂!知道没有?」
不过要勉强让彷佛吞下铅块般脸色难看的胡子点头,还是费了一番工夫。而且因为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破戒僧破坏道路,害得他们必须徒步前往旅馆。没有办法,只好由莫名容易与人混熟的半鱼人带头,一路问人一边前进,胡子偶尔又会发狂,要把他压制住也是件苦差事。不,可能是两倍甚至三倍。加上每个人说的内容都不尽相同,果然不直接去神殿确认不行。这时胡子与卡塔力又「拙僧去」「老子去」的吵个不停,最后决定拜托皮巴涅鲁去侦查。附带一提,这也是玛利亚罗斯提出的意见,多玛德君只是「嗯」的用力点点头表示同意而已。为什么老是要我……?
「——总之,就是这样,现在我们大致上已经了解杰德里的情况,托皮巴涅鲁的福,也已经清楚神殿里的状况了。到目前为止没有问题吧?」
由莉卡很可爱地、莎菲妮亚轻轻地、卡塔力在地板上边滚边点头。多玛德君轻抚下巴,直盯着玛利亚罗斯看。皮巴涅鲁——发现时他正坐在胡子旁边,没有特别做什么,就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搞不好是想安慰胡子。这么说来,胡子与皮巴涅鲁都住在多玛德君家中,或许感情比想象中来得好。虽说有点难想象他们两人之间会有友情存在。
「然后,啊——现在我们讨论的内容都是变成这种情况真糟糕,该怎么办呢——对吧?这也是无可厚非啦!这个城市现在很明显地飘荡着不平稳的气氛,还有一部分被烧个精光,完全成了废墟,确实不是悠哉观光的时候。不过,在这之前,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由莉卡很可爱地将头歪向一边,莎菲妮亚以双手摀住嘴。
「……啊!」
「喔?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你吵死人了。在地上似乎很痛苦地扭来扭去,交互看着莎菲妮亚与玛利亚罗斯的半鱼人,让人忍不住心想:要是他就这样滚到身体不舒服直接断气就好了。在这之前干脆先踩死他赏他个痛快吧?不,他没有让人亲自动手的价值。莎菲妮亚好像也注意到了,无视他吧,无视。
「……我们原本……是为了见裘克先生……才会来杰德里的吧。」
「原本是这样没错吧?」
「这么戳来,斥这样没错,我忘得一乾二净了。」
「总之,我们今天原本要去那位裘克先生的别墅拜访,计划还没有变更吧?也就是说,目前我们还有该做的事,先去完成这个目的。他不是生病了吗?那么这时就更应该先去见裘克先生,确认他平安无事,接下来要怎么做之后再想,这样是不是比较好呢?反正我们会在这里待上十天,在马车里看旅游导览订出的计划,也大多是相当弹性的自由活动。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玛利亚罗斯又看向胡子,由莉卡与莎菲妮亚似乎也察觉到了。
没错,问题是胡子。
相对于昨天的狂暴失控,现在的胡子沉默不发一语。在听取平安从神殿侦查回来的皮巴涅鲁报告时,他用指尖抵住眉头,就算双眼发红、身体不住颤抖,仍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虽然无法得知胡子当时心里真正的想法,但那绝对与平静相去甚远。
胡子一定也在压抑着,拚命地忍耐。
毕竟据说神殿的僧侣们已经全被杀光了,皮巴涅鲁也说没有看到半个像是僧侣的人。或许被杀害的僧侣中,也有曾经与胡子同食共寝的人。虽然觉得「神明算什么,去死吧!」的玛利亚罗斯只能暗自揣测,但曾是老巢的神殿被不供奉奥斯特罗斯的人破坏、占领这个事实,对胡子来说应该是非常大的屈辱吧?虽然是打破不杀戒律而被放逐的胡子,对大海王神奥斯特罗斯的崇敬与忠诚仍是不在话下,他每天穿在身上的深蓝灰与黑色的僧服,就是侍奉大海王神奥斯特罗斯的僧侣所穿的装束。
这么说来,现在的杰德里还穿着这套僧服的人,搞不好只剩胡子一人了。
这个时候去见同伴?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情?就算胡子这么想也一点都不奇怪。
「……拙僧……」大概是感觉到大家的视线,胡子终于开了口,但他没看着任何人,声调咬字听起来也很模糊。「——不……就听你们的。」
「这样好吗?」
多玛德君简短询问。胡子发出呻吟般的沉重声音叹了口气。
「……拙僧静下心来想过了。那个旗帜,是奉神之名的染血圣堂骑士团。拙僧对他们的真实身分虽然不是没有半点头绪,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用了,更重要的是事实。吾等大海王神奥斯特罗斯神殿被玷污、僧侣们惨遭杀害、祭坛被破坏、被毁灭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如今就算拙僧轻举妄动,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而且,死者不能复生,僧侣们……多达七百名的僧侣若是无一幸免,虽然很遗憾,想复兴神殿也很困难。说到底,拙僧已是被放逐之身,就连踏入神殿都不被允许。」
「如果你是打从心底接受事实后这么说,我倒是无所谓。」
「……看起来不像吗?」
「要问问大家吗?」
多玛德君的嘴角稍微放松,抬了抬下颚示意要他看看大家。
胡子顺着指示,眼神扫过的每一张脸、脸、脸,包括玛利亚罗斯在内,有的担心、有的疑惑、有的表情沉痛。胡子想用道理说服自己,但看来是失败了,所有人都明白。
「如果——」由莉卡咬了一下下唇,对胡子露出微笑。「因为被赶出来让多瓦宁古不能踏进陈殿,那由我们进去就行了。虽然不知道能做些扯么,但只要有这个必要,我们都在这里。所以,如果你很想做点扯么,就告诉我们,大家一起思考、一起行动,或许就能办到了——」
「反正把你赶出去的神殿都已经被灭掉了,不用在意这种事了吧?当作没发生过就好啦!」
「……你这条臭鱼,该说你一点也不纤细呢还是……」
玛利亚罗斯听到半鱼人没大脑的言论忍不住抱住头,没想到胡子本人却笑了起来。
「呵……是吗?说得也是。卡塔力,或许你说得对。仔细想想,反正拙僧是破戒僧,虽然是可以拯救生命的僧侣,但至今已经不知道用这双手杀过多少人了,还拘泥什么戒条呀?真是笑死人了。」
「就是呀!胡子就要像胡子,犯不着想些有的没的,看不顺眼的家伙只要咻咻地全部打飞不就得了?唰唰——地!把他们全都揍成破破烂烂的抹布不是很棒吗?」
「嗯,说得有道理。」
「好——!既然决定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把那个什么剩菜剩饭骑士团啪啪地收拾掉吧!」
「唔唔唔……!要大干一场吗?」
「不,关于这个,不是大干一场吧?别想了,喂?拜托你们冷静下来。皮巴涅鲁不是也说了?那里有好几百人喔?还有骑兵喔?再怎么说,光凭我们是不可能的。」
「白痴!能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才是真男人呀笨蛋!」
「正是!不、不对!凭拙僧的肌肉怎么会有不可能三个字……?」
「这些家伙没救了……脑袋化脓的家伙跟脑袋满是肌肉的家伙,要从何谈起呀……」
不过,胡子稍微——不,是完全恢复精神了。以这一点来说,嗯,太好了——应该这么想吗?虽然接下来得思考如何阻止即将发飙的半鱼人&胡子,感觉有点复杂,但总比原本沉重愁苦的气氛要好上许多了。好上许多了吗……?真的吗?虽然没什么自信,但心情至少轻松了一些。
第一次真正的旅行就遇到这种情况,虽然没办法好好享受港都风情,但就某方面来说,或许这样还比较符合ZOO的风格。
「……结果,还是不能算平安无事呢,为什么呢?」
「该……该不会……是我的错……」
「不,我觉得这不是莎菲妮亚的错。该说是擅长招惹麻烦呢?或是总是自己一头栽进去呢?还是该说把事情越搞越严重呢?总之还有这种给大家带来困扰的人物一名?不对,应该说是一条。啊,多玛德君,帮忙压住胡子,皮巴涅鲁,卡塔力拜托你,太麻烦的话剁成三块也没关系。」
「嗯。」
「是。」
「——唔嗯啊啊啊!放、放开我!多玛德——!拙僧!拙僧!拙僧要以这身粉色的肌肉啊啊啊……!」
「喔哇!笨、快放开呀皮普!杰德里只有奥斯特罗斯神殿才有祭坛,这件事可是很有名的!现在神殿变成那样,就算老子是好死狂,这次要是真的死了就完蛋了……!」
「缴完税、税death。」
「你、你说了death!你刚才说的是death没错吧?等一下,你是从哪学到缴税这种词的?老子还真想看一下你的语言中枢哩!真是超恐怖的,竟然说death……!」
「——啊,真是的,吵死了……」
玛利亚罗斯皱起眉头、摀住耳朵,由莉卡与莎菲妮亚也露出「受不了了」的表情。
无论如何,为了后续着想,等胡子与半鱼人冷静下来后,还是应该早点完成当初来此的目的比较好。照皮巴涅鲁所说,神殿里有不下一、两百名全副武装的人盘踞,而且连前杀手的巧妙入侵都能够察觉,这一点就连多玛德君也略显惊讶。装备与军队不相上下,人数不少,还有不少马匹,看来是相当棘手的敌人。光靠玛利亚罗斯等人,很难想象有什么办法可以与之抗衡——假设万一必须与之抗衡,虽然已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不清楚的地方仍堆积如山,太多太多了。
仅管胡子说不是没有头绪,但染血圣堂骑士团到底是什么?
他们乘船出现,不久便突袭了神殿。
他们到底是从何处来的?目的为何?为什么要烧光红线地区?
据说负责管理红线地区的潘卡罗家族,前天傍晚在神殿前多处同时与染血圣堂骑士团发生激烈战斗,双方都死伤惨重。而详细情形则因为才发生不久,情报仍错综复杂、难以整理。家族的某人死亡,不,其实还活着;出现大得不象话的怪物把家族完全击溃等等,大多是内容难以理解,疑点重重的情报。
只要在艾尔甸当过侵入者,有的是机会与各式各样的异界生物交手,这类情形对他们来说应该是见怪不怪,即使如此——还是很奇怪。
这个城市发生了不寻常的事。玛利亚罗斯也有这种感觉。
就像是预感一样,虽然不是很清楚。
胸口隐约感到不安。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坏事呢?或许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牵扯过深的话,一定会吃到苦头的。
——像这样的感觉。虽然如此……
因为害怕、因为不安,所以不接近、不涉入,这才是安全之策,也是其中一种方法。
玛利亚罗斯也是这样。一切靠自己,极力避免依赖别人,也不帮助他人;即使眼前有人哭泣,也会当作没有看见。因为讨厌疲惫、讨厌受伤,所以一直保持距离,保持不会与任何人接触的距离。
我害怕思念活着的人,因为活着的人总有一天会死亡,搞不好还会因为我而让某个人死去,我已经不想忍受这种事了。所以一个人就好,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这样就好了。
但是世事总是无法尽如人意。
我的心满是空隙——失去的部分形成空隙。
一个人、两个人,不知不觉溜了进来,填住空隙,难以拔除。
从何时起,我不再是独自一人了呢?
那家伙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我赶忙将之挥去。
不对,不是那样。应该是莫莉吧?一开始。嗯。我刚开始当侵入者时,马上就因为受伤去了收容所,在那里认识莫莉应该就是一切的契机吧?就当作是那样吧,考虑到心理卫生,那样比较好。事实上的确是如此,总之——
当我察觉时,已经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不,为此我也做了好几次选择或决定。
当然,并不是每次都能知道怎么做就一定会得到什么结果。有时也会感到迷惑,应该说满是困惑。例如第二次进去闭锁迷宫时,多玛德君说过的:「要不要成为我们的伙伴,就是你的自由了。」但这话言犹在耳,他又说:「——就算你不加入我们,伙伴还是伙伴。」
我期待着,想要做选择,却仍然踌躇不前。多亏多玛德君及其他人在背后推我一把,我才能走到这里。
泉里之战后,我厘清自己的想法。
这里是我存在的地方,我想留在这里。
我不是孤单一人。
已经回不去,也不想回去了。
现在的我有伙伴,或许我会因为他们受伤,也可能会害他们受伤,有时也不得不让自己陷入危险。说实话,我很害怕。因为我没有半点力量,老是被人保护,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甚至认为自己什么也办不到。没有我是不是比较好?会不会反而造成困扰?我很不安。不安,不安得不得了,甚至想要逃跑。但──
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大家。
所以想跟他们在一起,不想分离,为此,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这么单纯的事,为什么我没有发现呢?直到你这么问我之前。
『你也很喜欢他们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
『你了解我哪一点了?』
『全部。』
忘记是什么时候,这么回答的你,淡蓝色的眼眸十分认真。
为什么——
你会——
对我——
——是因为喜欢……?
每次见到你,我都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集中到头部。脸颊、鼻子、耳朵、脑中、就连嘴唇也微微发烫。为、为什么?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那种话,那家伙一天到晚挂在嘴边。怎么会到现在才……不,我当然非常困扰,就是为了做个了断,我才会下定决心出外旅行。只要不看到他的脸,我一定能自然忘记他,觉得怎样都好——但是,为什么我会不时地想起他呢?大概是因为牵扯过深了。无论再怎么驱赶,他还是会不死心地前来帮忙,我终于放弃,随他去了。啊——
真是的,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白受……?
「玛利亚。」
听到声音抬起头,莎菲妮亚一脸不可思议地蹙眉看着自己。
「你的脸……非常红,发生了什么事吗……?」
「哎呀,真的好红。该不会斥发超了吧?环境改变有持也会有这种情况呢。」
「啊、咦?不、不是不是,不用担心,我好得很!啊、只、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有点、那个……没、没什么、真的、完全、好得很、总之、那个、也就是说、什、什么事也没有啦!」
「在思考的事……是会让脸红成那样的事吗……」
「当、当然。也会有这种事吧?人、人类的想象力是非常丰富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像莎菲妮亚,妳不是偶尔也会胡思乱想,然后满脸通红、甚至发起呆来吗?」
「……也、就是说……玛利亚是在胡思乱想啰……是、在想谁呢……?」
「不、什、什么谁呀,不、不是啦!所以说不是那样!」
「啊,难道斥!」
「咦?由莉卡,妳那副心里有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没有吧?不可能会有吧?因为我没有,由莉卡更不可能想到什么人吧?」
「……由莉卡,是谁呀……?偷偷、告诉我……」
「就斥呀——」
「妳们!禁止说悄悄话!绝对不行!不准自己乱加油添醋!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就在玛利亚罗斯强行介入由莉卡与莎菲妮亚之间,打算硬把两人分开时,突然停下了动作。有人敲门。
「咦?会是谁呢?」
通常这时会主动「什么事什么事?」地跑去开门的半鱼人,现在正被皮巴涅鲁压倒在地,挣扎个不停——还在挣扎呀?就连胡子也不知何时脱了上衣,开始与多玛德君角力,目前似乎是不分上下。而自己这边则在随意闲聊着,原本沉重的紧张、窘迫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总之,刚才确实有人敲门,也不能当作没有听见。玛利亚罗斯向由莉卡、莎菲妮亚分别使了个眼色,走向门边。虽然杰德里没有艾尔甸那般混乱,还是先从门上的猫眼确认比较保险。门外的确有人,而且看起来不像旅馆的服务人员。
是一名女性。
而且是身材高眺、皮肤黝黑——会让人大吃一惊地、相当漂亮的美女。
当然不能说美女就一定不是坏人,但玛利亚罗斯还是下意识地取下锁打开了门。或许是想要更仔细看看她,事实上她就是有这种价值。不,说价值或许有些失礼,虽然由莉卡也是个世上少见的美女,连那家伙——虽然不太想提到他,但他也拥有像人偶般漂亮的脸庞,而这名女性又稍微不同。
如果说美是稀有价值,那么她无疑是美的化身。
与黑暗大陆的人种相似,色调却又稍微明亮些,光滑细致——这么形容虽然有点奇怪,但那肌肤看来似乎相当可口。
端整中带些危险——应该说,只要稍微激动起来,平衡便会立即崩解的面容。
手脚修长、头部娇小、身材高眺,看来利落、令人着迷的身形。
将黑发编成好几束的发型、设计狂野的皮制服装都非常适合她。
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
多么美丽的翡翠绿呀!
玛利亚罗斯的眼睛颜色也相当少见,相较之下,绿色眼睛虽然少有,却也不是完全没遇到过。但她的眼睛又不太一样。那种颜色甚至会让人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色泽了。
简直像是直接将孕育各种生命的神秘森林化为结晶似的——
那对沉静的双眼微微一笑。
「我是萝姆‧法。听说ZOO的人在这里——」
「喔喔喔喔喔!萝姆‧法!这不是萝姆.法吗……?」
「萝姆‧法,好久不见!」
她的话还没说完,卡塔力与由莉卡已经跑过来把玛利亚罗斯一把推开。咦?什、什么?是认识的人吗——看样子似乎是。
「由莉卡,卡塔力,好久不见,你们看来都很好。」
「萝姆‧法也是呀。」
「啊哈哈!老子可是超有精神的!相隔许久又能拜见萝姆‧法的美貌,更是让人精神百亿倍!话说回来,才一段时间没见,妳又变得更漂亮了耶!」
「是这样吗?毕竟也过了一段时间,或许有些改变也说不定。对了——」萝姆‧法转向玛利亚罗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好。」
「……妳、妳好。」
翡翠绿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意识回应的玛利亚罗斯。真的是相当深邃、澄澈得出奇的沉静颜色。将一切尽映眼帘,不排拒任何事物,接受一切的眼眸。玛利亚罗斯立刻想起自己应该做什么——
「我叫……玛利亚罗斯。萝姆‧法小姐是——」
「叫我萝姆.法就可以了。你……对了,可以叫你玛利亚吗?」
「嗯,当然可以。那么,萝姆‧法,妳到这里来拜访ZOO是因为——」
「嗯,我也是ZOO的一员,你也是吧?」
我也是ZOO的一员。
听起来感觉有点新鲜。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才对她点点头。
「……我才加入没多久,大概是目前最后一个加入的吧。」
「我从ZOO成立时就已经在了,不过因为不太习惯人多的地方,所以比较常待在郊外。能见面真是太好了,请多指教,玛利亚。」
「请多指教。」
玛利亚罗斯握住萝姆‧法伸出的手。很扎实、彷佛整个包覆住似的出力方法,真是个性纤细的人。
这么说来,萝姆‧法身上除了佩剑之外还背了弓箭。弓箭并非是将箭矢引弦拉弓射出就能直直向前飞,想要确实命中目标,就得调整细微的力道。有这双手的萝姆.法,想必是个出色的弓箭手——他这么想。
不过,她说是从ZOO成立时就在——话说回来,ZOO到底是何时成立的?印象中好像听过ZOO成立还不到十年。记得是四巡月第十一日,那就是ZOO成立的日期。据胡子所说,是一位名叫莉璐可的人将那天定为多玛德君生日之类的缘故。
「萝姆‧法,久违了。」
胡子直接赤裸着上半身走向门边。似乎很怀念地瞇起眼睛,略带微笑,但半裸的身子让他看起来挺像变态的。
「没想到能在这个城市见到妳。」
「我隐约觉得有机会见到大家。对了,多瓦宁古,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
「哎,真抱歉,坏习惯又犯了。」
「这是哪门子的习惯呀……」
托她的福才能想也不想地吐槽。拥有特殊能力、能够独自进行原本需要十人以上的苏生式,也会使用医术式,还是鹅流古式战斗术专家,这样的胡子应该也算是某种天才,但俗话说天才跟什么只有一线之隔嘛!就连萝姆‧法也不禁微微苦笑——就在这时,她的表情突然变了。不是因为胡子,不是因为卡塔力,也不是因为由莉卡,当然更不是因为玛利亚罗斯——见到某个人,让萝姆.法的表情微微扭曲。
当时的萝姆‧法,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但那仅仅是一瞬间。
萝姆‧法闭上眼,叹了口气。
像是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像是要抹杀掉一般。
像是要将满溢出来的某种事物压抑住似的。
萝姆‧法伸手压住胸口。
那里恐怕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物。
重要的,回忆。
再次睁开眼帘,翡翠绿的双眸熠熠生辉。
玛利亚罗斯回头。皮巴涅鲁像忠犬一样跟着的男人,一脸恍神地摸着下巴。
「才一阵子没看到,妳又长大了呢。」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萝姆‧法的声音与刚才明显不同。虽然嘴上说不是,却又执拗得像个孩子。「我想身高应该跟之前没什么变。」
「是吗?嗯,第一次遇到妳时,妳大概——」多玛德君边说边用手比出的高度,只到自己的腰部下方。「只有这么高吧?或许是当时的印象还留着的关系。」
「再怎么小,应该也没有那么矮吧?」
「嗯?是这样吗?」
「算了,多玛德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不,我有变喔,跟你们认识后多少有些改变。」
「是吗——也对。人也好,森林也好,都会逐渐改变。觉得没有改变,或许只是自己想这么觉得罢了。那座山一定也改变了不少吧。」
「想回去吗?」
被多玛德君这么问,萝姆‧法摇摇头。
「我已经不打算回去了。」
「是吗?也好,如果哪天妳有这个打算,尽管说出来,大家都会陪着妳,偶尔坐个船旅行也不坏。」
「如果有这个打算,我会说的。」
他们两人在说什么呢?玛利亚罗斯听不太懂。但两人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已认识,萝姆‧法则是来自坐船才到得了的地方,那恐怕就是黑暗大陆吧,这部分他还可以猜出来,也能隐约感觉到萝姆‧法对多玛德君似乎有特别的感情。所以才……吗?
皮巴涅鲁简短的寒暄,萝姆‧法也简短却不冷淡地响应,但她还是一个人待在较远处。
低着头,扭扭捏捏,得说些什么,至少要点个头说声「妳好。」不然感觉很差,气氛也会被搞僵。虽然这么想,但双脚却无法动弹,发不出声音,抬不起头。怎么办?该怎么做?彷佛听到她内心的吶喊,玛利亚罗斯的胃也隐隐作痛。
最后,竟然是多玛德君先开口:「嗯?莎菲妮亚,妳怎么了?」我忍不住了,我说呀,这是你该间的吗?为什么不是其他人,偏偏是你?再怎么样都轮不到你来说吧?
「……啊……不……没、没、没、没没什么,我……那个……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是吗?看起来不是这样呢。」
「那不是废话吗?要是你觉得那样叫没事,干脆去死一次算了。」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喔,我跟卡塔力不同。」
「不不不,老子最近可是一次都没死过喔。哼哼哼,虽然很可惜,但如果继续保持下去,最近老子搞不好就能将好死狂这个称号还回去了哩!嘿嘿嘿嘿嘿。」
「不,那根本就是污名吧?现在不是觉得可惜的时候,要是你不快点还回去就真的太迟啰,虽然我是没差。」
「怎么可以没差呀白痴!」
「虽然的确不好,但就像玛利亚戳的,卡塔力你还斥超威注意一点比较好喔,要把认斥的人搬回来可不斥件愉快的斥呢。」
「死后僵硬,很难搬death。」
「呶喔!还、还真是写实呀!话说回来,皮普,可不可以不要再说death了!啊——光听就觉得恐怖。鸡皮疙瘩会掉满地耶!这么说也没错,的确会很不舒服,真抱歉呀……今后老子会注意尽量不要死掉的……」
「不是尽量,是绝对!」
「绝对不要死掉……」
「算了,反正也不太可能,毕竟是半鱼人嘛。」
「这跟是半鱼人还是人没有关系白痴!嗯?有吗?搞不好有喔?到底有没有?咦?总觉得连老子都被弄胡涂了……」
看着毫无意义的唇枪舌战,就连一开始愣在原地的萝姆‧法也嗤嗤地笑了出来。话题就这样中断了。
萝姆‧法轻轻点头,踏着野生动物般的步伐走上前。
靠近。
停下。
在莎菲妮亚面前。
「好久不见了,莎菲妮亚。」
「……啊。」
莎菲妮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差点没翻白眼,狼狈至极的模样看起来可怜透了。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啊」「呜」「哈」「呃」之类无意义的短音,好半晌才说出:「早……早……安……」
莎菲妮亚,好像不太对吧?
「早安。」
不过,萝姆‧法仍照样回应,是有什么事让她怀恨在心吗?或者只是单纯地以「早安」响应「早安」而已呢?虽然不清楚,但莎菲妮亚已经尽力了。她抬起头,虽然非常僵硬,但还是努力挤出了笑容。
但是,看来这已经是极限了。
「……早……早安……」
「嗯,早安。」
「……早……」
「早。」
「……」
「停,稍等一下。妳不觉得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吗?妳打算重复多久?不会结束喔?要不要就此打住?」



「……啊、是……说、说得、也是……呢……对、对不起……呃……萝、萝姆‧法。」
「嗯?」
「……妳平、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谢谢妳。」
这还真是奇妙的问候,萝姆‧法露出比刚才更柔和的笑容,莎菲妮亚的肩膀似乎终于放松了一些,玛利亚罗斯也跟着松了口气。心情上他虽然支持莎菲妮亚,但萝姆‧法也是让人无法对她抱持敌意的类型。可以的话,希望她们能好好相处——虽然他这个外人没什么资格评论,但那种独特的紧张感还真是刺激。话说回来,造成这样的原因、万恶渊薮竟然正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两人,说什么也不能原谅。
是说这全部都是你的错喔?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吧?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是那种态度了……
玛利亚罗斯叹了一口气,这时萝姆‧法看向大家:「啊,对了,我都忘了。」
「我有朋友在外面,可以带牠进来吗?」
「喔。」多玛德君微微睁大双眼:「讨厌人类的妳竟然会有朋友,真难得。」
「我并没有特别讨厌人类,只是不擅长应付而已。」
「那么,妳那位朋友,是、是、是男的吗?是男人啊啊!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老子还活着的时候绝不允许!」
「……如果是人类也就罢了,干么需要经过半鱼人的同意呀?真搞不懂——」
「嗯。」萝姆‧法点头的瞬间,半鱼人跳了起来,多玛德君与胡子都瞪大双眼,就连由莉卡也显出惊讶的样子,莎菲妮亚则是右手用力握拳正要举起——但她的胜利手势还没完成。
萝姆‧法若无其事地说道:
「是一只狗。」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6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红线地区
「潘卡罗家」
chapter.4
退路


闭上眼吐气,就会觉得有无数像是手的东西从地面伸出,抓住自己向下拖扯,要把自己拖进地底深处,这种感觉涌上来。
使不上力。
彷佛全身上下到处是洞,力量从这些洞流泻出去。
这副身躯说穿了,不过就是一具空壳子。
因为有内在存在,才能以人类的身分活下去。所以,憎恨某事、爱上某人、打人、杀人,都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内在的确存在。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不去感觉任何事物,人就不能算是人。只要其中一样就好,只要能让我确认我是我,让我认知到自己毋庸置疑是个人,我就能藉此继续活下去。
失去主人的潘卡罗家,就像是荒废许久的空屋。
远处传来声音,可能是年轻人在某处说话的声音。仔细倾听,就连客厅里大时钟的声音都能听见。
但是,再也听不到长男那难听到令人不敢相信的琴声了,虽然他并不想听,但就算想听,也已经没机会了,只能回忆次男的怒骂声,也不会再听到老爸用沉稳威严的声音下达指令了。不仅全身上下严重灼伤,就连内心也遍体鳞伤的奇罗少爷仍在治疗当中,至今尚未恢复意识。
艾维丽娜像是被遗忘的行李一般呆立在厨房角落,一直盯着天花板瞧。
没错,我们被留了下来。老爸、乌果先生、尼诺先生、乔瑟夫‧赞尼尼都死了,为什么我们还活着呢?这是第一次,老爸,我好恨,我好恨您。我不会说出口,也不会再这么想,就这一次,但我不想乞求您原谅。为什么?为什么不命令我去死?只要一句话就好了,一起死吧,那样就好了。不是只有一辈子无所事事地活到心脏老得跳不动为止才叫人生,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而活,死在应该死的地方。反正结束后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这样也好。如果是这样,我想要为了保护您而死,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如果要死,一定是为您而死,这条命早就已经是您的了。
老爸。
您让我成为人类。
我原本是鲁莽的年轻杀手,就算再怎么憧憬,也只是没办法成为人类的小鬼。「你是我的孩子」——因为您这么说,我才终于成为人类。
我不会再想了,所以,最后让我说一句吧。老爸,您这混账!您为什么要死?都是因为您害我变成一具空壳,被留下来的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卡尔罗‧博西站在客厅一隅。仔细回想,与餐厅相连的这个家的客厅,除了吃饭时间,他从来没有坐下来过。客厅的沙发只有潘卡罗家的人、比较亲近的干部或是客人才会坐。乔瑟夫总是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喝着柳橙汁,艾维丽娜则会在工作闲暇之余,才坐在乔瑟夫旁边。
卡尔罗站着,今后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坐下。
现在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是不知道该说他胆小还是大胆的,尼诺的义弟波波‧法丘,以及一名客人。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卡尔罗对客人说:「关于里克,我们也没有任何消息能告诉妳,如果知道些什么会再通知妳的,先回家吧。」
「……里克或许会回来这里。」
客人是女性,还很年轻,跟里克年纪差不多。虽然长得非常漂亮,举止却不太像女孩子,给人有点粗鲁的感觉。
一间之下,她似乎住在之前被哈维‧克罗多威尔杀害的,一位名叫劳拉的妓女家中。也就是跟里克住在一起。璐卡这个名字,卡尔罗也曾经听里克提过几次。伊比兹还曾经调侃他:「怎么,是你马子吗?」结果被里克冷静否定了。他想起这件不太有印象的事情。
「比起这里,那家伙应该会先回去妳们那里吧?」
「家里还有别人在。」
「太阳快下山了。」
卡尔罗看着窗外。
卡尔罗应该会一辈子恨着那夕阳隐没的瞬间吧。
「趁天黑前快点回去吧,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心力特地送小鬼回家,妳继续待在这里只会造成麻烦,要我说得这么清楚比较好懂吗?」
「你们不用在意我,我自己会保护自己。我现在想待在这里,想走时自然会走——因为我,相信他。」
我不喜欢跟女人说话,因为她们总是自说自话,应付起来很麻烦。
卡尔罗睨着彷佛要侵入潘卡罗家客厅的橙色洪水。
她想说就让她去说吧,我对女人的自言自语没有兴趣。
「——里克他……没理由不回来的。因为卡尔罗先生也没亲眼看到不是吗?里克他……死掉的情况。你是这么说的吧:『我也不知道里克怎么样了。』可是我们约好了,里克是不会毁约的,他就是……这种人。只是,待在家里……总觉得自己会越变越奇怪。劳拉才刚过世……现在也不是一直哭闹的时候,但大家却特别温柔……会让我想要依赖……这样很痛苦,所以,还是不要待在家里比较轻松……」
但是……这女的边说边哭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波波‧法丘你都开始啜泣起来?
「……对、对不起。因、因为我想起尼诺大哥的事……」
我完全找不到半点关联。要怎样才能从刚才的对话内容联想到尼诺?
「他、他已经……不在了,已、已经死掉了呢,尼诺大哥……真是难以置信,他明明……像是怎么杀也杀不死的人呀。我、我老是犯错,常、常常被骂,还差点死掉,真是很糟糕的家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会丢下我不管。我又胖、又迟钝、又臭、也不受女人欢迎、还经常被人欺负……这样没用的我,能够当尼诺大哥的、义、义弟,真、真的……非常幸福。但是……现在想这些也……」
「死了很多人对吧……」
璐卡小声说道。
「——对不起……我只想着自己,满脑子只有里克的事。大家都很痛苦吧?在这里的人们都是。里克常说,家族里的人们都是好人、他很重视家族的大家,所以里克才会战斗,一定是想要保护大家……」
「那家伙……」
才开了口,卡尔罗便犹豫了,但把说到一半的话吞回去不是他的风格。「……虽然年轻却非常能干,从很多方面来说,总之就是很厉害。我也不认为那家伙已经死了,所以妳只要相信他,继续等下去就好了。只是现在这里也一片混乱,不能保证一定安全,要是妳出了什么事,要由谁来等待里克呢?我不想说得太难听,妳还是回家吧。等到受伤的人能够行动后,我们也会立刻躲起来的。」
「……我知道了,我会回去的。」
「波波‧法丘,天已经黑了,送她回家吧。」
「啊、是,卡尔罗大哥。」
「不,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而且你刚才也说没有余力——」
璐卡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像要逃跑似的走向门边。但卡尔罗还是轻轻摇头,无言的指示一旁的波波‧法丘送璐卡回去。
里克,虽然你也不能算是沉默寡言,但看起来与恋爱无缘的你,身边竟然也有这样的女人。或许还脱不了小孩子扮家家酒的程度,但毕竟有女人会等你回来,这就是事实。回来吧,如果不想成为像我这样对女人冷血无情的男人,就快点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也要做我能做的事。
虽然还提不起什么干劲,但潘卡罗家还有奇罗少爷在,而且从那场激烈战斗中生还的还有至少一百人,其中有一半仍留在这个家。还有许多家族成员想要参战,不能因为老爸他们死掉就意志消沉,绝望地弃他们于不顾。
只是,核心干部几乎都阵亡了,活下来且还能行动的,多半是老年人,或是担起红线地区重建工作,忙得分不开身的人。虽然这并非本意,但只剩下我了,如果我不挑起统帅所有人的责任,家族就会崩毁,潘卡罗的名字就会消失。
怎么可以让它消失。
老爸那一代一手创立的家族,不能让它在这里瓦解。
乌果先生、尼诺先生,虽然鞭笞死者是不好的行为,但我还是讨厌你们。你们随自己高兴活着,又恣意选择死亡,把原本应该由身为亲生儿子的你们背负的重担强加在我身上。
不过,我不会抛下它,无论是这重担或是招牌,在奇罗少爷能够独力承担之前,我一定会尽全力守护。老爸最后这么命令我:「让这里的人全都平安逃走!」是啊,那当然,我一定会做给您看,虽然是不值钱的性命,但我还是会赌上这条命保护大家,保护这个家族。在心里暗暗立誓,卡尔罗拿起靠在墙边的爱刀,这是沙哈‧里德鲁打造的「莲华」——又是日暮时分了吗?
客厅在波波‧法丘出门后安静了下来,空气因远方传来不平静的气息而骚动。奔跑的脚步声回到这里,是波波‧法丘与璐卡。
「——卡、卡尔罗大哥……!不、不好了!那群家伙!」
「我知道,过来。」
卡尔罗经过波波‧法丘身边走出客厅,踏上楼梯走到奇罗位于二楼的房间。那是与身材魁梧的奇罗相当不搭轧的狭窄房间,仍保持着过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布置的家具,只有床铺在几年前配合他的体格重新换过,因此光是床铺就占去整个房间大半,而奇罗的高大身躯就埋在其中。
除了头发被烧光、右手变成那只义肢外,奇罗并没有其他外伤,但问题是体内——骨头、神经、内脏等等。现在两名医术士仍在治疗,据说他们从来没有遇过如此严重的伤员,所以只能一点一点慎重地进行治疗。此外,意识尚未恢复,就无法得知脑部受伤的程度,这是最恐怖的一点,所以原本不敢任意搬动他。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了。
「请中断治疗,到地下室去避难。」
两名医术士是一对姓柯潘的中年夫妇。虽然土里土气、个性又阴沉,但他们与家族有很深厚的交情,即使是这种时候也不慌不忙地默默照办,因为他们明白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虽然看不出来,但丈夫从前是个好赌成性的家伙,因此欠下不少赌债。要不是妻子找上安佐‧潘卡罗,以戒赌为条件帮他担下债务,恐怕他早已落得葬身海底的下场了。
或许是妻子的爱与安佐.潘卡罗的义气改变了丈夫吧?那之后柯潘夫妇便开始专心经商,若是发生事情,就算没人拜托,他们也会赶来协助施行医术式,这次也一样。「——与我们所受的恩惠比起来……」妻子用像死人般的声音说道:「根本算不了什么。还没有还清呢……」
没错,老爸,您还不应该死,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您死了,就这样死了。
虽然畏惧仍深深敬爱,毫无疑问地被认为是仁德之人的您,已经不在了。
即使如此,柯潘夫妇仍前来帮忙。
您的遗产,这潘卡罗家族,绝对不能让它消失,绝不能让它被击溃。即使并非家族成员,也有人这么想着。
所以我一定要跨越现在的危险处境,重新替匆忙下葬在山丘上墓地里的老爸办一场盛大的丧礼——符合卡雷那人风格,哭泣、叫喊、欢笑、狂饮、歌唱、舞蹈、用涕泪纵横的笑脸送老爸等人上路。下定决心后,就算负荷再怎么重,脚步仍不会停止。卡尔罗回头看向追上来的波波‧法丘,艾薇丽娜也跟在后面,还有璐卡也是。
「波波.法丘,把奇罗少爷背到地下室去,那里有老爸为了保护夫人及家人打造的坚固房间,从外面无法打开,也不容易找到,就算被放火也不会有事。艾薇丽娜小姐,请妳协助波波‧法丘。还有,不好意思,也请柯潘夫妇同行,请两位到地下室继续治疗奇罗少爷。」
波波.法丘与艾薇丽娜迅速冲进奇罗的房间。柯潘夫妇点头,开始将摊放着的道具收进皮包。外面还有伊比兹守着,把奇罗搬到地下室这段时间,他应该撑得住吧,但是那个错失回家时机的小姐该怎么办呢?不,现在没时间思考了。
「璐卡,既然如此,妳也一起去地下室吧。」
「我吗……」
连我也算在内吗?璐卡差点想要抗议,但还是乖乖地听话。
「……是,我也不能成为你们的累赘。」
卡尔罗没有响应,只对波波‧法丘说声「动作快」就冲下楼。不妙,声音很近。惨叫声、剑击的声响,还有某种更巨大的、彷佛在破坏什么的声音——粉碎的声音。卡尔罗将从长裤口袋中拿出的戒指套在左手手指上,取下莲华的剑鞘,以踢破玄关大门的气势开门冲了出去。情况令他几乎要昨舌,他忍下来奔驰着。
被压制住了,正确的说,是开始溃散了。
我方约有五十人,不只正面,就连内部也安排了人手,所以实际上比这数目还少一些吧。对手有多少人呢?虽然不清楚,但比我方还多这一点毋庸置疑。伊比兹关上大门,勉强挡住迎面袭来的敌人,但已经被突破了,那个巨大的声音大概是门被撞破的声音。围绕房子的围墙,只要有心也不是难以跨越的高度,所以也有人从那里侵入。铠甲、剑、盾牌、红与黑,是那些家伙,染血圣堂骑士团。
「伊比兹,撤退……!」随着叫喊声加快脚步。伊比兹在大门正中央,感觉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一听见卡尔罗的声音,「撤退!快撤退!」他一边命令周遭的人,自己也转身逃跑,虽然让敌人看见背部是很危险的行为,但这样就好了。对手身穿金属铠甲,全副武装,而我方只有简易装备,虽然较为轻盈、小幅度的动作相对有利,但破坏力完全不是对手。硬碰硬不会有胜算,必须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场所战斗,因此不得不暂时撤退,但敌人也不会轻易罢休。卡尔罗与拚命逃跑的伊比兹等人擦身而过,冲向追击的敌人。
莲华。
名刀匠达库拉斯‧多斯或古典派的代表马龙‧罗德尼等较为传统的刀匠们,将沙哈.里德鲁诋毁为旁门左道。
的确,他与妹妹——雕刻师妮雅‧里德鲁共同打造的刀剑,与传统的摩德洛里刀模样大相径庭。卡尔罗的莲华也是,刀身厚重的外表看来粗犷,却有雕塑成莲花状的美丽刀锷与弯曲且凹凸不平、形状奇妙的刀柄。如果直接挥使,可能连普通刀剑也不如,但只要戴上妮雅‧里德鲁制作的戒指后再握住,就能与刀柄完美契合。如果还能学会利用手腕或手肘、肩膀、五根手指头的独特挥舞方法,那威力就连大石也能粉碎。
正确地说,就算能把莲华使用得多么淋漓尽致,也无法将同样的剑技套用在别的剑上,而优秀的剑士碰上莲华,也只是普通的外行人罢了。卓越的莲华使用者,并不等同于技巧高超的剑士。不仅粗重,其刀锷与刀鞘的形状也不适合系在腰间或背在身上,携带相当不便,只能说是一把奇特的剑。
但优秀的莲华使用者,就能像卡尔罗‧博西一样展现特技般的华丽技巧。
「——唔……!」憋气、将莲华从左至右、架上肩膀、在手肘回转、旋转手腕、将手指一根根解放,最后一口气停止,就是这样的感觉。对卡尔罗来说如呼吸般自然的动作,也花了数年时间才让身体完全记住。只要一度熟练,就能达到削铁如泥的境界。
喀——发出简短锐利却沉重的声音。
真失望,不过就是副铠甲。从侧面将头砍成两半。接下来是那家伙的右边,还有一人。莲华从左上往右下斜扫过去。旋转手腕跳向左方,再将另一个人拦腰劈断。转瞬间斩杀了三人,卡尔罗吸了口气,又停了下来。逮住机会冲向有些胆怯的人,莲华从头顶挥下,砍至股间,虽然被喷出的温热液体洒遍全身也没有丝毫动摇,自己也不会感到不可思议,一丝丝也没有。卡尔罗仅用袖子稍微擦拭眼睛四周,翻身追向撤退的伊比兹等人,追上后,他在屋子玄关前停下脚步。
「奇罗少爷已经抬到地下室去了。你认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谁知道,我也搞不懂那些头壳坏去的家伙在想什么,八成是打算斩草除根吧。一般来说不都是那样吗?彼此彼此啦。要是可以,我也想现在立刻把他们杀光呀。」
「是呀,不过至少现在不是那个时候。」
「要怎么做?」
「不准死,能杀多少算多少。」
「这要求还真是困难呀。」
「就用屋子吧,虽然对老爸他们很抱歉,但宽广的地方很不利。」
「了解。」
卡尔罗简短下令「去吧」之后,包含伊比兹在内的二十名左右的生还者跑进屋里。这时,虽然染血圣堂骑士团的人已经来到跟前,但卡尔罗没有追上伊比兹等人。开先锋冲向卡尔罗的有三人,不,是四人吧。恐怕是以为只要一起冲上来总有办法应付,但仔细观察,他们的脚步并不一致,四人与卡尔罗之间的距离都不太相同。如果战斗让精神亢奋、血往脑门上冲时可能不会太在意这种微妙差异,但卡尔罗却异常清醒。是因为最近砍了太多人吗?完全没有感觉到半点恐惧或胆怯,对我来说砍人与割纸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
首先是左边的家伙。向前跨出一步将他持剑的右手砍飞,身体往右边移动,用莲华往中央的家伙右肩敲下去。右手将那家伙的剑抢过来,朝右边正冲向自己的家伙挥下,虽然对方用盾牌挡住,但卡尔罗的莲华也几乎同时砍向他的右脚。另一个家伙比来不及架起的盾牌抢先一步用身体来挡,向旁边一踏勉强躲过,卡尔罗却在同时给对方一记扫堂腿,用莲华斩向那人失去平衡的背部之后,卡尔罗总算也跑向屋子。但他并非往玄关的方向,而是诱导染血圣堂骑士团从侧面迂回绕到艾薇丽娜经常使用的客房,打破窗户后从那里进入。目的是为了分散敌人的兵力,他成功了。
有几个笨蛋追了上来。
来吧,尽管追上来,来多少我就杀多少。轻轻松松,就像处理例行公事一般,一个个斩杀。我会给予你们毫无价值、无趣、枯燥无味的死法。
我不会笑。
不会嘲讽。
也不会生气。
只是冷漠地将你们推进地狱底部。
只有死是最适合你们的、唯一的命运,因为你们的死是理所当然、再自然不过的事。
这就是我复仇的形式。
所以,卡尔罗‧博西,你静静地、不断地、以流利的手法斩杀敌人。只为了杀而杀,除了杀还是杀。
莲华呀,继续砍下去吧。砍、砍、尽量砍,砍到没有敌人为止,砍到将应该斩杀的敌人全杀光为止。
很快地,没有人再上前来。是计谋被识破了吗?还是跟过来的家伙已经全被我砍光了?我砍了几个人?四人、五人,大概是这个数目吧。
接下来,玄关——不,客厅那边似乎相当吵杂。如果在走廊上,最糟的情况顶多就是前后来攻,但客厅有很多窗户,极有可能被包围,这一点伊比兹应该也很清楚。也就是说,他是被逼过去的?卡尔罗急忙想赶去客厅,却停下脚步。这是——什么?味道……?血腥味跟其他的——对了,焦味,是火吗?
他并不是没有预料到。既然是把红线地区烧掉的家伙,纵火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常用招数,而且我们据守在这栋房子,他们用火攻也是很正常的。虽然已经预测到,但还是会觉得没脸面对老爸他们,而奇罗少爷醒来后,又会多么感叹呢?
但是现在也只能舍弃这个家了。必须将重要的事物放上天秤两端做抉择时,下不了决定只会失去一切,不能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假使老爸还在,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一定也会这么做的。只能靠这种想法支持自己,看来我的觉悟还不够呢。
卡尔罗用右手将脸上的自嘲与血迹抹去,来到走廊。跟他想的一样,烟是从玄关飘过来的吗?客厅还有染血圣堂骑士团的人在。卡尔罗无语向前冲去,用莲华朝其中一人的背部砍下去。听见他的惨叫回过头来的另一人被从头部中间劈成两半,人墙终于出现缺口。他从那里钻进去,一口气冲进客厅。
「——伊比兹……!从里面撤退!」
「是……!」
听见伊比兹响应的同时,卡尔罗又砍了一、两个人,但窗户已经全被打破,从那里爬进来的敌人几乎塞满了整个客厅。伊比兹等人已经退到厨房了,他们以沙发及餐桌等做成围篱,好不容易才抵抗到现在。有些人死在走廊上,这里还有多少人活着呢?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卡尔罗挥舞莲华驱散敌人,越过沙发及餐桌进入厨房。厨房内部有扇通往置物小房间的门,那里有出口通往后院。从那出去就可以穿过后院、越过围墙逃出去,等房子的火扑灭后再回来救躲在地下室的奇罗少爷等人。这是时常有人想取其性命的安佐‧潘卡罗的安排之一,他已经把这些悉数教给了侧近卡尔罗。当然,说不会不安是不可能的,但成功率总比带着那种状态下的奇罗少爷逃跑来得高。伊比兹已经先进入小房间了,其他大概还有十人左右。敌人没有追过来,可能是因为火势渐强,先暂时撤退了吧。卡尔罗最后一个进入小房间,从出口出来后,他愣住了。
伊比兹等人全站在内院里动也不动。
正确地说是动弹不得。
「——准备突击(Readyforcharge)。」
有数十人。
还有大概十名骑兵。
他们整齐地排成一列纵列。
是染血圣堂骑士团。
是独立部队吗?
竟然在后院埋伏,设想得真是周全。
要是在这里磨蹭下去,从正面进攻的家伙很快就会赶到,他们会完全被包围、歼灭,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人可以去救奇罗少爷等人了。尽管地下室有预先准备水及食物,也有通风口,不用担心窒息,但也不是可以舒服地生活十几二十天的地方。
潘卡罗家族恐怕就到此为止了。
完全消失。
「不管是谁都好,活下来。」
卡尔罗用袖子擦脸,拿起莲华。没有半个人回答,却也没有感受到恐惧的气息,那种胆小鬼应该不可能活到现在。伊比兹、安东尼、托马索、尼可罗、韩夫利、盖欧格、罗杰,还有刚果吗?每个都是值得信赖的人,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能够放心把奇罗少爷托付给他吧。
所以,不管是谁都好。一个人也好,突破重围活下来吧!
我会杀出一条血路,让他们的血肉绽放无数朵美丽的莲花。
卡尔罗上前一步。
中央的骑兵将原本举向天空的枪枝转而瞄准敌人。
「突击。」
这时——
当马匹抬起前脚、步兵准备冲上前时。
那家伙从斜后方突袭了染血圣堂骑士团。
两三名步兵像被割掉的杂草般弹开,还有两人被一拳打飞,染血圣堂骑士团转眼间陷入混乱。那家伙——
是什么……?
那是……
人吗?
不,不对。不是吧,应该不是。
那家伙虽然也有双手双脚、躯干上有脖子、有头颅,还用布之类的东西裹住身体,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但外型是人类。或者该说,非常接近人类。
但是,还是不对。
那不是人类会有的动作,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
是别种生物,与人类相异的存在。
啪嚓,脑中某处有某种像火花闪烁般的感觉。
不是人类会有的动作,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
我好像曾在某处——感觉过?
我好像见过……?
在哪里?
「那、那是什么怪物……」
伊比兹愣在那里喃喃自语。
怪物,总觉得这个词汇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是怪物吗?是这样吗?为什么我会觉得搭不起来……?
恶心、不快、搞不清楚情况,这些事让我感到焦躁。
「走了。」彷佛要把心里的感觉拂去般,卡尔罗对大家下令后向前突击,伊比兹等人晚了一步也跟上去。染血圣堂骑士团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突然出现的怪物身上,几乎全都停下脚步,这是好机会。中央的骑兵,刚才指挥突击行动的家伙,应该是这只队伍的司令。卡尔罗直直冲去。那家伙虽然持续下达好几个对付怪物的命令,仍注意到卡尔罗的接近。一察觉到异状就立刻跳下马来,以敌人来说算是不错的判断,因为莲华同时已经把他骑乘的马匹头部砍了下来。他一着地,立刻大喊:「撤退!」一边喊着,他跳上附近的马匹,把马上的骑兵赶了下来,对部下喊了几次撤退,同时将马掉头往左方冲去。虽然不想称赞,但的确是聪明果决的判断。
敌人撤退。
逃跑了。
以那位司令为首,一溜烟地逃走了。
「——大哥,我们也趁现在快逃!」
「嗯。」
卡尔罗虽然这么回答,脚却无法动弹。
那个怪物正看着这里。
那家伙没有追击在即将转暗的暮色中逃跑的染血圣堂骑士团成员,而是看着卡尔罗。至少,他的身体的确是向着这里。
其实只有很短的时间。
怪物突然低头转身,朝他出现的方向跑走。
那个背影、那个姿态。该不会……但是——
不……
不可能。
「大哥……?再不快逃,从正面攻来的家伙就要到了!」
「我知道。」
我在想什么。
那个怪物般的家伙——
不可能。
应该不会有这种事。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6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ince99 于 2009-12-27 16:01 编辑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6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巴尔摩亚地区
「巴尔摩亚商会总社大楼」
chapter.5
荒谬之事

正对着巴尔摩亚大道的巴尔摩亚商会总社大楼,建造至今已有一百二十三年的历史。虽然原本就盖得相当牢固,且几经改建,但身为港都杰德里中兴之祖的大公司根据地,仍显得过于狭窄、机能也不够完备。目前先将周遭的建筑物买下来当作分馆使用,古老设备诉说着公司悠久的历史,因此职员们也都能谅解。不过这个情况近期内就会有所转变,如今更靠近新码头的土地已经收购完成,按照计划,明年年底就可以开始建造新大楼。新生巴尔摩亚商会的崭新董事长室,将会是华丽壮观、金碧辉煌,举世无双的特别空间吧!没错,每个人踏入的瞬间,都会瞠目结舌、惊讶得倒抽一口气。
身为这间董事长室的创造主,我将会被历任董事长感谢、敬畏、赞赏。
董事长室里将会挂上被称为巴尔摩亚爸爸的第一代董事长,也是第一任会长的艾德恩‧巴尔摩亚、我凯文‧巴尔摩亚、以及历任董事长的肖像画。
世世代代,永永远远。
啊啊,巴尔摩亚商会,千秋万世……!
——他一直被视为不会有此等梦想的男人。
凯文.巴尔摩亚,最近刚满三十七岁。
三十二岁时,他从父亲波里斯‧巴尔摩亚手中接任董事长一职,至今已进入第四个年头了。
附带一提,凯文是波里斯的四子,有三个哥哥、两个弟弟、两个姊姊、三个妹妹。六男五女,几乎全是不同母亲所生。
原本只是常务董事的四男超越原是副董的长男及专务董事的三男成为董事长时,自然引起轩然大波。最后靠父亲的决断及努力拉拢多数派的策略奏效,年轻的新董事长就此诞生。但这对凯文而言也不过是个中继站而已。
凯文先是毫不留情地将两位兄长流放到远方的分公司去,再将兄长们的支持者中,没有立刻对凯文宣誓效忠的蠢蛋们一个也不放过地降职。如此彻底的人事攻势震惊敌我。不可忤逆新董事长——创造出这种形象后,凯文还设置了直属董事长的公司调查部门,全公司降下监察豪雨,力行人事、物品、金钱上的节俭运动。凯文一改前代波里斯那大胆却多有阙漏、接近冒险放纵的经营方式,以朴实刚健为宗旨。
因此,巴尔摩亚商会三年来成功削减百分之二十一的经费,经常利润也顺利成长。
而凯文‧巴尔摩亚也成功树立他「年纪虽轻,却将利益看得比人情还重,有点讨厌却相当能干的董事长」形象。
如今阻挡在凯文前方的,便是从前任董事长时代就开始筹划、也规划好预算的新大楼建案。
应该中止吗?
还是继续进行呢?
现在的公司大楼已经老朽,分馆增加过多,便利性降低是不争的事实。坦白说,价值只剩下历史感而已,而所谓的历史也不过一百多年,当时或许是很先进,但仿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建筑样式的外观,与杰德里的街道一点也不搭调。而且与建筑业者已经签定暂时契约、新设计也完成的现在,就常理而言,现在已经不能中止了。
然而,今年五巡月时,子公司的调查团在古拉大陆发现新矿脉,为了其独占权问题正在跟当地政府周旋中,看样子应该会需要一笔为数不小的资金。但凯文有信心,只要砸钱下去就能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也能预见到时一定能回收与这些钱相应的庞大利益。但翁普奇斯卡、崩努‧索列里、罗连翠等土地与港口的租金与十二年份使用费的缴交期限不知为何即将同时到期,十二巡月初还要缴税给拉夫雷西亚,这时可以自由调度的金钱实在有限,这也是父亲随意经营的后果之一。不过现在抱怨也没有意义了——
总之,现在的他极为忙碌。
「董事长,已经照您的指示将客人带至董事长室等候了。」
「我知道了。」
令人生厌。
跟在三步后方的秘书甜美的嗓音,如今听来只让他觉得厌烦。
凯文用左手调整眼镜的位置,右手稍微拉了拉领带,当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加快了。客人。客人?她说客人?突然跑到公司指名要见会长,告知他会长不在后,竟然说那找董事长也无妨。董事长也无妨?别开玩笑了,这个巴尔摩亚商会于名于实都已经是我的东西了,会长不过是个装饰品罢了。而且那男人已经有半年没回来杰德里了吧?据说他以前在每个港区都有女人,只要女人愿意也可以结婚——当然是重婚,拥有十四、五个妻子是他最自豪的事。还听说他去年又与在欧克立德酋长国认识的十七岁女孩结婚,该适可而止了吧?用不着再理会那男人说的话了。七十二岁的老头还牵着十七岁女孩的手在耳边倾诉爱语,一想到那男人的血也在自己体内流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真恶心。
那种男人的客人吗……?
说实话,他很想把对方赶回去。
但我是董事长,是巴尔摩亚商会的代表、负责人。
我不能原谅那个男人,还有对他敬而远之的厌恶,但那都是私情。那男人的人面广得不可思议,不但与各国的重要人士多有交流,甚至还与其中一部分人私交甚笃,他的人脉对公司企业来说有正面影响,贡献不小。
我知道。
我都知道。
即使是现在,提起巴尔摩亚商会,人们还是会先想起波里斯‧巴尔摩亚的名字。凯文‧巴尔摩亚?喔喔,波里斯把董事长位子让给他的小伙子吗?结果,那才是一般世人的评价。
我很清楚,也冷静接受这个事实。
「正因为如此……」
凯文在董事长室的门口喃喃自语,吐了一口气。会长,波里斯‧巴尔摩亚,你算什么东西?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大家不再想起你。我是董事长,要表现得泰然自若,慎重、假意殷勤、适切地应付会长的客人。我不会做出踢赶野狗般把牠赶出去的行为。给一点饵食吧,高级的饵食,然后彬彬有礼地送对方离去。
秘书打开了门,凯文嘴角挂着笑容踏入董事长室。
「让您久等——」
他说不出半句话。
微笑瞬间从他脸上消失。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董事长室虽称不上宽敞,仍具备该有的空间。前任董事长在位时期,这里成为展示自世界各地收集来的贵重物品或土产等的空间,现在已经整理过,没有半点多余的物品。大片的凸窗旁有办公桌、秘书用桌、接待区、以及数据柜与衣柜。全部大概就是这些。
凯文身旁的秘书及另一位女秘书在办公桌前看向这头,再看向那头,就这样重复相同的动作。
附带一提,那头指的是办公桌那边。
拉多杰尼材质制成、沉稳洗练的办公桌旁有人在。
那个男的坐在耐久性出众,越使用越有味道的独角水牛皮制椅上,跷着脚转了过来。
男人身旁站着一名从未见过,头发与眼睛颜色似金似银的美女,但这种事一点也不重要。
这家伙是谁?
为什么会坐在董事长的椅子上?
他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用冷淡、侮蔑、轻视的,带点青色的黑色瞳孔——
「让一让您久等……」
发不太出声音,喉咙好像哽住了似的。我在颤抖,是被他的气势慑服吗?被这个来历不明、搞不清楚情况的无礼男人?怎么可能。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因为让对方等待而弯腰向他道歉?就算是会长的客人也要有个限度,太多礼就会显得卑微。秘书们也在看呢!威严,拿出身为董事长的仪态来。凯文咳了一声,彷佛要俯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似的挺直了腰。
「您有什么事吗?听说您表示想要见会长。」
「那个糟老头还健在吗?」
「……会长从先巡月起就休假没进公司。而且不只是会长,关于公司职员的私人行程我都不会干涉。」′
「他不是你父亲吗?」
「那又——」
声音因不安而动摇。
虽然拚命按捺,但脸上或许还是有青筋浮现。
「那又怎么样呢?」
「你讨厌那老头吗?」
「不喜欢也不讨厌……」
「好恶参半的意思吗?哼,也罢,他也不是什么好父亲吧,虽然当成朋友还不坏。」
是啊,最差劲了。
不管是身为父亲还是身为上司,他总是恣意妄为、玩世不恭、什么也不懂却又要装得什么都懂似的、不知为何非常擅长掌握人心、老爱把敌人玩弄在手掌心、越憎恨他越觉得自己更像坏蛋、令人不爽、是最烂、最差劲的家伙。
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已经不认为那男人是自己的父亲。现在只是因为那男人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尽量利用他那张脸罢了。
「会长的朋友,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痴。要问别人事情,应该要先表现出相称的态度与礼节吧?那个放荡老头连这种事都没教你吗?」
——白痴。
他说我白痴?
为什么我非得这样遭人辱骂不可?
态度?礼节……?擅自坐上董事长专用的椅子,表现得好像自己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人,这个男人凭什么说这种话——不,等等,凯文‧巴尔摩亚,冷静下来,成熟一点。不,我是大人,我已经三十七岁了,跟那个就算老态龙钟还无法脱离不知该说思春期或是幼儿期的父亲不同。
「……很抱歉这么晚才报上名来,我是凯文‧巴尔摩亚,现任巴尔摩亚商会的董事长。让您久等真是非常抱歉,请问您今天有何贵干呢?」
「你知道的嘛!凯文‧巴尔摩亚。虽然在那放荡老头的小鬼头中算是比较好的,但你缺乏思考的柔软度、视野狭隘、外貌平平、敏锐度也不怎么样。」
「什……」
「那条花俏的领带跟R.贝尔亚侬的西装一点也不搭,衬衫八成也是故意挑选看起来比较古板的样式吧。别戴那种轻佻的眼镜,或许你是打算表现出潇洒的感觉,但搭配得不好看起来反而只会显得穷酸。」
凯文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带与眼镜,他感受到秘书们的视线。今早他没穿妻子替他搭配的领带与衬衫,反而选了身上这套,他有好几副眼镜,但每次凯文选的眼镜总会被妻子挑剔。他觉得妻子是因为嫉妒,才故意让丈夫穿比较土气的服装。吃醋是挺可爱的,但他从小就很清楚自己长得不怎么出色,也没有什么特征,父亲年轻时可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兄弟中也不乏英俊之人,所以他内心总有种自卑感。
因此,他希望至少能在衣服或眼镜上多些装饰,并不是为了要吸引女人注意,只是认为不能轻忽外表的重要性。人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取决于外表、说话方式、行为举止,所以——难道说反而适得其反了吗……?
「嗯,鞋子倒是不差,马克赛尔‧布朗,那里有很好的鞋匠,鞋子也是绝品。」
「……那是……」
妻子买来送自己的生日礼物。推荐设计品牌的发祥地——卡利欧萨克的老店R‧贝尔亚侬西装的也是妻子。
啊啊,卡特莉娜……!我因为工作压力很大,不但对妳很冷淡,有时还会骂妳,我一定不是个好丈夫吧?但是,能够让我敞开心胸的对象,还是只有妳一个!只有妳而已呀……!
「关于你的事——」男子托着优雅倾斜的下颚,微微皱眉。「我从老头那里听说了。该怎么说呢?有很多蠢蛋为了继承问题而烦恼,还跑来找我商量。但其实自己内心早就有结论了,只是迟迟下不了决定而已,真无聊。还有没救的笨蛋在下决定之前就先挂掉了,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男人说的话令人很在意。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不知何时,凯文站着而对方坐在椅子上这样的状态似乎变得理所当然,就连两位秘书也静静地听着男人说话——正确地说,是看得出神了吗?
的确,不仅是他那深沉却闪着强烈光芒的双眸,还有梳理整齐的胡子、及肩黑发、以及兼具男性刚毅与女性柔美的长相,对女性来说应该相当有吸引力吧?
要说的话,静静在男子身后站得直挺挺的女性,她的美貌就某方面来说或许更是世上少有。不,不会有错,多么美丽的女子呀,世上竟然存在这样的女性?这样真的好吗?啊!不对,不是这样,卡特莉娜,这是误会,我爱的只有妳一人而已。真的,只有妳——这时她突然看向凯文。
视线应该是对上了。
但她那双似金似银的眼眸,却没映照出凯文的身影。虽然她确实望着这里,却没有在看。表情一点也没有改变,不用说是微笑了,就连她是否有呼吸都令人怀疑。
对事物漠不关心,非常标准的面无表情。
她以态度如此宣告——
我不把你放在眼里。
甚至懒得表明我对你没有兴趣。
男人终于报上名号。
「我是强‧杰克‧‧裘克。凯文‧巴尔摩亚,既然那个老头不在,没有办法,只好问你了。现在巴尔摩亚商会手上能够调度的私兵有多少人?」
「——私兵……?您是说敝公司的吗?」
真是出乎意料。
‧裘克。强‧杰克应该是名字吧?他说顿?从名字看来,是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的贵族吗?不对,可是有裘克这样的领主名吗?男人散发出某种贵族才有的气质,让人差一点就要相信了,但这一定是假名没错。可是,为什么要问我可以动员的私兵数量……?
无法解读。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非常抱歉,这是关于敝公司的机密情报,无法告知外界人士。」
「岩鸟中队跟蜂鸟中队还在杰德里吗?」
「……无可奉告。」
「那么,你以为可以独占在古拉大陆发现的己烯打兰矿脉吗?那一带可是阿札那耶尔人的领地,就连当地的修伊德王国也无法轻易出手哩。只要将拥有最先进装备的私兵送过去,与王国军共同驱逐阿札那耶尔人,到时你就可以获得矿脉的独占权,而王国可以获得领地、奴隶及稳定的收入,真是不错的交易呀。虽然短期间得花不少钱在战争中,但就长远来看可是利益无穷,也难怪你想要中止新大楼的建案了。」
什么?这男人为什么连那种事都知道?彷佛在嘲笑拚命压抑内心动摇的凯文般,顿‧裘克轻
抚胡子,嘴角微微上扬。
「我给你一个忠告。还是算了吧,阿札那耶尔人是很强的,那是不知战场险恶的你无法想象.的。他们只信奉『彷徨星神索尔』及自身之剑与信义,绝不会向任何人屈服。即使只剩最后一人,他们也会继续战斗,继续杀人。凯文‧巴尔摩亚,就连你都会有生命危险。有一部分阿札那耶尔人追随『彷徨星神索尔』的脚步在世界各地旅行,有的戴上面具隐藏其特别的长相,有的用别种方式改变容貌——当然,在这个杰德里也有他们的存在。即使居无定所,阿札那耶尔人仍不会忘记那干枯的大地,胆敢玷污『彷徨星神索尔』所歇息的『星之台座』的人,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事实上,想歼灭散落在世界各地的阿札那耶尔人是不可能的,你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被暗杀的恐惧中,连一秒也不能放松,充满威胁、紧张与疯狂的诱惑,听起来真是愉快的未来预想图呀。」
「……战、战力上的部分,我会请军事专家分析……」
「真是无趣。」
「嘎……?」
「所谓的战争,是人与人之间的对决。不——可能也会有人类以外的情况。总之,若是想谈论战争,你最好也亲自上一次战场看看。亲眼见识人在自己眼前杀人、被杀、相互残杀、像垃圾虫一样急着寻死的情形。身处其中,用自己的手杀人试试。」
「我……我是企业家,才不需要上战场……」
「所以就让别人去打,你则站在高处观赏吗?如果那样能解决就轻松多了。我已经给过你忠告了,事情不会这样就结束,与阿札那耶尔人兵戎相向,你的卧房迟早会化为战场,狭窄的战场,′无处可逃。你就好好的磨练剑术吧,阿札那耶尔人有个奇妙的律仪,就算他们趁你熟睡时夜袭,只要你提出决斗,他们也应该会接受吧。」顿‧裘克很开心的压低声音笑着,交换跷着的脚。
「——不过,算了。只因为幼稚愚钝的董事长犯下一次重大过失,导致杰德里中兴之祖巴尔摩亚商会荡然无存,这也是一种乐趣。你的公司会变成怎样,都不关我的事。」
当然,这对凯文来说可不是一句「不关我的事」就能带过的。不仅如此,巴尔摩亚商会的命运,是他最不愿用来与妻子卡特莉娜放在天秤上两端做抉择的重要事情,如果硬要选一边,或许他会在那之前先疯掉吧。
此时,凯文的脑袋已经开始忙碌地转动起来。
仔细想想,取得己烯打兰矿脉的独占权一事,会不会有点操之过急呢?导正父亲的放纵式经营方式,原本这才是最重要的目标,却不知不觉有了欲望,认为差不多该做一番不输给父亲的大事业,让人知道凯文‧巴尔摩亚的名号了,已经不想再被人称为「那个波里斯‧巴尔摩亚的儿子」
了,我敢断言自己没有过半点这样的想法吗?
事实上,聚集到紧急成立的董事长直属特别战略会议室的人才,也并非再三思虑沉吟过后选出,难免有仓促成军之嫌。从拉夫雷西亚找来的军事顾问,也是没有从军经验的学院派人物,听他发言,理论上似乎相当有说服力,但仔细一想,说服没有半点军事素养的凯文又有什么意义?
凯文想起自己向征战经验丰富的名佣兵,岩鸟中队的中队长亨德利克‧卡尔曼征求意见时,他说:「阿札那耶尔人吗……那是我最不想交手的对象呢。」随后又补上一句:「当然,如果是公司命令,我当然还是会遵从。」
我一直以来都忘记了,站在战场上的明明是他们,我却忽略了那最真实的声音。
不,回想起来,我一直是这样不是吗?
无论是一般职员还是私兵队员,我一直是以「数量」来计算。
就算是战争,我也是靠调动的金钱与军队的「数量」来判断的。
啊啊,卡特莉娜,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感谢您提供许多宝贵的建议。」凯文向顿‧裘克低下头。「或许还有诸多无礼,不,是一定有,看在我是无知晚辈的份上,请您见谅。」
「喔?」顿‧裘克简短地吐了口气,咧嘴一笑。「看样子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呢,那个糟老头也不完全没有识人的眼光嘛!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了,看在你值得赞赏的份上,我有一个请托。」
「请托……吗?」
「没错,岩鸟中队与蜂鸟中队,以及其他在杰德里的巴尔摩亚商会直属私兵队——有一千人吗?全部有一千五百名吧?我不会说要把指挥权让给我,只要这段时间就行,希望他们听我的指令行动。」
「你、你说什么?这种蠢——失礼了,不,但是,这种事……」
「你不是董事长吗?只要有你的命令就行了吧。」
「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做得到的话就做。」
「就、就算您这么说,在不知道原委的情况下——」
「原委吗?哼,你还真啰唆呀。那么,你对占领奥斯特罗斯神殿的家伙了解多少?」
「啥……?啊啊,您是说旧市镇呀。」
从前,港都杰德里曾有过一段惨淡的时期。海盗猖獗跋扈几乎瘫痪了杰德里,但因为巴尔摩亚商会兴起重现生机,靠私兵队与义勇兵队歼灭海盗、完成新码头与巴尔摩亚爸爸堤防地区的巴尔摩亚商会,因而被称为杰德里中兴之祖。
之后,以巴尔摩亚地区为中心,杰德里新建的东半部被称为新市镇,日益繁荣。
另一方面,原本就有的西半部则被称为旧市镇,逐渐变成贫民窟。
说得明白一些,对大多数新市镇的居民而言,旧市镇是碍眼的存在。赤足地区无法跟上新杰德里的进步,成为怠惰、无用之人的巢穴;提起红线地区的下流、低劣、肮脏,令人不禁掩面。事实上,原本有个以卡吉诺为中心,在巴尔摩亚地区南部打造一条高级欢乐街的计划。这件事在巴尔摩亚地区由总社主导,拉拢了好几间公司,最后却被红线地区击垮了。原本因为诸多原因迟迟没有进展的计划,或许会因为这次事件有新的进展也说不定。那个清晨,杰德里的空气似乎也会清新一些吧。结果,虽然不是顿‧裘克,但包括凯文在内,对新市镇的杰德里居民来说,旧市镇变成怎样都不关他们的事。
但是,在杰德里一手包办苏生式的奥斯特罗斯神殿又另当别论。来历不明的武装集团占领神殿的事件,不但令人震惊,也是相当严重的事态。
因此,关于这件事,凯文也勤加收集情报,大致掌握了前因后果。还有前几天发生在红线地区的大规模火灾,以及在名人街等地区出现许多死伤者的战斗也是。
即使如此,他并没想过要针对此等事态做些什么。事实上,对公司来说,己烯打兰矿脉的独占权问题远比这个重要得多了,只要不会对日常业务造成影响,就算无视也无所谓。身为一个营利团体,巴尔摩亚商会最应该追求的是经济利益。
「——染血圣堂骑士团是吗?似乎是与罗榭圣教有关连,并拥有数百名战斗人员的团体呢。」
「看来你并不认为那是威胁呢。」
「瓢虫中队已经在巴尔摩亚地区全区布阵加强警备了。」
「哼,瓢虫吗?」
「敝公司的私兵队是用来保护公司利益的,就算我是董事长也不能违反这个大原则。」
「不用担心,我的请托保证符合你所谓的大原则。」
「啥……?。」
「你不懂吗?要是放任那些家伙不管,就连身为新市镇中心的这个巴尔摩亚地区,迟早也会像红线地区一样化为死尸遍布的荒野。」
「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
正当他苦笑着说出这句话时。
窗外突然明亮异常。
董事长室的窗户面向南边,但相当大片、范围很广,所以从东到西都能看见。
那是——
西方吗?
凯文咽了咽口水,喉咙发出声音,他偷瞄顿‧裘克。顿.裘克已经旋转椅子,将身体面向窗户的方向。凯文也走近窗边,他看见与不久前相同的景色。在火光的照耀下,彷佛整个夜空都起火燃烧着。不祥的烟形成无数漩涡般的长枪,似乎打算贯穿天际。火灾,是很严重的火灾。比之前更接近,在沿海是旧码头旁吧?应该还没到黑暗街,是名人街正在燃烧着,暗地里支撑港都杰德里的船匠与专家们所居住的街道正在熊熊燃烧。「你仔细看着吧,凯文‧巴尔摩亚,或许不久后就会烧到你们这里了——那是神圣的火焰。」
‧裘克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像是难掩愉悦的心情。
但仔细一看,他环抱在胸前的双手,就连旁人也看得出来握得相当用力,指尖都发白了。凯文感到一阵恶寒,非常恐怖。无论是那火焰、或是这条街即将发生些什么,不,是正在发生些什么、或是强.杰克‧‧裘克——潜藏在这个男人内心的,忿怒的业火。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6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亚斯帕地区
「回转海豚」
chapter.6
明若观火

「呃……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吧?」
一找到机会插话,一块儿凑在大海豚房里的ZOO成员们视线全集中到玛利亚罗斯身上,卡塔力那家伙还一脸「搞什么鬼呀」的表情,那是我想说的话吧?不,想与偶然重逢的萝姆‧法畅谈往事是人之常情,并无不妥;一起开心吃饭也挺不错;努力尝试接近萝姆‧法的巨大白狗(我觉得比较像狼就是了)朋友,这种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虽然能够理解,但太阳已经下山了,谈话中不时会出现与杰德里现况相关的内容,有时也会相互交换彼此拥有的情报,但如果没人出来把内容做总结,就要聊到天亮了。但是如果放着不管——恐怕、铁定、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先开口吧?真没办法,算了,由我来吧。
「——裘克先生是潘卡罗家族首领的朋友,而潘卡罗家族为了报红线地区被烧毁的仇,与染血圣堂骑士团在神殿前决斗时,萝姆‧法与阿尔发也一起参与了。但却出现一只巨大的怪物,你们打不倒它,只能暂时撤退。」
「嗯。」萝姆‧法屈起单膝直接坐在地上。或许是习惯野外生活了,比起坐在椅子上,那样反而比较放松。
顺带一提,阿尔发与萝姆‧法保持微妙距离趴在一旁,虽然闭着眼,仍散发出「敢随便靠近就死定了」的气势,相当骇人。如果是小猫小狗也就算了,竟然连这种大小的生物都能进出,以旅店来说不会不太好吗?虽然萝姆.法是每次到杰德里来时都会投宿这间旅馆的常客,但还是相当大胆的经营方针。
「说实话,我并没必要陪着裘克,但总觉得这个城镇有哪里不太对劲……我不太会形容,总之就是不好的气息。」
「萝姆‧法拥有一般人没有的,不可思议的感受力。」
突然插话的胡子仍然环抱双臂坐在床上,一旁坐着皮巴涅鲁,在他脚边的是不怕死一直逗弄阿尔发,结果差点被咬得半死,无力地缩成一团的卡塔力。
「那或许是妳从祖先那里继承的古老尊贵血脉中蕴藏的能力吧。」
「我不太清楚,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罢了。」
「古老尊贵的血脉是……?」
玛利亚罗斯这么一间,萝姆‧法彷佛被抓到把柄似的,翡翠绿的双眸睁得老大。虽说是用超级二字也不足以形容的美女,一露出这种表情就显得稚气许多,还挺可爱的。
「啊啊,对喔。被伙伴这么问感觉有点奇怪,不过我跟玛利亚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呢。抱歉,我一点也没有那种感觉。」
「咦?是吗?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吧。对我来说,ZOO就像熟悉的群体,虽然我喜欢山林草原,但跟大家在一起,还是会觉得很轻松。只是在城市待太久会有些喘不过气来而已。」
「嗯,也就是说,即使拥有相较于人类,比较喜爱与野兽及龙为友的圣王邱斯的血统;继承王的好友及心腹萝姆‧伏尔加之血,妳也还是个人类之子吗?」
「那当然,多瓦宁古。我是人类,我的父母也是人类,因为他们相遇、相爱,我现在才会在这里呀。」
「『爱、恨、生、死,人生就只是如此。』萝姆‧法,这是妳父亲说过的话吧。」
「嗯。」
「真斥崇高,很棒的话呢。」
由莉卡与莎菲妮亚一起坐在玛利亚罗斯对面的椅子上。莎菲妮亚似乎还是不太敢跟萝姆‧法说话,但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不过,俗话说三人为众,现在有八人+a(如字面上意思,就是阿尔发)在,有这种情况也不奇怪。反正原本就没有规定成员间彼此一定要很亲密才行。就算莎菲妮亚与萝姆‧法之间有些芥蒂,或是有像半鱼人这样难以用人话沟通的家伙,大家都还是ZOO,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了——虽然并不是这么说就没事了「「——这么说来……咦?也就是说,萝姆‧法是王族后代?」
「是这样吗?因为不是直系子孙,或许也不能算是吧。」
「依拙僧的了解,四百年前,曾经有位支配半边黑暗大陆与周边海域,名叫圣王邱斯的一代英雄。萝姆.法的祖先萝姆.伏尔加是他父亲的兄弟之子,也就是堂弟。正如拙僧刚才所说,圣王邱斯一族能与野兽及龙心灵相通、使其臣服。其他还有许多关于圣王邱斯所拥有的特殊能力的记载,或许他是其中一种超越者也说不定。」
「超越……者?」
「……超越者是……魔术士之间使用的、用语……」稍微沉默了一阵子的莎菲妮亚主动开口,让玛利亚罗斯着实松了一口气。「……是如何形成,使用的是何种能力……没有人能完全了解。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现代魔术。只是……拥有与生俱来、与魔术相异的……『念动力』,或是传达想法、读心、透视、预知未来这类『超感应』的人……毫无疑问地、有一定的比例、存在……我们称之为超越者,而他们超乎常人的能力……则称为超越力……」
「我们使用的医处斥,虽戳是魔处的其中一种系统,但其持更接近超越力喔。」
「可是,那个超越力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吗?也就是说会的人就会,不会的人就不会吧?但现在莫莉不就在教佩儿多莉琪医术式吗?」
「……自古以来就有不少人……在尝试解析超越者……将超越力收归己用……」
「那就是上古的超越者思想,以及魔导王时代复苏的超越者回归思想吧,嗯哼。」
胡子似乎要开始发表又臭又长的长篇大论了。如果是莎菲妮亚也就算了,但胡子不但声音宏亮,又会强迫推销,光听就累人。重点是,话题似乎又偏掉了,玛利亚罗斯硬是把它转了回来。
「这种事就不用管了,现在应该先讨论裘克先生的事吧?」
「我永远搞不清楚那个男的在想些什么,从以前就是这样。」看样子萝姆‧法并不是那么喜欢强‧杰克‧‧裘克这个男人。「直到潘卡罗家族的人撤退回他们那位于红线地区,拥有宽广庭院的宅邸时,我们都还在一起,但裘克什么也没说,立刻就消失踪影。他与名叫安佐的人感觉相当熟稔,我还以为裘克会看着他下葬,但也没有,而且似乎也没回别墅去。」
「似乎是个奇怪的人呢……」
「嗯,我不喜欢。」
没有半点犹豫,明白地将这话说出口,更显出她的干脆。
「而且裘克从以前开始,就老是跟多玛德起冲突。」
萝姆‧法叹了一口气,伸手轻抚白狼的头,阿尔发突然睁开眼瞪着萝姆.法,但并没有抗拒。牠乖乖的被抚摸,又闭上了眼。彷佛像是在说「真没办法,就让妳摸吧」似的。为什么会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态度?还有,每次萝姆‧法一发出「多」这个音时就抖一下,未免太反应过度了吧……?虽然我没有跟任何人说。
「他也老是在讽刺多瓦宁古,虽然对由莉卡与莎菲妮亚很温柔就是。」
「……为什么那种人会是伙伴?」
「谁知道,为什么呢?」
「回想起来,拙僧也不太明白。原本提议要组公会的人是莉璐可——」
从胡子口中一说出那个名字,到刚才为止都只是颤抖着的莎菲妮亚,全身突然散发出非常寒冷的气息——这种感觉该不会就是所谓的,那个……杀气?而且,不只有莎菲妮亚,就连ZOO成立时便加入的成员、很久以前就认识多玛德君的萝姆‧法脸色也沉了下来——
不会有错。
莉璐可这个人,是女的。
虽然性别从名字就可以猜出来,但恐怕不是普通的女性——该不会是多玛德君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裘克几乎不曾离开艾尔甸,就算有事出去,也会立刻回来。简单的说,就是死缠着多玛德不放吧?他还自作主张地住进多玛德家中。」
「要这么说的话,多瓦宁古也是一样吧,竟然还因为多玛德家够宽敞,连祭坛都搬了过来。」
「当时萝姆‧法妳跟拙僧的身分也差不多吧。」
「哇,同居……」
我不小心说了出来。糟糕,我所做的事无疑是火上加油。
一看,莎菲妮亚果然低下头用力紧咬着下唇,不晓得是不是察觉这一点,萝姆‧法垂下眼帘,抚摸阿尔发的手力道微微增加。
「我那时还是小孩子,就连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走路都办不到。」
「一离开视线就独自钻进森林山区跑得无影无踪的人,没资格这么说吧?拙僧与多玛德为了找妳,可吃了不少苦头呢。」
「也只有那一次吧。那之后我就会先告知才出门,而且过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吧。」
「是这样吗?」
「是呀。这种事很丢脸,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萝姆‧法就连害臊都非常明显易懂。胡子原本一直没什么精神、非常忿怒、被卡塔力一煽动就激动起来,好一段时间都距离平静二字甚远,现在大概是他自离开艾尔甸以来最放松的时候了吧。
回想时,欢笑、害羞、愉快、悲伤的回忆,记忆。拥有能分享这些事物的伙伴。
这真是一件很棒的事,在我内心也一点一滴地,开始慢慢累积起这样的回忆。
光是这么想,就会觉得心头一阵温暖。
——但是,像这样无法统整话题的情形,已经异常到让人很想做些什么。
这个集团的成员虽然能力优异、对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出类拔萃、向心力也十分充足,但计划性、一贯性、正经度这些东西,却严重缺乏到令人害怕。
「呃……请问,我们可以继续说下去了吗?」
「嗯。」「嗯哼。」「好的。」「……好……」
「——话说回来,老子从刚才到现在明明一声都没吭,为什么都没有人吐槽啊……」
「安静、很好。」
「老、老子的存在理由呢……」
「打一开始就没有那种东西。」
嗯,大约有一只理解程度相当不错,只有这一点不会麻烦,值得庆幸。
但还有大约一名完全没有参与话题的家伙。
他该不会又睡着了吧——这么一想,我环顾房间四周。换上牛仔裤与高领毛衣,穿着轻便的多玛德君站在窗边直盯着外面瞧。身为园长的你不振作一点,辛苦的人可是我耶……
「嗯,不管怎样,总之观光——是不可能了吧,说得狠一些,我们跟住在这里的人没有半点瓜葛,应该尽快回艾尔甸去才对。现在局势如此危险,我想应该要先有所认知不是吗?」「没错。」无论闹脾气、沉默不语、哭着诉苦都没有人理会,他应该很伤心吧。卡塔力坐起来,故意用力点头:「一开始原本打算来见见裘克大叔,顺便轻松地游山玩水,但现在状况改变了。既然状况改变,目的也跟着改变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目的——咦?等一下,你说的目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你白痴呀?一般都会知道的吧?」
「正确的说,与其说是不知道,不如说是不想知道……」
「猪头!有许多无辜的人被杀了耶!玛利亚罗斯,你也看见了吧?那被烧个精光的荒原!那个红线地区的小姐,会用不输给艾尔甸库拉纳德欢乐街的超级技术来服侍你,最近在全国都引起热烈讨论哩!拥有那种高超技巧——不对,有多少美女就这样被烧死了你知道吗?我本来也打算晚上偷溜过去享乐的说……」
「喔——」「嗯……」「…………」
即使被玛利亚罗斯、由莉卡、莎菲妮亚发射冷淡视线之雨唰唰地刺中鱼脸,卡塔力也没有退缩,甚至还恼羞成怒。
「怎样啦猪头!有意见吗?老子要是有女朋友就不用这样了啦!想进去还得鼓起勇气哩!啊啊!老子真是没用!老子就是神圣的正牌胆小鬼啦!就算去库拉纳德也不敢进去有漂亮大姊的店里啦!」
「明明就时常找人搭讪。」
「连败纪录飞快更新中啦!吵死了!白痴猪头!总之,旅行就是要把羞耻心摆一边,这次一定要在目的地享受解放感,同时享受高级服务——我本来暗自在心里这么打算的说,结果却变成这样!这是怎么回事?老子做错了什么吗?喔喔!」
「呃,虽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做错什么……别哭啦。」
「当然要哭!眼、眼泪都流出来了!我说呀,可、可别认为老子是因为这一点才那么说的!在红线地区工作的,全是在旧市镇出生长大,不做这一行就没得吃的人!然后呀,一个叫做安佐‧潘卡罗的好汉出现!他重新整顿红线地区,还帮穷人介绍工作,让旧市镇重新复苏,这可是很有名的事呢!」
「是吗?」
「是呀!杰德里有三位父亲!一名是建造杰德里,鲁欧兄弟商会的马歇尔‧鲁欧!另一人是建造新码头的杰德里中兴之祖,巴尔摩亚商会的会长艾德恩‧巴尔摩亚!最后一位就是赤足地区的救世主,潘卡罗家族的领袖安佐‧潘卡罗!说到潘卡罗爸爸,那可是好汉中的好汉!说他是好汉的代名词也不为过!他可是登上《沙蓝德现代好汉列传》的真正好汉哩……!」
「那个现代好汉列传是什么……?」
「是这个!」卡塔力从自己的皮包中拿出一本书。
玛利亚罗斯接过来后确认书名。原来如此,《沙蓝德现代好汉列传》看了封面,有好几页都是男子们的肖像画,之后的目次则列出许多人名,安佐‧潘卡罗的名字也在其中。玛利亚罗斯对这种书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卡塔力似乎相当中意。
「……我本来……很想要签名的……身为同样走在好汉之道上的人,很希望这本书上……能有安佐‧潘卡罗——潘卡罗爸爸的亲笔签名……」
「那真是,该怎么说呢……那个,真是遗憾。」
「安佐‧潘卡罗吗?」
萝姆‧法的手一离开,阿尔发又睁开眼,很不满似的从喉咙发出低鸣。
「我虽然不太清楚他的事情,但曾跟他幸存的儿子之一打过照面,记得是叫奇罗吧。似乎是因为他的父亲及兄长努力掩护,他才得以保住一命。」
「名叫奇罗的应该是三男吧,父亲及哥哥们挺身而出保护小弟……啊!呜!多、多么令人痛心呀……呜呜呜呜……!」
「所以说,你别哭了啦!」
「卡塔力,丑帕,拿去用吧。」
「喔、喔,不好意思。」
接过由莉卡递给他的手帕,卡塔力不客气地用来擦脸、擤鼻涕。
「……你不用还我了,送给你。」
「喔?我会洗干净再还妳呀?」
「就算洗过,还是有些洗不掉的污垢呀,像是卡塔力菌或是半鱼人菌或是臭鱼菌之类的。」
「全都一样不是吗?」
「喔,原来你也有自觉这些全都是一样的呀?」
「谁叫你一直不停地说!明明就是你说的吧?话说回来,除了你以外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老子耶!」
「你没有、发现……」
「什、什么?没有发现啥?你说说看?啊啊!皮普!你说老子没有发现什么?」
「哎呀,算了,有什么不好的?世上有许多事,都是没有发现比较幸福呀。」
「老子的幸福老子自己会决定啦痴呆!这是半鱼人自决主义——等等谁是半鱼人呀猪头!总之!咱们ZOO的新目的!从观光改成打倒邪恶的染血圣堂骑士团啦啊啊!目标!杰德里的救世主!好!」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不管被说没用还是无趣还是私房钱还是血红蛋白还是脖子长!所谓的好汉呀!就算是在水深火热中,也必须秀出肌肉来!像现在正是如此!对吧,胡子?」
被这么一间,胡子虽然没有响应,却眉头深锁、大大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因为与萝姆‧法重逢,让他稍微开朗了些的,臭半鱼人,多此一举。
不过,胡子或许也在以自己的方式逞强着。而且,只要原因存在一天,问题就无法彻底解决。就算欺骗自己、转移注意力、想办法拖延、装作没这回事,也不代表问题本身就会消失。
所以我没办法说出「算啦,反正胡子老早就被神殿赶出来了,染血圣堂骑士团似乎也是相当危险的一群人,我们忘掉这件事吧?好不好?」这样的话来。
如果换作是我遇到什么痛苦、烦恼的事,大家也不会丢下我不管吧。正因为了解这一点,我也不能装作没有看见,不能这么做。不,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这么做。
玛利亚罗斯紧皱眉头、轻咬下唇,话虽如此,这也不是可以轻易说出口的话吧。这种事太丢脸了,感觉像笨蛋似的。
「——潘卡罗家族……总之,就是输给染血圣堂骑士团了吧,而那位安佐‧潘卡罗死了……其他的呢?像是受害人数、损害情形之类的。」
「我只能就我知道的部分回答,可以吗?」
「当然。」
「我不知道能战斗的人共有多少,但逃回红线地区外那幢大宅邸的,大概有一百人左右吧。」
「一百……吗……对手现在有双倍以上的人数吧?这与泉里那时不同,武装上也是对方比较精良……熟练度吧,身为军队的资质,似乎也是对方比较足够,要是真的打起来,我们大概没什么胜算。」
「这点问题靠气势就能扭转了吧?」
「那就请你一个人去啪啪啪地把他们全都解决给我们看吧,靠气势就能解决嘛!」
「喔喔!好呀!当然好!我就解决给你看!好……!」
「……要是光靠气势就能解决……大家、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斥呀,才没那么简单呢!除了靠气斥之外,也有很多斥是要靠许多努力才能获得回报喔。」
「总觉得,很那个吧?好像只有老子像是没进入状况的白痴假面一样?」
虽然除了多玛德君与阿尔发之外的其他人全都看着卡塔力,但大家都不发一语,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呃、算了,那个,也就是说,呃……先把玩笑放一旁……老子觉得,跟应该对染血圣堂骑士团恨之入骨的潘卡罗家族连手也是不错的主意,虽然人数不多,至少还是比咱们来得多吧?」
「我们还没讨论到那边吧?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想不想跟我们连手。重点是,到底要不要与染血圣堂骑士团为敌,还有很多事要考虑呢。」
「是没错,不过先去接触看看也不会怎样吧?搞不好还能问到些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嗯……」
玛利亚罗斯双手环抱,正好瞄到与他同样姿势的胡子的表情。虽然视线对上,却只有嘴边的胡子稍微颤抖,什么也没说。虽然一时受感情驱使,还被卡塔力煽动而激动不已,他现在却像是下定决心不再让自己的感情影响情势——这就是成熟的态度吧。
但是,我们都看见了。
悲伤感叹、忿怒奔走的胡子。
大家也都知道现在胡子有多努力忍耐着。
所以,我想差不多是时候该做决定了。
当然,这个工作不是由玛利亚罗斯来做。
「——多玛德君,你怎么想?」
「嗯。」
他立刻就有所反应,让人稍微放心了些。他一直看着窗外,感觉好像没有在听,但果然还是有认真听呢。
但是,无论怎么等,都没有下文。
「那个,多玛德君……?」
「嗯。」
「不,不是嗯啦……你在听吗?」
「喔喔。」
「听什么?」
「嗯。」
「你没在听对吧?」
「嗯?」多玛德君终于转头看向玛利亚罗斯。「——怎么,要吃饭了吗?」
「已经吃过了吧?」
「喔喔,对喔,怪不得我觉得一点也不饿。」
「怪呀,非常怪呢。我们在这么近的地方讨论的这么大声,为什么你全都没听见呢?正在讨论重要的事情,差不多该做决定时,却又得从头开始说明起,真的是十分、非常有趣呢。」
「别生气,肚子会饿的。」
「才不会饿!我也没那么会吃!不要再提吃饭的事了!」
「嗯,是吗?」
多玛德君这么说,慵懒地叹了口气。咦?好像不太封劲,立刻看向莎菲妮亚与萝姆‧法,两人都露出略为讶异的表情看着多玛德君。果然没错,乍看之下虽然不容易察觉——但多玛德君有些焦躁,心情并不怎么好。
「……怎么了吗?」
「什么?」
是想装傻吗?还是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呢?多玛德君扬起单边眉毛、歪着头问。
「什么——那是我想问你的。」
「我没怎么样呀,只是……」
「只是?」
「不,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这并不是可以听听就算的话。通常多玛德君的「错觉」都不会是错觉。与圣王邱斯有血缘关系,受古老尊贵血脉指引的萝姆‧法的感觉、多玛德君的独特嗅觉、染血圣堂骑士团的存在与暴虐。要是有人知道这些同时凑在一起却不会有不祥的预感,那个人一定是悠闲轻松的一代笨蛋。
感觉发冷。
彷佛整个背部突然被冻结一般,令人不快的寒意。
不知道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总之就是在这个微妙的时机。
「──嗯……?」
多玛德君又看向窗外,下一秒,冷风倏地流入室内,多玛德君打开了窗户。这时大家已经全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有什么……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某种不好的事。
要确认很简单,只要向多玛德君一样从敞开的窗户探出身往外看就行了,玛利亚罗斯等人一这么做后,就立刻明白了。从这里往南——稍微偏西,不算太近,虽说是远处,也不是遥远的另一端。
「火灾……!」
「——不是……的……那是……!」
莎菲妮亚在混乱中挤到多玛德君身旁,不过现在的她似乎连这一点都忘了,翡翠色的眼眸睨视着被烟雾火焰包围的黑色建筑,莎菲妮亚的侧脸显得忿怒、凝重且僵硬。
「……魔术的、火焰……!」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6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鲁欧爸爸地区
「名人街」
chapter.7
爱拯救世界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啊啊,但虽说是因无知而犯错,也不能赦免我的罪过。
罪过就是罪过。
我了解的,有人告诉我,革心主教大人们告诉了我。他们以痛苦与折磨教导了我。拔下头发、浸入水中、拔除指甲、将手指一根根捆紧、一寸寸的烧灼皮肤、扯下皮肉硬塞入口中、将粪尿当成食物,日复一日,我终于了解自己的罪过。我无法认罪,真是愚蠢,我的罪恶之重,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我却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了解。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我的罪有多重。在欺瞒之
泪与污秽哀号中,我终于领悟了。
我犯了接触魔术这项大罪。
小时候被魔术师拐走后,我接受了成为魔术士的教育。
这就是我罪恶的开端。
革心主教大人如此说道:「或许那并非妳自己的意志,但这就代表妳的命运被罪恶污染了。这是更重大、更严重的罪,绝不可能抹除的罪,永远无法逃脱的罪。」
正是如此。
我犯了应犯罪之罪。比起只要自己不希望便不会犯罪之人,我的罪过又更加深重。我感到害怕。若是我就这样继续犯错下去,啊啊,好可怕,罪会产生罪,化脓、黏附在腐烂的罪之枷锁,灵魂便无法逃脱。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幸好我遇上火焚谷骑士团的「狩猎女巫」,受到骑士们的保护,获得接受审判的机会。
在接受审判时,我被发现是「预言家」悠伯‧马力克的旁系——多朵亚家族之人。我还记得自称是我母亲的高贵女性,确认过我胸前的痣及其他身体特征后,发表以下证言:「不会有错,被告毫无疑问是我的女儿莫妮卡‧多朵亚。我以母亲身分恳求,大圣堂教理大法官大人,请给予她最严厉的处置。」
那时我虽然觉得胸口彷佛要迸裂一般,但母亲的坚持是正确的。
罪过必须给予惩罚。
与罪过相应的惩罚。
对于有罪之人,那是最好的拯救。
因此,接受「比有罪之人更有罪」的判决,我被大圣堂地下的结冰牢狱收容,获得藉由革心主教犬人们的教诲了解自身之罪、并给予惩罚的宝贵机会。
我全身赤裸,被结冰牢狱寒冷的墙壁环绕,肮脏混浊的污水水淹及膝,如此一来自然也不可能坐在地上。最后,我的双眼被缝起来,在黑暗中,或许是永远的黑暗中,就连自己是梦是醒都搞不清楚。只有耳边传来声音,革心主教大人们的声音,轻声告诉我,这是罪,因为有罪,认罪吧,了解自己的罪吧。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一切都是我的罪,没错,我罪孽深重,罪过,我的,罪。
我是……
——「原罪(TheSin)
「会不会很不舒服,那个……晃得很严重吧?」
下方有人开口,是「詹姆士爵士」。他本人喜欢自称「盲目勇者」,那是因为对原本是孤儿的他来说,「詹姆士爵士」是被赋予的名字。一开始是莫妮卡‧多朵亚,而后成为罪孽深重的一名女巫,如今除了「原罪」外什么也不是的女人,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据说他是身高超过二‧五美迪尔的高大男子。
他正扛着走——
将女人绑在上面的十字架。
率领着军队。
「制裁之石」。
这是由染血圣堂骑士团当中,对骑士团长「犹大爵士」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特别忠诚之人所组成的亲卫队。
「您用不着在意,盲目勇者。我已经与罪同化,再也不会将任何痛苦认为是痛苦了。」
「……是吗?」
「是的。」
黑暗。
一开始并不是完全的黑暗。
即使眼睑被缝起来,眼球仍然存在。
但被剥夺生存意义的眼睛,不知何时安静地断了气。
真正的黑暗到来。
我在黑暗中听见了。
革心主教大人们的声音,话语,罗榭的教义。『神在圣地火焚谷内,将污秽之物、愚蠢的动物、罪人们,所有污秽的东西都焚烧殆尽,重新塑造清白的纯粹者。』『罗榭之火总有一天会从天而降,由地而生,只有皈依罗榭,参加「计划」,藉此洗清罪过的清白之人才得以幸免。』『若主显示某人应该被罗榭净化,那人就必须当场一死。』『人的形体与罪相似。』『罪即是人。』『罪无形体,人所犯下的罪全是罪。』『人是污秽的。』

因此,我知道了。
就连他们也身染罪孽。
但那是无须多说便能理解的道理。
为什么呢?因为世上不可能有清白无罪之人,「预言家」悠伯‧马力克证实吾主罗榭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们必须接受制裁。
一切都回归于火中。
回归洗涤罪恶的圣火。
某天,我将自己的想法明白告诉革心主教大人,那是很单纯的疑问。主教大人,主教大人不会想要洗涤自己的罪恶吗?罪要如何补偿呢?我该怎么做才好呢?革心主教大人如此回答:「当然,我也是罪孽深重之人。因此,罗榭赐给我这样的职务,让我日日为了赎罪尽一份心力。但并不是这样便能赦免我的罪过,在我死时,在吾主罗榭认为我应死之时,我的罪才将获得净化,才能成为参与『计划』的清白之人。」
——啊啊。
我,那么,我呢?我的罪过是否能被赦免呢?若我一死,是否就能被净化了呢?我的罪过是否只有此等程度呢?主教大人,主教大人,我并不这么想。因为我的痛苦、苦闷、伤痛、以及照暗、绝望、憎恨、怨恨、或是作为犯罪证据的所有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伤痕,都已经过深而难以抹灭。这样的重罪,恐怕就算是死也无法获得赦免,我这么想。多给我一些苦痛、绝望、罪过,不会有人犯下的罪,足以让我发狂的罪,能将我压扁、毁灭的罪。
我用自己的身体做媒介实行了魔术。
那是吾师,罪孽深重的魔导师梅尔奇欧打算在死前一试的禁忌召唤魔术。
其为折磨之莎莉亚.贝尔。
从前的魔导王之一「疯狂少女」莎莉亚‧贝尔。
她为了追求不老不死而将灵魂卖给恶魔,掉进陷阱坠入「奴隶园]成为奴隶园居民的她饱受痛苦、恐惧及想逃跑的情绪支配,原本魔导工时代的美丽面容已不复存在。在结冰牢狱的墙壁上以自己的血肉画出魔法圆、魔法阵,或许我在内心把自己与她的某些部分重迭了也说不定。
美丽、奔放、才华洋溢、却欲望深厚的莎莉亚‧贝尔。
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我想变成她。
我想要她的力量。
我想杀掉。
全部、所有人、一切。
有罪之人呀、因无知犯下罪过的愚蠢之人呀,全都像我一样毁灭吧。
「『原罪』呀,就快到了。」
「好的。」
我知道的,盲目勇者,就算您不说我也知道,我就是为此而存在。助犹大爵士的理想一臂之力,现在的我只为此存在。
那位大人在「血之水曜日(BloodyWednesday)」中杀害了托连公国圣堂骑士团团长及其麾下两百多名骑士与其他许多文武官员后离开国家。为了寻求针对此行为的「审判」而拜访摩德洛里大圣堂时,那位大人希望能够视察结冰牢狱,他用自己的手打开了我这间独立牢房的门。这间独立牢房接近竖穴,房门接近天花板。那位大人不仅从那里出声唤我,甚至亲自走上积满污水的地板,来到被自己召唤的莎莉亚‧贝尔侵蚀,几乎陷入疯狂的我身边。我身处黑暗中,就连自己的模样也看不到,但想必相当骇人。那位大人,啊啊,那位大人抱住了这样的我。「——这是相当深重的罪,但罗榭并未舍弃妳。总有一天,罗榭会以死赦免、涤净妳。我是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听从罗榭之声、被派遣来以罗榭之名进行『制裁』之人。莫妮卡‧多朵亚,请聆听罗榭之语,全世界的罪人都拥有被赦免的命运,这是罗榭的意思。」
啊啊,罗榭呀!主呀!
就连罪孽如此深重的我,您仍打算救赎吗?
爱……!
这一定是出自爱的行为!
我感受到无私的爱。
为了爱,我宁愿死。
我陷入恍惚,忘却许久未曾遗忘的,如皮肤般黏附自身的痛苦,那位大人继续低语:「——当然,所有的人都有罪,大圣堂的罪也必须净化。我能听见罗榭之声,莫妮卡.多朵亚呀,莎莉亚‧贝尔呀,请助我一臂之力,将背离罗榭教诲、罪孽深重的大圣堂烧尽吧,我们必须将真正的『计划』——罗榭的『制裁』持续下去才行。」
没错,「火之日曜日(BurningSunday)」是我做的。正确地说,是罗榭透过那位大人下令由我执行的。
而火焚谷骑士团当中,以「彼得爵士」罗伊‧丘吉尔为首,也有不少是受到那位大人理想的感召而追随他。
一切遵照罗榭的意志。
藉由将有罪之人消灭、净化来拯救他们。
革心主教大人们,也在大圣堂的火焰中被烧死,成为毫无脏污的清白之人,此刻一定正在天上随侍罗榭身边吧。
他们原本就没必要参与「计划」,那位大人一定能完成「制裁」的。
染血圣堂骑士团。
那位大人所取的、我们的恐怖之名,正是用来表达那份觉悟。
我也会略尽棉薄之力,用折磨之莎莉亚‧贝尔赋予我的力量。
「全队停止前进……!」
听从盲目勇者的号令,他所率领的「制裁之石」同时停下了脚步。
将紧绑着「原罪」的十字架抬起、放下,直立在地面上。
「『原罪』呀!以罗榭与团长犹大之名,支持『计划』与『制裁』吧……!」
「是。」
然后,我唱了歌。
罪之歌、绝望之歌、希望之歌、拯救之歌、赞美罗榭之歌、向罗榭祈求之歌。
然后莎莉亚‧贝尔响应。
我又再度犯了接触魔术之罪,即使深重的罪继续污染莎莉亚.贝尔,罗榭还是会拯救我的。多么美好呀!
我从中看到了爱。
神之爱。
——对那位大人的,爱。
Interlude
神之子

Omenage861 9th revolution 6th day
Atriple border area of The Principality of Trein,
HUTZZFORI.A.D and Far-Celjinna Kingdom
"KarumBashin"

「——这场战争究竟要持续到何时呀……」
并非对任何人诉说,只是喃喃自语,感觉似乎已经成了习惯。不只是身为托连公国圣堂骑士团东骑士馆长,身为一个人,诺曼‧尼德鲁斯比亚也注意到自己对这场战争抱持着疑惑。
我们托连公国、哈兹佛独立军领地,以及法‧赛吉纳王国。此三国国境接壤之处的卡拉姆盆地,就各种意义而言正是所谓的要冲。
因此,这里是利害相互冲突之地,若是引发冲突,就绝对不能中途收手,顾及国家面子及实际利益,最先逃跑的人损失必然最大。
话虽如此,若是三者中的一国首先一口气提升战斗力,另外两国就可能因而连手。
虽然大家都希望尽快分出高下,却又担心天秤会往自己期望之外的方向倾斜,因此只能一再反复着适度配置军队、适度流血的情况。
「人类是如此愚蠢的生物吗?」
四巡月前,与西骑士馆长约翰‧毛萨交接,诺曼成为当地司令官进入卡拉姆盆地。
或许再过二巡月,诺曼也会被召回首都,由别人来代替他成为「卡拉姆盆地镇压军」的指挥官吧。
交接之际,约翰‧毛萨的话又在耳边复苏:「这里的工作可是很无聊的喔,反正是轮流的,我都忍下来了,你也要忍下来呀。等你回来我们再喝一杯。」
工作吗——诺曼皱起眉头。工作,他说工作……?
成为圣堂骑士后虽然的确有领取俸禄,但他从不把任何一项任务视为工作。因为我是人类,无法舍去人类的感情,也无法否定世俗的工作;但既然成为圣堂骑士,就应该把一切当成是实现罗榭的愿望而行动。生而为人原本就已是罪恶,活得越久罪恶也越深重,因此,至少要皈依罗榭,如此一来,我们的罪恶将会在死后被净化,成为清白之人,获得参与罗榭「计划」之资格。
那男的太过认真了,我也曾被这样耻笑过。
也有人认为圣堂骑士不仅是信徒,同时也应该是守护国家的骑士。
但是,看看在卡拉姆盆地不断上演,在许可范围内相互削弱,毫无意义的战斗行为吧!
这就是人。这是人颇的集合腾国家的选择、也是结果,人烦是为了守护共同体圴利益,就睡同族相残也可接受的生物。
而且与因饥饿不得已互相啃食的野兽不同,许多人不会弄脏自己的双手,若是跟对方说「由你来做」,对方可能会说不要而别过头去。骑士们与其手下的士兵露出抽到下下签般的表情,杀害同样运气不好站上战场的人,或者被杀,互相残杀。当中也有露出开心表情杀人的人。但是,这都是一样的。
我们是在某个共同前提下,认同杀人一事,互相残杀。虽然不可能相互啃食,但杀人一事却被正当化,我们是何等低劣,多么罪孽深重的生物。
「罗榭呀……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诺曼走出司令官专用的帐篷。虽说是帐篷,却有坚固的地基与支柱,比较像是间房子。外头有六名左右的护卫,他们看着诺曼,想问他有什么事,但诺曼只说了句「没关系」,用眼神示意他们留在原地。
半夜。
星辰陨落之夜。
这并非比喻,在卡拉姆盆地,确实可以看见许多流星。
诺曼独自一人离开帐篷,仰望星空,在野营地里快步走着来到边界。不远处有非常坚固的栅栏,每隔一段距离便架有篝火,还有持有弓箭或刀枪的哨兵,乍看之下,似乎连一只老鼠也无法通过,其实并非如此。三国军队都有不发动夜袭的默契,而且我军有秘密协议,要是有某种人经过时,要装作没看见让他通过。
例如说,有一个名叫吴壹的男人。
他名义上虽然是「奔流佣兵队」的队长,但吴壹可不是靠当佣兵赚钱,而是靠战场拾荒,他取下阵亡者身上的物品拿去贩卖。而且不会弄脏自己的双手,而是使唤小孩。他装成慈善家的模样聚集孤儿,由手下中的成人负责监视、教育,让他们上战场拾荒。
虽说是如此卑劣至极的男人,但不仅要无视他那非人的行为,实际上甚至还有骑士加以协助,目的当然是为了钱。负责守备的二等骑士接受吴壹的贿赂,让小孩通过,工作结束小孩子回来时,会进入野营地,再从他们那里拿到收获的一、二成,分给部下的下级骑士们。藉此贿赂他们,对吴壹来说做事会更方便。诺曼什么也没想,只是一味追求理想中的圣堂骑士形象走到这一步,但他也知道其中有偏离正道之人。不仅如此,应该说像诺曼这样的骑士原本就是极少数。
这就是现实。
不可否认,即使别过头去也没用,这就是圣堂骑士团的真实情况。
当然,他也曾感叹、激愤、励志改革。他向天上的罗榭祈祷寻求解答,但没有回应,这是当然的。罗榭过去是透过「预言家」悠伯‧马力克,指引有罪之人应全部消灭的道路。世上满是罪恶,罗榭不会针对每一项罪过一一指明,罪恶应受净化,有罪之人应当一死。若是真心想要达成罗榭的愿望,就只能毁灭罪孽深重的圣堂骑士团。但是——
「虽说是东骑士馆长,只是一介踦士的我……一虽然没有孩子,但我有妻子,也有年迈的父母,且妻子的双亲都身染重病。我害怕失去,这种执着也是罪恶。罪,罪,罪。人类之世是肮脏的,愈来愈溷浊,我也是肮脏的。肮脏之人耻笑、厌恶、制裁其他肮脏之人,这种矛盾使我痛苦。我逃跑二妥协、迎合,在内心某处期望着,希望有一天能有引导者出现。背负着所有的罪,却不畏惧、不轻饶、制裁一切有罪之人的人。
「我是软弱……懦弱之人。」
诺曼连看也不看哨兵一眼,也不听他们的阻止,打开门走出栅栏,看到几名正想追出来的哨兵,他故意笑着说:
「再怎么说我也还算是个一等骑士。面对上万敌军时我不敢说,但你们认为我会输给连剑也使不好的小孩吗?」
哨兵们脸色难看的退下。你们也从上面的骑士手中获得数目不等的金钱,将之寄回故乡了吧?但至少,对于这毫无疑问是罪过一事,希望你们能有所自觉。希望你们想想,身为有罪之人应该做些什么。
我也在思考。
虽然已经得出了结论,但我仍不断地思考,就是为了要掩饰。
——我是胆小鬼。
卡拉姆盆地。
直到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有个名为卡拉姆的都市国家。
在三国不断施加压力的情势下仍保持中立,不与任何一个国家为敌,平均分配利益以确保自身权益,是个生存不易、命运多舛的小国。
卡拉姆灭亡的原因,据说契机是法‧赛吉纳介入国家元首交替所伴随的权利斗争,也有一说是哈兹佛打算藉由盆地向法‧赛吉纳进军等,众说纷纭。
无论如何,化为战场的卡拉姆仅仅十天就变成无人的空城。
之后也因为三国军队的破坏,如今化为连废墟都称不上的瓦砾原野。
星辰陨落的天空下,诺曼持续走了三十分钟左右,来到那片瓦砾原野。
相隔三日,昨日又在此进行战斗,到太阳下山为止共有二十一名阵亡者,下落不明、轻重伤者五十一名。若是没有意外,明后天应会收容遗体及搜索下落不明之人,在那之前,今晚对战场拾荒者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赚钱时机。事实上,定睛一看,瓦砾原野到处都有蠢动的人影,那些恐怕都是小孩子,不只是吴壹,其他还有好几个与他同样进行战场拾荒的人。
带回可高价卖出的战利品,小孩会接受口气粗野的赞美,获得美味的食物及温暖的睡铺。
然后,再次被送到这瓦砾原野来。
若是什么也没带回去的小孩,会被殴打、重踹。
可能还会视情况杀掉他们吧。
即使明白,我却只是看着。
冷静到自己也感到惊讶‥我观察着。
小孩们将尸体身上的铠甲卸下,这时其他小孩打算抢夺,起了争执时,另一个小孩又想趁隙偷走铠甲。相互争夺的两人扑向想渔翁得利的小孩,小孩一瞬间就被踢倒,头部重击地面,不再动弹。两人又继续吵了起来。
不,是互相残杀。
我看着。
他们的罪。
他们所犯下的罪。
如同真理的罪。
我的罪。
世界的罪。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啊,罗榭呀,请您不要赦免任何人,请为地上的万物定罪吧,我们能被拯救的方法只有如此了。难道不是吗?罗榭呀……」
正是如此。
我彷佛听见了这句话。
是幻听吗?不,不是。我确实听见了。我听见了。那是——声音?是谁的声音?是什么声音……?彷佛要否定脑中浮现的答案,我拚命提出疑问。心脏疯狂跳动,异常疯狂,气息紊乱,冷汗直冒。诺曼看着四周,应该会找到什么才对,他这么想。这是罗榭的想法,罗榭的旨意。
是一个小孩。
是战场拾荒者吗?
原本应该是墙壁之类的吧。在一块长宽二美迪尔左右的石板上,那个小孩在祈祷,怎么看都像是在祈祷。他双膝跪下,两手在胸前合握,仰望夜空,令他全身颤抖的那个姿势,如果不是祈祷,又能说是什么呢!诺曼想也不想地就往那孩子跑去。小孩穿着单薄,却显得高贵,明显是受祝福之人,他与其他人不同,不一样,这孩子不一样,我立刻就知道了。因为这孩子牙齿喀哒喀哒地颤抖着,一边喃喃自语。
「……听见了……听见了……我听见了,声音……」
「声音,吗——」
我也听见了,听见那声音。但是,我已经听不见了,就算再怎么仔细倾听,我也听不见。他能听见,他还能听得见那声音。
诺曼将手搭到孩子肩上,仔细打量。从体格判断,他应该只有五、六岁吧,小孩的头上包着绷带,睁开的眼里并没有诺曼。他的嘴唇依然动着。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声音,我听见了,声音。是码?是这样码?你听得见那声音码?你听得见吧。诺曼身呼吸,将夜晚的空气吸满整个胸口,发出欢喜的叫声。罗榭呀……!我感谢您!然后他突然抱住了小孩。那是罗榭!是罗榭的声音……!怀里的小孩这才终于看向诺曼。
「……罗……罗……榭:‧‧t.。」
「没错,是神,是拯救我们的神,那就是罗榭。」
「……罗榭……」
「是啊,没错,你是罗榭派到我身边来的孩子。」
妻子会感到高兴吗?一定会很高兴吧。结婚以来,虽然我们非常想要孩子,却怎样也得不到。妻子看着亲戚或邻居的小孩时,总是带着九分慈爱及一分落寞的眼神。虽然是有罪之人,但我想诚心祝福今天,我与妻子有了小孩,这是罗榭之意。我身为圣堂骑士,今后也将全心全意追随罗榭。
这孩子从今天起就是我与妻子的孩子。
同时,也是神之子。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7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红线地区
「潘卡罗家」
chapter.8
小小的预言

视线所及之处,那海天一色的风景令人百看不厌。
艾尔甸是以城墙围起、壮观的环状街道,虽然在公园等地种植树木,基本上整体而言还是非常人工化。玛利亚罗斯居住的第十三区,全是高得不象话的高层寺院,虽然从上往下看感觉非常舒畅,但走在下面却会让人喘不过气。与之相较,这种解放感是怎么回事?空气截然不同,该怎么说呢,就是充满人类之外生物的气息吧,连风也有独特的味道。若艾尔甸是无色透明的太阳光颜色,这座城市就是暖色调了。
若没有变成这种情况,原本应该会是一趟开心的旅行才对。
一定是玛利亚罗斯从未体验过的——巴尔摩亚爸爸堤防、与人鱼相关的史迹、海边,与伙伴在各个名胜古迹吵闹不休地闲逛、享受美食、寻找宝物,悠闲地度过这段时间。
然后有一天会瞇着眼睛说:「啊啊,发生过那种事呢!」成为像这样与大家聊天时提到的重要回忆之一。
当然,杰德里也是沙蓝德无政府王国的城市,有危险也无可厚非。
不过,有多玛德君、有皮巴涅鲁、也有胡子、有由莉卡与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也在艾尔甸打滚了好一阵子,基本的危机处理能力是有的。半鱼人也是,虽然愚蠢但其实还是相当好用,并不是完全不能信赖,虽然偶而会惹出麻烦,那倒没什么大不了。
还有,虽然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人,总之去见了强‧杰克‧顿.裘克;也与碰巧在杰德里重逢的萝姆‧法成为朋友,还被阿尔发吓到——因为第一次见到那么大只的狗,或者该说是狼,对牠兴趣浓厚,想摸摸牠却换来牠的怒吼而吓得半死。
——我为什么要想这些事呢?
「是这里,没错吧……?」
接近正午时分,这里是红线地区北方郊外。位于南方的是被残忍烧光的、昔目的欢乐街。虽然其中一部分已经在进行重建作业,但仍然没什么朝气。
会这样也不奇怪。
杰德里的破坏尚未结束,而是现在进行式。昨晚名人街的火灾似乎也造成许多死伤,火势至今尚未完全扑灭,从这里还能看见无数黑烟。在这样不稳定的情况下,收集建材重建——现在似乎不是这种时候,但却又非做不可。不只是物质方面,许多人沉浸在失去亲人的伤痛中,也需要时间重新振作。
但事态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空间,持续发生着。
并逐渐朝更坏的方向发展。
彷佛有人主导着一般。事实上的确有一群人接二连三地采取行动。
染血圣堂骑士团。
这里是向他们挑战后惨烈落败的潘卡罗家族首领,安佐‧潘卡罗的宅邸。不,正确的说,原本是。
「被烧掉了呢……」
「……烧得……一乾二净呢……」
「似乎斥如此……」
「嗯。」
「唔。」
「是。」
「怎么会这样……」
「也就是说——」
玛利亚罗斯快速扫视眼前的大门四周。门坏掉了,看来是从外面撞坏的。到处都有血迹,还散落着沾满血污的刀剑,虽然没有尸体,但一眼就可看出这里曾有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也就是说,这感觉小而舒适、如今却几乎完全被烧毁的宅邸,是遭人袭击并纵火的。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是谁干的?
「染血圣堂骑士团……吗?」
胡子喃喃低语。
他的大手中握有某种十字型的物体,似乎是在大门附近捡到的。
「——罗榭的黑十字。果然不出拙僧所料,这是与罗榭圣教有关之人吧。不过,这红底黑十字……我记得罗榭圣教的象征是纯洁的白及代表制裁的黑十字才对?」
「哈!或许是换个颜色转换心情罢了,这种事不重要啦。」卡塔力挑眉、踹着地面,彷佛只有这样还不够,他又往自己大腿揍了一拳。「啊啊,恶心死了,这就是那个吧,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绝对正确的白痴猪头才做得出这种事。人类若是不认为自己是对的,是做不出这种自私的事来的。理由、根据,什么都好,为了国家、为了正义、以神之名,反正全都一样啦!不只如此,那些家伙竟然还若无其事地做出最要不得的事情,根本是给人添麻烦嘛!」
「给人添麻烦……吗?」
你没资格说人家吧——但现在连吐槽的心情也没有。自己的情绪会如此受影响,或许跟卡塔力相同,这的确是个大麻烦。不知道他们是基于何种理由、主张、信念而纵火,也不想知道,即使知道了,应该也无法认同。虽然沙蓝德里没有否定他们的法律,但也不代表任何事都能被允许。
人伤害了别人,就会招致怨恨。
怨恨带来复仇。
强者或许不会将报应放在心上。但若认为那是好事而残暴过头的话,就算是弱者们也会考虑连手将其杀害、或者会想雇用某人将其暗杀也说不定。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
话虽如此,并非你杀了某个人,就一定会被人杀害。在玛利亚罗斯眼前,就有许多人被残忍杀害,一点回报也没有,毫无意义地、过于悲哀的死亡行列。死后只会被遗忘,就连半点活着的痕迹也没能留下的人们。基本上,幸福与否是既不公平也不均衡的。
但是,一旦有所偏差,就会出现新的潮流。
只要出现新的潮流,就会有所改变。
在艾尔甸也曾有残忍公阿萨耶鲁.诺威塔鲁率领的残忍公会、放荡公会,以及最近SIX率领的SmC等,都是邪恶无道之辈横行的时代,但他们的天下均无法长久。多少受到影响,就连魔导王等人分割统治世界的时代亦开始步上末路,总有一天将会终结吧。
不过,目前问题的症结或许在于,染血圣堂骑士团是否打算在杰德里构筑那样的时代才对。
「——应该是昨天傍晚到晚上左右。」萝姆‧法轻抚着在大门四周嗅着的阿尔发的头,同时看向这里。「我到这里来时明明还平安无事,所以应该是刚发生没多久的事,阿尔发也这么说。」
「是吗?阿尔发也……」
玛利亚罗斯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尔发。
视线相对。
阿尔发皱起鼻子,露出应该称之为獠牙的牙齿。好厉害的獠牙,虽、虽然很恐怖,好像在说有什么好看的?不,虽然牠并没说,但牠明明就黏着萝姆‧法——等一下,阿尔发也这么说?
「妳、妳能跟阿尔发……那个,交、交谈吗?」
「嗯?不,当然不可能交谈。」
「说、说得也是。」
「我只是觉得似乎是这样罢了,好像明白牠在想些什么,想说些什么。阿尔发似乎也听得懂我说的话。」
「是、是这样呀……」
「很奇怪吗?」
「不,呃,只是因为我学不来……我吓了一跳,这种人还真多呢。特别是ZOO的……」
「是呀。」
「这、这样也不错呢,总觉得、呃呃……该说是很开心吗?」
「嗯,出身完全不同的人能像这样聚集在一起,是件很棒的事呢。」
「真的斥这样呢……」
由莉卡感触深刻地点头。
这么一想,第一次见到由莉卡,听到她其实已经二十三岁时,着实吓了一大跳。虽然玛利亚罗斯现在也知道原因了,但内心仍一直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他不能问,因为这应该是不能随便询问的事,由莉卡应该也不希望别人问她吧?这一切或许都是他误会了,只要玛利亚罗斯开口,由莉卡一定会巨细靡遗的告诉他吧,甚至还会担心听到后大受打击的玛利亚罗斯,由莉卡就是这种人。但由莉卡所背负的担子肯定不轻,恐怕是只有她本人才能了解的沉重。非常沉重。
大家也都了解。
不只由莉卡,每个人都各自背负了不同重量的重担。
这份重担,一定只有本人才能负荷。
若真的很痛苦时,虽然可以暂时代替她、支持她,但最后她还是得靠自己背负才行。
背负着痛苦,靠自己的双脚行走。
每个人都得靠自己的力量前进。
不过,可以走在一起。
偶而分道扬镳,又再次见面,可并肩齐步地向前走。
这大概就是伙伴吧。
「总之——」玛利亚罗斯拍了拍正把玩黑色十字架的胡子腰际:「要不要进去看看?」
「……嗯,不——」
胡子压低声音,回答得含糊,同时看向多玛德君。玛利亚罗斯下意识地摆好架式,因为多玛德君的手正放在身后的大剑剑柄上,而在他身旁的皮巴涅鲁稍微屈膝,做好了随时可以冲上前的准备,萝姆‧法微微蹙眉,但阿尔发开始发出恐怖的低吼。是谁在里面?敌人……?看得见的地方,庭院、烧毁的房屋四周都没有看到人影。
「多玛德君……?」
「我先过去看看对方的态度,在我说动手之前不准出手。」
大家默默地点头。
只有一名,不对,一只——或者应该说是一匹除外。
「……阿尔发!」
不顾萝姆‧法的制止,全身披覆闪耀纯白毛皮的野兽冲了出去,即使是ZOO当中速度最快的皮巴涅鲁,看来也得让出他的宝座。身躯如此庞大,却有那种速度!一开始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加速也快得不象话,虽说阿尔发还不晓得能不能算是ZOO的一员。总之只有仅仅一瞬间,牠穿过大门冲进庭院,突然停了下来,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啸。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牠的态度简直像是在说「快滚出来!胆小鬼们!」,阿尔发充满威严,这是不允许反抗的王者风范。
不晓得是不是被牠的气势压倒——
看样子,他们偷偷躲在屋子的阴影下或是树木后方。十人,不,应该有更多吧,男人们一个个出现,聚集到阿尔发面前。他们的年龄、打扮都不尽相同,但所有人手上拿的不是武器,而是铁铲或十字锹等工具,脸与衣服全是黑的。那是,煤炭?这里在进行什么工程吗?
虽然还存有警戒心,但感受不到男人们的敌意,阿尔发瞥了一眼后转身回来。
然后哼了一声。
在阿尔发视线正前方的是多玛德君。
那该不会是「怎样?你这个没用的胆小鬼!」之类的意思吧……?
「唔……」多玛德君的嘴唇歪成奇怪的形状,搔搔后脑勺。「算啦,反又没有很不妙的感觉,没什么差啦。」
「正确的说,你刚才可是被挑衅了呢。跟狗之间的从属关系可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不注意,你可是会被看扁喔。」
「话是这么说,但牠又不是我养的。」
感受到多玛德君视线的萝姆‧法,用柔软的手指轻抚下颚,微微歪了歪头。
「我也没有打算要饲养阿尔发呀,我们只是在艾尔甸东方偶然认识,当我发现时已经在一起旅行了。所以,如果要找最适当的词汇,应该是朋友吧。」
「那么我们也这样不就好了吗?虽然牠认不认同我又是另一个问题。」
「……总觉得似乎是多灾多难呢,你想要跟牠成为朋友关系,看来还早得很呢。」
无论如何,就结果而言,阿尔发的行动奏效了吗?不,阿尔发并没有攻击出现的男人们,不仅如此,甚至回头嘲笑多玛德君。也就是说,阿尔发从一开始就感觉到躲起来的人们并不是敌人了,正确的就,是原本就知道吗?
「白色的狼……」
男人们排成的人墙当中走出了一个人。他全身上下沾满煤灰,身穿品味独特、加了肩垫的紫色西装,瞇瞇眼、是个长相有点滑稽的男子。
「还以为是什么人才躲起来,怎么,原来是认识的呀?喔喔,那个大美女也在哩。我记得……对了,妳是萝姆‧法对吧?」
「嗯,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记得你的长相。」
「我叫伊比兹,要记住啦。」
「我会记得的。」
「那可真是荣幸,话说回来,虽然妳跟那匹狼相当显眼,看来其他同伴也差不到哪儿去嘛。」
名叫伊比兹的男人将右手的铁铲架在肩上,左手插入裤子口袋一毫不客气地看着玛利亚罗斯等人。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伊比兹的眼神有种尖锐的感觉吧,彷佛要继续探寻下去似的。伊比兹觉得玛利亚罗斯等人很诡异。
「——你们有什么事?我们现在忙得很,没有时间招呼客人。而且,就像你看到的,我们连茶都端不出来。」
「忙得很……吗?」
多玛德君收回握住大剑剑柄的手。这时的多玛德君自然得相当不可思议,并没有刻意表现威严,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就连阿尔发也直直盯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多玛德君,一动也不动。
「我不知道你们在忙什么——」
甚至在擦身而过时,多玛德君想摸摸牠的头,牠却发出「嗷呜——」的声音逃了开来。
「我们也视情况帮忙吧,我想需要出力的工作我们应该还满有用处的。」
「你是……?」
伊比兹仍然露出有点讶异的表情,那是当然的啰。突然有人这么跟你说,你也不可能说「那就拜托你了」吧,但是伊比兹下一瞬间一定会僵住,与其说这是玛利亚罗斯的预感,还不如说是小小的预言。多玛德君轻抚着下巴:「我吗?」
「我是多玛德君(西红柿)。」
接着,玛利亚罗斯的预言完美地命中了。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7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鲁欧爸爸地区
「旧码头」
chapter.9
来自北海

「我经常觉得——」
亨利‧布莱克摩尔将军将风衣的领口立起,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那是个身着白色衬衫、胭脂色领带,搭配深蓝与白色直纹西装,披着黑色皮衣的黑皮肤男子。他日不转睛地盯着船队陆续进入位于日落方向的旧码头。秃头、太阳眼镜、一百八十六桑取、一百一十二切尔葛拉哈姆的身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老实人。
「你呀,品行真不是普通的差哩……」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
「我品行一点也不差呀,怎么看都像是个品行端正的青年绅士吧?」
「梦话等睡觉时再说。」
「能听见我说梦话的只有女人而已,我可是奉行『不让臭男人看到睡脸』主义的喔。」
「跟你的主义无关,我也不想看到中年男子的睡脸。」
「那可真不错,下次我会硬是陪你睡到天亮的。」
「那会令我非常困扰。」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话说回来,你竟然说别人是中年男子,利利安‧伊努泰罗,你自己也已经三十五了吧?不也是中年男子?」
「是三十四,你是三十七岁,我比你小三岁,希望你不要搞错了,中年人。」
「……喂,你那自信满满的表情是怎样?对什么事这么有自信?我话说在前头喔,这一点也不有趣,无趣得令我反胃。」
「你真没天分。」
「是谁没有呀……」
「两个人都没有吧。」「彼得爵士」罗伊.丘吉尔带着事不关己的表情插嘴。他的容貌俊美得多余,加上身材修长,穿起有钱人家少爷的服装相当适合,真是令人讨厌的家伙。
不过,丘吉尔家不只是火焚谷骑士团的一等骑士,也是出了好几位主教的名门,所以他的成长环境的确很好。而这种人独有的,理所当然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傲气,这个男人也没有缺少。虽然不想被可以不惜欺骗任何人、只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活的亨利唠叨,但更不能相信这家伙。要是打从心底信赖他,就会被当成白痴,这样的想法在心里某处挥之不去。虽然我是骗子,还是期待朋友诚实。毕竟正直的人最易于摆布。
「失礼了。」
这种一边露出笑容赔罪,下一秒立刻回你一巴掌的男人最难应付了。
「——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哼,说实话总比勉强编个谎言好吧?」
「说得也是,对有罪之人而言,至少要有诚实的美德才行。」
「我有同感。」
「真高兴我们意见一致呢,安德鲁爵士。」
「是吗?我也是,罗伊,我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跟你意见相同的一天,高兴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呢。」
「希望今后也如此。」
「没错。」
「对了,安德鲁爵士,你终于肯叫我罗伊了呀。」
「这是表示亲昵呀,那么,你也可以直接叫我亨利喔。」
「还是不用了,我没自信能像你对我一样亲切。」
「那可真是遗憾,我本来盘算要是你顺势叫我的名字,就可以杀了你的呢。」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说不用了。亨利‧布莱克摩尔,现在失去你,对犹大爵士的『制裁』可是有害无益呢。」
「罗伊,你才年轻气盛的二十九岁吧?有时为了获得些什么,冒点风险是必然的。又不是像我这样的大叔,犯不着害怕失去。」
「我从小就常被人说老成呢。」
「那一定是不怎么可爱的小孩吧。」
「是呀,我记得男性不一定会喜欢我,但在女性之间还挺受欢迎的。」
「啊哈,这家伙还真是令人羡慕呀~
亨利夸张地耸耸肩,在罗伊开口前,转向码头走了几步。视野真好,昨晚「原罪」在犹大爵士的指示下烧毁的名人街,在夕阳照耀下,毁灭的气息更加浓厚。这样的景色将会渐渐扩散、覆盖这整个城市、吞噬这个国家吧?而且不是假任何人之手,而是由我们——染血圣堂骑士团亲手造就的。光是这样想着就让人兴奋不已。毕竟,光想到未来等待着我们的各种难题,就开心得感觉头颅快要裂开了。
因为不可能如此顺遂。
潘卡罗家族,那群人也相当有干劲。
今后也会陆续出现吧,阻挡在前方的敌人、敌人、敌人。前天夜里,也有某个人入侵火焚谷圣堂,虽然被犹大爵士发现,罗伊等人前去迎击,却还是让他全身而退。据说就连对自己的剑技相当有自信的罗伊也没能打赢他,真是大快人心,原来还有这么厉害的家伙,虽然我不会说出被杀也没关系这种自虐的话,但还真想跟他比划一次看看。倾尽全力,将自己的绝招全数使出,无论使用何种手段,也想杀了那个家伙。
这场几近顺其自然的游戏才刚开始,有趣的还在后头。脱队者就尽量遗憾吧,再怎么悔恨,你们的游戏也已经结束了,要恨就恨自己的能力及好运不足吧,我会连你们的份一起玩个够的。
亨利等人正是因此迎接新玩具的。
有船只来到旧码头。
是有四艘船的船队。
船型都不尽相同。有肥短的武装商船、细长的大帆船、还有更小一些的船只,无论那一艘外观都不像是商用船。老旧、满是伤痕一毫无疑问地是战斗用的船只,却又不是军用船,看起来比较像是海盗船。要是名人街没有变成现在这样,或许会引起一阵骚动吧。没错——就跟在不久前,载满身穿铠甲的士兵及马匹的老旧船只进入港口时相同。
「伊欧涅亚‧布朗特罗吗……?」
亨利抓了抓自己自然卷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那是昨天的事了。那女人的使者为了转达她进入杰德里的消息而来到火焚谷圣堂。要如何补充与潘卡罗家族对抗时,损耗多得超乎想象的士兵呢?亨利与利利安两个中年男子面对面想破了头,就是那个时候。
未免也太顺利了。但是「犹大爵士」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追随那男人后,这种事情就见怪不怪了,没必要惊讶。就连不相信有神的亨利,都不由得这么想。
那个男人——有神灵附身。
搞不好,我在那如人间炼狱的托洛克山岳之役中成为那男人的副官、他在千钧一发时救了被敌人孤立的利利安,全都是罗榭的旨意吧。如果是这样,那男人捡到远离人群生活,体格像一座小山似的盲目勇者也是吗?「原罪」被关进结冰牢狱的时间点也未免太凑巧了,顺带一提,就连恶名昭彰的海盗「鯱之团」首领之女伊欧涅亚‧布朗特罗,那时也被关在里面。
而后,那个男人用「原罪」的力量破坏大圣堂,主动表示要独自行动的伊欧涅亚‧布朗特罗,此时又率领海盗的残党及信教者,与伤痕累累的染血圣堂骑士团会合——
「听得到声音……吗?」
这是那个男人的口头禅。以那声音为根据,从未动摇、与其说是自信满满不如说是泰然自若行事的男人,从前天起就有点不太对劲。那细微的差异,或许只有已经观察那男人将近十年的亨利才感觉得出来。究竟是哪里奇怪,亨利也不太能清楚表达,那微妙的——动摇,不是,那像是一直在母亲或乳母的保护下,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易如反掌的小鬼,出生以来第一次遇到不如愿的事情似的——困惑?焦躁?那男人?不会吧……?
「真是愚蠢。」
亨利哼笑着蹲了下来,啧啧地咂嘴。是猫,灰色的猫从一段距离以外的地方看着这里。脖子上挂有红色项圈,或许是有人饲养的,没有靠近,却也没有逃跑的意思,一边警戒着,似乎又对自己很有兴趣。
「我不会把你抓来吃掉啦!你看起来又不怎么好吃——开玩笑的,就算再好吃我也不会吃瞄肉啦,只要没有饿到前胸贴后背的话。」
他一边说着伸出了手,弹指发出声音,猫咪总算慢慢靠了过来。
「乖,好孩子,不用怕喔,别担心啦。味道吗?随你高兴闻个够吧,我不是坏人喔,你知道吧?像这样让牠放松警戒后——」
把牠抓起来!从脖子后方提起,猫咪没有反抗,就这样让牠提起,就算亨利站起来,牠也没有挣扎胡闹,安静地垂着四肢。
「好了,该煮来吃呢,还是要烤来吃呢?猫咪怎么烹调比较好吃呢?骗你的啦,我不会吃你的啦!对了,好歹也叫个两声来听听吧?也该表现得紧张一点吧?还是其实你已经有所觉悟了?」
彷佛是否定般,猫咪皱起脸来抗议似的叫了一声。喵——
「是吗是吗?我知道了,不是不反抗,是不敢反抗呀,没错吧?抓猫是有诀窍的,我只是开个小玩笑罢了,不要那么生气嘛,好啦,我放了你就是。」
亨利将猫丢了出去,猫咪在空中回转一圈漂亮着地,但并没有逃跑,仍是保持一段距离看着这里。真是奇妙的家伙,你这么喜欢我吗?我一点也不会觉得高兴,如果是女人也就罢了,被猫喜欢又能怎样?
「别看我这样,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呀,抱歉啦。」
一边挥手,他回头一看,前方的大帆船已经停进码头,从甲板放下木板开始卸货,船边可以看到利利安与罗伊的身影。什么嘛,竟然把我一个人丢下来,只要叫一声我就会过去了呀,他这么想,搓搓鼻子下方一边走过去,他感觉到某种气息。亨利瞥了身后一眼,那只灰猫跟了过来。
「你真是好奇心旺盛的家伙。」
喵——
「要是被海盗抓到,你搞不好会被做成熏肉吃掉哩,他们可不像我这么高尚。不,搞不好它们会想在船上养猫来抓老鼠,结果意外得疼爱你也说不定。算了,随便你吧。」
似乎打算随牠去吧,亨利不再理会灰猫,将手放入外套口袋,吹着口哨往码头走去。视线所及之处,在来回忙碌工作的男人身旁,正在与利利安及罗伊说话的女人,就是伊欧涅亚‧布朗特罗吧?她的父亲是横行北海的海盗「鯱之团」的首领班‧贺布拉斯卡‧布朗特罗。他的独生女伊欧涅亚是个一头明亮金发披泻,用她那双像大海一样湛蓝的双眸瞄准猎物,年轻勇猛的女海盗,也是她父亲的左右手。自私、高傲、个性刚烈,但头脑很好又是个美女,魅力甚至超越其父。
但事实上,「鯱之团」在摩德洛里海军与火焚谷骑士团的连手攻击下溃散了。有「巨鯱」之称的班‧贺布拉斯卡‧布朗特罗壮烈战死,伊欧涅亚则被生擒。在大圣堂接受审判的伊欧涅亚,被判「比有罪之人更有罪」,成为结冰牢狱里那些疯狂的虐待狂革心主教们玩弄的对象。
「嗨,好久不见。」
亨利一开口,伊欧涅亚令人感动地认真转过身来面对他,深深低下头。
「安德鲁爵士,好久不见。能再次见到吾等光荣的染血圣堂骑士团东骑士馆长大人,是我的荣幸。」
「这种艰深的问候话就免了。而且妳这次的功绩受到认可,也要成为北骑士馆长大人了,这样一来妳就跟我同阶了。」
「——北、骑士……馆长……?」
伊欧涅亚抬起头来,声音颤抖着。
亨利看向利利安。
「怎么,你还没告诉她呀?」
「我正打算要说,被你先打断了。」
「吵死了,这种事本来就先讲先赢吧?利利安,你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慢吞吞的。」
「……我、我……一让我这样的人,当北骑士馆长……」
伊欧涅亚现在也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看起来不像在演戏。在父亲的溺爱下成长,桀傲不逊、搜刮财宝及男人、恣意烧杀掳掠,在进入结冰牢狱前还放话「总有一天要让你们这些混蛋全都跪在我面前舔我脚趾」的女海盗,现在变成这副模样。
能让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虽然革心主教的本领的确非常高竿,但也太过火了。
无论如何,原本认为「神算什么,去吃屎吧!」的「原罪」与伊欧涅亚都虔诚皈依罗榭,发现大圣堂的欺瞒行为,而选择了追随犹大爵士一途。因此,大圣堂被烧毁,革心主教们也全被杀光,这真的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吧。
不过,对亨利来说,只要能好好利用她使这场游戏更有趣,之后会变成怎样就不关他的事了。
要说的话,「原罪」与伊欧涅亚原本应该都是面容姣好的美女,对于毁了她们的脸这一点,倒是让人很想抗议。
「……怎么会……让我当北骑士馆长……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怎么能担此大任……」
「每个人都背负了罪恶。」
亨利露出笑容,温柔地拍拍伊欧涅亚的肩膀。利利安与罗伊的视线扎得他脸很痛。怎样?你们有意见吗?当然不能这么问,他们大概也知道「骗子亨利」的真面目。他与利利安认识很久了,而罗伊一定也有感觉。不过,他们大概也了解亨利那三寸不烂之舌有时也能派上用场,所以什么也没说。
「伊欧涅亚.布朗特罗,我们都是背负罪恶之人。但是,妳想要借口自己有罪,而不愿接受罗榭的旨意行使在地上的重大工作吗?忍受罪恶的苦痛完成重责大任,我们才能更加接近罗榭。拥有这份勇气,真正自觉自己的罪,才是将我们从罪恶中解救出来的方法不是吗?」
「……安德鲁爵士……」
泪流满面的只有伊欧涅亚的右半边脸。她的左半边脸在革心主教的拷问中被残忍的烧灼,眼鼻口全失去原本的模样。选择不加以遮掩,而将之赤裸裸地暴露在他人面前,大概是为了标显自己的罪,或是提醒自己要正视自己的罪之类的理由吧。
革心主教的洗脑效果仍在,要是被热爱自由与暴力的、死去的「巨鯱」看到女儿现在的摸样,应该会哭吧?
虽是个可悲的女人,但她容易使唤,只要下令就能聚集五百人以上的军队来到杰德里,绝非无能之人。只要能善加利用,会是很好的道具吧。
「伊欧涅亚.布朗特罗,不,应该称呼妳染血圣堂骑士团北骑士馆长『巴多罗缪爵士』才对。吾主罗榭一直眷顾着我们,这是能够听见罗榭之声的犹大爵士所做出的判断,他认为如果是妳一定能胜任,妳认为犹大爵士会判断错误吗?」
「……不……不!怎么敢呢?犹大爵士乃『真正的预言家』,他的话永远是正确的!这是毋庸置疑的!是绝对的!」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菲利普爵士、彼得爵士,你们也有同感吧?」
「当然。」菲利普爵士利利安‧伊努泰罗虽然心里觉得真受不了,还是随口附和。
「是的。」彼得爵士罗伊‧丘吉尔虽然年轻,却比亨利更坏心。那充满慈爱的笑容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要干脆去当诈欺师算了?
「妳看吧,大家也都这么说了,犹大爵士不可能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妳从今以后要成为北骑士馆长支撑吾等染血圣堂骑士团一事也是——对了,如果说是罗榭的旨意就不会有问题了。既然如此,就只能做了吧?」
「……是的……是的,说得也是!安德鲁爵士所言甚是!非常感谢您,安德鲁爵士!若是没有您这番话语,我的罪孽又会更加深重了……!」
「没什么啦,不用在意,我们不是同志吗?」
「同志……!啊啊,说得也是!正是如此!这真是太美好了!像我这般低贱之人,竟能与各位高贵勇猛的大人有志一同的为罗榭工作!真是太感激了……!」
像少女一般把两手在胸前合抱抬头仰天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亨利差点忍不住苦笑,最后总算是忍下来了。
算了,一定要让这女人派上用场才行,她召集来的军队究竟能不能用,很快就有机会确认了。不过真没想到,犹大爵士。那混蛋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有必要这样把棋子一步步下下去吗?还是只是我在迷惘?是我跟不上节奏吗?
突然有什么东西碰到亨利的脚。
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系着红色项圈的灰猫正在用背磨蹭亨利的裤管。
「是猫吗?」
利利安这么说着,伸手出去抓猫,却被牠给逃了。没用的家伙,去死吧——原本在心里偷偷嘲笑,金属声却让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忘了,是罗伊‧丘吉尔。
那家伙打算砍了这只猫,他将系在腰间的单刃剑拔出。
「这猫的动作真快。」
千钧一发躲过罗伊斩驆的灰猫全速逃跑。喂喂,我该做何反应才好?我该问你为什么露出微笑吗?真是败给你了,我再怎么说也是有常识的人呀,算了,这时就要靠副团长大人菲利普爵士啦,利利安,拜托你了。
「总之,伊欧涅亚‧布朗特罗。」
——这家伙直接忽略罗伊与猫的事呀?
「妳接下来能立刻去火焚谷圣堂一趟吗?已经下达新命令了,为了『计划』,需要借重妳的力量。虽然旅途疲累,但希望妳把此当作是对罪的自觉及对罗榭表示效忠的好机会。」
「立刻……?啊啊!您是说立刻吗?像我这样肮脏的前海盗,竟然这么快就有机会能为罗榭工作……!就算原本旅途疲累,但在如此令人兴奋的事之前早就已经不知道抛去哪儿了!虽然无能,还请让我粉身碎骨、略尽棉薄之力……!」
「真是可靠。像妳这样忠诚的信教者人山人『海盗』的话,『计划』实现之日也不远了。」
「……喂,你那个多加的『盗』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想说冷笑话吧?如果是这样很勉强耶?转得太硬了吧?话虽如此,你为什么用那么悲哀的眼神看着我?啊?你那种『跟你无法沟通』的笑容是怎样?我话先说在前头,无法沟通的人可不是我,利利安,是你才对。」
「也就是说,对于不解风情的男人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
「不对喔,我顶多只是让场子冷掉而已,没有搞笑天分的人,应该是硬要讲冷笑话的家伙才对吧。」
「这话跟我的情况不符,应该跟我无关吧。」
「我就是在说你,利利安‧伊努泰罗,就是在对你说。」
「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吗?真无聊呢,你果然没什么天分。」
「两个人都一点也没有进步呢。」
罗伊‧丘吉尔带点把人当笨蛋看的意味这么说,伊欧涅亚.布朗特罗愣在那里。她率领的船队已经全部进港,正在陆续卸下人类、马匹与货物。之后,船将会被废弃,染血圣堂骑士团——犹大爵士,决定将这杰德里作为第二个火焚谷。
然后扩大火焚谷。
自己与同志们的生死暂且不谈,犹大爵士能做到何种程度呢?亨利对此相当乐观。况且,我们还有「原罪」,有谁能阻止得了那个怪物呢?
问题是,因为那个怪物的存在太过具决定性,使得紧张感略显不足。
对我来说,这问题还比较大呢。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6 19: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ince99 于 2009-12-28 19:08 编辑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7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巴尔摩亚地区
「破晓饭店」
chapter.10
净是不懂的事

这个眼神锐利的男子,让人很想问他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仔细观察,他的右眼是单眼皮,左眼是双眼皮,脸的左右半边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话虽如此,倒也没有哪一边会让人觉得这人意外的是个好人,两边都是冷酷无情的杀人鬼才有的长相。
虽然没有比多玛德君或胡子高,但他也相当高眺。白色衬衫上,灰色领带一丝不苟地系着,合身的黑西装毫无间隙的穿在身上。闪着金色光泽的栗色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似乎很难胡乱拉扯,是很重视实用性的发型。
这样的男人,要是在你面前维持九十度鞠躬的姿势超过一分钟,会让人怀疑他其实是在威胁自己。
不只有玛利亚罗斯这么想。
多玛德君也很困扰似的挑眉,嘴唇弯成弧线。
「……好啦,你先把头抬起来好不好?我们并没有做什么伟大的事。」
「不,各位救了奇罗少爷,接受恩惠就一定要报答,这是老爸的风格。若是有我们能协助的地方,请您务必要说出来。」
「虽然你说救了他,但我们也不过就是帮忙搬开烧毁的木材、挖洞、打破水泥而已呀。」
「托您的福才能迅速结束,若是再多花点时间,搞不好就会被那些家伙发现了。而且,您的两位同伴,现在也在替奇罗少爷治疗,他们的技术似乎十分高超,若是少爷能恢复意识,各位就是二代首领的救命恩人了。」
「唔嗯……」
多玛德君皱起眉头,轻抚下颚,瞄了身旁的玛利亚罗斯一眼——为什么要那样看我?你该不会是觉得很麻烦,所以想把他丢给我吧……?
别开玩笑了,虽然想这么说,玛利亚罗斯看向窗户,很遗憾地这里是三楼,而且窗帘也拉了下来。位于巴尔摩亚地区湾岸道路旁的破晓饭店,建筑华丽显眼,虽然高度不输给艾尔甸的高层寺院,但从三楼拉开窗帘也没办法欣赏夜景吧。
顺带一提,饭店里的房间楼层越高,奢华程度与价位也跟着提高。这间房间陈设虽然高级,但并没有非常宽敞。不过,因为原本的两张床被搬了出去,现在感觉异常空旷,没有使用最高楼层的蜜月套房,似乎并不是因为觉得浪费钱的缘故。
「总之——」多玛德君似乎放弃了,叹了一口气。「我们的由莉卡跟胡子会不会成为二代首领的救命恩人,目前还不得而知。你……叫什么名字?对了,卡尔特‧波奇吗?」
「是卡尔罗‧博西。」
「啊,对喔,卡尔罗‧博西。已经够了,你快点把头抬起来啦,这样很难说话耶。」
「非常抱歉,但这是我们欠各位的,希望您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记得要你们报答的啦,这样子总行了吧?」
「是,非常感谢您。」
卡尔罗.博西又更深地弯下腰后,才终于站起身来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即使如此,总觉得似乎慢慢朝奇怪的局面发展。
或者说,已经发生了。
玛利亚罗斯感觉臀部痒了起来。这沙发的材质实在太高级,让人搞不清楚坐起来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不,应该不只是沙发的关系,隔壁的多玛德君原本就神经大条,他身旁的莎菲妮亚则是过于在意周遭而缩起身子,再隔壁的卡塔力异常安静,坐在他旁边的皮巴涅鲁根本就像雕像般一动也不动。嗯,与平常吵得要命的半鱼人不同,没事时就非常安静是皮巴涅鲁的优点,但现在的沉默也太不自然了。
他下意识的想,若是萝姆‧法在就好了。若是平常就那么自然的她能在这里,空气会柔和许多吧。
但是很可惜的,萝姆‧法表示不想进入饭店,或许与阿尔发一起到别的地方散步去了。由莉卡跟胡子则在别问房里替奇罗.潘卡罗进行治疗,也不在这里。相对的——话是这么说,但好像也不能说是相对的,对面的沙发坐着卡尔罗‧博西,光是这点就让人感觉不快,而且在他身旁津津有味地舔着自己手指的胖男人又是谁?不,他是从潘卡罗家的地下室被救出来的人之一,叫波波‧法丘,看样子应该也是潘卡罗家族的一员。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叫客房服务,一个人拚命吃着披萨或热狗等食物,或许他现在是在舔舐手指上残留的味道吧。虽然能理解,但还是很奇怪,与其说是他的行为,不如说他出现在这里本身就与现在的情况格格不入。说得明白些,光是看着他就让人感觉不太愉快。
此外,瑟缩在房间一隅的女孩子又是什么人?她与波波‧法丘、奇罗‧潘卡罗与像是女佣的阿姨、医术士夫妻一起躲在潘卡罗家的地下室,但怎么看她都只是个普通人,而且还很年轻,说不定比玛利亚罗斯还小。
「我们……」玛利亚罗斯往上看着卡尔罗‧博西。「想要知道事情经过,越详细越好。我们也有知道的权利吧?」
卡尔罗‧博西瞥了多玛德君一眼,轻轻点头。
「若是我知道的事情我会说。但我对各位的事并不清楚,虽说这份恩情必定会报答,但也不代表我相信各位。」
「嗯,这么说也没错……我们只是顺势帮忙才发展成现在这种情况,并不会要你相信我们。」
「那么,为什么要渭我们的忙?是因为各位是顿‧裘克的朋友吗?」
「……我不回答,那时先说『视情况帮忙』的人是多玛德君,所以你来回答。」
「唔?我吗?」多玛德君大大挑眉,唔——的低声沉思。「这个嘛,嗯,当然也跟裘克有关啦,重点是既然都看到了,也不能坐视不管吧?」
「只有这样?」
「嗯。」
「……简单的说,你是个非常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啰。」
「是吗?」
多玛德君露出感到意外的表情,但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明白。他在铁链休憩区救了被某个变态家伙死缠不放的玛利亚罗斯;从拉函大陆游泳、徒步来到艾尔甸的皮巴涅鲁,也是在筋疲力尽倒下,奄奄一息时被他捡回去的;由莉卡也被多玛德君(与胡子)帮助过;莎菲妮亚则是为了袪除大凶之运,必须寻找「挥舞火焰包围神圣定罪之剑的破天万象七星之一」而来到艾尔甸找上多玛德君,困扰许久后向他坦白,结果多玛德君竟然很干脆的问她「那妳要不要加入我们?」拉她加入了ZOO
话虽如此,正是因为这样的多玛德君,才会有现在的玛利亚罗斯,所以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搔搔头。
「……总而言之,他就是这种个性,很容易一头栽进去啦。你要怀疑就怀疑个够吧?只是我想应该是浪费时间罢了。」
「是不是浪费时间,不是由各位来决定的,因为我怎么也想不到现在来帮我们会有什么好处。」
「所以说我们并没打算要帮你们呀?至少,目前我们不是敌人也非同伴,顶多算是好心的第三者吧。」
「好心是吗?真是好听的话。」
似乎是在反讽,卡尔罗.博西的眼神一样恐怖,表情及语气都没有半点改变,所以读不出他真正的想法,不过,听起来好像很不爽。
「如果你不喜欢好心这个词,大可以自动代换成乐于助人、义气、正义感、正气啥都好。话说回来,若我们不是好心而是坏心,那为什么要满头大汗全身是灰的帮忙没见过的人呢?你能不能说明一下?」
「你几乎都没有出力吧?」
「吵死了,人家认真说话时不要插嘴,你这只臭半鱼。人本来就有擅长跟不擅长的事,我也没有在一旁乱来,该怎么做比较好,我可是想了很多耶?头脑劳动!这可是脑子里装布丁的你绝对做不来的宝贵重要的重大任务呢!」
「你说谁脑子里装布丁了猪头!你看过了吗?你有切开老子的脑袋确认过吗?啊?」
「不,我没看过。啊,抱歉,连看都没看就这么说也不太好。对了,那么现在就来确认看看吧?封了,你要不要自己确认看看?这样或许就能证明你脑子里装的不是市丁啰。」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好,那么就把老子的头盖骨切成两半——那在确认前老子就会先死掉啦!白痴!」
「所以说,我就是叫你干脆死一死算了,你终于听懂啦?」
「这也绕太大圈了!」
「也就是说,我的智商比你高出太多了,虽说比较对象太那个,让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话题又偏掉了。
玛利亚罗斯转而面向卡尔罗‧博西,清了清喉咙。
「——总之,你知不知道强‧杰克.顿‧裘克现在人在哪里?我们最初的目的原本是要向你们询问这件事的。」
「谁晓得。」
卡尔罗‧博西轻轻摇头,垂下眼睑。
咦?玛利亚罗斯觉得奇怪。
「很抱歉,我们没相关消息可以告诉各位。顿‧裘克原本就只是老爸——安佐‧潘卡罗个人的知己,与家族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那一位也没有前来吊唁老爸,什么也没跟我们说,就不知去向了,他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这样呀。」
总觉得从越多人那里听到他的事,我对强.杰克‧‧裘克的印象就越差,为什么那样的人会是ZOO的一员……?玛利亚罗斯瞄了多玛德君一眼。多玛德君感受到玛利亚罗斯的视线后「嗯?」了一声。丝毫不在意身旁的莎菲妮亚正一点点地缩短距离,从刚才起就一直悄悄奋斗着。加油,莎菲妮亚,趁萝姆‧法不在时。虽然我觉得现在并不是这种时候……
「算了,裘克的事晚点再说吧。」
多玛德君为了搔搔后脑勺举起的右手碰到了自己的身体,让莎菲妮亚吓得弹开来,感觉还蛮有趣的,算了。
「他应该也是依自己的判断行动,放着不管也不要紧。他原本就不是会帮助别人的人,若有必要的话,任何机会他都会擅自想办法利用,这才是他的作风。」
「……那家伙到底有多糟?」
「他不是坏蛋,但也不是好人。」
「到底是不是啦……」
他感到不安。不仅是因为强‧杰克‧‧裘克的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自己会变成如何?如此暧昧的现状让人感到不舒服。
这样下去,连自己该往何处去都不知道了。
希望能快点决定方向。
但是,虽然感觉到这点,却又不太想前进;必须做抉择时,却又提不起劲,我想停在这里,腮觉得那禄比较好。玛利亚罗斯突然强烈的这么想,我想回去。
回艾尔甸。
我想回到属于我们的街道。
那之后好几次这么想。我该顺从自己的心意吗?应该告诉大家我很想离开这里,很想现在就回艾尔甸去吗……?没有特别原因?无视胡子的事?染血圣堂骑士团怎样都无所谓,跟我无关,我能够这么想,完全忘得一乾二净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有许多原因,每一个都会有各自的结果,但是哪个选择是对是错,说实话我不确定,至少在那个时间点,我不清楚。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不是辩解,我不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我不应该知道。或许,这只是我自己希望如此罢了。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7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红线地区
「索尔梅蓝墓园」
chapter.11
献给你的诗

父亲大人,我曾经恨过您。
我只能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大人逐渐冻结,丝毫没有半点腐朽,静静地,安详地,独自一人安详入睡的姿态,除此之外么也做不了。
无论几年。
无论几十年。
无论几百年。
直到有一天时间不复存在。
吶,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是为此才做出我的吗?
为了让我看顾独自进入永远梦乡的父亲大人。
我是父亲大人最后的女儿,孤独一人在冻结森林的洛克‧拉拉威城中守墓。独自一人,无法自由行动,如同待在冰封在北方尽头海底一般,孤单一人。直到那一位找到我为止。
「克罗蒂亚,把酒给我。」
「是,主人。」
克罗蒂亚从左手提着的篮子中取出马尔罗莎的酒瓶。马尔罗莎是卡雷那酒,在水果酒中加入数种果汁、香草及砂糖制成,酒中带有些许酸味,但还是偏向甜酒。在卡雷那,大人会直接喝或加冰块,小孩子则会加水或碳酸水稀释后饮用,与其说是酒,还比较像是口渴时滋润喉咙的一般饮料,至少,她知道身为自己唯一主人的男子并不喜欢。
男子爱酒。
香味强烈,酒精浓度高的酒。
若是有独特的风味就更完美了。
「这就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对于沉浸在马尔罗莎深奥甜味中的年长朋友,某天男子这么笑他:「自己的五感根据意志与行为学习、培育、丰富、磨利,特别是味觉。你想象连牙齿都掉光的老人死命抓着零食不放的模样看看,很悲惨吧?就算你想那么做,要知道有坚忍不拔的精神及立志全面提升自己的人,才称得上是有理性与良知的人。」
朋友忿然说道:「只不过是对饮料的嗜好,没必要说得这么严重吧?」又拿起一杯马尔罗莎一饮而尽。「好喝的东西就是好喝,就算你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改口说难喝,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是个老实人。爱也是一样,强‧杰克‧‧裘克,我跟我老婆一认识,马上就跟她求婚了,没有任何理由,只是觉得我这一辈子只有这个女人了,只有这个女人对我来说是女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我不会欺骗自己。」
没错。
男人,我唯一的主人强‧杰克.顿‧裘克,绝对不能算是个老实人。他那带点青色的深沉黑色,闪耀着激动光芒的眼眸深处究竟隐藏了些什么,主人绝不会告诉别人。
有人认为主人脾气别扭;有人认为他诡计多端;也有人认为他单纯只是心眼坏的家伙。对此,主人不置可否,无论谁怎么说,他都不会因而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看似容易变心,但其实会拚命追求自己想要的事物而不厌倦。即使因此绕了不少远路;即使摀住他的眼睛、夺去双手双脚;即使数度绝望;即使被推落断崖。
主人的友人们,或许也能理解他那般纯粹的、一心一意的个性。
主人也将与自己相似、追求着某些事物的人称为「朋友」。
或许不会当面如此称呼,却会将对方当「朋友」对待。
安佐‧潘卡罗,他毫无疑问是主人的「朋友」。
主人从克罗蒂亚手中抢过来似的接过马尔罗莎的酒瓶。
「我带你喜欢的酒来了。虽然这种东西到底能不能算是酒,其实还有讨论空间,不过我想象你这样长相凶狠、满头白发、认真过头的笨蛋,最后还是适合喝这个,你可要感谢我呀。」
彷佛像在响应一般,晚风吹拂。
这里是背对城壁,几乎可以看到杰德里全貌的山丘。
风忽强忽弱。
「你说过,只要是马尔罗莎,不必高级酒厂生产的,便宜的也就够了。那种没品甜味黏在舌头上久久不散、有点混浊的廉价马尔罗莎,我特地照你的愿望找来了。这是贝尔奇欧‧桑德雷的红标酒,杰德里可以买到的马尔罗莎中,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了,最低等级。你看,瓶盖也不是软木塞,是粗糙的金属瓶盖。」
主人用拇指将封住酒瓶的金属瓶盖抵住,轻松地打开。克罗蒂亚立刻从篮中取出两只酒杯递过去。
「一个就好,妳以为我会想喝这种难喝的酒吗?蠢蛋。」
「非常抱歉。」
「我不需要。」
自言自语地说着,只接过一只酒杯的主人面前,竖立着一个木制墓牌。
用细长木板组合而成,相当简单,感觉得出是临时凑合而成的。
相信近期内,就会重新换成与旁边那白色墓碑相称的墓碑吧。
不过分华丽,与索尔梅蓝墓园的其他墓碑大小相同,却禁得起数百年风吹雨打的高级墓碑。
同时,在已永不分离的夫妻身旁,儿子们也静静地沉睡。
长男的墓碑与次男的墓碑已分别竖立在左右。
「——不过,你这家伙有这么多不孝子,还真幸福呀。」
主人将马尔罗莎倒入杯中,一边低声笑着。
「每个家伙最后都跟你一个样,没半个像你那美丽的妻子。不过,你可以安息了,还有一个人活下来,就是你们舍身保护的小儿子。虽然我很怀疑那个光是身材魁梧却没什么头脑的笨蛋,是不是真的有那个价值就是了。」
在连死者呢喃也听不见的黑暗中,主人盯着装满马尔罗莎的酒杯好半晌。
突然凑近嘴边。
明明说自己不喝的——
却仰头一饮而尽。
「真难喝。」他一边这么说,又再度注满。「真是呛人的味道,我终于知道你到底为什么长得那么吓人了。从小就一直喝这种东西,脸不扭曲也难吧。」
将第二杯放在墓碑前。
主人仰望夜空。
即将启程,汝呀。
(AlMemoer wu Talu. Yo.)
对死亡摆布无所畏惧。
(Alnapre diyan bscet Widoe si Cexalyrour.)
汝如是说。
(YoAlor)
死乃万物之终点。
(Widoeloe Widoe si Sylxerra.)
死乃劈断世界之斧。
(Widoeloe Jyverru Morto Malur.)
死乃在生之尽头等待的最大陷阱。
(Widoeloe axi Oenoer lagaci yoque Rend si Adra Talur.)
死乃无法脱逃的最毒罗网。。
(Widoeloe jexi Ocnoer yo noa fia Dedarue.)
而侬终将落入陷阱、踏上旅程、成为死神的战利品。
(Mouis Ocnoer dan Me,oer du loe Victoe si Eigdore)
汝啊,但汝对死亡摆布无所畏惧。
(Yo.lasst.Al napre diyan bscet Widoe si Cexalyrour.)
生者为己而生,逝者将永存生者之中为生者而生,此乃宿命。
(AdemorEdam wyroe Lamun no Adra Via sor man dan lio no Widoe Via)
此番逝去的汝呀,汝将于侬之中生存,侬有朝一日亦追汝而去。
(YoWidore etol. yo Widoe lasst Via an Man. Mo salue li Tarci yo.)
汝呀,即将起程,汝呀。侬不吊汝只会思念死而永生之汝。」
(Yo.Al Memoer wutalur. yo. Mo noa Cydoe dan Acie Eno yo Widoe cel Viaah)
克罗蒂亚唯一主人的共通语能力自是不在话下,就连从上位高古语衍生而成的各地方言,到已死的古语也多有涉猎。当中他最爱的语言是黑暗大陆的「神圣黑暗语」,主人熟谙数千首黑暗大陆的诗歌,但几乎没听他朗诵过这首诗。克罗蒂亚看着主人的背影,父亲大人制造的这双眼未曾尝试看透黑暗、承受强烈阳光烧灼。父亲大人过世前曾这么说:「女儿呀,妳是我最后一个女儿,只要妳想,妳可看见任何事物,可听见任何歌曲,妳的双手可抓住任何事物。」但是,我想看的只有一人,主人,只有您。我想听的只有您的声音,能让我内心动摇的,也只有您感受到的悲痛。我是属于您一人之物。父亲大人最后的女儿,我是只属于您的MAINEIHI。」
所以,我正在哭泣。
代替主人哭泣。
「克罗蒂亚。」
「是。」
「除了部分离经叛道之人,迎接死亡到来一事是万人平等的。这是自然的道理,是真理。不是吗?」
「您说得没错。」
「妳死的时候,我也会死,我死的话,妳也会死。」
「是。」
「生命就是因为有开始与结束才会美丽。」
「旦走。」
「因此我很恨。只要有违背常理的人存在,我就一定要把他的秘密挖出来,看看他长什么模样。那在M‧TD的深奥圣堂中,自太古时代存活至今的人龙雷多拉斯.维修可拉德,原本是人,化为龙获得不死之身的他,哀悼英勇作战死去的龙族同胞,还自以为是地怜悯我们这些有既定寿命的人类。我不会原谅那种人的傲慢,无论是愚蠢、无趣、稍纵即逝,依自己的选择死去之人是值得骄傲的。我绝不容许那些肮脏低劣的白痴高高在上地怜悯他们,即使那是神也一样。」
主人将马尔罗莎的酒瓶放在墓碑旁,远眺杰德里的街道。克罗蒂亚已经察觉远方的动静,风屈动着,又有什么即将发生了。这些总有一天会结束,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结束,但那并不是悲伤、痛苦之事。我会与主人同生共死,一点也不恐惧,存在内心的只有欢喜。父亲人人,谢谢您创造出我。
「走了,克罗蒂亚。」
「是,主人。」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7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巴尔摩亚地区
「破晓饭店前」
chapter.12
即使我太天真

我跟那个卡尔罗‧博西果然一点也合不来。个性不亲切、冷漠、长得凶恶也就罢了,身为人类却连一点余地也不留给别人,一点也不可爱,只要跟他待在同一间房就令人喘不过气。
不过,他的头脑倒没有长相那么糟糕,说话简洁明了,完全不会让人误会,相当容易理解。托他的福,潘卡罗家族与染血圣堂骑士团正面冲突的前因后果、对方的战力、实际对战后的感想等,我们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许多有用的情报。但一口气解说结束后,卡尔罗‧博西突然安静了下来。似乎不是打算询问我们的意见、将话题做个总结或是想制造平稳的气氛,不,应该说完全没有。身为人类这种社会化的动物之一,他是怎么回事?还是他其实是想恶作剧?或者是「我能说的全都说完了,所以你们可以滚了」的意思吗?
如果这就是你的态度——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由莉卡跟胡子还在治疗奇罗‧潘卡罗,我也不能明白表现出来。多玛德君与似乎只要能坐在他旁边就心满意足的莎菲妮亚、皮巴涅鲁显得满不在乎,但玛利亚罗斯已经沉不住气了,卡塔力也耐不住沉默,即将爆发。是不是干脆眼多捕应君打声招呼,离开饭店去找萝姆‧法与阿尔发呢?
「喔喔!那不是流动商店吗?有商店耶!」
「……真的。」
刚来时的确没有。而且,竟然在杰德里最豪华、价格最昂贵的破晓饭店金碧辉煌的玄关正前方搭流动商店,未免也太嚣张了吧?姑且不论这点,这个流动商店大得离谱,宽度约有五美迪尔,深度大约有七、八美迪尔吧?照明夸张的店里,塞满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挂着的广告牌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便宜齐全世界第一!巡回贩卖高价收购!名产最棒!○中商店」几个大字,笔锋相当豪迈。
「圆中商店……是这样念吗?」
「大概吧?要进去看看吗?」
「好呀,如果你付钱的话。」
「为什么老子得帮你付钱呀?」
「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
「这是哪门子歪理?」
「有生命的生物总有一天会死,这是相同的道理。」
「白痴!怎么想都不一样吧?」卡塔力虽然露出受不了你的表情这么说,还是搔搔后脑杓想了想。「——好啦。」
「咦……?」
「你想买就买吧,不过只能挑便宜的,可不是没有上限,你别乱买奇怪的东西呀。」
「那当然——不过,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玛利亚罗斯,不是你自己要老子请你的吗?」
「是这样没错。」
「老子本来就不是小气鬼,可是个超级大好人哩。」
「这个嘛,嗯……你的确不吝啬。」
「那当然啰,再怎么臭老子也还是鲷鱼等级的,你以为老子是谁呀?别看老子这副模样,原本也是个王子哩。王子、王子、王子耶!你们可是要叫殿下的哩!」
「真的,虽然完全看不出来。」
「吵死了!好啦,进去吧。」
被卡塔力推到商店附近,一阵香味传来,看来圆中商店也有卖食物。这么一提才想起,自己的确是饥肠辘辘了。不过难得卡塔力对于平常自己老是一副半鱼人的模样心生悔意,愿意帮我出钱,要是只买食物就太不划算了,正确的说,是太浪费了,不对,是会对卡塔力感到抱歉才对。辜负他这番气概太失礼了,应该要买更加昂贵、最好是会让卡塔力一边惨叫,仍会勉强掏出钱来的昂贵商品。
突然充满干助,玛利亚罗斯气势十足地拨开圆中商店的门帘。「啊——欢迎光临——」撙过身来的,是正在内侧展示架前撢着商品上的灰尘,不是人类的某种不知名生物。
「这间店里最贵的商品是什么?现在马上拿出来!」
「竟然一下子就要最贵的!」
「志——最贵的张品志吧?」
「我说你呀……」
玛利亚一边推开试图扑上来挡住自己的卡塔力,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手拿鸡毛撢子歪着头的生物。
那家伙是黄色的,全身是毛,上面还有黑色条纹。用双脚站立,也有两只手,身穿蓝色工作服,还围着白色围裙,但怎么看都不像人类。不,等等,这张看起来有点像是把某种凶猛的猫科动物可爱化的大脸。仔细一看——就算不看得那么仔细,也还是很诡异。那张开便露出整排锐利牙齿的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像是人的脸。
「为什么要穿布偶装?」
「——不、不志啦!我可志很有名的、传桌中的咒人‧虎人残存的末代后裔哩。我志为了寻找为住不多的虎人,才一边做征意一边在全志界旅行的,我的名字叫圆中!」
「什、什、什么!你竟然是在太古时代就已经灭绝的梦幻兽人‧虎人的后裔……!」
「不,怎么看都不是吧?你看,他脖子后方到背上的部分还有拉链哩。」
「嗯,对耶,仔细想想,老子可没听说过有虎人存在这档事哩。」
「不、不、不志啦!」圆中想要遮住脖子后面,手却构不到。看样子穿着玩偶装,肢体动作也会受到限制,似乎不太容易构着。「这、这志开关啦!志我们虎人要变成人类的开关啦!」
「那,秀给我们看呀,变身。」
「变变变变变就变呀!」
圆中这么说着,将鸡毛撢子放到地上,双手伸向背后的拉链,但怎么也构不着,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构不到。
没有办法,玛利亚罗斯与卡塔力交换眼色,上前帮忙圆中。玛利亚罗斯解开围裙的钮扣,卡塔力脱下工作服,玛利亚罗斯拉下拉链,接下来圆中就可以自己想办法了。要是里面什么也没穿就糟了,虽然有点担心,但幸好,变身(?)后的圆中还是穿着衣服。
灰色运动衫与蓝色工作服。
虽然不太清楚,但他似乎相当喜欢工作服。
「我只有现在才、才能说……谢、谢谢你们。」
「嗯,不用客气,可是你头上还是带着面罩呀?」
「这、这个不行,这志我们虎人的骄傲。等一下,这不志面罩啦!」
「没差啦……」
「有差!差得可大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好好好,我知道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就让你们看看吧!本大爷真正的模样!」
「你的口音变了喔。」
「吵死了!闭上嘴仔细看!虎——人——!变——身!外表!人类模式——!一!二!变!身!——……—」
圆中一边吶喊,一边迅速扯下头上的面罩。
出现的是一张用黄色与黑色涂料画上条纹的、轮廓相当深刻的人类脸孔。
「……喔——」「……那个,你的涂料已经因为流汗花掉了喔。」
「笨!啥!这、这才不是什么涂料!这是我皮肤的颜色!这是天生的!血统纯正的虎人色!」
「我们回去吧,卡塔力。」
「是呀。」
「等等等等等等——!别回去呀!请不要回去!拜托你们!真的很抱歉!我只是玩笑开过头了而已!只是小小的恶作剧嘛!原谅我!真的!求求你们啦!我可是很认真的在做生意!没有骗你们!你看!这个是涂料!只是普通的涂料!可以擦掉的!咦?擦、擦不掉!油性涂料好恐怖!怎么办?我一辈子都得是这副模样了吗?我只是想小小恶作剧一下而已!这下子真的变虎人了吗?等一下,虎人到底是什么啦?告诉我!来人呀!谁来告诉我吧please!」
「……就算是油性涂料,只要你每天洗脸,过一阵子还是会掉的。」
「是、是这样吗?我得救了吧?不用再当虎人了吧!」
「大概是吧。」
「什么叫大概?不是一定吗?可是,我不能要求太多!因为,追根究底,还不是我、我自己犯下的错误导致的……?」
「啊,是呀——……」
「——总而言之,本店名产客人络绎不绝欢迎光临剧场结束!便宜齐全世界第一!巡回贩卖高价收购!名产最棒——!欢、迎、来、到圆中商店!请问你们想找些什么呢——?」
「这欢迎光临剧场还真长。」
话说回来,什么是欢迎光临剧场?正想问他时,玛利亚罗斯被某样商品吸引住目光。
「啊!埴轮!」
「喔!竟然会注意到这东西,客人您眼光真好。」
圆中一边说着,一边从里面的陈列架上取下高度约十桑取左右的物体上毫无疑问地是埴轮。
埴轮在龙州是随国王陪葬的,不上釉烧制而成的人偶。从前的龙州在贵族死去时,有将随从及配偶陪葬的习俗,之后为了当作替身而做出来的就是这个埴轮——虽然据说是如此,但这实在是太小了,感觉还挺有趣的,越看越可爱。总之,埴轮现在已经完全被当成名产贩卖,因此在艾尔甸偶而也会看到。玛利亚罗斯也曾一时冲动买下来过,现在还放在房里,其实他还蛮中意的。
「……不过,为什么龙州名产会出现在艾尔甸或杰德里呢……?」
「哼哼哼,我不是艾尔甸人,艾尔甸的事我不清楚。不过我刚才也说过了,我一边做生意一边在世界各地旅行,圆中商店可是收购各地名产在许多地方贩卖,世界级的名产店呢!」
「喔喔!虽然老子听不太懂,不过还真厉害!」
「不,他说的并没有那么复杂吧……」
「没错!道理很简单!便宜买进珍贵商品!再高价卖给喜爱珍品的客人!赚取之间的差额!我就是圆中!创业三百二十四年的圆中商店第十二代店长就是我圆中!」
「咦?二百二十四年,这么有历史呀,真令人意外。」
「才怪!我是第二代店长!不过,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一个美女当妻子,生下小孩继承这间店,让圆中商店经营二百二十四年以上是我的梦想!」
「啊,是吗……话说回来,第几代还是多少年都不是重点,所谓的名产,如果不是在旅行时收购的当地商品就没有意义了吧?」
「喔喔,说得也是。」
「啊哈哈哈!这种小事无须计较!世界级!世界级!现在是地球村的时代!因此你才能跟这埴轮相遇不是吗?」
「相遇——我又没决定要买……」
NONONO!听好了,相遇这种事原本就是非常突然的!只属于你的MYSTORY可是会突然降临的!不能错过机会!你看!」
对于圆中硬塞给自己的埴轮,玛利亚罗斯没有丝毫购买的欲望,但还是仔细观察了一番。不过,还是没有很想拥有或者是想让卡塔力付钱的打算。埴轮有一个就很够了,应该说,一个就好,同样的东西没必要买好几个,他想好好珍惜唯一一个。虽然不太会表达,但总觉得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对第一个而言太可怜了吧?所以他不是想买,而是看到的瞬间觉得很在意。因为实在长得太像了。
「……这个呀,身体虽然是人类,但头是不是有点像鱼呀?」
「玛——利亚罗——斯,你怎么又说那种蠢——还真的哩!」
「所以我才会说你眼光很好呀,这可不是普通的埴轮喔。龙州有鱼人,虽然是不是真的还尚未确认,不过据说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这个埴轮就是取鱼人的形象作成的。反正杰德里这里现在还有人目击过人鱼,就算有鱼人也不奇怪吧!」
「唔哇……原来还有这种事呀,我有点感动呢。真是太好了,卡塔力。」
「喔?什么?」
「虽然龙州距离有点远,不过那里有你的同类呀。」
「喔喔!原来是这件事呀!是呀!说实话,老子原本已经差不多要放弃了哩!这世上像老子这样的人是不是就只剩下老子一只了呢?好寂寞好寂寞,好几次都觉得活不下去,想要自绝性命了——谁会呀猪头!谁是半吊子没完全进化成人类的家伙!老子才不是鱼人!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啦————!」
「不那么想的话,你就没办法活下去了吧,真是可怜……」
「吵死了!好啊!既然你这样说,老子也有老子的对策!圆中!那个埴轮老子买下来了!多少钱?」
「是是,谢谢惠顾,这只龙州特产鱼人埴轮,平常价格约是十万二千达拉,现在大特价算您三万九千八百达拉就好了——!」
「那还真是赚到了,十万变成三万!三——太贵了吧?」
「混账家伙……!」
「对——呜咕啊!」
卡塔力因为被圆中打了一拳,发出奇妙的声音倒进身旁的陈列架里。但是,为什么?突然对客人左脸饱以老拳,还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笨蛋!这个笨蛋!」天底下哪有这种店长?不,这里就有一个。
「的确……没错,的确,我这是小本生意,而你是客人!我不从你们身上榨钱出来就活不下去!这是事实!没错,是事实!但是,身为人类,不,身为一个男人,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像你现在正打算做的事就是!正是如此!」
「……老、老子现在正打算做的事……?」
「是呀,没错!你现在正因为鱼人埴轮的价位比你想象得还高,所以打算不买了对吧?」
「那当然啦!那种破埴轮,怎么可能值三万九千八百达拉呀!」
「混账家伙……!」圆中用左手抓起卡塔力的衣襟,扬起右拳,原本以为他又要揍下去,但又作罢,圆中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一边「混混混、混账家伙……!」地怒骂着,慢慢垂下右手。「——竟然……竟然说出这么丢脸的事来!你不是要买了吗?你不是一度说出口了吗?不过是价位稍微高了些,不可以就这样取消啦!我会大受打击的!原本还有点高兴哩!你是不是汉子呀?」
「……汉、汉子……」
「没错!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是吗?」
「没、没错!」
「那你会买吧?你会买下来吧?你是好汉对吧?」
「那是当然!既然决定的事老子当然会做!坚持到底!这才是好汉之道呀……!」
「就是要这样才对!谢谢惠顾!请问你要送人呢,还是自己用的呢?」
「这是要送人的,拜托你了!」
卡塔力闭上单眼竖起大拇指,圆中也泪流满面地眨眨眼,竖起拇指,轻轻吐了吐舌头。
「作战成功!」
「这是作战吗?」
「这作战很莫名其妙,不过会上钩的你更笨吧……」
总觉得头开始痛了起来。虽然我很想要头痛药,不过这里不可能有卖吧?不,只要找找,或许会有也说不定。趁着卡塔力后悔万分的付钱、圆中兴高采烈地包装鱼人埴轮时,我在店里绕了几圈,这问店的商品其实真的很丰富,从各式各样的馒头、冰淇淋、写着「关东煮」的一串串水煮食物,到供品、灯笼、旗帜、钥匙圈、装饰品、奇形怪状的武器、书籍、魔术媒介等等。此外还有许多不知道作何用途的商品。每个商品上几乎都贴有小小的价格卷标,有些看似昂贵的商品异常便宜,也有普通的小石头价位高得让人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会不会太随便了?因为就连那个鱼人埴轮都要三万九千八百达拉——而像这个用有耀眼光泽的透明石子及光彩夺目的石头作成的精巧细致的工艺品,一个竟然只要九十八达拉?会不会便宜过头了?
「……不过,这个还真可爱。」
大小大约是三桑取,有各式各样的形状,这是老鹰,那是海龟,螃蟹、贝类,这是海星吗?此外还有船锚,不太清楚是什么种类的花,虽然轮廓未必写实,但配置得很惹人怜爱,装饰相当精致。整体看起来相当可爱,只看其中一部分也有相应的美感,越看越觉得出色。这个只要九十八达拉?真的吗?
「喔!客人,你这次看上这个吗?眼光果然很好呢!」
圆中蹲在一旁看着玛利亚罗斯手上的东西。包装精美、甚至还系上缎带的鱼人埴轮,已经抱在卡塔力手中了。
「这是一个名叫亚拉.奈亚的工匠的作品,虽然是住在这城市的炼金术士,却老爱作这些工艺品,是个奇怪的婆婆。这些工艺品的材质全是用炼金术作成的,而且也有些以手工来说有点复杂的加工。里面不是有刻着系列号的小凹槽吗?用指尖稍微压看看。」
「咦?嗯——哇,发光了。」
「很厉害吧!这系列全世界只有三百零七个而已,而且每个作品的造型都不同。不过,就算除去它的贵重,好东西还是好东西!真正的价值不是在于金额,而是拥有者、受赠者的心如何被打动,这才是重点!不是吗?不,没错!不可能有错!」
「的确……我买这个好了。」
反正很便宜,而且我本来就打算买些名产回去。要给佩儿多莉琪什么好呢?海龟好了。勉励正在修行医术式的佩儿多莉琪,虽然缓慢,但确实地、不用焦急、脚踏实地的努力,也有这个青思。重点是,这只海龟是其中最可爱的。至于莫莉就给她优雅的海螺吧,有点大人的成熟感,装饰在莫莉桌上也不会很突兀。还有——这是,蔷薇……?
胸口突然怦怦地,跳了一下。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蔷薇吗——蔷薇又怎么样?怎么了?为什么我会想起来?
我想消除,想将它全部抹灭,我想忘记。不要——不要说喜欢我,令人厌烦,不习惯,害怕,失去,温暖,使我变成独自一人的回忆。爱。爱?爱——这种东西,我不懂,我不应该懂,对我来说太难了,我不可能会有。明明就不懂这种事,不要轻易说出口,不要说出来。什么叫全都知道?别说谎了,你怎么可能什么都懂?你懂什么了?我,不是,不是的。不是,不是。但是,我那时候──

『别看……!』
那个是——
我看到,却又要我当作没看到的那个,是什么?
我应该问他吗?
问他。
你是什么?
应该确认吗?这样一来,是不是会有什么改变呢?
「……这是,我自己要用的。」
彷佛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喃喃自语。没错,自己用的,反正价格便宜,东西也很精美,买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应该说,一定要买。但是——对了,也买些别的当作备用好了,可以随机应变,只要有备用的就不用担心了。虽然现在一时没有想到,但应该还要送名产给一些人才对。仔细一看,附近的架上还挂着许多钥匙圈,像是骷髅、小动物的木乃伊、昆虫标本等等,造型千奇百怪。我从当中挑了五、六个价格合适,有港都感觉的钥匙圈。或许可以当作证据,也拿了一面写着「海港与人鱼之城‧杰德里」的三角旗。玛利亚罗斯算了算,总共是三千二百九十四达拉,因为亚拉‧奈亚的工艺品相当便宜,所以有赚到的感觉。
「那么,给我这些。」
「是是,谢谢惠顾!」
「啊,要送我呀?骗人,真的吗?真不好意思呀,不过既然你人这么好……」
「谁要送你呀!这是要卖的啦!你是鬼吗?恶魔吗?你想要让我饿死街头吗?那未免也太残忍了!啊啊,没错,你的冷血无情是世界第一!」
「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我会付钱的啦。」
「前言撤回谢谢惠顾。呃呃,总共是二十九万七千达拉。」
「好,二千九万——最好是这样啦!」
「呜咕喔!」
下意识就朝圆中一脚踹了过去,虽然没有控制轻重对他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竟然想骗我二十九万达拉,就算是开玩笑,这罪过也非常重,太重了,绝对不能原谅。
令人感动的是,圆中蹲在地上也还是紧紧护住商品。
玛利亚罗斯将护腕的箭对准他的额头。
「工艺品一个九十八达拉,三个二百九十四达拉。其他商品也是把预算控制在三千元内挑选的,不多不少就是三千元,所以总共是二千二百九十四达拉才对吧?要是你还想再开玩笑,我会攻击你喔?」
「——不,不、不是啦!别、别射!真的会死人!别攻击啦!等等,你说亚拉.奈亚的工艺品一个九十八达拉?怎么可能这么便宜呀————!」
「你的标签上自己这么写的。」
「啥?标签?骗人——!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可是还真的是这样!真的是九十八!惨了!我、我竟然会出这种差错!竟然忘记写零了啊啊!而且还少写三个呀啊啊啊啊……!」
「也忘得太多了吧……」
「不、不、不行!这个一个可是要九万八千哩!亚拉‧奈亚的工艺品怎么可能只要九十八达拉?这可是值上百万的商品哩!九万八千已经是很有良心的价格了!真的,没骗你!」
「你呀,能不能不要说那么丢脸的话?」
「什……?」
「你是个汉子吧?」
「汉——」
「一度写上卷标的价格,就因为搞错,事到如今才想反悔,这不是好汉该做的事吧?」
「就是说呀!这样会背离好汉之道喔,完全背离了哩。」
「啊……」
圆中低下头,全身颤抖着。
终于抬起头来怒吼。
「我知道了啦——!是是我知道了!我也是个好汉!身为好汉不能做出这种事来!总共是三千二百九十四达拉,但是找零太麻烦了算你三干达拉可以了吧!带走吧小偷——……!」
「我可不是小偷喔。」
「是是是您是客人!非常抱歉!对不起,客人!」
「知道就好。」
总之就这样买到上好的名产,顺便买了几个肉包子,离开圆中商店后才想到——
「——啊,对了。」
玛利亚罗斯拉住把肉包子塞得满嘴都是的卡塔力手臂。
「者、者、者谋了(怎、怎、怎么了)?」
「回去!我忘了!你不是说要买东西送我吗?」
「等、等一下!老主已征买黑李啦(老子已经买给你啦)!」
「啊?买了什么?」
「当含是,彻口啦(当然是,这个啦)……!」
卡塔力一边努力把嘴里的肉包子吞下去,一边将用粉红色包装纸及红色缎带装饰而成,大约十桑取左右的物体递到玛利亚罗斯鼻尖前,玛利亚罗斯顺势接了过来。「——等一下,这个不是你刚才被逼着买下来的鱼人埴轮吗?我才不要这种东西!」下意识丢了出去的包裹,千钧一发之际被卡塔力飞身接住。
「——喝啊!喔!啊!你这猪头!你以为这埴轮多少钱呀?快四万耶!怎么可以丢掉?」
「因为我又不想要!要送什么东西给我应该是我自己决定才对吧?」
「白痴猪头!既然是老子要送当然是老子来决定呀!」
「这么说,你是不是也有送奇怪的礼物给没在交往的女生,造成对方困扰的经验?有吧?一定有吧?你一脸曾经发生过这种事的表情。」
「喔喔,有呀!有又怎么样?喔喔!还有人说『与其买这么无聊的东西不如直接把买东西的钱给我』,害老子沮丧很久啦怎样!」
「会这样说,对方当然有错,不过也要怪送那种家伙礼物的你,没有看人的眼光。」
「那可是一见钟情哩……她长得超可爱的……老子也学到了……人不能只看外表呀……」
「也对啦,毕竟你也长得一张腐臭半鱼人的脸,不过——」
不过,什么?我本来想说什么?
玛利亚罗斯赶忙把话吞了回去,突然从卡塔力手中将鱼人埴轮的包裹抢了过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就不想要那种鱼人埴轮的,手工又粗糙,虽然有点可爱。比起他拜托圆中一个个用小盒子分装,收进背袋里的亚拉‧奈亚手工艺品,这感觉更容易摔破。
「……感觉在回到艾尔甸之前就会摔坏。」
「啊哈哈哈,说得也是,毕竟它是用陶土直接烧的嘛!不过,你拿着总比老子带在身上安全多了。」
「是吗?这个嘛,嗯,或许是……」
「就是呀,你不也说那个埴轮跟我长得很像吗?既然如此,就把它当成老子好好珍惜吧。」
「把它当成你,我就更不想好好珍惜了。」
「别那么说嘛!你这话还真微妙,总之,难得免费收到的礼物,你就开心地收下吧,对你也没有损失不是吗?」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处。」
「你只用利弊得失来判断吗……」
「没有呀?」
卡塔力没有回答,站了起来,又从夹在腋下的纸袋里拿出肉包。即使刚才飞身接住那包埴轮,肉包似乎也没被压烂,冒着热气,看起来很好吃。
「给我一个。」
「嗯?喔喔,这个很棒喔,做得很不错。」
「……啊,真的,好好吃。」
「对吧?外皮吸满了肉汁,咬到内馅时也还是有不少肉汁流出来呢。只要认真做还是可以做得这么好嘛!」
「不能太小看圆中商店呢。」
「是呀。」
一边聊着这类无关紧要的话题,玛利亚罗斯与卡塔力在破晓饭店玄关前的石阶上坐下,将肉包一口气扫光。有一段时间,两人都默默地专心吃着,忙着咀嚼肉包并吞下。
虽然肚子饿也是原因,不过圆中商店的肉包子真的非常美味,是不是应该也买一些给多玛德君他们呢?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享受着不会让人感觉沉重的些微沉默,玛利亚罗斯将鱼人埴轮的包裹拿在手中,半晌不发一语。
「老子知道的。」
卡塔力先开了口。
「玛利亚罗斯,你不是只会根据利弊得失来行动的人——不只有老子,所有人都知道。」
「……啊,是吗?」
「是呀,咱们——ZOO呀,这是老子的看法啦,大家都不是聪明人,是一群白痴大集合。俗话不是说近朱者赤吗?大概就是物以类聚吧,原本就是很相似的一群人,或许到哪里都是这样,咱们是无可救药的大白痴集团啦。你别生气喔?因为你也是啊。」
这个低能卡塔力,竟然敢说别人是白痴。
虽然他叫我不要生气,现在也不是应该生气的时候。
但是,不可思议地,我并不觉得生气。
现在已经是十一巡月,进入早晚温差很大的季节,加上邻近海边,晚风明明很冷,但我却觉得有点温暖,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某些事物损失惨重,即使后悔,想阻止却无力回天。既然这样,就只好靠自己了,老子是老子,别人是别人,装作不认识别人。别笑喔?老子有一阵子都是那样。离开故乡后,老子就成了孤伶伶一个人,还是个小鬼‧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要有人对自己亲切,就会相信对方,或者该说想要相信吧?也因此有过不少悲惨的遭遇,好几次哩。不过,要是因为这样就认为所有人全是那种混蛋,也太那个了吧?就像是承认自己是败者一样,很不甘心哩。实际上,有那种没用的家伙,就会有认真的家伙,只要是为了伙伴,要失去几条命都没关系的白痴,只要找找看一定能找到。」
「像你这样的白痴吗?」
「猪头。老子呀,是白痴中的白痴,是白痴之王哩!这样也没啥不好,想怎么活由老子自己决定。原本就不是在众人期待下出生,就算葬送在黑暗中也不奇怪;但现在这条命已经是老子白己的东西了,要怎么用都随老子高兴。老子要为了自己相信的事物努力活着,总有一天要带着笑容一豪迈地死去。」
「还真像你。」
「很帅吧?」
「有一点啦。」
「唔啊!完全没料到你会这样回答。」
「我故意说反话试试而已。」
「还真像你。」
卡塔力笑了一阵,突然看着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
「你不要努力过头喔。」
「……咦?」
「你太过认真啦。说实话,老子觉得多玛德君也有责任啦,什么事都交给你,或者应该说他很
依赖你啦。虽然老子不太清楚,他对把人统合起来这种事不太在行。当然,他还是有能力的,只
是喜欢讨厌或是能不能做到的差别而已。」
「这个嘛……嗯,说得也是。」
「很笼统吧,老子也不能说人家就是。」
「的确。」
「你点头也点得太多次了吧?」
「不过——多玛德君依赖我,这种事……」
「很奇怪吗?」
「嗯。」
「为什么呢?没什么好奇怪的吧?那代表他信赖你,就是这样而已呀?」
「可是……如果说,他把事情交给我,却被我搞砸了呢?」
「那也没办法呀,没有人一辈子都不会失败,既然交给你了,里面也包含失败的可能性了吧?
当然,如果你全都扛下来的话。」
「……总觉得,那样很沉重呢。」
「就是这个啦,就是这个,老子想说的就是这一点‧」卡塔力啪啪地拍打石阶。「如果觉得重得受不了时,丢掉就好了,没有必要连要被压扁了也乖乖忍耐。」
「——可是,这不就像是临阵脱逃……」
「临阵脱逃有啥不对的?每个人都会有想逃跑的时候吧?那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就算你逃跑,老子和其他人还是会把你追回来的。很不巧,咱们可是很缠人的喔。」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既然人家相信你,却做出这种像是背叛的行为……」
「嗄,不会,不会啦,这种事称不上背叛啦。你想太多了,多玛德君才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哩,他八成是随便拜托你的,既然如此,你也随便做做就够啦。」
「随便……?」
「不是独自一人,就是这么回事啦!开朗、愉快,即使是无聊的小事也有人陪你一起边笑边聊,遇到麻烦事的时候也是。简单的说,就是为了明天还能跟大家一起开心笑着而努力,其他的事就当作附加的吧,至少对老子来说就是这样。」
至今为止,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不是孤单一人,这件事对玛利亚罗斯来说,应该是更重要、更严肃,而且非常沉重。是过于耀眼,在感受到温暖的同时,也会带来困扰的光芒。偶而会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站也站不稳,感觉一切全都是幻境,如果是梦,希望永远不要醒来。不,还是醒来好了,醒得越早,知道是作梦时的打击就会越轻。他好几次这么想着。
为了不要失去,我该做些什么才好?该怎么做才好?或许没办法响应大家的期待,或许没办法让他们有所期待。既然如此,就得让他们对我有所期待才行,想使自己变成必要的存在。我喜欢大家,我很喜欢把这样的我当成伙伴看待的大家,希望能跟他们在一起。
真切地。
认真地。
拚命地。
「……说得也是。」
玛利亚罗斯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原本僵硬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好像笨蛋一样。
要是勉强挤出笑容,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我——
我一直很想笑出来。
与爸爸妈妈一同生活时,不用怀疑任何事,不会有半点不安,能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我想象那时一样。
我想要能发自内心的笑,想要边哭边笑,想要笑得在地上打滚。
现在,我正在笑着。
我能笑了。
因为有大家在身边。
不管遇到任何困难,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就能跨越,明天又能一同欢笑。我现在这么想。
我真是太肤浅、太天真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
卡塔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玛利亚罗斯也将鱼人埴轮收进背袋后站了起来,瞄了圆中商店一眼,是不是该买些肉包子回去给大家吃呢?但是,既然由莉卡跟胡子在帮奇罗‧潘卡罗治疗,那么潘卡罗家族至少也该请我们吃顿饭吧?不过我们的成员全都是大好人,应该不会对这方面太过计较。算了,这也是他们的优点吧。比起这件事,突然映入眼帘的,在橙色路灯照映下的湾岸道路上,有什么从西方的远处往这里急奔而来,那是——
不会有错。
那是有着黑色皮肤的高眺女性及巨大白狼。
是萝姆‧法与阿尔发。
「看样子似乎不是慢慢散步回去的时候。」
卡塔力的声音透露出些许紧张,手搭上腰际的斧头,玛利亚罗斯也迅速站起,轻咬嘴唇,确认护腕的情况。真讨厌,有股不妙的感觉,看样子似乎有什么要发生了,不仅如此,这座城市已经发生了某些事,现在总算能摸清事情的轮廓了。至少,那些家伙令人不快的身影,看起来并不是同伴,但现在还没办法接触到对方。我未免也太过冷静了,不对,不是这样,反而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情绪激动不起来,也无法集中精神。
不行,这样是不行的,得振作点才行。
玛利亚罗斯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卡塔力原本就长得奇怪的脸露出更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我没事」——玛利亚罗斯没说出这句话,反而直接往萝姆‧法与阿尔发冲来的方向奔去;卡塔力也随即跟上,发现到玛利亚罗斯与卡塔力的阿尔发则喔呜地吠了一声。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7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三国杰德里˙人鱼地区
「火焚谷圣堂」
chapter.13
罗榭呀

——啊啊,我听得见罗榭的声音。同时,我看得见有罪之人的声音……
污秽之人呀,你从我制裁之手中脱逃,将罪恶潜藏在深深的黑暗当中。
我想救你。我能够拯救已经无法回头的你。
以死拯救。
焦急等待污秽之人的可怜女孩,我也能拯救妳。
以死拯救。
追随我的有罪之人呀,我能从蒙昧及执念手中将你们拯救出来。
以死拯救。
利利安.伊努泰罗,从奸淫掳掠之罪中悔悟,皈依罗榭并选择协助我的道路之人呀。
你没有偏离正道,追随罗榭,然后总有一天会死亡吧。
亨利.布莱克摩尔,不认为罪是罪恶,每一日都在加重罪行,真正罪孽深重之人呀。
你毫无疑问地是人类,我连像你这样的人都会拯救吧。
罗伊‧丘吉尔,在纯真与猜忌之心的夹缝间痛苦挣扎,为自己的无力感到苦闷,罪孽深重的骑士呀。
我总有一天会给你力量,指引你拯救他人之道。
盲目勇者,就连罗榭之名也未曾谨记在心,只盲从于我的,罪孽深重的莽撞战士呀。
我也能给予你力量。
伊欧涅亚‧布朗特罗,因自身的软弱使得锐气遭挫的,愚蠢、无理、纯情的女人呀。
只要妳期望,我也能给妳力量。
莫妮卡.多朵亚,「原罪」呀。
妳已经知道自己应做之事为何,只管全心全意实践吧。
然后,你们只要在自己所知的应死之时死去即可。
那便是罗榭的心意,也是我的救赎。
啊啊,我听得见,罗榭的声音。
看得见。
我看得见。
——你,是谁?
火焰缠绕着你的全身。
寄宿在你手持之剑的光辉,并非这世间之物。
你是,谁……?

啊啊,我听得见,罗榭的声音。
他是,将天、将万象、打破的七星之一。
缠绕在他身上的火焰是——
他手上持有之剑是——
是——?

是?是?是?是?火焰?剑?他是?罗榭?罗榭呀?

「罗榭……罗榭呀……」
他在大祈祷亭中央抵着头蹲着。从小时起便断断续续、却未曾间断地向他袭来的激烈头痛。彷佛打算杀了他似的,疼痛渐渐地、一点点地、确实地增强着。
他自然而然地理解并做好了觉悟。我剩下的时间大概不多了。
但是,养父养母只有跟他在一起时会露出笑容,他也才能够开心欢笑,所以他能忍耐,压抑彷佛要杀了自己的痛苦。但是,养父已经不在了,养母也死了。养母自杀时,双手托住他的脸颊说:「笑吧,笑吧,亚隆兹,拜托你,不要露出那种悲伤的表情。笑吧,亚隆兹。」他笑了,压抑疼痛微笑着。反正,我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至少要为了养父养母,笑着死去。爸爸,妈妈,因为有你们在,我才能像这样笑着,请看着吧,我很快就会到你们身边去了。
即使如此,我仍然没死。
只有痛苦逐渐增强,但死亡却渐渐远离我身边。
救赎没有到来。
就这样,我在疼痛中笑着,听见了声音。
许久没听见的,那个声音。
那一天,养父说那声音是「罗榭的声音」
是吗?
罗榭。
这是,罗榭的声音。
——我能听见罗榭的声音。
他看着自己的左手。
食指上嵌着一只黑色石头制成的戒指。
那戒指侵蚀骨肉,几乎与手指同化,再也无法取下。
他从大圣堂的宝物库将这戒指抢了出来。
原本是为了「计划」收集而来的,数个蕴藏能力的道具「神圣遗物」——这象征着罪孽深重的主教们的权威,被收藏在宝物库中静静沉睡着。
如此一来,理所当然地,他应该在「制裁」中使用。「神圣遗物」应该由他来使用。
这只「破戒指环(FallenRing)」亦然。
披在他身上的「血之铠甲」也是,「处刑者长袍」亦然。
以及系在他的爱马亚巴顿马鞍上的「巨大之枪」亦然。
「……罗榭呀,请让我听听……」
他亲吻戒指。
疼痛没有消退。
终结的时间接近了吗?
但他知道,那将会是「制裁」完成的时刻。
亚巴顿将鼻尖凑近他的发梢轻咬。
他一边轻抚着亚巴顿的下颚,仰头微笑。
「——不用担心,亚巴顿,『制裁』一定会成功,无论他是什么人,都无法阻止我。有『原罪』在,也有『神圣遗物』的力量。罪恶一定要接受制裁,一定要将一切洗涤。我不会停止,我会继续拯救一切,以死拯救。」
然后,他咬牙摩擦出声,轻声低喃。
这种肮脏的世界,毁灭算了。


Onlookers
猫与公主

杰德里高度仅次于破晓饭店的建筑物,大概就是同样位于巴尔摩亚地区的埃拉斜塔吧。
据说这座由一位名叫弗里茨‧布罗的人建造的高塔,不晓得是设计缺陷,或是工程偷工减料,总之在完成之后的第二年便开始倾斜。从那之后便一点点地倾斜,如今大约是八十二度,用肉眼就可以辨认。这样下去会有倒塌的危险,应该先行拆除比较妥当,但现在的所有人,弗里茨‧布罗的曾孙至今仍未做出决定。因为已故的布罗先生建造这座塔,是用来纪念他年纪轻轻就病逝的妻子埃拉,事实上,在塔的地下甚至埋着她的遗骸,若是破坏塔,就等于是打扰她的安眠——这是布罗家的理由,那么,用「世间罕见的斜塔」当噱头吸引观光客,收取参观费,还可参观地下墓室,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据说就连这座塔会一点点地倾斜也是骗人的,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斜度了。
「——嗯,与其说是据说,不如说那就是真相吧。」
一只猫微笑述说这件愚蠢至极的事。
猫在一名穿着华美动人的东部色彩和服的女子膝上,舒服地缩成一圈。
女子坐在埃拉斜塔的屋檐上,似乎很无聊地摆动双脚。
她的眼睛四周以红、黄、蓝三色勾勒眼线,如小花一般的嘴唇朱红,黑发系成六束像角一般形状的发型,女子的装扮显得有些独特。不过即使脸上画着奇特的妆,脸颊鼓起、明显写着无聊二字的表情,还是十分天真可爱。身形纤瘦,看得出还是个少女。
「哎呀,您很无聊吗?」
「嗯,灰熊无聊。」
「非常?」
「不对,是灰熊。」
「还真是有点独特的表现呢,下次我也来用用看吧。」
「你想用的话就得支付使用费,一亿万达拉。」
「一亿乘上一万就是一兆达拉吧,这也太贵了吧。」
「因为奴家灰熊无聊,但不讨厌高的地方。」
「那不是很好吗?」
「不行。」女子这么说,抓住猫的脖子后方将牠提起。「因为奴家灰熊无聊,所以把你从这里丢下去玩玩吧。」
「哇、哇、哇,还请您放过我吧。」
「奴家就放过你。」女子干脆地将猫放回膝盖上。「奴家讨厌你,但喜欢猫咪。」
「感谢您。」
猫竖起尾巴,撒娇地喵喵叫。以猫咪的身材,待在女子纤细的腿上也不危险。女子大概是觉得很无趣吧,刻意将双脚左右摇摆,摇晃身体。「哇、哇、会掉下去、会掉下去!掉下去怎么办啦!」「奴家会把你捡回来。」「捡回来之前,能不能请您别把我摇下去?」「不要。」「别这么说,没有能替换的身体了。」「就是这样才有趣呀。」「对我来说一点也不有趣呀!」「只要奴家觉得有趣就行了。」「怎么这样——啊,等等,阿么李,好像差不多要开始了喔,您看。」「喔,似乎是呢。」唤作阿么李的女子终于停下打发时间的游戏,往猫指示的方向看去。「对了,裘弟。」
「是,有什么事呢?」
「不准再直接叫奴家阿么李,令人火大,杀了你喔。」
「那么,我应该怎么称呼您才好呢?」
「这个嘛。」阿么李想了一会儿,笑容满面:「——奴家允许你可以称呼巫女神,或者公主。」
「那真是我的荣幸,公主。」
「嗯,还是算了,叫阿么李公主吧。」
「我知道了,阿么李公主。」
「我就叫你小猫吧。」
「随您的意。」
阿么李抱紧灰猫,用脸颊磨蹭。
「嘻嘻。」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6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ince99 于 2009-12-28 19:42 编辑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7th day
沙蓝德妩晚府王国杰舞里˙巴尔摩亚地区
「破晓饭店前」
chapter.14
宛如借口

不能让阿尔发那家伙去对付敌人。
阿尔发抢先冲进破晓饭店的玄关,虽然那大得不象话的玻璃门关着,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大门匡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的碎掉,粉尘般四散,大厅里的饭店人员及警卫们大惊失色。而且,阿尔发就那样在大厅里跑着、大声咆哮。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胆小鬼们,快点逃吧,牠似乎是这个意思。」
负责翻译的萝姆‧法不禁苦笑,另一方面,玛利亚罗斯与卡塔力连苦笑都笑不出来。虽然跟着阿尔发进入大厅,但这样真的好吗?因为,这样袭击饭店的人岂不就成了我们吗……?
不过,幸运(?)的是,饭店人员全都是胆小鬼,警卫们光是戒备就来不及了,没有半个勇者或该说是无谋的家伙敢站到阿尔发面前。这其实应该算是个问题,不过确实是好机会,究竟是什么好机会,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总之就先这样吧,不这么想的话就没办法继续下去。话说回来,应该连一丁点儿破坏大门的必要都没有吧?
这难道是牠对饭店不让牠进来的报复?
有可能,不能断定不是。
而且阿尔发的自尊心似乎很强。
「——总之,先上楼……!」「好!」「嗯。」嗷喔喔喔!
还是以阿尔发打头阵,玛利亚罗斯等人冲上大厅的大阶梯,慢了几步,几名警卫追了上来,但目的地是三楼,所以一次踏二阶,很快就到了。三楼已经被潘卡罗家族包了下来,不晓得是不是听到楼下的骚动,或是其他原因,现在已是一片混乱。穿着西装的男子们一边呼喊些什么东奔西跑着,这时玛利亚等人,或者该说阿尔发的出现使情况更加混乱。里面应该也有人见过阿尔发,但突然在这里撞见这么大只的白狼,会吓到也是很正常的。阿尔发彷佛嘲笑般的对害怕的人「呜喔」的一吼,对牠来说或许只是恶作剧,但对方可不会这么想。
「咿!」有人立刻拔腿就逃。
「哇!」也有人腿一软,瘫坐在地。
「——唔喔!」还有人撞上正好放在走廊的餐车,餐盘及食物砰铿锵啷地碎了一地。
现在已经有点陷入混乱了。
玛利亚罗斯忍不住掩面。卡塔力在身旁很开心地发出「喔呵」的声音、眼睛闪闪发亮,真想把他抓去烧掉算了。但是,与那该死的半鱼人不同,这时有常识的萝姆‧法能在身旁,真是帮了大忙。
「阿尔发!现在不是玩的时候!适可而止!」
啊啊……牠果然是在玩呀。
即使被萝姆.法斥责,阿尔发仍悠哉的坐下,用后脚搔着耳后,丝毫没有半点反省之意。像是在说「干嘛啦,很烦耶——」似的,不过至少牠有听话,应该感到高兴吗?你以为你是谁呀?是没差啦,不对,好像也不是没差……?随便啦。
总而言之,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当然也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玛利亚罗斯立刻跑向多玛德君等人所在的315室,不过没有这个必要。走廊尽头的门打开,多玛德君、皮巴涅鲁与莎菲妮亚走了出来。
「——多玛德君!染血圣堂骑士团……!」
「是啊,似乎是如此。」
看样子,多玛德君已经藉由那独特的嗅觉察觉到了吧,身材高大的多玛德君大步走过来,他的表情显得有些严肃,或者其实他还在烦躁?到底在烦躁什么?玛利亚罗斯心里闪过一丝不安。那种不着边际、暧昧模糊的不安感,在掌握那具体的型态之前,316室的门打开,胡子与由莉卡走了出来,多玛德君等人停下脚步,等他们两人追上来。
「治疗大致结处了,虽然不能戳完全,但我们已经尽了全力。脑中有发现血块,处理花了很长一段持问——」
「最后两人合力治疗了,虽然尚未恢复意识,若之后还是不见好转——很遗憾的,我们也束手无策了。」
「现在可以移动吗?」
被多玛德君这么询问,胡子用下颚指了指316室。
「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没问题。」
那名「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没问题」状态的壮汉被担架抬出了316室。抬着担架两端的,是穿着品味奇特紫色西装的伊比兹,以及圆滚滚的波波‧法丘,从内侧帮他们开门的卡尔罗‧博西随后跟着走出来。他身后是身穿医术士服的中年男女,那穿着简朴的女孩最后也从315室走出来。负责三楼守备的潘卡罗家族成员将他们围起来,玛利亚罗斯等人也聚集到多玛德君身边,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其实,多玛德君心里应该已经有定论了,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夹着尾巴逃跑,所以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但是,他走到多玛德君面前。
「各位是局外人。」
卡尔罗‧博西这么说,玛利亚罗斯怎样也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这么不坦率呢?虽然这话应该不能由我来说。
「如您所见,我们的行动不得不放慢,从那些家伙目前为止的作法判断,最坏的情况,这里也会变成一片火海。非常抱歉将各位卷入,还是请各位快点逃离这里吧。」
「我觉得我们已经完全被卷进来了。」
「我们现在已经负债累累了,要是再继续欠下去,会无法偿还的喔。」
「那么你要先打倒我们也行。」
「这样也算是好心吗?」
「随你高兴怎么说,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上船了,中途下船跟我的个性不符,如此而已。」
「我不会依赖各位的。」
「随便你,我们也会随自己的意思行动。」
多玛德君微笑,先看向由莉卡、胡子、再看向莎菲妮亚、皮巴涅鲁,以及卡塔力、萝姆‧法、玛利亚罗斯。
「掩护平卡拉家族避难,可以吧。」
「……应该是潘卡罗家族才对吧?」
「嗯,是吗?这种小事别太在意啦。」
「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事吗?」
「话说回来,是你每次都太斤斤计较了吧?」
「连脸都一副非人类的样子、你长得这么随便,会这样想也是无可厚非嘛。」
「不是、人……」
「呜,皮普,能不能不要一副放弃似的态度叹气呀?还有,也不要悲伤的摇头,不要露出那种怜悯的眼神,这样我很痛苦耶,你的反应也太直接了吧?是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表情这么丰富的男人了?」
「……人是……会逐渐改变的……」
「说得没错,真是至理名言。」
「斥呀,话虽如此,还斥有人没有半点长进就是了。」
「不、要、那、样、看老子啦啊啊!而且,为什么所有人都看向老子这边?」
吼喔喔喔喔!
「——连你也是呀!」
「因为你们把牠排除在外,牠好像有点生气。」
「嗯?是吗?那还真是抱歉,阿尔发。」
呜喔喔喔喔喔!
「……那个,我怎么看牠都觉得像是龇牙咧嘴、强烈威吓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不,不是你的错觉,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讨厌多玛德君吧!」
「呜哇!这就是超越种族的竞争对手吗?」
「竞争对手?」
萝姆‧法用手指抵着尖瘦的下巴,歪着头。因为是远离尘嚣生活的人,搞不好除了知性之外的其他方面相当迟钝也说不定。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多玛德君都已经做决定了,也没必要反对,现在的情况也相当紧迫。卡尔罗‧博西等人似乎已经完全傻住了,也不能一直这样闹下去,不晓得是不是玛利亚罗斯这样的心情传达出去了。
「——好。」多玛德君又再度环视所有人,这次也包括了阿尔发。「总之,先到外面去吧。」
「了解。」「太好了————!」「嗯。」「是。」「我知道了!」「……是!」「嗯。」呜喔喔喔喔喔!
阿尔发的响应虽然还包含些许不平稳的压迫感,不过牠似乎也打算先以ZOO的一员的身分一起行动。皮巴涅鲁打头阵先冲了出去,阿尔发在他身旁并排跑着,他们身后依序是多玛德君、萝姆‧法、玛利亚罗斯,接着是卡塔力、莎菲妮亚、由莉卡,胡子殿后。潘卡罗家族围着伊比兹及波波.法丘抬着的担架,在ZOO后方移动。原本在大厅追着玛利亚罗斯等人的警卫现在似乎正忙着应付楼上骚乱的普通客人,破晓饭店那原本充满高级质感的沉静已经完全被破坏殆尽。从大厅传染到三楼的混乱,正逐渐扩散至整栋饭店,从楼梯往下冲时,玛利亚罗斯可以感觉得到。
被建构起来、被守护着的许多事物正逐渐崩坏。
人们陷入混乱。
或是狂暴。
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四分五裂。
这在艾尔甸是家常便饭,但他原本期待在杰德里等待着他的是不同的生活。这么想果然是太天真了。因为,再怎么说,这里还是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没有法律、没有秩序,想要那些的人得自己想办法,是最烂、最差劲的自由国度……!
「既然要旅行,下次别在沙蓝德了,去别的国家怎么样?」
「说得也是!卡帕那联邦怎么样?那可是个风光明媚的国家哩!」
「你戳的是很白又很长的海岸对吧?我之前曾在出上看过!据戳放眼望去,斥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滩呢!」
「我、游到、那里。」
「喔喔!那皮普应该对那里很熟了!」
「不对,这时应该要吐嘈他『你是游到那里的吗?』才对吧!」
「喔?」
「戳到这个,听戳卡帕那联邦的赌场很有名喔。」
「……要、要是有我在……搞不好会输光……!」
「嘎哈哈!那样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边跑边听着身后的对话,多玛德君微微回头露出笑容。不知为何,他的表情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上让我觉得一切都不要紧,没事的,这是平常的气氛,平常的ZOO。我们——我,办得到,一定有办法的,至今为止也不知道遇过多少困难,最后都平安度过,所以现在我们才会在这里。
我可以更有自信,更乐观一点也没关系吧……?
不要努力过头喔,卡塔力这么告诉自己。
不要太斤斤计较。
或许的确是如此,仔细回想确实是这样,一旦感到在意,就会对所有事都很在意,如果不把一切整理得有条不紊,就会感到非常不安。或许是拜这种个性所赐,在炼金术第一阶段的混合生成及反应生成时,我很快就熟练了,虽然没什么好高兴的,但子爵说我很有天分。虽然这一点到现在仍然很有用,但自己也会觉得有点,怎么说呢?不近人情吗?还是太极端呢?任何事都硬是想要清楚划分才肯罢休。「要是因为这样就认为所有人全是那种混蛋,就太那个了吧?」卡塔力这么说。「实际上,有那种没用的家伙,就会有认真的家伙。」这种事我也明白,虽然明白,虽然隐约觉得,就算总有一天我决定放弃也不可能解脱,但我还是努力想要解脱。我想得到解脱。
反正,人类这种生物不值得信任——我是这么想的。
或许的确有好人存在,但还是一样的,人类就是人类,就算有一天突然翻脸不认人也不奇怪。这么想比较好,因为人是好是坏,究竟要怎么判断呢?看起来是好人,其实是坏人;看起来很邪恶,但其实是好人。我不知道,人怎样才算好人?再怎么亲切的人,只要自己可能遭受牵连就会态度大变,这种事情到处都是,我看得可多了。就算是我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或许也会跟他们做出一样的事也说不定,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性,也就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不值得信任,所以我没有权利贾怪他们。
玛利亚罗斯稍微回头瞄了卡塔力一眼。
独自一人,不晓得遭遇过多少次残忍对待,仍然想要相信别人,就算在绝望与失望中打滚,卡塔力也还是愿意相信别人。
真坚强。
好厉害,嗯,真的,虽然我绝对不会说出口,但打从心底觉得他好厉害。
如果喔?如果,没有你在的话——如果没有在那一天、那时,在闭锁魔宫里因我而死,却还是担心地到处找我、抓到我、出声唤我的你。
我或许就不会在这里,或许就不会加入ZOO了。
加入ZOO后,我才终于找到。
相信别人的坚强。
虽然那远远不及你拥有的坚强。
但在我内心也拥有。
小小的,真的是小小的勇气,以及一点点的坚强。
是这一点让我察觉到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错。
一定能找到出路的。
大家都在,不只是我一个人,我可以稍微不负责任一点也没关系。忘了是什么时候,卡塔力曾经这样骂过我:「你再多相信咱们一点,再多依赖咱们一点有什么关系?」我跟毫不相干的卡尔罗‧博西不同,我可以依赖他们,可以请求他们的协助。
只要想想就知道了。
我是ZOO里面最不可靠的,这样的我能够背负的重担,应该也不会多重吧?
负担自己承受不来的事物只会毁了自己,这样最后还是会给大家带来困扰。了解自己的能耐,只做自己能力所及之事,如此一来就算失败,伙伴们也能填补空缺,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帮助伙伴。虽然不可能太过轻松,但至少不用过于逞强,毕竟就算再怎么拚命,我也没办法做超过自己程度的事。
总觉得身体似乎变得轻盈了一些。
来到一楼大厅,穿过阿尔发撞破的大门一口气向外冲去,突然觉得十一巡月夜晚的空气其实还满舒服的。
让人觉得无论前方有什么事情在等着我们,都没有问题。
我马上收回这句话。
或许,不是这样。
「……这数量未免也太多了吧?」
破晓饭店正封着海岸道路,那是驎紧旧码头与新码头,杰德里的主要干道之一,海岸道路晚上在橙色的半永久灯映照下,仍能看得非常清楚。因此,就连那些家伙的身影也看得清清楚楚。
一大群骑兵。
不太确定数量,但大概有两百、或是三百。
奔驰而来。
如怒涛般汹涌而来。
距离玛利亚罗斯等人所在的玄关石阶,大约只剩五百美迪尔——不,四百美迪尔左右吧,这种距离即使是步行,也只需要一两分钟。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是骑马呢?有时间想(正确答案)还不如快点逃吧?
话说回来,刚才还在饭店正前方的圆中商店,已经消失无踪了。该说他眼力好呢,还是逃跑的速度够快呢?那么大的流动商店,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移动到别处?虽然这是个谜,不过玛利亚罗斯等人也不遑多让,回头一看,卡尔罗‧博西及潘卡罗家族的人正打算穿过饭店旁的小径往北离开。好了,不快逃不行——话虽如此,但似乎没那么简单。
「不妙。」多玛德君挑起单边眉毛,将手放到大剑剑柄上。
没错,真的不妙。潘卡罗家族的人因为要护送奇罗.潘卡罗,原本就不可能全速逃跑,再加上饭店里的一般民众也争先恐后的夺门而出,一边哇哇呀呀地叫着,在玄关前仓皇失措,像无头苍蝇般一下往这、一下往那,其中不晓得为什么也混着潘卡罗家族的人,实在是有够碍事,但是又不能将他们强行排除,也没有那种时间。
「哎、哎呀……不过,反正,他们应该也不是以我们为目标,对吧……?或许只是碰巧往这里来而已……」
「要赌赌看吗?」
多玛德君笑了笑,这种时候还能这么冷静,虽然平常就是这样了,但还是很想知道他的神经到底有多大条。
「……还是算了,我的作风是只押必赢的赌局。」
「百分之百会赢的话,就不是赌博了吧。」
「所以我完全不赌博。」
「真是无趣的人生。」
「要你管,要是像你这样过着有趣的人生,连脸都变得那么有趣该怎么办?」
「颜面凶器death。」
「老子的脸会杀人吗?如果杀的是女人就好了!不过老子一直都只有被女人杀的份呀,真是遗憾,就连内心都伤痕累累……!」
「逼不得已。」多玛德君叹了口气,拔出大剑。「在这里挡住那些家伙,莎菲妮亚,魔术就拜托妳了。」
「……啊,是……!」
「我跟皮普、胡子在前面,其他人保护莎菲妮亚,别散开了,要撤退时我会下指示。」
玛利亚罗斯等人没有直接响应,而是摆好阵仗等待骑兵队伍靠近。心脏怦怦跳着,正确的说,是从不久前就一直这样急速地跳动着,呼吸不知不觉变得紊乱。还有大概一百美迪尔左右吗?还是更远呢?无论如何,已经非常接近了,骑兵、骑兵们,敌人、敌人——是什么呢?我还没有实感。他们虽然拿着红底黑十字的旗帜,穿着战袍,但装备并没有统一,虽然很有气势,但步伐并不完全一致。那就是敌人?染血圣堂骑士团。没错,敌人,应该是。
玛利亚将手伸向腰带上的封盒。
还是作罢,握住了伪劫火的剑柄。
有种奇怪的感觉。
彷佛像是自己身后还有一个自己,从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似的。
我很冷静吗——……?
我可以清楚看到四周,也可以清楚听见声音。我似乎可以准确把握情况,也知道自己有点紧张、身体有些僵硬,但是,还是有点奇怪。感情,没错,情绪有点抽离。真奇怪,明明发生很多事,多玛德君决定要战斗了。还有胡子的事,对胡子来说,染血圣堂骑士团是仇敌,所以,我也要战斗,这样不就够了?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
我正在思考着战斗的理由时,周遭的景色也逐渐改变。
四周的空气弥漫着令人作恶的血腥味,海潮的味道早就不知道消失去哪儿了。
「极罗雪怨慈励印ReuLauRu度律……」
不过,幸好没有打赌。
骑兵们往这里直奔而来。
也不知道咒语即将咏唱结束,莎菲妮亚的魔术就要发动。
「——MauLeu净土Dugus痕严顽玄月结冰狱」
那东西从地面喷发出来,像白浪一般袭击骑兵前方的队伍。只有湾岸道路的一部分直接遭受攻击,不只在十一巡月,就算是在寒冬,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异常气象,即使距离二十美迪尔以上,这里还是感觉得到寒意,不是普通的冷。
寒气,凛冽的寒气。几乎是在一瞬间,十几二十名骑兵全变成一片白,动弹不得,连惨叫的机会也没有,就这样一个个倒地,后面的马匹踢到这些人便向前倾倒,那些又变成障碍物,在石阶前筑起了人与马匹的堤防。这样应该可以稍微拖延一些时间吧?让莎菲妮亚一个人忙碌真是不好意思,但差不多可以逃跑了吧?玛利亚罗斯才刚这么想。
多玛德君猛然向前突进,飞越倒下的人马筑成的屏障,大剑一闪,连人带马唰地劈了下去。
这时,皮巴涅鲁已经冲过多玛德君,用他的雌雄双剑演奏起血与肉的回旋曲。
胡子稍微迟了一步。
但他那比多玛德君还庞大的身躯华丽的在空中飞舞,「拜……!」一掌直接打在一匹马的胸口,接下来便发生了恐怖的事。
砰地弹了出屎。
是皮普吗?是肉吗?还是骨头?
当然,马匹立即殒命,骑在上面的人摔落地上,就被胡子一拳击碎头部,击得粉碎。那个,他应该有带头盔吧?而且好像还是金属制的。空手也完全没问题?真的假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超人?胡子双手合十闭眼仰天。
「唔唔唔……又杀生了,而且马儿是无辜的,但是,拙僧的肌肉、肌肉在骚动着,肌肉呀啊啊……!恩师岱达兰‧姆索曾这么告诉拙僧『你要背负无数的罪过及矛盾活下去』这也是业障,既然如此,就由拙僧来击碎、来破坏吧!遵循我肌肉的导引喝啊……!」
不,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该不会进入了什么奇怪的模式吧……?
说实话,就连身为伙伴的玛利亚罗斯都会对胡子感到害怕,更不用说是敌人了。
然而胡子右边站着举起大剑摆好架势的多玛德君,左边则是手握雌雄短剑的皮巴涅鲁,只要他们瞪一眼,数十名敌军就二齐倒抽一口气,敌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气势很明显的被压制住了。
恐怕这才是多玛德君在等待的吧,一口气发动攻击,让敌人斗志全消,再趁隙逃跑,看样子是成功了,多玛德君又大胆的补上一句:
「不好意思,此路不通,走别条路吧。」
当然,不可能因为他这么说,对方就会回答「是吗?真不好意思。」然后打道回府,又不是笨蛋。话虽如此,似乎也没有笨蛋误解了多玛德君话中的意思,也就是说,多玛德君在暗示要过去就得付过路费,而且不便宜,应该说很高,非常高。生命,简单的说,多玛德君的意思是「想死的就放马过来」,再讲得狠一点就是,管你们有两百人还二百人,终究还是独自一人,就算想集结数人之力杀了我们,你们还是可能会死,如果这样也无所谓,就过来吧,来杀看看呀——就算这么说,敢立即回答「好呀,谁怕谁」的不怕死家伙,大概也没几个吧。
仔细靠近一看,他们的胡须编成奇特的形状,脸上满是污垢,身披的华丽盔甲也满是伤痕,皮肤因长年日晒而黝黑,说是坏蛋嘛,倒还比较像野蛮人,像是让山贼或海盗穿上正式服装,想办法让他们看起来比较人模人样一点的感觉。这种程度的对手用来吓唬可以,但如果反被压制住就会丑态毕露,不会死缠烂打,虽然我随便下定论不太好,但事实上他们已经开始想要逃跑了。
只要再一把,再推一把。「——你们这群没××的混账家伙!你们是男人吧?明明就是男人,却没有卵蛋吗?××卵蛋呢?挂在你们股间的××只是装饰品吗?干脆去挖洞算了!这群没用的人妖混账……!」
没错。
就像这样,用肮脏下流的话激励他们—〡
「咦,什么……?」
「——小……?」
「啊!莎菲妮亚,不行!就算是恍神还是不小心都不能说出口呀!」
「……啊!是、是……」
「话戳回来—─」
「竟、竟然说出这么卑猥的……」
而且还是女子的声音。当然不可能只有声音,队伍分开,应该说是强硬地把他们推开前进的栗色马匹上坐着的一毫无疑问地是一名女性。
一让人不禁联想到狮子鬃毛的美丽金发。
她穿着用金属板补强的皮革铠甲,作为防护衣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场……重点是,穿那样不会冷吗?明明是防护用衣为什么裸露程度这么高呀?她是想夸耀自己锻炼有素,同时也不折不扣的女性身躯呢?还是想要展示布满全身的刺青呢?那是以十字架与祈祷的女性为主题,精巧细致却又骇人的红与黑色刺青。
比起这个,她身上还有其他足以吸引众人视线的特征。
一不小心就看得出神,他赶紧移开视线。
脸。
她的右半边脸,可以看得出是一位相当美一丽的女子。
但左半边脸——那是烧伤的痕迹吗?眼睛、鼻子、嘴唇都找不出原本的轮廓,令人十分心疼。其实,只要她有这个意思,大可以用头发将其遮住,但她却堂而皇之地展现左半边脸,多么桀骜不逊的人。
接着她舔了舔嘴唇,拿起系在腰际的鞭子,往附近的骑兵咻地抽了下去。马上的男人脖子上裹着红底黑十字花纹的布,并穿着皮革铠甲,但那并不是一般的鞭子,是铁鞭,感觉似乎很痛,事实上是真的相当痛。
「——咿咿!」
「啊哈!叫好听一点!你这个没屁眼的混账!」
接着又是一鞭。比刚才的力道更强,被一鞭抽中背部的男人发出「嘎呀啊!」的惨叫从马上摔落,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
「啊哈哈!痛吗?很痛吧!这就是罪!是罪恶的痛!罪过是很痛的,无论到哪里痛苦都会跟随,让整个世界都在承受苦痛!反正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只是连自己的无知都没有自觉的愚蠢恋童癖混账!低等的被虐狂!无能早泄短小完全不能用,只能当我的仆人!听懂没!什么?听不懂?我想也是,你们的笨脑袋怎么可能会理解呢?即使如使,还是有拯救你们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去死就行了……!」
女人的右半边脸露出美艳的笑容这么说道,却突然猛烈地甩头,拿着鞭子的右手彷佛要捏爆什么似的抓住胸部。
「——啊啊……!可耻,多么可耻呀,我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果然就算再怎么努力,过去也还是难以抹煞的呀!无论再怎么逃跑、再怎么逃跑还是会追上来,那就是过去!那也是罪……!伟大的指导者犹大爵士呀!请您原谅我的罪过!不,您不用原谅我也没有关系,我一定会达成任务!为了犹大爵士与罗榭!没错,是的,我这充满污秽的身体与灵魂全是为此存在……!」
说实话,我很想问她「请问——喂喂,妳没事吧?(主要是指脑子)J现在这种令人傻眼的清况让人不禁想这么问。
因此,当我发现已经完全错过逃跑的时机时,已经太迟了。
惨了,当我这么想的同时。
女子用铁鞭重重敲打地面,迅速对骑兵们下令。
「好了,丑陋可爱悲哀的仆人们呀!你们如果不想死在我的鞭子下,就去杀了那些家伙!罗榭是伟大且宽厚的!他会平等拯救所有的死者!现在正是你们获得救赎的时候!附带一提,表现英勇的人,我会好好地疼、爱、你,喔喔喔喔喔喔……!」
丑陋可爱悲哀的仆人们,一下子全都复活过来了。
「唔喔喔!」「为了大小姐……!」「伊欧涅亚小姐万岁!」「大小姐的命令!杀呀!」「大小姐!大小姐……!」「干掉他们……!」
——看样子在他们心中,未必有把罪恶跟救赎划上等号。
算了,不管动机是对那女子的忠诚心也好,还是罗榭或犹大什么的意思都好,对玛利亚罗斯等人来说还是一样的,敌人就是敌人。
多玛德君最先冲进去用大剑唰地砍倒一名骑兵,但那些人并未面露惧色。不只是胡子,连对方都开了奇怪的开关吗?这样下去会变成混战,如此一来,人数对我们来说是压倒性的不利,并非所有人都像多玛德君一样是以一挡百的强者——例如说,玛利亚罗斯、玛利亚罗斯、玛利亚罗斯,只要有个人战斗能力相当微妙的人在,最后还是会出现空隙的,面对面决胜负不符合现实考虑,多玛德君也清楚这一点,他转身叫道:「——撤退……!玛利亚!」
自己也稍微吓了一跳,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对方只叫了自己的名字,玛利亚罗斯立刻就理解多玛德君的要求,身体自然地迅速反应。他将手伸向腰带上的封盒,打开盒盖,拿出装有哈蕾慕‧戈登的小瓶子,右手两瓶、左手两瓶,共四瓶爆弹。玛利亚罗斯瞄准被骑兵追着往这里冲过来的多玛德君、胡子、皮巴涅鲁的身后,吸气、停住、投出。在爆弹碰到地面或人马碎裂之前,毫不迟疑地转换方向,追向先行逃跑的由莉卡等人。「——要爆炸了……!」他还是提醒其他人注意,就在那之后。
砰砰砰砰————……!闪光、爆炸声及冲击陆续传来,就连惨叫或骑兵们倒下的声音都听不清楚,四瓶爆弹的材料费是多少,能给敌方多大伤害,这些事情他完全无法思考。
不要回头,抬起脚步,跑,跑,跑,现在只能拚命跑。带头的是阿尔发,在牠身后的是萝姆‧法,由莉卡与卡塔力在莎菲妮亚的两侧,玛利亚罗斯也在,胡子、皮巴涅鲁与多玛德君三人应该一起奔驰着。ZOO八人+a穿过破晓饭店的玄关,朝潘卡罗家族先行离开的小径冲去。刚才在饭店门口一阵混乱的民众已经不见了,是已经逃走了?还是折回饭店里了?我不知道,也没闲工夫管这些,光是我们的事就自顾不暇了。不只如此,好像还老是一头栽进许多事件的感觉。总之,这些事之后再说,现在非得先逃不可,虽然爆弹的火焰及烟雾或许可以暂时阻挡敌人的视线,拖延他们追来的时机,但还是不要过度期待比较好。太过期待,事与愿违时就难过了。
无论如何,就快要到达小径入口了。阿尔发突然一个急转弯向左冲进小径,萝姆‧法也跟随其后。这是石墙与饭店之间,宽度只有三美迪尔左右的狭窄小径,就算敌人追上来,也没办法利用数量上的优势将我们包围起来,一边这样安慰自己,玛利亚罗斯转弯冲进小径,当他就要看见终点时,「啊……」他不禁发出声。没有人阻挡,但他却停下脚步。
这是怎么回事?
敌人不只刚才那些人吗……?
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
只有这个可能性。
因为,怎么可能,应该不是偶然。现在,这个时间点,正好在小径前方更过去的地方发生了火灾,猛烈的浓烟窜入夜空,看样子整个巴尔摩亚地区都正在发生动乱——不可能有这种事,要是有还得了。
是他们干的好事。
昨晚烧毁名人街,之前将红线地区烧个精光的染血圣堂骑士团,今晚打算让巴尔摩亚地区化为灰烬,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管他的,现在的问题是,再怎么想都已经不是别人家的事了。
玛利亚罗斯等人已经完全被卷入了,或者应该说,已经在漩涡当中了。就算想逃,前有火灾,后有骑兵。不,或许是因为风向的关系,没有间到焦味,虽然不清楚正确距离,但火灾似乎是在远处,总之,现在只能继续前进了。多玛德君也没有发出其他指示,不是人类的就更不用说,速度远比人类快上许多的阿尔发,很快就会追上潘卡罗家族或其他客人了吧。
不要迷惘。
我迷惘也没有用。
玛利亚罗斯重新打起精神,将力气集中在踏着地面的双脚上。
但是,总觉得冷静不下来,胸口骚动着。但那又怎么样?没问题,我没有必要去判断每一个感觉,还有多玛德君在,还有伙伴们在,可以交给他们,可以信任他们,可以依赖他们,我只要做我能做的事就好,事实上,我也做到了。多玛德君那简短、甚至称不上指示的指示,我确实听懂了。这种事,换成以前的我根本不可能办到。我——虽然或许只有一点点,但确实在进步,在成长,变得更加坚强,用不着贬低自己。我既渺小又派不上用场,一无是处——我不用再那么想了,我只要依赖别人就可以,我有这个资格。
信赖。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词会这样深深刻画在心上。
我可以相信吗?
这种话,我没有办法问出口。
因为总觉得很丢脸,害怕被拒绝,因为没有自信,认为像自己这样的人不可能打从心底相信别人,所以总是裹足不前,低下头回到原点。
我原本是孤单一人。
但是这些家伙全都是好人,虽然是一群怪人,却不会丢下我一人不管。就像卡塔力说的,笨蛋,全都是无可救药的笨蛋。我没办法逃离这些家伙,也不打算逃跑,结果,其实我已经相信了,相信ZOO的大家,想要相信到底,我不会后悔,绝对不会,因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
所以,一定要想办法突破现在的困境才行,不,一定能突破。没问题,还有机会。
即使前方的潘卡罗家族突然停下脚步,怒吼、惨叫与吶喊声四起也是一样。
就算萝姆‧法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拿起弓箭发射也是一样。
我没有慌了手脚,没有陷入混乱,我知道,我可以清楚的把握情况。前方的集团从某条路出去,在那里遇到部分敌人,已经开始战斗了。后方有一队骑兵就要追上来了,我们被包围,前后夹击。怎么办?该怎么做?腹背受敌,左方是为了防止他人入侵破晓饭店广大土地而建起的高耸石墙,右方是楼与楼之间几乎没有空隙的全新建筑物。无路可逃,金属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刀剑声,脚步声,不是自己的。人?马匹?我并不想陷入慌乱,但果然还是有点急躁,停下脚步,看向前方,再看向后方,反复了好几次毫无意义的动作。多玛德君大喊:
「——后面交给我跟胡子阻挡!萝姆‧法掩护我们……!其他人到前面……!」
「喔!」「了解。」「喔喔!」「好!」「是。」「我知道了!」「……是。」「嗯、嗯!」「——喝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发出像野兽般的吼声,伴随着劈砍生物的恐怖声音,似乎也能听见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胡子的狂笑响遍整条狭窄的小径,也听得见阿尔发的咆哮声。玛利亚罗斯背对这些声音,接近潘卡罗家族的人。还有三十美迪尔、二十美迪尔,看起来像是一般民众的男女,一边哇呀哇呀的吵闹一边到处乱钻,真是碍事,闪开,闪开啦!不过,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情。
虽然玛利亚罗斯不够高,看不太清楚,但小径的出口似乎被许多身披铠甲的士兵完全封锁了。如果把小径看作是一个筒子,现在两侧都被盖上盖子关了起来,无法到外头去,而且这盖子还渐渐向内挤压,想要夹杀在筒子里的玛利亚罗斯等人。这种压迫感十分强劲,不只呼吸紊乱,甚至感觉快要停止呼吸了。被恐怖支配,什么也无法思考的话,倒不如死了痛快。如果没有足够的经验,这种情况一定很痛苦吧,就算是不晓得经历过多少次危机的玛利亚罗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情况的确不乐观。但与其思考,不如先行动再说,虽然对一般民众不好意思,拚命地挤开他们想要前进,但潘卡罗家族的人实在太密集了,没办法到更前面去。
但是,不管是不是看透情况,总之只遵照主人的命令行动,杀杀杀拚命斩杀,对敌人来说是恐怖,但对同伴来说却是值得信赖的存在,ZOO里面有这样的一个男人。
「——皮巴涅鲁……!」
一袭砂色服装的前杀手,见到前方堵住便轻松一跃,跳到高度有二美迪尔以上的墙上奔驰而去。对喔,原来还有这一招!
不,这堵墙虽高,却也不是高得无计可施,玛利亚罗斯也不是完全办不到,但会非常引人注目。过于引人注目,反而容易招致攻击,相当危险。
应该说完全不会考虑到这一点呢,还是说,根本不会考虑自已的实力,只要拜托他,就算再危险也会接受的特大号笨蛋半鱼人,ZOO里面也有一只。
「好!老子也来……!」
「我不会阻止你喔?真的不会阻止你喔!会变成怎样我可不知道喔?」
「好、好高……!我的嗔高构不到!卡塔力,对不起,能不能帮我个忙……!」
「喔喔!」
「——为什么连由莉卡也这样!」
「唔唔……玛、玛利亚……如、如果你能帮个忙,就太好了……」
「连莎菲妮亚也这样!」
而且莎菲妮亚还是左手拿着手杖,右手抓着石墙边缘,好不容易才挂在那边的丢脸模样。真没办法,玛利亚罗斯用自己的肩膀当踏台,一让莎菲妮亚爬上石墙。「……对、对不起。」莎菲妮亚很不好意思地这么说,既然要道歉,一开始不要做出这种有勇无谋的举动不就好了?
无论如何,不能只剩自己一人留在这里。玛利亚罗斯自己想办法爬上石墙,形成掩护莎菲妮亚背后的情况追着先走一步的半鱼人与由莉卡。这个高度可以看得很清楚,皮巴涅鲁已经在小径另一头的通道上挥舞着他那对雌雄短剑,在他附近,还有一人挥舞着摩德洛里刀勇猛的战斗,是卡尔罗‧博西吗?正确的说,认真战斗的只有那两人。只有他们从小径突围,在稍微宽敞些的通道上被大群敌人包围,一个个将他们击倒。剩下的成员被挡在小径里,被斩杀、被推挤,光是支撑着不往后退就已经是极限了,而且——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一百……应该没有这么多人,但是……」
身后,虽然或许有稍微减少,但有二百名骑兵,前方也有全副武装的大批士兵。不仅如此,火,各处都窜起了火苗,这个味道是烧焦味,很近,附近也起火了?巴尔摩亚地区有许多高楼大厦密布,所以没办法看到全貌,但还是可以知道。西方、东方、北方,有什么正要发生,不,是已经发生了。
「——哇哈!不过,这趟旅行可真是不得了……!」
「会不会斥平常的行为遭到报应了呀!」
「……搞、搞不好、是我害的……」
「总之大家不要太勉强!尤其是卡塔力!」
「猪头!在这么令人热血沸腾的情况下,不勉强自己怎么称得上是好汉哩!上吧!老子要上了!把他们全宰光啦啊啊啊啊……!」
卡塔力拿出爱用的变形斧丁四及戊五咻咻地旋转,在墙上奔驰着。可恶,明明是只半鱼人,这种时候速度却快得不象话!由莉卡也拿出极限九手棍跟在半鱼人身后,但已经完全追不上他了,当然,后面的玛利亚罗斯与莎菲妮亚也是。真是的,你跟多玛德君、胡子或皮巴涅鲁又不一样,为什么老是这么乱来?要是可以,他很想伸手强行阻止他,但现在没有办法,很抱歉,比起我来还是由莉卡的速度比较快,不过,因为是在墙上,想要超过其他人也不可能,想全力追赶也办不到——啊啊!不过,只差一点!这时,卡塔力却「好汉一名!在此登场啊啊……!「一边喊着人家听不懂的话,从墙上跳下去,直接给一名士兵一记飞踢。要是能将那家伙踢飞还能华丽的着地,我可得好好称赞他,不过遗憾的是很明显地失败了。该说是有勇无谋吗?卡塔力想要在空中华丽的一回转落地,却转得太过头,背重重地落在地上。「——喔噗!」
「卡塔力……!」「那个笨蛋!」「卡塔力……!」
当然,敌人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呈大字型仰躺在地的卡塔力的。有两三名敌人往卡塔力砍去,我们当然也不会让他们得逞,是由莉卡,由莉卡跳了起来。
「把啊啊啊啊啊……!」
她手中的极限九手棍前端变形,分成好几截。
斩、碎、挂、挖、刺、拨、打、流、弹。
只要是专家使用,就能够使出九种攻击方法,这就是鸪流古式战斗术专用武器的真正姿态。
由莉卡实际展现。
极限九手棍的使用方法。
「——鵺流古式战斗术,打连珠……!」
激烈地令人难以想象。
严苛地、壮烈地、悲壮地、又楚楚可怜地、华丽地。
「破汰汰汰汰汰汰汰汰汰汰啊啊啊啊……!」
极限九手棍随心所欲地斩裂、扯弹、刺击、挖、拨打。
由莉卡挥舞着。
从空中,然后在卡塔力身旁落地,从地上。
由莉卡身上穿着的女性用医术士衣被溅回的血染红,人类的手腕、手掌等散落一地。倒在地上的士兵及看着一切的士兵或许根本搞不清楚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会怀疑自己眼睛看到的事物吧。再怎么看也只有十到十一岁左右的少女,竟然能在短短的十秒左右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们大概都是这么想的吧。在他们惊讶、哑口无言时,玛利亚罗斯与莎菲妮亚也从墙上跳到由莉卡与卡塔力身旁。他们俩的慎重度、冷静程度、陆地上的平衡感及种族等都跟半鱼人不同,顺利的着地。那个大笨蛋终于爬了起来——不过似乎完全没有学到教训。
「哼哼哼……!他们铁定是被老子的超级力量吓得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不,愣住说不出话来的是我们才对。」
「你不是在说话吗?」
「吶,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比喻?不知道吧?不可能懂吧?你的脸看起来就不像会知道的脸。」
「以前的人说过!不能用外表来判断一个人!」
「可是,是不是假扮成人这一点一看就知道了吧?」
「──爆条Mexes雷来礼」
在此先声明,这一切都是平常培养出来的共同默契,并配合临场反应才能完成的一连串巧妙表演。也就是说,卡塔力认态毕露,由莉卡负责掩护,玛利亚罗斯吐槽,让敌人愣在一旁,此时莎菲妮亚便趁隙发动她拿手的爆雷索。这么说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像是说谎,玛利亚罗斯也并非没有感到些许痛苦,但是就结果来说几乎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与其辩解些有的没的,不如赶快走下一步棋。没错——从莎菲妮亚的手杖中发出几道雷,在夜空中描绘出闪电型的轨迹,一口气攻击五、六名身穿铠甲的士兵,让他们触电倒下,如此一来敌方的动摇绝对非同小可,就算没有人脱逃,但至少在心理上、空间上都会出现空隙,只能利用这个机会。
「皮巴涅鲁,这些家伙一个也别放过……!」
玛利亚罗斯一边拔出伪劫火一边喊着,卡塔力挥舞着丁四与戊五攻击离他最近的士兵,距离他们七、八美迪尔远的皮巴涅鲁以实际行动代替回答,雄剑库雷亚达拆下一个人的铠甲,雌剑莉蕾札割断喉咙,又给另一个人一记扫堂腿,再迅速将下一个人的右手腕肢解。由莉卡与玛利亚罗斯一起保护着莎菲妮亚,方才的大胆与现在的慎重,对同伴来说不知道有多么值得信赖,玛利亚罗斯第一次与ZOO一同前往闭锁魔宫时,也是多亏了由莉卡的帮忙。
希望总有一天能换我来帮由莉卡的忙,他打从心底这么想。
这也是为此跨出的一步——我不打算说这么狂妄的话。
不过,以玛利亚罗斯那句话为契机,潘卡罗家族的人士气大振是毋庸置疑。当然,比起玛利亚罗斯,由莉卡与莎菲妮亚的行动应该更有感染力,这点玛利亚罗斯也很清楚,虽然清楚,但还是觉得有点开心。因为,情势明显地、很有趣地,正在逐渐逆转。
「——杀!」卡尔罗‧博西怒吼的同时,手上的摩德洛里刀也啪沙啪沙地挥砍,两三名潘卡罗家族的成员对付一名染血圣堂骑士团的成员,他们用身体冲挤、推撞、劈斩,或者应该说刺杀。就算三人当中有一人死在对方的剑下,剩下的两人也会立刻往其他敌人冲去,这绝对称不上明智的战法,相当粗暴,说是粗暴过了头也不夸张,但这样战斗技术就不是最重要的问题,装备差距也不会造成阻碍。
推挤,总之就是拚命推挤,压制,杀掉,击溃。
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恐怕是干劲吧。虽然这样跟卡塔力一样有点讨厌,不过这就是他们的作法。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就一定会提到精神论,总之,现在的情况逐渐对他们有利,离开小径后,前方的T字路日渐渐被潘卡罗家族与尸体与无法战斗的重伤伤员压制。
接着,终于有一名染血圣堂骑士团的成员「呜哇啊啊!」的丢下盾牌逃跑。
如此一来,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连锁效应。
敌人开始争先恐后地逃跑。
往左。
往左边的道路。
往他们来时的方向。
但是,彷佛表示「不会让你们逃走」,穿着西装的男子们冲向他们身后,拉倒他们憎恨的敌人,一次又一次地将刀剑刺下。「——你们逃什么逃?啊啊!」「咿咿!」「血(Sangue)!」「复仇(Vendetta)!」「复仇(Vendetta)!」=
救、救命……!」「别开玩笑了!」「神圣、神、神圣的火焰,会把你们烧毁的—─」
「敢来就来吧!」「……嘎啊啊……!」
于是,血花四溅。
染血圣堂骑士团,正如其名地倒卧在血泊中。
大部分都是自己与同伴的血。
真是凄惨的景象,但还是无法因此对染血圣堂骑士团有半点同情之心。潘卡罗家族的男人们,执拗地伤害染血圣堂骑士团的尸体,口中喃喃念着某个人的名字,也有人在哭泣。对他们来说,这并不只是单纯的杀戮,而是复仇,或许他们一直努力忍耐到这一刻也说不定。感叹、悲伤、忿怒,他们说不定一直焦急等待着让这些情绪爆发的机会来临。虽然他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但还是觉得很危险。
原本总是聚集在一起的潘卡罗家族,逐渐分散开来。
忘我地追着敌人的人、跨坐在尸体上发愣的人、彷佛在等待指示似的看着卡尔罗‧博西的人、伊比兹与波波‧法丘的担架停在小径出口。阿尔发与萝姆.法从后方赶来,胡子与多玛德君也是。骑兵们距离还很远吗?该不会全被多玛德君他们击溃了吧?应该不太可能。再来——是站在担架旁动弹不得吗?几乎腿软的女孩子身影映入眼帘,是当时也在饭店房里的女孩。她没事吧……?不只那女孩,是现在所有的状况,行动不一、不得要领。重点是,我们似乎忘了什么——不,是完全忘了。
「——唔……!」
那是什么。
搞不清楚。
轰然巨响。
虽然应该还很远,却震耳欲聋的声响。而且,不只是声音,还有冲击,地面剧烈摇晃,该不会是地震吧?虽然艾尔甸并不频繁,但他不清楚杰德里的情况,搞不好相当频繁。不过,不对,这阵振动只有叽……滋……滋……这样就结束了。玛利亚罗斯虽然没有遇过几次,但地震应该不是这种感觉才对。而且,这是,这道光是?光……?不对,不是这样。
与染血圣堂骑士团逃跑的方向相反。
玛利亚罗斯向东看去。虽然他对这一带不熟,不太确定,但从脑中的地图确认,从这条T字路口右转后前进,应该会抵达巴尔摩亚大道才对。虽然应该不是笔直前进,而且被高楼大厦遮蔽视线没办法看见——不过,大概是那边。
红色。
从东方到东北方,天空彷佛燃烧起来似的一片火红。
火焰。
差点忘了,自己刚才确认过远方的某些地点发生火灾。但是,规模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不晓得是巴尔摩亚大道或是附近,似乎发生了相当不寻常的重大火灾,正确的说,那是现在才发生的。突然?一瞬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不能保证一定没有,有可能,玛利亚罗斯看着身旁的莎菲妮亚。莎菲妮亚睨着东方的天空,咬紧下唇,看来果然没错。
「魔术的……火焰。」
玛利亚罗斯低喃,莎菲妮亚用力点头。
「……是规模极大的……魔术,至今为止从来没遇过的……这种魔力,即使是大姊也……」
「大姊是指——那位有名的闪光魔女玛奇鲁塔吧……」
「……大姊认为自己的力量……与昔目的魔导王并驾齐驱……当然,在我们这些弟子面前……她也不会轻易将真本领现出来……但是……」
「据戳魔导王能凭自己一人之力征服一个国家,魔导王之间的战斗要斥认真起来,就连整个斥界都会化为焦土。不仅如此,魔导王持代的末期,他们还会破坏既定的规则相互争斗,重复着战争游戏……」
「如果有某个能与之匹敌的人存在,而那正是他干的好事——」
玛利亚罗斯仰望燃烧的天空,再将视线移回莎菲妮亚身上。莎菲妮亚的表情变得更加沉重严肃,似乎在烦恼些什么。的确,情势相当严重,但莎菲妮亚未免也太紧张了,到底是怎么了——当他这么想时,又发生了出乎意料的状况。这种事很常见,虽然不希望它发生,但无论希不希望,会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会认为发生得突然是因为自己没有预想到,洞察力不足,仅此而已。但人类也有所谓的极限,原本就不可能什么都看透、预知,所以没办法的事还是没办法吧。
即使如此,还是太大意了。
注意力被东边的异状吸引过去,发现得太晚了。
这次是西边,是染血圣堂骑士团的步兵们逃走的方向。
几名追过去的潘卡罗家族成员惨叫声传来,玛利亚罗斯回头看向正从小径冲过来的多玛德君等人。卡尔罗‧博西脱下外套,用衬衫的袖子拭去溅到脸上的血,一边吶喊着什么,但听不到他喊的内容。重点是往西的道路,来了。是什么?饶了我吧。骑兵,是骑兵,非常大群,而且这次的家伙感觉比刚才的对手整齐划一,训练有素。队伍整齐、装备统一,不仅如此,剽悍勇猛。不仅潘卡罗家族的数名成员,就连逃跑的同伴也毫不留情地宰杀、踢开,以这样的气势一拥而上,步步逼近。是错觉吗?玛利亚罗斯似乎听见带头那名没穿铠甲的卷毛中年男子开口。
「发现猎物*
男人大概是这么说的,他愉快地笑着,接着将右手的骑兵用枪高举向上,这次不会搞错,他清楚的大声吶喊。
「——踩扁他们(Smashit)!」
「怎么会……开玩笑……」原本想说的是别开玩笑。想有力的否定,想强硬的主张。
玛利亚罗斯与莎菲妮亚、由莉卡、卡塔力等人几乎是毫无防备地站在T字路口的正中央。皮巴涅鲁、卡尔罗‧博西、担架组、数十名潘卡罗家族成员、还有那名女孩子,几乎也是一样。多玛德君等人才刚离开小径,也很难做好万全的准备,正确的说,是完全不能。
这样的状态下、面对这么多数—─虽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总之就是相当多数,而且这只骑兵队还以极快的速度突击,要是正面冲突的话——
会变成怎样?我不敢想。
我无法想象。
除了我之外的人,会如何准备迎战呢?莎菲妮亚的魔术?再怎么说也绝对来不及吧。由莉卡应该会不放弃地挥舞极限九手棍到最后一刻吧?卡塔力会怎么做呢?皮巴涅鲁呢?多玛德君应该会设法帮忙,胡子也是。萝姆.法呢?潘卡罗家族打算怎么办?啊啊,但是,我——
不行了。
什么也做不到,没办法做到,身体无法动弹,脑子无法思考,什么也想不出来。心脏的声音,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到头盖骨顶部,怦怦、怦怦地响着。我心里某处隐约这么想,遇到危机时就是这样吧,反正我只有这种程度。明明该做些什么才对。但是,这样好吗?真的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
因为,我连声再见都没有说。
怎么可能会好。
虽然不是因为这样,但我还是试图行动。
还有十美迪尔。
不,顶多是七、八美迪尔。
我试图行动。
虽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好,总之得作些什么。
@
污秽者呀。
「吵死了。」
我能够拯救你。
「闭嘴。」
赐予你救赎。
「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救赎。
反正,没有人能够拯救我。
污秽者。至今仍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从远方对我说话,那不祥的男人。的确,你说得没错,我是污秽的,污秽至极。
从生为跟贴附着地面爬行的小虫没两样的生物起,我就已经是污秽的了。是肮脏的存在,我也很清楚。我无法靠自己活下去,我只能汲取自己以外的生物转变成自己的东西,如果不靠这样修补,我就连维持自己的存在都做不到。打从出生开始,我就为了呼吸而啃食同胞。或许是我的兄弟,也或许是正好在那里的蛆虫,也可能是羽虫,总之,我不吃就无法生存,所以我要吃。为了能长得更好更茁壮,获得更多能力,我要吃,我继续的吃。我从某个时间点起就对自己的行为有所自觉,我的智能也开始萌芽,我能够理解。
被我啃食的生物,他们的疼痛、痛苦、悲伤、对我的憎恶、怨恨。
明明知道,我还是要吃,不吃不行。我想要变成他,我所憧憬的,那一天俯视着我的美丽生物。冷冷地,用浅蓝色的眼眸,没有轻蔑,没有哀怜,只是看着我。我能变成那样,我能变成像那个人一样。只要我继续吃,继续吃,改变形体,应该就能变成像那个人一样。
变成人。
我想要变成人。
因为我知道。
像我这样丑陋、恐怖、污秽的生物,不会有人爱我,不会有人认同我,见到我的人只想杀了我。真是不祥,真是恶心,杀,杀掉。我连他们的恐惧、憎恶全都一起吃下肚。吃掉,我逃跑了,一边逃跑,我还是得继续的吃。不吃的话,我就会死,我不想死。我除了吃以外,什么也没做,我不想以这种模样死掉。
就在这时候,我遇到了那个人,没错,遇到。我知道那个人,我知道。在很深、很深,地下的、最深的地底下的一隅,那个人找到了我。我还以为我会被杀,但那个人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俯视着我,静静地,用冷淡的眼神盯着我,他这么说:
「你也想活下去吗?那么,就活下去吧。我也要活下去,我能做的事只有这样而已,只有活着,才能证明我是我。」
那个人很美丽,与那污秽者之国的其他人截然不同。我强烈的祈求,想变成他,我想变成像那个人一样。我想活下去,想活下去。有错吗?我从出生起便是活着的。即使得吃,我还是活着,活着,活下来,以什么为目标。我,我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活着。这是那么不对的事吗?
我听说那个人逃跑了。
不对,是舍弃了。
污秽者之国,被那个人舍弃了,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个人不适合那个国家,作为抚慰国家人民的人,那个人太过高贵,太过美丽。一想到高傲的那人得面对像我这样丑陋的怪物,我就无法忍受,也无法想象。但是——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会怎样……?
或许会被爱也说不定。
或许也能够爱人。
我想成为那个人的替代品。
修道士们也认同了我的素质,特别赦免杀了、吃掉许多同胞的我,给了我机会。
我想变成像那个人一样。
代替那个人安慰大家。
所以,请爱我吧。
拜托,请来个人爱我吧。
——帮帮我。
救救我。
「还是,不行……」
失败了。
虽然是辩解,但那个连女人都称不上的女人,光是舔遍我的全身还不够,甚至打算咬下去。她竟然想伤害我,与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我。好可怕。怕什么?我不知道。那个女的?还是自己?我不知道,总之就是很可怕,因为恐惧而咬了下去。
我吃了她。
我不可能爱人。
没有被爱的资格。
我办不到。
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
从污秽者之国被放逐,我流浪到杰德里,作了一场梦。
一场很长的梦。
在梦中,我被璐卡捡到,受到劳拉的照顾,与史黛拉、乔治、拉恰、泰德、安娜和咪咪一同生活;住在附近的哈维老是因为一些小事跟我顶嘴,但他其实是很孝顺母亲的好人;潘卡罗家族的人们虽然长相凶狠,但其实对同伴非常亲切;卡尔罗先生就像是大我许多岁的哥哥一样。
在梦中,我非常幸福。
在梦中,我爱着大家。
在梦中,有许多人爱着我。
这是梦,我作了梦。伪装一切,打算抹灭自己的过去,装作从未发生过,在安稳的睡眠中,我作了梦。
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真正的模样。
不要看我正在啃食的模样。
不要看我啃食人类的情况。
我吃了人,虽说是尸体,但我吃了认识的人,却还想变成人类,不要看这样肤浅的我。
即使如此,还是希望继续作梦,不要看这样欲望深厚的我。
我已经从梦中醒来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是我破坏掉的。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不清楚原因。我被那个男的攻击,几乎濒死,是因为那个伤的缘故吗?还是是因为我的内心有某处逐渐疯狂,累积下来的结果,现在出现了破绽?或是说,这果然全是一场梦呢?我不知道。就算知道,那或许也是会让我陷入绝望的答案,总之——
我不回去。
我不回去。
无论如何都不回去。
即使力量回复。
即使身体能够动弹。
我也不回去。
再怎么祈祷,再怎么变化,无论做了多少尝试,都还是只有脸,光是脸部就费了一番工夫,只有脸能变成那个人的模样。但是,接下来就不行了,不对,差得远了。我的皮肤是深墨色,而且硬得出奇,手脚长得诡异,双手双脚那狰狞的利爪是我身为天生「捕食者」的证明。从前,我希望能变强,为了能够捕捉、啃食猎物,我必须变强。我从啃食的对象摄取,化为对我有利的形体,在污秽的地底王国,那漆黑、漆黑,飘散着彷佛一切都腐烂的气味,我在黑暗中活了下来。
那里有许多像我一样的生物,我也吃了他们,贪婪的啃食,为了生存,因此才获得的身体,为了代替那个人,应该早已舍弃的身体。
璐卡。
这样的手臂,只会伤害怀里的妳。
这样的姿态,想必会让妳害怕得不敢靠近。
我努力想要遮掩,从尸体剥下衣服、外套,缠卷在这不祥的身体上,也遮住与那个人相似的脸。我突然这么想,或许,我已经不再是我了,变成我之外的某种生物。原本认为那是我的自己,已经消失无踪了。这样一来,变成我之外的生物,我该怎么做才好?梦醒后的我,只能继续彷徨地追求其他的梦吗?我只能靠作梦生存下去吗……?
不——
结果,我还是在作梦。
我想要继续作那个梦。
所以我去了安佐‧潘卡罗的宅邸,救了遭到染血圣堂骑士团的袭击,陷入绝境的卡尔罗先生与伊比兹先生等人。
我打算做什么?
反正,我也不可能回去了。
为什么我还要寻求?
不要再作梦了。
没用的。
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该做些什么?
没有。
什么也没有。就算活了下来,也没有我可以回去的地方,我找不出活下去的意义。
救命。谁来救救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请温柔的安慰我,为我歌唱,紧抱住我,告诉我你爱我。这样的想法,不知天高地厚的愿望、希望、欲求,与原本丑陋的——这副模样,与我一点也不相配。虽然我隐约感觉到了,但我不想去想,因为我不想再更加绝望了。
是谁害的?
我做错了什么吗?
只有我吗?追根究柢,错的只有我吗?
我在巴尔摩亚地区林立的建筑物上,从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发出不成声的怒吼。
火。
啊啊。
是火的味道。
入夜的杰德里萌生争斗的气息,以人们的意志为养分培育,绽放充满血腥味的花朵。
——没错。
染血圣堂骑士团。
是他们,如果他们没有出现,我!我就能够继续作梦了……!
若他们以神的名义用神圣火焰烧毁城市,那么我就要用憎恶的火焰将他们燃烧殆尽。
我寻找着,寻找敌人,寻找令我憎恨的敌人。杀,我要杀掉、吃了他们,吃掉,我要变强,变得更强。然后杀、杀更多,我要杀了你们,把你们全杀光。那个男人,那个以神的代理人自居的犹大爵士,还有那个怪物。全部,我要全都杀光,吃光,你们全是我的饵食。没错,我是怪物,我不否认,我当怪物就好,我要回到捕食者的身分。染血圣堂骑士团,我要成为你们的天敌,我是饥饿的怪物。啊啊,肚子饿了,我想要吃,想要吃,我想吃人。与污秽者之国的那些家伙不同,人类好吃多了,就连尸骨也很好吃,如果生吃活人,会有多么美味呢?更何况,如果那是我憎恨的敌人?一定好吃得不得了。没错吧?
我寻找着。
寻找敌人。
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我找到了。
——在那里。
在巴尔摩亚地区,破晓饭店附近的道路。我拿手边的布摀住脸,只露出嘴的部分。唾液分泌,我饿了,我想吃,我想把那些骑兵一个也不剩地吃光。那些家伙跑走,我追了上去,在屋顶上追着。这不算什么,我不是人,是怪物。我追着,别想逃跑,我一边追,一边锁定目标。队伍前方,有一名没穿铠甲的骑士。我思考着,像是人类一样。那家伙是指挥官吗?怪物的食欲这样告诉我,那家伙一定最好吃,决定了,首先要先吃那家伙。这么一想,其他人就不被我放在眼里了。我想象着,用这双爪子将他撕裂、分成适当的大小、咀嚼、吞下,那时的快感、满足感,我只想着这些。我想吃,想吃,想吃,想吃。为什么?因为我是怪物呀,我原本就是这样的生物,反正我还是没办法变成那个人。这种事我不是老早就知道了吗?
够了。
已经够了。
不用勉强自己。
我舔了舔嘴唇,跳到猎物旁的建筑物屋顶上。那家伙挥舞右手握着的骑兵用枪,以人类的语言下着命令。就在那时候——
「——什……!」
让我惊讶的是那家伙的反应。才想说他竟然转过头来,他就已经扭转上半身将长枪刺了过来。那家伙的表情,既没有惊愕,也没有恐怖。他的长枪准确的朝我脸部攻击,那家伙不甘愿接受让捕食者猎捕、啃食的命运,他不是那种猎物。是这样吗?这样不是很好吗?吃了像你这样的人类,我就会变得更强。我侧头,仅以分毫差距躲开长枪,长枪只擦到我包裹脸部的布。虽然他将布挑掉,我还是毫不在意地扑向他,我伸出双手,想要捏碎那家伙的头部。这时他仍让我看到他的不凡之处。「——这个怪物!」他在马鞍上仰躺上半身,将离开马蹬的脚踢向我的下颚。「GUH……!」我很佩服,同时也踢了他的马的腹部。「——SHHHH!」「……喔喔!」那家伙跟马一起倒了下来。旁边的骑兵被卷入,虽然我也将别的骑兵卷入,仍立刻重整态势。顺便抓住那匹马上的人类头部,用力扭断。我非常激动,总觉得,我失去某种非常重大、重要的事物,同时却也取回了些什么。
强悍。
冲动。
让原本只是小虫的我活下来的,根本的力量。
SYAAAAAAAAAAAAHHHHHHHH……!」
我要杀,杀光你们。染血圣堂骑士团,你们全是我的食物,是为了被我吃掉才存在的。我要让你们认清这一点。
那家伙从马的身下爬出站起,一边咂嘴一边拔出腰际的剑,骑兵的队伍已经一片混乱。我觉得非常可笑,更乱,更加陷入混乱吧。我踢向想从身旁通过的马匹脚部,撞倒牠,再用爪子攻击冲过来的另一匹马脸部,我兴奋地、猛烈地伤害他们,全身浴血。我舔了舔嘴唇,品尝深红色的液体,陶醉其中,又看向那家伙。「……你这怪物。」他虽然这么说道,但似乎还是想要攻击。他露出浅浅的笑容,情绪高昂,仿佛陷入疯狂似的眼神,那家伙双手拿着摩德洛里刀,完全不看四周,一点一点的缩短距离。他要上吗?跟我?跟我这个怪物?想跟我对抗吗?跟这个我……?
简直就跟我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真有胆量。
我要杀了你。
吃了你。
SY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
我咆哮着,正准备冲过去,这时我才终于注意到。染血圣堂骑士团原本正打算突击,既然如此,当然有对手在。我想吃,杀掉,杀了,吃掉。被憎恶与怪物本性的冲动给支配,我连这种事都没想到,简直像是没有头脑。我终于知道了。
我的猎物瞥了东方一眼,微微露出不快的表情,被他的动作吸引,我也往那个方向看去。染血圣堂骑士团的队伍因为我的缘故一团混乱,有跌倒的、也有停下脚步的人,但还是有一部分继续前进,有一部分骑兵现在仍经过我与猎物身旁,但是已经没有原本那种堵住道路列队突进的气势了。虽然我没有那个意思,但还是对他们造成相当大的妨碍。换句话说,虽然没有这个意图,我还是帮了他们。
帮了那些差点被整齐的骑兵队伍蹂躏的人们。
我不认识他们。
以惊人的跳跃力在冲向他们的骑兵之间飞舞,用一双短剑迅速斩杀马鞍上的士兵,身穿砂色服装的男子、巧妙操纵棍子将马匹击倒,身穿医术士服装的少女、挥舞大剑,身材高大且穿着夸张铠甲的男人、还有穿着僧服的巨汉,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但是——
那个正在射箭的女人。
她身旁的大狗。
我认得。
我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与他们并肩作战,挥舞摩德洛里刀击溃骑兵的,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你怎么了,怪物……!」
从左肩到胸前,某种彷佛烧红般滚热的物体,与灼热的团块冲突。虽然伤到了我坚硬的皮肤及肉,但立刻停了下来。我的肉体下意识地应付这瞬间的攻击,将其挡了下来,将伤害控制在最低限度。一点也不痛,或许我已经失去了感觉疼痛的机能了,我的身体立刻开始活动,想要吃了它,想要吸收它,那想伤害我、想斩断我的刀剑。
原本应该是我的猎物的男人,感觉到某种异样的触感,立刻放开剑柄退后,这男人的直觉真不错。我缓缓看向他,那家伙虽然一边冒着冷汗,仍然挂着笑容。
「——世界还真是广阔,竟然还存在着这种令人难以想象的怪物。说实话,真是让我愉快得不得了。」
是吗?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好愉快的。
一点也不愉快。
好痛。
非常地痛。
伤口明明就不会痛,为什么我会这么痛呢?
我握住那家伙的剑柄硬把它扯了下来,皮肤与肉发出哀嚎,彷佛不是属于我的一般。能证明我是我的证据究竟在哪里呢?我已经不知道了。疼痛的原因为何?我不知道。我面对那家伙把剑丢了回去,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捡起剑。
「……你想做什么?怪物。」
这个嘛。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我知道,只要实话实说就好。
卡尔罗先生。
想回去。
我想回去。
我想回到大家身边。
我不希望那只是梦。
这一切都是现实,总有一天还是会回来,我想是这么想,我不想承认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我不是怪物。不对,不是那样。
虽然我变成这副模样,虽然我的过去污秽至极,但我真的很喜欢大家,很珍惜大家。我没有骗人,不是装出来的,我不是怪物,虽然或许也不是人类,我不是怪物,我,就是我。我是什么?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某个地方很痛,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我双手抱头,想缩成一团,我知道自己的爪子正在重重伤害自己,这双爪子想要啃食我的肉体,想要吞噬我。我几乎要笑出声来,不对,我正在笑着。「AHAHAHAHA……!」我正试图要吃自己!快看呀!我,我这个存在,竟然如此疯狂……!
「——呿!怪物也就罢了,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那可不是普通人……!」
我听到声音,倏地抬起头来。原本是我的猎物的男人似乎正在犹豫是否要撤退,虽然因为我的缘故乱了他们的阵脚,但数量众多的骑兵被那仅仅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地各个击破、压制。那或许只是情势改变的一部分,但至少,现在的局势确实对染血圣堂骑士团不利。
特别是那个手持大剑、出类拔萃的男人。他那把剑,波浪状、琥珀色的剑身,男人的臂力,他的胆量。男人毫无惧色地站在骑兵前方,将那把大剑宛如小树枝般轻轻挥动,被砍到的一切都轻松断成两半。我一瞬间被那男人吸引住了,好强,强悍的生物,我站在原地想着。如果我吃掉他,不晓得能够变得多强呢?
我已经只能思考这种事了.结果,这就是我的本性。
我是何等卑劣、低贱呀。
谁都好。
拜托。
让我消失吧。
能不能用那把大剑赏我个痛快呢?
我愣在原地。
登时,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我头上飞过,似乎是某个人丢了些什么。我身后闪光炸裂,爆炸声震耳欲聋,好几个人的惨叫声传来。我愣愣地往丢出那些东西的人所在的方向看去,那家伙站在手持大剑的男人身后,似乎是一名红发女子。那彷佛被逼到绝境,非常认真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是我从未看过的,少见的橙色眼眸,那双眼睛微微睁大。
看着我。
凝视着我。
目不转睛地。
「——为什么……」
虽然我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我知道她的嘴唇在动。
亚济安?
那女子这么说道。
为什么?
这是我想问的。为什么?
妳为什么会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女人摇摇头,不对,怎么可能,不对—〡她喃喃自语,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是站在原地。但是,不对,妳说得没错,我不是。妳知道吗?妳知道那个人吗?如果知道的话,就会懂吧,我与那个人不一样。即使如此,我还是模仿那个人,装成那个人,想要成为那个人。这张脸,这种脸……!
难以忍受,我用双手的爪子抓向脸颊,正想将它就这样撕裂时,身材高大的男人冲了出来。男人彷佛像淋过血雨似的,从头到脚都是一片血红,左手拿着摩德洛里刀,莲华。那是他的爱刀,沙哈‧里德鲁打造的摩德洛里刀。
——卡尔罗先生。
卡尔罗‧博西大口喘气,肩膀上下起伏,他用袖子逝脸,看着我。

「你……」
啊啊。
我在做什么?我应该离开才对,应该立刻离开这里才对,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我加重双手的力量,好痛,不是肉体上的疼痛。好痛,我想要啃食自己,但也不是因为这样而疼痛。好痛,胸口,胸口内侧,现在也彷佛要撕裂、破碎一般。好痛,好痛呀,救命,谁来救救我。
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
我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哀嚎,双手往下扯、用力撕裂。我的双颊出现深深的丑陋伤痕,却立刻就愈合消失了。我明明很想要的,想要得不得了的,与这种痛楚相应的伤口,却连这样都不被允许。
那么,至少将这张脸变得惨不忍睹吧。这样的脸,我不要了,我不要那个人的脸了,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是我了,我想要舍弃这由假象堆砌而成的自己。我又将双手的爪子放到额头边,想要这样将自己的眼珠挖出来。从指缝间,我看见了,卡尔罗先生的身后,有好几张认识的脸,是潘卡罗家族的人们。伊比兹先生与波波‧法丘分别抬着担架两端,担架上躺着奇罗‧潘卡罗。
在他们身旁。
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看着这里。被看见了?被发现了?她察觉到了吗?我不知道。啊啊,但是,我好想妳,我好想见妳,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妳了,不要见到比较好。拜托,不要看我,不要发现我是我。
璐卡……!
妳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明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为什么我没办法跑向妳身边,对妳说「我回来了」呢?
我转身,彷佛要将一切抛诸脑后般的跳了起来。「——等等……!」制止我的声音如此虚无飘渺。卡尔罗先生,你说,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想要这样的我怎么样呢?我能恢复吗?我能回去吗?有什么好办法吗?明明没有,不可能会有的……!
所以,我逃跑了,逃到哪里都无所谓,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没有应该前进的道路。我在建筑物的屋顶上飞快移动,漫无目的的逃跑,我这么想。如果,当怪物能连我的心痛一块儿啃食,让我什么也感觉不到的话,我当怪物就好,继续保持怪物的模样就好。
@
——搞不清楚情况,没有办法整理脑中的思绪。
当然,我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我不打算用错觉、幻觉之类的理由敷衍。玛利亚罗斯清楚看见了,不会有错,如出一辙。
但是,只有脸而已。
那家伙就算是残忍、异常、自以为是、恶心、缠人、超级麻烦、不知羞耻、变态的心理变态,也不会有那种身躯。虽然有双手双脚,身体上方有脖子,脖子上方有头部,很像两脚站立行走的人类,但明显的不同,那完全是别种不同的生物。虽然用肮脏的布之类的东西包覆全身,但还是无法遮掩他与人类相异的身体特征,手脚及脖子长得不自然、肩膀与腰部异常宽广等等,没有必要一一举出。应该不会有人看到那个会认为那是人类吧。
怪物。
只能这么说,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更适当的说法了吧?玛利亚罗斯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怪物。
艾尔甸也就算了,就连杰德里也会出现那种怪物,而且那家伙,怎么可能——竟然会长得跟那家伙一模一样。到底是哪门子的玩笑?是谁打算要恶搞我设计出来的吗?为了什么?应该说,为什么我会这么动摇……?
冷静,得冷静下来,冷静。因为,不可能有这种事,那不是那家伙,没错。眼睛,那家伙的眼睛是淡蓝色的,但那双眼不同,是红色的。虽然长相雷同的令人作恶,但眼睛的颜色不同。不对,在这之前,他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是那样。但是,那家伙—─
那时,他说了「别看……!」近乎哀求,用泫然欲泣的表情吶喊着。那家伙的右手从内侧爆裂,有某种黑色的,像水管一般,有许多蜿蜒曲折的,那是——
那是,什么……?
心脏现在也像快坏掉一般。
哀号着。
在我眼前,脑海里,总之就是某处有许多片段,各式各样的想法浮现又消失,想要停留却无法保持形体而碎裂,我试着将之拼凑、连接起来,却弄得一团混乱,束手无策。
「……玛利亚!」
即使有人在叫我,我也没立刻反应过来。
「玛利亚!」
「——玛利亚罗斯!你在发什么呆?」
「啊。」
我在做什么,想太多了。
因为,大家都认识那家伙,却似乎没有联想在一块儿,还是他们没有仔细看到脸呢?或许是吧。那怪物彷佛是打算遮掩自己的脸似的,猛烈地撕扯自己的脸颊,那张脸立刻伤痕累累。只有一瞬间,就连玛利亚罗斯也想自问,那真的跟那家伙长得如出一辙吗?他没有自信保证绝对没看错,再仔细确认看看吧,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不同。但在确认之前,怪物已经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一边哀号着,彷佛逃跑似的——那声音仍在脑海里盘旋不去,好痛的声音,连听到的人都能感觉到胸口被挖开似的,悲痛的叫声,或许是这样才让他不小心动摇了。
但是,这种事不能当成借口。
「……抱、抱歉,我——」
要是有时间辩解,不如赶快采取行动应付现况。
还没完全从漫步云端的状态中恢复,玛利亚罗斯扫视了四周。背脊发冷。
拜那怪物突然闯进来之赐,对方的队伍一团混乱,突击的矛头也迟钝了。因此,皮巴涅鲁与由莉卡、卡塔力总算挡住敌人的前锋,这时多玛德君、胡子与阿尔发也上前,萝姆‧法则在背后掩护——但似乎还是无法压制住对方。
真是的,到底是什么如何起了作用,情势又倒向哪边,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了。
原本情势对我方有利,玛利亚罗斯投出爆弹、怪物消失。结果反而是对方善用了此时产生的空隙。简单的说,就是这么回事吧。
敌人再次退后取好距离,已经没有骑兵继续冲上前来。撤退,正在逐渐撤退,遭受怪物突袭而落马,疑似敌军指挥官的中年骑士,不知何时已经骑上别匹马,一边回旋一边吶喊着,大概是在这里停下、移动之类的命令吧。他打算重振旗鼓,再次攻击吗?多玛德君与卡塔力、皮巴涅鲁、胡子、由莉卡,以及卡尔罗‧博西排成一列,似乎打算从正面抵挡攻击,或者应该说,不得不这么做。箭矢似乎耗尽,萝姆‧法也拔出摩德洛里刀加入行列,这么一来阿尔发也会加入。他们身后是玛利亚罗斯、莎菲妮亚与担架组、那个女孩子以及其他潘卡罗家族的幸存者。
然后,现在眼睛与耳朵所掌握的情势,在下一秒又会呈现别的样貌。
在继续前进的时间当中,玛利亚罗斯独自一人充满困惑。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会变成怎样,完全无法预测。好可怕,害怕得不得了。不行,不行,真是太没用了。我到底在做什么?就算出现跟那家伙长相一模一样的怪物,那又怎么样?随便啦。忘记,忘掉他,比起那件事,现在要集中精神,集中,得集中才行……!不这样的话,这每分每秒都在变化的情势,现在也几乎要把自己击溃。
不过,就算再怎么绷紧神经,情绪高昂,或许还是得视情况高举双手投降也说不定。
「胡子,皮普……」多玛德君面向前方低声命令。「把后面解决掉。」
——后面是……?
没有立刻意过会来的玛利亚罗斯,果然还是有点恍神也说不定。胡子与皮巴涅鲁「嗯」「是」的回答后离开队伍,往后方——T字路口的交叉点冲去。目送他们两人离去才终于想起,对了,还有敌人,一开始就是因为被他们追赶,我们才会逃到这里来。忘了?难以置信,那不是才刚发生不久的事吗?再笨也要有个极限。真是够了,说实话,受够了,真是受够了,令人火大。这样的自己令人心急、焦躁、烦闷不已。每次认为自己进步了、成长了,就会变成这样,虽然老是这样但还是受不了。能不能想想办法呀?前进一步退两步,前进两步退一步——结果,还是回到原点不是吗?对于老是反复这种状况的自己感到讨厌,打从心底讨厌,最讨厌了……!
但是,我还是想在这里。
我还想跟大家一同欢笑。
如此一来,或许有一天我能认同自己,能够原谅自己也说不定。
我转转头。
将手伸到背后。
伸进背袋里。
里面有土产、鱼人埴轮等,放了很多东西,不过,现在需要的是盒子,这是他请背离正道的机术士「修可拉德」便宜帮他做的。正确地说,是恐吓他逼他做出来后,再用低价买下来的。平常他并不会把这带在身上,是因为出外旅行才带着的,能够稳稳固定住、保护、收纳各种小瓶子的特制盒子。小瓶子本身的体积便不大,所以盒子也不大,但最多还是可以收进二十四只瓶子。将瓶子拿出打开盖子前,玛利亚罗斯停止动作,深呼吸。其他人或许会觉得「什么呀,这点小事」也说不定,但对玛利亚罗斯来说,这需要相当的勇气。但是,不问不行。
「那个……」
虽然害怕,但还是要确认。
「我有一个主意。」
「嗯?」
多玛德君微微将头转向这边。
「什么?」
「我没时间详细说明——我……该怎么说呢,那个……」
或许是第一次。
对某个人说出这种话。
但是,现在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没有时间了,不快点不行。快说呀,勇敢说出来,不要犹豫,放胆说出来。
「希、希、希希望你相信我。」
「我知道了。」
「——好快!」
「嗯,因为没有时间犹豫了。」
「是这样没错啦!」
这下子自己岂不像笨蛋一样?犹豫不决,说话还结巴,真丢脸,啊啊,超丢脸的。明明就知道,虽然早就猜到答案了。所以,用不着踌躇,就算没有半点进步,我还是只要跨出去就行了。
「——等我的信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吓到,总之往东跑!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停下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潘卡罗家族的人也是!听到没?听懂了吗?应该说,给我听懂!」
玛利亚罗斯打开盒盖,拿出两瓶、不、四瓶装满透明中带点黄色液体的小瓶子,这下子库存就用完了。原本就是未完成的替代品,与哈蕾慕‧戈登比起来用途更狭隘,今后也不晓得还会不会继续制作,材料费不便宜,其中还有很难取得的原料,所以相当微妙。因此,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使用也说不定,无论如何都得让它发挥最大功效才行。
「要上啰……!」
玛利亚罗斯将盒子收回背袋里,左右手各拿了两只小瓶子。
迅速瞄了大家一眼,没问题,他努力的想。
「——GO!」
他这么叫,抛了出去,不,说摔下去比较正确。
往地面,自己脚边。
四只小瓶子碎裂,装在里面的荷姆尼‧卡普化为像生奶油般的白色泡泡。玛利亚罗斯飞也似的冲了出去,至少前方的人没有半个人迟疑,就连卡尔罗‧博西也与玛利亚罗斯的信号一起转身奔驰。半鱼人那笨蛋发出「喔喔!」的高兴声音,或许是因为他在与蜥蜴四兄妹战斗时曾吃过荷姆尼‧卡普的苦头,这么一来,由莉卡与皮巴涅鲁应该也没问题。因为有点担心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试着大声喊道:「——多玛德君!莎菲妮亚拜托你!」
化作棉花糖状的固体,荷姆尼‧卡普正以极快的速度膨胀,除了前方之外,能见度是零。不晓得状况如何,但他似乎听见多玛德君「喔!」的简短响应,好像还听见了莎菲妮亚「呀!」的开心声音。该不会是多玛德君抱起她吧?虽然对萝姆‧法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想要支持莎菲妮亚。这件事暂且不管,担架组与其他潘卡罗家族的动作比较迟钝,很明显地陷入慌乱。「快跑!快跑呀!在搞什么鬼……!」算了,用不着玛利亚罗斯怒骂,他们也为了躲开棉花糖而跑了起来——除了一个人以外,在几乎被超苦的棉花糖完全吞噬,前后左右上下什么也看不到之前,玛利亚罗斯看见了。
是那个女孩。
靠在面对岔路的建筑物外壁,她完全无法动弹。
是腿软了吗?她一定是普通的女孩子。玛利亚罗斯记住她站着的地方,拨开令人窒息的棉花糖前进,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只能猜测大概是这边,他试着说出「这边!」难吃得要命的棉花糖侵入口中,难以言喻的苦味扩散开来。唔——实在是超苦的。当他正在品尝人生的苦涩(?)时,铿地撞到了什么,好痛。额头?「——啊、唔……」是声音,女孩子的声音,就在旁边,玛利亚罗斯凭感觉伸出手去抓,是手腕吧,大概是手腕。「——过来!」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虽然不禁这么想,但既然都看到了也没办法,要是看到却丢下不管,晚上会睡不着的。晚上沉沉睡去,早上神清气爽的醒来,这才是健康的秘诀。
总之,玛利亚罗斯就这样抓着女孩的手跑着,屏住气息,拚命地、专心地在棉花糖中穿梭。女孩子也从中途便努力跟上。
即使如此,荷姆尼‧卡普四瓶份的棉花糖还是太夸张了,说实话,就连玛利亚罗斯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以瓶子碎裂的地方为中心,不只数美迪尔,大约有十美迪尔,或是数十美迪尔的立方体——白色,全白的,还是只能用棉花糖来形容的,某种坚硬、有质感的物体。而转眼间就被埋没的这个T字路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从外面完全无法得知,在里面也是一样。后方似乎传来什么声音,不过那是某些事物激烈撞击的声音、倒地的声音、吶喊着发生什么事了的声音。总之,似乎成功让对方陷入混乱了,但还是有点担心,这没问题吧?大家都平安突破了吧……?
「——噗啊……!」
突破棉花糖的同时张开嘴大口呼吸,竟然已经跑了十美迪尔左右。「啊、谢、谢谢……!」女孩叫道。玛利亚罗斯连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边拨掉黏在脸上的棉花糖一边环顾四周。
巴尔摩亚大道就在眼前。多玛德君在前方,被他抱在怀里的莎菲妮亚已经近乎昏厥。皮巴涅鲁已经冲到巴尔摩亚大道上,萝姆‧法与阿尔发也快跑到了。胡子在玛利亚罗斯的正后方,由莉卡在他的肩上。唔哇!超适合的。可是,卡塔力呢……?该不会,那个笨蛋——正当他这么想时。半鱼人喊着「好耶————!」从棉花糖里冲了出来。大概是叫的时机不对,大量棉花糖跑进嘴里,他「呸呸呸呸呸呸!」的吐着,往玛利亚罗斯身边跑来,松了口气。虽然我一点也没有怀疑,我认为大家一定没有问题的,虽然有点担心。尤其是半鱼人、腐烂半鱼人、超级腐烂鱼。
总之,这么一来ZOO就全员到齐了,剩下的就是潘卡罗家族,稍微迟了一点,他们也一个个地从棉花糖中冲出来。除了卡尔罗.博西与担架组之外,我不太记得还有多少人存活,搞不好会少几个人也说不定,不过这就不是他的责任了,接下来就要看个人造化了。玛利亚罗斯瞥了女孩子一眼,才将手放开。「啊、谢、谢谢。」她又说了一次。「啊——嗯,这个嘛,嗯,不客气。」一边模糊地回答,他向巴尔摩亚大道跑去。该怎么说呢,如果对道谢不在行,不用勉强也没关系,虽然我也会很头痛。没差啦,我也不是不懂这种心情,应该说,我非常清楚。但是,那就像在看着自己似的,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变得更加率直。
能够将自己的想法直接、清楚的表达,传达出去。
为什么做不到呢?为什么这么困难呢?
如果知道原因,或许就能想点办法了。
如果是他——
如果是那个老是烦人地把自己所想的话不厌其烦说出来的家伙,或许就能了解吧?
不行,不要想那家伙的事比较好,至少现在不行,原本已经下定决心了。有着那家伙的脸的那个怪物。大概,为了彼此好,还是不要看到那家伙的模样比较好。该如何保持距离呢?我不知道。伙伴?不是。朋友?好像也不是这样。不要说什么爱呀、喜欢的。我不懂,那种事我不应该知道,你明明一直说「我全都知道」,为什么不懂这一点呢?你明明就不懂嘛!你完全不懂,反正你也没有想要去了解。这一点,不只是你,就算是其他人也一样。但是,不知道也没差,我觉得这样比较好,没关系,ZOO的大家都这么对我说。多玛德君大概会若无其事地这么说吧:「这样不就好了吗?」他们把这样的我当成「伙伴]可是那时,告诉我应该待在ZOO的人,是那家伙——脑子里一团混乱,所以还是别想的好,不可以想,也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玛利亚罗斯冲进巴尔摩亚大道,立刻停了下来,因为跑在前面的皮巴涅鲁、萝姆‧法与阿尔发、以及多玛德君全都在那里停下脚步。萝姆‧法睨了多玛德一眼。是我的错觉吗?那是冷淡的一视线。
「已经可以放下来了吧?」
「嗯?啊啊,对喔。」
因此离开多玛德君怀抱的莎菲妮亚,带着该说是怨恨或是诅咒的眼神瞪了萝姆‧法一眼后,
慌忙低下头,这就不用多说了,空气感觉瞬间冻结。不过既然没办法像仍然坐在胡子肩上的由莉
卡一样,也只能请莎菲妮亚放弃了。再重复一次,现在也不是吵这种事的时候。
北方。
坦白说,无法出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能心想,是「那个」吗?
是「那个」
刚才的爆炸声。
魔术的火焰。
是「那个」做的。
应该说,这种事连白痴都看得出来。
因为,那家伙身边现在也不断咚咚咚咚地出现火球,炸裂,地面震动。火球?不,那并不是
这么可爱的东西。因为很远——距离这里大概有一百五十美迪尔远,所以看起来很小颗,但实际上应该有双手合抱那么大吧。那家伙洒着那种火球,坐在宽约三十美迪尔的巴尔摩亚大道正中央,不,那个一边攻击道路本身及道路两旁的建筑物,缓缓的移动着。一点一点地南下。南下?南边——也就是往我们这边来啰?
「……那、那是什么……」
卡塔力提出最根本的疑问。
回答的是跟在担架组后方赶上的卡尔罗‧博西。
「就是那家伙。老爸他们就是被那怪物杀掉的。」
「……奴隶园、的……居民……」莎菲妮亚的声音颤抖着。
「也就是说——」玛利亚罗斯的声音同样颤抖着。「那是某人召唤出来的……?」
「正常来说……是那样、没错……」
「那么大的家伙……」
「真是有趣的发展呀。」
即使是卡塔力,故意说出这种尚有余裕的话后,也咽了咽口水。要吐槽也可以,不过大概也是没什么杀伤力的无聊吐槽,所以还是算了。
「——应该说……」
这一点也不有趣吧。
不仅如此,还令人恶心得想吐。
那是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
青白色的、湿黏的、肿胀的巨大肉块,应该可以这么形容。肉块被无数条长长的、紫色荆棘般的东西缠绕着,它滴滴答答地留下黏稠、恶臭的奇怪液体,同时啵、噗、嘶、咕噜地蠢动着。形状接近球状,该说是崩解得厉害呢,还是该说形状不定。没有定型,那家伙形成的肉块结构似乎相当松散,受重力拉扯便掉了下来。但内部又有某种力量驱使,将掉下的部分扯了回去,又再度落下,就这样重复着相同的行为。那家伙缓缓地,似乎想要变成某种形状。
是脸吗?
话虽如此,想变成鼻子的隆起部分立刻又溶解,耳朵也下垂偏离了原本的位置。嘴唇每次一开一合,左右的平衡就会变得更加诡异。这不是脸吧?不是应该更固定才对吗?不会这样一下子就变得一团模糊才对吧?虽然被常识束缚是不太好的,但是谨守这一点是不是比较好?这不是应该死守住的最后防线吗……?
但是,黑紫色的口腔中,隐约可见像是舌头、牙齿的东西,糊状的眼睑内也确实有眼珠。整体来说,是脸——而且看样子是人类女性的脸,虽然想要寻找推翻这个想法的部分,但大概只是白费工夫。
那么,既然那约有十到十五美迪尔左右,大得吓人又丑又恐怖又恶心的脸部肉块,现在正朝这里前进,我们也不能一直愣在这里。
「卡尔罗.博西……」
多玛德君用下巴示意往东方,玛利亚罗斯等人过来的那条路继续延伸下去,有穿过巴尔摩亚大道的道路。
「你们先走,我们随后跟上,快点!」
卡尔罗没有回答,转向担架组发出「走吧!」的简短指示后,看向玛利亚罗斯。
不对,不是这样。
他看的是玛利亚罗斯身旁气喘吁吁的女孩子。
卡尔罗凝视着她好半晌,一度紧咬臼齿,才拚命挤出一丝丝微弱的声音:「里克他……」
「他还活着。」
「……咦?」
「来吧。」
卡尔罗抓住女孩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走。刚才的对话是怎么回事?说完全不在意是骗人的,不过现在还有更令他在意的事。
玛利亚罗斯昨舌,没有杀伤力的荷姆尼‧卡普,顶多也只能暂时扰乱敌人视线罢了,因为地点是T字路口,又受到敌人从两个方向夹击,藉此争取了一些时间。能够从遭夹击的险境中脱逃,这样不就够了吗?虽然想这样安慰自己,但延续下去的命运似乎又更紧紧相系。
该说总算呢?还是说终于呢?
一骑、二骑、三骑,越来越多陆续突破棉花糖,不只是骑兵越来越多,也有步兵,全都是染血圣堂骑士团,敌人。当然很糟糕,没有比这更糟的了。因为,即使只有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那种怪物在。总觉得,这根本是恶作剧嘛,不对,是欺凌。到底有什么理由,让明明只是一介旅行者的玛利亚罗斯等人得受到这种欺凌?
不过,就算现在说「总而言之,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不要追我们,就这样。」然后挥挥手,一定也是没用的吧。
「——走了!」
所以,现在也只能听从多玛德君的指示了。
巴尔摩亚大道的宽度约有三十美迪尔左右,全力奔驰只要数秒钟就可以穿过,但前方还有将担架组围在中央的潘卡罗家族,应该会花更多时间。因为后面还有敌人追来,现在想什么都没有意义。疑似奴隶园居民的那个怪物正缓缓南下,也不可能阻止得了它。
但因为它的速度跟想象中一样并不快,所以还有时间想想办法。后面也就罢了,但旁边的话还可以不时瞄一下。玛利亚罗斯一边与莎菲妮亚、卡塔力并肩跑着,一边确认那怪物的情况。
咦?他这么想——
因为被火球及尘埃挡住,刚才为止都没注意到——怪物的另一边有什么在,而且有很多。是人,有一大群人!似乎也能听到吶喊声,该不会是正在跟怪物战斗吧?是谁?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既然是与怪物为欺,敌人的敌人就是伙伴,虽然不一定是这样。不过能够是就好了,定要是呀,因为我们这边现在人手也极度不足。
「多玛德君!那怪物正在跟某些人……!」
「啊啊,似乎是这样。」
「——喔喔!真的耶!它身上有一大堆箭!」
「是在逃跑……吗?被压制住了吗?」
由莉卡的声音一点也没有紊乱。
因为很在意而回头,由莉卡又坐在胡子肩膀上了。
不过,对比多玛德君还要魁梧的胡子来说,多背由莉卡一个人也没什么差别。而且,应该说态势非常安定呢?还是太适合呢?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对父女似的,让人会心一笑——我感动个什么劲呀?玛利亚罗斯又将视线移到怪物身上。怪物已经非常接近,大概只距离五十美迪尔左右,不,还要更近,因为身躯庞大让人误以为它行动缓慢,但事实上似乎正以相当快的速度往这里靠近。无论如何,我渐渐了解了由莉卡说得没错。
怪物被压制了,被那些穿着相同制服的人类。当然,虽说是制服,也不过是防护装之类的。军队?考虑沙蓝德的国体,那大概是私兵吧?但是数量众多,大概不只一两百人,应该是两倍、或者更多。他们的装备统一,配备了盾、弩、剑一体化的弩剑,井然有序。他们一边前进一边不间断地射击,怪物明显地感到厌烦。虽然那庞大的身躯就算被箭射成像针鼹大概也不会死,但不晓得是因为疼痛、搔痒、还是发痒,总之,怪物背对他们试图逃跑的确是事实。

要是怪物的前进方向不是玛利亚罗斯这边,他会很愿意全心全意声援那些人的。
「———可恶,这么一来……!」
搞不好来不及。怪物步步逼近,视野中怪物的姿态越来越大。肉。肉。肉。膨胀、黏稠、滑溜。这是什么呀?被荆棘刺入的地方喷出如脓一般的液体。恐怖,肮脏,恶心。要是被这种东西压扁怎么办?流箭咻咻飞来,好危险,要是被射中可不是闹着玩的,会死喔?会死掉喔?别开玩笑了!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喔喔喔喔喔喔————!」卡塔力叫道。「唔唔唔……!」胡子低喃。「吁……吁……吁……!」莎菲妮亚似乎很痛苦地喘气。跑在玛利亚罗斯前方的萝姆‧法没有回头,她身旁的阿尔发仅回过头来,像是在说「没用的家伙」似的睨了一眼。皮巴涅鲁紧盯着怪物奔驰。距离目标的路口还有十美迪尔左右,潘卡罗家族的前锋已经冲进道路,担架组随后跟上,卡尔罗.博西与那名女孩也紧追在后。突然——
「——你们不要停下来……!」
多玛德君大喊,停下脚步。玛利亚罗斯等人全体,包含阿尔发,全都听从他的指示,这种时候,多玛德君的命令具有难以抗拒的力量。没有人违逆,大家一个个穿过停下脚步回身的多玛德君身边。但是,也没有半个打算把一切都交给多玛德君,之后怎样都与我无关的无情家伙。在多玛德君变成队伍最后一人后,所有的人几乎都在同时回头。
这瞬间同时发生许多事。
一开始是多玛德君前方的骑兵们,他们已经接近到七、八美迪尔左右的地方,唔哇,好近,他这么想。但是跑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突然拉住缰绳大喊着什么,那家伙看向北边。玛利亚罗斯也受到影响,跟着把目光转过去。怪物也接近了,顶多只剩下二十美迪尔的距离。差劲透顶,难道不糟糕吗?总之,似乎也没那么糟。比玛利亚罗斯等人飞奔过去的道路再偏北一些,前一条道路。箭矢飞了过来,从横向飞来的箭雨,无数箭矢从侧面攻击怪物。玛利亚罗斯这才发现,怪物的额头,可以这么说吧。从那一带长了出来,是脖子,脖子以上。是女性,长发的女性。但是,眼睑——那是被缝起来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应该说,为什么是头?而且那个头还会动,是活着的。虽说奴隶园的居民,就是像苦闷者、蝇聚姬、万眼王、哀悼之君等,聚集了许多大胆挑战人类常识的家伙,每看一次就惊讶一次只是浪费时间,但他还是浪费时间了。吓了一跳,虽然惊愕,但侧面突然受到箭雨攻击的怪物正打算转变方向,该不会是为了要保护那个头吧?受到北、东两方攻击的怪物,打算朝西前进。话虽如此,它的身躯还是太过庞大了,没办法立刻转身,就算只有回转半径也不简单,花了不少时间。就在此时。
MelgZelgRevNav远近火KreyBrey动乱炮危黄回回JenRenD
RyyyyyyyyyShhhAhhhhhhhRyyyyyyyyyAhhhhhh

「——啊。」「鱼。」「……那是,咒语……!」「大家!退后——!」「唔……!」「唔喔!」「呜::!」每个人同时发出声音,虽然听不太清楚谁说了些什么。但是,多玛德君看向这里怒吼,只有他的声音我清楚听见了。「趴下……!」对了,得趴下才行。下一秒,身体擅自行动了,玛利亚罗斯趴到地上。地面像弹跳般震动,轰隆轰隆的爆炸声震耳,有什么掉了下来,坚硬物体撞击地面的声音。我,死了?还活着……?还活着,看样子似乎还活着,我立刻抬起头环顾四周,怪物的巨大身躯已经转向西方,到处都是魔术火球炸裂的痕迹。面对巴尔摩亚大道的数栋建筑物部分遭到破坏,道路坑坑洞洞,远处尸体散落,四处都飘舞着火花之类的碎片。因应怪物转换方向,强烈的射击也停了下来,前一条道路的出口塌陷,已经面目全非,从那里升起大片黑烟。直击……?完全被消灭了吗?虽然无法掌握详细状况,但突然听见喧闹声,有许多人跳到路面上来。虽然有伤亡,但看来并没有全灭,是这么一回事吗?制服、盾、弩剑,果然是跟从北方逼退怪物的人是同一伙的,是独立部队吗?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的身分是?目的是——想到这里,心脏差点停掉。我忘了。
染血圣堂骑士团。刚才因为他们差点追上我们,多玛德君才会殿后对付他们。仔细一看,他们竟然退到比刚才更远的地方,南边,巴尔摩亚大道往南,向南逃去。太好了,得救了,总之,松了一口气。但他们为什么会逃走……?
隐约猜得到原因。
一定是因为危险。
也就是说,一点也不好,还没有得救,现在不是悠闲松一口气的时候。
这种事,虽然不想知道,但还是被迫理解。
对于边逃跑边驱赶自己、纠缠不休的这群讨厌人类,怪物终于发火了——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但它停下脚步()。然后怒吼。惊人的声音,不只是音量大得吓人,音质也非常恐怖,那是怨恨的声音,憎恶的团块,诅咒。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去死吧,所有的一切全都去死吧死光吧。若是负面情感化作声音,大概就类似这样。当然,就算再怎么充满那种情感,人类还是发不出那种声音来的,或许只有那家伙才做得到。
因为它是怪物。
它是奴隶园的居民。
祸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彷佛要将诅咒散布整个世界般的惨叫,甚至会让人觉得杰德里是不是遭到诅咒了,正确的说,声音本身就已经是灾厄了。一瞬间,玛利亚罗斯的脑门麻痹,寒毛直竖,全身冒汗,好像要讲出奇怪的话来似的。那家伙很危险,真的非常危险,这种事我也知道,看就知道了,听就知道了,靠身体的感觉就能完全体会。好害怕,好害怕,我动弹不得,趴倒在地,抬起头仰望着那个怪物。只能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也不能动。咒缚,没错,我被咒语绑住了,身心都被某种看不到的东西给绑住。难道是那个声音……?
这么想时,身体能依自己的意志动了。心脏仍怦通怦通地跳动着,呼吸紊乱,但是能动了。对了那声音,那声音事实上或许会让听者陷入恐慌,但是,并不是只有声音而已,好戏现在才要上场。
那东西从怪物的全身生长出来,以惊人的气势伸长。玛利亚罗斯愣愣地想,是头发吗?这是怎么回事?长头发,我竟然目击了长头发这戏剧般的一瞬间。与其说陆续、不如说是同时长出数十根、数百根甚至更多像是毛发一般的细长管状物——那与怪物的身体颜色、质感相同,总之,就是生长生长不停地长,爆发般地伸出来。这简直是在对秃子挑衅嘛,因为,那可不是普通的长头发,长出来的怪物头发,甚至还相当有活力、具攻击性。
朝我们攻击过来。
头发。
惨白的肉管。
伸长、伸长,像是飞扑过来、或是降下来一般朝这里——不对,不只这里,朝所有的地方伸展,无路可逃。来了,越来越接近了。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要我怎么做?束手无策。首先,站起来,站起来迅速爬起,站起来摆好备战架势。拔剑,拔出伪劫火。多玛德君早已在前方握紧大剑摆好架势,皮巴涅鲁仍握紧雄雄短剑走到多玛德君身旁,胡子空手,由莉卡手握极限九手棍准备好,卡塔力在玛利亚罗斯的左边,微微偏前。已经没有时间回头确认应该在身后的萝姆‧法。莎菲妮亚呢……?这时——
来了,好快,从斜上方过来。玛利亚罗斯专心地将伪劫火由右下往左上挥舞,千钧一发之际斩到。黏腻柔软,令人讨厌的触感。切断的部分扭曲,从前端洒出奇怪的液体后掉落地面,还在啪答啪答地动着,彷佛仍活着似的。表情扭曲,这时下一波又来了,正确的说,已经来到眼前了。来不及,不行了,怎么可以不行!大家光顾自己就来不及了,这种时候自己至少该做点什么吧?这种东西靠我自己就……!玛利亚罗斯倏地将上半身往左倾斜,勉强躲过。肉管擦过右颊,真的只是稍微擦过,但还是有相当的冲击,头晕目眩。「——呜啊……!」即使如此,玛利亚罗斯还是立刻反转手肘,伪劫火朝肉管砍去,砍了下来。啪唰地飞散的脓液稍微沾到了脸,让人不得不在意,味道奇臭无比,让人丧失斗志。但是,正面攻来的肉管由多玛德君等人帮忙阻挡,我已经轻松得多了,不能光是这样就乱了阵脚,我必须不慌不忙地反应才行。对了,快点反应,还有其他的肉管从比刚才更急的角度朝我——不对,是朝待在我稍微斜后方的莎菲妮亚……!
「莎——」
与其张嘴叫她的名字,手脚更应该行动才对,这么想的同时,肉管前端已经来到莎菲妮亚眼前,几乎刺中她。没错,只是几乎,但并没有刺中,那是因为前一秒,莎菲妮亚的身体往后倾倒的缘故。
是阿尔发。
阿尔发蹲低身子从后方朝莎菲妮亚的双脚撞了过去,让她跌倒。
「——呜呜!」莎菲妮亚脖子用力抬起,才勉强改变姿势承受冲击。撞到地上的只有手肘、臀部与背后,似乎没有撞到头,银色手杖仍紧握手中,被白色肉管缠住。总之,目标转为手杖,莎菲妮亚本身平安无事,总算是放心——才怪。莎菲妮亚的身体浮了起来,被拉了起来!肉管将她拉了起来,打算把莎菲妮亚带走。
「——这种事……!」别开玩笑了!我说别开玩笑!玛利亚罗斯使出浑身解数用伪劫火向肉管砍去。「怎么能让你得逞……!」啪地斩断。活该!谁会让你这么做!才不会呢!但此时玛利亚罗斯变成背对着怪物,很遗憾,背后没有眼睛,所以看不见后方。真糟糕——他稍微这么想,但还是比较担心从数十桑取的高度掉落地面的莎菲妮亚。但还是很糟糕,不转身不行,得面向前方才行。就算因为这样的迟疑被夺走性命也不足为奇,如果我只有单独一人的话。
但是,我并不是孤单一人。
我还有伙伴。
Sh……!」
她宛如被肉食动物干脆放走的草食动物一般敏捷,又如把握一瞬间空隙猎杀那只草食动物的肉食动物一般机敏。
身段柔软,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毫无停滞。萝姆‧法钻进玛利亚罗斯身旁,摩德洛里刀如舞蹈般跃动,独特的节奏,那恐怕是所谓的天赋吧。萝姆‧法演奏乐器或唱歌,一定也非常厉害,那与多玛德君豪爽的剑技或皮巴涅鲁的高速解体术完全不同,是可称为音乐的刀法。萝姆‧法的摩德洛里刀,嘶嘶哒——嘶哒哒——地连续斩断好几根肉管。不仅弓箭,她连剑术都如此高超,怪不得阿尔发会迷上她了。而阿尔发踏着即使被切断仍试图缠住萝姆‧法脚部的肉管,彷佛在说「别碰我的女人,你们这些肮脏的邪魔歪道!」牠高声一吠。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莎菲妮亚!」
玛利亚罗斯在这段时间里把莎菲妮亚扶起来,虽然似乎有点头昏脑胀,但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伸手搀扶,她也能自己站起来。
「……对、对不起,我……」
「这种事别在意了!现在要——」
「喝啊啊啊啊……!唰啊啊啊啊————!」
在极近距离发出啪唰、啪唰的好听声音。
虽然有点不爽,但似乎是被他给救了。
「嘎哈哈哈哈哈!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现在的丁四与戊五都很渴望鲜血哩!真可说是!状、况、绝、佳啊啊啊啊啊……!喝啊!」
虽然搞不清楚情况,但卡塔力的身体感觉确实相当轻盈,非常利落。他右手的丁四与左手的戊五彷佛是分开的个别生物一般挥舞,斩断来袭的肉管。「——哒啊!」接连斩断。「——啊哒哒哒哒哒!呦呵……!」
但是,他与萝姆‧法完全相反,飞身、弹跳、回旋、躲开、扭身,有许多多余的动作,因此没多久卡塔力的肩膀便开始激烈的上下起伏。最后还在为了躲开肉管,张开左右脚打算展现自己的巧妙技巧时跌倒,下巴撞到地面。
「——噗啊!」
「谁叫你得意忘形……!」
「啊……!」
「咦?」
玛利亚罗斯跑近卡塔力,停下脚步。
一看,莎菲妮亚正仰望着天空。天空?为什么?
不,更重要的是,那是——
什么……?
玛利亚罗斯定睛细看。形状,该怎么说呢,黑色球体的下方垂晃着像笼子一样的东西,或者应该说是吊着,总之就是这副模样的物体。它飞着,飘浮着,随便怎么形容,它在上空几美迪尔左右呢?不是数美迪尔,远远超过十美迪尔,因为它正好飘在至少有十五美迪尔左右的怪物头顶正上方。也就是说,至少也有数十美迪尔,搞不好还更高。
从这角度看不太清楚,黑色球体上似乎用灰色画了什么像花纹一样的东西。
虽然不太确定,但那看起来好像是小丑……?
小丑。
——既然是小丑。
「话说回来,那是怎么升在空中的……」
「……我曾经听过……虽然没有看过实物……据说那叫热气球。」
「热气球?」
「是……用比空气还轻的气体充满……就像巨大的气球一样——」
莎菲妮亚说到这里时,玛利亚罗斯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地把莎菲妮亚推倒。肉管!危险……!糟了!现在不是悠闲看着天空的时候!虽然是如此,但抱着莎菲妮亚在地上滚了几圈时,玛利亚罗斯的视线瞥向空中,有某种预感,那种东西不会毫无意义地飘在那里。一定有某种意义,一定是有某个人企图介入才对,而那人很快的现身了。
在叫做热气球的飞行物体下方,笼子的部分,好像有什么搭乘在上面。
是人。
不会有错。
是人类。
不只一个人,是两人……?
两人正好与现在的玛利亚罗斯与莎菲妮亚情况相似,也就是一人从身后抱住另一人。前方是女性,后方的是男人吧,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但从体格及服装可以判断出来。那两人——骗人?真的?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该不会是自杀?要跳下来?殉情?特地乘着热气球这种东西,在这种地方?而且还偏偏是这个时候?
总之,那似乎不是玛利亚罗斯眼花。
两人真的踩上笼子边,从那里一口气跳了下来。
而且还是头部朝下。
两人头下脚上的坠落。
往下坠落。
——朝着怪物。
「难道是……!」「啊、那是……!」「——裘克?」「为什么!」「……骗、骗人……!」「唔,那家伙!」「克罗蒂亚……!」在数个叫喊声当中,玛利亚罗斯看见了。落下的两人,女子全身喷出某种黑色雾霭般的东西,在她的手中逐渐变化成某种形状的那个场面。男人的左臂环在女性腹部,右手紧抓住她的右手腕,像是在保护、也像在帮忙。事实上,从男人身体也施放出类似淡淡的光粒子的东西让女性吸收,女性继续放出黑色雾霭——那就是现在,她双手握着的。
非常巨大。
握柄非常长的武器。
光是握柄部分,大概就有四、五美迪尔,不,甚至更长。从握柄前端呈直角突出的,狰狞的胁曲刀刃,大概足足有二美迪尔或三美迪尔,总之就是非常巨大、黑色中带点绿色、来历不明、从未见过的物质造成的,那是——镰刀吧?

长柄的大镰刀。
「——格林镰刀……!」
有某人这么叫道。是谁的声音呢?不知道,随便啦!
玛利亚罗斯无法移开视线。
两人落下。
继续落下。
果然是怪物,在怪物头顶稍微前面一点,可以说是额头的部分吧?从那里长出来的长发、双眼被缝起来的女人头上方。
啊啊——他这么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那就是他们的目的。怪物的动作停止了,格林镰刀,女人头还没察觉那恐怖的黑色大镰刀已经近在眼前了。无数的肉管现在仍在袭击玛利亚罗斯等人以及装备弩剑的集团,完全没察觉从头上逼近的两人。正是因为没发现才糟糕,来了!应该说,过来了!一口气使劲地全扑过来!肉管!肉管!肉管的暴风雨!冰雹……!
「呜……!」
无法呼吸。肉管把——脖子?脖子,脖子被缠住了。大家呢?先不管自己,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件事。好痛苦,非常痛苦,真的很痛苦耶!被拉了起来。「不行……!」莎菲妮亚紧抓住玛利亚罗斯往反方向拉,但这反而让他更痛苦。
不过,觉得轻松的话就结束了,不想结束,不能让它结束。我好像快中断的意识呀,千万别消失呀。眼前一阵红一阵白,已经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头痛得要命,眼珠子好像快掉出来似的,但加油呀,加油呀我。别放弃呀,撑住,我还有想做的事、想度过的时间、想在一起的伙伴,有许多难以解释的想法。我绝对不能死……!
话虽如此,但人类毕竟还是有极限的。
没办法的事,还是没办法。
「…………呜……啊……!」
好像要连莎菲妮亚也一起拉起来似的,肉管的力量非常强劲。
玛利亚罗斯与莎菲妮亚的身体缓缓浮起。
离开地面的话,想撑住地面都没办法。
啊啊,好像飞起来了。
被拉走了。
真讨厌。
别这样啦。
饶了我吧。
这样不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吗?
这下子,不就连抵抗都做不到了吗?
至少,我不希望把同伴卷进来。
玛利亚罗斯想要把莎菲妮亚甩下去,却使不上力。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我。
夜空。
地面。
莎菲妮亚。
视野咕噜咕噜地旋转着,自己看着哪里,自己在哪里,已经完全分不清楚了。就这样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结束,搞不好反而是解脱。但是,不管是解脱还是痛苦,我还是不想结束——我看着,仔细凝视。
怪物。
坠落的两人。
那不祥的巨大黑色格林镰刀。
维持头朝下的模样,两人挥动格林镰刀的姿态。
女人头总算察觉到了吗?她抬起头。
太迟了。
镰刀直击脸部。
──「大粉碎GIGASMASH」…………!
那根本不是斩击,而是破坏、毁灭的一击。女人头一瞬间粉碎,怪物的上半部分也随之弹开、爆炸、崩毁、喷溅,面目全非,四处飞散。卷住玛利亚罗斯颈部的肉管速度慢了下来,失速坠落。「——莎、菲……!」下意识抱紧了莎菲妮亚。「——呜!」ㄗ……啊……!」大概是因为以肩膀落地,撞到背部无法呼吸,腰骨也很痛,感觉意识飘远,但还是活着,活得好好的。全身痛得半死,也是活着的证据。虽然吸气时肺部会刺痛,吐气时喉咙轻微的疼痛,但只要还能呼吸就没有问题。刚才被肉管轻轻擦过挖去一块肉的右颊现在才开始刺痛起来。啊,搞不好很深呢,或许还能看见骨头也说不定。
不过,没关系。
我活下来了。
莎菲妮亚也发出轻微的呜咽声,身体缩成一团。
活着,只要这样就够了。
「玛利亚!差菲妮亚……!」
我听见由莉卡的声音,脚步声接近。虽然想把身体转向她们,但一动右脚就传来背脊发凉的疼痛,不过,再次慢慢地将右脚靠着地面用力后,似乎也没那么严重。虽然不是完全不会痛,但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大概不是什么重伤。
玛利亚罗斯抱着莎菲妮亚撑起上半身,瞥了跑向自己的由莉卡与胡子后看向怪物那边。
他被距离比想象中还接近的怪物吓了一跳,大概只有六、七美迪尔吧,真的很危险。得救了,不,是被那两人救了。
原本长宽高大约有十五美迪尔左右的怪物,现在只剩下原本的一半左右。
它的眼鼻不着痕迹地消失,嘴巴勉强只剩下下颚与类似舌头的部分。
到处都是与本体切离——或者说是本体消失无踪的无数肉管瘫软在地,仍与怪物连着的肉管也一样。
那群私兵当中,似乎也有不少人跟玛利亚罗斯一样被肉管抓住,有些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大难不死。很遗憾地也有一些来不及的倒霉鬼,在怪物口中或四周化为不完全的人体标本,含恨地睨着虚空或活下来的人。还有些是连想瞪也没办法,早已支离破碎的人。
但是,飘散在这一带的味道是什么?像是甜味,却又有点像腐烂果实的酸味——虽然不到恶臭的程度,但闻到还是会觉得胸口不太舒服。原因该不会是那个吧?肉,形成怪物的肉块已经崩毁、开始融化了,现在还勉强能拼凑出原本的模样,但很快就会看不出来了吧。这该不会是那个肉的——虽然不知道说肉正不正确,那就是死亡的气味吗?
无论如何,怪物已经死了。
「玛利亚……」
由莉卡蹲在身旁,抓住玛利亚罗斯的下颚。
「你臭伤了呢。」
「啊……嗯,一点点。」
「差菲妮亚呢?没斥吧?还有意斥吧。」
「……啊、是……我、不要紧,因为玛利亚掩护我……」
「斥吗?太好了。那么,站起来看看,站得起来吗?不要勉强喔,如果觉得摇摇晃晃的,要老持说。」
幸好,莎菲妮亚似乎平安无事,虽然撞到好几处但似乎没有危险,可以顺利站起来也能走路。我见状松了一口气,由莉卡开始施行医术式,乱动就会被她骂,只好乖乖坐着。这时大家也都聚了过来。
「哒哈哈!玛利亚罗斯,你怎么老是受伤呀?负伤率也太高了吧!要小心点才行喔。」
「……不,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你的下颚流了很多血喔。」
「喔喔,真的耶!老子都没发现!」
「嗯,由莉卡现在似乎分不开身,那就由拙僧来温柔地为你治疗吧。」
「不,那个,温柔的治疗……有点……」
「原来你想要粗暴的治疗吗?那也没有问题,这个拙僧原本就很在行了,就用我这锻炼有成的肌肉……」
「用肌肉……要怎么治疗?」
「死掉的话、没、必要、治疗。」
「这还真是那个……极致的治疗法呀!重点是,那只不过是单纯的杀人术——你想要杀了老子吗?」
「所以说,拙僧会温柔的进行治疗的不是吗?嗯哼。」
「如果没有那声微妙的笑声,或许老子还会相信你,很恐怖耶?老子可不想待会后悔呀?」
「……我还以为……后悔……是、事后才会的……」
「吵死了痴呆!这种事谁会知道呀?有时偶而也会有些事前后悔的情况呀!妳敢保证天地绝对不会颠倒吗?啊啊?」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嗯。」
「……不可能,呢……」
「不会。头也、不好。」
「那个「也」是什么意思————!」
「你们几个。」
由莉卡停下手边的工作,依序瞪了卡塔力、胡子、莎菲妮亚、皮巴涅鲁、以及玛利亚罗斯。
相当、非常恐怖。
「会打扰到治疗,能不能安静一点?还有,玛利亚罗斯你不要乱动,如果不克制一点,我会撑气喔?」
坦白说,妳已经在生气了吧?
——不过,我没有勇气向现在的由莉卡吐槽。
「……是。」
「……是。」
「……对、对不起……」
「……不会、再犯了。」
「啊、抱歉。」
虽然缩起脖子道歉的胡子看起来有点好笑,但如果现在笑出来,由莉卡应该会更生气吧。玛利亚罗斯努力忍耐,露出奇怪的表情。没想到,那个腐臭半鱼人笨蛋竟然移动到由莉卡身后,做出用大拇指撑住嘴角、中指拉扯眼角、小指插入鼻孔撑大的举动。虽然差点大笑出来,我要忍耐,忍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忍耐越觉得好笑。应该说,为什么我非得咬紧牙关努力忍住不笑出来不可呀?臭半鱼人,明明就是只半鱼人,那只臭鱼,等治疗结束,看我怎么对付你。玛利亚罗斯下定决心闭上眼睛,忍耐着有点搔痒、刺痛的,伤口逐渐愈合的熟悉感觉,并没有花太多时间。由莉卡将手离开玛利亚罗斯的脸,正准备要说什么。这时——
「——裘克……」
是萝姆.法的声音,所有的人一起往那个方向看去。朝与其说是死掉,不如说是半毁、逐渐崩坏的怪物看去。
不过,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半个人接近那边或提到他们呢?大家应该都知道不是吗?玛利亚罗斯也知道,应该不是完全忘得一乾二净才对。即使如此,除了萝姆‧法与多玛德君以外,大家的反应简直像是现在才终于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似的,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那两人似乎会有让人这么做的原因。
男人将女性抱在怀中,横躺在怪物那巨大尸骸的身旁。
两人看起来也像遗体一样。
或者该说,彷佛只有他们周围的时间是静止的。
虽然看得见,却碰触不了,他们彷佛置身遥远的世界当中。
就像是躺在冰棺里,永远保持那副模样似的。
只有他们两人,一同度过悠久的时光。
难以入侵。
外人无法侵入。
无法妨碍他们的睡眠。
所以,当男人缓缓爬起时,反而令人意外也吓了一跳。
「看来还活着呢。」
喃喃自语中带有叹息,萝姆‧法不晓得现在是什么表情呢?玛利亚罗斯只能看到轻抚阿尔发头部的萝姆‧法背影,所以不清楚。
男人——强‧杰克‧‧裘克抱起女性站起来,盯着怪物的残骸看了好半晌才转向这里。
然后,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他哼笑了一声。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种地方?」
「——呃……」
突然问这问题?第一印象差到不行。乍看之下,那黑发及肩、梳理整齐的胡子、一眼看来就像贵族般高雅的长相、彷佛傲视一切的黑中带蓝的眼珠,全部都令人火大。那夸张到不行的服装是怎么回事?秀麿、吉姆、迪尔贝奇欧、那夫达利……全都是相当高级,庶民无法接触的品牌。而且那不是高级时装,全都是高级订制服。当然也注重设计感,但并非适合平常穿着,而像是手握名牌的时装模特儿才会穿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说是艺术品。但为什么我会觉得这身装扮穿在他身上非常合适呢?是没什么关系啦,只是觉得有点不爽。
而且,不是为什么也不是什么其他该死的原因,玛利亚罗斯等人是被叫来的,而叫我们来的人不是别人,不就是你吗——他正想抗议时,却停了下来。
从裘克的发线附近,流下混浊的红色液体。
量相当的大,裘克的脸瞬间就被染红。受伤了……?头……吗?
「哼……」
但裘克没有拭去鲜血的打算,他就这样抱着女性行走,脚步平稳一点也没有摇晃。话虽如此,他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是在逞强吗?是自尊心不允许吗?既然如此,那的确是很厉害——但他的视线突然停留在玛利亚罗斯身上,说了接下来的话。所以我还是想订正为「根本一点也不厉害」。
「妳——该不会是ZOO的人吧?喔,真难得不是下等货呀,虽然年轻,却很美丽。女人最重要的就是美丽,期待五年之后的妳。」
「……我想应该没有五年后了。」
玛利亚罗斯脸上露出抽搐的笑容,举起右手,裘克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皱起眉头,他瞄准了眉头间。
「正确的说,你已经没有明天了……!」
「等、玛、玛利亚!」
「放开我,由莉卡!被说成那样,反正我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懂吧?虽然没有说过,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凡事最重要的就是一开始!如果不在初次见面就来个下马威,可是会被看扁的!」
「……什么?」
裘克送出寻求说明的视线,但对象却是多玛德君。谁不好找,偏偏选上在人类当中脱线程度第一名的园长,再愚蠢也要有个程度吧?
「嗯。」
果然不出所料,多玛德君的答案,虽然稍微想了一下,但还是非常干脆。
「我也不知道,就像习性吧。」
「意思是姑且不论外表,内在果然还是下等货啊?」
「谁——是——下等货呀啊啊啊……!」
「快、快来个人帮忙!一起压住玛利亚……!」
「喔喔!」「……是、是……!」「是。」
「还是一样吵呀!不对,因为数量增加,比以前更吵了吗?」
裘克微微歪头,表情不愉快似的扭曲。真伟大,你以为你是谁呀?不愉快的是我才对!
「多玛德,你也该停止那低劣的兴趣了,不要老是收集那种下等货,真是的,与其说是兴趣,不如说是你那卑劣的个性原本就容易吸引一些下等货吧。话虽如此,人是会随着用心程度而进步,就算速度像乌龟一样慢,总比完全没有前进的好,这点程度的事,应该连愚蠢驽钝的你也能理解吧?」
但是,说得这么过火,就算是对凡事不太在意的多玛德君,多少也会有点不高兴吧?结果很明显的与预测相反。
「嗯。」多玛德君只是叹了口气。「对了——」还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打算转开话题。
玛利亚罗斯没有放过,那一瞬间,裘克的眼睛瞇了起来。是血流进眼睛里吗?不对,很明显地有青筋浮现,他快要发火了。是吗?原来还有这一招呀?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样,但真不愧是园长,我对你刮目相看了,我也得学学才行,可以的话,如果能忍耐的话。不太可能吧?或许不太可能。多玛德君快速扫视了四周。「这些全都是你的策略吗?」
「因为是我一个人玩有点浪费的对手呀。」
「你用了诱饵吗?」
「要是你搞错我可是会很困扰的,我只不过是偶然与巴尔摩亚商会私兵队的大家利害关系一致,才会一起战斗,如此而已。」
「你还真敢说。」
「这世界本来就有一半是建立在华丽的骗局之上啊,亲爱的人们内心柔弱温柔,时时刻刻都不希望以真实之刃伤害他人与自己。我不是仙人也不是抛弃俗世之人,所以就该唯唯诺诺地遵从世俗的习惯,总而言之,那就是所谓的处世之道吧?」
「从你口中听到处世这种词,只会觉得你是在开玩笑。」
「如果听起来像是玩笑话,那么像这样跟你说话本身就是不可理解的事了。你的大脑明明就没什么正常机能,为什么能这么伶牙俐齿?」
裘克又恢复原本那种厚脸皮的态度,短笑了一声。真是令人火大的男人。真没想到多玛德君能够跟他正常应对,他不会生气吗?还是说,其实是我心胸过于狭窄?大家的脸色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变化,不过搞不好是因为习惯而放弃了吧?算了,反正这种人就是这个样子,随他高兴去说吧,这样的感觉?不过,大家似乎相当担心的看着裘克,不对——是他抱在怀中的女性。对了,这名女性是谁……?
「没事吗?」彷佛像是听见玛利亚罗斯的疑问似的,多玛德君问道:「——克罗蒂亚。」
看样子,那应该是她的名字。
紧闭着眼瘫软无力,但不需要细看也知道她是名美女,特别是她那似金似银的发色,是玛利亚罗斯至今从未见过的。双腿也相当修长,非常美丽,或者该说身材很好。裘克身高也约有一百八十桑取,头型不大,感觉是穿什么衣服都很适合的体型,而克罗蒂亚的纤细身材大概也会羡煞不少女孩子吧。
但是,她是谁……?
「多管闲事。」裘克瞥了克罗蒂亚一眼,吐出这句回答后,又转向多玛德君想了一下后说:「我现在能像这样用两只脚站着走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说明吗?」
「不……说得也是。」
「只是力量稍微使用过度而已,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我也很累了,都是因为跟你们这种笨蛋说话的关系。真是不吉利,全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们全聚在这里害我累得半死,给我用你那小鸟脑子好好反省,愚蠢的、家伙、们——」
非常突然。
裘克就那样抱着克罗蒂亚,完全没有改变姿势,突然啪哒一声往后倒下去。
萝姆‧法叹了一口气。
「逞强也要有个限度。」
「嗯。」胡子双手环抱点点头。「不过既然是这家伙,会这样也不奇怪。」
「——现在是冷静地吃惊的时候吗?不快点治疗的话——」
「不要紧吧,这点程度还不至于死掉。」
「连多玛德君也这么戳!真斥的!哪里不要紧了?怎么看都不像没有问题不斥吗?」
「是吗?」
「斥呀!」
「那个……」玛利亚目送着朝裘克飞奔过去的由莉卡背影,对身旁的卡塔力开口:「我有一个问题。」
「喔?什么问题?」
「大家都没有提到这件事,看样子不知道的应该只有我——那个该死的裘克那混账就算了,克罗蒂亚小姐是?」
「咦?是──素?树?」
「不,所以说,我在想她是什么人呀——关系之类的……」
「什么关系不关系的,就是ZOO呀?」
「咦?」
「虽然她总是跟裘克大叔在一起,连咱们都不太常见到她,不过,克罗蒂亚也算是ZOO的员吧?」
「吧?就算你这么说……我可没听说过耶?」
「我没说过吗?」
「一个字也没有,附带一提,不只是你,也没有任何人告诉我。」
「喔——」
卡塔力一边轻抚下颚,依序看了沙菲妮亚、皮巴涅鲁、多玛德君、胡子后,双手啪地击掌。
「嗯,一定是忘了吧?」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吗?」
「这种事也是有的呀,只要人活着一定有吧,而且意外得多哩。」
「我想一般来说是没有的喔。」
「你还真是斤斤计较耶,没差吧,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多一两个人会造成什么困扰吗?没有吧?应该没有吧?有还得了!」
「的确是不至于造成什么困扰……」
只是让人无言以对。
虽然这是常有的事。
话虽如此,习惯这种事该说是不爽呢,还是该怎么说呢?至少,希望自己能继续保持正确的常识及良知,别太顺着这群人随波逐流才好。就算这里星毫无章法、没有秩序的沙蓝德无政府王国,但认为这样的日常生活是理所当然的就完蛋了。说实话,还有很多地方跟不上,或者应该说是难以接受。别这样啦,一个紧接一个的,拜托,已经够了吧?饶了我吧。会有这种感觉是很自然的吧?玛利亚罗斯这么想着。
「……唔。」
多玛德君的手握住背上的大剑。
阿尔发彷佛要掩护萝姆‧法似的走上前,全身的毛竖起低吼着,就在此时——
坐在地上的玛利亚罗斯也感到胃部好像受到压迫,于是站了起来。右脚脚踝登时一阵痛楚,但更令他在意的是—─
那个,味道。
原本像是引人作恶的浓厚甜酸味,不知何时变质了。
是什么时候呢?一点一点地?还是突然地?
虽然不知道,但现在玛利亚罗斯闻到的味道,毫无疑问地是芳香,是会令人陶醉的馨香。举例来说,就像是引诱昆虫的花香。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心情飘飘然地,甚至会觉得很幸福。
这么一提,刚才为止完全没有半点紧张感,不只是玛利亚罗斯而已,每个人都是,该不会是这个香味的缘故……?这的确是不太合乎常理,无论如何,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异样的不只是

气味变化,正确的说,气味改变后他才发现到——

噗滋、
噗滋、
啪叽、
咕噜、
噗咕、
噗滋、
啵滋、
噗噜、
噗叽……

正在冒泡——
半毁的怪物残骸正在冒泡。
散落一地的无数肉管也在冒泡。
裘克拨开由莉卡的手坐了起来,环视四周怒气冲冲地叫道:
「这是什么……!」
这是最基本不过的疑问,但我们也想问。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不对,比起这个,现在即将发生什么事了?那是很危险的事吗?如果是,该怎么做才好?就在他们踌躇不决当中,彷佛腐烂似的,却仍散发花香的白色肉块表面,无数的气泡持续不断地噗滋噗滋噗叽啵地出现、破掉、又出现。
玛利亚罗斯突然有种非常乐观的想法。这种现象,该怎么说呢,这该不会是将死之前的现象吧?原本是奴隶园居民的残骸,那些肉块藉此真正毁灭,当然,这明显与常识相反,但再怎么说对手都是奴隶园的居民,是蝇聚姬与万眼王的同类,就算是这种毁灭方法也不奇怪。当然,相对的,就算遭到如此彻底的破坏仍没有完全死掉,也不需要惊讶,但现在不想去往这个方向思考也是人之常情,事态往往朝自己不想去思考的方向发展,这也是人生的现实面。
「……退下。」
多玛德君拔出大剑低声命令。彷佛像在等待那个时刻。
亚──
于──污──
那──夷──祸──
丧──祸──那──夷──
亚──于──祸──那──死──
于──亚──污──祸──那──亚──
尸──祸──亚──污──夷──那──于─
污──夷──那──夷──尸──亚──祸──丧──
不──亚──祸──尸──那──污──夷─
夷──祸──那──夷──祸──亚──
祸──污──那──于──尸──
那──夷──祸──污──
于──污──丧──
尸──不──
亚──

——声音,是声音。声音?是什么的声音?是谁的……?这是从哪传来的?这里,那里,还有那里。从近处,从远处。亚——于——祸——夷——污——那——尸——丧——不——声音传来。是呻吟声吗?还是用某种无法理解的语言在呢喃些什么的声音?似乎很痛苦,也似乎很开心,女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老人的声音、婴孩的声音。这些全是,也全都不是。
其实,我知道的。
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因为,那恶心到令人难以忍受。
那是肉块的声音,覆满怪物残骸及肉管上的不是泡泡,而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嘴。虽说有些形状诡异,称之为嘴有点奇怪,但还是只能说是嘴。因为它蠕动着发出声音,同时,还在呼吸,他们吸入空气,吐出带有花香的空气。亚——于——祸——夷——污——那——尸——丧——不——发出声音,充满怨恨的声音、喜悦颤抖的声音、诅咒的声音、祝福的声音。无论如何,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它们还活着。
玛利亚罗斯后退,犹豫是否要转身逃跑,又怕那个离开视线,又怕看着那个。看得见的恐怖,看不见的恐怖,该选哪种才好?这是个问题,但他并没有花太多时间思考。只觉得不快、恐怖、害怕得不得了,这些占满了思绪c肉,残骸,肉管,现在开始唱起歌来。没错,那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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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各式各样的声音在轮唱着。低音与高音,唱着不同的旋律,相互呼应。美丽的歌曲,令人难以置信的美丽,会觉得歌声美丽的自己,好奇怪。我在做什么?我在什么?眼泪,泫然欲泣,令人感动,想要吶喊,想要吶喊着爱,想要追求真正的爱。渴望,生命,近乎疯狂地,想要永生不死。力量,力量带来爱,爱的意义。那就是歌,这首歌的内容。我不懂上位高古语,但传达过来了,几乎要将我同化了,几乎要将我吸引过去。我懂,我懂的,我也这么认为,一样的,我也是一样的。玛利亚罗斯几乎要跪下来,低下头来视线落下。前方,地面,肉管蠢动着蠢动着。嘴,嘴,嘴,嘴,歌唱着,仅仅如此。肉管像是蜈蚣一般动了起来,移动着,一开始是缓慢的,越来越快,一边歌唱着,前进着。这根肉管也是,那根肉管也是,飞散在残骸四周的肉片也是。正在聚集,渐渐集中,朝着怪物的残骸,不,是原本是残骸的东西。
「——玛利亚罗斯!」
肩膀被抓住,是卡塔力。我突然清醒过来。对了,不行,这样不行。我在做什么?得快逃才行,得快跑不可。
「抱、抱歉……!」
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或是某种感觉涌现。玛利亚罗斯跟在卡塔力身后跑了起来。右脚一踏地,就会传来直达头顶的疼痛,但现在也只能忍耐。为了减轻右脚的负担,就算姿势变得奇怪也还是得拚命跑,完全无法注意周遭的情况,谁在哪里,大家是不是平安,已经没有思考这些事的余地了。只是忍着疼痛,追在卡塔力后面跑着,只能如此。
所以,当我真正回过神来,或许已经是好不容易跑到潘卡罗家族先行来到的道路后,回头确认的时候也说不定。
话虽如此,也是几乎认定平静一词并不存在于这个地面上的,紧张的精神状态。
「……那……那是什么……」
「那首……歌——」
多玛德君挺直站立在道路入口,将大剑插在地上,背对着玛利亚罗斯。
定睛一看,卡塔力就不用说了,连由莉卡、莎菲妮亚、皮巴涅鲁、胡子、萝姆‧法与阿尔发,以及抱着克罗蒂亚的裘克,全都在玛利亚罗斯身旁。
「那是……」
一跑到这条路上,大家就靠着建筑物的外墙隐藏身影,只有多玛德君正对着远方的怪物。
彷佛已经看穿那怪物的真实身分似的。
或者说,多玛德君早已知道了吗?
似乎是如此。
「莎莉亚.贝尔吗?」
「……莎莉亚.贝尔……」站在玛利亚罗斯身旁,紧握住手杖的莎菲妮亚声音颤抖着。「……『折磨之莎莉亚‧贝尔』……竟然召唤她出来……怎么会做这么不智的事……究竟是谁……」
「不是召唤。」
旁人也可看出来,裘克现在似乎相当痛苦,呼吸十分紊乱,就连睁开眼睛都非常勉强。即使如此,他仍紧紧抱着克罗蒂亚,背靠着墙上勉强站立。或许是刻意调整呼吸,声音听起来并不凌乱,真是太逞强了。
「那不是召唤,是附身。」
「……附……身……?」
「没错,拥有花之名的灾祸少女呀(LaUlenemonAmunesiMeloer),我并不是像妳一样的魔术士,但我自认比平庸的魔术士懂得更多。虽然非常稀少,但还是有纪录留存下来。以自身的肉体作为媒介,召唤奴隶园居民的愚蠢之人,我不知道这样的末路是否适合她。那个怪物身上有部分是肉身,那是身为宿主的人类身躯吧。」
「那个,女人头——」
玛利亚罗斯下意识说了出口,裘克微微笑了。
「虽然是索然无味的名称,不过没错。我猜那个女的恐怕是魔术士,同时也是怪物的宿主。严格的说,召唤并不是直接叫出对象,而是透过被称为『契约』的一连串手续获得情报,在这个世界构筑出拟似对象的复杂技术。也就是说,让被召唤之物存在的是召唤者。因此,被召唤之物属于召唤者。召唤者若死亡,被召唤之物也会消灭。至少,我知道的部分是这样。」
「这……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大致上是没有错的……」
「就是这样。所以我决定先消灭那个女人头,并且付诸实行。但结果却是现在这样,为什么?」
「……因为,召唤与附身……是不同的……据说是,不同的……」
「妳是说不同吗?」
裘克将臼齿咬得叽叽作响,发怒,忿恨。莎菲妮亚被他激烈的情绪吓得垂下眼睑,但仍怯怯地继续说着。
「……在附身的情况下……身为宿主的召唤者若是死亡……就会从召唤者的身心限制解放……完全的化为实体……过去也曾经有过数个,类似的案例……」
「什么……?」
「……这被称作『降临』……异界生物不用通过异界之门,在这世界变成稳定的存在……这是非常……罕见的现象……」
「我——」
裘克才开了口又顿住,沉默了好半晌。
但是,他仍没有低下头来。
「我失败了呀……」
没有悲叹,也并非自嘲,裘克仅是认清事实。而那段空白,则是调适心情所需要的时间吧。
同时,他已经开始思考。
恐怕是在思考着下一步。
他情绪转换的速度之快令人钦佩,但现在有什么好方法吗?
因为,现在变成不得了的情况了。
玛利亚罗斯加入ZoO以来,也看过麟灵夫人、SIX、蜥蜴四兄妹等各式各样的怪物或是近似怪物的家伙,但这次的对手超乎想象。裘克夸张破坏后的模样,就某方面来说,其实还算可爱的,甚至可以这么说。不,当时虽然外表恐怖,但现在却是更大的——总之,就是令人畏惧、让人不禁悲从中来、几乎要掉下泪来的,巨大。肉管与肉片聚集、凝固、合体,啵叩、噗啵、噗噜、咕啾、咕噜地——膨胀、伸长、扭曲,逐渐变形,变大,变大,一眨眼就变得更大,那家伙正在发育。虽然这种成长方式令人难以接受,但就算想要否定,这却在现实中发生着。那家伙,爱全卧RuNadAhhhh,弥秘宵HiyeAhhhh,邸帋Nare蜃憧ReyHOHO折磨之莎莉亚‧贝尔,妾×狂×求××爱×生×全××一开始原本只是被称为残骸的悲惨模样,爱全卧RuNadAhhhh,弥秘宵HiyeAhhhh,邸帋Nare蜃憧ReyHOHO但现在已经化为巨大的肉块妾×狂×求××爱×生×全××数百、数千、数万张唱歌的嘴与蠢动的手脚聚集,骚动地堆栈起惨白的肉塔,这就是她现在的肉体爱全卧RuNadAhhhh,弥秘宵HiyeAhhhh,
邸帋Nare蜃憧ReyHOHO一妾×狂×求××爱×生×全××……!
——渐渐地,似乎变成某种形状。
我好像快发狂了。
这是现实,虽然清楚,但还是很超现实。
总高度约为三十美迪尔。
或许还更高,我不知道,知道还得了。
该拿那种家伙怎么办?
或者应该说,有做些什么的必要吗?没有吧?如果就这样丢着不管呢?对喔,还有这个选项。虽然现在越来越巨大,但目前也只有这样而已。虽然在道路中央有这种东西很碍事,不过就请他们忍耐忍耐,这也不是我该管的,快逃吧。从这里逃走,回去吧,回到我们的艾尔甸,心爱的艾尔甸,美丽的艾尔甸。啊啊,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喜欢那该死的城市!跟那怪物比起来,就连某个残忍变态色魔混蛋,似乎也可爱得无以复加了……!
「——呜!」
一股酸恶感涌了上来,快要吐了。虽然勉强忍住了,但能忍耐到何时,我没有自信。
看见了。
不小心看见了。
看到了。
肉塔的表面突然嘶嘶嘶嘶沙沙沙嘶嘶沙沙沙沙沙嘶嘶嘶嘶沙沙沙沙沙地,出现细微的涟漪动了,同时动了起来,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朝着某个地方前进。
简直像是一亿只虫聚集成一块,现在又要变化成别种形状。或者应该说,看起来就是如此。玛利亚罗斯讨厌虫子的程度普通。既然成为侵入者,也不能大吵大闹的说自己讨厌,顶多是皱着脸忍耐着,但其实还是蛮讨厌的。所以,眼前的光景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烂透了。与其说接近恶梦,这根本是恶梦本身。但是,他也没办法别开视线,只是单纯的非常在意。肉塔究竟会变成什么形状呢……?有某种预感,隐约可以猜测到。玛利亚罗斯一边与毫不留情地袭来的岖吐感对抗,继续看着,歌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到结束为止到底过了多少时间呢?大概没有花太多时间吧。虽然不能说是一瞬间,但并不长,如果不是这样,应该就真的会吐了。
「……是裸体……!」
卡塔力叫道。去死吧你,我认真的这么想。
不过,虽然她的确是一丝不挂,却是身高超过三十美迪尔,全身,包括头发全都是苍白的肉块变成这样的巨人(♀)不管是裸体还是穿衣服,又有什么差别呢?
虽然称不上少女,但她的外表看起来仍略显稚气。
如果她是一般人类比例的大小,应该会是十分美丽,说楚楚可怜也不为过吧。
但无论如何,双手在胸前合握,白色眼眸仰望天空的她,还是太大了,无可比拟的巨大。用来赞美人类的词汇并不适合她,怎么可能适合呢?更适合她的词汇是另一种。
威胁。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因为,她实在是大得离谱。
即使只有身躯庞大,也可以轻松压扁人类吧。
再加上,她并不只是普通的巨人——而是「折磨之莎莉亚‧贝尔」。
「莎莉亚‧贝尔……」
多玛德君仍然站在同一个地方,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但没有半点仓皇失措的感觉。对玛利亚罗斯来说,这是唯一的慰藉,心灵支柱。
「她原本是魔导王,『疯狂少女』莎莉亚‧贝尔。一心追求不老不死而将灵魂卖给恶魔,因此堕入奴隶园。真是可悲的女人。」
「……你说不老不死……?」
裘克的声音令听者发抖。是憎恶吗?多玛德君不晓得是没有察觉,还是故意忽视,只是平静回答:
「没错。恶魔与人类不同,非常长寿,他们谎称自己不死,将个中秘密当作交换条件,有不少魔术士中过他们的诡计。」
「真是愚蠢,一群无可救药的笨蛋。」
「我无法否定,恶魔是人类之敌,不是可以相信的对象。」
「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冷静下来,裘克。」
「闭嘴,不需要你这种用莫名其妙的名字诓骗世人的卑劣之人来安抚我!我非常冷静。事实上,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了。」
裘克舔了舔嘴唇,但应该不是刻意的,或许只是想要舔拭嘴角留下的血而已。但是,他那黑中带蓝的双眼,因策划的诡计而熠熠生辉,却又蕴含着图谋不轨的策士般的昏暗光芒。或许是因为他这样的表情。
「莎菲妮亚呀。」
被他点名的莎菲妮亚抖了一下。我懂她的感觉,因为,他让人有非常不祥的预感。
「我至今为止遇过的魔术士当中,妳最年轻、最有才能,是前途无量的『恐惧操纵手』。」
突然这么称赞,更是可疑到了极点。
「以魔术支配世界的时代宣告终结,人将身披钢铁,手持刀剑,堕落成为了满足自身欲望而使挥舞之刃染血的野兽——」
像是在朗诵诗歌般的语调也十分诡异。
「没错,吾等是野兽,就连有限生命也无法有意义的运用,愚蠢、低劣、一无可取的野兽。因此吾等至少要保有骄傲,活着决定死亡方式,必须由吾等自行决定自己的生命要如何使用。这正是所谓身为人的坚持。」
所以,这又怎么样?给人这种感觉。
「——莎菲妮亚,妳爱这个ZOO吗?」
等等,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是……!」
莎菲妮亚,妳不用那么用力回答也没关系的。或许是我的错觉,但莎菲妮亚简直像是中了裘克的催眠似的。
「哼,回答得不错嘛。如果这是妳的意思,我也是ZOO的一员,会支持妳,尊重妳。不,我认为身为一个人,妳完全正确。但……身为魔术士又如何呢?」
「……这、这个……」
「对妳来说或许是不说也罢,但真正的魔术士是超越人类之人。正是因为想要超越人类,才有成为魔术士的资格。魔术士必须舍弃许许多多的事物,以之交换来获得力量。以那种力量超越人类。这并不是自然发生也并非与生俱来的,而是在真正的意义上成为超越者。这就是魔术士。仔细看看吧——」
裘克抬起下颚,指了指在巴尔摩亚大道正中央的她。「舍弃身为人类,超越人类的前魔导王就在那里!那不正是魔术士们的借鉴吗……?」
身为魔术士或是身为人,这类事情玛利亚罗斯并不懂。
但是,魔术士即使牺牲任何事物也想成为超越者的话,莎莉亚.贝尔就是其中一条道路的解答吧。同样身为魔导王的「死灵女王」麟灵夫人,只做出大量姆萨德及伪魂,仍然无法获得不死的生命,最后永远沉睡在D9丧神街欧雷斯托洛的深处,与之相比,莎莉亚‧贝尔则是这样继续存在。将魔术钻研到极致成为魔导王,仍想继续追求力量,拚命挣扎,终于变成非人之物,并获得人类以上的力量——一直像在祈求似的仰望天空的她,视线突然落下,停在某一点。
不是这里。
大好了。
彷佛这样想着似的缓缓轻抚胸口。
莎莉亚‧贝尔面对那边——北边,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天真笑容,右手高高举起挥下。她一边这么做,一边用清澈美丽的声音开始歌唱。ARUUUREURARARUUUUUUUUARUUUUUURAURERARUUUUUUUUUUUUUUUUUUUUUUU……!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从玛利亚罗斯所在的地方看不见。但是,叽——地耳鸣起来,眼前的景色瞬间摇晃,地面传来沉重的地鸣声。不会有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并不寻常。
引发这一切的莎莉亚‧贝尔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行为,开心的高声笑起来,往北方跳了过去。她跳了许多次,似乎非常愉快,一切都轰轰轰轰的摇晃着,同时,她将左右脚反复踏响地面,看起来像是在踩着什么。踩着、踩扁,彷佛要将一切踩死似的。
我不想去思考她正在踩着什么,搞不好是人类也说不定,搞不好是巴尔摩亚商会的私兵队也说不定。对她而言,人类或许与蚂蚁无异。越想越觉得忧郁,虽然想把这种想法从脑海中甩开,但不知为何不停地出现,无法消除。
「那就是魔术士。」
裘克挤出这句话,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莎菲妮亚。「妳又怎么样?能够不为了超越人类,而是为了心爱之人舍弃一切吗?不是为了无聊的不死永生,而是为了自己的骄傲使用那条命吗?妳能为心爱之人而死吗?」
「我可以……!」
立刻回答。
裘克露出满脸笑容,瞇起眼睛。
「那么,也就是说妳不只是魔术士,更是个人类。我想拜托这样的妳,要我低头也可以,下跪也没问题。因为这事只有妳能做到。」
「……只有,我吗……?」
「没错,战略级魔术——」
当裘克说出这个词汇的瞬间,莎菲妮亚的身体僵了一下。
「看样子,妳似乎是知道。不过,就连不是魔术士的我都知道了,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更何况,妳还是那个玛奇鲁塔的弟子。玛奇鲁塔从前曾经在中部诸国的战场上,实际发动过战略级魔术,至少——有这样的传闻。虽然无法确认,但在吉斯亚圣王国领地的贝托雷那姆谷,炽帝国的华沉黄旅团全灭了,生还者为零。莎菲妮亚,妳应该知道吧?从前由一部分魔导王编写而成,让世界各地化为焦土的战略级魔术——用那个来对付怪物。」
「……这种事……不可能、的……我……」
「是物理上不可能的意思吗?」
「……没有、成功过……还只有、思考模拟实验……」
「所以妳试过吧?」
「所以说、实际上……思考模拟实验、还是只是思考模拟实验而已……」
「现在、在这里,做得到吗?使得出来吗?我只是要问这个。」
「……做……不到……」
「是吗?」
裘克闭上眼,深深吐气。莎莉亚‧贝尔仍然高声笑着,疯狂的跳来跳去,同时传来那像歌声一样的咒语。耳鸣、地鸣、破碎的声音。一瞬间呼吸困难,比刚才更近了,多玛德君也终于稍微退后到建筑物的阴影中。裘克仍闭着眼,呼吸紊乱似乎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快点想,快点想,快想,快点想,杀了她,毁灭她,怎么办?该怎么做……?有没有办法?有没有什么办法?——大概像这样。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没有放弃。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是什么让裘克这样?虽然我不可能知道,但裘克非常拚命,对于打倒莎莉亚‧贝尔异常的执着。一定有相应的理由吧?所以,就随便他吧,不知道,不应该知道,我不知道。可以逃了吧?我们回艾尔甸去吧。吶,多玛德君——但我说不出口,至少现在的气氛让我无法开口,而且,也并不保证能够平安逃离,或者应该说,非常不妙。莎莉亚‧贝尔就在眼前,猛烈的破坏着附近这一带。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大家都沉默下来,各自思考着些什么,莎菲妮亚也一样。她低下头,紧握住手杖,咬着下唇——开了口。
「……我没办法……做到跟大姊一样的事……」
「这我当然知道。」
裘克淡淡响应,但莎菲妮亚似乎没有生气,她的表情十分痛苦、难看,但还是继续说着:「……媒介等等……需要、特别准备……战略级魔术、是能与古代咒术匹敌的相当庞大的魔术……所以、做不到。不过……」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莎菲妮亚身上,当然,裘克也看着莎菲妮亚。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莎菲妮亚的手颤抖着,玛利亚罗斯虽然有股想冲上前去握住她的冲动,但忍了下来,我想没有必要,莎菲妮亚并没有那么软弱。
「……战略级魔术,虽然办不到……但还有其他、大的……魔术。我也有……准备。虽然要花、花费不少时间……也不保证、可以成功。但是,我能做的事……就只有这样而已……」
「已经很够了。」裘克那流满鲜血的脸庞露出会心的一笑。「失败的话再想其他办法就好。就是这样,可以吧,多玛德?」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多玛德君转头看着裘克。
两人视线相对。
「什么?」
「为了什么?」
「……这跟你没有关系。」
「也不能算没有吧,毕竟这并不是能轻松对付的对手。」
多玛德君的表情平静如昔,另一方面,裘克的眼神则像是要杀掉多玛德君一般。但就算不是多玛德君,应该也会很想知道才对,大家应该都这么想吧?又一次的耳鸣、地鸣,裘克彷佛混在那声响与振动中似的低声说道:
「——卡雷那人有个习惯,要以相应的方式吊唁卡雷那人,血债血偿。」
「我懂了。」
多玛德君这么回答的瞬间,大家也分别点头、做好觉悟。玛利亚罗斯也已经不再迷惘——这么说是骗人的。明白的说,我很害怕,这些家伙的脑袋果然有问题也说不定。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反对或慌乱呢?真的不在意吗?真的相信自己有办法对付那个巨大的怪物吗?说实话,我不敢保证,莎菲妮亚的确是很厉害的魔术士,但我还是会觉得再怎么说都太困难了吧?裘克虽然说失败了再想其他办法,但失败的话,搞不好会死掉也说不定,这么一来就没有下次了。我很害怕,嗯,很害怕,非常的害怕。但是,因为大家都非常冷静。
没错。
因为大家都在一起,所以玛利亚罗斯才能像这样思考事情。
因为我不是独自一人。
「……接下来,我所使用的屠龙狱灭改……正如其名,是为了斩杀纯种成龙所产生的古老魔术……再经由我、自己重新编排后的魔术……包含咏唱在内的准备时间……」
莎菲妮亚闭上眼喃喃念了些什么后,睁开眼睛。
「需要、六分半。」
没有一个人表示太长或太短。
玛利亚罗斯取出怀表,紧紧握住。
六分三十秒吗?
「……然后,还有一个……」
莎菲妮亚突然撩起长袍的下襬。虽然有点被她的举动吓到,但看到她双脚大腿上绑了好几条
带子,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道具,更是吓了一跳。装备轻便却又什么都带在身上的也只有魔术士而已,但没想到竟然有这种收纳法。莎菲妮亚从绑带上取下一把短刀,抬头的一瞬间才发现所有人——特别是注意到多玛德君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立刻满脸通红。
「……啊、那个……用、用这个……把莎莉亚‧贝尔……」
「原来如此。」裘克挑眉吐了口气。「是要将这个当成集中点使用吗?我还以为接下来只要屏息以待就好了,看来是我白己想得太简单了。」
「……对、对不起……」
「妳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吗?」
裘克的视线落在怀里的克罗蒂亚身上。
「——萝姆‧法。」
虽然没有响应,裘克还是毫不在意地走近萝姆.法。
「拜托妳。」

「……我讨厌你。」
「是吗?但是,深邃森林的黑珍珠呀,我只能托付给妳了,这家伙似乎也对妳比较熟悉。」
「你只要乖乖待在这里就行了,反正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大概也动不了吧。」
「别小看我。」
裘克硬是将克罗蒂亚塞给了萝姆‧法。虽然非常乱来,不过萝姆‧法长得很高,克罗蒂亚似乎也很轻,所以抱着她倒是不成问题。如此一来双手重获自由的裘克,用看起来相当昂贵的领巾之类的布擦了擦脸,将之绑在头上,漂亮的八字胡因咧嘴而歪了一边。
「不过是这点程度的小伤,就说我动不了?别开玩笑了,我反而觉得现在状况绝佳呢。」
「真爱逞强。」胡子苦笑着叹了口气,萝姆‧法也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摇摇头,就连多玛德君的背影看起来似乎也在浅笑。
啊啊,不管再怎么说,伙伴还是伙伴。
他稍微感觉到类似墙壁之类的东西。无法进入,玛利亚罗斯无法碰触的,将各式各样的事物,记忆、想法等相互交织而成的时光,那是他们共同拥有的。
总觉得,有一点寂寞。
但是,我们现在面对的状况,也一定会成为日后回想「那个时候、发生过那件事、也发生过这件事」时的回忆。我能够笑着聊起吗?到时候,多玛德君在、莎菲妮亚在、由莉卡在、卡塔力在、皮巴涅鲁在、胡子也在,还有裘克、克罗蒂亚、萝姆.法,搞不好连阿尔发也在。我不疑有他,像笨蛋一样的肯定,不知不觉中,恐怖感也逐渐减退了。
「莎菲妮亚,那个给我。」
「……啊、是……」
裘克从莎菲妮亚手中接过短刀。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皮巴涅鲁。
「由我、来做。」
「什么……?」
「我的、速度快。就算你、没有受伤也一样。」
「明明只是下等货,口气还真大呀。」
「没错——我、或许是下等货,但是、我是ZOO。」
「哼……」
裘克甩开皮巴涅鲁的手,凝视着短刀,那与其说是短刀,不如说是小刀比较正确。包含刀柄及刀刃,全长也不到十五桑取,材质是水晶质材,一体成形。看来似乎不太实用,或许是专门造来使用在魔术上的也说不定。
「好吧。」裘克像是施舍糖果给小孩似的,将刀递给了皮巴涅鲁。「要是你失败了,我一辈子都会把你当仆人使唤,做好觉悟吧。」
皮巴涅鲁无语地接过小刀后转向莎菲妮亚,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不仅是表情,全身都因紧张感而僵硬的莎菲妮亚,虽然想要回他一个笑容却失败了,露出奇怪的表情。
「……拜托、你了……什么地方、都行。但是,必须在魔术发动时让她无法取下才行……」
「是。」皮巴涅鲁瞥了裘克一眼。「我不要、当仆人。」
「……就是、说呀……」
「可不是别人,而是我的仆人喔,比起当多玛德饲养的狗,这样的人生应该会更有意义、获得更多、过得更幸福才对。」
「你那莫名其妙的自信是打哪来的呀……」
「像你这样的下等货,应该无法理解像我这样拥有蒙受恩赐的外表、明智清晰的头脑又多才多艺的人吧?」
「谁长得像下等货啦猪头!而且你没听过世间人百百款这句话吗?人各有所好啦!」
「不,卡塔力,这跟那好像连不太起来吧。」
「喔?」
「斥呀!要戳的话,也应该戳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之类的——」
「由莉卡,该怎么说呢,那个也有点微妙……」
「斥吗?」
「不过其实就是这样吧,因为人类非常非常多,或许至少会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像卡塔力这样宛如稀世珍宝的人也说不定,说不定啦。」
「再怎么说,那样的机率未免也太低了吧?」
「可是,事实上,你不是老是被拒绝吗?你有跟女孩子交往过吗?没有吧?」
「没有啦!一次也没有啦!烦死人了你!没有不行吗?猪头!」
「没有、不好Tdeath。」
「说得也是……老子也是这么想的……事实上……是很寂寞的人生哩……很难过耶……」
「好。」
多玛德君环顾所有人,黄玉眼眸像平常一样表面平静,但深处彷佛存在某种强烈意志。
「要上了。我跟裘克、胡子掩护皮普,负责扰乱莎莉亚‧贝尔。其他人就在这里保护莎菲妮亚,时间只有六分半。」
「……是……」
「由我来。」
玛利亚罗斯紧紧握住怀表,依序看了多玛德君、胡子、皮巴涅鲁以及裘克。
「由我打暗号,十五秒前可以吧。」
「好,那就等玛利亚的暗号撤退,目标离得太远会不会有问题?」
「……只要在目测得到的范围内……」
「我知道了。莎菲妮亚。」
「……是……」
「不要怀疑自己,我也不会怀疑妳。没问题,妳能做到的。」
对于多玛德君的话,莎菲妮亚只能用力点头,什么也没说。但是,那一瞬间,莎菲妮亚的眼神变了。原本还有些提心吊胆,感觉不太可靠,但现在完全不同,非常有气势。这就是爱的力量吗?相对的,毫无自觉地说出「我也不会怀疑妳」这样的话来,多玛德君毫无疑问地非常罪过,但身为园长这也是非常恰当的发言,萝姆‧法也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感觉似乎有点羡慕地看着莎菲妮亚,但或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真是的,虽然这些事情不容易解决,但我现在得把这些全忘掉,集中精神,大家要团结一致,勇敢面对才行。
面对那个怪物。
原本是魔导王的「疯狂少女」,现在是身高超过三十美迪尔的超级奴隶园居民,「折磨之莎莉亚.贝尔」。
「二十三点五十三分四十七秒,四十八,四十九——」
玛利亚罗斯看着怀表开始读秒,所有人依照指示就定位。多玛德君、胡子、裘克、皮巴涅鲁已经站在随时可以冲到巴尔摩亚大道的位置;卡塔力、由莉卡、玛利亚罗斯、莎菲妮亚、萝姆‧法与阿尔发,则站在稍微后方一些。
「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
「上吧。」
多玛德君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脱掉僧服上衣的胡子跟在后面,裘克也没有拖延,皮巴涅鲁最后一个跑了出去。莎菲妮亚走上前去,虽然想要躲起来,但如果不是看得见莎莉亚‧贝尔的位置就没有意义了。包括玛利亚罗斯的护卫组全围在莎菲妮亚身旁。
「——五十四分。」
于是,开始了。从现在算起六分三十秒后,或许多少会有一点误差,莎菲妮亚要在零点三十秒发动魔术。玛利亚罗斯试着右脚用力踏地,虽然还有一点痛,但比起这件事,他更在意多玛德君等人。莎莉亚‧贝尔。折磨之莎莉亚‧贝尔,她已经停止跳跃,终于可以用肉眼确认的惨状,并没有想象中严重,因为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什么是什么了。道路柔肠寸断、到处都是凹洞,而莎莉亚‧贝尔就在那附近踩来踩去,她的双脚染成一片红黑色,似乎有许多支离破碎的碎片残骸四处飞散,或者黏在她的身上。但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不,当然只要想想就知道了,但还是没有真实感。不过,莎莉亚‧贝尔斯乎是玩腻了,她伸出双手,转头四处张望,当她看到多玛德君等人的瞬间,玛利亚罗斯的眼前,现实如潮水般奔涌而来。像是突然感受到现实情况的感觉,寒毛直竖。AH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莎莉亚‧贝尔笑了,就像是在说「找到了」的感觉。像这样邪恶、令人生厌、恐怖、给人死亡预感的「找到了」还是第一次听见,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虽然很丢脸,但实在太恐怖了,玛利亚罗斯下意识别开了视线,不敢直视莎莉亚‧贝尔。不,不是这样,我只是要确认莎菲妮亚的状况而已——像这样替自己找借口虽然很空虚,总之还是先观察莎菲妮亚的情况。莎菲妮亚已经开始做准备,那是我从未看过的术式,她用右手手指沾了闪闪发光、像蓝色粉末般的东西,在自己脸部及脖子画上像图画又像文字的某种花纹,缠绕在左手手杖上的锁炼或绳子应该是媒介吧,非常的多。在她做这些事时,已经差不多是二十二点五十四分三十秒,玛利亚罗斯像跳了起来似的将视线移回莎莉亚.贝尔,因为莎莉亚.贝尔发出非常尖锐的笑声。KY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
「——多玛德君……」
卡塔力低喃。由莉卡则紧握住极限九手棍,一动也不动;抱着克罗蒂亚的萝姆.法表情也非常严肃;只有阿尔发用后脚搔着耳后,看起来相当悠闲。而玛利亚罗斯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怦怦地狂跳,好像快炸掉似的,因此,他再次体认到自己是普通的,或者说是平庸的。平庸也没什么不好,再怎么想都觉得难以办到,就算某人有办法在深夜让太阳升起,自己既模仿不来,也不想尝试。
多玛德君在中央,右边是胡子,左边是裘克,他们排成三角形的队伍朝莎莉亚‧贝尔冲去。没看见皮巴涅鲁,大概是个别行动,寻找接近莎莉亚‧贝尔的机会吧。因此,多玛德君等三人必须吸引莎莉亚‧贝尔的注意力,虽然能够理解,但他们三人不是从侧面,而是从正面朝莎莉亚‧贝尔冲去。这该怎么说呢?不用那么拚命也没关系吧?用不着正面冲突,只要在她身旁窜来窜去不就好了?总觉得那样好像太认真了。从正面攻击,运气好的话还能由自己来打倒对方似的。当然,如果能那样也是不错,但前提是能做到才行,应该不可能,根本办不到。因为,这一点已经强调到不能再强调了,总之,莎莉亚‧贝尔实在大得太离谱了。
以自己的巨大身材自傲的莎莉亚.贝尔,跳了,双脚并在一起跳了起来,似乎打算要踩扁多玛德君等人。她的意图非常明显,这种事一看就知道了,多玛德君他们应该也知道才对。
但就算知道,也不可能轻松躲开。毕竟莎莉亚‧贝尔的脚长是美迪尔等级的,恐怕有四美迪尔以上吧。这大得吓人的脚落了下来,以惊人的气势,以她的超级重量!唰滋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还以为自己的呼吸停止了,呼地发出称不上呼吸或声音的气息。
没事。
多玛德君在前方,胡子在右后方,裘克则在左后方,三人分别在千钧一发时往旁边一跳,躲过攻击——但还没结束。
多玛德君。
身体稍微向侧边倾斜,往斜前方一个前滚翻躲过莎莉亚‧贝尔的大脚,跑到她背后的多玛德君,原本以为他会趁机拉开距离,没想到他竟然踏地一个反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挥出大剑。「——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厉害,那并不只是温吞的砍下去而已,而是劈斩,砍杀。就算莎莉亚‧贝尔的身躯再怎么庞大,脚踝能够承受吗?暴风轰轰轰地刮起,大量的白色肉块飞散,是左脚踝的一半以上。如此一来,就算是莎莉亚‧贝尔也会失去平衡,她摇摇晃晃地,好像快要往后倾倒。这时多玛德君早已远离莎莉亚.贝尔三、四美迪尔远,没有穷追猛打的判断是正确的。
从多玛德君的大剑所破坏的部分。
那个——从白色肉块中跑了出来。
什么?那是什么……?紫色的——满满的刺,又像茑萝、又像藤蔓,这种东西伸出数条、数十条、非常多,生长、蔓延、狂暴、覆盖伤口,缠住莎莉亚‧贝尔的小腿、卷上大腿、伸长到腹部、胸口、终于绞住脖子。
没错,绞住。
托紫色荆棘的福没有跌倒,但莎莉亚‧贝尔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哭了,流出白色眼泪,双手抱头疯狂哀嚎。祸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
「『折磨之莎莉亚.贝尔』吗……?」
萝姆‧法的声音,听起来带有同情的感觉。确实符合奴隶园居民的身分,不是令人羡慕的姿态,但玛利亚罗斯还是无法同情她。受恶魔诱惑而变成那副模样,是她自作自受,更重要的是令人困扰,除了困扰没有别的了。二十三点五十五分。玛利亚罗斯瞥了专心一意在地面上绘制魔法圆及魔法阵的莎菲妮亚,一边在心里祈祷一切赶快结束。还有五分三十秒,实在是太长了。只能默默在这里等待,反而更痛苦。
话虽如此,也没有玛利亚罗斯帮得上忙的事,只能看着,只能祈祷多玛德君等人平安无事,只能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进行。时间就在这样无力的祈祷与希望当中缓缓流逝,二十二点五十五分二十四秒。多玛德君等人稍微离远一点看着,被荆棘缠绕而疼痛难耐,陷入疯狂的莎莉亚.贝尔,突然侧翻。侧翻、侧翻、后空翻,降落在面对巴尔摩亚大道的一栋高大建筑物上,但建筑物承受不住莎莉亚.贝尔的重量。粉尘、碎片、爆裂声四散,建筑物被无情的摧毁了。莎莉亚.贝尔也因为这样的破坏行为,又让身体多处受伤。从伤口伸出荆棘、荆棘、荆棘,现在全身缠满紫色荆棘,更加痛苦的她,胡乱甩着白色头发,彷佛在悲叹、在求饶似的,张开双手向夜空吶喊。不,不对,那不只是单纯的叫声。那是——
ARUUUREURARARUUUUUUUUARUUUUUURAURERAR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
咒语。莎莉亚‧贝尔像是要敲击什么似的双手挥下,发动了太古魔术。嗡地耳鸣起来,彷佛有什么刺进耳朵似的,眼前的景色摇晃,地面在摇晃,好重!身体、空气、一切……!好重,太重了,动弹不得,就连站着都很勉强,也无法顺利呼吸。但玛利亚罗斯等人已经算还好了,在巴尔摩亚大道正中央的多玛德君、胡子与裘克,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从上方压下来一般,跪了下来。下跪,不,是被迫跪下,被莎莉亚‧贝尔。」
不妙,没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了,莎莉亚‧贝尔转向他们,无法动弹是会要命的。五十五分五十七秒。莎菲妮亚没有被这异常情况扰乱,将双手手指划伤,用自己的血在魔法圆及魔法阵上加画了些东西。好厉害的集中力,莎菲妮亚,妳真棒。玛利亚罗斯再怎么努力也学不来。不过,怎么办?多玛德君、胡子、裘克,怎么办?虽然束手无策,但还是想间怎么办?总觉得自己好像快哭出来了。虽然哭不能解决任何事,我知道的,加油,加油呀,拜托,加油。我只能在这里替你们加油、焦急、真没用——五十六分六秒。虽然那样的祈祷不可能真的给他们力量。
首先,胡子挺起上半身,胡子的肌肉出奇地膨胀、抽动着,有点恶心。现在也好像快爆炸似的。「——不要、小看、拙僧的肌肉……」然后,胡子一口气站了起来。「忿怒怒怒怒怒怒怒怒……!」他合掌怒吼。「喔呜喝啊啊啊——……!」
紧接着——
违背玛利亚罗斯的期待,在胡子之后站起来的,并不是多玛德君。
而且,他看起来远比胡子还要轻松,若无其事且优雅地站了起来。至少看起来是那样。
「……哼,不过是这点小意思,你花太多力气了,臭和尚。」
「讨厌认输是不错——」
多玛德君将大剑刺入地面,撑住自己站了起来,嘴边浮现笑容。
「太过勉强可是会自掘坟墓喔。」
「我哪里看起来像是在勉强呀?混账家伙。」
「全部都是。」
「你的眼睛看来还是腐烂的呀。」
「我倒觉得反而看得更清楚了。」
「没有道理去在意看不见的东西,你只是误以为自己看得见,但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嗯,或许是这样吧。」
「奴喔喔喔喔喔喔!你们两人到底要为这种无聊的小事吵到什么时候……!」
胡子说得一点也没错。五十六分三十四秒。莎莉亚‧贝尔虽然因缠绕全身的荆棘造成的伤痛苦扭曲,仍睨视着多玛德君等三人。耳鸣不知何时消失了,也感觉不到刚才为止的重量。虽然魔术似乎失效了,但还是不能安心。莎莉亚‧贝尔又动了起来,她突然伸出手攫取。她想做什么?右手抓住胸口附近,左手抓住腰部附近的荆棘,到底想做什么……?
话说回来,看起来似乎非常痛。被多玛德君的大剑伤到之处的白色肉块只是一度飞散,但被荆棘刺入的地方,不知为何流出了像是脓、或是腐烂汁液般黏稠混浊的液体,那该不会是她的血吧?虽然是令人作恶的血,总之,光是抓住似乎就很痛了,而她却将荆棘——一口气拔掉,扯离自己的身体。祸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
如果可以的话——虽然不太可能,但玛利亚罗斯很想问莎莉亚‧贝尔。
想询问她——
喂,妳为什么要那么做?那很痛吧?不要那样不就好了?蝇聚姬与万眼王的战斗方式都相当具毁灭性,或许奴隶园的居民都会有破坏自己的冲动吧。或许是如此,但就算这样,他们的行动原则并不只有这样。不,明显不同。
莎莉亚‧贝尔将从自己身体上扯下来的荆棘收成适当长度,拿在右手上,光是拿着似乎就很痛了,她依然不停流着白色眼泪、嘴唇颤抖着,仔细一想,那是非常恐怖的武器。
鞭子。
长度将近二十美迪尔左右,不晓得有几条,也有些是复杂的纠结在一起,总之是将许许多多的荆棘收成一束,也就是所谓的千条鞭。
莎莉亚‧贝尔将巨大的荆棘千条鞭拿在手上,因全身剧痛而流泪,仍抿嘴发出嗜虐、不祥且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缢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还真是不得了的SM游戏呀……」
卡塔力并不是故意要开玩笑,只是若不故意说个一两句风凉话,就会觉得坐立难安吧,这种心情玛利亚罗斯也不是不懂。
二十二点五十七分,还有三分三十秒。莎菲妮亚将左手的手杖立在其中一个魔法阵中心,右手食指与中指在空中画起些什么,轨迹形成淡淡的光线浮在空中。到底是什么结构呀?虽然不清楚,但魔术的准备仍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但是,会有用吗?
不,要是没用就头痛了。
要相信它有用。
不相信不行。
莎莉亚.贝尔向多玛德君等人挥下荆棘千条鞭,这该怎么说呢?
确实是很强悍的气势。
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不是咻或呼之类的感觉。而是咻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这根本是暴风了。
而且加上那个长度,根本没有办法躲开。
多玛德君等人虽然也了解这一点,却没有打算逃跑。多玛德君将大剑扛在肩上,胡子摆出张开双脚与肩同宽的战斗姿势,裘克将突刺剑握在自然下垂的右手中悠闲自得地站着——真的不逃呀?就算不逃又能做什么?没问题吗?怎么可能没问题?一般来说……不过,如果不是一般的情况呢……?
狙隶秽秽秽秽秽秽秽秽秽秽秽秽秽秽秽秽秽秽秽EEEEEEEEEEYYYYY……!
莎莉亚‧贝尔那充满欢喜、兴奋、痛苦、绝望的叫声划破杰德里的夜晚。荆棘千条鞭重击地面,与其说破坏不如说是瞬间将其粉碎。好厉害,应该说是好恐怖的声音,彷佛像是心脏粉碎的破碎声,但是,这时我却双眼发亮。
我听见了。
「奴呜呜呜呜啊啊啊……!」「粉!霸————……!」「哼……」
接着,我看见了,三人三种方式,面对朝头上如怒涛般袭来的荆棘,多玛德君用大剑爽快地用力挡下将之拨开;胡子用铁拳之槌对付,砰砰地击飞;裘克则是正确看出方向并以巧妙的脚步在荆棘与荆棘之间移动。
三人都平安无事。
不过现在没有摀住胸口吐气的空档。
莎莉亚‧贝尔发现没有杀掉猎物时,立刻再度挥鞭。忌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YYYYYYY……!如果重复同样的动作,结果也会是相同的,玛利亚罗斯的心情也比第一次时来得放松——只有一瞬间,下一秒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啊」毫无意义的声音从玛利亚罗斯的口中溢出。不是那样,不对,不一样。莎莉亚‧贝尔并没有挥下荆棘千条鞭。
她打算横扫!侧面!从侧面攻击!想将他们扫倒……!而且,她还向前踏一步,猛然缩短距离,打算一击将多玛德君等人确实埋葬,集成一束的荆棘发出巨兽般的怒吼朝多玛德君等人扑去。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呜呜呜呜——……!啊啊,讨厌,我不敢看,我不想看。好可怕,我不想看那一瞬间、那个画面,我想摀住眼睛,但我怎样也没办法移开视线。多玛德君将大剑朝下直立挡在身体前方,胡子双脚跨地放低重心,只有裘克从原本的地方移动。他跑着、一跃踩了上去,从胡子的背上、胡子的肩膀上。「——唔!竟然用拙僧……!」这是怎样的家伙,当他这么想时,荆棘千条鞭一边嘶喀喀喀喀喀叩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地扫过地面——来了!不偏不倚地撞上,是直击,多玛德君与胡子被撞飞,飞得非常远,两人都飞了十美迪尔以上,掉到地上后仍像垃圾般滚了好几圈。这是仅仅数秒内发生的事,却彷佛永远那么漫长。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不过,我应该想些什么好呢?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只是见到将胡子当作踏板,高高跃起躲过鞭子后着地的裘克,对他的忿怒让胸口深处隐隐作痛。从前也曾将胡子当作踏板过的玛利亚罗斯虽然没资格说别人,但这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牺牲、利用同伴,只有自己一人得救。不过,就连这件事我也没什么实感,明明是自己的感情,却又不像是自己的感情似的。
玛利亚罗斯觉得时间似乎停在二十三点五十七分二十六秒了。
当然,并不可能有这种事。
怀表的指针仍然走动着。
时间流逝着。
五十七分三十秒。
还有三分钟。
莎菲妮亚终于开始咏唱咒语。
但是,已经结束了。一切都完了。
「——三重咏唱……一式阿格尼斯玛格纳迪鲁特……分解独唱……展开……」
莎菲妮亚大概无法发动魔术了。
「瞑凰SyaNa‧MUNDARI‧thamd'rasilfre'kmankind‧涅具罗供屠PhaRa‧ICYLDIRUD'yoneradvreykr'eyyond‧昆灵ING‧奔能渤界SyuGa‧ZENKAY.烦恼咽天愚‧F'kysarathredond
因为,只剩下裘克一人而已。
而莎莉亚‧贝尔现在还缢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俯视着裘克——
「我跟那些家伙不同,可是很纤细的。」
他笑着回应。
玛利亚罗斯的心脏彷佛停止跳动了一小段时间,现在才又动了起来。就像是这种感觉。
全身血液开始循环,头脑也开始运转,某种情绪突然涌了上来,玛利亚罗斯不禁紧紧握拳。「……好!」「——还好啦,老子本来就觉得不会有事……!」虽然这么说,但卡塔力的声音颤抖着,由莉卡只是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萝姆‧法的表情则是从刚才起就没有特别变化,或许她一开始就相信他们不会有事吧。
多玛德君与胡子缓缓站起,不过,当然不可能毫发无伤。多玛德君除了脸上有好几处擦伤及割伤外,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不过不晓得披覆全身的铠甲底下是否有伤。半裸的胡子则是全身都是血。
即使如此,两人仍然活着,多玛德君靠大剑撑起身躯,胡子依旧单膝跪地,但还是勉强站了起来。
「哼,真是凄惨呀,迟钝的家伙们。」
「……闭嘴。用拙僧的斜方肌及三角肌当踏板的家伙……凭什么这么说。」
「乖乖让人家踩的笨蛋又是谁呀?」
「的确,拙僧可不想要再有第二次了。」
多玛德君呸地吐口口水。
不,那不是口水,是血。
「——还真是够劲,这笔帐可得好好讨回来才行。」
「那当然。」
胡子立刻站了起来。
「别逞强呀,太难看了。」
这么说着,将手中的突刺剑在空中一挥,裘克跑了起来,多玛德君与胡子也是。二十二点五十八分七秒。莎菲妮亚继续咏唱,裘克从正面、多玛德君与胡子则从发出奇特声音在头上挥舞着鞭子的莎莉亚‧贝尔右边冲去。再怎么想都只会认为他们是有勇无谋,是有什么妙计吗?我想相信有,但总觉得有点可疑,三人跑着,只是拚命跑着,不顾一切的跑着。是莎莉亚‧贝尔会先挥鞭呢?还是三人会先跑到她的脚边呢?看起来似乎不像是要决胜负,因为那是一看就知道会输的比赛。因为,莎莉亚‧贝尔只需要挥下鞭子即可,而多玛德君等人必须跑上二十美迪尔才行。
不出所料。
鞭子比较快。
莎莉亚.贝尔似乎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攻击躲过上一击那个令人火大的花俏男,鞭子往斜下方挥舞。那一瞬间,啊啊,无论如何,不是多玛德君或胡子真是太好了,我并没有这么想。不是骗人的,是真的,不过也没有想这种事的必要。
因为并没有击中。
在莎莉亚.贝尔正打算挥下鞭子前,裘克突然加快速度,鞭子在裘克通过后才猛烈地击中地面。仔细想想,那男人的速度比多玛德君或胡子还快。即使如此,他却只跑出与刚受伤的两人相同、甚至是以下的速度,原来是故意的,装作动作迟钝的样子,让对方目测失误。说起来简单,但面对巨大的怪物,还能如此沉着冷静的演戏——真是好大的胆量,对于这一点不得不认同。
结果三人全都抵达莎莉亚‧贝尔脚边。不,三人并没有到达脚边就停下来,他们继续向前跑,裘克穿过她的双脚中间,多玛德君与胡子则从外侧绕过。后面,他们跑到左脚脚踝另一边。
「——要上啰……!」「喔……!」「不要命令我……!」
第一个是胡子。胡子从背后到肩膀、手腕的肌肉都夸张地膨胀,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人类的肌肉——那已经是别种生物了,肌肉生物胡子僧侣。他从两手喷出某种螺旋状的光芒,由莉卡叫道:「奥义,环气旋……!」这时,像是要左右夹击似的,胡子的双手拍了莎莉亚‧贝尔的脚踝上方——但什么也没发生,外表看来是如此。但是,想转向这边的莎莉亚‧贝尔,突然全身颤抖起来,停了下来,静止的方式非常不自然。
这时胡子往旁边跳开,换多玛德君迅速冲上前去。
「——唔喔喔喔喔喔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实话,我很怀疑自己的眼睛。我本来以为自己知道那把大剑的威力,但那只是我自以为,其实完全没有搞清楚吗?还是说,胡子的环气旋有造成什么影响呢?
大剑唰嗡嗡嗡嗡嗡——地用力挥舞,引发了大爆炸,那的确可称之为爆炸,除了爆炸以外没有别的形容词了。爆炸中心是大剑砍下去的莎莉亚‧贝尔的左脚,脚踝上方以那里为中心,到左脚膝盖下方为止,都像破裂般粉碎四散。甚至让人觉得出乎意料,就连莎莉亚‧贝尔也露出「咦?」的表情。
她维持那个表情,倒了下去。
朝后方倒下。
而不能称之为伤口的白色肉块断面,迅速伸出同样的紫色荆棘。
好几条。
好几十条。
或者是更多!
一瞬间成长,下一秒就伸长、伸长,袭击莎莉亚‧贝尔本身,同时也朝多玛德君伸去。荆棘、荆棘、荆棘、荆棘、荆棘、荆棘、荆棘、荆棘、荆棘……!
这时,就是那家伙上场的时候,裘克。裘克从多玛德君身旁冲上前,虽然我不想称赞那个混蛋,但他的架式十分完美。就算是再习惯决斗的贵族,也无法像他那样不使用多余的力气,接近自然的动作,却又毫无空隙地将摆正的剑身举在手腕上方,这相当困难吧。以这个架势,裘克悠然自得地上下挥舞着剑,不慌不忙地重复刺击的动作。刺击、刺击、刺击、挥砍、再次刺击、刺击、刺击。一个回身后刺击、后退刺击、挥砍、刺击、前进刺击。裘克每一剑都处理得非常正确,全部,裘克的突刺剑确实的、准确无误地攻击到所有的荆棘,而且每次攻击都会喀、喀地发出小小的闪电。不过,荆棘有粗有细,其中也有非常粗的荆棘,只是被那种突刺剑刺了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条条荆棘全都扭曲起来,没有继续伸长,也不会动弹了。「——『千之贯通』。」萝姆‧法喃喃说出口,卡塔力使用力点点头:「魔导工时代的秘宝……!那可是很厉害的宝物哩!」是吗?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那把突刺剑很特别啰?话虽如此,当然也要裘克的技巧够好,简直就像是有一百只手各自拿着剑似的。但看不出他很拚命的模样,裘克仍然是游刃有余的感觉。在这段期间,无法以单脚保持平衡的莎莉亚‧贝尔,终于坐了下来。裘克像是在污辱她似的歪着头,跟着多玛德君与胡子退开。「——哼,真是无聊的工作……!」
二十三点五十八分三十秒。莎菲妮亚继续咏唱着。
「咽腾土MyuRa‧DOGDAMI‧Arsd'esfond,estangue‧烦无妥毘SyuNa‧KEYMONDO‧Lesgreymanfayd'ayjildilmil‧梵鞍ING‧韵憧全JyuRa‧BANKAI‧全知全能‧M'arselmthelmDelmdegavy
还有两分钟。玛利亚罗斯的心脏快速跳动着,不是因为不安,虽然有点害怕,但期待的成分还大了许多。或许可行,因为,都已经过了四分半了,老早就超过一半的时间了。只剩下两分钟,应该不会撑不过去。可以,能成功,一定能成功。
多玛德君、胡子与裘克,在离莎莉亚‧贝尔十美迪尔远处停下脚步。
从莎莉亚‧贝尔伤口伸出的荆棘终于再次开始活动,比起填补伤口,似乎打算优先修复被炸掉的脚,荆棘逐渐集合成脚的形状。那看起来似乎非常痛,莎莉亚‧贝尔丢下荆棘千条鞭,缩起身子发出哀号。厌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
我突然希望她干脆就这样痛苦下去好了。
这样天真的愿望,往往会招致不乐见的事态发生。
莎莉亚‧贝尔突然双手掩面停止哭泣,仍然保持坐着的姿势。期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彷佛一开始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
那个从她的右肩、左肩、胸口、背后,唰地长了出来。
突起,或者该说,是角吗?角……?不对,不是那样,那并不是那种东西,那个突起中间有洞穴。那是,那形状,大概是,嘴唇,舌头,是嘴。动了起来,是在说话吗?还是说,那声音是Ixt'azrdxnazrdxmazrdS'axdN‧ekzxraMaigox-ybkeokmgaqwuya'saosamgajkuhkxagaaxxxiwe这声音是……!接着,莎莉亚.贝尔放下原本摀住脸的双手,向夜空吶喊。祸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
是魔术,毫无疑问地是魔术,但是,那是什么魔术?在有嘴的突起物附近,出现了青白色的光球,四周散发着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地火花,旋即咻地飞了出去。飞往左右、飞往那边、然后——飞往这边……!飞过来了!玛利亚罗斯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愣愣地站着,只是张着嘴看着逐渐逼近的青白色光球,脑中一片空白,顶多只能想着「咦?」之类的事。幸好,最后光球从玛利亚罗斯头上三、四美迪尔高的地方飞过,直击十美迪尔以上的后方地面,不对,什么叫幸好,一点也不好!
转头一看,地面陷了下去,出现一个直径超过十美迪尔的大洞。很深,大概有多深呢?至少有五、六美迪尔吧。明明没有很大的声音,顶多就是碰、咻之类的感觉而已。但是,威力非常强大,要是被那玩意儿击中——完全不敢去想。会死,绝对会死,必死无疑,正确的说,应该会尸骨无存吧。总之,不晓得是不是迁怒,还是只是胡乱攻击,多玛德君、胡子与裘克都平安无事,玛利亚罗斯等人也得救了。要是她瞄准后才攻击的话,一切就结束了。二十二点五十八分四十二秒。也就是说,剩下的一分四十八秒,绝对无法迅速结束。
「……前魔导王这个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意思吗……」
「现在不斥佩服的持候吧?」
「老子才不是佩服!那超恐怖的耶!说实话,可不是很少或只有一丁点儿害怕喔!可是就算害怕——」
「没错,害怕也没有用。」虽然这么说,但萝姆‧法的声音略显僵硬。「我相信多玛德不会退缩,还不是脱逃的时候。」
「可是……」玛利亚罗斯只说到这里,就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可是?可是什么?萝姆‧法说得没错,我也只能相信,只要相信多玛德君等人就好。这很简单,不是很轻松吗?跟玛利亚罗斯不同,他们三人一点也不轻松。
莎莉亚‧贝尔站了起来。以稍微前屈的姿势,露出恐怖的表情,发出无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阿阿阿阿阿于于于于于于UUUUUHHH的声音。她看着多玛德君等人,瞪着,恶狠狠地瞪着。似乎快要发怒了,即将抓狂了,不,不是即将,是现在。来了,来了!跳了起来……!莎莉亚‧贝尔忿怒、憎恶地翻白眼,皱起鼻子咆哮,朝多玛德君等人扑了过去,是拳头,她握拳嘶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地揍了下去。
往地面。
只有地面。
多玛德君等人在千钧一发时,各自朝不同的地方逃开。多玛德君往前跳到莎莉亚‧贝尔的背后,胡子是右边,裘克往左边。发狂的莎莉亚.贝尔没有就此罢手,她回身用右脚踢向多玛德君,多玛德君倒地勉强躲过。荆棘形成的左脚又立刻来个偏低的一脚,多玛德君这次没有躲开,他立刻站起用大剑迎击。「——嘎啊啊啊啊啊啊——……!」砍到荆棘缠绕而成的左脚脚板,被大剑唰唰地砍断的荆棘四散,但立即又再生了。荆棘不断伸出,一瞬间就加以补强,同时还有荆棘朝多玛德君冲去。「喝啊……!」多玛德君挥舞大剑将其砍断,同时后退。但是,也有从后面来的,太慢了,要被追上了,这样下去会被荆棘吞没的。这时——
胡子冲上前去。朝莎莉亚‧贝尔的右脚脚踝上方。
这搞不好是我第一次看到胡子不是用拳头,而是用脚。
踢了下去。
「炮喔喔喔——罗喔喔喔喔喔喔————……!」
那只是单纯的飞踢,但却是相当重的一击,声音听起来大不相同,像是被巨大的槌子或是什么东西撞下去的声音。那声音可不是虚有其表而已,莎莉亚‧贝尔的巨大身躯摇晃着,或许是支撑身体重心的右脚一瞬间使不上力,身体倾斜,莎莉亚‧贝尔立刻踏出左脚。多玛德君则趁机拉开距离。干得好,胡子!不过,结果让莎莉亚‧贝尔改变目标,转而攻击胡子。似乎更加怒火中烧了,看起来已经到了忘我的程度,莎莉亚.贝尔向前一步,迅速转身,不是用重量级拳头,也不是用超级大脚一踢,没想到她竟然是张开双手整个身体朝胡子压了下去。邪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
「——多瓦宁古……!」由莉卡大叫,卡塔力睁大了眼,萝姆‧法握紧拳头,阿尔发抖了一下,玛利亚罗斯忘了呼吸。啊啊,这下搞不好真的没救了,他没有否认脑中浮现这样的想法。因为,如果是手或脚也就罢了,整个身体压下去的话,再怎么厉害也很难躲过,不可能,不管向前逃,还是向后、向左、向右,都来不及。胡子无路可逃。
所以,胡子没有逃跑,他在原地将右脚高高举起——等等,为什么?他想做什么……?由莉卡短促地叫道:「——黄金脚……!」的确是黄金,因为正在发光,胡子的右脚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虽然看不太清楚,但胡子好像将发光的右脚用力踩向地面?「哼哈哈哈哈哈哈哈——!肌肉万岁——!」那一瞬间,我彷佛听见胡子的高亢笑声,趴了下来,莎莉亚‧贝尔倒向地面。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七秒。莎菲妮亚的咏唱似乎越来越大声。
胡子到底打算怎么做?而实际上,他又做了什么,现在的情况到底是如何?被莎莉亚.贝尔压倒的胡子是不是平安无事?
怎么可能平安无事?
就算是胡子也不可能。
面对突如其来的现实该如何接受,玛利亚罗斯感到困惑,或者应该说踌躇,他摇了摇头。骗人,我不承认,我不想承认。萝姆‧法与裘克先不提,虽然与其他人比起来,相处的时间也没有很长,但因为他住在多玛德君家中,见面的机会很多。老是长篇大论让人觉得有点烦,头脑应该相当好,却老是肌肉肌肉的叫个不停,是个奇怪的家伙,不太好相处。但他在泉里之战时救了自己,必要时就会出手相助,也是伙伴,是重要的伙伴。骗人,胡子他,胡子他——这一定是骗人的。吶,对不对?没错吧,由莉卡……?
「没斥的。」由莉卡没有看着玛利亚罗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莎莉亚‧贝尔,表情十分逞强,却仍坚定的说着:「多瓦宁古不会有斥。」
是相信他呢,还是想要相信呢?我也只要相信他就好了吗?
莎莉亚.贝尔用双手撑住地面抬起身体,因发怒使出的背摔也伤到了她自己。身体前方全都是伤,所有的伤口长满紫色荆棘,继续带给她痛苦。她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怨地低喃,牙齿咬得叽叽作响,她准备爬起来,抬起头寻找下一个猎物般地四处张望。
小小的闪电爬过,噗滋地刺进她的额头。
莎莉亚‧贝尔发出「——恶……」的奇妙声音,头部颤抖着。
是剑,是突刺剑。
是裘克的「千之贯通」。
「快点给我起来,妳这个光是庞大却无能丑陋的笨蛋……!我还期待妳可以让我打发打发时间,看来是我高估妳了!已经够了,我玩腻了,差不多该赏妳个痛快了!没用的家伙,来吧!放马过来……!」
不知道语言是否相通,但从态度及语气可略知一二。莎莉亚‧贝尔并没有理性到可以平静地无视裘克的大胆挑衅,或者该说,现在世界上与理性这个词汇最不相称的存在,恐怕就是她了。
她咬牙切齿地跳了起来,裘克距离她十五美迪尔远,依照她的体格,这距离就像是在她的眼睛或鼻子前方似的。而且,裘克现在没有武器。「千之贯通」仍插在莎莉亚‧贝尔额头上。正想说他打算怎么做时,裘克就将披在身上的民族风长袍脱下用右手拿着,虽然看起来相当昂贵,但现在已经破破烂烂,沾满血迹了,当然不可能有杀伤力。即使如此,裘克却表现出「对付妳只要这样就够了」的态度挥舞长袍,左手食指挑衅地勾起。
Dunbi'afreid'ob-mebitch.Ai-wana-jas'treat'u-with-love-laik'ababy'heh
忌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遗YYYYYYYYYYHHH……!
他这次说的是上位高古语,所以对方搞不好完全听得懂。莎莉亚.贝尔用荆棘制的左脚踏出一步,右脚不造作地、却是非常强烈的一踢。强劲的风刮起,风非常强却扑了空,裘克已经把她的动作、时机全部看清了。不过还是非常勉强,裘克像要将身体往右方抛出似的跳了起来,被风吹地在地上滚了几圈,站起来后又立刻没有学到教训似地挥舞右手的长袍。「哈哈哈!妳果然是迟钝笨重的白痴!真是笔墨难以形容的没用呀!反正妳一定打不到的,打得到我就试试——」话没有说完,因为莎莉亚‧贝尔扑了过来。莎莉亚‧贝尔扬起拳头,打算朝裘克挥下去。
当然,裘克也不会简单地让她干掉。莎莉亚‧贝尔的拳头是美迪尔等级并不寻常,但裘克也不是省油的灯。裘克没有后退,也没有往旁边逃去,向前,他冲向莎莉亚‧贝尔的怀中。他用长袍啪地打了莎莉亚‧贝尔没入地面的拳头,朝左边冲去,但莎莉亚‧贝尔似乎不打算放过从她身旁冲过去的裘克,竟然伸长脖子打算咬他。喀锵——!上下排牙齿咬合,发出凶恶的声音,门牙与门牙之间夹着长袍。裘克本身勉强逃过这一次,刚才真险,不,现在还是很危险,裘克已经完全失去平衡,而莎莉亚.贝尔伸出双手打算将他夹住压扁。惨了!真的惨了!裘克虽然想爬起来逃跑,但来不及了……!
「奴呜啊啊啊啊啊啊——……!」
没错,原本是来不及的,如果不是多玛德君从旁边冲了进来,用大剑朝莎莉亚‧贝尔的右手腕砍下去的话。
托他的福,裘克只是被莎莉亚‧贝尔的左手打飞而已,这么说好像不太正确。裘克在被打得坑坑洞洞、惨不忍睹的地面上以很快的速度滚了十美迪尔远后,总算停了下来,像尸体一样动也不动——等等,尸体……?真是不吉利。不过,玛利亚罗斯心想,如果是我受到那样的攻击,绝对必死无疑,还能生还才有问题。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三十三秒。终于剩下不到一分钟了。
莎莉亚‧贝尔用左手抓起被砍断的右手,一边喀叽喀叽地咬着裘克的长袍,一边露出忿怒的神色俯视着多玛德君。从所有伤口长出的大量荆棘不停地苛责着她,痛苦、憎恶、理智都早已失去,只是受黑暗激烈的冲动驱使成为奴隶园居民,突然——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她的眼眸似乎浮现负面感情之外的事物,她低声呻吟。不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UUUUUUUUUHHH……?
「怎么了?」
多玛德君将大剑扛在肩上,蹲了下来。
「——别休息,继续放马过来呀。不过我想妳再怎么试也没用,反正妳是杀不了我的。」
裘克也就算了,连多玛德君都这样挑衅。会因为这种话上钩,莎莉亚‧贝尔就是莎莉亚‧贝尔。虽然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想劝谏她,可以的话,希望能说服她。冷静下来,深呼吸,冷静。因为,不这么做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突起……!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突起!
从莎莉亚‧贝尔的肩膀、胸口、背上长出的突起物,又开始蠢动起来。
一同一时候,这次是莎莉亚‧贝尔自己开始咏唱了起来。那是Ixt'azrdxnazrdxmazrdS'axdN'ekzxraMaigoxybkeokmgaqwuya'saosamgajkuhkxagaaxxxiwe那是咒语,是魔术,是跟刚才相…同的魔术吗?或许是,也或许不是,虽然不知道,但多玛德君没有逃跑。他一动也不动,是在等待着吗?
多玛德君的外套啪哒啪哒地翻飞着。
风,强风,发出淡淡光芒的风,配合突起的嘴咏唱咒语的莎莉亚‧贝尔似乎是风的来源。是将拥有的魔力倾泻而出吗?这可说是魔力的风。
接着,在莎莉亚.贝尔的面前,出现了那个。
一开始很小,转瞬间变大。
好巨大。
直径大约有七、八美迪尔,不,或许还更大。
青白色的光球,不只是大,密度也非常高,啪叽啪叽地一个个冒出来,刚才是因为生气而胡乱攻击,这次不是,她瞄准了,莎莉亚‧贝尔瞄准多玛德君,想要消灭多玛德君。
即使如此,多玛德君——啊!玛利亚罗斯瞠目结舌。
那是……!对了,原来如此,是那个,还有那招!
包覆多玛德君全身的铠甲上,火焰纹绘饰隐隐散发着光芒,铠甲背后的部分掀起,覆盖住多玛德君的头部,外型整体变得强悍许多。莎莉亚‧贝尔的魔术完成发动时,多玛德君没有退后,非但没有躲开,反而还直接冲向青白色的光球。「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双方冲突,光芒扩散炸裂,比预料得还要猛烈。视野一瞬间变成白色,声音在一瞬间充满整个空间。有一小段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玛利亚罗斯眨了好几次眼睛,又揉了好几次眼睛,如此一来才慢慢的隐约看见。
魔术炸裂的中心点一带,地面完全凹陷。

虽然无法从上往下看,所以不太清楚,但应该是非常巨大的洞穴。
多玛德君,多玛德君呢……?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想冲过去确认。当然,我认为他不会有事,我相信他。但是,我还是想亲眼确认,不这样的话,就无法停止。我想起多玛德君的脸,多玛德君说过的话在我脑中盘旋不去。从初次见面起他老做奇怪的打扮,老说奇怪的话,让我不知所措。在闭锁魔宫时,你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怒气般的露出困惑的表情问我「万一死了怎么办?」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伙伴死了无法苏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有在泉里决战之后,你摸摸我的头说:「玛利亚,你真的很努力。」
我还记得,我记得一清二楚。每次每次,清楚地记得。
所以,让我看到你的身影,让我放心。至少,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我应该说过了。」
声音。
「——凭妳是杀不了我的。不……」
玛利亚罗斯确实听见了。
「应该说『我们』比较正确。」
接着,他看见了。
明明被莎莉亚‧贝尔打飞,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但他现在的模样简直就像睡了个午觉后又醒过来似的。
「……哼,少说得这么得意,白痴。」
可能是因为骨折——左手无力垂着,全身是伤、浑身是血。虽然如此,他的嘴巴还是一样恶毒。
‧杰克‧‧裘克。
为什么要固执到那种程度呢?固执得像头牛似的,个性执拗到这种程度,令人哑口无言。
至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另一个例子,与其说称赞,还不如说令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莎莉亚‧贝尔使出背摔的地方。
「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传出一声狂笑。由莉卡「啊啊……!」的叫出声来,卡塔力发出「唔哈!」的欣喜声音,萝姆‧法叹了口气,玛利亚罗斯也松了口气地干笑。
恐怕,绝对比较接近跟天才只有一线之隔的什么,ZOO的破戒僧用自己的黄金脚一踏,从洞穴中跳了出来,在空中一个回转后着地,摆好强调双手上臂二头肌的姿势,秀出自己的背肌,最后侧身强调自己胸肌的厚度。
「——正是如此!这种程度就想拿拙僧的肌肉怎么样,真是笑掉大牙!咕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非常讨厌,但胡子的哈哈大笑声成了告知十一巡月八日来访的钟声。
零点。还剩三十秒。
多玛德君从洞穴中跳起,将大剑在半空中一挥,裘克缓缓走了过来,胡子全身的肌肉又膨胀得更加夸张。对莎莉亚‧贝尔来说,大概没有比这更令人火大的情景了吧。事实上,莎莉亚‧贝尔用力甩动白发,发出甚至能撼动天地般的怒号。这时。彷佛像是事先说好的时机,不,事实上,他一定是为了等待此时,这个绝佳的机会,至今为止不晓得躲藏在何处静静等待着。
他是诞生于黑暗之人。
熟悉黑暗,成为黑暗本身,接受命令游走于黑暗中,葬送他人生命之人。
但是,现在不同了。
虽然仍可以藏身于寒冷的黑暗中,但现在的他,也有可以栖身的向阳处。
为了守护那充满阳光的地方,他手持雌雄短剑,嘴里咬着莎菲妮亚给他的小刀奔驰着。他宛如一阵砂色风暴从后方接近,从背后迅速靠近莎莉亚‧贝尔,毫不迟疑地接触。他冲了上去,跳到莎莉亚‧贝尔的右脚。一边挥使着两把短剑,他踢着、跳跃着、紧抓不放又跳了上去,一边拨开从伤口伸出的紫色荆棘跳上去。
这种技术,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做到呢?
没有,做不到,不可能做到。
皮巴涅鲁……!
好厉害,真不愧是他,我好想拍手,虽然不能这么做,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好感动。皮巴涅鲁不是接受命令,而是将自行请命的任务完美达成,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莎莉亚‧贝尔发出「——恶?」的声音查看自己的腰部附近时,皮巴涅鲁已经将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札将那一带的肉唰唰地割开,喀沙喀沙地斩开,将荆棘喀沙喀沙地挥砍,啪啪地斩落。
接着皮巴涅鲁将口中的小刀放入,跳起来回转一圈,踢下去。不,是用脚底将小刀的刀柄压进去。彷佛像是用右脚在使弄小刀似的,小刀被刺进以雌雄短剑割开、布满荆棘的伤口中心,伤口立刻被荆棘掩埋,小刀没入其中消失踪影。这么一来,「在魔术发动时让她无法取下」的条件毋庸置疑地达成了——如果可以平安发动的话。
距离发动还有二十五秒,皮巴涅鲁掉了下来,从十美迪尔以上的高度掉了下来。咦?骗人,不妙——连这么想的时间都没有,皮巴涅鲁就着地了。他依序从脚、大腿、臀部、背部‵肩膀的顺序碰到地面,将落地时的冲击控制到最低,漂亮的着地,而且在滚了几圈后立刻就能站起来。这一点也不像人类做得到的事,但这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了,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吓得半死,就没办法待在ZOO了,现在也不是惊吓的时候。忿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HHH……!
如果硬要翻译的话,恐怕是「你们这些烦死人的顽固蛆虫,竟然把妾身当白痴耍,可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不会原谅你们,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们的吱——!」这种内容吧。莎莉亚‧贝尔首先将右脚朝皮巴涅鲁伸了出去,皮巴涅鲁倏地飞身躲开后,她立刻又回身朝多玛德君踢出荆棘制的左脚。多玛德君没有闪开「——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用惊人的气势挥下大剑迎击。那已经不是斩击了,是超级斩击。唰叩轰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地直击荆棘左脚,将之砍了下来。但莎莉亚‧贝尔并没有就这样倒向前方,追击躲过席卷而来的荆棘的多玛德君。她瞄准胡子,不是用右脚,不是用左脚,也不是用藉荆棘与紧握的右手化为一体的左手,当然也不是用从手腕以下化为荆棘的左手。而是从胸口下方一带滋噜地长出来,虽然形状不完全,但看起来像是脚的东西。第三只脚,那只脚伸长打算踩扁胡子。仍然保持让人鉴赏胸肌厚度姿势的胡子,并没有显出慌张的神色,反而「嗯哼」地笑了一声,双脚用力踏地,像是握住某种球状物般将双手放在腰侧。不,是真的握着某种东西。那是什么?光,正在发光,光旋转着。「——气力充沛!绝招……」接着,他将手伸向莎莉亚‧贝尔踩下的脚。「歼封——气……!」胡子膨胀的双手、肩膀、胸部及背部都喷出鲜血。光芒炸裂,化作凶暴的龙卷风,光之旋风转瞬间变把第三只脚的三分之一左右炸得烟消云散,但强烈的冲击也让胡子被震飞。就连莎莉亚‧贝尔也大吃一惊,大概有两、三秒,她都一直愣愣地看着第三只脚被破坏、长出荆棘的部分。裘克见状也咧嘴笑了。玛利亚罗斯看了看指针——零点十三秒。
十四秒。
「——多玛德君……!」玛利亚罗斯大声吶喊。
「撤退……!」多玛德君尖锐的命令道。
「——三重咏唱……大咒结合……」所有魔法阵及魔法圆的光芒越来越强,莎菲妮亚的咏唱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EgNogROgMagZokk+FondVondMond)/ElErakk=41.0867
这时,多玛德君等人四散逃开,拚命远离莎莉亚‧贝尔。多玛德君往北,皮巴涅鲁也往北,胡子被裘克踢了起来往南跑,而裘克追过胡子,一样往南。莎莉亚‧贝尔被这突然的情况弄得一头雾水,如果她能一直这样愣在那里就好了,但世上可没这么好的事,很不凑巧地,被胡子打烂的第三只脚伸出的荆棘开始缠绕她的上半身。荆棘甚至绕过脖子想要伸进口中。愚丧恶恶恶恶恶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亚心∩)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HHH……!
似乎是怒火中烧的莎莉亚.贝尔苦闷不堪,彷佛要寻找泄忿对象似的四处张望。
看向北边,再看向南边。
接着她彷佛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这里。
「———等等,这里……?」
为什么?骗人的吧?因为,怎么会——该不会是刚才的声音?那个暗号?或许是如此,也或许不是。我不知道,剩下八秒左右,莎菲妮亚的魔术已经几近完成。「捕××给×狱×系×不俱戴天×怨敌恶××龙」莎莉亚‧贝尔大概有多远呢?距离这里大约二十美迪尔左右吧。这样的距离会让人致命,还是在安全范围内呢?「我×古×力×改××行使××」隐约觉得似乎没有间题,莎莉亚‧贝尔还没有任何动作。来得及,在那家伙到达这里之前,莎菲妮亚的魔术就会发动了,但玛利亚罗斯还是将伪劫火拔了出来。「——大家,保护莎菲妮亚……!」「噢!」「好的!」呜汪!「……!」萝姆‧法还抱着克罗蒂亚,所以大概无法行动。不过,算了,总会有办法的。莎莉亚‧贝尔总算转朝这边跨出一步,虽然是大得不象话的一步,不过不可能,她没办法抵达这里。赢了,是我们赢了,莎莉亚‧贝尔,去死吧!一边这么想,玛利亚罗斯笑着。不,是笑着的脸部肌肉全僵住了。
莎莉亚‧贝尔突然转身,像要行礼般弯下上半身。
当然,她不会毫无意义地做出这种行动,一定是有意义的。
是头发。莎莉亚‧贝尔数不尽的苍白头发,或者应该说像是头发的细长物体一口气逼近。伸长,伸长、不断伸长,唰地扑了过来。玛利亚罗斯的双眼瞪到不能再大。每一根毛发前端……是手指吗?全都长出四、五根类似手指的东西,也就是变得像手一样。无数的手——以惊人之势袭击而来。怎么办?不对,与其间怎么办,现在不保护好不行,得保护好莎菲妮亚才行。玛利亚罗斯的右边是卡塔力,左边则是由莉卡。阿尔发似乎打算保护在后面的萝姆‧法,所以就只有我们三人。「破汰汰汰汰汰汰汰汰汰——……!」由莉卡接连不断地挥使极限九手棍,将其砍下、拨开。「喔唰唰唰唰唰唰啊啊……!」卡塔力也拚命挥砍双手的变形斧。玛利亚罗斯也得做些什么才行。向前,要向前走,向前,将脚,他踏出右脚,正准备踏出左脚时。
啪滋。
——突然一阵直冲脑门的痛楚窜过。
玛利亚罗斯站不住脚,一屁股跌坐下来。一瞬间,他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右脚,这是怎么回事?好痛,非常痛,对了,我受伤了。他瞄了右脚一眼,因为穿着靴子看不出情况。但是好痛。使不上力,他一抬头便打了个冷颤。几乎要遮蔽视线的,苍白的手,原本是头发的手,手,原本是头发的,手,原本是头发的,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啊啊,我、我、我——这是在搞什么?我在做什么?在这种时候。这样不行呀,不是发愣的时候,得站起来,站起来保护她才行,不成为她的盾牌不行。可是,太迟了,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来不及了。我办不到,明知道如此,仍只能坐着胡乱挥舞着伪劫火。就在这时——
「——自我流!」
你来帮我了。没错,之前也有过这样,搞不好是因为莎菲妮亚在我的正后方,为了确实保护好她,你才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大朵花无限绽放——呀啊……!」
你从旁边跳到我面前,恣意挥舞你爱用的丁四与戊五。好厉害,虽然没有裘克那么厉害,但你的手看起来像变成四只、甚至是六只似的。你说过你的状况绝佳,就是这样吧?虽然看起来像是胡乱挥舞,但你准确地、一根也不放过,接连斩断不知道是头发还是手的苍白细长物体。唰地斩断,啪啪地砍下,沙地劈开,喀沙喀沙地切断。原本应该很近的莎菲妮亚的咏唱声听起来变得好遥远。「我×屠×我×灭××全××键×言×叶×以×」
我看着。
只是看着。
等待着。
我什么也没做的等待着莎菲妮亚的魔术完成、发动的时刻。
因为你帮忙挡住,我像笨蛋似的发起呆来,等待着。
愚蠢的是,我内心没有感到恐惧。我看着,只是一味的看着。
看着骁勇善战的你,左手被那恶心的白色管状物缠住,像手部的部分抓住了你的手腕。你立刻用右手的戊五将之砍断,但立即又有别的肉管卷住你的颈部。想用左手的丁四将其斩断时,你的右脚也被别的肉管抓住。接着,左脚、左手也是。
「咕奴……!」
你试着想将之甩开,身体屈了起来,正好变成面对这里的姿势。即使如此,肉管还是没有离开,甚至有更多肉管、前端的手想要抓住、缠住你。
有人吶喊着:「——卡塔力……!」
除了我之外的某个人。
我突然回过神来。我试着移动,忍住剧痛跪起单脚。是忍不住了吗?萝姆‧法似乎将克罗蒂亚放下,跑过我身旁冲上前去,阿尔发也跟了过去。我迟了一步。
我果然还是只能在旁边看。
只能看着,看着你。
你的胸口中央,有什么唰地刺穿。
白色的物体,一根、二根、三根,接连不断地。
你低下头看着,脸部微微扭曲。
我发出「啊……」的声音时,莎菲妮亚的咏唱结束了。
「屠‧‧狱.灭‧改」
一开始,白色闪电撕裂夜空。
下一秒,雷声作响,传入耳中。同时,青色雷电从几乎被染白的天空击落。
红色霹雳震撼大地。
绿色闪电不是从空中,而是从接近地表的位置涌现。
从莎莉亚‧贝尔身上发出黄色雷电。
世界变得支离破碎,玛利亚罗斯有这种感觉。颜色、形体、声音、气息、味道、空气的触感、天空在上地面在下这样稳固的现实感,一瞬间全都丧失。发生了某些严重的事,有什么正在进行大规模的破坏。勉强得知的只有这些,接下来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玛利亚罗斯搞不好其实是闭着眼睛、摀着耳朵也说不定。为了不要咬到舌头,或许正紧闭着嘴咬紧牙关也说不定。或者缩成了一团,也或者什么也没做的愣在那里。
时间感完全丧失。
虽然隐约可以掌握到某些轮廓,但还是有一小段时间无法思考那究竟是什么。

或者该说,是自己不想思考也说不定。
身后传来声音。
回头一看,长发的纤瘦女子倒在地面上画着的魔法阵及魔法圆当中。
那当然是莎菲妮亚。
或许是错觉,这时的莎菲妮亚看起来似乎小了一圈。她一动也不动,不过因为肩膀微微上下起伏,看来还有呼吸,还活着。
不过,好像应该扶她起来或是出声唤她,该做些什么才对。
没错,但为什么我仍坐在地上没有动作呢?是动不了吗?为什么?我说——为什么……?
当然有原因,我知道的,只是我想要忽视它而已。
但是,我却逃不掉。
原因很快就摊在我眼前,大概是因为她叫出了名字。
「——卡塔力……!」
接着,我转身,这一次仔细地、确实地用这双眼确认了。
莎莉亚‧贝尔的身体已经不是原本苍白的肉块了。连同紫色荆棘一起,变成像是乳白色巨大雕像似的物体,全身上下爬满黑色的网状线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猜想应该是莎菲妮亚的魔术造成的,不过这种事并不重要。
卡塔力。
啊啊,卡塔力。
由莉卡丢下极限九手棍冲向卡塔力。卡塔力的斧头从双手滑落,除此之外仍保持刚才的姿势,面对这里。胸口被好几根管状物刺穿,被红色浸染。红色、红色的液体,鲜红的血液一滴滴地落下。玛利亚罗斯抖了一下,因为卡塔力动了。卡塔力试图抬起头,咳了起来。咳、咳,血从口中涌出。由莉卡一边吶喊着什么,碰了白色肉管。这时,崩裂了,开始崩解,仅此而已。莎莉亚.贝尔,或者应该说原本是莎莉亚.贝尔的东西,首先从黑色网状线条开始啪啪啪地碎裂,接着,碎片越来越细,最后终于变成像沙一般的细小粒子,哗啦哗啦地掉落地面堆积起来。卡塔力也像是要崩解一般,若不是由莉卡接住他,搞不好会就这样被埋在沙中也说不定。
「——卡塔力!卡塔力……!振作一点呀!卡塔力!」
巴尔摩亚大道化为纯白的沙漠,在月光的照映下,每一粒沙都闪闪发光。由莉卡的膝盖下方也被沙粒掩埋,仍努力让卡塔力躺在沙堆上。沙子也流到玛利亚罗斯身边,他抓起一把沙,总觉得,好奇怪,我还活着真是诡异。好奇怪,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由莉卡不施行医术式?真奇怪,好诡异,一切都变得不对劲。
「——啊、哈、哈哈……」
你为什么在笑呢?
这种时候。
用尽最后的力量。
「不行……你不要出撑……!」
由莉卡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但是,你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这样!卡塔力!别笑了!我现在就、帮你治疗……!」
「没、没用的……!哈、哈哈哈……!」
「才不会没用!」
「……这、这种事,由、莉卡、妳、应该是、最清楚、的吧?哈哈……!」「我不清楚!我要撑气啰!听我的话!」
「不、不要。」
「卡塔力……!」
「——笑着……」
没错,你说过的。
刚才,不久前才说过。
「要……笑着、死去……」
真的,实在太帅了。
你真是太帅了,让我甘拜下风。
我没办法看着由莉卡与卡塔力,转而看向萝姆‧法。她轻抚着阿尔发的头,无语地低下头。我现在才想到要站起来,还刻意地压住右脚脚踝。
「——痛……」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6 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ince99 于 2009-12-28 19:48 编辑

Omenage897 11th revolution 8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人鱼地区
「火焚谷圣堂」
chapter.15
倘若为求赦免

原本正想洗把脸塞点食物,这时犹大爵士团长大人下了召集令,可不能让他等太久。
不过,战争原本就是如此。清醒时随时都得绷紧神经,不仅因睡眠时间太短而焦虑,也会涌出罪恶感。被人叫醒时还会「混账家伙!我才没睡咧!我醒着,我当然醒着,白痴!」的口出恶言。有胜利,自然也会有失败。无论如何,只要持续战斗下去,大家都会渐渐变得异常。无论杀人或是被杀,都会有种被逼上绝路的感觉,到时自己焦急等待着的就只剩下终结而已。在以看不见的出口为目标拚命匍匐前进时,有时也会突然涌现捧腹大笑的欲望。就连在身旁被割裂喉咙而死的战友,他也能开这样的玩笑:「又多了一张嘴了哩。真是的,没有任何死法比这更适合老是讲个不停的你了。」
在战场上,受不了紧张感而松懈的家伙就会先死。
就算绷紧神经,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
要是有胆量的家伙,就会勇敢赴死。
要是软弱的家伙,就会惊惧而死。
人的死有各种原因。
也可以说,原因这种东西似有若无。战斗,死亡,这恐怕就是所谓的现实。在死亡面前,胜败也只是无聊且空虚的无谓之物,本质上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或者应该说,就算有也是非常无趣的,正因为毫无意义才能享受。因为,这不是很好笑吗?为了获得毫无意义的胜利而舍弃一切、赌上全部,如此拚命。还有比这更高级的游戏吗……?
「你似乎很愉快呢。」
「是吗?」亨利﹒布莱克摩尔对并肩走上大柱廊石阶的利利安‧伊努泰罗耸了耸肩。「不过,我觉得不会无聊倒是真的。」
「稍微有点危机意识如何?」
「有呀,就算是我也还是有一些。再怎么说,我们这次可是失去王牌。而且,装扮夸张、使用大剑的剑士,魔术士,巴尔摩亚商会的私兵队,敌人不断增加,情况并不乐观。」
「团长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我们的大将可是有万能的神通力耶。」
「嗯……」
「你是在怀疑吗?菲力普爵士。」
「我没有怀疑。」
骗人。亨利瞄了利利安的侧脸一眼,暗自窃笑。
不过,若是要将情感与理性放在天秤上衡量,利利安基本上是偏向理性的男人。虽然心醉于犹大爵士,内心仍有一部分会冷静观察这样的自己。所以,纵使他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应该很在意吧。
这次与以往不同,或许就连犹大爵士也没有预料到会在这个时间点失去「原罪℉没能预料到。今天早上,士兵撤退完毕,亨利与利利安前往报告战况后,犹大爵士只是跪在大祈祷亭正中央一味的祈祷,没有抬头。「我懂。」他回答。「我懂,她的罪过已全被赦免,罗榭拯救了她。」不是「我知道」,也不是「我看到」,而是「我懂」。
那时,亨利这么想。怎么,他也会动摇呀?我们的大将也有可爱的一面嘛。亲近,同感,好感,虽然都不太一样,却又有点类似。总而言之,这是他第一次对犹大爵士有那种感觉。同时,他也这么想。状况变得有趣了,战争不这样就太无聊了。
「你——」利利安那丰厚的嘴唇微微歪了一下。「果然很开心吧。」
「是你的错觉。」
「我不这么认为。」
「因为你的眼睛跟耳朵都烂掉了。」
「我可不想被个性腐烂的你这么说。」
「我不否认。」
「不是不想或不能吗?」
「随你怎么说。」
「我最讨厌你这种随便的地方。」
「我也觉得你那种死板的个性烦死人了。」
「你还是一样听不懂笑话。」
「你那不是笑话,而是肖话吧。」
「真是无聊的冷笑话。」
「这才不是冷笑话……」
「我知道,开玩笑的。」
「不是,那个,比平常的冷笑话还难懂喔?我真的搞不懂那个哪里好笑了。」
「稍微前卫了一点吗?」
「那一定不是前或后。大概是斜上或下吧?」
利利安没有回答,因为已经登上最后一级石阶了。
除了「菲利普爵士」利利安﹒伊努泰罗副团长兼中央骑士馆长与「安德鲁爵士」亨利‧布莱克摩尔东骑士馆长之外,染血圣堂骑士团的干部已经全聚集在大祈祷亭了。
「制裁之石」队长「詹姆士爵士」——盲目勇者像是缩成一团似地蹲着。「彼得爵士」罗伊‧丘吉尔西骑士馆长也高雅的单膝跪地,似乎不太愉快地垂着头。「巴多罗缪爵士」伊欧涅亚﹒布朗特罗则几乎是五体投地的姿势了,她原本像狮子鬃毛一般的华丽金发,现在看起来干巴巴的。又不是丧礼,上司这副模样,在一旁整齐跪成一列的上级骑士又情何以堪?
话说回来,站在大祈祷亭中央,抚摸着爱马亚巴顿颈部,俯视着他们的「犹大爵士」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团长的态度也有问题。
跟往常不同。
平常的他总是不动如山、神情泰然自若地向罗榭祈祷,偶而会像听到神谕一般,静静地下达命令。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那家伙的眼神,彷佛在苦恼,又像在思考一般的眼神。那有点逞强的表情,像是想做什么决策,却又难以决定的表情。
老实说,你这样会让我很头痛的。
虽然很头痛,但还真是有趣。
原来你也会迷惘呀?
你在迷惘些什么?
说说看吧?
说给我听听。
「利利安﹒伊努泰罗拜见。」
「亨利﹒布莱克摩尔连脸都没洗就来报到了。」
亨利与利利安走到彷佛要将犹大爵士包围起来的盲目勇者与罗伊.丘吉尔、伊欧涅亚﹒布朗特罗身后。盲目勇者敬了个礼便移动到旁边的空地跪下,这样等了一会儿,犹大爵士仍然没有开口。亨利稍微抬头,眼睛往上瞄了犹大爵士一眼。他打算做什么?如果是有趣的事就好了。但是,看样子——他隐约觉得,并非如此。
「『制裁』一定要达成。」
犹大爵士用强硬的语调肯定的说。
以这男人来说,太强硬了。
他是刻意加重的吗?
「无论发生什么事。就算必须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对人类来说,『制裁』是必要的,除了接受『制裁』外,人类没有获救之道,因此更必须达成。能达成这个任务的,非我们莫属。因此,我不会在此询问你们这些有罪之人的想法。你们已经向吾主宣誓忠诚,并充分表现你们的忠诚心了。我不会质问你们,对于与我的目的完全一致的你们,不需要那么做。因此我仅会给予,我听见的罗榭之声,以及为了完成『制裁』的力量——」
亨利瞇起眼睛。
──力量?﹒
他说力量……?
有点诡异的内容。鸡皮疙瘩起来了,我本能地警戒着。
但是,力量。大家对这句话的反应相当激烈。虽然没有人站起来,却有好几个人全身颤抖,或是下意识抬起头来。
其中,最夸张的就是伊欧涅亚,她的额头将地面敲得喀喀响。「……请您!」她吶喊着:「请您赐给我这个无力、派不上用场的无能废物力量!请给我力量……!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在罗榭、在犹大爵士团长面前会羞愧得无地自容!我请求您!无论如何,请给我这弱小卑贱之人力量……!」
大概是革心主教洗脑的后遗症吧,伊欧涅亚的精神状况相当不稳定。她有率领海盗们加入的强大支配力,所以才会封她为北骑士馆长以便利用,然而她本来就没有这样的器量。她不仅有所自觉,甚至还过度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会想获得力量也不奇怪。但是,没想到那家伙竟会第一个跟进。
「也请您给我力量。」
罗伊﹒丘吉尔。
「现在的我……能力不足。我想要力量。力量——能够将阻挡在我等面前的人全部打倒的力量……」
我太高估你了吗?原本以为你那扭曲的个性下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特别之处,没想到你出乎意料地肤浅,真是遗憾。不过,能够了解自己的极限、对自己感到失望,是因为你比我年轻吗?这倒是无所谓。
无论如何,继伊欧涅亚与罗伊之后,剩下的感觉就像在挖芋头一般,接二连三地——首先,盲目勇者不落人后的举手,其他骑士也竞相说出「我也要。」「还有我。」「请务必给我。」这样的话来。结果,只有我吗?不,利利安也是。只有两人没有被这异常狂热的气氛淹没,异样的清醒。话虽如此,其实他并不知道仍然低着头的利利安正在想些什么,亨利甚至觉得待在这里有点不太自在。
但对于犹大爵士打算做些什么,他也很有兴趣。甚至,在亨利心中早已有了轮廓。
为了确认,亨利昂然抬起头看着犹大爵士。他侧着头蹙眉。
果不其然,犹大爵士与亨利的视线对上,微微一笑。
是吗?是这样吗?这样就好了吧?我与利利安只要这样就行了。也对,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早就被他看穿了,我大概也能猜出一二。接下来,就看你打算做什么了。
来吧一让我见识见识。
别卖关子了一让我看看吧。
「我能够替你们刻上神圣印记,赐与你们力量。」
犹大爵士缓缓伸出左手。他的食指上嵌着一只黑色石制的巨大戒指。不,称之为戒指恰当吗?那已经穿破皮肤、侵蚀骨肉,几乎与他的手指同化。「破戒指环」,那是沉睡在大圣堂宝物库当中的神圣遗物之一。
「不需惋惜为了获得甚大力量而失去的事物,没有必要害怕失去。彼得爵士,上前来。」
「是。」
罗伊回答的同时起身,走到犹大爵士面前再次跪下。对于盲目勇者与伊欧涅亚来说,第一个指名的人不是自己,多少让他们有些不满。但他也认为让罗伊当第一个是适当的判断,若是盲目勇者或伊欧涅亚,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他们还是会奋不顾身地照单全收吧?但是,罗伊就不见得了,如果是他,也不是没有转身逃跑的可能性,那个男人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亨利却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这是给予你的试炼。」
泰半与戒指同化的犹大爵士的左手食指,看起来像是突然伸长似的。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并非如此。实际上,食指确实伸长了五成左右,前端变得尖锐。一剎那,大祈祷亭一片哗然,但骚动很快地平息下来。罗伊仰望着犹大爵士,眼睛瞪得老大,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虽然没有逃跑,但他的腰部抬了起来。亨利无法移开视线,犹大爵士的食指前端碰到了罗伊的额头,嘶——地,刺入毫无防备的皮肤、穿过骨头,轻轻松松地侵入。
「忍住。」
罗伊哀号。亨利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痉挛抽蓄着。喂喂,再怎么说,那样是会死人的吧?
《蔷薇的玛利亚Ⅵ.BLOODREDSINGROOVE》完



后记

有时我会回想起总觉得自己欠缺什么重要的事物,拚命追求、寻找、挣扎的那些日子。
我是否找到了呢?
答案大概是否定的。
我现在还是认为自己缺少某些事物。
重新读过自己写的小说后,无可否认地察觉到这一点。
我恐怕是为了填补不足而写的吧。
但是,我能够不觉痛苦地持续这样的作业,也是因为有阅读这本书的某个人在。
因为有你。
所以,我一边祈祷着这本书能带给各位一点快乐,一边写着。
如果能让各位觉得开心就好了。
我是十文字青,本书是《蔷薇的玛利亚》第八本作品。
从我开始在《Thesneakor》杂志上连载,大约过了两个年头。从「I」出版至今已经将近两年了。
两年究竟算长还是短,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还是老样子,越是书写面前就会累积越多课题;比起做得到的事,做不到的事更是每天都在增加。
不过,也还是老样子,就像那时一样,只要还活着,我就会继续向前走。
搞不好,这就是我所能做的全部了。
那么,谨向BUNBUN老师以及各位参与本书制作、出版、营销的人士,以及现在拿着本书的各位读者,献上我满满的爱与感谢。
我们下次再见。

十文字青
发表于 2009-12-26 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看到楼主占完楼了~~
我是跟着楼主一块刷新啊....
等的好辛苦 终于出了   该死的角川还跳票~~本来以为11月底就可以看到  没想到 12月23号才出~
楼主真是神速啊
发表于 2009-12-26 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喔喔 新的瑪莉亞~~~
這次自稱是男人的瑪莉亞會有什麼劇情呢XD
发表于 2009-12-26 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盼到六了,第五的坑看得我好纠结~
发表于 2009-12-26 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等這帖好久了!
加油阿樓主
发表于 2009-12-27 00: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期待。。~~为玛利亚的性别纠结中= =|||
发表于 2009-12-27 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主角到底是男的还是女是才是这部小说的最大看点么???
不明白=。=
发表于 2009-12-27 09:40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偶的神啊,终于第六卷来了。LZ加油~
PS:主角绝对是女的!(直觉…)
发表于 2009-12-27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主角每次都堅稱自己不是女 可沒說過他是男的哦
发表于 2009-12-27 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距上一本录入已经四个月了吧,远远跟不上日版的进度啊!为什么这本小说这么冷?
发表于 2009-12-27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99兴奋了吧,最期待的作品总算出来了~
录入辛苦~
加油吧~
发表于 2009-12-27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是不会是手打的吧???
更新辛苦了.....
发表于 2009-12-27 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万岁,出新书了,恭喜下
玛利亚总算不是路人了,上一卷真是看的OTZ
这次玛利亚也华丽丽的傲娇了
话说插图里玛利亚的坐姿很明显的女性化呢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7 22: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部分需要手打
大部分还是OCR
该庆幸的是 我不用去手打异界生物的鬼叫和乱码的咒文
发表于 2009-12-28 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新年临近,好书又爆发了,话说玛利亚越来越可爱了,最后要说她是男的我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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