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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汉风和雨 于 2009-11-4 21:51 编辑
「他已经社会性地死了」——死后文观后感言
汉风和雨
轻小说改编的动画《死后文》第六集中这么一个故事:菊川公一被班级里的几个人渣虐待(在日本,会有出现低年级学生被虐待的问题,而且有造成自杀的事件)。菊川公一无法忍受而求助森下俊介,森下俊介没有帮助他,反而未了避免自己被牵连欺骗了菊川公一。菊川公一终于不堪忍受,自杀身亡。结果森下俊介成了那些人渣的下一个牺牲品。最后他也不堪忍受,被迫反抗,刺伤了虐待他的人渣……。死后文是一部看起来像是黑暗系的动画,尤其是最初几集的时候,但是是一部很温馨的治愈系动画,其中的人设属于LOLI风格,有兴趣的人可以找来看一下。以下的文字都是针对第六话的故事,还有第十三话(隐藏话)中的部分内容写的。欲了解标题的内容者直接看最后一段,其他文字价值不大,基本可以无视。
「必要的恶」
那些人渣欺负菊川公一也是很有理由的,他们说:「班级可是需要这么一个……让人发泄学生生活的压力的人,也就是:『必要的恶』」。因为如果这种压力不能发泄出来,造成的结果就会更加严重。很不错的理由。近世以来在西方「政府是『必要之恶』」的思想相当盛行,曾有英国政治家说过:民主政治之要,在于建立尽量少为恶之政府。这个说法自然是在理,但是问题是,谁要承担这「必要的恶」带来的后果,又凭什么让他们来承担?他们欺负别人,只有弱者为他们承担后果。弱者之所以要承担后果,只是因为他们弱小。『必要的恶』的承担,绝对不能仅以力量为标准,不仅是弱肉强食,还有正义、道德。马基雅维利似乎是主张弱肉强食的,但他并非纯粹的现实主义者,也没纯粹的现实主义者,因为纯粹的现实主义者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承认正义和道德的存在的。一般的现实主义者还是有需要正义和道德的时候的,因为他们不可能永远是强者,山外有山,他们被别人弱肉的时候自然不会重弹「面对现实,适应现实」的老调,因为他们无法适应得了,他们也要求助于正义和道德。所以《死后文》中的结果是,那些欺负别人的人,被别人报复的时候就想得到别人的宽容,而不想到按照自己的逻辑,自己也应该「认赌服输」。
加害的共谋者
森下俊介发现了菊川公一正是在网络上透露自己在学校被虐待的「活死人」,菊川公一向森下俊介求救,森下俊介却说:「不要依靠别人啊,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别人欺负的吧。」菊川公一反对这种说法:「不是,错的不是被欺负的人,而是欺负人的人。」但是森下俊介却害怕和他有牵连而遭到报复拒绝了,并且在那群人渣的胁迫下,为了证明自己和菊川公一没有关系而欺骗菊川公一,成为加害者的一份子。最终菊川公一不堪忍受,自杀身亡,学校也尽力封锁消息,要求学生不要向媒体乱说话,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森下俊介认为菊川公一自杀实在是愚蠢透顶。但没有想到厄运轮到自己头上了,他成为下一个牺牲品。此时的他已经想不到自己曾对菊川公一说的话了,他自己也只能成为温顺的羔羊任人宰割。当他被那群人渣逼到绝境的时候,从邮递员送来了菊川公一给他的「死后文」,已经死去的菊川公一对他说:「知道了吧,我的心情,很痛苦,很难受吧,这样你就知道我多么渴望援助之手了吧,可是你和他们同伙欺负我,活该,去死吧,死吧,只有心死掉,再好好尝试吧。」森下俊介收到这样的信大概觉得自己很委屈,他觉得自己已经帮了菊川公一。直到后来,菊川公一的妹妹问他死后文的内容的时候,他骗了菊川的妹妹,森下毕竟还是一个善良的人,因为他觉得如果让菊川的妹妹知道「唯一的哥哥留下的死后文竟然是怨恨,这太可怜了吧」。
但是他却没有反省自己,菊川对他的怨恨,是因为他背叛了菊川,而且助纣为虐,他觉得菊川死后还有这么大的怨恨,实在很可悲。他并不明白,人死了并不会什么都不在意的,为名为利造成的伤害,死后都不会在意的,因为和自己无关了,但是精神上的伤害,即便是死了,也是难以原谅的。森下俊介即便后来也成为了牺牲品,也不承认自己之前的做法是错误的,总能够找到自很多理由让自己心安理得。森下俊介收到死后文之后的反应,仿佛自己没有错,还受到了委屈一样,更可笑的是,那些迫使人自杀身亡的人渣,最后被学校处理的时候也很无辜的样子——被害妄想症的时代就是好啊,只是普通人消受不了,什么时候加害妄想症的时代才来临啊。
那些受害者不仅仅是受害者,而且也是加害者的共谋,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捷克前总统哈维尔所说的:「我们都变得习惯于极权主义制度,将其作为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来加以接受,因而帮助了它,令其永存。换句话来说,我们所有的人——当然是在不同程度上——得为这个极权主义机器的运行承担责任;我们当中没有人仅仅是牺牲品,我们也都是它的共谋者。」哈维尔敢于把真相说出来,是因为人的良知。在中国,鲜有这样的反思。文革过后,把几个人处理一下,确认他们就是加害者,然后其他人就是受害者,人人都是无辜,文革时候所作的事情都可以解释为没有办法,形势所迫。
这样的逻辑不少见,二战之后起诉战犯时所面临的困境就是:他们只不过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希特勒治下的德国人依据「领袖原则」行事,在「领袖原则」的概念里,领袖有绝对的权威。元首怎么命令,他的下属就怎么执行。这些下属的命令,更下级的人也必须执行,一级一级由上而下。这样二战就没有战犯了,所有人都是不得已的——反驳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他们是人,不是动物,他们有自己的自由意志,他们要为自己行为负责,如果你想逃避责任,就证明你不是人而是动物。想到动画《再见!绝望先生》中的一段话:在现今这个人人都争着假装受害者的世界,日本这个加害者妄想症的国度真的是天堂了。太多的人有着被害者妄想症了,他们总是喜欢装成受害者,好像自己什么都错都没有。
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苛求人。没有多少人敢说自己在关键时刻能够见义勇为,能够站出来与土匪斗争。但是如果连一点责任和自责的觉悟都没有,自己就永远不会有站出来的一天,如果有人站出来,应当给予尊重,至少不能助纣为虐。没有碰到这些情况的人固然可以十分坚定说自己如何如何,就像范跑跑事件中的某些人,但是我们每个没有遇到这种情况的人都应该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没有让你面临如此尴尬的境地,没有让你作出选择。
因为「愚蠢」还是「邪恶」?
以上的事情大概能够让人想其一端很有名很经典的话,就是二次世界大战后,马丁·尼莫拉牧师为了让世人记住纳粹屠杀犹太人这一耻辱,在波士顿树起了一块纪念碑上,碑上铭刻了这样一段话∶「当初他们先杀共產党,我没有作声,因為我不是共產党;接著他们杀犹太人,我仍然保持沉默,因為我不是犹太人;再来他们杀工会会员,我没有作声,因為我不是工会会员;后来他们杀天主教徒,我没有作声,因為我不是天主教徒;最后,当他们开始对付我时,已经没有人為我讲话了。」暴力能够抹杀别人,也同样能够抹杀自己,能够抹杀施暴者自身,因为人在暴力和死亡面前是人人平等的。菊川公一的今天就是自己明天,这样的道理难道森下俊介就不懂吗,普通的人难道就不懂吗,这些道理人人都很清楚,都很明白,那么为什么还会有人轮到自己成为牺牲品的时候才会后悔?
这个问题也许会有两种不同的回答,一是「愚蠢说」,二是「邪恶说」,「愚蠢说」认为人类过于愚蠢,不能真正理解理性之善,不能明白互助才能生存下来,不懂得保持力量的均衡,不能明白怎么做才能利益最大化;「邪恶说」则认为人类太邪恶了,即便知道理性之善也不会遵守,即便知道如何避免灾难,他们也不会去做的,因为他们自私自利,心存侥幸,冷漠无情,惟利是图。爱尔维修曾说过:「只要人们头脑明智,我不在乎他们是否邪恶……」,诺曼·安吉尔爵士也认为,人的障碍并非是在道德领域,而是在知识领域,人并非本性邪恶,通过教育来提高人的理性能力,就不会存在什么障碍了。他们都太高估理性的力量了,人们更多时候不是因为头脑不明智,而是因为太「邪恶」了,没有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他们就充当看客或是助纣为虐。
「扼杀心灵」
真正使得「活死人」心理崩溃的,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社会对他精神上的迫害。之前作为旁观者,后来被迫参与欺负菊川公一的森下俊介,「活死人」菊川公一自杀之后森下俊介便成了下一个牺牲品,他这时候才感受到「这全世界成了敌人的心情」,「本以为被刺,被打更为过分……实际上精神上的远为痛苦」。他只好在网络上寻求慰藉和支持,他在网络上以「活死人2」的名字发帖问是否也有人被欺负过,有人回答:「有啊,被欺负的事情」,他问道:「真的吗,很痛苦吧。」也有人回复说:「笨蛋,怎么可能呢,别和我相提并论,没用的东西。」更有人讽刺:「这家伙回帖可真快」,最为伤人的,有人说道:「很开心吧,有同伴。」他看到这些总算明白世态炎凉是什么回事了,使得只好不断地告诉自己:「扼杀心灵,扼杀心灵……」——只有扼杀了自己的心灵,让自己麻木,他才不会痛苦。当他被迫反抗,把加害者刺伤之后,网络上有人很「理性」地说:「即便如此,就要杀人吗」。说这话的人大概不知道,这种「理性」,「活死人2」森下俊介也曾有过,只不过后来轮到自己做牺牲品了,就理性不起来了。总之,在这种理性看来,他们忍受压迫,就说他们是「没用的东西」,他们反抗压迫,就质疑他们「即便如此,就要杀人吗」,这不是真正的理性,真正的理性是一以贯之,一如既往的。
动画中的网络对于「活死人」的评论,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自以为很聪明很理性地评论,或把别人的事情当作找乐子的契机,或乘机贬抑他人以满足自己的虚荣——没有多少人想到,一个真正的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对他们而言,说话不过是娱乐一下而已……再看看现实中的网络,我只想到狄德罗的一句话:「[大众]的意见里充满了恶意、愚蠢、野蛮、任行、偏见……它无知且愚蠢……」。以前我也对这种偏见很「愤世嫉俗」,多少有点想象帕累托说的「不要反对偏见,要利用偏见」,现在连有这个想法觉得是浪费了,爱怎么偏见就怎么偏见,该死该活都是上帝安排的,还有耐心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和马基雅维利这样的现实主义者在《君主论》中说出的那些多少有点「愤世嫉俗」的观点一样,他们还是多少有点理想色彩的,否则就不会道出事实,并宣扬这种被道貌岸然者斥为无耻的观点——这多少有点「愤世嫉俗」的色彩,很多人不仅利用了大众的偏见、愚蠢、无知和邪恶,他们还极力吹捧人民,造出了名为「人民」的神,他们利用了大众的偏见,就要将这种偏见合法化,从而达成自己行为的合法化,在这样的国度里,偏见合理化了,扼杀心灵成为合法的了。
「他已经社会性地死了」
没有任何人来帮助他,身旁都是旁观者和助纣为虐者,没有任何人的帮助,无论是否参与的人,他们都能从森下俊介牺牲品中找到价值,总能心安理得。在网络上也不过是一些事不关己或者是冷嘲热讽的话。他模仿「菊川公一」的网名「活死人」,自称「活死人2」,他和已经自杀的牺牲品菊川公一一样,扼杀自己的心灵,使得自己麻木,任凭别人欺凌,而没有任何反映,逆来顺受,成了行尸走兽,默默等待着下一个牺牲品来代替自己。
但是森下俊介终究无法忍受下去了,因为弱者服从强者是有前提的,就是这种服从弱者是在所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如果连这也不能保证,结果自然是你死我活。结果是森下俊介用螺丝刀捅入别人的胸口,其它人作鸟兽散。而当时看到这一幕的卡娜卡很可惜地说:「因为[反抗而刺伤]那样的人渣,就要去少年教养院吗?」美川文伽回答道:「他为保护自己而战斗」,卡娜卡说:「被打就还击吗,那可是原始人,人是具有社会性的动物啊。」美川文伽回答道:「他已经社会性地死了。但是,他作为动物还活着。」【这个可能是字幕组翻译的不好,小说的翻译是「从社会性来说他已经死,但是做为动物来说是活着的」】此时她想到的一幕就是一群小狗在争着吃奶,而一只小狗因为太弱却被排挤在外,美川文伽只能无奈地说:「弱肉强食,这是现世的规则」。当道德不再存在,也没有法律这些公力救济的时候,他们的怨念无法消除,他们或者是以自残的方式来逃避痛苦,或者用最原始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方式来谋求自己的生存和尊严,用最原始的方式来捍卫自己最原始的权利。所以,总有一天,顺民也会突然成为暴民,温顺的羔羊的会成为凶狠的虎狼,被害者变成了加害者,只是这时候的人已经「社会性地死了」。不过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什么值得悲哀的,因为这个「社会」已经不是社会,而是丛林,「社会」都已经死了,不可能苛求自己还做一个「社会性的人」。这时我不得不想起了某人,他已经「社会性地死了」,而且也将要「生物性地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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