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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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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眼的夏娜XIX[高橋彌七郎][祖國版][錄入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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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10 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9-10-16 11:3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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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我, 並不像其他的「紅世使徒」那樣擁有明確的欲望和追求的目標.我越過了兩界夾縫,也並不是因為對故鄉「紅世」感到厭倦.只不過是聽別人說還有另一個世界,抱著「那就去看看吧」的心理來到了這裡.並不是對這個世界有什麼期待和追求.
「那是因為……你生來就擁有強大的力量,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踏進新天地,在這裡生活了一段時間後,我總算找到了讓自己的身體適應過來的方法.其實也並不是喜歡那種戰鬥方式,也不是心中有這樣的欲求.那種行為,純粹只是體現了我自身的存在方式而已.因此,我既沒有愉悅感也沒有任何不滿.因為那樣就跟至今為止的自己沒有任何區別.
「不會被他人所扼殺,能一直維持著自身的存在……你不覺得這是一種不自覺的傲慢嗎?」
在這個存在有形物質的世界裡,能稍微提起我興趣的東西,就是劍.我並沒有對它有過多的執著,只是它作為物品所具有的率直感,正好跟我的喜好完全一致.於是我開始接受別人的委托,並讓對方把這種東西作為報酬送給我.在持續著這種行為的過程中,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被稱為「殺手」了.
「劍——是把自身的威力隱藏在劍鞘之中的存在......正好跟你一模一樣.」
在那樣的日子中,我遇到了一只在來到現世的同胞中也算是相當弱小的蝴蝶.當時剛剛由於判斷錯誤而被獵物溜掉的我,為了洩憤而強行介入附近展開的一場戰鬥中,把道具們全部消滅了.那時候我所做的,只不過是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憑著力量和自身存在來厭倒他人的強大的『紅世魔王』……我對你也有所了解.」
在幾乎不能稱之為戰鬥的一擊過後,小蝴蝶就開始跟著我走了.看來,這好像是因為她作為謝禮交出的劍——她對我的興趣愛好也有所了解——我並沒有收下的緣故.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說的.我心想要費勁甩開她也很麻煩,就幹脆由得她跟著.
「你是徹底的漠不關心呢……既不在意,也不驅趕,甚至根本不想去知道.」
小蝴蝶在那段頗長的同行期間裡,一直都在向我說話.即使對於我那些既不是對任何人說、更不是要求別人回答的、純粹是為發洩內心感受而自言自語的說,她也總是極其執拗地作出了回應——其中小部分是在強調自己的渺小,大部分都是在強調我的強大.
「我所擁有的力量,實在很微不足道……僅僅是通過他人的力量來控制他人的夢境而已.如果我像你這麼強大的話,想必一定能把所有人都卷入自己的漩渦之中吧.」
通過這只小蝴蝶,我才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什麼樣的存在.我的生存方式,我的力量,我的癖好……不知不覺間,我發現自己說話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一直在聽小蝴蝶講述的對自己的渺小感到憤怒,以及對強大的我所懷抱的怨恨.
「對,由於委托你殺人這個行為,大家都被卷入了你這個大漩渦裡面,而身為大漩渦的你就在推動著世界的某部分不斷變化……我對你——對你的存在,感到非常羨慕.」
至於那小蝴蠂究竟是懷著什麼期望才對我說出這樣的話,在她已經離去的現在已經是不得而知了.就連自己是不是想知道,我也搞不清楚.唯一可以明確的是,以後再也無法聽到她對我的那種熱切無比的執著聲音了.
「如果我能把『那個』拿到手的話……『壞刃』薩布拉克,我想即使是像你這樣大的存在,也應該會把我作為獵物看待,像對待目標那樣關注我吧.」
也不知道是以什麼樣的對話為開端,當我把接受某個委托時獲得的情報說出口的時候,那只小蝴蝶就極其突然地離開了我的身邊.為了解釋委托中所伴隨的困難,我把敵人的存在方式等一切都說得明明白白.然而還是去了,還把一柄粗陋的短劍留下給我.
「如果你不要的話,那就請你先保管著吧.等我變得更強大,足以把任何人……對,甚至能把你也撼2動的存在再跟你重逢的時候,再請你還給我.」
那柄短劍,至今也依然在我手裡.小蝴蝶……那愚蠢的女人,就像那些弱小而愚蠢的傢伙一樣,在一場不自量力的戰鬥中喪生了.那也是世間的常理,只不過是一件稍微惹人哀憐的小事.因此,我也沒有改變跟她相遇前的生存方式,每天只是隨心所欲地闊步世間,時不時也接受委托抹殺目標.
「我……一定會……做給你看.」
明明如此,那吐血般的堅決聲音卻依然殘留在我耳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能確認某種東西的戰鬥逐漸逼近的緣故,心底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這句話.
小蝴碟,愚蠢的女人——「戲睡」梅亞那早已永遠消失的聲音,不斷地在我耳邊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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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yfield + 1 请问:灼眼的夏娜短篇——大小姐夏娜没有人 ...
benjanming + 10 + 1 强势前排加分了~
julianyork + 1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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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0 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9-10-10 12:15 编辑

第一章

一只似鳥非鳥的鳥狀物體,率先向似天非天的空中縱身飛起.
緊隨其後飛起的,是似人非人的四人(實際上是七人).
「在前方城寨區域的廣闊範圍內,布置有多少隱藏的『磷子』.」
那看起來就像是淡色影子的鳥形物體,正是在太古時代以不歸秘法埋葬了創造神的討伐者的殘骸.它變化成鳥的姿態,在這個不穩定而且複雜無比的地方引領著前進的方向.
「我們所遇到的防衛線,到現在為止總共有十二道是也.按風計劃,我們的目標是——」
「遲滯防御.」
他們所飛行的似天非天的地方,是一個無法看清遠處、以粗長而曲折的管道內側面作為大地的異世界.現在這裡的這些人並不知道,這個遠處隱匿著神之所在的地方名叫「詣道」.
「哼,又來了嗎.至少也該讓我們專心療療傷恢復一下體力嘛.」
「真虧你說得出口呢,剛才明明還在到處亂扔炸彈啊.」
跟隨著導向往前飛的四人(實質七人),正是專門針對將現世的人類轉化為「存在之力」加以啃食的「紅世使徒」進行討伐,並以此來屐行其維護世界平衡之使命的異能者——火霧戰士.
「啊啊,像你這樣厲害的討伐者,我想傷勢應該早就愈合了吧.」
「唔,你老是這樣躺著無病呻吟的話我們也會很困擾——」
突然間,那似鳥非鳥的影子轉了一個急彎,改變了行進方向.那振翅飛行的樣子就像跳舞一樣,實在難以讓人相信它過去同樣的也是火霧戰士,然而看起來也似乎不是暫時性的變化形態.
鳥影又改變了前進方向,四人(實質七人)也緊緊跟隨在後.
位於最前方,頭頂著以熾紅火焰構成的一只眼睛,同樣以熾紅火焰構成的紅蓮雙翼向背後微長,拖起耀眼的火焰追趕著那只鳥的人,正是「炎髮灼眼的殺手」夏娜.
「這次也是同樣的布陣.在位於前方的城寨各處,可以看到以隱藏的『磷子』為支點呈網狀布置的自在法.跟之前一樣是三重構造……隱蔽和相互通信,還有一重是未知形式.」
把鍛帶纏繞在她身上,引領著其他各人前進的是「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
跟她訂立契約,以頭上的髮飾表達自己自身意志的則是「夢幻冠帶」蒂雅瑪特.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是在剛穿過實體化不穩定領域後的地方——存在著正常構造物的空間裡布置了機關,不讓追踪者有喘息的機會是也.」
「準備周到.」
躺在緞帶編織而成的吊床上的人,是「輝爍撒布者」麗貝卡列德.
跟她訂立契約、以右手腕上的鐲子表達自身意志的則是「糜碎之列眥」巴拉爾.
「可是,那叫『審判』的眼睛還真夠方便的.真希望能跟我這個只懂得破壞的換一換啊.」
「沒想到你還會願意用破壞能力來換視覺能力呢,不過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肩上扛著巨大的鐵棒,輕輕用手掂著緞帶的人是「儀裝之驅手」卡姆辛.
跟他訂立契約,通過手腕上的裝飾繩表達自身意志的則是「不拔的尖領」比希莫特.
「啊啊,就算迎擊模式相同,自在式如果是未知形式的話還是會很危險呢.」
「唔,我們所突破的焰阱,在十一個之中有四個出現了來自未知形式的攻擊.雖然其中有的只是專門擋路的機關……我們還是先盡量提高警惕吧.」
一路追趕著那只鳥前飛的火霧戰士們,在各有各說著的同時,也考慮到了某個可能性.那就是對走在這條「詣道」前方的那一行人的陣容最為了解的夏娜所提出的一個可能性.
無論遇到任何事都盡在覺悟之中,儘管每次都是徒勞無功,卻依然堅持警惕毫不鬆懈.
在她們提高集中力後變得鮮明起來的視野中,新的建造物正以高速接近而來.
至今為止遇到的建造物,比如從荒蕪的沙漠到磚砌小屋,再到以巨石砌成的教堂等等,一路往前走的話,就好像是在以時間順序回溯著人類文明發達的軌迹一樣……而現在遇到的這個無人的「東西」,則是由高聳的城壁和尖塔構成的、巨大的中世紀城堡群.
在提高警惕的同時,她們都毫不猶豫地在那只鳥的引導下飛進了這座機關重重的空城.
瞬間——
茜紅色的火焰突然從管狀的異世界——頭上、腳下、左邊和右邊,以這一切為支點的城寨群的各處噴涌而出.在那彷彿要把整片天空填滿一般源源不斷地湧出的火焰濁流中,出現了無數大大小小種類繁多的劍刃不停舞動的影子.
由夏娜提出的某個可能性,轉化為現實的場景.
由強大的「紅世魔王」發動的埋伏襲擊.
這正是他們跟強敵「壞刃」薩布拉克再次交手的開戰烽火.


夏娜她們四位火霧戰士此行的目的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針對以創造神本體的復活和歸還為目的而先行於「詣道」前方的,以代用體「祭禮之蛇」坂井悠二為首的「化妝舞會」指導部一行人,展開追擊和阻止行動.而實現此目的的最大難關,如今正化身為茜紅色的火焰擋在她們面前.
那似鳥非鳥的影子,絲毫不在乎身後跟隨者的處境,只是筆直地朝著逐漸被四處噴出的火焰填滿的「詣道」中央的唯一突破點飛去.
夏娜也讓雙翼噴射出爆炸般的火焰,提高了飛行速度.
這時候,從身上纏繞的緞帶傳來的重量感,突然間變輕了.
「好嘞!之後的事都交給你啦,贅殿!」
說完,麗貝卡就縱身跳了下去.她的胸前已經漂浮起自己的神器「庫爾瓦哈」,與此同時,像衛星一樣在身體周圍繞轉的桃色光球——
「喝啊——嘿!!」
隨著一聲呼喝,光球並沒有在她周圍爆炸,而是被射往飛行中的夏娜的前方.
描繪著平緩的拋物線向前射出的光球,在瞬間分裂成數百個小球,在那彷彿要填滿夏娜的前進之路似的火焰奔流中引發了一次大爆炸.
穿過那狂爆的焦熱地獄繼續向前飛的夏娜,感覺到緞帶所傳遞的重量又減輕了.
「啊啊,那麼——」
「唔,我們也動手吧.」
接著,卡姆辛也縱身跳了下來.
在空中落下的同時,卡姆辛就像揮球棒似的,隨手把那比身體還要長一倍的鐵棒的胸前轉了一圈.浴著鐵棒的軌迹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圓盾形的自在式.
「同步.」
與簡短的號令相呼應,一股以自在為底部,由褐色火焰構成的龍卷風開始朝著前方升騰而起.這陣龍卷風跟麗母卡所卷起的爆炸火焰攪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更巨大的龍卷風,從後方追上夏娜並纏繞在她的周圍,化作一條空中的道路.
然後,在長長向前延伸的火焰龍卷風前方,夏娜的灼眼——
(看到了!!)
捕捉到了在越過茜紅色火焰領域後的天空中的一條追擊的活路.
纏繞在她手腕上的緞帶被解開了.
「祝你好運.」
「再見.」
跟她同行的最後一人——威爾艾米娜,也跟她分開了.
即便是別離,也沒有任何感傷.彼此都沒有回頭,更不希望對方回頭,只是就這樣分開了.
本來她們早就預測到會發生這場戰鬥,而且也按照當初制定的突破戰術采取了行動.
如今,各位火霧戰士只專注於屐行自己在面臨戰鬥時的職責,向前邁進.
離開了夏娜的威爾艾米娜,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形如狐狸的面具,身上纏繞著由無數緞帶構成的鬃毛.就在她如櫻花花瓣般飄然落下之際——
「喝——!」
一聲呼喝之下,緞帶忽然急速向著麗貝卡和卡姆辛延伸而去.
以彷彿要刺進去般的勢頭飛出的兩條白線,在到達兩人面前的瞬間突然改變方向,卷起了重重的漩渦.僅僅在數秒鐘內,這股奔流就化作了把兩人團團裹住的厚厚繭子.
接著,威爾艾米娜對自身也同樣以緞帶構築起足以防御全方位攻的繭子.在逐漸被漩渦封閉的視野中,可以隱約看到少女的背影.
置身於桃色和褐色彼此交混的大漩渦中央,毫無阻滯地高速向前突進的織紅光芒.在大漩渦的最前方,她應該還有一條相當長的路要走.
(————)
燃燒著翅膀的少女,已經成功穿越到那似天非天的地方——茜紅色的火焰所無法觸及的領域.
(——好!)
看到少女已經平安突圍,威爾艾米娜稍微露出了喜悅之色.然而,她的肩膀——
「嗚!」
卻被鋪天蓋地而來的火焰前端的劍鋒擦掠而過.
這都是因為先替後方兩人作的防護措施拖慢了自身防護構築的時機導致的.不過話雖如此,即使是這樣的創傷也可以說是最低限度的損傷了.
在為了實現圖謀的「祭禮之蛇」一行人已經先行的當前狀況下,她們不可能四個人都同時停下腳步,跟這個擁有驚人耐久力和破壞力的「壞刃」薩布拉克展開正面較量.她們必須把盡可能多的戰鬥力送到道路的前方.
與如此強大的「紅世魔王」為敵,那所謂的「盡可能多」,指的也就僅僅是無傷的「炎髮灼眼的殺手」夏娜一人而已.作為依靠其他三人全力合作得到的成果,僅僅是這樣似乎有些微妙.不過只付出了一處傷口作為代價,也已經算是很幸運了.
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置身於亂竄的火焰和劍刃亂舞的繭子裡,彷彿為了忘記負傷痛楚似的交換著無聲的對話.
(真正可怕的存在,果然是「壞刃」薩布拉克嗎.)
(存活驚愕.)
一個月前,她們在日本御崎市裡跟這位可以稱之為宿敵的「魔王」展開了一場激戰,最終將他殲滅……本來是這麼以為的.從他滲透廣域範圍的本體中,將寄宿了意志總體的司令塔—人偶分離出來並加以破壞.那是絕不可能讓他逃脫的完全勝利……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現在他卻化作了一道威力無比的障壁擋在眼前.在聽到夏娜說他依然生存的時候,甚至看到茜紅色火焰在眼前狂舞的現在,她的心還是在無意識地抗拒接受這個事實.
當然,她的身體就跟內心所想完全相反,早就欣然接受了眼前的現實,沒有絲毫的怠慢.
然後沒過多久,第一波的攻擊過去了.
那個「魔王」所擁有的特性之一——規模巨大且無法察知的第一輪攻擊,已經結束了.
威爾艾米娜把注意力集中在自身下落的感覺和附近氣息的感應這兩方面,把手掌貼在繭子的內側.瞬間,緞帶就馬上失去了張力而解開,隨即化作櫻色的火粉飛散消失.
佔據了整個視野的是——完全不同於先前的景色,被煙火彌漫的火焰地獄.
之前那些屹立高聳、傲然挺拔的無數城寨,無論是抬頭可見的天空,還是放眼望去的大地……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瓦礫之山.城門被捅破,尖塔攔腰折斷,城牆崩塌,城寨所具備的所有堅不可摧的特徵,都在茜紅色火焰的舞動中被蹂躪得慘不忍睹.
在其中的一角落地的威爾艾米娜,以及落在稍後位置的卡姆辛和麗貝卡,都見到了.
在她們的正面,由於攔腰折斷而整個向旁邊傾斜的尖塔頂端站立的那個身影……
背對著劍影亂舞的茜紅色火焰,披風和頭髮隨著熱風輕輕飄動,以層層包裹的圍巾狀的布條隱藏著臉面,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巨大存在感的一個男人.
威爾艾米娜從嘴角吐出了無比凝重的聲音:
「……『壞刃』薩布拉克…..!」
男人的身上所散發出的壓倒性力量,令眾人不得不做好決一死戰的覺悟.


「被炎髮灼眼逃掉了嗎.」
彷彿因為聽到呼喚聲才發現三人的存在似的,薩布拉克把視線轉了過來.
「實在沒想到,本來應該被囚禁中的傢伙,竟然把其他的討伐著也帶來了.被你們以我的健在為前提做好準備的話,第一擊也僅僅造成了小小的擦傷嗎……想來世事果然是很難如人所願啊.不管如何,雖然被她逃掉了,但是前路就只有一條,等收拾掉宿敵之後再追上去也不遲.」
並非針對任何人,嘴裡吐露出的全是自己的內心所想.從被風中伸出來的雙手,已經拔出了兩柄利劍.
面對那暗鈍的光芒和周圍一帶彌漫著的茜紅色紅獄,一個毫無懼色的大聲呼喝——
「嘿,難道你沒聽別人說過『還沒有打著狗熊就別談分皮的話』嗎?薩布拉克.」
「意思就是說,以還沒實現的事情作為前提來說話是極其愚蠢的行為啦.」
另一個同樣毫無懼意、卻似乎有點不合時宜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同時朝著塔頂上的人發出.
薩布拉克把視線轉向聲音的來源——
「好久沒見了,『糜碎之烈眥』巴拉爾,『輝爍撒布者』麗貝卡列德.我的宿敵果然是準備周到嗎,竟然拉到如此強手來闖入這條『詣道』.」
然後就向對手說出了稍微有點抬舉對方的話.正當薩布拉克正要把視線轉向另一位強手——最古老的火霧戰士的時候——
「!!」
從薩布拉克的頭頂上,突然落下了一塊帶著猛烈速度和巨重的岩石.
正確來說,是把刻印著自在式「卡迪修血印」的岩石和手持的鐵棒「梅凱斯特」用褐色火焰連結起來,像流星錘一樣輕鬆揮舞著它,將薩布拉克連同所站的斷塔都一下子壓碎了.
「啊啊,現在可沒有悠哉游哉地說廢話的時間吧.」
「唔,就算不是這樣,那傢伙的話可是一開口就沒完沒了啊.」
使出了極其粗暴的先制攻擊的兩人——卡姆辛和比希莫特一邊若無其事地說著,一邊切斷了延伸到岩石上的火焰.隨後,他立即猛力向下跳去.
就在那一瞬間,他之前所站的地方突然出了大量茜紅色火焰,並且轉眼間膨脹成內部舞動著無數劍影的怒濤.在那團火焰之上,則站著依舊毫髮無損的薩布拉克.
「歷史悠久的調律師嗎.至今為止都因為時間和場合的關係,一直沒有互相拼盡全力戰鬥的機會……看來這次總算是能看到破壞狂的真本領了.」
三人緊盯著立於怒濤之上自言自語的「紅世魔王」,同時彼此拉開了距離.
麗貝卡一邊沿著崩塌的城牆疾奔一邊撅著嘴說道:
「看來還真是輸給老頭子們了,我也有點喪失自信哩.」
「沒什麼,待會兒找回來就行了.」
從標浮在她胸前的「庫爾瓦哈」中,傳出了巴拉爾那慢條斯理的安慰聲音.
相對的,卡姆辛則毫不動容地說明了目前的嚴峻狀況.
「啊啊,我先跟你們報告一下……看來這次沒法構築『儀裝』了.」
「啊啊,是嗎——你、你說什麼!?」
疾奔中的麗貝卡腳下忽然被絆得踉蹌了一步.
威爾艾米娜輕輕挽起了她的手,就像跳著圓舞的男女一般以優雅的姿勢轉了起來.隨著她轉了起來的麗貝卡,身體忽然以某種理想的速度和時機被猛力向前拋出.而她的足迹——絆倒她的小石頭,則立即就被卷入從後方逼近的火焰怒濤中,消失無踪了.
從舞動著的面具內側傳出了聲音——
「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也?」
「要求說明.」
在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的催促下,卡姆辛在點頭的同時向前猛力一跳,並向著前方揮出「梅凱斯特」.
跟他的動作相呼應,正面那道斷成兩邊的城牆表面立即燃起了自在式「卡迪修血印」的褐色火焰.通過操縱以這個自在式控制的無數物體組合成巨人「儀裝」,發揮其無與倫比的破壞力盡情肆虐,這就是卡姆辛本來的戰鬥方式.
然而,威爾艾米娜卻看到——
「唔!?」
在石造城牆上燃燒著的自在式周圍,開始滲出了茜紅色的光芒.在還沒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麼之前,奔跑中的卡姆辛就猛然把「梅凱斯特」向後方揮出.
瞬間,自在式立即增強了火勢,城牆就好像被拉扯的布片似的向前彎曲起來.轉眼間,彎曲已經達到極限,城牆的中央就這樣被挖空了一塊.
擁有巨大質量的城牆順著被挖空的勢頭飛起,頓時跟從「梅凱斯特」所指向的後方緊追火霧戰士們而來的火焰怒濤發生了激烈碰撞.最考慮周到的是,在感應到碰撞衝擊的瞬間,還引發了一次褐色的大爆炸.
火焰的怒濤以及內部狂舞的劍影,甚至連同站在其頂端的主人都被炸成了碎片.
繼續奔跑的三人,非常清楚這頂多只能算是拖延時間的招數罷了.因為薩布拉克所擁有的一個特性就是壓倒性的持久力和恢復力.接受滲透於周圍一帶的本體所提供力量的人偶部分,只不過是他身體的極小部分而已.光是不斷打倒這個人偶的話,是不可能從根本上把他解決掉的.
懷著最多也只是爭取了一點說話時間的心態,麗貝卡問道:
「要玩拔河的話,看來你還是能贏啊?」
走在前方,越過被自己挖掉了中央部分的那堵城牆的卡姆辛,輕輕搖了搖頭說道:
「啊啊,用狠勁拉扯出極小領域的物體,也只是『那種程度』而已.要實行精細的操控統合構築起巨大『儀裝』的話,在目前狀況下是不可能辦到的.」
「唔,正如我們所見,是因為周圍一帶都滲透著『壞刃』身體的緣故吧.真是的,果然是個難對付的傢伙……先不說這個,『萬條巧手』啊,你那傷口是?」
聽比希莫特這麼問,威爾艾米娜又再次捂住了肩膀.
「是眾所周知的自在法『聖痕』是也.」
作為應急處理,她已經在肩膀上以緞帶代替繃帶包扎了好幾層.雖然也可以看到血迹,但傷口還不是太大.
出於對她的狀態和說明內容的疑問,麗貝卡側著腦袋說道:
「唔?那個……你不是已經在之前的戰鬥中早就解決了的問題嗎?」
威爾艾米娜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以透過面具的視線催促眾人先躲起來再說.
三人鑽到了城牆內側——已經崩塌得不成樣子,的城郭中.這樣做也只是為了在薩布拉克再次現身之前爭取一點點的時間.
背靠著不斷酒著沙灰的牆壁,麗貝卡簡潔明了地問道:
「如何?」
「相對於以前的差異,總的來說就是傷口不會擴大,以及之前有效的解咒自在式現在已經不通用這兩點.在御崎市的戰鬥中被攻破了「聖痕」的薩布拉克,恐怕是對其進行了某種改良,因此用以前的自在式根本無法通用,這樣應該是比較合理的推測是也.」
「存活誤算.」
威爾艾米娜聽了蒂雅馬特的簡潔概括,不禁在面具之下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出於「已經將其殲滅」的確信,她對薩布拉克的新力量所做的日常預防措施也隨之中斷了.結果,現在也只有在毫無策略的前提下跟他交手……對於因為認識不足忽略了萬一情況而招致這種困局的自己,她正感到無比的憤怒和悔恨.
「現在就跟當時在御崎市時的情況一樣,我正在從之前所積蓄的自在式中尋找著對它有效果的式是也.」
她邊說邊觸碰著自己的傷口,把櫻色的自在式顯現出來給眾人看.無數的自在式不斷地在那裡一閃一滅,這就是她最大限度所能做的對策了.
「雖說傷口不會擴大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從心態上來說,還是應該盡全力避免受傷.」
「專心回避.」
想到由於自身的失策而不得不說出這樣一番話,威爾艾米娜不禁感到萬分羞恥.
當然,剩下的兩人(實質四人)也並沒有對她的深深反省施加進一步的打擊.這並不是因為他們都是有健全人格的存在,而是出於「必須把重心放在目前狀況的對應上」這種極其現實性的想法.
「話說回來——面對那怪物還是叫我們不能受傷,這條件還真夠嚴格的嘛.」
「畢竟跟他遇上時的最佳對策『逃跑』,在這種狀況下已經無法實行了.」
「啊啊,現在問題就在於如果不用『儀裝』的話,能不能成功按照當初制定的戰術來執行.」
「唔,還是要對『卡迪修血印』的配置——」
這時候,在他們腳下的石塊縫隙間突然亮起了茜紅色的光芒.
麗貝卡馬上大喊:
「話音剛落就來了——散開!!」
就在三人分別向三個方向跳開的瞬間,以攪亂為目的放出的光球頓時在城郭內引發了大爆炸.


薩布拉克向著被轟出去的其中一個獵物——威爾艾米娜發動了襲擊.這並不是偶然,而是從一開始就作此打算.在她跳出來的正面以火焰怒濤擋住去路,同時順著怒濤落下的勢頭以雙劍使出斬擊.
然而,也許應該說是理所當然吧,對被譽為戰技無雙的「萬條巧手」來說,光憑氣勢和死力硬攻的話是完全不起作用的.根本不用纏上去,僅僅用一縷輕輕掠過劍尖的緞帶,斬擊的軌道就自然而然地被挪到了莫名其妙的方向.在旁人眼中看來,那就像是發動斬擊的一方突然整個人向前倒似的.
「唔唔!?」
即使如此,薩布拉克還是順著前傾的慣性在空中打了滾,轉了一圈後再次使出斬擊.同時,從他背後的怒濤中也迸射出無數劍鋒.
然而,威爾艾米娜即使面對如此攻擊也還是應付得從容不迫.
那以無數緞帶作為鬃毛的優雅舞姿,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對方具有必殺威力的斬擊和無數的劍鋒觸及自身的機會,不斷地閃開、避開、躲開.彷彿撫摸般被觸及的劍尖隨即又接觸到其他的劍,所有的劍在完全無法觸及目標人物的圈子裡發生了激烈碰撞,爆發出震耳欲襲的噪音.
在這幾乎可以稱之為藝術的空中劍擊表演中,唯一混入其中的異物合好就是薩布拉克自身.在自己釋放出的無數亂舞的劍鋒之中,遭受著毫不留情的刀刮劍刺.然而毫無疑問的是,這種程度的損傷對他來說簡直就比蚊子叮還要不痛不癢.
(竟然能毫不退縮從正面迎接我的攻擊,而且在避開的同時還能反過來利用我的攻擊來施加反擊……在格鬥的技巧上,她毫無疑問是最強的存在了.)
帶著懷抱感嘆的餘力,當然也沒有絲毫的恐懼,只是由得刀劍在身上切來割去,被擊落在自己所釋放出的火焰怒濤之中.
這時候,隨著身體下落的勢頭,那茜紅色的凝聚物彷彿被壓縮了似的縮小了體積.在那凝聚起超強壓力的巨大風箱最前端,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薩布拉克的身影——
威爾艾米娜已經理解了眼前光景所意味著的含義.
(這個是!)
在御崎市的戰鬥中她無法完全避開的超高速、大威力的強襲招式——這正是發動那一招前的準備姿勢.這次一定要完全避開!威爾艾米娜暗下決心,同時把集中力放在所有展開的鬃毛上.
在隨風飄動的無數純白緞帶中——
(……?)
其中混入了一條茜紅色的東西.
那並不是緞帶,而是紐帶狀的自在式.
也不像其他緞帶那樣,並沒有跟面具相連.
那個自在式,竟然是從纏著繃帶的肩膀傷口延伸出來的.
就像其他緞帶一樣,那長長的自在式毫無防備地在風中輕輕飄動.
(糟糕.)
對方甚至沒有給她使用新的自在法進行處理的時間.
簡直就像算準了時機一般,以薩布拉克為彈頭的壓力炮已經射出.
(現在只有先避開再說了.)
儘管是超高速的大威力招式,但畢竟是曾經體驗過的攻擊.憑著擁有戰技無雙之異名的威爾艾米娜,應該也能夠設法加以回避,並且通過緞帶承受衝擊,同時以巧勁改變其軌道.
(自在式就等之後再處理——)
可是,那條不在她控制之下的茜紅色自在式,卻停留在她閃開攻擊後的空中.
原來帶著無數劍尖化作彈頭的薩布拉克,恰好不偏不倚地切斷了這條自在式.
瞬間——
「嗚、啊啊!?」
小小的肩傷就好像被人用手使勁掰開似的裂成了一道大傷口.那手骨悚然的感觸,以及從嫦帶中噴涌而出的大量鮮血,幾乎令威爾艾米娜在瞬間失去意識.
「覺醒!!」
蒂雅瑪特的一聲厲喝,總算令她恢復了清醒的頭腦.
在空中描繪出曲線軌迹落地的薩布拉克,為了盡快施加追擊,已經開始在壓宿新的火球.不管是多麼嚴重的傷痛,她也沒有站在這裡發愣的時間.
「——嗚!」
用手捂著肩上鮮血淋漓的傷口,使勁搖頭驅散劇痛帶來的暈眩感,以盡可能快的速度降落地面.從傷口上延伸出來的自在式依然像緞帶似的隨風飄動.
(在目前這樣的狀態下,我自身是否能避開攻擊……成功的可能性大概有五成.)
在作出如此冷靜判斷的同時,對於自己只因對方的一擊就被破壞了勉強能依靠技巧維持的力量均衡這一點,也感到無比的憤怒和不甘.另一方面,對於薩布拉克表面上采取跟往常無異的攻擊方式,實際上早已為再戰做好了周全準備的老練手法和執著意念,也感到一陣莫名的戰栗.
就在她拚命思索的幾秒鐘裡,在即將射出而彎下腰的薩布拉克腳下,那團達到了臨界極限即將爆發出其內部壓力的火焰堆——
「!?」
突然被啪啪啪地射進了好幾個光球.
原本積聚的所有力量都被盡數釋放,誘爆了一場茜紅色的大爆炸.不光是周圍一帶的城郭,就連頭頂上能見到的「詣道」另一側的地面也受到波及而出現崩塌迹象,熱量和勁風盡情向周圍釋放著自身所凝聚的破壞力.
這時候,麗貝卡抱住了翻滾於爆炸氣浪中的威爾艾米娜.
「抱歉,我來遲了.」
說完,她確認到從戰友肩上伸出的茜紅色自在式以及突然擴大的傷口,已經大致上推測到剛才這場戰鬥的狀況.即使如此,從她嘴巴說出來的也還是戲謔之言.
「真是的,也沒必要拿自己來當實驗品吧!」
「也就是說薩布拉克沒有輕易地認為『已經失效』而丟棄過去的殺手鐧,反而把強化重點放在無法解除也無法治癒這一點上重組了自在式嗎.」
她的搭擋則非常認真,同時也依然慢條斯理地作了相應的分析.
兩人躲進了歷經多次爆炸的粉碎性破壞力而化作了瓦礫堆的城寨背後.由於薩布拉克凝聚的強大壓力而引發的爆炸,其餘震的威力至今還讓瓦礫不停地顫動.
麗貝卡把其中一塊瓦礫踢起,把它當作臨時的靠背,讓威爾艾米娜在那裡坐下(畢竟在臨時會遭受突襲的現狀下,也不能直接讓她躺下來休息).同時,為了馬上確認狀況,她稍微從瓦礫後面探出臉,觀察著被自己誘爆後的現場.
被炸得像火山口般凹陷了下去的那一帶,就連瓦礫都被盡數炸飛,幾乎沒有剩下任何東西.
「如果是一般情況的話,剛才的爆炸應該就能解決他了……不過還是……」
「沒那麼簡單吧.」
這一次她們就連剛才那樣的交談時間也沒有.當麗貝卡和巴拉爾對話的時候,從火山口周圍就卷起了茜紅色的火焰漩渦,並且逐漸向上延伸.
在其頂端,毫髮無損的「壞刃」薩布拉克就像理所當然似的站在那裡.只見他朝著兩人藏身的方位緩緩舉劍一指,熊麃燃燒的火焰頓時像雪崩似的向這邊飛撲而來.
「嘖!」
麗貝卡咂了咂嘴,又重新抱起了威爾艾米娜.就在她如脫兔般奔走於瓦礫間的身影之後,緊跟著一大團洶湧而來的茜紅色火焰怒濤.
「嗚哇哇!」
麗貝卡連忙縱身跳起,驚險地躲過了怒濤的撲擊.然後她又跳到斷塔上,背對著如洪水般泛濫而來的火焰向上疾奔,同時也不忘對手上抱著的好友說些俏皮話.
「哈哈,這正好跟剛才相反嘛.」
「非常感謝……是也.」
「感謝救援.」
「沒什麼大不了的.嘿!」
在回答威爾艾米娜的同時,麗貝卡從塔頂跳到空中,把繞在身邊的幾個光球扔了出去.桃色的爆炸綻放出大量火焰,成為協助她們脫離險境的有利條件.當然,對於身在怒濤最前方的薩布拉克,也射出了一兩個光球作為回禮.
拉開了大段距離後,兩人回頭一看——在熊熊燃燒的桃色火焰中,披著黑披風的身影正若無其事地踏著瓦礫向這邊走來.
雖然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麗貝卡和巴拉爾實在是覺得煩悶透頂.
「沒辦法啦,真是個炸來炸去也沒意思的傢伙.幹脆跟老頭子他們換換算了.」
「人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東西.我們做不到的事,他們可能會——嗯?」
在隨著兩人飛舞在空中的瓦礫中亮起了大大的「卡迪修血印」,並在瞬間內集中了周圍的碎片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把兩人包裹在內,阻擋了化作子彈射來的無數劍鋒.在如手腕般伸出的褐色火焰的牽引下,一下子就被送到了遠處.
「老頭子,這裡可是有傷員的啊!?」
就在手掌中的麗貝卡叫嚷的期間,兩人已經到達了卡姆辛的身邊——通過用手掌握起再讓她們「呯咚」落地這種極其粗暴的方式.
最古老的火霧戰士立即解除了對瓦礫手掌的控制,向落地的兩人說道:
「啊啊,因為我這邊的原因害你們費了不少周折,實在非常抱歉.」
「唔,在你充當誘餌的期間,我們已經充分做好了機關的布置.」
麗貝卡也沒有再說什麼責難的話,只是看向身旁的威爾艾米娜.
「怎麼樣?」
「沒有問題是也.」
總算從受傷的衝擊中恢復鎮定的威爾艾米娜,這時候挺了挺腰背站起身來.雖然肩膀上依然傳來一陣陣劇痛,但是她並沒有打算以此作為怠慢的借口.
確認了兩人狀況後,卡姆辛點了點頭.
「啊啊,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好嘞!」
「明白.」
三人依照到達此地之前議定的作戰方案開始采取行動.
為了成功發動在周圍一帶埋下的機關.
在三人的前方,悠然自得地向這邊走來的薩布拉克,也在心中盤算著計策.
他所想的是如何發動自己在暗中悄悄準備的陷阱.
「一時間不知上哪兒去的『儀裝之驅手』忽然現身,跟她們會合了嗎.這一定就是跟之前在日本的那場屈辱之戰一樣,利用我的知覺只相當於一個人程度的局限性,采取誘敵和設置陷阱的分工合作吧……那也好,儘管放馬過來,看我如何反砍你一刀好了.」
在沉吟的薩布拉克腳下,燃起了不知道第幾次的茜紅色火焰.
緊接著,三名火霧戰士表面上看來彷彿違背了「把對方誘導到設置的陷阱上來」這個意圖似的,各自發起了積極性的進攻.
之所以采用這樣的手法,是因為就算使用誘導的戰術,像薩布拉克這種身經百戰的「魔王」也不會乖乖地跟著來,因此必須通過攻勢來推動戰場變化使其轉移到陷阱鋪設地點,通過三人的攻勢制衡來實現大致上的方向操控.
但即使如此,所有人都不會保留實力.而且對手也不是能在保留實力的前提下能應付過來的小角色.懷著如果能幹掉就馬上幹掉的覺悟,三人開始發起連續攻勢.
「喝、喝、嘿啊——!」
像行星般繞在麗貝卡周圍的光球群紛紛脫離軌道,化作一顆顆流星高速飛出.桃色的光輝在茜紅色怒濤的前進路線上爆炸,使火焰間發生激烈的咬合,位於其內側的利劍則紛紛被折斷擊碎.
「開始從正面以破壞力發起進攻了嗎.雖然這種膽色和威力很值得讚賞,但是就這樣看著我的劍白白被折斷弄碎的話也實在不忍心.況且我的意圖只是牽制的話,就更不值得了.」
面對因雙方衝突而逐漸膨脹起來的火焰風暴,立於茜紅色怒濤之上的薩布拉克真正是名副其實地從正面衝破了這道障礙,並利用其慣性急速向空中跳起.
察覺到薩布拉克帶著雙劍襲來的身影,麗貝卡在吃驚的同時——
「噢!?不會讓你得逞的!!」
立即交叉起雙手手腕,把身體周圍的光球全部引爆.
然而,薩布拉克卻以自己的披風為盾擋住了以她為中心的大爆炸.而他被爆炸熱風轟飛的身體落地之前,卻被無數的緞帶重重纏住了.
「唔,竟然還殘留著這樣的力氣——」
「無需多言.」
蒂雅瑪特阻止了敵人的發聲.
把現狀下幾乎是不死身的他綁起來也沒有意義——對這一點非常清楚的威爾艾米娜,也並不打算對他進行持續性的束縛.而且對方還很有可能會像剛才那樣從現在的傷口中延伸出自在式來施加更致命的打擊,跟他進行近距離的格鬥實在非常危險.因此,她並沒有削弱對方被爆風轟飛的勢頭,只是稍微對方向進行了微調而已.
就好像被拋出的棒球一般在空中游移的「紅世魔王」,即將迎來致命的一擊.
「啊啊,這樣的控制技巧實在絕妙.」
「唔,我們也學學看吧.」
站在看起來彷彿一座小山丘似的城堡瓦礫上的卡姆辛,以輕鬆的動作揮起了實際上沉重無比的鐵棒「梅凱斯特」.
在彷彿牽引鎖鏈般從其下端延伸出去的褐色火焰的拉動下,伴隨著大量煙塵,一塊他所能控制的最大程度的瓦礫石塊被仍到了空中.那足足有一座屋子那麼大的石塊,在空中飛行的中途突然像集束炸彈一般向四周迸射出驚人的破壞力.
「唔,噢噢噢噢噢!?」
薩布拉克在無處可逃的空中,無可避免地承受著那集中了質量、速度和爆炸熱量的暴力性衝擊.碰撞和爆炸,下一次碰撞和爆炸,再來下一次碰撞和爆炸,一次又一次地蹂躪著他.
然而——
「啊啊,還真是皮硬得讓人無奈呢.」
「唔,那樣子難道也不能把四肢中的兩肢弄斷嗎.」
朝著在爆炸火焰中緩緩落下的身影,最古老的火霧戢士們若無其事地說出了可怕的感想.「比起這個——」他們又接著說道.
「啊啊,不過這樣是不是也太順利了呢?」
「唔,三人都只用了一招就把他逼進死胡同了嗎……雖說如此,這絕對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就在沉思轉變為躊躇之前的瞬間,卡姆辛再度舉起了「梅凱斯特」.只見他先輕鬆地揮動了幾圈,然後筆直地指向薩布拉克落下的方位,開始集中精神.
「起動.」
「卡迪修血脈,展開.」
以即將落地的不死身「魔王」為中心,配置在直徑五十米左右的圓環上的數十個自在式,這時候同時噴涌出褐色的火焰.它們各自跟相鄰兩側以火焰相連,在圓環完成的瞬間,立即騰起了圍牆狀的火焰.那簡直就像一個巨大的監獄.
遠遠地注視著轟然騰起的褐色火光,卡姆辛他們開始互相確認.
(啊啊,我雖然不能像『悼文吟誦人』那樣,使出以自在式把廣範圍的地盤整個掀起,構築出某個特殊空間的驚世絕技.)
(唔,不過如果是運用統制力切斷圓環內外的力量疏通這種程度的話.)
他們在冬處鋪設「卡迪修血印」的時候,感覺到向地下延伸的力量在沒多深的位置就中斷了.薩布拉克所說的「詣道」這個空間,從其行進道路特意避開了多個扭曲和斷層就可以推測到,這只不過是在兩界縫隙中勉強維持著存在的「管道」,並沒有多大的厚度.應該足以作為一個隔離空間來使用.
在這樣切斷力量供給的前提下,只要把凝縮了意志總體的司令塔人偶破壞掉,就能打倒以整個城市作為自己身體的強敵「壞刃」薩布拉克……這個戰術,正是應用了在御崎市的戰鬥中被驗証過有效的手法.
按照本來的計劃,應該是由卡姆辛操縱瓦礫巨人來到處破壞,同時趁機在暗中配置好「卡迪修血印」,而剩下兩人就集中精力進行掩護.但是由於無法構築起巨人這個變故,他們就只能把前衛和後衛的配置倒轉過來了.
即使如此,從結果來說還是完成了當初計劃的最終目標.作為薩布拉克司令塔的人偶,已經被困在火焰牢獄中,被阻斷了跟外部之間的力量傳遞.
在卡姆辛和威爾艾米娜交戰的期間積蓄了充足力量的麗貝卡,絲毫沒有掩飾得意的心情,在身體周圍正轉動著一個即將化作特大炸彈的光球.
「那麼就來一次華麗點的吧!」
目標當然是身在監獄之中的黑色身影.
(我看這傢伙多半不會就這樣讓我們大獲全勝吧.)
(沒問題,就算他強行突圍我們也還有其他的機關……首先必須讓他知道陷阱的存在,限制他自由行動才是最重要的啦.)
然而,薩布拉克本人——
「竟然認為用同樣的戰術就能把我殲滅,這也實在太小瞧了我吧.敗北這種東西,原來還會給以後留下如此不愉快的果實嗎.就算以反擊把他們這幫傢伙盡數剿滅,也難平我心頭之憤.」
置身於困境之中的薩布拉克,卻並非以無所畏懼的態度,而是以若無其事的平淡口吻作出回答.
對於他這種異樣的反應,麗貝卡立刻嗅到了危險的硝煙味.
(似乎有點不對勁!)
能將其擊退的最快方法……就是搶先一步使出強力一擊.正當她反射性地準備這樣做的時候——
「等等,麗貝卡!你看看周圍!!」
「為什麼要阻止……唔!?」
聽到巴拉爾的制止正想大聲反駁的瞬間,卻馬上大驚失色.對於眼 前所見的情景,她並非以頭腦來理解,而是通過感覺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不由自主地向腳下看去.
在她旁邊.
有一條裂縫.
那不是地裂的痕迹.
而是世界的裂痕.
裂開的地面,在十幾米處的位置開始就不存在了.
形容得再正確一點的話,那就是她所處世界的存在本身在那裡發生了「中斷」.
由創造神「祭禮之蛇」構築起來的異世界「詣道」外側的世界……那正是把人類所在世界和「使徒」所在的「紅世」隔離開來的縫隙——「兩界夾縫」.
在那裡,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感覺不到.
從那裡聽不到任何東西,聞不到任何氣味.
那裡有些什麼和沒有些什麼,都無從得知.
所有的一切都是無法認知的未知空間領域.
這個令人誤以為跟人類所住世界無異的地面,只不過是漂浮在這個領域中的、包囊在十幾米厚……這種幾乎連地層也算不上的薄皮之內的一條脆弱管道的內側空間.麗貝卡通過眼前的事實重新確認了這一點,不由得感到一陣戰栗.
現在,割裂管道的裂縫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向 周圍擴大.
目睹了這個脆弱的世界即將崩潰的前兆,麗貝卡——
(怎麼了,為什麼……啊!?)
察覺到裂縫的根源是從某個圓環的邊上呈放射狀擴散開來的.
從那個圓環——以火焰之壁包圍的監獄中傳出了聲音.
「嘿嘿嘿,看起來雖然很厲害,實際上我並沒有花多大的工夫.僅僅是在隔離我的力量上輕輕推一把,這個又大又長的脆弱世界就會馬上面臨崩潰的危機了.怎麼樣?要是繼續把我關在裡面的話,就會連腳下的這個『詣道』也會被摧毀啊?」
那是明確地向別人發出的、來自薩布拉克的聲音.
以她們所在的「詣道」本身作為人質的這個威脅,並不是為了得到解放而胡編的謊言.這一點只要看到裂縫不斷擴大的樣子就已經一目了然了.本來像他這樣強大的「魔王」,要強行突破這個監獄也應該並非難事.
他並沒有采用那樣的做法,而是將計就計造成了「詣道」崩潰這種如同自殺般的狀況,那毫無疑問是在為之後作準備……也就是說他已經看穿火霧戰士們還安排了另外多個陷阱,因此打算以同樣的手法來封住對方的行動.
巴拉爾以無聲之聲發出感嘆:
(這還真是沒轍了,也就是說我們的策略已經被完全看穿了嗎.)
(可惡,真是一點也不可愛的傢伙!!)
在內心咒罵敵人的同時,麗貝卡向同伴叫喊道:
「老頭子,快解除自在法!!」
之所以特意叫喊出這種不說也明白的話,是因為她擔心卡姆辛這個執著於履行使命的火霧戰士,說不完會為了把眼前的強敵和化妝舞會的指導部成員,甚至是把讓「祭禮之蛇」歸還的敵方圖謀也一並埋葬於兩界夾縫之中,不惜采取破壞「詣道」這種非常手段的緣故.
(這樣做的話是不行的!)
麗貝卡在心中發出這樣的叫喊,並不是出於他個人的保身需要.恰恰相反,這是向不同於卡姆辛的另一個方向發揮的作為火霧戰士的一種見地.
假設「詣道」是漂浮在兩界夾縫中的異物,而在遙遠的後方,則是通過「神門」跟她們原來所處的世界相連.既然目前並不知道這個地方發生崩潰的餘波會對於之相連的世界造成什麼影響,就應該盡可能避免對它采取任何破壞的手段.
另外,「祭禮之蛇」很可能掌握著萬一被破壞時的對策手段.畢竟本來應該永遠在兩界夾縫中徘徊游蕩的他,還是創造出了這樣一條讓自己實現歸還的道路.他擁有這個對策的可能性可以說是非常的高.
如果到時候光是懷著犧牲覺悟的她們被拋到了夾縫之中,之後沿著道路回來的「祭禮之蛇」則輕而舉地「渡過」了被弄碎的地方,接著又若無其事地走過剩下那段路的話……要真是得到這種愚蠢的結果的話,那就真的欲哭無淚了.
既然薩布拉克敢於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中進行威脅,那就應該盡可能小心應付.
潛藏在遠處的卡姆辛——
(快點啊,老頭子!)
經過對麗貝卡來說漫長得有點恐怖的幾秒鐘後,自在法終於被解開了.
彷彿要顯示出「無計可施」的狀況一般,火焰的監獄完全消失了——瞬間,也許是「詣道」本身有復原的功能吧,世界的裂縫迅速閉合,逐漸恢復了原來的外觀.
若無其事地站在其破壞震源地的人,正是薩布拉克.
「那麼,我想你們已經明白,你們的圖謀已經徹底變成了白紙……那麼就請你們重新開始跟我的戰鬥吧.大家都采取新的策略,看看到時候倒下的是誰.」
面對那緩緩向前邁步的強大身影——
「————」
麗貝卡突然用手指著他叫道:
「——還沒完!!」
瞬間,在薩布拉克周圍瞬間浮現出形如閉合眼睛的紋章——由「輝爍撒布者」布下的潛伏炸彈自在法「地雷」,並且各自收束為一點.
「什麼?」
然而那並沒有針對目標薩布拉克自身發起攻擊,而是引發了其周圍——範圍比火焰監獄要小兩圈的圓形爆炸.不僅如此,最後還在地下引爆了一次更大規模的爆炸,被爆炸挖出的圓形地面立即被高高地轟飛到空中.
「威爾艾米娜!!」
在麗貝卡的一聲號令下,為了完成這種對御崎市所用策略進行了小型化、並且以更粗暴的手法進行的隔離操作,無數的緞帶開始高速飄動起來.那白色的奔流纏卷起承載著薩布拉克的地面化作漩渦,進而收緊成球體,表面上還閃爍著多重斷絕與妨礙的自在式.
這種以地面爆破實現的空中隔離,正是作為卡姆辛的火焰監獄且被突破時的保險而準備的真正殺手鐧.麗貝卡之所以那麼遲才跟吸引薩布拉克注意力的威爾艾米娜會合,都是因為跟卡姆辛一起進行陷阱的布置.
於是,滿懷自信的麗貝卡終於釋放出了致命的一擊.
「吃了這個你就被炸得粉碎燒成灰燼吧——!!」
方向不偏不倚,無數個比平常的還要大上幾倍的光球連續不斷地炸破了緞帶構成的外殼,不停地轟炸烤炙著位於內部的地面以及立於其上的「魔王」,直到體無完膚的地步.
麗貝卡通過自己的眼睛,以及神器「庫爾瓦哈」的眼睛,確實看到了——之前無論遭受到什麼攻擊也沒有改變過外形的薩布拉克的身體被折斷撕裂,逐漸消失的樣子.
「好嘞——!!」
興奮地大叫起來的麗貝卡——
卻突然間被來自背後的一刀砍中了.
「————!?」
這次她並沒有叫喊,也無法叫喊,只是憑著本能反射性地跳了起來.
砍中她的人,竟然是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背後的薩布拉克.
麗貝卡再次把雙眼轉向依然漂浮在空中、如同溶鐵爐一般灼熱燃燒著的隔離空間.
然後,不光是被砍中的麗貝卡本人——
(怎麼、回事!?)
維持著隔離空間的威爾艾米娜——
(這到底、是怎麼了?)
從遠處觀察著狀況的卡姆辛——
(啊啊,那個,難道是……)
都同樣看到了薩布拉克那燃燒著的碎片,都紛紛化作「金色的火粉」崩潰消亡.
站在麗貝卡背後,依然保持著砍刀姿勢的「真正的」薩布拉克,笑著說道:
「也就是說,那是三眼女怪交給我作為替身用的『磷子』了.在最初遭到隔離的時候進行替換,然後讓本體潛伏在別處,是個非常單純的圈套……看來你們是因為知道我有不死身,想像不到我會在沒受攻擊的時候進行替換吧.真是的,那傢伙的神機妙算簡直到了讓人不愉快的地步.」
最初安排的那些被夏娜看破的「磷子」群,已經在出現的時候盡數摧毀了.
威爾艾米娜她們做出了這樣的推測,而這種推測也的確沒錯.可是,那邊實際上只是純粹的誘餌,真正由貝露佩歐露布下的「磷子」,其用途……就正如眾人眼前所見.
薩布拉克哼笑了一聲,然後向前踏出一步.
「不管怎樣,對我的秘技『聖痕』的無法解咒這個特徵進行強化後得出的新自在法『真聖痕』,現在我已經成功施加了作為其誘導裝置的傷口.」
「剩下的——只有一個人.」


夏娜沒有回頭,只是在似天非天的空中向前飛行.
追隨著在前方帶路的似鳥飛鳥的影子,以最高的速度飛行.
心裡不再顧慮拋於身後的戰鬥,只是一心看著前方,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飛.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0 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9-10-16 11:32 编辑

第二章

中國西南部——由柱石狀的岩峰群構成的山岳地帶,如今正處於黑夜的凜冽風暴中.
天上刮起了判隨著強風的暴雪,地上則遍布著由非人存在點燃的火光,各自都在狂亂地舞動著.
這正是圍繞潛伏在當地的化妝舞會根據地「星黎殿」進行的一場熾烈的激戰.
現在,這個作為現世最大級的寶具兼移動要塞,其隱蔽外殼「秘匿聖室」已經被打碎,並且墜落到了石山周圍的一片雪原上.位於其周圍的空中——在染上了戰火之色的暴風雪深處,則漂浮著看起來像是鑲銀邊的巨大漆黑鏡子的「神門」.
防守方為「星黎殿」直衛軍,還有要塞守備隊.
他們的率領者,是外界宿征伐軍總司令官「淼渺吏」德卡拉比亞.
進攻方為火霧戰士兵團的精銳部隊.
他們的率領者,是總司令官「震威之結手」佐菲薩伯莉淑.
本來,這場戰鬥是不可能發生的.
至少化妝舞會陣營這邊是這麼認為的.
他們為完成御命第二階段而創造出來的「神門」……這個向著沉睡於兩界夾縫中的創造神「祭禮之蛇」本體延伸的「詣道」入口,正處於固定在空中的狀態.
移動要塞「星黎殿」,為了將這個「神門」包容在覆蓋自身的隱藏外殼——也就是擁有完全隱藏內部氣息之特性的「秘匿聖室」中,一直都停泊在當地的深山裡.只要固守在外殼之內,就絕對不會被火霧戰士陣營察覺到其所在方位.
因此,他們就潛伏在已經奪得大半勢力範圍的歐亞大陸上的邊表之地,等待著創造神——盟主「祭禮之蛇」本體的成功歸還……駐屯在這座要塞中的兵力,本來被賦予的職責就僅僅是這樣而已.
跟維護世界平衡的火霧戰士們展開全面戰爭,把大軍開往佔據優勢的東西兩戰線,攻陷剩下的幾個主要外界宿等等這些舉措,都是為了實現該目的而采取的拖延時間戰術,僅僅是為了杜絕敵方以後發動組織性反擊的可能性和掌握戰爭主導權的一個手段而已.
但是,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情況不妙啊.)
火霧戰士陣營似乎正確地把握了「星黎殿」的停泊地點——不,那根本不是「似乎」.對方是先通過一架航空飛機運送少數精銳來實施空降作戰,同時在極近處召集軍勢,並且毫不猶豫地確定目標方向發起了進攻.他們對「星黎殿」位置的正確把握,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了.
(火霧戰士們的猛烈攻勢,實在是非同尋常.)
結果,兩軍就在「星黎殿」前面爆發了激烈衝突,這對化妝舞會方來說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戰鬥.雖然直衛軍和守備兵肯定是有著足以擔當大任的強大能力,但是從單體的戰鬥力比來看,集結了大量精銳的火霧戰士方確實佔有相當大的優勢.
(雖然我通過組織性戰術和用兵技巧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個體力量的差異,但是現在也已經到極限了嗎.)
更糟糕的是,由於潛入內部的少數討伐者引起的騷動,操縱鐵壁自在法「馬格尼西亞」的要塞司令官「嵐蹄」費可魯,以及守備隊中數一數二的好手「哮呼之狻猊」普爾遜,都雙雙被殲滅.不僅如此,對方還奪取了「星黎殿」的控制權,甚至以之為炮彈擊潰了後方的預備兵力.
(由於「星黎殿」墜落的衝擊和被敵方勢力侵入「神門」的失態,全軍已經出現了有怯懦的迹象……「炎髮灼眼的殺手」夏娜,那可惡的魔神契約者,都怪她實行了那多此一舉的宣布.)
當時就算全軍崩潰也毫不奇怪的直衛軍,後來之所以能勉強穩住陣腳,都是由於他們在平常訓練中培養出了高度團結和協調的意識.雖說如此,那也不是什麼根本性的解決辦法.面對看准了這個機會拚命展開猛攻的火霧戰士兵團,全軍潰散的危機已經逐漸逼近了.
(機密重重的星黎殿,盟主和三柱臣所在的「神門」,哪怕只是一瞬間,也絕不能讓他們自由出入……至少也必須堅持到附近援軍到來的時刻.)
火霧戰士兵團在這個戰場上的優勢,實際上只是局部性.
這種利用根據地的位置情報實行的極近距離的空降和快攻作戰,反過來說就是讓外周布下的十幾二十重的化妝舞會防衛網毫無損傷的保留下來.現在他們變成了倒轉戈頭的包圍網,正向著當地急速進軍.不用多久,火霧戰士兵團肯定會遭遇到被包圍殲滅的厄運.就算再怎麼拚死加強攻勢,就算單體兵力再怎麼強大,他們在與時間賽跑這一點上就已經處於極其不利的狀況了.
(但是,現在這個戰場上就是缺那麼一點點撐下去的時間……如果不久後將會到達戰場的西部方面軍的主力,以及身為司令官的「焬煽」哈勃利姆都能立即趕到的話,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通過能看到和聽到遠處狀況的自在法「神喻」而正確把握著戰況的外界宿征伐軍總司令官「淼渺吏」德卡拉比亞,如今正潛伏在某個深深的地方,彷彿事不關已似的冷靜思考著自己是否應該主動采用最終手段來解決眼前的危機.
前線依然是充滿了雙方的吆喝吶喊聲.
所有的人都為了殺人和被殺東奔西走,東跳西縱.
跟衝突爆發時不同的是,彼此的氣勢開始出現差異.
「哈哈哈!來吧來吧,想被我的南瓜吃掉的傻瓜在哪裡?」
「來吧,在我的『紅紅衣服』裡——快快歸西吧.」
「要來爆破囉!可別把我卷進去呀!」
暴雪之中,在看似一條條擎天巨柱般的岩峰群的縫隙間和山頂——以這些地方為據點的直衛軍防衛線,其各處都出現了被突破的缺口,火霧戰士們也不由分說地像雪崩一樣涌了進來.
「可惡!別退後!」
「無傷的人到前面來,重新整頓戰列!」
「敵人的第五波攻勢,要來了啊——!準備——!」
直衛軍被敵方弄得身後的要塞墜落地面,甚至連空中的「神門」也遭到敵人的侵入……也就是說他們本來必須守護的對象都遭到了致命性的挫傷.而且由於星黎殿的墜落,連本來擔當他們後援的預備兵力也被摧垮了.如果這樣還能維持英勇無畏的士氣,那才是不合常理.
之所以能勉強繼續抗戰到現在,也僅僅是因為對眼前敵人的憎惡,對御命的期待,對戰鬥的沉溺,義氣和忠誠,尊嚴等等這些各不相同的要素——也就僅僅是作為士兵的訓練有素程度而已.
相對的,毫不留情地想要把他們擊潰的火霧戰士們所懷的氣勢則正好相反,已經進入了亢奮的狀態.先前公布的一條指令,猶如解開了套在他們脖子上的最後一道枷鎖.
指令內容並非別的,正是「解禁各自的力量」.
「好嘞,小刀便宜賣喲,費用就拿性命來付吧!」
「用拳頭幹掉你好,還是用針把你刺成蜂窩好,快告訴我呀!?」
「拜托了……請讓我受傷吧……我會原封不動奉還給你的……」
他們在開戰前,就接到司令部頒布的「絕對不能使盡全力去戰鬥」這條嚴令.理由大體上來說有兩個.一個是因為作為軍隊的基本戰鬥單位來說,越是戰鬥力平均就越容易制定目標.另一個則是因為各人的特殊能力很多,而且有消耗體力嚴重的傾向,在迎來猛攻時機的瞬間陷入疲憊狀態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現在是因為決戰時機已經來臨,而且優勢已經大大向己方傾斜,才終於得到了解禁.
他們畢竟是無愧於精銳之名的強手兵團,因此各自也有著強大的力量.即使如此他們還是選擇了服從命令,這都是出於兩個理由.其中一個是因為他們也理解到,在面臨世界危機的現在如果各自為戰的話,就會陷入不利的局面.另一個則是由於這個命令是出自過去大戰中的英雄——也就是統領現今外界宿的總司令官「大膽媽媽」之口.
正是她看準了所有人都鬥志昂揚的這個最佳時機,向全軍下達了解禁的指令.
至於她本人,在進攻號角吹響的這個時刻——正身處於前線附近,連屋頂也沒有的西洋式分城的牆壁上,進行著自從開戰以來不知第幾次的站立式休息.
「不管怎麼說,這樣也總算是有堅持下來的意義了吧?」
散發出的存在感遠遠高於「年過四十的修女」這個外表的佐菲薩伯莉淑,目睹著點綴於吹雪中的各色火焰,耳聽著貫穿吹雪響徹整個戰場的震耳噪音,小聲地自言自語道.
「這個嘛,對這種好不容易才開始占到上風的狀況感到高興,似乎也不太合適啊.」
從她的額頭——刺綉在頭巾上的藍色五芒星——神器「頓那」中,傳出了跟她訂立契約並賦予她異能力量的「紅世魔王」——「拂之雷劍」建御雷之神的冷靜聲音.
能隨心所欲操縱電擊的「震威之結手」的攻擊力,在火霧戰士之中也是屬於頂級水平.然而從反面來說,在體力上的消耗也很厲害,必須注意隨時休息來維持狀態. 因此在目前狀況下,她的職責必然就是從遠離戰場的地方概觀整體戰況,一旦發現有部隊陷入危機就要馬上支援,發現有哪個地方有被突破的危險就要挺身而出了.
她被認定為適合擔當總司令官人選的原因,並不僅僅是由於她的豁達胸襟和統率力以及優秀的智略才能和人品等等這些內在因素,而是她同時也兼備了足以無視敵眾我寡的壓倒性攻擊力,以及能瞬時到達前線的高速移動力這兩種力量.
「我並沒有高興啊,只是想到接下來就是關鍵,所以振奮一下精神罷了.」
「原來如此,如果是那樣的話,發出興奮的聲音也是可以接受的.」
現在,她之所以能在這裡進行稍長時間的休息,是由於火霧戰士兵團在各自能力解禁的命令公布之後發動起總攻擊,使狀況向著有利的方向發展的緣故.她的下一次出陣,應該是在影響整個戰局的關鍵時刻.無論是錯過時機還是力盡而亡,都是絕對不允許的.對兩軍的形勢進行準確把握,站在這裡注視著戰場變化,就是現在的她必須做的工作.
佐菲用手撥開了黏在頭巾上的那些毫無濕氣的雪片.
(能把兵團預備兵力也投入其中的全面攻勢,恐怕就只有接下來的一次機會……我無論如何也必須準確地判斷出必殺的決戰時機.)
佐菲很明白這些話不能被旁人聽到,所以才以無聲之音來自言自語.而比她更冷靜的建御雷之神,也同樣以無聲之音勸誡道:
(接著又開始擔憂過度了?雖說有一段很長的空白期,但是感情起伏過於激烈的指揮官,可是會在不知不覺間把不安傳染給部下的啊?)
這是在每當面臨重大轉折點時的習慣——互相以懦弱之言和忠告來傳換心情和振作精神.順利地完成了這個久違的儀式後,兩人都同時以聽得見的聲音苦笑了起來.
這時候,在她的背後——
「在這種天氣下,也沒辦法靠眼睛看來判別戰況的吧.」
從看起來像是城壁走道上開的一個洞似的樓梯下面,走上來三個男人.
剛才發話的人,是身披竪領長大衣、戴著深深蓋過眼睛的將校帽子的壯年男子——擔當火霧戰士兵團幕長的「犀渠守護者」札姆艾爾德曼提烏斯.這座分城也是憑借他的火霧戰士力量在短時間內構築起來的.
「一直暴露在吹雪之中的話,只不過是白白浪費體力而已.」
「戰場的監視早就另外安排好人手了,讓休息的時候還是要好好休息啊,總司令官閣下.」
以嘶啞的聲音接著說下去的人,正是通過用繩子掛在他胸前的拇指大小的銀杯型神器「塔勃爾」來表達自身意志的「紅世魔王」——「吾鱗之泰盾」吉爾尼托拉.
聽了兩人嚴謹而率直的話語,佐菲他們又發出了不含凝重意味的苦笑.
「請喝這個吧.」
這時候,一個長髮蓋過雙眼的男人,從他那狩獵裝束的腰間掛著的無數腰包中掏出了一個藍色的魔法瓶.在熱氣和香氣都會被抹消的吹雪中,向兼作瓶蓋用的杯子注入了內容物,向佐菲遞了出來.他正是擔任佐菲副官的「姿影分配者」弗蘭索瓦奧力克.
「是熱的可可茶,我想在這時候還是喝點甜的東西比較好.」
「嗯,雖然對『我們』來說只是一種心理安慰啦.」
以女性的聲音輕鬆地說出這句話的人,就是通過他背上那大大的壇子型神器「斯普雷特」表達自身意志的「紅世魔王」——「布置之靈泉」古洛戈赫.
另一側,沿著圍牆邊踩著縹緲步伐走過來的矮個子男人——
「那種心理安慰,可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啊.」
在竪起到嘴角位置的厚實衣領下笑著說道.他就是作為特別的火霧戰士而為人所知的「大地四神」的中一人,作為旁觀者與火霧戰士兵團同行的「皓露之使者」辛塔希爾.
「沒錯,因為『我們』是火霧戰士.」
發出爽朗青年聲音的人,是以掛在他腰間的棱角分明的勛章型神器「特奧托爾」表達自身意志的「紅世魔王」——「殊寵之鼓」托拉洛克.
對於在討伐者當中也顯得特別超脫世俗的這兩人的常識論,佐菲忍不住發出了笑聲.然後她就接過杯子,喝下了一口可可茶.在常人只要站上十分鐘就會凍死的吹雪中,以熱氣溫暖嘴唇,讓舌頭品嘗甘甜的滋味——總感覺這是一種非常奢侈的享受.
「謝謝你,很美味呢.」
佐菲這麼說完,從蘭索瓦的臉上現出含羞的笑容,內心也獲得比感覺到的溫暖更大的撫慰,然後暫時忘記現今的狀況,對辛塔希爾他們的話進行仔細地咀嚼.
慰勞的行為,甜味和溫暖,安心的放鬆——的確,無論哪一樣,就算沒有它,對火霧戰士這種存在來說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說得更準確一點,就算沒有這些東西,也不會對身體機能造成任何障礙.
可是,在得到這些東西的現在,她身上也確實產生了對采取下一步行動的更大動力.而且可以明顯感覺到,那比靠一個人奮起振作所產生的力量還要強大得多.
(的確,這也是正因為是火霧戰士才會產生的感覺吧.)
把這股動手藏在內心深處,在身心兩方面都得到了活力的她,在把杯子交還給弗蘭索瓦的瞬間,已經恢復成作為火霧戰士兵團總司令官的自己.
「札姆艾爾,既然連你也走上來這裡,那就是發生了什麼事吧?雖然光從這裡看的卜咶,也看不到什麼特別的變化.」
即使只是輕鬆口吻的提問,札姆艾爾也還是作出認真的回答:
「發生了.或者說,是捕捉到了.突破前線的士兵們,碰到了由身上穿戴著同種類的鎧甲和臂章,擁有極高統率性的『使徒』所構築的防衛線,目前正由格琳卡的分隊發動猛攻.」
「這其中的意義,您應該明白吧,總司令官閣下?」
這一點當然不需要吉爾尼托拉提醒了.
聽起來似乎是進軍遇到障礙的報告,然而佐菲卻帶著微笑接受了.那並不是平常那種溫和的女性表情,而是充滿力量的、作為戰士的強烈笑意.
「要塞內的守備兵,已經出來了吧?」
原先配置在星黎殿周圍的直衛軍,並沒有穿戴著那些統一型的鎧甲和臂章.因為他們是實戰部隊,當然是不會把精神花在沒用的東西上了.
假如在這個地方在一支需要穿戴那種既定樣式的著裝、而且明明很強大卻要到後來才參戰的部隊的話,那就只可能是負責他們的根據地星黎殿內部的防衛和警備任務的要塞守備兵.也就是說——
(兵力已經見底了!)
是這麼一回事.
在根據地極近處突然出現的敵軍,對其內部的奇襲和守護者的殲滅,由於要塞墜落導致的預備兵力的潰滅等等……頂住這一連串襲擊的荒誕離奇的苦境,即使面對全力解禁的精銳部隊的攻勢也依然通過精巧的用兵支撐至今的敵對德卡拉比亞,現在手頭上的兵力已經缺乏到要把有違本來用途的兵種也投入到前線.
面對這個普通的討伐者一聽恐怕會興奮得立即飛撲出去的好機會,佐菲卻依然保持著強烈的笑意,向擅長以水為媒介展開探知的副官確認道:
「弗蘭索瓦,背後有敵人的影子嗎?」
「是,我馬上就去確認!」
被她的表情所壓倒的弗蘭索瓦,閉上了長髮之下的眼睛.
與之相呼應,他背著的大壇子——古洛戈赫的神器「斯普雷特」裡裝滿的水,瞬間變成了純白色的雪.在雪的表面上首先出現一個點,隨即又化作圓圈,描繪出平緩的漣漪.
同時,在他自己的腳下,也同樣泛起了雪面的漣漪,並逐漸向四周擴散.
漣漪在吹雪彌漫的整片區域裡擴散開來,一直延伸到視野可及的遠方,不斷向震源中央的火霧戰士傳遞著雪中所蘊含的情報.先不說那些隱藏行踪單獨行動的人,如果是軍勢這種大規模的對象,他的感應能力可以延伸到相當遠的地方.
目前大致上的戰況是——
墜落到山地中僅存的平原地帶北側的星黎殿,以及留在空中的神門.
背靠著這兩者的直衛軍和要塞守備隊為了防止平原區被入侵而築起的防衛線.
為了突破這條防衛線,以從南方北上的形式向敵軍發起猛攻的火霧戰士兵團.
——就是這樣.
再擴大一點視野,可以看到北方稍遠、南方較近的化妝舞會防衛網軍勢正在以決戰戰場為目標急速進軍中.尤其是南方的軍勢,已經跟先前被火霧戰士空降作戰兵團擊潰的直衛軍的支隊會師,並且將危機感轉化為高昂的士氣,加快了急速行軍的步伐.
已經預計到以上這些戰況發展的佐菲,為了把短時間內的優勢——敵方保衛網內的猛攻這種決定火霧戰士兵團命運的狀況盡量長久地維持下來,已經派出小批部隊向南方——也就是她們的後方挺進.
他們的職責,就是對急行軍中的敵方援軍進行各種各樣的妨礙作戰,盡可能延緩行軍的速度,也就是所謂的遲滯防御了.既然是派少數部隊逗留在敵方勢力範圍內, 那麼接受這個任務的人都幾乎不可能有生還的希望了.然而即使如此,還是有許多人志願參加,毅然投入了這場與其說是危險倒不如說是決死的戰鬥中.
現在,佐菲要求弗蘭索瓦確認的「背後的敵人」,就是指這批從南方逼近此地的援軍.現在依然很平靜,也沒有跟派遣出的小部隊發生戰鬥的迹象.
「本山地警弁範圍內並沒有敵軍的影子!」
「空中,也完全沒有迎著風雪向這邊接近的敵人.實在是乾淨得讓人害怕.就只看到舞台上的演員啦!」
聽了古洛戈赫的補充說明——
「很好.」
佐菲點了點頭,布沉思一瞬間後下達了命令.
「首先,向在神門空城交戰中的部隊派出半數的預備兵力作為增援,這批增援只需要發動具備牽制作用的攻勢就可以了,目的是令敵方的戰鬥力一分為二.」
令德卡拉比亞率領的星黎殿直衛軍陷入不利局面的最大因素之一,就是「必須死守的對象有兩個」這一點.
本來隱藏在星黎殿中與其合二為一的神門……不光是盟主和三柱神,甚至連創造神的本體也在那裡面.幾乎可以說是御命本身的存在,在經歷了一場混戰之後,結果還是暴露在空中了.它跟墜落的星黎殿之間自然也拉開了一段距離,這就必然導致了他們不得不分散兵力來守護這兩者.
在這種狀況下,對於這種以分割戰力為目的的作戰策略,德卡拉比亞也只能夠選擇乖乖配合.這跟彼此的指揮能力並沒有關係,純粹是戰場的狀況迫使他們必須這樣做.
而佐菲繼續下達了對她來說最核心的指令:
「地面部隊就請繼續維持從剛才開始的猛烈攻勢.我會看準時機發起突擊,所以就請札姆艾爾你率領剩下的半數預備兵力,指手全軍發動總攻擊吧.這一次攻勢,我們將以擊潰敵軍、或是佔領星黎殿為目標.」
「噢……佔領目標不是神門而是星黎殿嗎.」
在對方還沒領命之前,建雷之神就插嘴問道.通過提出說明的要求,提前解消接令者內心的必然疑問,這正是他身為第二總司令官的心得.
這種做法並不是針對眼前基本上都會嚴格遵從命令的札姆艾爾,以及從來不會提出異議的弗蘭索瓦(作為旁觀者的辛塔布爾自然也排除在對象之外了).而是當實際接到命令的士兵們懷抱疑問的時候,如果傳達者沒有充分把握到總司令官的意圖,或者對其意圖有所誤解的話,那就成問題了.所以現在必須做出盡可能詳細的說明.
佐菲當然也理解搭檔的這種想法.
「沒錯.首先,神門跟兩界夾縫相連接,也就是一種扭曲的集合體了.我們當然還是盡量避免其施加不必要的刺激.而且作為占領的對象來說,要守住也是相當困難的.」
說完,她彷彿催促著眾人似的抬頭向上方看去.
眾人循著她的目光抬起頭來,只見位於吹雪中的神門周邊,有著照明規模稍微小於地面的閃爍燈光.敵我軍雙方都還沒有進入真正的你死我活般的激戰.正如佐菲所說,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物體,對守護方來說實在是一個極大的負擔,而且是無法像火霧戰士方這樣采取保留實力的牽制性戰略的死守對象.
因此,只要向這邊投入一隊大規模的援軍,德卡拉比亞自然也不得不分派出大量兵力進行防衛了.
「不擅長空中戰的人,在兩軍中也存在著相當的比例,那麼必須挑選出大多數適任者前往應戰這個防衛方的不利條件,我們就推到使徒們的頭上吧.」
佐菲若無 其事地說出口的這番話,如果被德卡拉比亞聽到的話恐怕會氣得連吐十幾個氣泡吧.然後,就好像在說剛才那番話都只是開場白似的,佐菲又補充說道:
「更重要的是,她們已經去了.與其因為不知道是什麼而將其破壞,倒不如借機獲取一些內部情報,到時候在敵方盟主背後捅一刀更為現實吧.」
「……原來如此.那麼以佔領星黎殿為目標的理由是?」
建御雷之神估計周圍人已經理解了之前的話,就繼續推進話題道.
佐菲聽了這個問題,馬上轉過身來說道:
「這個的話非常簡單.既然那座城是他們的根據地,而且正處於因大意而遭敵入侵的混亂狀況下,那些有關事態核心的設備和器材很有可能還被完整地保留在裡面.通過掌握他們要塞的控制中樞,我們甚至還可以利用它作為脫離敵方援軍包圍網的乘載物.」
就算是為了振作士氣,這個計劃也似乎顯得過於理想化了.然而眾人在聽了這個計劃之後,還是受了她那充滿稚氣的笑容的感染——札姆艾爾顯得有點困惑,弗蘭索瓦抽搐著臉頰,辛塔希爾則有點開朗——每人都以各自的方式笑了起來.
「好了!」
佐菲做出了重新總結的動作,拍了拍修女服說道:
「她們不僅通過讓星黎殿墜落對我們的作戰提供了支援,還告訴了我們創造神的代用體,三柱臣不在本戰場上的事實.她們已經為我們做到這個地步了,我們可絕對不能輸喔!」
她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這是千年裡也不知能不能遇上一次的『逆理之裁者』貝露佩歐露的大誤事.至今我們所蒙受的損傷,就好好在這次加倍奉還給他們吧.」
這一次她們還是看錯了.
不,是小看了.
她們小看了眼前的敵人.
小看了對方的覺悟.
隆隆——
最初,在戰場上的人們,都以為這是爆炸引起的地響.
響聲聽起來之所以又沉又深,是由於距離很近的緣故.
隆隆——
可是,經歷了第二次的震動,就已經沒有人那麼認為了.
凡是腳踏地面的人,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從地上蹦了起來.
隆隆——
接著又迎來了第三次的震動……或者說,震源正在移動.
同時也感覺到,這種振動其實正在不停地持續著.
隆隆——
到了第四次震動,所有人都已經從其預兆中理解到……
接下來的震動將會超越極限,發生極其驚人的事態.
隆隆————隆隆————!!
首先,出現了地裂.
接著,從裡面冒出了什麼東西.
那是帶著斑點的巨大物體.
然後,出現的那些東西開始動起來了.
有許多個,就在那裡,同時.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然後在戰慄的同時明白到——
這些東西不是各自獨立的。
在戰場一帶的地面上蠢蠢欲動的那些東西,是同一個生物。
有著一身無光澤鱗片和水藻般斑點的長大魚身。
那個生物撞碎了亂戰中的雪原,四處游弋。
彷彿在吃海藻似的,向四周揮灑著「鐵色的火粉」。
就像蛇一樣遊走在兩軍交混的雪原各處,簡直是肆無忌憚。
沒有任何人看到過這種力量顯現的情景。
無論是身為自己人的直衛軍的兵卒們,還是身為敵人的火霧戰士兵團,都一樣。
兵團的指導部成員們,從分城的城壁上確認到充滿整個戰場的巨大氣息,以及在永無停息的吹雪間四處蠢動的異樣姿態,都一時說不出話來。
「……有誰,看到過那樣的姿態?」
佐菲好不容易才開口說話,然而被問到的眾人都無法給出明確的回答。當然,這個問題的用意只是想得到有關這種顯現形態的詳細解說,瞭解其中蘊藏著什麼樣的力量而已。至於「那是什麼人」,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清楚。
取而代之的是,扎姆艾爾根據目前戰況催促佐菲作出決斷。
「先不說這個,如果我們的推測沒錯的話,那傢伙馬上就會向我軍發起攻擊,協助敵軍勢力脫離困局。首先我們應該立即採取行動來應付這個變故。」
「竟然在這個決定性時刻……唔,就是『正因為如此』嗎。」
從他胸前的銀杯中,傳出了吉爾尼托拉彷彿嚼碎了苦蟲般的苦澀聲音。
正因為敵方理解到戰局的決定性關鍵時刻即將來臨,才採取了這樣的手段。畢竟是過去曾經多次交手過的敵人,他才會有這樣的確信。
佐菲想起剛才自己得意忘形的樣子,笑了起來:
「……呼~」
她在一瞬間內結束了對這件事的反省,然後在笑意中灌注了一點無畏的氣概。佐菲迅速在空中劃了個十字,在胸前合攏起雙掌。這是她出陣前必做的儀式。
「『他』也是的,到了現在才站出來打衝鋒,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就是啊。所謂的戰爭就是無法如人所願的東西,恐怕彼此都會有如此痛切的感受吧。」
就在建御雷之神帶著歎息說出這句話的期間,佐菲的身體周圍已經出現了遊走的紫電火花。就這樣,身為總司令官的女性,向幕僚長下達了追加命令。
「至少在混亂平息之前由我來壓陣吧。關於預備兵力的投入時機就全交給你來判斷了。雖說敵人變得有點難纏,但畢竟現在是最佳進攻時機這一點是沒有變化的。」
「明白了。」
聽了扎姆艾爾的回答,佐菲就把銳利的目光轉向了面對異樣的情景震驚得全身打顫的弗蘭索瓦。為了讓他身上背的罈子也認識到接下來這些話的重要性,佐菲以嚴肅的口吻說道:
「千萬不可以怠慢對敵軍的警戒。從現在開始的短短幾分鐘內,將會決出敵我的生死。我現在把全軍的性命都交給你了。」
「是、是的!」
「交給我吧。」
弗蘭索瓦感到自己責任重大而緊張得有點口吃,古洛戈赫則以響亮的聲音簡潔地作出回答。
最後,佐菲又轉向旁觀者說道:
「看來還是沒辦法讓你安安穩穩地在這裡觀戰呢。」
「沒關係,危戰苦戰也在我『看』的範圍之內,請你不必介懷。」
「就是這麼回事,接下來如果能讓我們看到勝利就最好不過了。」
辛塔希爾和托拉洛克各自以溫和而爽朗的口吻回答道。
佐菲再一次環視眾人,然後猛然轉過身去。
連平常的習慣台詞也沒有唱誦,她就帶著雷鳴飛走了。一邊在空中製造出在吹雪加閃電雷鳴的異樣奇景,一邊尋找著降落的地點。
(乍眼看去,到處出現的都只是它的長身,似乎沒看到腦袋。)
(既然如此,就從能見到的地方下手吧。)
在對話的期間,佐菲把目標鎖定在兩軍中央像小山般蠢動著的其中一體,同時束緊了修女服的衣擺。
佐菲扭轉飛行體勢,進入了降落的軌道。
「——來吧,我來當你的對手——『淼渺吏』德卡拉比亞!!」
伴隨著閃電的光輝和雷鳴的轟響,以雙腳使出飛踢的姿勢向下落去。
「——嗨啊——喝——!!」

時間稍微倒退一下。
除直衛軍之外連要塞守備隊也動員起來,才總算填補上幾乎要被突破的戰線漏洞的外界宿征伐軍總司令官「淼渺吏」德卡拉比亞,就連透一口氣的工夫也沒有,就開始著手下一步的安排了。
把本體魚身潛伏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深淵中的他,在地面只顯現出他的獨有自在法——在人身大小的圓圈裡有一個五芒星,其中央為一隻半閉的眼睛。
現在,他面前正坐著一個「紅世魔王」。
看起來像是帶著人形面具的巨大獵豹的他,乃是「翻移之面紗」奧瑟,也就是被墜落的「星黎殿」壓潰的部隊指揮宮。現在他正好剛剛把殘存兵力清點整理完畢。
德卡拉比亞從來不會粉飾話語,只是開門見山地問道:
「集中到幾成兵力了?」
「啊,這個,實在是令人汗顏……」
相對的,奧瑟彎曲著巨大的豹身,擺出了謝罪的姿勢。
「只有總兵力的……三成以下……而已。」
就算是因為發生了「星黎殿」墜落這種超乎想像的意外事故,自己白白損失了手下的近七成以上兵力畢竟是事實。而且自己所統領的部隊對直衛軍來說是一張王牌,本來應該是為扭轉戰局而投入戰場的精銳部隊。正因為如此,他作為指揮官的自責和屈辱之念就更強烈了。
雖說他為了貫徹自身職責而召集起殘存兵力,也勉強讓這支部隊恢復了應有的統制力,但他還是懷著受處罰的覺悟前來報告。
相對的,德卡拉比亞還是絲毫沒有粉飾自己的話語:
「很少啊。就算用來迎擊敵人的突出部隊,也不夠。」
「……是。在如此重大的戰役中犯下了無可彌補的大失誤,我已經做好了以性命贖罪的覺悟。不管您給我什麼樣的處罰,我都沒有怨言。」
然而,聽了他滿懷覺悟的回答——
「現在的戰況,根本不允許做那種毫無意義的事。」
德卡拉比亞以再明白不過的理由作出了否定。
實際上,現在就連要塞守備隊也投入了戰場,他們的兵力早就見底了。在這樣的戰況下,讓一個身為部隊指揮宮——而且還是準備在決定性時刻投入戰場的那個部隊的指揮官——的「魔王」不參加戰鬥,反而對他進行處罰,這種事根本是無法想像的。至少身為總司令官的他作出了這樣的判斷。
「在戰場上,贖罪吧!」
「遵令!」
奧瑟對那「沒有絲毫溫情的聲音」感到無比興奮和激動,再次擺出了平伏的姿勢。因為能獲得在戰場上奮鬥來挽回名譽的機會,對一名指揮官來說,實在是最難得最可貴的。
德卡拉比亞的這種過度率直的性格,以及僅以事實與效果作為裁定標準的習慣,雖然時不時也會引起各種摩擦,但是在困局狀況下反而是值得尊重的做法。因此,在三柱臣不在的期間由他來擔當全軍總司令官的這個決定,也沒有任何人提出過異議。
「那麼,您批准我參加前線的戰鬥嗎?」
「稍微、等一會兒。」
德卡拉比亞以簡短的話語制止了奧瑟,在無人知曉的深深水底,注視著,估算著,思考著。當然,結論的話早已在幾刻鐘前的「星黎殿」墜落之後得出了。不管怎麼說——
(兵力,嚴重不足。)
火霧戰士兵團方面,似乎已經放開了之前有所限制的各人特殊能力的使用。由全員都是跟「魔王」訂立契約,能隨心所欲地使用其力量的討伐者組成的精銳部隊發起的總攻勢,簡直就只能用壓倒性來形容。
直衛軍和要塞守備兵雖然同樣也是有資格稱為精銳的部隊,但那並不是按照「使徒」個人力量為標準作出的評價,而是因為他們通過訓練熟習了集團戰技能的使用而獲得的稱號。三柱臣的參謀「逆理之裁者」所提倡的「集團力量」——換句話說就是作為軍勢的強大,才是他們的強處所在。
然而本應以集團力量來對抗個人力量的化裝舞會,如今卻由於遭遇多樁奇禍而造成了士氣及兵力的大幅損耗,而且這些損耗恰好就是削弱集團力量的主要原因。要使其恢復過來,就需要有專門針對集團的特效藥。
(也就是說,援軍。)
提高士氣,齊集兵力。
等待這單純而唯一的特效藥送來這裡的時間,實在不夠。
(只有出手了嗎。)
從剛才開始,他就以對待各將領一樣的過分率直的想法,考慮著是否該由自己親自出馬來打開困局。每時每刻都在改變形狀的、無比複雜的巨大拼圖……在這幅名為戰爭的繪圖上,如果嵌入這塊解圍策略的組片的話,是不是就能完成呢?圍繞著這個問題,德卡拉比亞進行著冷靜的思考。
(南北防衛線的援軍,已經趕不上了。)
他通過自己特有的自在法——永久生效且效果距離遠及全世界的輸入輸出器官的鱗片「神諭」,首先把握了近鄰的援軍進軍狀況。
雙方要到達這裡都需要相當一段時間。
北方的援軍單純只是因為彼此距離太遠而耗時較長,而南方的部隊則是由於不久前遭到了前後雙方的少數部隊的攻擊。擋在前面的集團,是由空降的火霧戰士兵團作為棄卒派出的部隊,至於後方——也就是本來他們應該面向的防衛線正面——的部隊,恐怕是預先就佈置好的吧。
(看到防衛網的部隊出現後退傾向的話,就通過前後夾攻來封鎖其行動嗎……這應該是「震威之結手」……不,是「孤兒」的手段吧。)
很容易可以想像到,在不遠處的北部,以及東西兩方面也同樣向撤退中的化裝舞會各軍發起攻擊等於對主戰場上孤軍奮戰的主力兵團的援護——敵方依照這個戰略的行動將要開始,或者已經開始了。火霧戰士陣營當然不可能光挨打而不反擊,現在恐怕是在準備著發動由主力奇襲為中核的反攻策略。
(當初為了以防萬一把「翠翔」斯托拉斯配置在西部方面,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為了支撐隨時都會崩潰的戰線,遠近都是沒有關係的。問題只在於有還是沒有。佐菲薩伯莉淑和扎姆艾爾德曼提烏斯絕對不可能放過現在這個好機會。在戰場上看不見那長長的紫電光輝,也正是決定性攻勢已經逼近的最好證明。
即使是現在這段思考的期間,火霧戰士們也可能會發起進一步的猛攻。
(已經不能等了嗎……無法實現當面直接移讓雖然是違反慣例,但也沒有辦法了。)
在下定決心的同時,自在法「神諭」也通過各方面軍的所有鱗片發動了——並不是消耗較大的雙向通信,而是單方面的通達佈告。
〈通達——現在我將向各方面軍以及移動中的[化裝舞會]全軍下達緊急通告,不管發生任何事,都必須優先處理。〉
東方,在日本東京整頓好全軍,開始沿著關東平原北上的「驀地祲」利扎貝爾——
〈我是外界宿征伐軍總司令官「淼渺吏」德卡拉比亞。〉
西方,在小亞細亞的安納托利亞半島率領著殿軍東進的「獰暴之鞍」歐羅巴斯——
〈現在,我正率領「星黎殿」直衛軍及要塞守備隊與敵軍交戰中。〉
極近處,在中國西南部高速移動中的「煬煽」哈勃利姆和「翠翔」斯托拉斯——
〈敵軍的攻勢很猛烈,援軍至今仍未到達,我方正處於失利局面。〉
其他,從東西南北方飛速奔往「星黎殿」的化裝舞會所有將帥——
〈因此,為了防止可能即將來臨的戰線崩潰,我決定親自投入戰鬥。〉
都聽到了他們總司令官所發出的不含任何辯解,僅由事實構成的佈告。
〈現在我作為外界宿征伐軍總司令官,向諸位將領下達最後的命令。〉
他的參戰究竟意味著什麼,不管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的人,從這一連串報告和指令來判斷——
〈馬上集中到我們的「神門」、我們的「星黎殿」腳下,殲滅敵軍吧。〉
都理解到他已經懷著決死的覺悟,感受到同等強烈的衝擊。
〈另外,從我參戰的瞬間開始,我將把所總司令的所有權限,移讓給西部方面主力軍司令官「煬煽」哈勃利姆。同時,由於我將全力以赴投入戰線,必須立即回收所有「神諭」。〉
然後,就像平時一樣——
〈以上。〉
以極其簡短的一句話終止了通信。
同一瞬間,他配置在全世界的鱗片——作為自在法「神諭」媒體的鱗片,都立即化作鐵色火粉,消失了。在對它大喊的人、沉默的人、答禮的人、哀悼的人、以及其他大多數人的面前,鱗片消失了。就像他的通信一樣,非常乾脆。
然後,到了主戰場。
巨大的身體,從無人知曉的深深水底附上了地面。


在戰場上各處不停扭動的大魚長身……瞄準其中一段胴體——
「——嗨啊——喝——!!」
伴隨著雷鳴和紫電自天而降的一記落雷蹴轟然而至。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
「!?」
踢擊變成了自下而上向天飛起,飛踢的衝勢沒有減弱,集中的紫電也沒有炸開,只是唐突地向著吹雪瀰漫的天空踢去。
(究竟…怎麼回事?)
佐菲在驚訝的同時迅速轉身向下望去,發現目標跟剛才瞄準的部位不一樣。
再環視周圍一帶,只見在戰場各處扭動的巨大身體正在不斷向周圍撒出大量五顏六色的火焰彈。如果是來自德卡拉比亞自身的攻擊的話,那火焰彈應該全是鐵色才對。也就是說——
「把轉移的自在法用在身體表面?」
「即使是遠距離也能隨心所欲地發揮能力,這就是那傢伙的絕活了吧。」
兩人的推測基本上是正確的。
每次遇到他都是呈現為自在法的形態,從沒見過德卡拉比亞本體的佐菲她們當然是無從得知。在戰場一帶蠢動著的巨大身體上,覆蓋於其表面的所有鱗片,都是自在法「神諭」的終端媒介。
連縮小自在法(通常外觀是地面上的漣漪)也沒有使用,主動從異空間的水底浮上來現出真身的他,把分散在世界各處的「能貫穿一切的力量」作為無敵鎧甲披在身上,將其用作自軍的防壁。
可是,雖說是敵人,但佐菲還是替對方捏了一把汗。
「竟然持續對如此龐大的巨大身體施加自在法……」
「是應該後悔把他逼得太過分,還是該為把他逼到這個地步感到高興呢?實在是有點為難呢。」
聽了建御雷之神這句不知是不是在開玩笑的話,佐菲笑著說道:
「只要氣憤地喊一句『算你厲害!』不就行了嗎?」
「唔嗯……雖然的確是一句應景的文句,不過可惜的是,這句話恐怕是沒辦法傳進他的耳中了。」
佐菲也理解了他這句話的含義。
就算降落到至近距離,在戰場各處擊碎地面扭來扭去的都是身體部分,根本找不到應該是其要害的頭部。是為了集中精神控制規模巨大的自在法而藏身於某處嗎?先不說攻擊奏不奏效,如果不先正面硬碰一次的話,實在很難勘破其機關弱點所在——佐菲以戰士的思維思索著。
另外,仔細觀察一下就可以發現,那不知道哪裡跟哪裡相連的長大魚身,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離開過最初的位置。大概是由於對自身施加的大規模自在法的特性吧,他似乎不會通過擺動身體來發動攻擊。
「真的僅僅是作為一道防壁出現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應該可以採用其他的方式——唔?」
在感應到殺氣放射的「震威之結手」周圍,紫電球體的防護壁忽然閃亮了一下。
數個命中球體表面,綻射出大量火焰的炎彈顏色,並不是鐵色。原來是幾個「使徒」在下面發現敵方將領就在上空,於是躲在巨身後面向她發射火焰彈。
在阻擋火焰彈的耀眼障壁中,用手托著下巴的佐菲彷彿覺得它們很妨礙思考似的,用另一隻手掌向下方揮了一下。跟這個動作相呼應,障壁的一端發生了變形,瞬時化作了閃電風暴般的放電攻擊。
「嘎啊啊啊!」
「噢!?」
「呀啊啊!」
地面上頓時爆發出幾乎讓耳朵感到刺痛的炸裂巨響和混入其中的悲鳴。
根本不用多看就知道「使徒」已經被消滅了——兩人本來是這麼認為的。
「可惡,快攻擊快攻擊!」
「難道沒有擅長空中戰的人嗎!?」
然而他們的估計又落空了。
捂著傷口的怒號和反擊的火焰彈,依然在剛才攻擊的範圍內傳來。
(……?)
對自己竟然會在殺敵操控上判斷錯誤感到訝異的佐菲,馬上解除障壁向正下方飛舞而下。或者應該說,化作一縷轟雷落在地上。
在伴隨著強大的聲光效應的破壞力中,又有幾人被炸成灰燼,同時也有幾人存活了下來。
(有點奇怪。)
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三名殘存者分別從三個方向把她團團圍住了。
「嘿!」
佐菲朝著從正面撲來的一隻張牙舞爪的狐狸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在手指的前方馬上延伸出看似紫電之槍的光輝,在貫穿對方腦門的同時將其化作一塊焦炭。
「呀啊!」
緊接著,那沒有實體的紫電之槍,隨著輕描淡寫的手指動作向右方橫掃,瞬間將舉劍劈來的第二個看似要塞守備兵的鎧甲騎士擊得粉身碎骨。
「喝啊!!」
最後,她又以加快先前揮手動作的回身踢所帶起的強力紫電,貫穿了從背後猛撞過來的那個豬男的側臉,將其燒成一堆炭灰。
就在發出吆喝聲的一息之間,來自三個方向的三人都被徹底消滅了。
然而,佐菲並沒有在意這小小的戰果,反而是對剛才三次攻擊中都出現過的現象——也就是從剛才開始敵人顯得分外皮硬的理由——進行著思索。就是為了確認這一點,她才特意實行了原本沒有意義的近身戰。
在攻擊的瞬間,她看到了出現在命中部位上的自在法。
正確來說,是看到了那裡浮現出一個鐵色的自在法。
彷彿感到難以置信似的,佐菲沉吟道:
「原來是向全軍施加了防禦自在法呢。」
「那明明不是集團用的特殊類型……把對像單一的單純防禦自在法,使用在這個軍勢中的每個士兵身上?竟然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建御雷之神並非以佩服的口吻,而是帶著無奈作出了回答。
現世中的「紅世使徒」,以及跟「魔王」訂立契約的火霧戰士們所擁有的自在法,在大致上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跟各自的本質相對應的具有特殊效果的類型,另一類則是作為共通技能廣泛傳播的類型。要舉出具體例子的話,前者就是德卡拉比亞的「神諭」以及佐菲的紫電,而後者則是火焰彈和封絕。
其中的後者——不具備「對集團作用」的特殊效果的單純防禦自在法。如果要將其使用在大規模集團之上,那麼在操作、威力、精度和力量消耗上的效率比就會變得非常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而對方身為一個卓越的自在師絕對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卻依然強行採取了這樣的做法……對於他這種不顧三七二十一的魯莽做法,兩人實在感到很無奈。
佐菲到現在才領悟到,德卡拉比亞以扎根於戰場全域的方式顯現出本體,以及以自在式固守體表不作移動的意義所在。
「他之所以特意顯露出本體,就是為了在戰場這種錯綜複雜的地方運用無數的自在法嗎。」
「如果通過平常的那種遠隔操作,就無法識別出每一個自軍的士兵;也無法在戰場全域區分敵我,從而對己方施加防禦自在法。既然如此,就乾脆把自己投入戰場,在近距離內援護士兵。就是這樣一種硬來的想法吧。可是……」
建御雷之神並沒有說到最後。
兩人都同時察覺到德卡拉比亞這種行為的危險性。就算他是多麼強大的「魔王」,讓巨大的身體顯現在整個戰場上,同時在整個身體表面覆蓋上轉移的力量,並且對軍團規模的每一個士兵施展單獨的防禦自在法……在這些消耗同時進行的狀態下,他也絕不可能堅持很長的時間。
(不,他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堅持的打算。)
(自滅……不,是一招捨身的戰術嗎。)
兩人都沒有把這種感傷的無聲之聲傳達給對方,只是交換著代表自身立場的聲音。
「在這個必須馬上突破敵陣的時候,沒想到他竟然來個全軍鞏固防禦呢。」
「就因為他理解了這一點,才選擇這種方式來阻止的吧。」
更重要的是,現在根本沒有時間沉浸在感傷之中。
曾經跟她們多次交手過的敵將德卡拉比亞,絕對不是一個會盲目地輕易採用自我犧牲的手法,或者妄顧一切為突擊獻身的自我陶醉型使徒。
「那這麼說來,有可能的是……建御雷之神氏。」
「我也跟你想到了同一件事啊,佐菲薩伯利淑君。」
疑念開始在兩人心中捲起了漩渦。
他採取了這種非常手段,雖然的確是他判斷出現存戰力不足以維持戰線的有力證明,但是實際上恐怕並非僅僅如此。也就是說,在這種應該只能維持很短時間的消耗接近極限的時刻,化裝舞會的援軍應該能夠到達——他應該是有了這樣的判斷。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這樣拼了自己的性命來拖延時間吧。
(真沒想到!)
雖然毫無確證,但是佐菲還是懷著焦急的心情化作閃電飛了起來。
如防壁般聳立於戰場各處的德卡拉比亞的巨身——在其中持續著交戰狀態的兩軍中,佐菲正在尋找著敵方部隊的薄弱環節。看準了其中一點——
「——嘿呀啊——!!」
帶著比之前還要巨大得多的紫電,佐菲的落雷蹴瞬間炸裂於敵方部隊的正中央。
被施加了防禦自在法的多個「使徒」都被擊飛,其作為部隊的統制性已經遭到了物理和精神兩方面的重大損傷。
「咕哇啊啊啊!?」「可、可惡!」「隊長,你在哪裡!!」「嗚哇啊啊!?」
「好勒!」「跟著大膽媽媽上啊~!」「快上,快上!」「嗚噢噢噢噢噢!!」
叫喚與悲鳴,痛苦與快感,火焰與鮮血,生與死……彷彿要把這一切都混入其中似的,火霧戰士們紛紛朝著崩潰的「使徒」陣容發起突擊,向前挺進。
製造了突破口的佐菲沒有停留在地面上,又再次飛上了空中。她的視線所投向的地方,是鎮座於吹雪光景深處的那個巨大影子……墜落在戰場後方的「星黎殿」。
(能不能一口氣衝進去呢。)
(就算單槍匹馬闖了進去,也會陷入沒有後續軍勢支援的狀況。不過大多數守備兵都在戰場上,裡面就等於是個空殼……的確是很難馬上作出決斷啊。)
另外,在戰場的正上方,有一個火焰與火焰互相糾纏的空域——雖然人數比地面少,但卻以數倍的速度急速運轉著。漂浮在空中戰的兩軍背後的黑色鏡子,就是位於空中的「神門」。
(差不多到需要援護的時候了——)
(唔,一說曹操就到。)
實在是分秒不差,看準了這個最恰當的時機,事前計劃中的預備兵力——其半數的「神門」牽制部隊已經開始向空中進發了。
有的牽引著各色火焰、有的翻飛著大衣和斗篷、有的則展開翅膀飛上天空——當他們在身旁飛過的時候,都以各自的形式向身在前線的總司令官致以交戰前的敬禮。最後尾的一人則在敬禮之後向下方指了一指。
佐菲自然也不會找錯地方。
「果然世間最可貴的還是好的同伴呢。」
「在如此場合下,這句話大概應該算是金玉良言了。」
火霧戰士兵團總司令部幕僚長——「犀渠守護者」扎姆艾爾德曼提烏斯,如今正帶領著剩下的半數預備兵力出現在最前線。
身經百戰的勇士特有的泰然舉止,剛硬筆直的腰板——充分展現出其卓越指揮官形象的年近半百的男人,先讓部隊在身後排成一列,然後以毫無多餘動作的敏捷步伐登上了一塊崩塌的岩石。
跟他厚重的腳步相呼應,腳下的岩石逐漸轉化為一道橫長形的階梯。
他站到頂端,以只剩一隻的眼睛,眺望著逐漸被敵軍推向均衡的戰況。
「我們將採取一點突破的戰略。立即建起橋樑,一路向上。可以嗎,吉爾尼托拉?」
「建起橋樑,一路向上,我認可。開始作戰行動吧,德曼提烏斯。」
扎姆艾爾沒有點頭,只是用右手食指彈了一下用繩子掛在胸前的銀杯——吉爾尼托拉的神器「塔勃爾」。在餘韻響起的瞬間握緊了一下銀杯後,扎姆艾爾迅速單膝跪下以手擊地——
「擾亂、投擲、建築——其名字為榮譽、『吉修卡之丘』——」
以低沉而流暢的聲音宣告道。
瞬間,以方形構成的自在式穿越了被踩得滿是污垢的雪原,隨即遍及四周。
最初是一塊,
接著變成大量,
之後更變成無數——
從戰場一帶的大地中,噴出了無數塊幾乎有人身大小的石材,陸續在他面前整整齊齊地堆疊了起來。就好像把破壞過程倒著播放似的,石塊紛紛被吸向既定的位置,建造在頃刻間已告完成。
那是一條朝著敵陣彼方延伸的筆直橋樑。
在橋桁之間,甚至在附近蠢動的德卡拉比亞的巨身周圍,也被覆蓋上了厚厚的石板,並作為妨礙其活動的障壁發揮功效。通過隨心所欲地即時建造出城池和橋樑等建築而使己方佔據地形優勢,這就是「犀渠守護者」的自在法「吉修卡之丘」了。
其延伸的目的地——從分城看只有豆粒大小,甚至會混入吹雪難以辨清的東西……現在卻是一個比山還要大,扎根於地平線上的龐然大物。
敵人的根據地「星黎殿」。
在延伸於自己面前的大橋人口處向前踏出一步的扎姆艾爾——
「全軍——組成戰列!!」
滿懷自信的發出了號令。
聽到號令的那半數預備兵力——為了給敵人最後一擊而留下來的火霧戰士兵團的必殺之刃,以蓋過戰場噪音的齊聲吶喊整列於他的身後。
由於派往飄浮空中的死守對像「神門」的半數預備兵力的牽制作用,地面的化裝舞會戰力也不得不抽調一部分派往空中(而且在高空中展開的亂戰中,只有地面上的近距離內才能實現的防禦自在法也無法加以援護)。德卡拉比亞通過捨身自在法才能勉強維持住的戰線,在這輪最終攻勢下終於快要崩潰了。
橋上,走在前頭的扎姆艾爾——
「統一步調——突擊!!」
發出了第二次號令,火霧戰士兵團立即以全速向「星黎殿」發起突擊。
來自周圍的攻擊,跳上橋上進行妨礙等等,都是非常零散的現象,根本不可能阻止一支精銳部隊的步伐。而且橋本身也經過扎姆艾爾的力量強化,並不是那麼輕易就能破壞掉的。簡直是一次如入無人之境的突擊。
前往「星黎殿」的攻略之路終於被打通了。
事已至此,理解了事態惡化的德卡拉比亞——
〈各部隊隊長——注意。我是直衛軍司令官「淼渺吏」德卡拉比亞。〉
下達了在本戰場上的最後命令。
〈部隊隊長「匣迅駕」伯丁,空中部隊請維持現狀,死守「神門」。〉
「包在我身上,司令官閣下!!」
〈部隊隊長「化轉之藩障」巴爾馬,帶領地面部隊,在「星黎殿」前構築防線。〉
「明白!!」
〈部隊隊長「翻移之面紗」奧瑟,埋伏在橋的末端,壓住敵軍的突擊部隊。〉
「是,誓死守護!」
得到了全員的忠誠回答後——
〈以上。〉
恢復為一個「紅世魔王」的他,將意識收回到深潛於水底的自身頭部中。
然後,對於整個戰場的情景——
(吹雪——已經停了嗎。)
對於用肉眼看到的這個久違的世界——
不知為什麼想起了無關重要的事情……然後馬上又回到自己的本分職責上。
(視野變良好的話,目標也容易暴露。)
跟戰場的身體相連的頭部,稍遠的地方——也就是東邊的山影中浮現了出來。
在吹雪過後的靜謐山間,只剩下清晰的戰鬥噪音。
在吹雪消失後的夜幕下,只剩下刀槍和火焰的光亮。
對準了其中最大的聲音和光源——在橋上發起突擊的部隊,德卡拉比亞張開了足足有十米的巨大嘴巴。留下勉強足夠守護巨身的份量,開始集中力量。
(只能爭取到……使出一擊的時間。)
在他的頭頂上,一股巨大的亮光正帶著轟響自天而降。
大概是從上空一直監視著作為要害的頭部的出現吧。
既然她沒有參與突擊,那麼這一點就毫無疑問了。
(因此,我要在一擊之中灌注全力。)
為了釋放出這一擊,他必須解除頭部的防禦自在法。
然而,如果潛伏起來的話,就辜負了自己被賦予的職責。
直到最後的最後,也一直想著完成自己任務的他——
(打中吧——!!)
直到死的剎那,都在默默祈求著。


佐菲發現了在山間膨脹起來的巨大力量,立即集中全身力量使出了落雷蹴。
紫電的火花之所以顯得比平常更華麗,並不是為了顯示出自己討伐敵將的決心。一旦確認到閃電的末端被毫無抵抗地吸收過去的話……也就是發動攻擊的頭部也被施加了轉移自在法的話,佐菲就會馬上解放飛踢的能量,以極近處的爆炸挫弱即將發動的攻擊威力,如果順利的話還能扭轉其方向。
然而——
這一切都是杞人憂天。
「——」
第一次見到的德卡拉比亞的本體……與其長大魚身相連的巨大頭部瞬時濺出了火花——
「——喝!」
以其平滑尖突的腦袋,抵受著灌注全力的落雷蹴的威力。
「嗨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釋放出的攻擊,由於來自頭頂的踢擊而錯開了方向。一團巨大的鐵色光芒——就像是臨死前的哀嚎似的力量凝聚物,把橋樑的一角轟飛了。
在粉碎的同一瞬間——
蠢動於全戰場的巨大魚身,猛然引發了一次鐵色的大爆炸,全部化作了碎片。在兩軍中喚起兩種截然相反的反應,這是一場戰鬥終結——「淼渺吏」德卡拉比亞——的情景。
飛馳疾奔中的,如同歡呼般的奮勇進軍。
守護潛伏中的,如同慘叫般的沉默氣氛。
這兩者支配著地面,就連空中舞動著的兩軍的光芒,也出現了外觀和舉動上的差異。
這一刻,勝負已經分出了。

就在所有人都這麼想的時候——


死去的德卡拉比亞所預期的事情,在戰場上發生了。
變故是從弗蘭索瓦和古洛戈赫的尖叫聲開始的。
〈薩、薩伯莉淑總司令官!戰場西側極近處,突然間出現巨大的氣息!!〉
〈明明一直都沒有放鬆監視——果然,還是單體啊!?〉
氣息微弱到連他們也要注視才能發現的地步。那原先被認為是戰場外的逃兵,或者是回不來的「使徒」氣息,突然間發生了劇烈的膨脹。
完全沒有時間沉浸在打倒敵將的餘韻中,佐菲向吹雪已停的西邊天空看去,頓時整個人僵住了。
的確,在空中飛來。可以看得見,光點的數量非常多。
「這個火焰是……」
「……」
建御雷之神也說不出話來了。
她們也認得這種光。
稍微有點泛白的紫色——楝色。
她們也同樣認得遠處傳來的歌聲。
「祈求幸運,歌頌勇戰。」
飛在正中央的,是一個大大展開雙翼的異形鳥人。
位於其周圍的,則是大大小小的鳥群。
其中的每一隻鳥,都燃燒著楝色的火焰。
「前進吧,直到打倒敵人。奔跑吧,直到燃盡力量。」
在響徹四周的歌聲中,鳥兒們的輪廓正逐漸發生改變。
身上纏繞著從異形鳥人嘴裡吐出的、大量看似鐵砂的奇怪粉末。
膨脹到了某種程度大小之後,那些鳥突然間亮出明確的輪廓,落在了地面上。
那就是鳥人——佈告官「翠翔」斯托拉斯的高速輸送自在法「行列(Procession)」。
通過這種自在法被鳥運送過來的人,正一個接一個降落到地面上。
在滔滔不絕的響亮歌聲中,一個又一個。
「踏著戰友的火焰而活,踏著敵人的火焰而死。」
燃燒著楝色火焰,整齊排列在那裡的,全都是「使徒」的軍勢。
然後,斯托拉斯就跟最後的一人——唱歌的歌者,踏上了戰場。
「不剩一粒塵埃的我身,至少也要留下爪牙的印記,留下吧——留下吧——」
戴著沉重的雙頭防毒面具,披著破爛斗篷,令人聯想到稻草人的異形人物。
那正是接受了德卡拉比亞移讓的化裝舞會全軍指揮權的「紅世魔王」。
外界宿征伐軍總司令官——「煬煽」哈勃利姆。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0 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9-10-16 11:33 编辑

第三章

兩界夾縫中,在已經完全確定實體化的「詣道」最深處。
連火霧戰士殘骸的淡色影子也無法進入,對沿路走來的人們來說相當於終點的這個地方,也存在著途中出現的不可思議光景——而且是至今為止最壯觀的光景。
呈現在眼前的,是從管狀的大地向空中突出的無數林立的高樓大廈。
無論是環視四周還是抬頭仰望都只能看到一大片混凝土和玻璃的構造物。看不見雲和天空的這個世界,就像是向上延伸的迷宮,或者是逐漸合上嘴巴的巨大生物的獠牙一樣。
在這樣一個世界的最盡頭,有一道跟周圍的高樓群不搭配、擋住去路的牆壁。
那並不是垂直地豎起在彎曲形的大地上遮擋去路的形式,而是管道的口徑在這裡開始急速收窄,那道壁壘就像是封著管道的圓形蓋子一樣,的確是一種跟世界盡頭相配的歸結形態。
在牆壁的中央,敞開著這一個寬闊的四方形入口。
周圍並沒有可以從地面走上去的階梯,那完全是以飛空者為前提的入口——化裝舞會的指導部成員們都從這個入口進入了裡面。
那裡正是他們的聖地,可以稱之為目的地的神社——「祭殿」。
其內部構造雖然只是「列柱排列於兩側並向深部延伸的一條寬敞走廊」這種單純結構,但是組成這條走廊的構造物卻都是發黑的青銅塊,就像精緻的木造工藝品一般彼此纏繞牽連在一起。在總體上呈現出單純形態的同時,其每一個組成部件都顯得稜角分明凹凸有致,表面上還雕刻著無數四方形的漩渦。懸掛在各處的類似祭旗般的漆黑布幕,也進一步襯托出現場的莊嚴肅穆的氣氛。
在瀰漫著暗淡清澈空氣的走廊上邁步前行的眾人最前方——
「啊啊——!!」
有一個邊發出感歎的聲音,邊踩著利落的腳步往前走的存在。
身上披著緋紅色的鎧甲和衣裳,後腦上伸出一條漆黑龍尾的少年……正是化裝舞會盟主的代用體「祭禮之蛇」坂井悠二。他抬頭向上仰望,雙腳卻並沒有停下步伐。
「啊啊,啊啊,終於來到這裡了嗎!來到這座『祭殿』了嗎——! ! 」
就像在迎接誰似的,也像是在在接受誰的迎接似的,他大大張開了雙臂。那雖小卻強大無比的身體,已經充滿了數千年來一直在等待這個時刻的深淵之神的無上喜悅。
掛在他胸前的黑色寶石上,交叉環繞著兩個金環的吊墜——
「……」
以神器「克庫特斯」表達自身意志的「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自從進入「祭殿」以來,都一直閉著嘴巴一言不發。
身為與創造神「祭禮之蛇」同格存在的天罰神,跟「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訂立契約並賦予其異能力量的他,在這個終於迎來的重大時刻,卻僅僅是一個只能單方面接受眼前狀況的存在。不管他說什麼,都不可能推翻這個局面。除了把所有發生的事作為情報帶回去之外,他根本沒有其他可做的事。
相反,同行者們的腳步就像在嘲笑他的內心似的,顯得格外輕鬆。
「看來,已經開始行動了。」
跟隨在後方,頭戴白色大帽,身披純白色披風的少女……三柱臣的巫女「頂之座」黑卡蒂,感受到盟主那種彷彿隨時會爆發似的激昂感情,稍微紅起臉頰輕聲說道。
在她右側,在一身灰色的緊身禮裙上掛著許多裝飾品的妙齡美女……三柱臣的參謀「逆理之裁者」貝露佩歐露,以缺了右眼的左邊和額頭上兩隻眼睛凝視著前路說道:
「因為對誰來說時間都很寶貴啊,至少也該做好登御座的準備。」
「的確,畢竟在這裡也不知道外面的戰況。最好還是趕快把事情解決早點趕回去。」
在左側,一個全身黑色西裝加墨鏡的裝扮,將一頭白金色頭髮梳成大背頭的高大男人……三柱臣的將軍「千變」修德南,叼著沒有點火的香煙笑著說道。
「你~在說什~麼啊!?好~不容易才鑽~進了這~麼exciting的寶~藏之山,竟然說馬~上就回~去,真是愚蠢、愚蠢、愚蠢、愚~蠢、愚蠢到極~點了啊~!?」
在三人的身後,戴著厚厚的眼鏡、以皮帶束著頭髮、身穿白衣的高瘦男人……「探耽求究」丹塔里奧——別名「教授」,一邊擺弄著自己背著的奇特機械一邊大聲叫道。
「不過,採樣作業也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只要拿到解放和崩潰的數據就哇好痛好痛好痛~」
在教授身旁,有著膨脹發條般的頭部和煤氣罐似的圓形身體的「磷子」——「我學之結晶Excellnt28—勘塔特•多米諾」,臉頰正被教授那變成鉗子的手捏得大喊大叫。
在最後頭搖搖擺擺地跟著走來的,是一個戴著蓋過眼睛的三角帽、身穿豎起衣領的燕尾服的奇特樂師……「笑謔之聘」洛弗卡雷,正一邊彈著手裡的琵琶,一邊慢慢唱起歌來:
「夢裡尋光,敷設大道,得以其道粉碎命運……」
每人都各自說著各自的話,
然而步伐卻絲毫沒有放慢,
在廣闊的「祭殿」最深處一
「夢——」
終於見到了他們不惜花費龐大的時間和勞力苦苦追求的「那個」。
「對,也許是夢。當我走在這裡的時候,也不止一次這麼想過。」
在說話的過程中,不同於少年的聲音,其比重顯得越來越大——
「也許一旦醒來就會消失,只是在數千年的沉睡中隱約看到的、剎那間的幻影而已……當時是這麼想的。」
以完全改變的聲音發出感慨,然後抬頭仰望著「那個」。
眾人也跟著抬起頭來。
在視線集中的地方,有一道如同封閉的世界盡頭似的,以發黑的青銅做成的絕壁。
刻印在其表面的是——仿如巨大星空圖一般、幾百重彼此相連的同心環。
在其表面各處,則可以看到有如陰影般的黑色火焰,以及扭曲著長身的生物的圖紋。
「但是——這並不是夢幻。」
另外——
在環的中心還鑲著一個並非雕刻上去的存在,而是活生生的眼球。另外還有蓋過部分圓環向外伸展的頭和尾,以及隱約能看到部分胴體的巨大黑色蛇骨,就像雕像一樣固定在那裡。
看起來——
「所有一切——確確實實的、都在這裡。」
彷彿在天空搗亂,四處肆虐。也像是被天壓倒卻仍在不斷掙扎的「那個」,正是自太古時代從「紅世」來到現世,被火霧戰士們以不歸之秘法「久遠陷阱」放逐到兩界夾縫中的創造神……「祭禮之蛇」。
「實在是、久等了。」
並非代用體的「祭禮之蛇」向自己說道。要說是感慨也顯得過於巨大,要說是感動也顯得過於深沉——他正用心地體味著來到此地的這一幕光景。只覺得有一股難以操控的感情,正在心胸中不斷膨脹起來。
「不過,那個在這一刻已經結束了。」
在來訪和被放逐後的數千年裡,他一直游離於兩界夾縫中,同時創造出「詣道」,編製出「御命詩篇」,跟巫女通信,建立起代用體,使其意識實現同步,打開「神門」,最後來到「祭殿」。所有的成果,現在——都將在這裡得到證實。光是想到這一點,他的精神就變得無比亢奮,身體也激動得喀啦作響,表情也遠遠超越了歡笑。
「不,是開始。」
在緊握雙掌的期間,彷彿受到不斷湧上心頭的激情的推動一般,他緩緩地讓自己的身體升了起來。一直上升到蛇的頭蓋骨的正面位置,然後向下方的眷屬放聲喊道:
「——讓我、從沉眠中醒過來吧——」
「……是。」
貝露佩歐露懷著無限感觸作出回答,同時向前邁出一步。
在同心圓的中心,至今也依然在注視著她的眼球——這正是她在過去「久遠陷阱」發動時托付給「祭禮之蛇」的右眼,本來應該存在於眼罩之下的東西。
其名字稱為「旗標」。
把不斷嘗試不斷改進的「御命詩篇」正確地傳遞到身為接受者的巫女黑卡蒂手裡,在兩界夾縫這個無邊無際的大海中將罪孽和苦難編織成長長的「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了「旗標」這個永遠注視著「她所在的地方」的磁針才能實現的偉業。
在本來無法分辨方向也沒有位置概念的兩界夾縫中,作為一線光明引導著「祭禮之蛇」的小小眼球……這正是從根本上顛覆了不歸秘法「久遠陷阱」的元兇。
向前踏出一步的貝露佩歐露,把視線投向那值得自豪的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並將其轉動起來。
在這座「祭殿」中,「旗標」也被賦予了對「祭禮之蛇」本體進行統括管理這一次要的職責。現在她們所在的神社,同時也是讓除「御命詩篇」的構築以及「詣道」的創造等精神活動之外不需要用到的部分——也就是其作為神的身體在歸還之前先休眠起來的、屬於「祭禮之蛇」的一張巨大的神床。
貝露佩歐露在進入「祭殿」後,馬上就讓「旗標」開始進行將本體從這張神床中解放出來的準備。其標誌就是在黑色蛇骨的周圍各處都冒出了火焰。
在歷經數千年時間後響起的一個聲音,宣告著這一切的職責都已經結束。
「辛苦了。」
發出宣告的貝露佩歐露和「旗標」——當同樣的三隻眼睛對上視線的時候——霎那間,她的眼罩立即消失,原本嵌在環中央的眼睛,已經化作金色的火花回到了她的眼中。
「……來吧。」
以睜開的三隻眼睛為信號,以催促的話語作為號令,開始了。
在留下空白的環中心位置,取而代之地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停頓了數秒鐘後——
原本嵌著眼球的中心圓環開始轉動起來。彷彿制動終於被解除一般,無比迅速,無比劇烈。圓環彷彿濺射出摩擦火花似的揮灑著黑色火焰,在轉了幾圈之後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位於其外側的另一圓環則向著相反方向轉了幾圈,又停了下來。然後,其外側的圓環也同樣向相反方向轉動,停下來後又輪到更外側的圓環……這種互相交錯的旋轉和靜止,逐步從內環向外環擴散開來。
濺出的黑色火焰,也隨著旋轉圓環的擴大而不斷增大份量,壓著巨大蛇骨的整個大圓盤都開始發出傾軋聲微微顫抖起來。不知不覺間,那微弱的顫抖已經波及到整座「祭殿」。以發黑青銅構成的地板、列柱、天花板、漆黑布幕……就連暗淡清澈的空氣,也不增強著作為前兆的顫抖,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完全解放的瞬間。
悲願、期待、成就等等詞語,如今正在向現實轉化。
代用體「祭禮之蛇」坂井悠二漂浮在空中,面對殘留在自身蛇骨上的眼睛——失去光明的暗淡水晶球,彷彿在企求、也彷彿在等待著時機到來似的伏下身子,稍微低下了頭。
位於他胸前的亞拉斯特爾,面對眼前這個本應討伐的敵方首領——決不應該讓他重新覺醒的神,卻只能對自己無能為力的神器之身痛恨得咬牙切齒,默默地注視著儀式的進行。
下方,以陶醉般半瞇著恢復原狀的三隻眼睛的貝露佩歐露為中心,臉泛紅潮等待著時機的黑卡蒂在右,露出凶暴的笑容眺望著眼前情景的修德南在左——三柱臣各自擺出奉侍的姿勢。
後面,在貝露佩歐露不知何時以寶具「達爾塔洛斯」構築的遮斷聲音的圓輪內,教授和多米諾一邊操縱機器一邊大嚷大叫,洛弗卡雷則悠哉游哉地彈著琵琶。
然後——
圓盤的邊緣……最後的旋轉,一直沒有停止。
之前總是很快就停下來的旋轉,如今正以猛烈的勢頭不斷加速。隨著加速的進行,其構造所能支撐的極限點正在逐步逼近。沒過多久,旋轉出現了扭曲,外周的圓環跟周圍發生摩擦。扭曲的圓環馬上向內部傳播開來,由於內部跟外周高速旋轉的落差,圓盤一下子就崩塌了。
位於代用體「祭禮之蛇」面前的——眼睛。
那失去光明的暗淡水晶球……位於其深處的銀色,開始復甦、發亮、發光、閃爍——

創造神,已經覺醒了。

衝破了纏繞著黑色火焰逐漸崩塌的同心圓封印,巨重的蛇骨終於現出全貌。
廣闊的「祭殿」之內就像遭遇了洪水襲擊一般,被神的身體所填滿。
黑色的肋骨撞碎了地板,黑色的尾骨掃斷了列柱,黑色的頭蓋骨頂破了天花板。
伸展過身體之後,創造神抬起頭來,吸入了一口胸廓附近的空氣。
吸完之後,在瞬間釋放出來的是——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經歷了數千年之後的喜悅咆哮。
這股伴隨著地響聲的、人類聽了恐怕會震破耳膜和肺部的爆發般的聲音,輕而易舉地從內側把「祭殿」整個轟飛了。在餘波的影響下,附近高層大廈的上層部分也被震碎,玻璃和混凝土頓時化作一陣伴隨著亮光和重量感的猛烈暴雨,向周圍一帶傾盆灑落。緊接著,大量黑色火團和青銅塊又向周圍發起襲擊,狹窄的世界頓時化作一片煙幕瀰漫的混沌之地。
這時候——
「多~麼壯觀啊~這裡所~有的東~西!都充~滿了新怪奇超常!說~白了就是各~種現象的博~覽會~!實~在讓我心~血沸騰,exciting~!!多~米~諾~!你有~沒有好~好地給我收~集數據啊~!?」
「是是、是的,教授!各觀測儀器都在正常運作中~!」
「噢……」
從「達爾塔洛斯」的圓輪中解放出來的三人,被輕而易舉地拋飛了出去。
身為眷屬的三人,則靜靜地凝視著他們的創造主一時被埋沒的粉塵之中。
「像這樣子站在遠處來迎接,也已經很久沒試過了。」
「還有最後的步驟沒有完成啊。畢竟請盟主親自從龐大的『御命詩篇』中找出下一步驟的自在式也很費精神,在這種時候能幫上忙的就是這位眷屬啦。黑卡蒂。」
「明白了。」
在粉塵飛舞的深處——那黑色火焰和銀色陰影交錯閃爍著的中央,隱隱約約地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影子,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就是抬起蛇頭的黑色蛇骨,以及靜止在蛇骨前面的代用體。
彷彿在互相確認似的,閃爍著銀光的眼睛和漆黑的眼睛,彼此都在凝視著對方。
在遠處注視著這一幕,然而卻毫無表情——巫女黑卡蒂,開始履行她的本分職責……接受神的旨意,協助神的顯現,發揮巫女所特有的力量。只見她利落地揮舞起手中的大杖「TRIGON」,嵌套在三角形錫杖頭上的游環響起了「鏘啷」的清脆音色。
接受了巫女意志的「御命詩篇」開始啟動,黑色蛇骨和代用體周圍馬上出現了變化。
「——『頂之座』黑卡蒂在此向御身祈告——」
無數大大小小的明亮水藍色三角形開始在周圍飛舞,就好像在祝福他們的落花吹雪一般。三角形不斷碰撞不斷碎散,在碎散後又形成多個新的三角形,為聳立於仍未消散的粉塵之中、瓦礫堆之上的黑色蛇骨點綴出幻想般的氣氛。
「——尊請於此大杖『TRIGON』之上,委以御身結裝——」
那些已經碎裂成沙粒大小的三角形,並非只是在空中飛舞,而是像雪花一樣不斷落在瓦礫堆上隨即溶化。唯獨是落在「祭殿」的青銅塊上的時候,化作了漣漪向外擴散。
「——委以御身結裝——」
跟重複的聲音相呼應,無數的青銅塊同時浮了起來。浮起來之後,就向著高高聳立的蛇骨飛去。這些東西,都是在休眠時切離身體化作神床的力量結晶。
「——委以御身結裝——」
不斷飛起的青銅塊,在猛烈地撞上蛇骨的同時化作泡沫,並轉化為黑色火焰逐漸籠罩著蛇骨的全身。在那熊熊燃燒的力量中,骨骼上逐漸出現了皮肉,血液也開始在皮肉中流通。
「——委以御身結裝——」
在巫女「頂之座」黑卡蒂的催促下,沉睡之神正以最快的速度恢復著過去的龐大力量和豪壯的身體——不斷重複進行著凝縮火焰、燃起新的火焰這種類似於心跳的活動過程。
「————」
跟過去一樣,目睹了他的存在,黑卡蒂露出了笑容——並不是微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貝露佩歐露、甚至連修德南也一樣,都以各自的方式表露出了同樣的笑意。
至於本人——
沒有理會交錯飛行的青銅塊,面對熊熊燃燒的火焰也毫不動搖——代用體依然漂浮在同一個地方。既沒有因為神的復活出現變貌,更沒有表現出任何消滅的跡象,只是從一個第三者的視角,默默地看著自己那逐漸恢復為完整存在的身軀。
在兩眼和陰影的銀光中浮現出來的純黑體表,以具備多個銳角構造的細小頭部作為頭盔,以密不透風地覆蓋在粗長蛇身上的鱗片作為鎧甲——那伴隨著地響巍然矗立的全貌,其全身各處都纏繞著旺盛燃燒的黑色火焰,在這狹窄的大地上展現出「紅世」真正之神的威容。
先是深深點頭,接著又大笑起來的「祭禮之蛇」,以創造神的聲音說道:
「幹得很好。眷屬『三柱臣』——我的驕傲啊。」
說完,他就大大張開了雙手。
相應的,蛇身也抬起脖子,發出了蘊含著同樣意義的咆哮。
位於空中的三人面帶喜色地從正面接受了盟主的讚賞,另外的三人則翻滾著身體向下墜落。
這時候,從他的胸前——
「既是我同胞也是同列的一柱、創造神『祭禮之蛇』啊。」
在場的另外一人——亞拉斯特爾發話道。
「我現在馬上就要歸還到『炎發灼眼的殺手』夏娜身邊。
那完全是目睹了一切,理解到不會再獲得更多情報後的訣別之言。然後,他又向著至今為止跟自己相處了最長時間的少年本體說道:
「坂井悠二——這將會是今生的永別嗎。」
「! 」
這是在本體復活的現狀下進行的正式確認。
雖然從以前開始,無論是從「祭禮之蛇」本人口中,還是從其他的樞要人物口中,都聽到過「代用體有利用價值,不會將其消滅」的意向,但是一旦獲得本體後,對方改變主意的可能性也是非常高的。
而且彼此間也沒有立下任何維持現狀的約定,也沒有那個打算。現在有的只是對方單方面的宣言。因此,亞拉斯特爾這一問純粹只是確認而已。
這純粹的確認,是「紅世」魔神所能表現出的最大限度的溫情——對這一點非常清楚的少年,馬上笑了起來,並且在笑意均等地混入了喜悅和其他感情。
「謝謝你。不過,你不用擔心的,亞拉斯特爾。」
這句聽起來像是強作安慰般的話語——
「當然了。我們——將一路同行。」
被創造神那彷彿起誓般的聲音接了下去。
然後,他又以少年的聲音,以少年的表情,宣告了暫時的別離。
「很快,我們又會在『星黎殿』見面的。」
「……再見了。」
毫不粉飾話語的亞拉斯特爾,綻射出熾紅的火花離開了。
身為代用體的少年在融合為一的心中,卻產生了跟話語相反的、又一次近在眼前的重逢的預感。在道理上來說,他雖然不覺得被囚禁的少女能逃得出去,但是在另外的層面上,卻想著相反的事。那是完全想像不出手段,連推測也說不上的預感。
(不管如何。)
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想法,通過緊握著亞拉斯特爾留下的熾紅色火粉這一舉動,他下定了決心。在重新轉換心情後,馬上回到了身為化裝舞會盟主的立場。
(在這個地方該做的事已經完成了。)
外面的情況,在這個世界的夾縫裡完全無法知道。雖然戰況的有利局面應該不會改變,但是在這裡長期逗留的話無論對哪一個成員來說都是一種怠慢,甚至是有害的行為。
(接下來要做的事還多著呢。)
利落地把手一揮,轉過身來的代用體「祭禮之蛇」坂井悠二就降落到本體蛇身的鼻尖上。然後,面向跟隨他一起降落在後方的眷屬三柱臣和同行者們,以盟主的聲音發出了早已夢見過千百遍的一聲號令:
「此刻,正是歸還之時。」
彷彿是行動的預兆一般,他的本體猛然顫動了一下。
伴隨著震耳的地響,粗長的蛇身立即向空中浮起。散落於周圍的瓦礫也好像被帶動了似的向上飄起,甚至連構成「詣道」的整個地層都彷彿被他吸引過去似的出現了扭曲。
「很多人在等著我,很多事也在等著我。」
他向身後跳落在蛇頭與脖子的連接位置上的眾人環視了一遍——
「出發。」
話音剛落,創造神「祭禮之蛇」就開始沿著他們先前走過的「詣道」往回邁進了。
目標是「神門」——以及展開於其外側的世界。
在蛇身已經離開的後方,「祭殿」所在的大地盡頭在震耳巨響中粉碎崩塌了。
其碎片化作齏粉掉落在世界夾縫中,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其外側,正敞開著一片無邊無際的領域——連明亮和暗淡也無法判別,只是隨著大地崩潰的舉動,讓人感覺到既像是捲起了猛烈漩渦的大海,也像是劇烈搖曳的陽炎——那就是不可思議的空間「兩界夾縫」。
創造神「祭禮之蛇」所構築起的「詣道」,是把來到這個世界的罪孽、苦難和不可能等等「狀況」通過神的剛力重組編織而構成的臨時性存在。如今,既然作為支撐其存在的創造神已經實現悲願離開的話,這些對他沒有意義的「身後物」,喪失了存在意義的「道路」就理所當然的只有隨之消亡了。
這時候,眺望著那破滅光景的——
「唔唔~呵呵呵呵~!一個世~界發生崩~潰的光景!不~僅如~此,這還是無~需借助扭~曲的自~然形態!簡直是超~級純度百~分百的!兩~界夾縫!竟~然能讓我進行持~續性的觀~測!這是多—麼excellent~的狀~況!!『我學之結晶Excellent252546~論議之笈』馬~上啟動!!開~始全~方位觀~測!!」
是一邊叫嚷一邊將腰部以上的身體骨碌碌地轉了起來的教授——
「教授,裝置本身就附帶有旋轉式天線啊嗚好痛好痛好痛!?」
還有被教授的鉗子手捏著臉頰的多米諾兩人。
洛弗卡雷則以三角帽遮掩著視線彈著他的琵琶——
「向前狂奔吧,向前飛翔吧,朝著自己該做的事前進——」
剩下的三人,只是靜靜地佇立著。
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值得以行動來表示,或者以談話來謀劃的事情了。完全就像洛弗卡雷所唱的歌詞一樣,現在只需要跟隨著造物主一起去做該做的事。需要他們採取行動或者談論謀劃的,應該是在目前狀況發生改變的時候。
林立的高層建築群間,「詣道」最深部的中心地帶,創造神正在向前邁進。,
不斷向四周濺射而出的黑色火焰,沿著前行的軌道留下一道道火燒的焦痕。
具有驚人質量的巨大身體在飛行時帶起的風壓,把周圍的玻璃都紛紛壓碎。
巨大蛇身擦掠而過帶來的強烈衝擊,輕而易舉地摞倒了一座座的高樓大廈。
壓倒性的存在橫掃著整個世界,把所有障礙物都盡數撞開,不斷向前疾馳。
管狀的「詣道」,僅由大地構成的世界,如今又通過造物主之手歸於虛無。
在如此壯觀激烈的高速風暴中——
「——」
首先察覺到的人,是修德南。
「——噢,還真皮硬嘛。」
「怎麼了嗎?」
在貝露佩歐露提問的時候,他已經在熱切地注視著前路的黑卡蒂身邊向前踏出了一步,同時揮舞起手中的鋼槍「神鐵如意」。
「哼!!」
槍尖從腹部把沿著蛇身盤曲處衝上來的兩個人影切成四塊,並將其拋落在後方敞開著的兩界夾縫之中——途中還剛好擦過了教授那古怪儀器的天線。
「Nooooo——!!」
沒有理會教授的喊叫,貝露佩歐露以三隻眼睛注視著那幾塊碎片——
「這些傢伙,為什麼能到達這樣的深部……不,原來如此嗎。」
在「詣道」上已經交手過無數次的淡色人影,那都是被捲入了秘法「久遠陷阱」的太古時代火霧戰士們的殘骸。
她們所在的「詣道」,是通過把作為大地的管道內側轉化為確定性存在才得以構築起來的。這樣也就等同於把「存在於夾縫中的其他物體」排除在外。因此作為夾雜物的他們在通道內出現的時候就無法保持自身的實體,只能顯現為縹渺茫漠的淡色人影了。
本來的話,由於「祭禮之蛇」的「詣道」實體化作業的熟練度隨著時間推移而不斷提升,在排除比率最高的深部,他們是根本不可能存在於裡面的。
然而,現在的「詣道」已經向他們身後的兩界夾縫敞開了一個大口。所以他們就懷著執著的怨念闖進崩潰產生的大口,發起了作為火霧戰士的最後一輪攻擊。
這些已經漂流了幾千年,就連作為人類的意識都喪失殆盡的人們——對於其履行使命的鬥志,以及根本不可能造成決定性變化的妨礙行動這兩方面的徒勞之舉,貝露佩歐露取笑道:
「的確是夠皮硬的……竟然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放棄。真是的,契約者和討伐者明明已經沒剩下多少思考能力了吧,還真是辛苦他們啦。」
「力量就是力量。你可別用從背後摔下去的丟臉樣來給我們盟主大人的出門之旅添光彩啊。」
向她叮囑了一句最受不了的話,修德南又向身旁的小眷屬看了一眼。
黑卡蒂跟先前一樣,只是默默地注視著蛇身前行的方向。迎來了完成巫女本份職責的激昂感,給她的臉頰添上了平常絕對無法想像的喜悅之色。
明白她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內的男人不禁面露苦笑,隨即把視線投往跟她相同的方向。然後,鑒於自身的職責所在,他又向著面對看不見終點的廣闊「詣道」,把視線固定在蛇身前進方向上的少年發話道:
「我們的盟主大人,如果您還愛惜『那個寶具』的話,就請小心注意吧。」
稍微把頭轉過來的「祭禮之蛇」坂井悠二——
「當然,我很愛惜。」
剛以少年的聲音說完,就立刻不知從哪裡拔出了單手用的大劍「吸血鬼」。
這時候,也許是看準了他轉過頭去的時機吧,一個新的人影持長槍從他的正面猛力刺來。
「! 」
悠二沒有回頭,在維持脖子朝向的同時甩動起後腦的龍尾。那看起來既像是粗鞭也像是棍棒的漆黑龍尾,輕而易舉地擋開了對方的長槍。然後,悠二順著甩動龍尾的慣性加快了速度,讓身體轉過一圈後,就順勢以大劍使出一記橫劈向人影掃去——隨著槍的方向伸展的兩臂,位於其中間的腦袋,這三部分都像開玩笑似的被輕輕鬆鬆地砍飛了。
對於這種如同舞蹈一般的華麗劍技,修德南吹了一下口哨表示讚賞,同時一腳把落在地上的那個沒了腦袋和雙手的人影踢到了後方。接著,他又順便向不怕死繼續進行觀測的教授和多米諾,還有慌張地跑來跑去的洛弗卡雷發出警告:
「你們幾個,要是不想在這個時候掉進夾縫裡當幽魂野鬼的話就給我趴下!現在跟來的時候不一樣,那些傢伙可是會隨時發動襲擊的啊!」
老實作出回答的人,是被盟主切出來的頭顱撞到了腦袋的洛弗卡雷:
『明白了,我會盡量收斂的。」
至於作出相反反應的人,不用說自然是教授和多米諾了。
「就~是在遇到大~危機的時~候!才是最~考驗研~究者的精~神毅力的瞬~間啊!!沒錯!就~要看是~不是能在這種千~載難逢的時~刻!把一~切都奉~獻給! 自~己的研究!!」
「對對對對對不起,將軍大人~!啊,教授,有新的反應!」
看到兩人在蛇身上吵吵嚷嚷轉來轉去的樣子,修德南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只好向目前唯一能正常對話的人問道:
「包括敵襲在內,在走出『詣道』之前都是這樣子嗎?」
「恐怕是啦。畢竟對那些跟殘像無異的傢伙來說,這已經是最後一次開花的機會了。既然如此就讓他們開得漂亮點吧。」
輕描淡寫地如此回答的貝露佩歐露,以鈎鎖「達爾塔洛斯」在黑卡蒂和自己周圍繞成一個圓環,並且解開每一個鎖扣使其擴展開來。這是一種用於抵禦攻擊的防禦陣。
對於這個不包括自己在內的女性專用的圈子感到無奈的修德南——
「你還真說得輕鬆、啊!」
把自己的不滿發洩在從頭頂飛撲過來的三個新的人影之上——通過以連手臂一起巨大化的「神鐵如意」使出一記橫掃的方式。那些人影立刻被拉扯成奇怪的形狀,滾落到後方去了。
(的確,稍微有點麻煩。)
隱約感覺到同時發起襲擊的人影數似乎越來越多的修德南,在恢復了原貌的手臂和鋼槍上注入了更大的力量。被夾縫吞沒的人們,難道是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跑回來的嗎?接著又向自己提出了這種根本無法回答的問題。
在他墨鏡的前方——
在「祭禮之蛇」以猛烈的速度沿著來路往前飛奔的「詣道」大地上……現在已經看不到先前的高層建築群,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古典風格的大房子和兩層式居屋,以及排滿了煤氣街燈的大馬路等等古老的市街景物。在上下左右都充滿著這些景物的前方,從遠處飛過來的存在——
呈橫線排列、以淡色影子組成的那些東西……是鳥——
(不,不對。)•
在鳥隊列的中央位置,存在著一個不同的東西。那個是——
(怎麼會!?)
察覺到這一點的修德南,馬上像咆哮似的大聲叫道:
「盟主大人!!」
「————」
站在蛇頭最前端的代用體「祭禮之蛇」坂井悠二,輕輕舉起一隻手表示自己已經知道,同時向眷屬們下達了不要出手的制止命令。
從嘴裡傳出來的苦澀聲音,則是屬於少年的聲音。
「——我知道。」
貝露佩歐露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黑卡蒂騰起了滿腔怒火,
修德南對盟主的制止感到疑惑——
「那一位,是我的客人。」
背對著三柱臣,坂井悠二把大劍「吸血鬼」筆直地指向前方。
指向逐漸逼近自己的少女——「炎髮灼眼的殺手」夏娜。


夏娜從歸還的亞拉斯特爾口中聽說了一切。
代用體「坂井悠二」一行人已經實現了目的。
他們似乎沒有抹消坂井悠二這個「密斯提斯』的打算。
創造神的本體已經復活,而且將很快沿著「詣道」回來這邊。
為了阻止他們,就必須跟「紅世」真正的神戰鬥。
儘管聽說了這一切,可是她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畏懼,反而繼續堅定地沿著「詣道」往前邁進。把這些話告訴她的亞拉斯特爾本來還擔心她會有所猶豫,現在看來那種擔心都是多餘的。雖然沒有詳細詢問自己離開的這段期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也可以大致上推測到了。
在近處感覺到的、來自契約者的壓倒性的充實力量。
產生力量的根源,是堅定不移而且獨立穩固的意志。
令人聯想到過去契約者的那種作為人類的強大感,如今已經充滿在少女的身上。
同時,與這種作為人類的強大相呼應,她現在已經能進一步發揮出魔神的力量。
亞拉斯特爾在說完自己所獲得的情報後,並沒有問她「打算怎麼做」。因為就算那樣問,他也不覺得能通過這種對話來讓少女的什麼東西發生改變。
所以,他只是——
「要去嗎。」
問了這樣一句話。
對於這樣的一句話,少女——
「去吧。」
也只是作出了這樣的回答。
增強了力量感的紅蓮雙翼帶著她們往前飛,不知不覺間,作為火霧戰士殘骸的影子已經在她的兩側排成一列。有著鳥的外形的他們並不會開口說話,只會以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意志。
正在從道路前方向這邊接近的「紅世」真正的神,本來已經被他們放逐到不歸世界的化裝舞會的盟主,現在又再次企圖返回世間的巨大怪物……為了跟他進行最後的對決而跟她這個遙遠後世的同業者共同進退——這就是表達了他們意志的行動。
夏娜也一樣,通過跟他們並肩飛行,向毫無疑問要跟自己交戰的、自己已經決定要決戰的少年飛去,來表達自己的意志。
沒過多久——
在深遠曲折的「詣道」前方,在那裡面的最深處……「那個」終於出現了。
以能把世間一切都塗抹掉的顏色覆蓋著全身,體形巨大無比的黑蛇。
他正以猛烈無比的勢頭沿著「詣道」往回疾馳,即使稱之為驀進也毫不過分。
然後,夏娜找到了自己所要尋求的東西。
「!」
根本沒必要借助頭頂上閃耀著光芒的「審判」之眼,她的灼眼馬上就對準了站在蛇頭最前端,以劍尖指向自己的少年身影。
(——坂井、悠二——)
夏娜感覺到,現在的自己才是作為「真正的自己」跟他相對。
渴求邂逅的心在得到實現的同時瞬間收斂,思念也因此油然而生。
(悠二,我——!!)
沒有任何迷惘和停滯。就像用邂逅這塊組片完成了一幅拼圖,從而瞬間理解了這幅圖案所代表的含義一般,答案已經找到了。
這時候,身旁一隻鳥彷彿在徵求意見似的向她走近。
心中已經得出答案的夏娜,向著不知道能不能聽懂話語的他們——
「代用體就由我來迎戰。你們去壓住其他的傢伙吧。」
非常自然地下達了命令。
相應的,原本呈一列橫隊的隊形,立即呈扇形的放射狀向周圍散開。
那些鳥影在此其間恢復了人類的身姿,並重新握起了各自的武器。就這樣,他們在空中構築成漩渦,把帶著世界崩潰的轟鳴聲逼近而來的巨大蛇身包圍起來,窺視著下手的時機。
唯獨一個人,沒有改變方向筆直從正面飛去的夏娜——
「喝啊啊啊啊啊啊——」
面對疾馳而來的黑蛇也毫不畏懼,對於做好迎戰準備的少年也沒有表現出絲毫膽怯——
「——『飛焰』!!」
只見她手臂一揮,就放射出毫不留情的先制攻擊——閃耀著熾紅光芒的高壓火焰。
另一方面,本來打算以劍來抵擋的悠二——
「!?」
面對這種出乎意料的先制——而且未知的攻擊,連忙迅速將「吸血鬼」向斜下方揮落。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領悟其意志的蛇身在發出咆哮的同時張開大口,噴出了跟自己顏色相同的黑色強力火焰。
在兩人之間,熾紅色和黑色發生了激烈碰撞。
瞬間——
引發了足以加速周圍大地崩潰速度的大爆炸。
同時,雙方都不由分說地衝進了向外膨脹的爆炸火焰中。
在四處狂竄的灼熱氣流中也毫不放慢速度的蛇身正面——
「嘿!!」
夏娜以大太刀的刀鋒為彈頭向前直衝而來。
悠二在關鍵時刻——
「唔!!」
以「吸血鬼」的寬闊刀身擋開了這一擊。本來能對觸碰刀身的對手施加傷害的寶具特性,也因為接觸時間極短的緣故而無法使用。等他回頭看向已經從身邊掠過的少女時,蛇頭才終於穿越了剛才爆炸的火焰。
在那火焰之中——
「!!」
站在蛇頭上的「炎髮灼眼的殺手」夏娜,以伴隨著紅蓮光輝的傲然站姿出現在眼前。那是幾乎令悠二也看得出神的,完全無愧於魔神契約者這個身份的壓倒性存在感——強大感和華麗感。
別說是被封住力量遭到軟禁的時期,就算是在御崎市經歷的多次戰鬥、甚至是最後在橋上對峙的那個時候,也無法跟現在這種充溢全身的力量感相提並論。幾乎像換了個人似的。
另外,她到底是用什麼方法來到這裡的?還有沒有其他同行的討伐者?是如何突破埋伏在前面的「壞刃」薩布拉克的?想問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可是對悠二來說,卻只有唯一一個比這一切都更重大的問題。他注視著那雙充滿了驚人力量的灼眼,以發自真情的聲音問道:
「夏娜,為什麼要這樣做?」
「……」
夏娜搖曳著火粉飛舞的炎發,以閃爍著耀眼光芒的灼眼凝視著對方,右手上握著神通無比的大太刀「贄殿遮那」,變化自在的黑衣「夜笠」隨風翻飛,背後燃起了如佛光般的看破自在法「審判」,保持著沉默。
在她的背後,剛才為了躲避火焰爆炸而散開的那些人影,也紛紛落到了三柱臣的面前,彷彿要守護同業者似的擋住他們的去路。
「那個,就是炎髮灼眼嗎?哼,到這個時候,竟然發生這種狀況。」
「貝露佩歐露,請指示。」
「你也看到了吧?現在就只有照命令行事啦。」
三柱臣對「炎髮灼眼的殺手」的過早登場感到驚訝,同時也意識到充滿其全身的巨大力量是一種威脅。但是由於盟主的制止命令,現在沒有辦法採取行動。而在兩者之間化作一道障壁的那些淡色影子,也好像在配合著他們似的保持著佇立的姿勢。
沒有理會這樣的狀況,悠二繼續說道:
「夏娜,你是打算戰鬥嗎?」
「……」
看到悠二臉上掠過的一絲悲傷之色,夏娜也感到心胸有點刺痛。雖說是「有點」,但也並非意味著她不重視悠二的心情。她之所以沉默不語,也只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通過對話來把「內心的心意」和那些不太習慣的話題說出口而已。
悠二覺得自己的思念已經被她以實際行動完全否定了。正是由於失望而產生的距離錯覺,令他無法察覺到少女內心出現的這些變化。
「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這一個願望。我要守護你,這一個誓言。無論哪一方,都沒有半點虛假。即使這樣,你還是要作為火霧戰士這樣一個道具,來阻擋我前進嗎?」
「我要阻擋。」
「!」
夏娜以極其乾脆的、連悠二也不禁無言以對的堅決斷言作為回答。
然後,以對自己來說比較熟悉的事情為突破口,開始講述起自己的意向。
「悠二現在插手的『御命』,是由借助神之力量的『使徒』的暴走發動的。創造神,他能夠隨心所欲地一口氣改變整個世界。而且這種改變,很有可能為世界帶來致命性的危機。」
這完全是作為火霧戰士的模範式回答。
悠二當然會把這個回答看作是對自己的拒絕。
「所以,就必須將我殲滅,是嗎?」
「……」
這一次,夏娜則以沉默作為回答。
然而,這種沉默並不是至今為止的——在面對與「祭禮之蛇」合一後的悠二時表現出來的——無法回答、不想回答的那種消極心情的體現。站姿依然是那麼堅定,投來的視線也沒有絲毫動搖。只是緊緊地閉著雙唇。
(夏娜?)
看到她的這副表情,悠二才終於察覺到——跟自己相對峙的少女,並不是作為單純的使命道具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一定在內心藏著什麼東西。而現在的這段沉默,就是要把那隱藏的東西轉化語言所必需的停頓。
經歷了漫長的幾秒鐘,夏娜終於開口道:
「在悠二離開御崎市之後,某個人跟我說過——『欺騙自己就到此為止。把你和你自己合二為一的時刻已經來臨了』。」
她所說的某個人,就是火霧戰士總司令官——「震威之結手」佐菲薩伯莉淑。
「……?」
沒能理解她在說什麼的悠二,只是默默地繼續傾聽。
「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明白了,不知什麼時候,除了作為火霧戰士的我之外,還產生了另外一個我。」
說完,夏娜就把左手手掌貼在胸前,然而視線卻一直注視著眼前的少年。
「但是,那只不過是『以為』而已。我在找人咨詢這件事的時候,對方只告訴了我一句話——『不是兩個人,你應該只是一個人吧?』——」
她咨詢的對象,就是陷入昏迷狀態之前的「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
「在聽到這句指摘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自從跟悠二戰鬥過之後,自己又在無意識中裝作不明白。就是因為不敢承認自己不想跟悠二戰鬥的事實,這樣一個不爭氣的理由……必須戰鬥的自己,不想戰鬥的自己。我選擇了在這兩者之間猶豫來逃避現實,掩飾著自己的真正想法。」
要稱之為懺悔,這似乎也顯得過於平靜了。在經歷了一大段心情吐露後,她停頓了一下。
「現在……」
夏娜燃起了灼眼,宣告道:
「我已經獲得了足以跨越逃避和掩飾的最強自在法。也得到了來這裡戰鬥所必需的巨大力量。然後……通過這次跟悠二的見面,我也得出了解決一切的結論。」
看到她充滿確信的表情,悠二不禁問道:
「解決、一切?」
「嗯。」
夏娜輕輕點頭,隨即砍出了一刀。
嗖——
面對這一下帶起勁風的猛烈斬擊——
「!?」
悠二立即反射性地舉起大劍「吸血鬼」進行抵擋。
在兩者間進射出摩擦的火花和聲音的瞬間,夏娜就迅速跳到了他的背後。
察覺到對方連續攻擊的意圖,悠二立即揮起後腦的龍尾,打算要將她擊落。
相對的,從夏娜手掌中噴出的熾紅火焰瞬時化作一隻巨大手掌,擋住了龍尾的攻擊。
兩者在激烈碰撞的反作用力下再次拉開距離。
夏娜站在黑蛇的最前端,悠二則站在頭頂上,兩人正好交換了場地。
「悠二。」
夏娜再次開口道。
面對那站在沿「詣道」向前疾馳的黑蛇最前端上注視著自己的存在,悠二只覺得那既像是否定自身行為的力量凝聚物,也像是阻止自己野心的關門,甚至像是阻止變革的世界的化身。
而夏娜這邊,則作為在這個時候被忘卻於遙遠彼方的存在,開口說話了。
也就是說,作為一個面露柔和笑容的可愛少女——

「我,喜歡悠二。」

這句話,在充滿四周的緊張狀況中,顯得特別清晰響亮。
無論是三柱臣、教授、多米諾還是洛弗卡雷,甚至是那些淡色人影,也沒有對這種本來不合時宜的行為和話語多加插嘴和採取多餘的行動。因為表白的少女並非在開玩笑這一點,是一目瞭然的事實。且她所懷抱的確信和氣勢也依然如故,全身梗充滿了強大的力量。
除了注視以外能做出其他「多餘事」的人,就只有通過她胸前的吊墜「克庫特斯」悄悄歎了口氣的亞拉斯特爾了。
(竟然在相交的利刃下說情說愛……難道是無意識中模仿了養育之親的其中一人嗎。)
夏娜背對著以猛烈的速度移動中的管狀世界,
「我現在所懷抱的心情——愛,就是最強的自在法。」
「……!!」
悠二的心胸幾乎受到了物理性的衝擊,然而還是強行向神經、肌肉和腰身注入力量,總算維持住迎戰的姿勢。要是在這種時候放鬆身體的話,那表白愛意的少女毫無疑問會立刻飛撲過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證,這完全是少年一方的確信。
夏娜沒有理會,繼續進行自己的宣言。
「我要以這種最強的自在法向你挑戰,把你打倒。」
「……打、倒?」
悠二這才意識到,話題總算回到了自己所提的問題上。同時也知道她的答案對誰來說都很虛無,更是一個絕對不可能存在的選項。
「沒錯。我不會殺死你。不是不想殺,而是不殺。我要以力量將你打倒,讓你服從我。如果『祭禮之蛇』依附在你身上,那我就連『祭禮之蛇』一起打倒。」
「——!!」
面對這遠勝於過去遇到過的任何無禮和罵言的最大侮辱,創造神『祭禮之蛇』一時無話可說了。悠二也打從心底裡對她刮目相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位僅僅是分開了短短時間就成長至此的少女。
(這樣的夏娜,我從來沒見過。)
傲然挺立的「炎髮灼眼的殺手」——
「然後,關於你的力量應該用來做什麼事,不應該做什麼事,我會找到一個火霧戰士一方也能接受的結果。沒錯,只要下決心去做這件困難的事就行了。」
以一句話概括了自己的意向。
「這就是作為一個人的——身為火霧戰士的我。」
然而理所當然的是,這種「戲言」絕對不可能被接受。
「不可能!」
不知道是悠二還是「祭禮之蛇」的意思,代用體的口中發出了這聲低沉的叫喊。
「那種自以為是的結論,根本是不可能容許的。你要用這種小孩子的天方夜譚,來嘲謔我數千年來的悲願嗎。」
「容許還是不容許,這並不是問題。」
夏娜的語調還是沒有改變。
「作為兩人一起活下去的道路,我跟你不一樣,作出了『這個』選擇。所以,我就要以實現它為目標。為了像所有人那樣,讓最強的自在法貫穿在兩人之間。」
說完,她不知為何輕輕舉起「贄殿遮那」指著悠二——
「曾幾何時,悠二你以『祭禮之蛇』的身份說過,我在這裡的好機會,足以顛覆一切的魔神如今正與『最接近我的契約者』同在的好機會,絕對不能白白浪費。」
「什、麼?」
彷彿被她的輕鬆口吻所壓倒似的,悠二不禁縮了縮肩膀。
夏娜向悠二——更主要的是向「祭禮之蛇」笑著放言道:
「如果你抹消了悠二,變成『純粹的創造神』的話……我作為天罰神的契約者,絕對會毫不猶豫地使用『天破壤碎』。」
「!!」
這次就輪到「祭禮之蛇」被逼迫得啞口無言了。
夏娜笑了——並不是針對這種反應,而是因為自己所獲得的喜悅感。
「正因為有悠二在,我才不會採取『純粹的火霧戰士』那種性急的不含感情的行動。而我們也正因為有現在的我們,才能選擇這條新的道路……就是那自以為是的小孩子的天方夜譚。」
在注視著她的「祭禮之蛇」的身後,隔著淡色人影築成的屏障聽到了所有對話的三柱臣,第一次對「炎髮灼眼的殺手」作出了同等強大的評價。
(——這傢伙——)
修德南握緊了手中的鋼槍「神鐵如意」,
黑卡蒂稍微傾斜起大杖「TRIGON」,
貝露佩歐露向鈎鎖「達爾塔洛斯」注入了力量。
(——太危險了——!!)
然而——
「呵、呵呵。」
彷彿在制止他們搶先行動似的——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背對著他們的盟主發出了笑聲。
對此作出回應的,是剛剛才道別的「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
「這些笑聲,是誰的笑聲?」
「這個嘛,誰知道……不過,很有趣。實在令人忍不住要笑出來。」
悠二笑著舉起手中的「吸血鬼」在空中劃過一條直線,以此作為重新迎戰的準備。
「你這個女孩子,真的很厲害。雖然我已經很多次這麼想過,但這次還真是絕了。豪言壯語說到這份上,還真的會成為冠冕堂皇的戰鬥理由。」
「我不認為這是豪言壯語。我會以此為目標,將它實現。」
夏娜的回答,就正如向她話中所說的那樣平靜,然而卻充滿了喜悅。
「所以,為此我要先向你確認。就是有關你改變世界的、御命的詳細內容。」
「!」
對於這意料之外的要求,悠二不禁為之失笑。
之前他沒有說出來,是因為萬一被她想出阻止的辦法就會有麻煩的緣故。而在復活已經完成,就差從「神門」走出去的現在,也已經沒有必要再作隱瞞。然而即使如此,悠二還是笑著拒絕道:
「還真性急呢。要讓我聽你的話,不是應該在把我打倒之後嗎?」
很想把事情告訴她,希望能夠兩人一起去——雖然在心中清晰地感覺到這種誘惑的衝動,但是少年還是憑著理性封閉了這條不可能的道路。在高高舉起的大劍「吸血鬼」的陰影下掩藏起這份心意,而暴露在外的部分則表現出更濃的笑意:
「所有的事情,都有它該說和不該說的時候。如果你希望我現在說的話,那就像你說的那樣,首先把我打倒再說吧。」
「明白了,我會這麼做的。」
就好像要開始比劍似的,兩人遠遠地對上了劍尖,同時向前邁步。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0 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9-10-16 11:34 编辑

第四章

日本,風雪瀰漫的上越國境南側。
在聲音和光亮都被完全遮蔽的暗夜深處,聳立著被人們喚作魔山的谷川岳。
位於其山麓——在暗夜中更顯昏暗的針葉樹林地帶,駐紮著化妝舞會的一個軍團。那就是為了攻略外界宿東京總本部而被派遣的東部方面主力軍,其司令官為「驀地祲」利扎貝爾。
看起來就像是有如大象般巨大的三角兜蟲的他,即便在這樣的極寒環境中,也還是聳立著沒有絲毫顫意的巨大身體。從那暗褐色的鐵盔般的臉中——
「戰況的詳細報告,還沒有發來嗎。」
向眼前凜冽的吹雪發出了一聲很不滿的沉吟。除了在交抱的位置上繞著幾圈水晶念珠的下面兩條手臂外,上面的兩條手臂也同樣交抱著,不停地用那尖尖的手指「嗒嗒嗒」地敲著上臂部分。就算說他缺乏表情也很容易看得出,這是他焦躁煩悶的舉止表現。
走在他腳邊的人,是沒有在雪中留下腳印——然而也沒有被風吹飛。身穿一件鬆垮垮的袍子,外表就跟小孩子一樣的「蠱溺之杯」皮爾索恩。
「還沒有啦。現在布法爾那邊雖然正在向各方面進行確認,可是任何一處都希望甚微啊。」
說完,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派往大和田的部隊似乎因為封絕遮斷了通訊,橫田那邊也一樣。多半是敵方預料到我們會撤退,所以才預先準備好各種各樣的妨礙手段吧……就像這座山一樣。」
「實在是太糟糕了。人家說逆境才是考驗人的時候,現在這副模樣就跟落第沒什麼分別啊。」
利扎貝爾唾棄般地說完,抬頭看向暴風雪的彼方——彷彿在嘲笑著緊急趕往根據地星黎殿的他們似的聳立在眼前的巨大壁壘。
看起來就像是風暴根源般的、彷彿被誰用斧頭胡亂砍了一通似的嶙峋石壁;還有如同把地面硬頂起來似的山地,以極其複雜的地形融合而成的中央分水嶺——谷川連峰和奧利根山地。
現在,在這個極其險峻的地方埋伏著相當數量的火霧戰士,並且為了阻撓東部方面主力軍撤退的步伐而構築起阻止防線。這一隊似乎是直到最後也沒有參與支援東京總本部攻防戰的游擊隊,他們最難纏的一點,就在於其出現的時機。
這個游擊隊,在登陸新潟的東部方面主力軍向東京進軍的時候完全沒有進行任何妨礙活動,然而在他們接到根據地遭遇突襲的報告而準備撤退的時候……也就是當他們喪失了發起攻勢的餘力,陷入了不得不盡快趕回去支援的狀況下時,那支游擊隊就為了拖延這一時機而擋住他們的退路。
如果他們在東部方面主力軍進入關東平原之前就採取阻止行動的話,通過向東京請求援軍協助的方式,在這種狀況下說不定還能撿回一場勝利。最低限度也應該能在這個要害地點拖延到開始撤退的時刻。
然而,對火霧戰士陣營來說,那根本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因為假如對方在只需要轉身跑幾步就能趕到新潟港的地方開始撤退的話,東部方面主力軍也應該會有一部分能成功脫離追擊,從而離開日本。只有讓敵方部隊深入東京之後再阻擋其退路,他們游擊隊的戰鬥才會產生戰略上的意義。那就是向身在敵軍中孤軍奮戰的「震威之結手」佐菲薩伯利淑所率領的攻略星黎殿的火霧戰士兵團提供間接援軍,這樣一個意義。
通過這條阻止防線,只要把行軍速度遠超人類的「使徒」部隊拖上幾天,或是短短幾小時的話,就能使己方部隊在遠方決戰戰場上佔有優勢(如果說得更消極一點的話,那就是可以削弱撤退時的敵軍包圍網戰力)。東京總本部為了創造這種狀況而選擇在市區展開籠城戰,經過幾乎面臨陷落的一場苦戰,才成功得到了當初所預期的結果。
當然,被敵方獲得預期結果的另一方,也並不會甘於接受現狀。包括採取浪費寶貴時間的繞路措施在內,為了進行臨時協商而讓大軍停留在這裡。
作為協議的前提條件,現在他們已經把人員派遣到人類設施,努力進行著對整體撤退狀況的情報收集和確認工作。
「如果在那裡的不是米卡洛尤斯那混蛋的話,我早就下達突破命令了啊。」
「對方也當然是明知這一點才作此安排的吧。現在不但給了那傢伙準備的時間,而且地點還是正值暴風雪天氣的山地,實在是糟糕透頂了。」
利扎貝爾和皮爾索恩,現在還沒有見到應該在這個地方指揮著阻止防線——至少也是其中一員的火霧戰士「興趣繪畫師」米卡洛尤斯丘夷的身影。可是,從跟前鋒接觸過的討伐者們的戰術來看,他的存在已經是再明顯不過了。
在他們踏入山嶽地帶時發動襲擊的那夥人,從氣息到外觀顏色都被巧妙地偽裝成了雪山的一部分。「興趣繪畫師」的能力,是可以通過手中的畫筆來隨心所欲地操縱物體的色彩,甚至連特性也一併改變。如果在石頭上畫出木頭,那麼這塊石頭就可以燃燒。如果在雪中畫一把劍,那麼雪就可以用來砍樹。只要憑這種力量在討伐者身上畫出風景的話,他們就會融入風景,成為只要不動就不會被任何人察知的存在。
因為火霧戰士就算不吃不喝也不會在冬天的雪山餓死或者凍死,如果被他們在這樣的庇護下潛伏起來的話,對行軍的一方來說簡直就是地獄。除了部隊隊長級別的「使徒」也會輕易遭到偷襲之外,更重要的就他本人——名為米卡洛尤斯的男人,也不知道跟他的病態容貌相符還是相反,其想像力天馬行空,而且還是個好戰分子。要是魯莽發起攻擊結果蒙受意外損傷,接著又被東京總本部的追擊部隊趕來夾擊的話,那就會徒增大量無謂的損失(利扎貝爾和皮爾索恩都完全沒想過會輸)。所以還是萬事慎重比較好。
哼!——利扎貝爾彷彿故意似的咂了一下嘴。
「這全都怪德卡拉比亞那條該死的泥鰍採取了那麼糟糕的策略。而且還把『神諭』也收了回去。害我們連撤退的狀況也沒辦法把握。」
對已經跟他共事多年的皮爾索恩來說,這個大罵出口的上司——明明很粗魯卻是個爛好人的搭檔——心底裡在想些什麼,他看得比誰都要清楚。
「剛才明明還變了臉色大喊『一定要堅持到我回去為止!』的傢伙,現在怎麼又這樣說了。」
「……那個當然是堅持星黎殿和『神門』的防衛線的意思啊,這還用問。」
「好啦好啦。」
皮爾索恩隨口應了一句,就放下扛在肩上的皮袋,從裡面拿出一張大型作戰地圖。他先躲在樹後以防被強風吹破,接著才小心翼翼地將其攤開,然後以現在所處地點為中心重新折疊。
(日本雖然通信網發達,但是很狹小……主要的通信基地,不用說都全部先被火霧戰士捷足先登了……這麼一來,就只有依靠參謀閣下委託人類建造的秘匿設施了嗎。)
在地圖上,以進軍路線為中心,密密麻麻地描畫著許多緊急聯絡用的設施位置。皮爾索恩根據各自的距離計算著要獲得綜合性情報所需的時間。
(其他的日本侵攻部隊,本來也應該會在這種時候根據狀況來發送先前制定的代碼,現在也不知道執行到什麼程度……而且總感覺在撤退之後一直處處受制。)
想到那段對人類來說很短暫,對「使徒」卻很漫長的時間,皮爾索恩不禁歎了口氣。
「不管怎樣,我們在還沒把握到整體狀況的情形下也不能亂動啦。要回去參加包圍戰,也恐怕要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唔,而且東京方面的索敵網構築還不夠完善啊。」
利扎貝爾雖然滿懷鬱憤,但還是站在司令官的立場上作出了冷靜的判斷。
「如果其他部隊能在沒有受到妨礙的情況下保留兵力成功撤退的話,我們也可以無視損傷採取一點突破的戰略。但是如果相反的話,就必須慎重地採取繞路行軍的策略了。」
皮爾索恩點了點頭,把地圖收回到皮袋裡,重新扛到肩上。
「在等待聯絡的期間,如果這陣強風退去的話,就可以使用我的『邪神』了。」
那惡名昭著的自在法——能讓吸人體內的火霧戰士連同其契約的「魔王」一起陷入酩酊錯亂狀態的毒霧「邪神」,也因為現在吹刮的強風而無法充分發揮其威力。
「如果強風退去的話嗎……要是參謀閣下所通達的『雖要警惕卻值得欣喜的、反常的天變地異』那個東西真的出現的話,我看也應該能對道具們起一點震懾作用吧。」
覆蓋在山嶺上的雲層,完全沒有任何變化的徵兆,依然是厚厚的一片。

中東——
在遙遠的星空中。
「終於捕捉到下一個了嗎。不過名字有點陌生啊,他們說佔領了哪裡來著?」
「是德黑蘭附近的軍事通信基地。據說自從封絕解開之後,就完全看不到人的活動……大概是殺人滅口和補給需要吧。」
「補給嗎……」
「因為機艙內除了警告燈之外什麼都沒有安裝,所以艙門打開就是降落的信號了。」
「知道啦知道啦。反正打頭陣的是你,我這個隨從就躺在這裡等待時機吧。」
「真是的——!」
他們一路向著目標前進。

前方——
位於里海以北的通信基地。
在萬里無雲的明朗月夜下,外周以鐵欄圍成巨大方形的基地,在周圍一片石山和乾燥荒野構成的黑白世界中,作為唯一的文明孤島漂浮在那裡。在那裡面,現在已經看不到人類的身影。因為在被佔領的時候,除了極小部分之外,都幾乎全被啃食一空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基地內外擠滿了各種人形異形的群體。那些都是為攻略西部戰線而派出的化妝舞會——希臘、埃及兩方面軍構成的混成軍。他們隨處燃起顏色怪異的火焰進行野營的景象,看上去既像是星空的一部分落到了地面上,也像是地獄的一部分景色浮上了大地。
接到根據地星黎殿遭遇突襲的異常事態報告,負責對包括這兩軍在內的西部戰線全軍的撤退行動進行總指揮的人,是希臘方面軍的指揮官「獰暴之鞍」歐羅巴斯。
他的身影,如今正出現在基地司令室的通信終端之前。也就是在只有顯示屏幕作為照明光的昏暗房間裡,彷彿整個人都融入了其中似的黑衣青年。
「東部戰線的主力軍被攔下來了嗎。那畢竟是利扎貝爾大人,應該不會採取魯莽的手段,但是連回去的油船也被破壞了的話,恐怕主戰場回歸的延遲是無法避免了。」
讀完剛剛收到的暗號通信後,歐羅巴斯歎息道。
屏幕上大半部分都由數字組成的暗號(實際上那是他們平常使用的作戰計劃上的行動代碼),顯示出以他們的根據地遭受突襲為開端的戰局變化,依然存在著很大的變數。
雖然南北防衛線的部隊已經倒轉矛頭趕回來救援,可是由於火霧戰士們採取的遲滯戰士而至今未果。東部方面則是利扎貝爾率領的主力軍受阻,西部方面也遭到了出於同樣意圖的中小規模的零散追擊等等——這些情報雖然已經通過戰前預先準備的通信手段得知,但是最關鍵的主戰場詳細情報還是因為亂戰的關係而停滯不前。
在沒有了德卡拉比亞協助的現在,要在廣範圍內把握撤退的各軍的情況,就只能依靠人類的機械。但是無論在便利性還是實時性上,都遠遠比不上自在法「神諭」。
(總司令官的存在意義,並不僅僅在於有用的自在法。現在的我們,還失去了明確而嚴格的指示……真希望這只是暫時性的。)
事到如今,歐羅巴斯才懷著痛苦的自覺,深深地體味著自己本來心存不滿的前總司令官所帶來的恩惠。再加上他要履行自己被賦予的職責——在西部戰線上的撤退總指揮——而必須獲得包括撤退目的地在內的各部署詳細情報的話,這種感覺就更顯強烈了。
在主力軍已經作為星黎殿的援軍先一步到達的現狀下,他和他所率軍隊的任務就是掩護各友軍的撤退,力求向星黎殿輸送盡可能多的兵力,同時作為後盾將敵方的追擊部隊攔截下來。那並不是單純的只要盡快撤退就行的輕鬆立場。在已經完成對友軍傳達現階段指示的現在,他就必須配合這個職責來決定自身的行動方針。
「這邊要是沒有斯托拉斯大人在的話,恐怕也會很危險呢。」
從寫著同樣內容的紙上了解到目前戰況的白衣女人——身為副官的「朧光之衣」蕾拉耶說道。
「如果要打一場硬碰硬的撤退戰,那昏之淑女要真正發起追擊的話,就算是哈勃利姆大人,恐怕也必須耗費相當多的時間呀。」
「幸好,她似乎並沒有打算追出來。」
在她的背後,閱覽著同樣的報告紙的高挑男人,以陰陽怪氣的低沉聲音接著說道。身形就像從上世紀初的古老照片中蹦出來的紳士一樣,一張難以判斷年齡的白皙美貌,從那暗灰色的高頂禮帽、燕尾禮服和披風之間隱約浮現出來。
「其他的方面軍似乎也並沒有遇到足以造成致命傷的追擊……恐怕昏之淑女是打算一直堅守著作為戰線突出部分的安德雷要塞吧。畢竟她們那邊的軍隊萬一崩潰的話,歐洲的外界宿就會徹底喪失可依賴的戰鬥力了。」
他正是「冀求之金掌」馬蒙,也就是在此地跟歐羅巴斯會師——擔任埃及方面軍指揮官的「紅世魔王」。
儘管所有人都一致認為他有強大的實力,但是他卻對身為區區「使徒」的歐羅巴斯擔當撤退總指揮這件事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服,甚至反而積極地跟他配合。在會師後對今後方針進行協商的時候——
「在這裡相遇也算是一種緣分。作為撤退友軍的援護兵力,希望你能讓我們也加入其中。我想諸位火霧戰士也不可能毫無動作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全身而退。我們遲早都應該會遇到大規模的追擊部隊……作為抵抗追擊的戰鬥力,我想應該是越多越好吧?」
他也朗朗有詞地作出了這樣的回答。既擁有一名冷靜的指揮官的卓越見地,平時也洋溢著威嚴十足的穩重感——雷拉耶在暗地裡對他的評價則是形跡可疑——他就是這樣的一個「魔王」。
不管怎樣,歐羅巴斯還是以總指揮的立場進行著思索——
(在北方撤退的西部方面各軍,已經繞過裡海北側進入了橫斷哈薩克斯坦的路線嗎……在後方保有最大戰鬥力的安德雷要塞,出於其自身的重要性,至今並沒有採取任何積極性行動。)
根據現時刻所能得到的情報,重新對整個戰局進行全面概覽——
(然而其他的地域,特別是我們所在的西部戰線的南方,是最為接近勢力圈邊界線的……那些道具們在安德雷要塞依然健在的前提下,現在應該可以隨意移動各戰線的戰鬥力吧……而且本來根據狀況需要投入戰局的預備兵力,也可以全部轉化追擊兵力。)
根據浮現在通信室屏幕上的地形圖,決定了自軍的方針:
「果然應該警惕的還是敵人的大規模追擊……至於路線方面,首先應該會突擊我們南方的軍隊,繼而北上以求阻擋我方全軍的腳步——大致上應該是這樣吧。馬蒙大人,請恕我厚顏,我希望接受您願意提供協助的申請。」
接受邀請的「魔王」優雅地把身一彎,遵從了「使徒」的指示。
「我本來就有此打算,而且撤退指揮權是在您的手裡啊。」
另一方面——
在逐步接近的星空之上。
「以飛機運送兵員嗎。這總是讓我想起那些麻煩的傢伙,實在鬱悶。而且又狹窄又黑暗,這到底是什麼奴隸船啊。而且天空這東西,從以前開始就是一個人自由自在地飛才合道理……」
「你自己明明還特意躲進那狹窄的待機床鋪,還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啊,你什麼時候喝起酒來了!?」
「現在還沒過超過本周的規定量啊。反正待機期間這麼閒,你就隨我喝……嗚噢!?」
「現在是例外!飛機已經開始進入下降準備了耶!」
「知道啦好痛痛…!快還給我啊!」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他們的飛機,開始了下降。
前方——
在對以通信獲得的所有情報都進行過確認後,三人就走出了司令室。
這時候,馬蒙彷彿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住腳步——
「辛苦你啦,真的幫了我們大忙喔。」
向他們的身旁——坐在終端機器前的人類男子溫柔地說道。
那個人一聽頓時整個人跳起來,全身的骨頭都抖得咔噠咔噠作響。他就是被迫按照三人的指示對終端進行操作的通信士,也就是這個基地的最後倖存者。
「請、請不要殺我……!」
看到他顫抖得連懇求的姿勢也難以維持的樣子,馬蒙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啊啊,對於這些先生們我實在感到很抱歉,真的。」
說著,他就環視了一下司令室內的情景。
在這個相當寬敞的房間裡,無論是地板還是天花板,都顯得有點潮濕和散亂——原因就是之前曾經是十幾個人的物體……大量的鮮血,以及無數的碎肉。
馬蒙把純白色的手掌按在他顫抖的肩膀上——
「但是——」
以那纖細身體不可能產生的強大力度壓住了那幾乎又跳起來的身體,同時以不合時宜的柔和聲音細語道:
「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你就不會照我們說的話去做了吧?」
「哇、哇啊!」
感覺到聲音如此接近,通信士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
在基地所人的人類之中,他的境遇可以說是最糟糕的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底被什麼東西襲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全都不知道。
不知為什麼整個基地變得只有自己和其他的司令室要員,接著就是三個打扮怪異的可疑人物(他並不擁有足以作出「時代錯誤」這個判斷的知識)突然闖進了司令室。詢問他們是誰的值班士宮馬上被斧頭砍成了兩半。面對大吃一驚的其他要員的槍擊也若無其事——尤其是現在把手放在自己肩上的男人,以壓倒性的力量優勢、而且還是兩手空空的就把他們全部殺光了。最後剩下的自己,就只能按照他們的指示操縱起通信機器。他知道的就只有這樣的事實而已。
如果從客觀角度來描述的話,司令室外面的所有人,都被「使徒」們在封絕之內啃食得一乾二淨,而司令室裡的十幾人也一個個被慘殺而死,唯一只有這個通信士作為操作機器用的人手被留下了活命。
不管怎麼說,他的任務也已經完成了。
馬蒙以無比溫柔的聲音,向那個人說出了事實(對他自己來說)。
「當然,我已經不會再做『殺人』這種無意義的事了。」
「真、真的……嗎?」
第一次在臉上露出喜色的他,卻看到了近在眼前的詭異笑容:
「這都是為了達到威脅你的目的才做的事。至於你的話,我會好好的——」
以年齡不祥的美貌大大地張開了嘴巴,露出裡面的血紅舌頭和異常尖長的犬齒。
「——把你吃掉。」
「!?」
他的利牙才剛咬在僵硬的脖子上,通信士的身體就瞬間燃起了黃檗色的火焰。火焰並沒有把他的身體燒成焦炭,只是逐漸使其輪廓變淡,並且慢慢被吸入到馬蒙的嘴裡。
在門前待機的歐羅巴斯和雷拉耶,對此也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首先應該向兩軍下令,就算降低速度也必須鞏固陣型,這樣比較好吧。」
「為了配合北方友軍的撤退步調,每到一個地方也必須進行傳令和通信才行呢。還真是一件需要耐性的工作。」
各自說完,就離開了司令室。
隨後也馬上轉身跟了上去的馬蒙,在離開的瞬間環視了一下室內的慘狀,自言自語道:
「哎呀呀,我還真是太沒度量了,失敬。」
極近處——
在開始了急速下降的飛機上。
「根據確認情況表明,似乎是位於最南端的集團,我們是不是成功追上了『焬煽』哈勃利姆的主力部隊了呢?啊,我都說現在不能喝了!」
「哇!……誰知道,就算不是他們,只要能減少他們的人數或者截住他們退路的話,就等於是對正在前線發起猛攻的大膽媽媽的支援了嘛。之後的計劃,就要看埋伏在各地的斥侯發來的結果報告啦。」
「嗯,總而言之,我們就先謹慎迅速地完成眼前的任務再說吧。」
「就是這麼回事。這是久違的大規模戰鬥,要小心行事哦。」
「好啦好啦.,別總是在這裡打情罵俏的。周圍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過來了耶。」
在他們面前,艙門打開了。
下方——
基地內,在星空下甚至瀰漫著微量倦怠氣氛的軍勢,在接到進軍命令的瞬間,頓時就像被點燃的火把似的開始活躍起來。有著巨大的人就帶著滾滾煙塵站起來,能在天上飛的人就加入了上空警戒部隊的行列,人形和中等體形的人則開始組成整齊的隊伍。
這時候,在月光下登上了監視塔頂部的歐羅巴斯,由雷拉耶和馬蒙伴隨左右,向基地內外的大軍發出號令:
「現在我向在此地會師的兩軍中的各位將兵宣告!我們從現在開始就要共同踏上回歸星黎殿的行軍之路!跟先行的外界宿征伐軍總司令官『焬煽』哈勃利姆閣下會合,和直衛軍司令官『淼渺吏』德卡拉比亞閣下同心協力,守護我們的星黎殿!!」
兩名司令官的稱呼已經跟開戰時有所不同。
這個事實,可以說已經如實反映了戰況的混亂和錯綜複雜的程度。
然而即使如此,混成軍的士兵們還是對「前往守護根據地」、「為戰友提供支援」等等這些另一方面的事實感到巨大的鼓舞,在夜幕下的荒野中響起了壯大的歡呼聲。
「噢噢噢噢噢——!!守護我們的星黎殿!!」
「把褻瀆神之御座的道具們趕跑!!」
「盟主萬歲!化妝舞會萬歲!!」
緊接著,歐羅巴斯以熱切的口吻高聲叫道:
「不過,我們的進軍並不是單純要快!我們必須跟北邊的友軍將兵維持一致的步調,以秩序整然的步伐回歸!誤以為這次撤退意味著勝利的道具們,遲早都會發起不自量力的追擊!但是,我們一定會粉碎他們的圖謀!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
說到這裡,他又停頓了一會兒——
「願意響應我信賴的人,現在高聲喊出來讓我看看!以你們的吶喊聲向北方的戰友們展現你們自己的驕傲!來——我們的盟主『祭禮之蛇』啊,請您看著吧!!」
說完就把他的長柄斧頭高高舉向星空。
將兵們立即發出了齊聲吶喊:
「請您看著吧!!」
大大小小的「使徒」齊聲發出的吶喊,彷彿要把周圍的夜幕也震裂開來一樣。
把這聲吶喊理解為士氣的歐羅巴斯,凌厲地把手中斧頭一揮,下令道:
「開始進軍!!」
聽到命令後,巨大的「使徒」作為開路先鋒越過了基地的圍欄。隊伍整然的「使徒」們也跟隨在後,上空的警戒部隊也解開圓環的一端改變了方向。
作為指揮官環視著全軍狀況的歐羅巴斯——
「…………」
忽然在中途發現視野中出現了某種異物。
在不斷交錯飛行的警戒部隊和進軍的地面部隊中間。
「……」
在明亮度清晰無比的星空中——
其中一點——可以從距離判斷出大小的黑色影子。
「!」
並不是鳥類,而是相當巨大的飛行物體。
正當他準備向周圍發出危險警告的瞬間——
極光在夜空一閃而過——
迸發出比任何星星都更明亮的光輝,筆直地刺向地面。
就在向前行軍的「使徒」軍勢正中央。
那發生爆炸後不斷向周圍擴散的光芒,其顏色先從綠變成黃、接著又變成紅色、紫色等等鮮艷的色彩……簡直就是極光。那樣的極光,又閃過了一道——把巨大的「使徒」從腦袋開始劈成了兩半。
面對這樣的攻擊,歐羅巴斯——
(接下來就是這裡!)
完全以直覺做出判斷,正準備向身旁的兩人發出警告——然而馬蒙已經用肩膀把他撞開——
「接下來就是這裡呢。」
同時溫柔地牽起了雷拉耶的手,以華麗的動作向空中跳起。
「噢!?」
就在歐羅巴斯的黑衣閃開的瞬間,新的一縷極光果然就從正上方襲來。監視塔在耀眼的極光中馬上被炸得分崩離析,碎片並沒有燃燒起來,只是變成焦炭向四周飛濺。
歐羅巴斯背對著爆炸的光和熱落地,同時開始飛奔起來。
(果然來了嗎。)
一邊跑一邊揮起長柄斧頭,以大音量向軍勢下達指示——
「別集中在一塊,散開!空中警戒部隊負責阻止敵人的接近!」
「就算同樣是在天上飛,面對『那孩子』的話也最多只能拖延點時間罷了。而且,那孩子在這裡,就意味著——」
「我知道!」
歐羅巴斯以大聲回答了跟隨在身後的雷拉耶。這並不是因為覺得她煩人,而是因為對目前狀況感到激憤。當然,就算情緒高漲,腦子還是很清醒。
「馬蒙大人!能請你在這場交戰中稍微阻擋一下那傢伙嗎?」
「我試試看吧。不過,對手畢竟是對手,還是需要花相當大的功夫。」
在旁邊悠遊自在地飛著的馬蒙以若無其事的表情回答道。
在他周圍,從突襲的混亂中恢復過來,並且散開準備迎戰的士兵們大叫了起來:
「來了,在上面!!」
「那個極光,是天路少艾嗎!」
「那個」正以猛烈的速度自天而降,對準了空中警戒部隊在空中構築的封鎖網直衝而去。那個在身後留下一道從綠色變成紅色紫色甚至是白色的朦朧激光的物體,是一個巨大的——箭簇。
從其前面輪廓中突出一個少女的頭部——看起來就像一架小型戰鬥機似的那個物體,從兩側放射出有如流星群般的極光,將企圖擋住去路的一群空中警戒部隊成員炸得粉碎。同時,又將前端大大抬起,以極高的速度在幾乎擦到地面的低空中一掠而過。擋在前路上的所有人都被盡數貫穿,或者被切成兩半後撞飛到別處。
這時候,在其突進方向上,那座聳立在基地旁邊的石山似乎擋住了去路。然而箭簇並沒有改變方向,而是從正面撞了過去。周圍頓時爆發出巨大的破碎音、大量的煙塵和極光的碎片。
對於這種壓倒性的破壞力,歐羅巴斯不禁感到戰慄(當然,他並不認為發生這種碰撞會對「她」造成什麼損傷),於是從人形搖身一變,化作一匹嘴巴和鬃毛都冒著橙色火焰的黑馬。只見那黑馬做了一個抬高前腿的挺身動作,以強硬的聲音向副官喊道:
「雷拉耶,坐上來!」
「我的『尼姆羅迪之絹衣』可是很纖細的耶,可別搖得太厲害喔。」
跟嘴裡的挑逗之言相反,雷拉耶以腳尖落在了他的背上。覆蓋在她身體上的柔軟衣服,其衣袖和衣擺都被風吹得鼓脹起來,向外側大大展開。在這樣高的視點下,她跟身旁的馬頭一起環視了一下混成軍準備戰鬥的情況——
(喲,什麼時候。)
馬上察覺到了周圍發生的異變。於是她首先進行確認:
「歐羅巴斯,馬蒙大人,道具們——」
「這麼多的人數,到底是什麼時候……是從剛才的飛機上空降而來的嗎?」
現在已經出現了相當數量的火霧戰士,正從遠處包圍著他們。正如歐羅巴斯所推測的那樣,他們正是從那架此刻早已越過地平線彼方離開的飛機上空降下來的火霧戰士。
「讓可愛的戀人來個華麗登場吸引我們的耳目,自己就趁機用操偶術引導空降的路線,應該是這樣吧。雖然一向都是這樣,不過他也真是個面面俱到的人呢。」
從總算開始平息的煙塵中,正如馬蒙所說的那樣,讓空降的火霧戰士正確地落在包圍敵軍的要點上的男人終於現身了。
「原來不是哈勃利姆的主力軍嗎。最近我的運氣也太糟糕了。」
「人家不是常說不勤快就沒有獎勵嘛?也只有老老實實地按部就班啦。」
以一頂深深蓋過眼睛的軟氈帽隱藏著視線,身穿的那件豎起衣領的軍大衣正在迎風翻飛——那是一個看似有三十歲左右的瘦長男人。只見他的腰間交叉地束著粗粗的皮帶,下垂的兩手都各拿著一個火霧戰士的神器——也就是以木片組成十字形狀的、用於操縱活動木偶的操縱具。
在他身旁,站在稍高一段的崩塌岩石上的是一位少女。
「對手是誰都一樣,我們只需要做火霧戰士該做的事就行了!」
「哎呀,是歐羅巴斯帶領的軍勢……這可有點麻煩。」.
「而且,連馬蒙也在。這到底是上上籤,還是下下籤呢。」
年紀大約十五六歲,一眼就能看出內心緊張的溫和容貌,衣著也是一套穿得整整齊齊的西服(其實就跟旁邊的人一樣),外面還披著一件大大的綠色外套。在她的左手上,正展開著一把以神器的箭簇為兩端,閃爍著極光色彩的大弓。.
歐羅巴斯小聲地念出了這兩位可怕的火霧戰士的名字。
「——『鬼功操縱師』薩雷哈比希茨布爾格,『極光射手』琪婭拉托斯卡納——!」


在雪停後的夜幕下,出現了一幕奇怪絕倫的光景。
從西側湧出來的楝色光芒,正逐漸覆蓋了展開在墜落的星黎殿前方的平原區域。在染上顏色卻沒有融化的雪地上飛馳的大軍中的每一個人,也想被覆蓋上一層薄皮似地,染上了同樣顏色的光芒。
這種不可思議的光芒名叫「熒燎原」——是能對踩上去的人施加保護並強化其力量的,「焬煽」哈勃利姆的自在法。
繼承了「淼渺吏」德卡拉比亞的遺志,成為化妝舞會全軍的總司令官的他,那雙頭防毒面具加破爛斗篷的身影,如今正處在其作為援軍率領而來的大軍後方。
這樣做並不意味著他膽小,反而正好相反。因為他預料到,將會有一名火霧戰士無視軍容的厚薄,直接以他為目標發起襲擊。為了盡量不讓士兵們在這場戰鬥中白白犧牲,他才採取了這樣的措施。當然,這都是以他自身擁有足以單獨對抗那名火霧戰士的戰鬥力為前提的。
可是現在,這場對決卻並沒有發生。
關於目前戰場的整體情況是,在由劍山般的岩峰群構成的山嶽地帶中僅存的一片平原區域——位於墜落在其北端的星黎殿前方,直衛軍和要塞守備隊正在鞏固防守,而來自南側的火霧戰士兵團則正在發起猛攻。
當初在南邊山嶽地帶遭到阻攔的火霧戰士兵團,由於「神門」的暴露和星黎殿的墜落、以及隨即發生的預備兵力潰滅和「嵐蹄」費可魯的喪失等等有利時機,發起解禁特殊能力的強力攻勢,把舞台推進到平原區域的激戰。
在這種危機狀況下,德卡拉比亞採取了捨身守護的策略,直衛軍和要塞守備隊方面也暫時穩住了腳步,但那也只是一時間的事。由於「犀渠守護者」扎姆艾爾德曼提烏斯的進軍道路的開拓和兵團方預備兵力的投入,兩軍的均衡終於被打破,德卡拉比亞已經戰死,突破星黎殿的防守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然而——
現在,正好就是德卡拉比亞拖延的那段短暫的時間,為化妝舞會方贏得了援軍到達這個喜訊。
而且出現的援軍,並不是佐菲她們特別警惕提防,同時也認為不會馬上到達的南北防衛線部隊。而是本來應該正處於遙遠的西方撤軍路上的西部方面主力軍,以及他們的指揮官「焬煽」哈勃利姆。
戰場的形勢開始逐步發生逆轉。
扎姆艾爾通過「吉修卡之丘」構築起來的進軍道路,是為了一口氣突破在星黎殿前面鋪設防衛線的直衛軍和要塞守備隊而設的。因此,其形態為橫跨於平原區域中央的最短距離的石砌橋樑,兵團也同樣以一條直線的形式向前推進。
相對的,哈勃利姆率領著以「熒燎原」強化過的軍團出現的位置,正好就是在這條進擊路線的側腹……也就是平原區域的西側。兵團遭到突然湧出來的大軍的橫向襲擊,不得不在只差一口氣就能拿下星黎殿的位置上停頓下來。
橋樑現在已經成為聳立在平原區域的低矮城牆——
「可惡的渾蛋!明明只差一點了啊!」「呀啊啊啊啊!」「為什麼會從那裡冒出援軍來啊!?」「你有時間說話倒不如先把敵人踹下去!」「什麼,『熒燎原』——是『焬煽』哈勃利姆嗎?開什麼玩笑!」「嗚嘎啊,可惡!」「別讓他們上來,會被打斷陣型的啊!!」
為了應付一窩蜂地湧過來的軍勢,火霧戰士兵團已經應接不暇了。
相反,為了挽救友軍危機而竭力奮戰的西部方面主力軍士兵們,在「熒燎原」的輔助下更進一步提升了士氣——
「上吧上吧,快上——!!」「嘿啊,死吧死吧,全都去死!!」「竟敢把星黎殿搗亂成這樣,你們這幫討滅的道具!!」「殺殺殺,為德卡拉比亞大人報仇!!」「呀哈哈哈!看到沒有,骯髒的竊賊們!!」「不會讓你們為所欲為的!!」
以驚人的猛烈氣勢向橋樑發起猛攻。
兵團的總司令官「震威之結手」佐菲薩伯莉淑,如今正從遠處——作為現在的後方基地(話雖如此,由於火霧戰士根本不需要補給物資,所以其用途也就只是等待傷勢治癒的休息所而已)的分城城牆上——眺望著這一幕突襲的激戰場面。
以一擊粉碎德卡拉比亞這種大人物帶來的體力消耗,並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恢復的。雖然明知這一點,但是她的內心還是在跟「很想飛到如今正陷入苦戰的討伐者們身邊」這個誘惑作鬥爭。
「真沒想到會被預料之外的援軍橫插一槍呢。」
「果然,所謂的戰爭就是無法如己所願的東西啊。」
「拂之雷劍」建御雷之神搶先一步封住了契約者的懦弱之言(她們——或者應該說所有的火霧戰士——並不知道斯托拉斯擁有這樣的自在法)。
對這種嚴厲的關懷心存感激的佐菲,立刻重新換上了在危急時刻最需要的、身為總司令官應有的表情。然後,她就向背後——並非因為寒風而變得一臉蒼白的「姿影分配者」弗蘭索瓦奧力克——這個刺探著敵情的副官詢問道:
「現在,還剩下多長的時間?」
「是、是的。本來因為急行軍而亂作一團的陣形,不知為何到現在突然變成整然有序的齊步進軍……我想就算快的話也應該有三十分鐘左右的空餘。」
「大概是哈勃利姆預先派人去傳令了吧。通知他們自己先走一步,叫他們整理好萬無一失的陣容,好好塞住後方別讓敵人突破之類的。」
通過能以踏雪的敵人行動來捕捉遠處情況的神器「斯普雷特」,「佈置之靈泉」古洛戈赫按照契約者的報告作出了這樣的推測(順便一提,這個推測完全正確)。
沒錯——本來一直警惕著的來自背後的援軍——南方防衛網的部隊,終於在弗蘭索瓦的感應範圍內出現了。來自相反方向的北方援軍也毫無疑問會在不久之後出現。
由於出乎意料的援軍和包圍圈的縮小,火霧戰士兵團所保持的有時限的優勢也開始逐漸喪失了——面對這樣的實感,平時以豪膽著稱的佐菲也不禁握緊了手掌。只有平靜的表情毫無變化,轉而向旁觀者看去——
「現在,也差不多要陷入難以觀戰的狀況了。如果是你一個人的話,我想要突圍而出並不是什麼難事……我看,你是不是應該把『盡早脫離』這個選擇納入考慮範圍呢?」
聽了這句話的兩人——「皓露之使者」辛塔希爾和「殊寵之鼓」托拉洛克,卻很乾脆地拒絕了這個提議。聲音如常,同時也包含這通透的笑聲——
「我們還什麼都沒有看到啊。就算在這種半生不熟的情勢下被趕出去,我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觀點和意志。這方面的『關照』,還是請你不必多慮了。」
「就是這麼回事。這雖然是有點無禮的說法,就憑被你救了性命這種『人為的事實』,我和剩下的『四神』也不會有所行動,也不會繼承你的立場去率領討伐者們的戰鬥。」
如果在這時候賣個賭上性命的人情,以此作為自己萬一遇到不測時的保險——佐菲的這個稍帶私心的如意算盤,已經完全被看穿了。不愧是火霧戰士中處於特殊地位的『大地四神』,簡直沒有任何乘虛而入的餘地。
佐菲只有投降,同時懷著少量的抱怨之意笑了起來,對自己的無禮道歉道:
「對不起。竟然拿自己的死來威脅人……現在迎來了危急時刻,似乎連我原本也很討厭的差遣別人的壞習慣,也不自覺地暴露出來了。」
「薩、薩伯莉淑總司令官……」
在一旁聽著兩人對話的弗蘭索瓦,感受到那種好像接下來一定會死似的氣氛,原本已經很蒼白的臉就更變得全無血色了。平時一般都會斥責他的古洛戈赫,也好像在抗議似的沉默不語。
建御雷之神乾脆懷著開玩笑的心情笑了起來。
「嘿嘿,在手下士卒聽得到的地方說出有關自己死的話來,這可是連續兩次的失態啊,『震威之結手』佐菲薩伯莉淑君。」
作出回答的佐菲,則回以堅強的笑容:
「的確是呢,『拂之雷劍』建御雷之神氏。總覺得從剛才開始就老是做錯事。弗蘭索瓦,看在我們五百年的交情份上,你就忘記我剛才說的話吧。」
「是的。」
「惡鬼也會流眼淚……還是應該說鬼也有生病的時候呢。」
古洛戈赫說了句逗趣話,身為總司令官的兩人這次才在內心想道:
(話說回來,西部方面的主力竟然連同指揮官一起早早回歸,這實在是一大誤算。)
(的確,哈勃利姆精通戰術和戰略,確實是個危險到極點的對手……這樣看來。)
就在這時候——
遠方的戰場上,傳來了一陣規則性的轟隆巨響。
眾人對這種巨響也心中有數。
「還好好地把『磷子』炮兵也帶回來了呢。」
想到自己所危懼的事情一再發生,佐菲不禁咬緊了牙關。
建御雷之神的聲音中也滲透著沉重感。
「看來是打算向扎姆艾爾德曼提烏斯的建築物發起真正的摧毀攻勢了。」
「嗯……在這樣的狀況下,可不能失去僅有的一點地利優勢。」
說完,她就馬上決定再度出擊了。
雖然力量的消耗還沒有完全恢復,但是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雖然扎姆艾爾是一個很有經驗的指揮官,而且戰鬥中的火霧戰士們都是強者雲集的好手,但是從陣容上來說並沒有為應付意外襲擊做過準備,而且戰鬥的對手還是被哈勃利姆的「熒燎原」強化過的大軍。如果在這種狀況下連作為低矮城牆的橋樑也被他們轟碎的話,就會陷入無法收拾的純消耗的亂戰……這樣就會讓陸續有援軍到達的化妝舞會獲得壓倒性的有利優勢。
(當然,哈勃利姆肯定是這麼想的。)
(再補充一句的話,他應該是打算以此作為威脅,來誘使我們出戰。)
援軍到來的影響,並不在於單純的兵力差距,完全就在於哈勃利姆作為指揮官的本領。而且自己現在也只能被動地走上對方所鋪設的沒有其他分支的道路。兩人不禁從心底感到巨大的威脅。
然而,兩人還是站出來了。
作廢向後轉過身來,向副官下命令。
「南北方,如果有其他援軍接近的話,必須做好充分的注意和警戒。除了我和扎姆艾爾之外,也別忘了通知各部隊的隊長。」
這時候——
「啊……」
辛塔希爾叫住了站在圍牆邊上的兩人。
聽到他相當罕見地發出了含糊的聲音,佐菲她們兩人不禁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有什麼事嗎?」
「不……」
平常表情上總是充滿確信的他,現在的確是很罕見地顯露出不明朗的色彩。隨後,他又以彷彿要讓人重新意識到他的嚴肅容貌似的認真表情,指示性地對準了天空中的某一點。
他到底在指示著什麼,自然是不用多問了。
位於那個地方的存在,就是以暗雲為背景漂浮在空中的「神門」。
在其周圍展開的戰鬥,由於哈勃利姆更為重視地面的緣故,並沒有出現特別明顯的變化。兩陣營的亂戰依然在繼續。由於投入了預備兵力,己方甚至稍微佔據了優勢。
然而,辛塔希爾並沒有在看那場戰鬥。
「稍微,在『那裡面』有種奇怪的感覺。」
「裡面,還是應該說另一側才對呢。」
托拉洛克也同樣引導著眾人把視線集中在「神門」之上。
然而,佐菲卻完全不明白。
或許他的優秀探知能力會感應到什麼——佐菲不禁回頭看向弗蘭索瓦,然而他也只是搖了搖頭。
就連提出這件事的辛塔希爾本人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他們「四神」是在通過嚴格的修行提高對「存在之力」的適應性後再進行契約的特殊存在。說不定以那種修行培養的能力會感覺到什麼東西……不管怎麼說,既然連他自己也沒辦法確定的話,那麼其他人就自然不得而知了。
弗蘭索瓦終於把所有人都隱藏在心裡的最大不安說了出口。

「難道是……『祭禮之蛇』回來了嗎。」
「……的確有這個可能呢。」
古洛戈赫接著發出了沉吟。
創造神「祭禮之蛇」的歸還,也就意味著後來闖進「神門」的「炎髮灼眼的殺手」等人的敗北。這並不是對她們信任不信任的問題,而是作為身處戰場的人,對意味著戰爭的敗北一事感到的不安,弗蘭索瓦只是把這種不安說了出口而已。就算是佐菲和建御雷之神,也都懷抱著同樣的不安。
一瞬間的短暫沉默,被第二次炮兵齊射的巨響打破了。
回過神來的佐菲,馬上把重點轉回到目前戰況的對應之上。
「辛塔希爾,如果你還把握到其他事情的話,請通過弗蘭索瓦通知我。」
「弗蘭索瓦奧力克,你也別因為動搖延誤了執行剛才的指示,萬事拜託了。」
建御雷之神剛剛吩咐完,「震威之結手」就帶著紫電飛了出去。
在朝著降落點前進的曲線軌道中,兩人眺望著展開於天地兩方的戰場——
(真是的,這已經不是無法事事如願那麼簡單了。)
(如果能就這樣拋下不管的話,人生也不知道有多輕鬆呢。)
以互相吐露真心話來恢復內心的平靜。
「嗯,實在是一點也不輕鬆。正因為這樣,勇於開闢道路的心才有——意義!!」
大喊一聲後,佐菲就繫緊了修女服的衣擺,同時翻轉體勢。
她的降落點所在的位置,是周圍沒有士兵的大軍後方,也就是左右各展開一排作為炮兵的圓筒型大型「磷子」的敵方將領——「焬煽」哈勃利姆所在的地點。
身後帶起一道耀眼的光軌——
「——嗨啊——喝——!!」』
使出一記雙腳飛踢。
然而,哈勃利姆在被命中前的瞬間卻讓自身融入了「熒燎原」的光芒中。
佐菲當然也預料到這一點。當前的首要目標,是殲滅正在對扎姆艾爾他們固守的橋樑實施集中射擊的「磷子」炮兵。飛踢以猛烈的勢頭擊碎了大地,其碎片又進一步被粉碎,龐大的紫電頓時向四周飛散開來。
剩下的「磷子」本來就不具備除炮擊以外的戰鬥力,在紫電的爆發中馬上就粉身碎骨,同時又連續發生誘爆,綻放出各種顏色的火焰飛散消失了。
獨自站在其殘跡中的佐菲,確認到「熒燎原」還燃燒在周圍的地面上。實際上,她們彼此並非作為一隊的指揮官,而是作為一名火霧戰士和一名「使徒」進行戰鬥,這還是第一次。
「…………」
在旺盛燃燒的「熒燎原」的怪異光芒中,佐菲默默地等待著。
作為情報上的知識,雖然也從各種資料中獲得過。但是在實際面對的時候,對方會如何出招,如何接招,卻是很難作出估計(這一點恐怕雙方都一樣)。
噼啪——
左後方的岩石綻射出了一星火花。在周圍的地面上,佐菲已經預先展開了一層薄薄的紫電機關以作警戒。如果有什麼人從地下冒出來的話,馬上就會在那裡綻出火花。
「!」
作出反應的佐菲立即伸出手指,以收束的紫電向其擊落。
出現在那裡的哈勃利姆,把身體巨大化到原來的三倍大,其身體的右半部分突然在此攻擊中被擊飛——
「終於——登上我的舞台了嗎。」
從殘留在傾斜的身體上的那個烤焦的防毒面具中發出了聲音。
(讓身體分離成兩邊採取夾擊和誘敵戰術,這個據說是他的單人戰鬥方式呢。)
(如果光是這樣的話,就等於什麼都不知道吧。)
在以無聲之音交談的同時,佐菲還隨時警惕著另一方的出現。這時候,剩下來的一方的防毒面具接著說道:
「沒想到如此豪傑,也不得不主動踏上這引誘的陷阱,實在可悲。雖說如此,這也是戰爭的規矩。」
果然他的目的就是把自己拖進戰場讓自己加速消耗。知道了這一點的佐菲——
「但是,只要在這裡將你牽制住,你就無法下達準確的指示了吧?雖說是陷阱,但至少也要把引誘用的餌食拿到手啦。」
懷著刺探的打算向他搭話。
那傾斜的身體以不變的口吻回答道:
「我的身體要做的事,有兩個就夠用了。
聽到他的聲音如此平靜,佐菲反而感到一陣惡寒,連忙環視了一下周圍狀況。
然後,她發現了。
「!」
在遠處,他們剛才出現的平原區域的西側——
還站著另一個戴著防毒面具的哈勃利姆巨大化後的半個身體。
為了避免捲入戰鬥,身邊還有佈告官「翠翔」斯托拉斯在守護。
兩側,還排列著一大排一眼就看出比剛才更強的「磷子」炮兵。
「既要讓你消耗力量,破壞的圖謀,也要實現。」
身邊的防毒面具這麼說。
「射擊!」
遠處的防毒面具這麼喊道。
從整排「磷子」炮兵中吐出來的破壞力,化作伴隨強烈光芒的曲線流星群,從佐菲的頭上飛過。
「扎姆艾爾!!」
發出的叫喊聲,馬上就被遲一步傳來的、比剛才的齊射還要強烈兩倍的轟隆巨響抹消了。
流星群所飛往的戰場——在被炮擊轟炸得崩塌了數處的橋樑上,依然展開著激烈的攻防戰。
位於其中心擔當前線指揮的扎姆艾爾,根據在戰場外側新湧起的力量規模,以及再次跳開躲避的「使徒」們的舉動(在哈勃利姆的「熒燎原」中獲得加護的人,會遵從他的「歌」而採取或進或退的行動),更重要的是根據自己豐富的戰鬥經驗,瞬間就領悟到目前正面臨著更甚於剛才的危機。
「——喝啊——!!」
他迅速單膝跪下,以手掌擊打腳下的石板。
以該處為中心,從石板縫隙間閃爍出薄墨色的光芒,把站在上面的火霧戰士們盡數彈開,同時瞬間化作一道保護著他們的堅厚石壁。
幾乎就在構築完成的同一瞬間——
跟第一擊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龐大破壞力,在石壁的表面上轟然炸裂開來。戰場上,順著石壁的走向燃起了一條直線的猛火,向周圍釋放出震撼耳膜和腹部的巨大衝擊。


有著半球形屋頂的禮拜堂,在配置於其四方的細長尖塔的其中一根——
「呼——」
在其頂部喘著疲勞的粗氣的「儀裝之驅手」卡姆辛,向撞碎旁邊的城牆、乘著火焰怒濤出現在眼前的「紅世魔王」轉過身,並且毫不猶豫地縱身向前躍出。
原本正準備向他施加追擊的「魔王」、「壞刃」薩布拉克——
「唔!?」
對反而向自己跳過來的火霧戰士感到吃一驚,面對其手中的鐵棒「梅凱斯特」,不由得交叉起兩手的劍來嘗試將其擋住。
然而,那以無與倫比的怪力揮出的大重量物體,根本不容許有絲毫的停滯。其揮落的勢頭完全沒有減弱,輕而易舉地粉碎了企圖抵擋的劍,順便把劍的主人也整個擊飛了。
黑衣人撞破了禮拜堂的屋頂,一直摔進了裡面。
卡姆辛立即在腳掌上爆發出褐色火焰,強行把下落的軌道扭轉為追擊的方向。在已經穿了洞的半球屋頂上,再多開了一個洞衝進裡面,在其內部——反射著彩色玻璃光芒的耀眼地板上重重落地。
在禮拜堂中間部分,把排椅和鋪石撞得粉碎的薩布拉克,正呈「大」字形倒在那裡。
兩人確認了在他身上並沒有肉眼能看見的損傷——
「啊啊,這種沒完沒了的遊戲也差不多該想辦法做個了結了。」
「唔,話雖如此,在弄出一道傷口之前,他是說什麼也不肯停手的吧。」
在發出慨歎的同時,卡姆辛隨手舉起「梅凱斯特」揮了一圈,然後向地板擊落。隨著「砰喀」一聲超越承受極限的巨響,「梅凱斯特」陷進了鋪石之中。
這時候,薩布拉克保持著倒下的姿勢——
「在明白這一點的前提下還是選擇了近身戰鬥,是為了不讓我向其他兩人下手嗎。的確,我只能具備這一個身體的知覺……你們也只不過是在躲起來拖延死期,或者馬上被砍死這兩者之中作選擇而已。在我新的自在法『真聖痕』的面前。」
嘀嘀咕咕的以似乎不打算說給人聽的低聲沉吟道。
面對如此的豪言壯語,兩人——
「啊啊,可是對於以前的『聖痕』你不是也說過同樣的話嗎?」
「唔,由於只有一個人的知覺而出現的大意……或者說,是被戳中了無法克服的弱點而敗北——我聽說這就是上次戰鬥的經過吧。」
雖然嘴上是說著挖苦的話,但是作為現狀認識來看,薩布拉克方面明顯佔據著很大的優勢。
讓自己的身體滲透地域一帶,在此範圍內擁有近乎無限的耐久力和回復力的他,最缺乏平衡性的一個特徵,就是知覺本身只具備於作為司令塔的人偶之上。因此在戰鬥中,只要有一個人牽制著他的行動,其他人就不會遇到危險(當然,不用說也知道,要憑一個人來牽制他這件事本身也是非常困難的)。可是現在潛伏在附近的其他兩名火霧戰士——「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和「輝爍撒布者」麗貝卡列德均已被他的自在法「真聖痕」所傷這個事實,卻成為了令狀況向不利的方向傾斜的一塊重石。
跟過去已經被破解的、即使是擦傷也會逐漸擴大傷口的「聖痕」不一樣,這個「真聖痕」是僅僅針對無法癒合這一點進行了強化的自在法。
雖說是「僅僅」,但只要是受傷的話,就理所當然會發生體力的消耗。更重要的是,潛伏中的兩人已經在戰鬥中負了重傷。隨著時間的經過,火霧戰士們將被逐步逼進不利的局面——薩布拉克的這一指摘,是完全正確的看法。
卡姆辛暫時還沒有受傷,只不過是由於在後方佈置自在式陷阱的位置關係,並沒有站在戰鬥的最前線而已,並不是說他的八字剛好能克住對方。反而是作為他本來戰鬥形態的瓦礫巨人「儀裝」也被封住了,這樣的現狀已經可以說是處於壓倒性的不利局面。
不管如何,從薩布拉克的角度來看,只要找機會讓刀刃在對方身上隨便擦一下,他就可以從那裡延伸出擴大傷口的自在式,讓對方遭到致命的重傷。
他之所以沒有執拗地向其他兩人發起追擊致其於死地,而選擇了跟卡姆辛對陣,也都是因為他有著「只要先弄出一道傷口,之後的狀況無論如何也能扭轉過來」這樣的自信——而且那幾乎就是事實。
當然,卡姆辛也並不只是在漫無目的地逃來躲去。即使在現在這一刻,他也在思索著保護自身的措施,以及能打開局面的對抗手段。
(啊啊,恐怕她們倆光是準備最後的攻勢就已經很吃力了吧。)
(唔,這邊還是只能由我們這副老骨頭來設法應付了。)
以無聲之音互相說完,卡姆辛就把插進地裡的「梅凱斯特」一舉拔出。以彷彿拿著小樹枝般的輕巧動作扭動右手腕,讓大重量的鐵棒在掌心上滑動,最後緊緊握住其下端。
「啊啊,要弄壞這樣的建造物實在有點可惜。」
「唔,反正只是神的現世泡影之夢,就算消散了也不會有所怨恨的吧。」
卡姆辛繼續把「梅凱斯特」高高揮起,然後在右側的地板上狠狠地錘了一下。
在褐色火花濺散開來的瞬間,一個小小的自在式亮了起來,隨即又消失了。
「啊啊,如果他一直這樣躺著不動的話就最好不過了。」
跟他若無其事的口吻相反,這次他以大幅度的動作抽回了「梅凱斯特」。從其敲擊地板的前端延伸出一條鎖鏈般的褐色火焰,在拉開一定距離後繃緊為直線——瞬間,在他的怪力拉動下,地板以及下方的地面都被整塊挖了出來。
彷彿要把倒在地上的「紅世魔王」砸成肉醬似的,卡姆辛揮起即時製作的流星錘,在頭上甩了一兩圈,然後毫不留情地自上而下狠砸下去。在打擊力完全釋放出來之後,發生了爆炸。
「唔,目標大致上已經——」
正當比希莫特這麼說的時侯,茜紅色的光芒、繼而是火焰——就像被誘爆似的從地板的鋪石中噴射而出。卡姆辛剛要轉眼看去——
「!」
在禮拜堂的內側發生了幾乎要把裡面所有東西都轟飛的巨大爆炸。
翻湧澎湃的火焰,其內部隱藏著狂舞不止的無數劍刃,逐漸把連殘骸也算不上的禮拜堂碎片切成齏粉。其中一把劍刺在空中漂浮的某個石塊上,頓時砰地顫抖了一下。
站在石塊上的人,不用說自然是卡姆辛了。
「啊啊,好險好險,還差一把沒能彈開。」
「唔,那一把就是最要命的,必須非常小心才行。」
那就是最初以「梅凱斯特」打入地板的時候,在暗中配置的自在式的顯現……以站立地點為中心挖出的直徑兩米左右的半球狀地面。
保持著在禮拜堂內的相同站姿佇立不動的他,向下方俯視了一眼——確認到在禮拜堂中央捲起漩渦向上翻湧的火焰怒濤之上,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出現了對手的身影。
——簡直就是徒勞的活化身一般的薩布拉克的身影。
然而,卡姆辛他們也為了不讓自己的努力化作徒勞——
「啊啊,你剛才說目標已經大致上什麼來著?」
「唔,應該是『達成』吧?」
採取了某個行動。
只見他把手握的「梅凱斯特」向正上方舉起。
「儀裝。」
「卡迪修血印,點火。」
聽到了兩人的聲音,在周圍各處殘留著激戰痕跡的瓦礫中,同時燃起了幾十個、幾百個由褐色火焰構成的自在式。大範圍向「詣道」擴散開來的那些自在式,看起來就像是稀疏的燈火。
「起動。」
說完,卡姆辛的身體就立即被同色火焰構成的「卡迪修心室」所包裹,漂浮了起來。開始向瓦礫——在每個戰鬥過程中細心地向其注入力量,將薩布拉克的干涉排除在外的瓦礫——集中精神。
「自在式,卡迪修血脈形成。」
在作出響應的比希莫特的聲音引導下,從分散在四周的自在式中,遠遠地飄出無數如絲線般纖細的火焰,在跟「卡迪修心室」結合起來的同時突然變粗,開始了對心室的牽引。
「展開。」
察覺到新的攻擊準備,卡姆辛朝著正準備飛撲過來而彎起身子的薩布拉克,踢出了腳下的一團石塊。化作炮彈的石塊在薩布拉克身邊發生爆炸,而踢出石塊的卡姆辛則高高跳起到空中。
「自在式,卡迪修血脈同步。」
各處的瓦礫彷彿要撞上去似的,同時向著跳起來的他身邊飛來。通過看起來簡直跟爆炸無異的噴射式制動,讓褐色的火焰在空中膨脹了數秒鐘後,突然從內側打破了外殼——
那是一具由瓦礫構成的巨大人偶。
這正是終於成功被構築的——然而並沒有出現本應同時完成構築的長鞭,作為其把手部分的「梅凱斯特」只是緊握在右手上的——「儀裝」。
從爆炸火焰中重新站起來的薩布拉克——
「什麼!?」
現在才察覺到——眼前竟然站著一具不可能存在的巨人,而且並不是僅僅是站在那裡,而是扭轉著腰身,正在蓄勁準備使出一記側拳。
剎那間。
「——」
伴隨著巨大物體高速移動產生的恐怖感——
嘶喀!
拳頭擊中了薩布拉克的整個身體。
「——嘎——啊!」
還沒來得及叫喊,他就整個人被擊飛了。
就像碎石似的撞在石牆上,反彈到空中。
在那高速掠過的朦朧意識中,他看到了——
「——嗚。」
不知何時已經跳上空中的瓦礫巨人,正舉起雙腳向自己踢落的身影。
「噢噢噢——!?」
在他能發出正常聲音的時候,視野已經被遮蔽,黑暗和大重量的火焰瞬間把他壓成了肉醬。
褐色的大爆炸不停地搖撼著「詣道」的淺薄地層。
「啊啊,但是……」
「唔,大概是吧。」
卡姆辛和比希莫特利用落地和爆炸的反作用力再次跳起,跟薩布拉克拉開了距離。他並不會因為一次兩次的重擊成功命中而有所鬆懈。如果靠「這種程度」的招數就能將他打倒的話,他們三位本領高強的火霧戰士也不會這麼吃力了。
(啊啊,畢竟這身儀裝,也只不過是在發現下一個突破口之前用來拖延時間的東西啊。)
(唔,而且連擦傷也會致命,至少也要弄個盾牌吧。)
就在他們這麼想的時候,考驗他們覺悟的身影,已經從巨人的腳印中站了起來。
「原來如此,的確不愧是有著『破壞狂』之異名的怪物,實在了不起。但是,即是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也無法對我造成威脅。雖然這也是由我的存在方式本身的特性決定的。」
在自言自語的薩布拉克周圍瀰漫著的茜紅色火焰,突然被凝縮到了他的腳下。
(!)
對這種火焰形態有過印象的卡姆辛,反射性地將瓦礫巨人的雙腳像扎馬步一樣向前後張開,同時將左手大大張開並向前伸出——這就是他們的防禦體勢。
前方,集中在薩布拉克腳下的火焰,作為向一個方向飛行的力量在瞬間被釋放出來。並非是爆炸,而是類似於銳利光帶般的茜紅色的猛烈攻擊。
當然,作為彈頭的就是帶著無數劍尖的薩布拉克自身。
不用一瞬間,兩者就發生了碰撞。
結果也一樣,連一瞬間也不需要。
薩布拉克沒能完全貫穿集中起防禦力量的巨人手掌,只是在削掉小指頭和手臂一部分石礫的同時錯開了軌道,飛到了巨人的後方。只見他翻飛著斗篷在遠處冒出的火焰怒濤上著地,注視著這無法讓自己滿足的戰果。
「噢噢,非但沒能貫穿胴體的中央,才僅僅削掉了手掌一端嗎。把那種規模的力量集中到一點上防禦的話,就連我的絕招也無法得到太大的戰果嗎……但是……」
相對的,卡姆辛他們則滿懷無奈地在巨人裡面注視著薩布拉
(啊啊,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材料,這麼快就被削掉了。
(唔,只要戰鬥就會被破壞……只能作為世界的自然規律接受下來啦。)
他們之所以沒有在「梅凱斯特」上構築長鞭,也就是這個原因。由於無法像平常一樣隨時隨地補充組成巨人用的瓦礫,他們就採用了平時很少用到的直接格鬥方式。雖然作為緊急時的後備,他們在構築巨人的時候已經保留了一部分預備材料沒有使用,但就算是那樣,也當然不可以隨便浪費。
(唔,可是如果持續這種狀況的話,根本就談不上什麼找新的突破口啊。)
(啊啊,雖說如此,如果不鞏固防守的話,就連維持這種狀況也會很困難吧。)
然而,跟他們對峙的「紅世魔王」,卻連這樣的停頓也不允許。
稍微拉開距離,再次立於火焰怒濤之上的薩布拉克——
「就算有巨大的力量,也不會改變什麼。就像走我平常走的路,不斷接受委託,抹殺目標一樣。因為擁有足以那樣做的力量,所以殺掉眼前的障礙物。只是這樣而已。」
在自言自語的同時跳了起來。
卡姆辛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竟然落在了火焰怒濤的背後。散發出茜紅色光輝,內部舞動著無數劍刃的火焰裡頭,有著他如同黑影般的模糊身姿。
「這樣一來,我還是能成功把他們擊敗。」
在那同樣模糊的自言自語聲傳出的同時,火焰的怒濤進一步向周圍滲透、翻湧、充溢,擴大到足以將巨人包攏在內的幅度,也膨脹為足以將其吞沒的厚度。
對於如此龐大的力量顯現,就連卡姆辛和比和比莫特也不禁露出驚愕之色。
「啊啊,這樣一來可不是說什麼保留後備的時候呢……!」
「唔,首先要挺過眼前這一關才行。」
瓦礫巨人揮起右手,把周圍一帶剩下的備用瓦礫都吸引了過來。集中過來的瓦礫被連結到「梅凱斯特」上,化作一面足以保護整個身體的長方形巨盾。
在那之前——
位於怒濤的彼方,
擺出準備姿勢的薩布拉克,
把兩手的劍都對準了前方。
混入了劍影的由茜色火焰構成的怒濤集中到一點,然後向前方猛然噴出。就好像縮窄口徑提高了速度和壓力的山洪一般,火焰的怒濤被「發射」了出來。
面對如此驚人的破壞力奔流,卡姆辛立即向石盾注入全身力量,設法進行抵禦。
混入在火焰中的無數劍刃都同時把劍尖對準前方,一把接一把地撞上石盾隨即變得粉碎。在持續集中轟炸的茜色怒濤周圍,不斷飛散又不斷把空氣烤得灼熱的火焰,粉碎後像雪花般閃閃發光的劍片,兩者就像風暴似的到處橫衝直撞,展現出一副堪比地獄的恐怖光景。
僅僅靠一點來持續承受著這種攻擊的瓦礫之盾,也快要接近極限了。
(不妙啊。)
某種不明確的危機感,掠過了卡姆辛的內心。
以龐大的熱量和強化鐵塊進行的斷續性攻擊,在不知不覺間不斷切削和熔解著石盾的表面,其餘波甚至已經開始對本體邊緣部分造成了損害。
(但是,還差一點。)
勉強支持著他的忍耐力的邊框部分,在薩布拉克釋放出的怒濤攻勢下正在不斷被削薄。現在已經被消耗了大半,剩下的幾乎連十分之一都沒有。
(還差一點……!?),
這時候,在即將到來的最後一輪噴射——從正面湧來的火焰團塊後面,可以看到薩布拉克正緩緩地把雙臂向水平方向展開,接著又將其高舉伸向背後的身影。
心中掠過的惡寒——
「——斬。」
通過薩布拉克自身的話語獲得了印證。
高舉過背的兩手,同時以凌厲的動作揮向前方。隨著動作被射出的那兩把劍吸收了最後一團茜色怒濤,並將其收束集中起來,最終化作一把巨大的長槍想前方飛出。
僅僅是一擊——
「嗚!!」
不光是石盾,槍尖甚至刺到了巨人本體之上,引發了令卡姆辛頭暈目眩震撼全身的大爆炸。足以撕裂穿破岩石巨塊的巨大衝擊,把巨人上半身的半數石礫都轟飛得無影無蹤了。
「嗚、啊——」
心臟的位置……雖已暴露但還是勉強保護著內部沒有受影響的「卡迪修心室」——漂浮在裡面的卡姆辛已經陷入意識朦朧的狀態——
「卡姆辛涅布哈烏,前面!!」
「——!?」
就在那時,薩布拉克已經靜悄悄地蹬地躍起,在彎曲身體的途中從腰間拔出一把粗陋的短劍,凌厲地向前揮出。
「好痛!」
完全是出於本能的迴避,卡姆辛以右手的手掌撥開了衝著自己脖子而來的刀尖。在那一瞬間傳來的劇痛,宣告了自己也終於被刻印上自在法「真聖痕」的事實。
背後,在充滿飛舞的火粉和劍刃碎片的地獄中落地的薩布拉克——
「真是不明白,啊……只不過是『這樣的小事』,究竟有什麼執著的意義啊。」
依然是小聲發出了沉吟。


黑蛇已經回到了近代初期附近的「詣道」。
裝飾華美的城館,高聳入雲的天守閣,幾何體風格的寺院,華麗的巴洛克教堂,粗糙的石砌民房等等,所有這一切都逐漸扭曲崩潰,被盡數吞沒到世界的裂縫中。
彷彿以此作為祭品似的消滅著自己生成的世界,巨大的蛇身正朝著數千年夢境的終點——自己所渴望的世界飛馳。
在肆意狂奔的頭頂上,刀鋒正在交錯,火花正在飛濺。
以揮出大劍「吸血鬼」的慣性讓身體躍到空中的代用體「祭禮之蛇」坂井悠二,隨著「噌」的一聲重重落地。
「夏娜,即使在跟你戰鬥的現在,我對你的強烈思念還是沒有改變。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你願意回來我身邊,共同為御命努力嗎?我的願望就是讓你獲得解放。」
以大太刀「贄殿遮那」擋開攻擊的「炎髮灼眼的殺手」夏娜,「咚」地踩著華麗的步伐重新站穩身子。
「悠二你才是,只要現在壓制住化妝舞會或者跟他們撇清關係,然後協助我就行了。無論是對我來說的困難道路,還是我真正期望的事,這樣就已經解決一半了。」
「事以至此,那樣的事……根本不可能做到啊!」
悠二在發出真摯呼喚的同時,再次向前踏出。為了發揮出能令刀刃相碰的對手受傷的寶具大劍的特性,他特意把斬擊的軌道對準胴體的中心部,力求製造出兵刃相抵的狀況。
夏娜當然很明白他的意圖所在。就像從剛才開始的刀劍交鋒中一樣,她以凌厲的勁力通過大太刀的刀身將帶著驚人的質量逼近而來的劍刃彈開,同時設法使對方動作出現破綻。
然而,悠二的怪力卻是非同尋常,光是將其彈開也非常費勁。而且就算因為招式的強烈性而導致身體喪失平衡,也能夠通過後腦伸出的漆黑龍尾來瞬間調整重心,支撐身體,危險的情況下則依靠自身進行防禦,然後再次發起攻擊。
現在的悠二,在大劍被彈開的時候也沒有刻意反轉其軌道方向,而是順勢轉身背對著對方,並且以龍尾使出連擊。
夏娜也盡量避開這招強烈的打擊,一旦理解到無法施加追擊就老實退後,並不會強行突破。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反覆著這個過程。
彼此沒有使出能決出勝負的大規模攻擊,只是反覆進行著劍與劍之間的攻防——他們之所以這樣做,並不是因為兩人彼此遷就彼此關照這種膚淺的理由。
雖說很巨大,但畢竟是站在蛇身移動中的蛇頭這種不安定的舞台上,而且背後是掉下去就完蛋的兩界夾縫,更重要的是兩人後方還存在著以微妙的均衡維持著對峙狀態的人們。
一方是出現在「詣道」的火霧戰士殘骸的淡色人影。
另一方則是三柱臣(雖然還有另外三人,但是不能算在戰鬥人數內)。
淡色人影雖然無法通過發出聲音來表達意志,但是針對夏娜當初來襲時下達的命令,為了不讓別人妨礙兩人的戰鬥,於是就在兩人身後組成了人牆進行防護。
三柱臣這邊目前雖然是聽從盟主的命令而處於待機狀態,但是從各人的表情就可以看出,那也只是套在理性上的一根隨時會斷的細絲。只要夏娜一旦用令他們感到危險的力量對付悠二,三人就會毫不猶豫地突破眼前的人牆來協助盟主。尤其是「頂之座」黑卡蒂並不會無條件遵從身為代用體的悠二所下達的命令。這一點夏娜也因為自己親身體驗過的痛楚而知道得一清二楚。
悠二和夏娜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由於淡色人影和三柱臣的參戰而引發的後果不堪設想的無秩序亂戰。兩人都在自身勉強保持著的均衡中力求壓制對方……在劍擊戰中一直窺視著恐怕是最後的一次機會。在其間交換的對話,也是跟劍這種「快捷手段」處於同一次元的、為了使對手軟化而進行的發自真心的說服。
要是錯過了這個機會,等下次遇到的時候,恐怕就會變得無法收拾了。
就是這種難以言喻的危機感,讓他們不停地發出聲音。
代用體首先以坂井悠二的立場——
「對,絕對是不可能的。」
接著再以「祭禮之蛇」的立場說道:
「坂井悠二已經毫無隱瞞地把一切說出來了。」
把大劍「吸血鬼」對準臉的中線這種應戰姿勢,看起來就好像暗示著站在眼前的是兩個人似的。
「沒錯,我是在說出了執行御命會發生什麼事,誰會對誰產出什麼反應,甚至還把模擬實驗的結果也告訴他之後,才向他伸出手的。坂井悠二是在知道這一切的前提下,握住了我的手。」
劍稍微發生了傾斜,某一方佔據的比例變大了。
「坂井悠二,知道了火霧戰士這種存在是絕對……沒錯,是『絕對』不可能支持御命的。即使如此,他還是希望能讓『炎髮灼眼的殺手』從戰鬥的命運中獲得解放,希望好好守護家人和朋友們,並且懷著這個願望下定決心……也就是決定跟我們化妝舞會共同進退。」
當這個聲音消失在破碎世界中的時候——
喀鏘!
傳出了一個金屬的聲音,夏娜的雙腳被抓住了。
腳下,在從悠二身上悄悄伸出的細如絲線的銀色影子中,冒出了扭曲鎧甲的手臂和身體,其中還混入了各種各樣的零件。夏娜立即領悟到剛才的長篇大論是為了封住自己雙腳的誘餌,但是卻沒有用力掙開,而是繼續聽他說話。她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覺得這是了解他至今都不願表明的御命核心、或者是其中一點鳳毛麟角的好機會。
好幾件混入了機械構造的鎧甲,彷彿緩緩地讓身體爬上來似的抓住了少女的身體各處,逐漸擴大了拘束的面積。面對這種期待中的姿態——
「以輕薄的話語來侮蔑這個決心,是絕對不允許的。」
悠二向她投以燃燒般的視線,用沒有拿劍的手向背後下達指示。
「貝露佩歐露,歸還的影響,現在怎麼樣了?」
後方,隔著淡色人影的人牆,貝露佩歐露行了一禮:
「教授,可以跟『吟詠爐』進行同步吧?」
在更後方的位置,遵從了剛才的指示伏下身子——可是兩手還是拿著奇怪的裝置,不知悔改地繼續觀測著周圍的狀況——的「探耽求究」丹塔裡奧教授,彷彿折斷腰骨似的,從伏下的身體中只把上半身直立了起來。手臂也向著關節的反方向彎曲,指著背後的機器說道:
「那當~然了!通~過對『御命詩篇』實行壓~縮存入,並~且跟星黎殿的『吟詠爐』進~行同步,就能夠身~在『詣道』!!感~應到另~一方世界的異~變!為~了讓它變~得更~容易攜帶,做成可~以人~手一台的尺~寸後誕生的,正~是這個『我學之結晶excellentt252546——論議之笈』!!」
「不過其中九成都是用於其他用途的觀測機器的集合體嗚啊好痛好痛好痛!」
教授邊用另一隻手捏著多米諾邊按下開關,機器上方馬上「啪喀」地打開了。
從裡面冒出來的東西,是由亂七八糟的電燈泡和大量排線構成的、呈半球狀的奇妙頭盔。教授把它套在頭上,那些燈泡就開始華麗地閃爍了起來。
等頭盔上的燈泡以亂七八糟的順序閃了十幾秒之後——
「唔~唔唔唔~唔~唔~——!」
兩個同樣的計量表,逐漸令教授的頭腦中組合形成的圖像趨向清晰。
原本不停地搖晃著腦袋的教授,突然挺直了腰板僵住不動——
「……已經來了……!——已經來了——!」
當他逐漸上升的音調達到頂點的瞬間,燈泡也全部亮了起來。
在圖像完全結合完成的瞬間,教授面對自己期望之中的結果——
「已~~~經~~~——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發出了彷彿撕破喉嚨般的狂亂叫喊聲。
一個大大擺動起來,另一個保持靜止——這就是兩個相同的計量表顯示出的結果。
只不過是這樣的東西,然而對他來說……對他們來說,卻是非常重要。
在遠超平時的異常興奮中,教授的舌頭開始加速運轉。
「那是國家!或是大陸!甚至是星球!從那裡開始直到世界盡頭!!襲擊了所有存在的似是而非的激震!!由存在於兩界夾縫的巨大建築物的崩潰引起的收縮運動括號推測!古今未曾有!空前絕後!聞所未聞的天變——地異!!」
骨碌碌地一邊轉動著下半身一邊站起來,用食指指向頭頂喊道:
「就讓我來命名吧,其名字乃——『朧天震』——!!」
聽到這個對他來說似乎顯得有點平靜的宣言,被鎧甲拘束著身體的夏娜不禁感到一股異樣的寒意。


在移動要塞星黎殿被破壞得慘不忍睹的城郭高處——尖塔的頂部上,有一個男人。
男人舉著燃燒的火把,俯視著作為自己失態證明的被粉碎的「秘匿聖室」,然後又抬頭望著漂浮在遠方的「神門」。從其胸部——幾乎被橫砍成兩段的一道深深傷口中,正不停地洩漏出胭脂色的火粉。
在遭到突然出現的怪物襲擊的時候,他雖然反射性地逃進了以火把生成的轉移通道中,然而光是這道傷口就已經是致命傷,男人也很明白自己已經活不了多久。
最後他之所以還是來到了這個要塞的外城郭,並不是出於偶然,更不是為了逃到外面去。既然自己沒有能完成使命,那至少也要在這裡等待彌補的機會,一直等待到死亡來臨的瞬間——這就是他的目的。
透過碎掉的隱蔽外殼,他向下眺望著天地兩方的激烈戰鬥,默默等待。
在等待的期間,他也確實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一步步邁向死亡。
過去曾經隨眾人在模擬實驗中看到過的某種現象,如今正出現在眼前。
不知什麼時候,自然而然的,男人的臉上浮現出滿面的笑
「衷心地……祝賀,御駕歸還……」
好不容易才從嘴裡吐出了只言片語,男人繼續在等待。
等待著歸來者的斥責,除此以外,就是付出性命的時刻。
世界,在無人知曉的地方開始搖曳起來。


日本,上越國境。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
完成了跟各地的聯絡和狀況確認後,正準備向遭受阻擊的谷川岳採取強行突破手段的化妝舞會東部方面主力軍——擔當其司令官的「驀地祲」利扎貝爾,對突然出現的搖晃現象發出了驚愕的聲音。
身和心都確實感覺到了搖晃。
可是,周圍的雪山卻沒有變化。
在已經平息了風暴的寒風中,針葉樹林依舊保持著直挺向天的姿態,樹枝穩穩地承受著雪的重量停在那裡。更重要的是,至今為止他們在雪上畫的谷川岳攻略用的簡單地圖,以及插在其旁邊的小樹枝,現在也依然一動不動。
明明如此,他們卻感覺到了確確實實的搖晃。
利扎貝爾懷疑這可能是未知自在法進行的攪亂作戰。於是向身旁用兩手支著地面忍耐著搖晃的副官,同時也是自在師的「蠱溺之杯」皮爾索恩大嚷道:
「皮爾索恩,這個,是道具們的自在法嗎!?」
「不是,大概!!」
皮爾索恩在周圍的搖晃和自身的顫抖中,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這句話。
死也不肯倒下而拚命抓住旁邊樹幹的利扎貝爾,馬上對不長進的副官喝斥道:
「什麼叫大概!要要、要說清楚點!」
「我、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我也是第一次啊!」
他一直都隨時注意著「存在之力」的脈動,然而在這種異變狀況下也依然沒有反應。正因為皮爾索恩作為自在師有著敏銳的感覺,才陷入了這樣的混亂狀態。這時候,他才終於發現豎在自己面前的那根樹枝。
「為什麼,為什麼不會顫動嘛!明明搖得這麼厲害啊!」
「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啊!」
在這樣說著的兩人周圍,正在準備出戰的士兵們也陷入了恐慌。
「快、快冷靜下來!!」「呀啊,艾古因大人,到底怎麼回事!?」「別問我。」「等、等一下等一下!」「嗚哇啊啊!?是道具們的攻擊!!」「可惡,誰會被你幹掉!!」
在不斷升級的騷動中,附近忽然傳來了一陣爆炸音。接著又像被引爆似的,在周圍一帶相繼發生了一連串爆炸。
利扎貝爾瞬間把樹幹捏碎,同時抬頭仰望天空。
「是襲擊嗎!?不……」
經過一瞬間的警戒,他馬上從周圍的聲音判斷出只是自己人的誤爆而已。
(即便如此,這也不是好的傾向。就這樣放著不管的話恐怕會造成多餘的損傷。)
這種作為軍隊司令官的反射性思維,使他的內心恢復了幾分冷靜。他重新擴大視野觀察了一下狀況,發現在晃動中看起來像是有三重影般的谷川岳山腹一帶的溪谷附近——那個沒有自軍士兵駐紮的地點,也同樣發生了爆炸。
(那幫傢伙也一樣,也就是說,果然不是道具們的攻擊。)
至今還沒恢復平靜的皮爾索恩,由於受不住搖晃而用長袍連頭蓋住,同時大聲叫道:
「利扎貝爾,到底怎麼樣了!?」
「現在只不過是晃動而已,你就當作是天災忍一忍——」
忽然——
(天災?)
利扎貝爾想起了來自貝露佩歐露的通達內容。
(這就是「雖要警惕卻值得欣喜的、反常的天變地異」嗎。)
這個的確是沒遇過就不知道,就算遇到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做出判斷,完全是跟「反常的天變地異」這一形容相吻合的事態。在作出如此判斷的瞬間,通達中的「值得欣喜」這句話,更令他原本朦朧的思考逐漸趨向清晰。雖然感覺到搖晃卻並不畏怯,還一手提起了身旁的副官。
「你你、你要幹什麼嘛!?」
面對一邊說一邊掙扎的皮爾索恩,利札貝爾懷著自信的宣告道:
「沒有必要害怕。這就是參謀閣下的……不,是我們『祭禮之蛇』的偉業。」
「咦?」
「如果不明白的話,你就先抓著我吧。」
利扎貝爾把副官隨手丟到自己肩上,然後向全軍大聲喊道:
「攻擊開始!!這一陣搖晃,是我們盟主『祭禮之蛇』的偉業!對我們沒有害!」
把自己深信的信念,變作激勵眾人的材料。
「別讓我們的盟主『祭禮之蛇』御賜的天佑白白浪費掉!!接受不了加護的道具們正在驚慌失措啊!我們就這樣一舉突破敵方的阻止防線,到達新潟港口!!」
對陷入恐慌的士兵來說,明確的命令才是特效藥——深知這一條戰爭法則的他,以幾乎能震落周圍積雪的吼叫聲,說出了這種毫無根據的斷言。
他沉穩的聲音,直接跟平時培養的信賴感相掛鈎,軍隊中立即產生了如實的反應:
「是、是這樣的嗎?」「是利扎貝爾大人說的啊,對吧?」「啊,嗯。」「這個,就是神的偉業啊。」「的確,說起來還真的只是搖晃而已。」「能行嗎。」「雖然感覺有點偏差,當然能行啦。」
與其停下來攻擊自已人,倒不如向前進攻敵人,停留的地方有自己人,前進的路上有敵人。這些單純的道理,也跟他的攻擊命令相吻合。
現在正是利用機會開闢活路的時候——司令官發出號令:
「全軍,前進!!開始突擊!!」
「嗚哇啊啊啊!?」
混入了在感覺和實體的搖晃中苦不堪言的皮爾索恩的聲音,東部方面主力軍在小心注意不安穩的腳步的同時,猛然發起了向谷川岳的突擊。


伊朗,里海南岸。
在此地戰鬥的兩陣營,跟日本的情況不一樣,是在激戰的途中遭遇了搖晃。
以高速戰鬥縱橫攪動著化妝舞會希臘埃及混成軍的琪婭拉,由於突如其來的空間感失調,導致了箭簇型神器「佐麗亞」發生失控。
「什、什麼!?」
遭到這種出乎意料——而且是未知的搖晃襲擊的她,馬上通過瞬間判斷把飛行方向改變為不會發生衝撞的地方——天空。這種明明是向前直飛卻感覺在搖晃的異常感覺,似乎連「使徒」方也同樣如此。在她們前方的空中部隊,也彷彿被不可見的、不定風向的龍捲風吞沒了似的,被弄得忽左忽右,甚至有時還發生碰撞。
跟她訂立契約賦予她異能力量的「紅世魔王」——「破曉的先驅」歐德莉婭和「夕暮的後塵」維捷露婭,通過神器「佐麗亞」說出了各自的動搖:
「喂喂,怎麼連他們也這樣了?」
「該不會是中了什麼不分敵我的稀奇古怪的自在法吧!?」
目前的軌道朝著天空,應該不存在牽連到自己人的危險性。在確認了這個狀況後——
「首先跟敵人拉開距離!」
琪婭拉舉起她的主要武器「佐麗亞」,從其兩側的凹陷位置將極光之彈——「古力潘之怒吼」和「德拉肯之咆哮」呈散彈狀發射了出去。
光彈帶著極光的尾巴,將目標位置的敵人炸成粉碎。趁著敵方因混亂而反應遲鈍的數秒鐘發動的這一記先制攻擊得到了充分的成果,她們一口氣就飛到了比空中部隊還要高的上空。琪婭拉在警惕反擊的同時沒有減速,以相同速度在空中來了一個弓形翻身,從上空俯瞰著整體戰況,接著向契約的「魔王」們叫道:
「果然,這種奇怪的搖晃不是敵人的攻擊。你們看!」
兩人也確認了這一點。
「哎呀呀,人人都忘記了戰鬥?」
「不過,這可不是地震呀。你看,基地的旗桿!」
地面上比天空中還要明顯,出現了無法解釋的搖晃現象。
不管敵方還是己方,幾乎所有的人都單膝跪地,其中有的甚至還趴在地上,忍受著這樣的異常現象,或者是在等待這種現象過去。
明明如此,基地司令部的旗桿正如所指摘的那樣一動不動。如果是受到斷續性震動的話,那粗粗的鐵製旗桿也應該會激烈顫動才對。
(嗚……如果這樣,那究竟是什麼呢?)
琪婭拉嘗試著在這種怪異狀況下讓箭簇的飛行穩定下來。
然而,實在不太明白。無論是吹過臉頰的風還是操縱著箭簇的身體,都在告訴自己現在的飛行狀態跟平常完全一樣。明明如此,視野卻不停地向全方位顫動,身體也彷彿連同周圍空間一起被攪動著似的,出現了失衡的感覺。在這種狀態下,以低速飛行展開高速戰鬥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到了。
(就算從上空來射擊目標,也因為無法進行精細瞄準而容易誤傷自己人——)
現在可以做的,恐怕就只有對敵人密集地點實行遠距離射擊了吧。她剛想到這裡——
「嗚!?」
忽然間,出現了一種連身體也感覺到的、不自然的制動和震動感。
這並不是受到火焰彈之類的直接攻擊。
而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牽引著。
在釋放出抵抗性的機動力的同時,琪婭拉把視線轉向了牽引力的根源方位。
在其下方——
「!!」
在地面上亂作一團的「使徒」之中,有一個人就像在歡迎她似的——或者說實際上正在歡迎她而擺出大大張開雙手的姿勢站在那裡。
「馬蒙!」
他正是穿戴著暗灰色的高頂禮帽,燕尾禮服和披風這種不合時宜的裝扮的紳士……「冀求之金掌」馬蒙。在他的兩隻手掌上,浮現出看似刺青的黃檗色自在法,白皙的美貌上也浮現著溫和的微笑。自在法「貪恣掌」——能夠隨心所欲地對意中之物進行牽引捕捉,或者將其推開撇開,是一種雖原始卻很強大的慾望之力。
由於突如其來的搖晃而一味想著如何恢復狀態,對於在開戰時已經確認了存在的他——過去曾經一度遭遇過的危險的「紅世魔王」——卻完全忘記了加以提防,琪婭拉不禁暗自反省。
(還是不夠成熟。)
可是,儘管是在反省,但是內心卻不會產生懦弱的念頭。當然,也不會尋求他人的協助。
既是她的師傅,同時雖然不對外宣揚(雖然跟她訂立契約的「魔王」們總是取笑她已經宣揚得很露骨了)也算是有著彼此承認的戀人關係的火霧戰士——「鬼功操縱師」薩雷哈比希茨布爾格,是這支追擊部隊的指揮官。那並不是可以為琪婭拉一個人隨便採取行動的立場,而琪婭拉也同樣認為他不應該那樣做。
就算不是這樣,薩雷現在為了讓異變中陷入混亂的火霧戰士們重整陣勢也一定忙得不可開交。由於沒有採取強攻策略,而是採用以外圈包圍逐漸削減內側兵力的戰術,因此也沒有演變為亂戰,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因為追擊部隊的作戰方針並不是殲滅敵軍,而是暫時拖住其腳步,或是以交戰本身為目的)。雖說如此,也還是有些地方出現了兩軍混戰的局面。如果不能及時振作起來的話,也很有可能會使火霧戰士方陷入危機。
沒鐠——琪婭拉重新下定決心。
(如果像馬蒙這樣的強敵已經恢復清醒的話,就更應該由我來牽制住,否則那些對異常狀況還沒適應過來的己方士兵就會遭遇到巨大損傷。)
現在並不是求助的時候,甚至應該是自己反過來幫助薩雷才對——她在心底明確了這個信念。
(而且從這個部隊的意義來考慮,薩雷應該馬上就會下達「命令」……在那之前必須盡量拖延時間,做好準備才行。)
對現今形勢作出最冷靜的判斷,找出自己該走的路。
「雖然很危險,我還是要下去牽引著馬蒙!」
「隨你喜歡啦,我們的琪婭拉。而且對方恐怕也是這麼想的呢。」
「就算你不肯,他也不會輕易放開你啦,那個最愛硬來而且裝模作樣的傢伙!」
兩人笑著回答道。琪婭拉在點頭回應的同時,讓「佐麗亞」轉向被「貪恣掌」牽引的方位直飛而去。在推進力和牽引力的共同作用下,一口氣向下降落。位於前方的「魔王」,則依然擺出歡迎的姿勢。
(在這種搖晃中,根本無法精確控制姿勢……先下手為強!)
琪婭拉在箭簇兩側凝縮起極光,釋放出絕技「古力潘之怒吼」和「德拉肯之咆哮」。根本不需要進行瞄準,因為目標就是牽引者本人,也就是箭簇飛行的目的地。
兩縷流星進射而出。
前方,在大大張開的兩手中,馬蒙僅把左掌翻轉了過來。
就在手背上亮起另一個自在式的瞬間——
「!」
流星向著並非出於琪婭拉意圖的另一個方向拐了個彎,在目標的背後引發了爆炸。
背對搖曳著極光光彩的爆炸,暗灰色的男人,利用爆炸產生的風壓飛了起來。兩者間的牽引力逐步增強,在晃動的視野中以極高的速度互相接近。馬蒙臉上微笑的溫和感,被嘴角露出的尖尖犬齒完全扭轉了印象,看起來顯得詭異莫名。
(那傢伙所牽引的東西是……)
琪婭拉根據身體的受力感觸察覺到某個事實——
「喝!」
突然間,把「佐麗亞」的戰鬥隊形解除了。箭簇立即一分為二,同時小型化。
「唔!?」
由於「貪恣掌」原本鎖定的對象——小型戰鬥機般的箭簇已經消失,牽引作用也自動解除了。對於這個事實,馬蒙不禁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在不斷抖動的視野中,面對在空中漂浮了數秒鐘的他……這樣一個最佳的活靶子——
「——」
琪婭拉不知何時已經在左手上形成了以箭簇為兩端的弓,並且拉緊極光的弓弦——
「——嘿啊!!」
射了出去。在發射的瞬間只有一根的箭矢,卻在中途分離成不需要瞄準的數十根箭。絲毫不遜色於「古力潘之怒吼」和「德拉肯之咆哮」,以破壞力構成的流星群瞬間傾盆灑落。
然而,馬蒙再次在手掌和手背雙方亮起「貪恣掌」,然後把手臂橫向揮出。跟這個優雅的指揮者般的動作相呼應,作為捕捉對象的流星群馬上改變了軌道。向斜方偏移,朝著不著邊際的方向拐彎的那些極光之箭,很快就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極光漩渦。
「真美麗……這種光芒,就像你真摯的心靈一樣。」
彼此都靜止在空中,互相對視。
琪婭拉雖然安定地漂浮在空中,內心實際上卻相當難受。然而她還是堅強地搭上了下一根箭——
「把它歪曲扭折拿在手裡的你,卻是無比的醜陋而扭曲。」
心想至少在聲音上不能輸了氣勢,琪婭拉如此放言道。這時候,有「某樣東西」觸碰到了她的指尖。
馬蒙面對這種謾罵也彷彿毫不在意,反而很自豪似的說道:
「很可惜,醜陋就是我的本性,根本是沒辦法改變的。在我周圍的這些東西,都是我感歎於你的光輝,希望將它拿在手裡這個願望的證明……」
「你還真是喜歡說些多餘的話呢。」
「明明因為這個也吃過不少苦頭吧,真是不知悔改。」
歐德莉婭和維捷露婭對他那張若無其事的臉取笑道。
當然,僅僅是這種程度的話自然不會影響馬蒙的心情。
「那也同樣是我的本性,既然除了接受別無他法的話,那就乾脆享受一下。而且……」
不僅如此,他還在附加補充的一句話中添上了微笑。
「談話,也不會總是多餘的行為吧。」
琪婭拉把對這種危險發言的興趣,以及由此將導致的自身狀況放在內心的天秤上衡量。
馬蒙加深了微笑,同時大大張開雙手。然而並沒有產生自在法「貪恣掌」的跡象。
「你也一定對這種搖晃,感到很在意吧?對於它是由於什麼樣的原因發生這件事,你一定很想知道吧?當然,我也只是通過幾分鐘前接到的事前通達才知道的。」
「……?」
聽到這意料之外的話,琪婭拉首先對話術陷阱的可能性提高了警惕。
另一方的馬蒙,則顯得既開朗又裝模作樣,完全沒有表現出隱瞞的傾向,而是大大地披露出來。
「這陣搖晃,正是我們盟主『祭禮之蛇』歸還的徵兆!!」
他在話語中故意省略了「應該」這個詞。因為他明白這樣做才能誘發對方的更大動搖。而理所當然的是,為了讓自己的聲音能傳遞到整個戰場,他故意以最高的音量大喊出來:
「跟你們的交戰,看來也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了……實在可惜。」
「…………」
琪婭拉雖然由於衝擊而一時說不出話來,但是卻並沒有像馬蒙所期待的那樣轉化為絕望。非但如此,她反而對獲得了有關這種無法解釋的現象的情報感到幸運。同時也使得先前自己這方對於執行某個行動的傾向,轉化為決定性的意志——輕輕地彎了一下「手指」。
「……是不是沒有意義,那也要等所有的一切結束後才知道!」
話音剛落,她就以全力拉動搭在弓上的強力箭矢,猛然射出。
馬蒙僅以處於漩渦中的手指動作,把確保在自己周圍的一部分極光之箭用作迎擊。在兩人中間,由雙方發出的極光之箭頓時發生了激烈碰撞。
這時候——
突然迸射出一種並非爆炸,而是明亮得彷彿要燒傷眼球似的壓倒性的閃光。
「嗯!?」
為了警惕對方在炫目閃光中發起攻擊,馬蒙馬上把箭矢的漩渦轉化為呈球狀旋轉的障壁。然而,閃光之中卻沒有傳來攻擊。實際上,他自己在搖晃的感覺中也難以像平常一樣對「貪恣掌」進行精密的操控,所以一直在警惕著在積極攻勢中遭受意外重創的可能性。
因此,他選擇放棄追擊而轉向防禦的做法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卻演變為失態的關鍵原因。漂浮在防壁中的他,在視覺得到恢復之前——
〈馬蒙大人,道具們要逃了!!〉
通過雷拉耶的遠距離傳話,才知道了自己被對方擺了一道。
「!」
好不容易才恢復了搖晃的視野,在其正前方,可以看到跟一溜煙這個形容十分相配的逃走中的極光光輝。雖說也有特殊狀況的原因,但是中了這種初級圈套的事實,對他作為「紅世魔王」的自尊心造成了極大傷害。
「——給我、等一下!!」
跟他平淡的憤怒聲音相呼應,在這場交戰中首次以全力發動的「貪恣掌」並非局限於手掌,而是遍佈全身的刺青狀自在法顯現出來,化作捕捉目標物的巨大力量進射而出。僅僅在數秒鐘內,那股力量就從背後一舉將已經逃逸到遠方的「佐麗亞」捕獲,使其靜止下來。
然後,當他不經意地向下俯瞰的時候,恰好看到了正如雷拉耶所報告的那種不可思議的情景。
(這是……)
地面上的火霧戰士們正朝著同一個方向逃跑。
而不是因為聽到剛才的宣告而四散落荒而逃。
而且那是連追擊者的疾奔也無法趕上的異常高速度。
看到對方以如此的高速度逃走,士兵們都不自覺地狂追起來。化作黑馬的歐羅巴斯馬上大喝道:
「停下來!就憑你們哪可能追得上『極光射手』!!」
在這幾乎震破耳膜的大聲喝斥下,由於置身於異常事態而難以控制興奮的士兵們也終於停下了腳步。
聽了這句難以理解的話,馬蒙——
(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到如今,他才對自己的「貪恣掌」捕獲的東西進行確認。
(「極光射手」明明已經被我……)
慢慢向這邊接近的那個東西,突然間——發生了爆炸。
捲起猛烈的漩渦,燃起了紫色的火焰。
火焰的顏色所蘊含的意義,非常明白。
(傀儡——!!)
馬蒙現在才察覺——
對方是特意在自己容易找到的正前方,配置了這個只有外表是一模一樣的傀儡。
火霧戰士已經同時朝著相同方向以高速撤退。
能操縱這種陷阱和機關的人,就只有一個。
(薩雷哈比希茨布爾格……該死的操偶師!!)
抬頭遙望接近地平線的遠方,閃耀著真正極光的「佐麗亞」已經遠去。琪婭拉就是在那一記閃光中切換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在那之後,就由薩雷把傀儡送到馬蒙的正前方,自己則操縱著無數的絲線,把飛行中的火霧戰士們連結到琪婭拉身上,以圖實行一舉撤退的戰略……不,已經快接近成功了。
他們追擊部隊的任務,是搜索西部方面軍主力,通過阻擋其進軍步伐來間接性地支援決戰戰場。既然如此,在這種不明真相的狀況中,就算繼續這樣的消耗拉鋸戰也沒有任何意義。乾脆早早撤退重整陣勢,繼續展開下一輪搜索才是上策吧。
(雖說如此,但也真夠乾脆的呢……唔?)
高速撤退中的一隊人——在各自飛行的同時也接受著薩雷的絲線和琪婭拉的箭簇牽引的數百名討伐者,彷彿要留下見面禮似的同時在手中亮起了火光。
〈攻擊要來了!!雷拉耶大人請到正面!〉
作為剛才的回禮,馬蒙向雷拉耶發送了遠距離傳話,同時在兩手的手背亮起了「貪恣掌」。
就在此時,絲毫不遜色於極光的、帶有各種各樣顏色的無數火焰彈同時飛來。
在這個看上去彷彿是由光球形成的雪崩似的大規模攻擊的正前方,出現了化作黑馬的歐羅巴斯、以及站在他背上的雷拉耶的身影。
「——展開懷抱吧,『尼姆羅迪之絹衣』——」
跟雷拉耶的吟誦相呼應,她身上的白色衣裳的衣擺和衣袖都融入了風中。
在她的正面,融入了絹衣的風中立即豎起了一道由薄絹形成的又高又寬的防壁。防壁從正面承受著火焰彈的攻擊,卻並非將其硬生生地反彈回去,而是柔和地錯開它們的軌道。某些在雪崩的猛烈勢頭下要湧出防壁的部分,就由馬蒙以「貪恣掌」來捕捉,將其推往空中。
僅僅是十幾秒鐘——
由整個部隊發起的同時射擊,就在沒有傷到任何一個人的情況下,完全消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火霧戰士的追擊隊,已經在遙遠的地平線上消失了影蹤。
馬蒙舒了一口氣,收起自在式,向下方傳達道:
〈真的是,被他們擺了一道。跟在耳目不定的異變中成功展開「尼姆羅迪之絹衣」的雷拉耶大人相比,我實在是太沒用了。〉
〈能成功防禦也是因為有了「貪恣掌」的協助。而且,畢竟是那種級別的對手使出全力來逃跑,這絕對是不能怪馬蒙大人的。〉
雷拉耶笑著回答道。接著,她又向身邊揮灑著火粉放下心來的指揮官,投去了明顯是在要求對方說話的視線。
過了幾秒鐘後,歐羅巴斯察覺到她的舉動,稍微回過頭來說道:
「我的強化光是乘在上面也有效果。雖說如此,這種狀況也太不安定了吧。你好好的騎上來不是更容易維持身體平衡嗎?」
雷拉耶無言的拉扯著那燃燒著橙色火焰的鬃毛。


跟薩布拉克戰鬥的三人,已經領悟到戰鬥的趨勢幾乎已成定局。
在領悟到的前提下,還是堅持著進行挑戰。他們儘管在心底裡做出了冷靜的判斷,但卻不打算從容地接受這個結果。甚至對先走一步的夏娜的安危狀況,或者是自己幾個制定的作戰方案能否成功,也沒有過多的擔憂。而其中的一個人,也總算是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
解除了瓦礫「儀裝」的卡姆辛,正在已經面目全非的城寨中飛奔。其右手上正包紮著威爾艾米娜的緞帶作為繃帶。鐵棒「梅凱斯特」雖然是單靠左手來拿,但是卻看不出相應的負擔。面對眼前湧起的茜紅色火焰——出現在其中的黑色人影,像小樹枝一樣向前揮落。
黑色人影——薩布拉克以兩手的劍將其擋開,同時順勢轉身跟他擦肩而過,從背後向保持著揮棒姿勢的卡姆辛舉劍斬去。
這時候,他那小小的身影突然像飛似的移動到了別處。
準備追上去的薩布拉克卻遭到來自背後的桃色光球的襲擊,引起了大爆炸。
這個自不用說,當然是潛伏在威爾艾米娜反方向的麗貝卡的招數了。同樣,她背後被砍中的傷口也纏上了威爾艾米娜的緞帶。
薩布拉克在爆炸中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而三人的蹤影也消失了。在它不緊不慢地邁起步子的時候,腳下麗貝卡的自在法「地雷」馬上睜開眼睛,又發生了爆炸。
在他被火焰所籠罩的瞬間,被緞帶投射出來的卡姆辛又開始發起攻擊。
從剛才開始,就老是在重複這個過程。
火霧戰士三人在無法使出決定性招數的情況下,承受著無法癒合的傷勢帶來的體力消耗,有時還不得不拚命躲避薩布拉克擴大傷口的追擊,這樣一個逐漸落於下風的狀況。
然而,他們也並沒有覺得悲觀。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儘管是無計可施,也不能因為落於敗勢而放棄,因此就只有動手幹——各自的內心都只是在維持著這種意志。對於毫無勝機的戰鬥也相當習慣的他們,也非常清楚在這種狀況下的處理方式。
也就是——
(啊啊,總之就戰鬥到死為止,就是這樣吧。)
(在毫無對應辦法的現在,就只有等待情勢變化的瞬間是也。)
(嘿,也就是說在那之前要繼續玩那賭命的走鋼絲遊戲嗎。)
這麼一回事。
位於他們的中心,被迫迎合著這種戰鬥的薩布拉克,就像往常一樣並不是對誰說話,只是嘀嘀咕咕地念著些什麼。
「繼續這種已經決出勝負的戰鬥到底有什麼意義啊。你們在我強大的存在面前屈服了。這明明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為什麼要抵抗……為什麼,每個人都是。」
在他的聲音中,似乎已經混入了一絲類似倦怠感的語氣。
在這裡的三人(實質六人)和薩布拉克,如今都因為身在「詣道」,對於外面世界發生的一大異變「朧天震」依然是毫不知情。


黑蛇已經回溯到中世紀地帶。
在粉碎飛散的光景中,可以看到在粗糙的城鎮房屋裡面,也混入了一些石造城堡和木頭建造的高層建築。剛看到,就全都被捲入了世界的崩潰,消失於兩界夾縫中。
在蛇頭上,夏娜正直直地盯視著坂井悠二。脖子下面的身體,都被從悠二伸出的影子中冒出來的銀色鎧甲和機械零件拘束住了。從她絲毫不顯得苦悶的口中——
「——『朧天震』——?」
傳出了彷彿在細細咀嚼話中含義般的聲音。
悠二從正面走近她,點頭道:
「沒錯……只有操縱『存在之力』的人才會感覺到的,能搖撼整個世界的震動。如果知道這僅僅是我要實現的御命的一點前兆的話,恐怕誰也不會同意吧。正因為火霧戰士命中注定是那樣的存在。」
以創造神的聲音說完,接著又把少年的視線,投向被拘束的身體中隱約可見的「克庫特斯」——跟夏娜訂立契約並束縛著她命運的存在,說道:
「亞拉斯特爾,你聽了夏娜得出的答案,難道就沒有『就算是對火霧戰士天生的使命作擴大解釋也該有個限度!』這樣的想法嗎?對於她把天罰神的力量當作威脅道具來使用,你難道就沒有意見?」
面對率直地想要實現自己願望的少年,跟認真地向難題發起挑戰的少女同在的魔神,從還沒完全整理好的思緒中挑出了概括性的部分——
「你們當然是不知道。」
首先使出了先制的一擊,接著又說道:
「這孩子在作為『炎髮灼眼的殺手』跟我訂立契約之前,曾經向我說過——『我要親自去看清楚,親自去判斷』——『不管大家多麼愛我,無論我多麼喜歡大家,如果那件事是我不願意做的,我就絕對不會去做』——就是這樣。這孩子通過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了『紅世使徒』是擾亂世界平衡的存在,認為將其殲滅對自己來說是正確的做法,是在這個前提下才跟我訂立契約的。」
以淡淡的口吻說起了過去。
原來亞拉斯特爾至今還記得自己在短短一生中立下的這個最強大最沉重而又最崇高的誓言,夏娜不禁怦然心動。
「亞拉斯特爾……」
彷彿要向這樣的少女表明心意似的,亞拉斯特爾說道:
「是那樣的孩子,正在向你們發起挑戰,並且準備在看清楚御命的真正意義的前提下,尋找自己該走的路。這樣的話我怎麼會有所不滿?這孩子,沒錯……只有這孩子,才是勇於走上任何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艱難道路——跟我最相配的契約者——『偉大之人』啊。」
聽到那低沉的遠雷般的聲音,悠二感覺到眼前彷彿浮現出了他過去的壓倒性姿態——天罰神「天壤劫火」的顯現。
「你知道本來所謂的天罰,把我區分於普通火霧戰士的權能命運是什麼嗎?」
聲音繼續說道:
「那就是不僅要更正世間的亂象,還要作為世間的規理進行裁決。因此,我當然會跟這個『偉大主人』一起看清楚御命的內容,以及其實行者的真意……然後再決定是從揮下制裁的鐵錘,還是以抱擁來迎接,從這兩條路中作出選擇。艱難的道路,對我們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障礙。」
「……原來如此。」
悠二也在聲音中灌注了自己這方的覺悟。
「那麼我們,也只有自己看清前路,沿著決定的路線前進了。等成功歸還之時,你們就在『那裡』聽著我宣佈御命的內容好了。到時候你們就會從其他討伐者們的聲音中知道,那並不是艱難的道路,而是名為不可能的壁壘。」
然後,他抬頭仰望著掠過眼前的道路——這個自身所編織的牢籠:
「沒關係,就算說要等,也不需要太長的時間。我的本體正在甩開束縛自身的世界——『詣道』,不斷加速前進。不用多久,我們雙方都應該能看到前路。」
就在他們對話的後方——
(是那麼回事嗎。)
貝露佩歐露以三隻眼睛注視著擋在前面的淡色人影,得出了結論。
(殘骸們之所以服從她的差遣,是因為兩者間作為火霧戰士的格別差異已經呈現在外表上的緣故嗎……雖說只是在追尋天方夜譚,但如果認真去追的話,也能讓其他人產生共鳴嗎。)
她悄悄地放下了制止身旁兩人的手。
(但是,御命因為代用體的私情而受到歪曲的可能性……還是必須趁早斬斷才行。)
她是一個對挑戰困難感到喜悅的人。對於盟主不暴露內心所想,以及那些身為眷屬也有點看不過眼的任性舉動,她也打算盡可能接受。而且至今為止她也是那樣做的。
然而,眼前再次遭遇的火霧戰士,已經成為一個完全超出她容許範圍的存在。天罰神的契約者可不是開玩笑的……甚至應該說,是足以把天罰神的存在方式包容在內的驚人怪物。如果跟這樣的存在為伍,提供協助的話,也不知道御命會發生何種程度的質變。
(變成敵人雖然很棘手……但是,要當同伴的話,簡直是比當敵人還要危險無數倍。)
這個「把她排除於同伴之外」的奇妙結論,要如何在盟主面前實現呢?正當她為此陷入沉思的時候,她的三眼通過鈎鎖的其中一環捕捉到了那個存在。
(真快啊。)
想到這裡,就以無聲之聲向兩旁的人說道:
(你們兩個聽好了,一旦陷入亂戰,就沒必要看人再動手。)
(明白了。)
黑卡蒂對心領神會的指示回了一句。
(借口方面,可以交給你處理吧?)
修德南在含笑的同時也作出了認真回答。
鈎鎖之環……正是顯示出負責阻攔追蹤者的「紅世魔王」的領域就在近處的標識。


卡姆辛、威爾艾米娜和麗貝卡在苦境之中一直在等待著的情勢變化、打開局面的道路,以極其突然的方式「來襲」了。
(啊啊,怎麼會這樣……)
對他們來說,那一幕光景就意味著作戰的失敗。
(那就是化妝舞會的盟主。)
令人產生「已經不可能阻止」的破滅性光景。
(被放逐到夾縫中的創造神「祭禮之蛇」嗎!)
一邊粉碎著在彎曲歪扭的管道內側造出來的異界——「詣道」中連地平線也沒有的大地,將碎片揮灑在兩界夾縫中,一邊向前飛速突進而來的巨大黑蛇。
面對那暴虐的姿態也不由自主地產生畏怖和崇敬的存在,簡直就是——神。
三名火霧戰士一時間在強烈的衝擊中茫然自失,但馬上就以「那是敵人」的認識和植根於鬥爭心的抗拒感作為原動力,讓頭腦恢復了清醒。
在蛇頭上,被銀色物體拘束著身體的「炎髮灼眼的殺手」,旁邊站著身穿緋紅色鎧甲的少年,稍後方站著三柱臣和教授等人,中間還隔著一群淡色人影——這樣的位置關係也在瞬間把握住了。
至於在這種狀況下該做什麼事,無論是晴天霹靂的狀況,還是由於與神的遭遇受到重大衝擊,或是不斷折磨著各人身體的傷痛,也不會令他們的判斷有所遲鈍。這才是他們賴以生存至今而形成的本能。
然而,不知怎麼回事——
「噢,噢——」
唯獨是在這一點上本來應該毫不遜色於三人的「紅世魔王」——「壞刃」薩布拉克,突然間停止了思考。獨自一人受到極大的打擊,只是茫然地站在那裡——
「——那就是『祭禮之蛇』——『紅世』真正的——神——」
出神地注視著不斷破壞世界逼近而來的神的姿態。
不,是被深深吸引了。
面對敵人的這副模樣,卡姆辛顧不得尋找原因,只是為了將其擊退而說出一句話:
「起動。」
「卡蒂修血脈,展開。」
響應比希莫特的聲音動起來的,是原本為了隔離薩布拉克而埋藏在各處的自在式。
本來已經因為失敗而放棄的那些自在式,在裡面什麼都沒有的狀況下起動,而且還被注入了超出容納極限的力量,頓時迸射散開了。就像薩布拉克打破這個隔離陷阱時一樣……只不過,還伴隨著更強的瞬間性和加速崩潰的勢頭。
之前被對方採取這種對抗策略的時候,因為「詣道」裡頭的狀況還不明朗,同時己方三人也會暴露在漂流於夾縫中的危險,所以才不得不停止了自在式的運作。
可是如今,已經沒有必要再對裡頭的狀況感到在意(在壞的意義上),而且「可以免於漂流的承載物」已經來到。雖然危險本身並沒有消失,但是這種打破苦境的賭博,當然是需要冒險的。而為了打破局面,毫不猶豫地把性命賭在這種冒險之中,也同樣是他們的本能。
「同步。」
「卡迪修血脈——開放。」
隨著兩人的聲音,在不斷逼近的巨蛇面前,「詣道」同時發生了分解。緊接著,威爾艾米娜以緞帶把兩名火霧戰士和高速突進而來的蛇身纏住,以此作為救命繩。然後,在緞帶牽引下飄到空中的麗貝卡——
「這次就真的要你完蛋!!」
對繞在身體周圍的所有光球注入渾身的力量,猛然射出。
而作為光球目標的人——薩布拉克,即使腳下在不停搖晃,也還是呆呆地站在那裡。
他已經被逼近而來的「祭禮之蛇」的雄姿深深折服了。對於至今從沒有遇到過的——遠遠超出常識尺度之外的「紅世」真正之神這個巨大的存在,他受到了極大的衝擊。甚至連其他的一切——包括有可能殺死自己的攻擊,也完全不放在眼內。
「這是何等的巨大——」
在說話的期間,他完全沒有進行任何防禦,就被捲人了大爆炸之中。本來能隨時給他提供「存在之力」的地面,現在已經跟周圍完全斷開了牽連。強大的「紅世魔王」的身體,已經紛紛向著兩界夾縫掉落消失了。
「好厲害——就是、這個嗎?」
身為司令塔的人偶,也差不多要被燒成灰燼了。
然而,他對自己身體出現的危機,似乎一點也不關心。只是覺得深深體味著對給自己帶來衝擊的存在,翻弄著自己的存在,超越了自己所能攀及的領域的存在……體味著這種對神的實感,比其他任何事都更重要。
這時候,在快要燒成灰燼的人偶手腕上,纏上了一條細長的鎖鏈。
〈你還活著吧,「壞刃」?〉
「…………」
那正是貝露佩歐露的寶具「達爾塔洛斯」。為了不失去一隻強力的棋子,她的確是夠細心的。他的身體馬上隨著蛇身的牽引,在夾縫中漂游。
〈怎麼弄得這麼嚴重?抱歉啦,在歸還成功之前,你就暫時這樣——〉
可是,薩布拉克——
「你不要管我……」
〈你說什麼?〉
這樣的幫助,他也只認為是多餘的東西。這並不是出於敗北的恥辱之類的想法。剛才的戰鬥也只剩下耗時間這一步而已,實際上他已經獲勝了。至少他自己是這麼想的。比起那種事——
「現在……」
對於牽引著自己的神,那向前驀進的澎湃力量,自己被翻弄於股掌間的感覺,薩布拉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是自從遠古時代於「紅世」誕生以來,第一次產生的發自心底的慾望。
「現在……的這一幕……」
〈「壞刃」!?〉
他用那把粗陋的短劍,把牽引著自己的鎖鏈所纏繞的手臂——切斷了。身體從高速移動的蛇身中脫落,單方面地被動漂流。對於這種第一次產生的感覺,他深深地烙印在心中。
然後,向著遠處飄去。
「是嗎、這就是……『你』所感覺到的——」
向著不為人知的遙遠彼方飄去。

蛇身之上,又出現了新的對峙局面。
由於蛇身的高速突進而飄在後頭,接著跳上了後方蛇身的卡姆辛、威爾艾米娜和麗貝卡三人。在他們面前,是擋在教授、多米諾和洛弗卡雷前面加以保護的三柱臣。淡色人影們依舊在蛇頭頂部組成人牆。而蛇頭最前端則是夏娜和悠二。
在緊迫的事態中,貝露佩歐露以不變的口吻,看著從手中的細長鎖鏈「達爾塔洛斯」掉落消失的茜紅色火粉,宣告道:
「『壞刃』薩布拉克,已經去了。」
「是……嗎。」
修德南在簡潔回答的同時仰望了一下不是天空的天空,然後立即重新舉起鋼槍。總而言之,先到後方去。
黑卡蒂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只是注視著前方兩人,請求許可。
「請下達交戰指示,貝露佩歐露。」
在他們的保護圈中——
「多米諾!『朧天震』和『詣道』崩潰的同步數據!是不是正在順利進行?這可是最關鍵的地方啊!?」
「是的,請不用擔心!噪音和數據丟失情況都在預計範圍內!」
教授和多米諾依然在擺弄著機器——
「崩塌零落之物,匆匆逝去之人,如今暫緩哀歎與惋惜,向前疾行,此番旅途……」
洛弗卡雷則仰躺著身體彈起了琵琶。
在稍遠的後方——
「呼……總算是撿回性命了嗎。」
「嗯,雖然是撿回了,但卻是隨時會摔下去的地方。」
單膝跪下喘了一口氣的麗貝卡和巴拉爾——
「沒錯,現在要放鬆還太早是也。」
「徹底抗戰。」
勉強擺出迎戰態勢的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
「啊啊,的確是呢。既然事已至此的話。」
「唔,作為結論,就跟剛才一樣嗎。只要戰鬥——」
表面上似乎若無其事的卡姆辛和比希莫特,都緩緩開始了戰鬥的準備。
也許是因為以高速離開了效果範圍,或者因為受到兩界夾縫這個障礙物的攪亂……又或者是因為薩布拉克已經死去,折磨著他們的「真聖痕」已經喪失了威力。雖說如此,眾人受的傷也很深,對手也不可能慢慢等自己傷勢復原。危機性的狀況依然是沒有改變。
然後,在蛇頭最前端——
「卡梅爾小姐和卡姆辛也來了嗎。還有另一個不認識的人,也應該很強吧。光憑氣息就知道了。而且還有那些人影。看來要全部收拾掉還真要費不少勁阿。」
向身後望去,目睹了整體狀況的悠二——
「到了危急關頭,我就算是把這條蛇切成圓片也要阻止你。」
「而且還有『探耽求究』這些要保護的人在,你們那邊反而更不利吧。」
同樣看到了這一幕,被銀色鎧甲拘束著身體的夏娜和亞拉斯特爾,雙方的戰鬥時機已經成熟。
「銀」的拘束實際上只是一種心理安慰,夏娜之所以老實不動,也是為了跟自己繼續對話——對於這一切,悠二都非常清楚。他自己其實也想盡量多說一點,但是由於三名火霧戰士的登場,談話的時間也宣告結束了。
由於感到一絲惋惜,悠二故意聳了聳肩膀說道:
「現在向本體發動攻擊還是可免則免吧。要是出現劇烈跳動的話,大家都會一起掉進兩界夾縫中漂走的……除了這個本體以外。而且,防守方面有貝露佩歐露在,是絕對沒問題的。」
另一方面,也有一種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的感覺。
剩下的,就只有戰鬥了。
悠二散發出的這種猶豫的氛圍,被夏娜的號令——
「後方援護!散開!!」
以及在號令之下同時飛起的淡色人影們,瞬間吹散了。
夏娜自身也一鼓作氣地喊道:
「——喝啊!!」
從全身進射出紅蓮的爆炸,將「銀」的拘束徹底粉碎。
「夏娜!」
「悠二!」
彼此渴求的叫喚聲的交錯,宣告了蛇身上戰鬥的繼續。
雙方都彼此緊咬不放。


中國西南部,山間的平野區域。
在異樣的震動中,受影響最大的就是這個決戰場地。
那是因為他們一直都在「神門」——對化妝舞會的軍勢來說是期待的門扉,對火霧戰士兵團來說是不安的炮口——這樣一個物體下面持續進行著戰鬥的緣故。
如果不是實際上看到這個神所在的黑色鏡子的人,對於現在感受到的這種對身體沒有影響,只有感覺很詭異的震動,說不定還會去尋找其他的原因吧。
可是,只有決戰戰場上的所有人,都沒有去求證這種第一次遇到的現象是好是壞的必要。因為每一個人都是這麼想的——
(——創造神「祭禮之蛇」的歸還,已經臨近了——)
奉為盟主的神即將歸還這個事實,使「使徒」們的士氣得到了空前的高漲。即使視野在搖晃,即使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總之就是向每一個進入視野的敵人發起攻擊。就好像這是唯一的存在意義似的,拚命奮勇進擊。
置身於戰場的狂熱感,在「熒燎原」的加護下萌生的激昂感,每一個「使徒」的激情,在籠罩彼此的火焰中,互相溶合,互相反應,並且向外爆發。即將迎來勝利的洶湧氣勢支配了全軍,甚至連混亂也成為加速他們心身發熱的一種燃料。
相對的,火霧戰士兵團也正因為在這樣的狀況下,沒有出現戰線大崩潰的現象,而是像往常一樣冷靜地繼續抗戰,不愧是精挑細選的精銳之軍。捨棄只會讓手中利刃變得遲鈍的悲觀,只是為了生存下去,專心應付著眼前的戰鬥。
尤其是面對「磷子」炮兵的攻擊,製造防壁承受住三次連續齊射,並且在後方築起新分城的扎姆艾爾,其後勁和指揮統率力就只能用恐怖來形容。對於接受了「熒燎原」強化的「使徒」們發起的猛烈攻勢,至今為止已經擊退了五次。
把哈勃利姆手下的「磷子」炮兵殲滅後,從空中眺望著戰況的佐菲——
(真可靠。)
在懷著這種想法的同時,也捕捉到了即將逼近,或者說是已經到來的危機徵兆。
雙方都在狂熱氣氛的驅使下浴血奮戰的這種狀況,雖然表面看來是一樣,但是其根源卻是相反的。「使徒」們是懷著「盟主歸還」這個希望而向前邁進,而火霧戰士只不過是在決定性敗北這個絕望之前拚死穩住腳步而已。
(恐怕,這就是最後的力量了。)
每次到了決定勝負的緊要關頭,總是遭到敵方的意外手段阻撓——這樣的事實,總是會在無意識中作為不安要素積累起來,這一點即使是兵團中的健將也不例外。就算通過討伐者的固有能力獲得體力上的恢復,也無法彌補精神上的損傷。而且「敵方援軍正從世界各地折返根據地」這個只是至今為止看不出來的劣勢,現在已經由於哈勃利姆所率領的援軍出現而體現得淋漓盡致,偏偏在這種時候,還發生了令人聯想到神之歸還的異常事態。
他們以應付目前戰鬥來暫時麻痺著的士氣,不知何時已經從不安變成了快要破裂的氣球。僅僅是一個狀況惡化的報告,或是意外事故的發生,恐怕就足以讓他們崩潰了。
(更重要的是,這場戰爭的關鍵問題,並不在於現在這場戰鬥的勝敗與否。)
她們本來的目的純粹只是阻止創造神的復活,就算在敵方根據地前取得局部戰的勝利也是沒有意義的。把這場局部戰的目標設定為佔領星黎殿,也只是為了從內部阻止其復活,或者是基於「或許能找到在復活後進行擊退時有幫助的什麼東西」這種曖昧的計劃而已。
所有的戰鬥,都只是建立在「現在離創造神時隔數千年的復活應該還有一段時間」,以及「進入『神門』的四名討伐者應該能成功打破局面」這兩個樂觀前提之上 ——這一點,佐菲也應該是非常清楚的。然而,在似是而非的異常晃動現象面前,在這種恐怕會對世界造成影響的事態面前,她甚至產生了完全不像她風格的後悔之念。
實際上,關於這個選擇,她還有唯一一個以最痛苦的形式對其進行更正的方法。
那就是在平原區域的戰鬥開始時,由於其危險性而排除在選項之外的方法。
她以沉重而平淡的口吻向搭檔說道:
「建御雷之神氏。」
過了幾秒鐘,建御雷之神也發出了同樣的聲音:
「我是不會反對的,佐菲薩伯莉淑君。」
他沒有詢問具體的含義,就作出了這樣的回答。
佐菲也閉上眼睛,花了幾秒鐘來下定決心,把所有迷惘都拋諸腦後。隨後,她為了準確捕捉到搖晃的世界而睜開眼睛,向身在後方分城的副官傳達聲音:
〈弗蘭索瓦,請你向空中交戰的所有部隊傳令,只要很短時間就好,讓他們盡量減少停留在西側空域上的敵方陣容。〉
〈是、是的,可是這究竟……咦!?〉
弗蘭索瓦一時間還以為是有關目前異常事態的提問,可是馬上就領悟到總司令官的要求中所蘊含的意圖,頓時發出了驚愕的聲音。
〈難道是……薩伯莉淑總司令官!〉
〈雖、雖然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這樣真的好嗎!?〉
這一次連古洛戈赫也開口了。
這樣做當然是不好的,然而佐菲現在沒有心情跟他們議論這種做法的對錯,只是嚴肅地作出宣言:
〈嗯——接下來,我將要嘗試對「神門」實施破壞。〉
以平靜卻如同伴隨著雷霆般的聲音說道。
為了謹慎起見,她再次重複了先前的指示。
〈所以,請你向空中交戰的所有部隊傳令,只要很短時間就好,讓他們盡量減少停留在西側空域上的敵方陣容。明白了嗎?〉
〈……是的。〉
弗蘭索瓦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作出回答,切斷了遠距離傳話。
而下令者則暗自點了點頭,然後抬起頭來觀察在空中交戰的兩軍情況。
「能做到嗎?」
作為對她決心的最後確認,建御雷之神問道。談論在這時候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能不能做到」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而他明知如此卻還是提出了問題,也純粹是出於那應該稱之為「留戀」的感情。
佐菲也當然有所留戀。
為阻止創造神復活而闖入「神門」的四名火霧戰士,每一個都是她的朋友。她跟其中三人是幾百年來的戰友,另一人則是出於對其身心尚未成熟的擔憂,曾經在短期間裡教過她各種事情,是一個很可愛的少女。那當然是不可能沒有留戀的。
然而即使如此,她還是以一句話結束了確認。
「非做不可。」
這種狀況如果真是由於創造神的復活所造成的話,那麼闖入「神門」的四人平安無事的可能性就很低了。就算不是這樣,她們的計劃也可以說是失敗了一半。跟創造神降臨現世這等大事——從身為火霧戰士的角度來說——當然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同時,關於對連接兩界夾縫的扭曲集合體的攻擊所造成的影響,對已經從「神門」的另一側反映出來的現在來說,也只是程度的大小問題而已。考慮到造成惡劣影響的根源返回現世將帶來的後果,除了冒險破壞「神門」之外就別無選擇了。
就在佐菲為了鞏固決心而不斷在心裡列舉理由的期間——
「…………」
按照弗蘭索瓦的指示,火霧戰士方已經發動攻勢,「神門」西側的空域陷入了混戰局面。雙方在忍受著無休止的晃動的同時咬緊牙關以命相搏。
「……不被任何人憐憫,犯下罪孽也不反省,最後連存在也化為烏有的我們……」
平常總是為自己祈求的聲音,現在卻似乎有一點懺悔的感覺。另一方面,眼睛則毫不大意地注視著戰況,估算著自己採取行動的時刻,身體的邊緣也已經開始纏繞著紫電。
「……至少請讓我贏得勝利的光輝……阿門哈利路亞我。」
說完,她就用雙手握於胸前。這時候,在西側發起攻勢的火霧戰士們突然一下子退了開來。由此出現的是相當狹窄的——然而已經足夠讓她闖過去的天空之路。
「……!!」
空中頓時爆發出雷鳴。
佐菲化作一道閃電直飛而去。從全身釋放出足以一口氣闖過這段短距離的力量,懷著最沉重的心情,為釋放出最高威力的必殺飛踢而翻轉身體,束緊了衣擺。
「——」
漂浮在空中的黑色鏡子已經越來越近。
彷彿要以聲音破壞那作為目標的銀色鏡框似的,佐菲大喝道:
「——嗨呀——喝啊啊啊啊——!!」
在紫電不斷膨脹的同時加快了飛行速度,在途中把企圖阻撓的「使徒」們烤成灰燼,以雙腳發動的落雷蹴即將命中——的那一瞬間——
卻被一道捲著漩渦的粒子障壁,阻擋住了。
擊落在突然出現的寬闊圓形障壁上的紫電,無比空虛地在空中貫穿而過,最後擊落在地面上。蘊含著巨大力量的炸裂,卻連一分一毫也沒有觸碰到銀色的鏡框。
面對這種跟料想中的所有狀況都不一樣的結果,佐菲不禁頓時愕然了。
「什麼——!?」
不僅僅是佐菲,就連開闢空中道路的火霧戰士們,被闖破空中防線的「使徒」們,由於強烈的雷鳴而不自覺地抬頭仰望的雙方陣營的將兵們——所有的人,都沒有想過攻擊會遭到這種力量的阻擋。
那是在此戰場上的敵我雙方,都無人不知的力量。
由胭脂色的粒子形成的風暴,號稱擁有鐵壁之防禦力,其目在法的名字是——「馬格尼西亞」。
佐菲頓時感到一陣最壞意義上的戰慄。
(大事、不妙——!!)
這種戰慄,並不是針對自己的攻擊遭到阻止這件事。
本來以為已經被殲滅的星黎殿守護者——「嵐蹄」費可魯依然健在的這個事實,簡直比什麼都要更糟糕。既然隱蔽外殼「秘匿聖室」已經被破壞,再從星黎殿的墜落來推測的話,他明顯並非處於萬全狀態。然而,從被殲滅到依然健在這個逆轉的事實,將會成為雙方士氣發生巨大變化的材料。
目睹了鐵壁守護者的大活躍,各處的「使徒」都爆發出了歡呼聲。
「呀哈——!!是『嵐蹄』大人啊!」「說什麼已經被打倒的,果然是假的嗎!」「只要有費可魯大人的『馬格尼西亞』在,我就勇氣百倍了!」「我們的『嵐蹄』大人就在這裡!!」
相對的,火霧戰士們出現了明顯的消沉和動搖。
「難道不是……死了嗎。」「薩、薩伯莉淑的飛踢被……」「可惡,為什麼到現在才出來!?」「怎麼會這樣,那傢伙竟然在這時候!」「該不會馬上跑出來援護吧?」
沒有任何人能為他們安撫情緒的這一幕「紅世魔王」的復活劇,終於把支撐他們抗戰的最後力量……繼續維持氣勢的精神徹底粉碎。佐菲,竟在無意之中親手戳破了那不安的氣球。
要塞之內——
「呼、呼……」
坐在尖塔屋頂上的一個男人,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黑蛇已經到達了沙漠。
在其蛇身上戰鬥的人們,已經領悟到——
蛇將在不久之後到達「神門」。
在這條管道般的異界——「詣道」的各種文明中逆行的路上,相當於其入口部分的地方,正是現在展現在眼前的、僅由一大片干沙和零星的岩石構成的荒蕪沙漠。
在這種狀況下,對彼此造成決定性打擊的可能性已經為零。明明如此卻還繼續戰鬥,說白了,都是因為火霧戰士和「使徒」這兩者從根源上來說無法相容的存在方式所致。
這並不是吳越同舟,而是同坐一條船上的人之間的戰鬥。
火霧戰士方處於相當不利的狀況。
不管怎麼說,位於後方的三人——卡姆辛、威爾艾米娜和麗貝卡都是負傷之身。能在三柱臣這種最棘手的敵人面前也能堅持到現在,也是全靠被打倒也會復活過來的太古時代的討伐者——淺色人影們的協助。
相對的,三柱臣也無法使出全力的攻擊。
由於他們身為眷屬,在做任何行動時都要小心注意不能傷到創造神的本體。雖說敵方身上有傷,但是以跟淡色人影共同專注於這場「生存」戰鬥的三名首屈一指的討伐者為對手,這樣的不利條件也可以說是相當大。
卡姆辛和威爾艾米娜擋在純粹把「神鐵如意」當作一把槍來用的修德南正面,憑著力量和技巧勉強支撐住,麗貝卡則以降低了爆炸威力的高熱量光球迎擊黑卡迪的光彈「星」。貝露佩歐露沒有直接參戰,只是站在被鈎鎖「達爾塔洛斯」守護著的教授等人身邊,通過即用型的「磷子」和黑卡迪的協助,將偶爾襲來的淺色人影擊落到夾縫中。
跟這一切毫無關係的戰鬥,仍然在蛇頭最前端上繼續。
夏娜一直避免跟「吸血鬼」的刀鋒以力相抵,盡量用「贄殿遮那」將其彈開,而且由於對方擁有避火戒指「藍天」,所以也沒有使用火焰。會對蛇本體造成刺激的大威力招數也當然要暫時封印,僅憑著身體能力向對方發起挑戰。
悠二也僅把因劍技不成熟而只能憑怪力揮舞的「吸血鬼」用作牽制,採用了以龍尾為打擊主體的戰鬥方式。至於銀色影子,在面對夏娜這種速度型對手的時候,就算隨便亂用也不會有效果。而且剛才已經一度將其用於偷襲了。在使用的時機上還是需要慎重的選擇。
也就是說,兩者跟先前一樣,正在以面對面的格鬥方式進行戰鬥。
大劍看來就用大太刀彈開,龍尾揮來就閃身躲避,為搶佔優勢位置時而奔跑時而跳躍。彼此的交鋒雖短暫卻有著極高密度,就像沒有人能打斷的舞蹈一樣,不斷繼續。
使其迎來終點的,是黑蛇。
令黑蛇這樣做的,是道路。
道路前方的「神門」已經進入了視野。
沿著「詣道」逆行的旅途,終於結束。
黑蛇發出了歡喜的咆哮。
毫不顧及依然在頭頂上戰鬥中的兩人。
「!?」
夏娜被甩飛到上空——
「!!」
悠二不禁彎下了一邊膝蓋。
跟某個時候一樣,兩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然後,也是同樣的劍和劍的交錯。
夏娜瞬間噴射出紅蓮雙翼,
悠二使出渾身力量揮起大劍,
刀鋒沒有相觸,兩者刀刃劃過的聲音互相重合。
「嗚!」
夏娜的腹肋被橫掃了一刀——血沫飛濺在蛇身上,化作熾紅的火焰燃成灰燼。
「咕啊!」
悠二的額頭被劃出一道縱向的傷口——凌亂的前發沾上了血和火焰,化作黑色火粉消散。
各自都留下不淺不深的傷口彼此交錯,然而夏娜則以華麗的身法,悠二則以對地面的沉重蹬步,分別停頓了最低限度的時間,再次發起挑戰。
這時候的夏娜,採取了跟之前稍微有所不同的手法。也就是跟悠二的「吸血鬼」一樣,以單手握著「贄殿遮那」這樣一種她平時不會用的手法。從正前方接近對方——
(悠二!!)
順應渴求的心,擠出向前邁出一步的勇氣。
「!?」
悠二察覺到,少女看似魯莽的接近,是為了在自己揮起大劍之前,將身體潛入其軌道內側而發動的快攻。於是,他反射性地以閉合兩手的方式以求將她捕獲——
「唔!」
「喝!」
夏娜也為了阻擋他而迅速展開兩臂。
悠二和夏娜互相抓住了對方——結果,就是兩人都擺出了奇妙的體勢。
夏娜的左手抓住了悠二那握著「吸血鬼」的右手腕,
悠二的左手則抓住了夏娜那握著「贄殿遮那」的右手腕——這樣一個奇妙的體勢。
兩者都為了甩開對方的手,同時也為了不讓對方甩開自己的手,加大了力量。
臉和臉,比拚劍的時候靠得更近。彷彿渴望著互相擁抱,同時也彷彿在拒絕對方似的,兩人向自己的手臂上注入了全身的力量。越是注入力量,就靠得越近。
面對在自己眼前發揮著強大怪力的悠二,夏娜在拚命忍耐的同時——
「我要打倒悠二。如果悠二你不肯改變主意的話,我絕對會的。如果創造神要阻止的話,就連創造神一起打倒。在此前提下,我要跟悠二一起尋找道路。」
以堅決的口吻,同時也灌注了真心,向所愛的少年發表了打倒的宣言。
悠二面對近在眼前卻彷彿遠在天邊的少女,在傾斜身子以怪力壓制的同時,淒切地回答道:
「夏娜,在聽了我所宣佈的御命之後,如果你仍然覺得有這個可能性,那就再來挑戰我吧。但是,今天的話……已經到時間了。」
夏娜移開了跟兩手一樣互相觸碰著的視線,向他們身邊——蛇身所驀進的前方看去。「神門」,這個意味著別離時刻的出口,已經近在眼前了。
夏娜也認同了這句話,再次注視著悠二。
悠二也同樣迎向她的視線,注視著夏娜。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放鬆了力量,保持著互握手腕的姿勢,互相對視。
蛇身粉碎世界、高速破風前行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刺耳。
這時候,面對彷彿把身體靠過來似的少年,夏娜小聲說道:
「千草說過,用嘴和嘴進行的接吻,是一個誓言。」
「咦……?」
對於這意料之外的名字和意料之外的話題感到驚訝的悠二,忽然感覺到臉頰上隱約觸碰到了某種柔軟的東西。
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夏娜的臉,已經接近到能夠彼此感覺到呼吸的程度。

剛才觸碰到的柔軟東西——是嘴唇。

跟殺氣完全相反的心意,正因為如此,他才沒能作出反應。
「夏、娜?」
悠二一時愣住,可是兩手還是沒有放開,注視著夏娜。
夏娜由於身高差而抬頭回望著悠二,靜靜地宣告道:
「所以,剛才的吻是我對悠二的——單方面的誓言。」
悠二不禁心想——
如果現在自己也能這樣做的話該多好啊。
然而,他還是拒絕了這個勝過世間一切的誘惑。
取而代之的是,他以少年的聲音斷言道:
「那個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是能不能做到的問題。只是我一定要做。所以才立下這個誓言。」
在作出明快回答的夏娜身邊,突然落下了淡色的人影。
「!」
「!」
就在兩人反射性地放開手的瞬間,人影就抱起夏娜,從蛇身上一躍而下。
跳下去後過了幾秒鐘,又再次上升到蛇身旁邊。
其姿態變成了一隻讓夏娜騎在背上的大鳥。
另外還有三隻載著另外三名火霧戰士的鳥,以及幾隻別的鳥也跟了上來,比黑蛇更先一步飛向「詣道」前方。
目送了這第三次別離的悠二——
「……」
把視線對準離開前的夏娜雙眼的位置,彷彿要做「那個」似的閉上了眼睛。
沉浸在感傷中也是一瞬間的事,感覺到眷屬們站到了背後,悠二馬上睜開了雙眼。
在那裡,已經沒有了思念少女的少年身影。
有的就只是面臨復活的神。
「終於,來到了。」
由於太過巨大而顯得沉重無比的喜悅感,滲透在他的感歎聲中。
轉向前方,跟眷屬們共同注視著逼近眼前的「神門」宣言道:
「歸還,於此完遂。」
以下跪的眷屬和少年的身姿在前,蛇身穿了過去。
穿過了代表著數千年的悲願、解放和自由的門扉。
在門外敞開的,是他的世界——

載著夏娜等人,或者在她們周圍飛著的鳥影們,在來到「神門」跟前的瞬間,恢復了人的姿態。由於完全沒有減弱飛行的衝勢,四人就這樣被拋了出去。所有的人都握著被拋出去的人的手,推著他們的脊背。彷彿要把什麼交給他們,把什麼托付給他們似的,背對著逐漸逼近的黑蛇。
夏娜、威爾艾米娜和麗貝卡,都只能默默地目送著他們。
在太古的火霧戰士們中,也許曾經是知交的其中一個淡色人影,擺出了過去曾經交換過的道別姿勢——看到這一幕,卡姆辛不禁稍微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然後,他們的身影在四人的視野中突然消失,只剩下一個黑乎乎的平面。

似曾相識的那個物體,就是「神門」——如今正是迎接神歸來的巨大門扉。
展開在四人周圍的,是在空中互相廝殺的、戰場。
展開在眼下的,也是在大地上賭命相鬥的、戰場。
陡然間——
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搖晃著世界的「朧天震」,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平穩的世界,以及詭異的靜寂。
在東邊西邊戰鬥著的火霧戰士和「使徒」,都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天。
正好就在那一瞬間,漂浮在決戰戰場正上方的「神門」猛地飛綻碎散了。
看起來像是鏡框的銀色之輪,分解成各種細小的零件,像星雲般飛綻碎散了。
星星般的碎片不斷地細分碎裂,變成了無數纖細的星塵,猶如銀色的波浪般擴散到整片天空。
銀色波浪以極高的速度向周圍擴張——
配合著地球形狀的銀色漣漪不斷擴散,不多時便開始收縮。
就這樣,在地球另一側的天空上,一點一點地集中起來,消失了。
那正是向地球上所有的人昭示自己歸還的宣言。
或者說,是由真正的神發出的宣戰佈告。
這時候,在已經完成了前奏的黑鏡上,出現了裂痕。
不,那是從黑鏡的邊緣向外延伸的裂痕。
在不知何時已經驅走夜幕逐漸泛白的天空上,
足以將一切顏色抹消的黑色裂痕,彷彿在擴大著開裂範圍似的,不斷向外延伸。
在無限延伸的裂痕上缺落的天空碎片,都紛紛在風中飛舞消失。
在決戰戰場上的人們,從鏡內飛出來的人們,都屏著呼吸注視著黑鏡。
裂痕本身碎裂成微細的碎片,從那裡面,現出了黑色的蛇身。
攪動黎明,有著巨大無比的身體,那正是任何人都知道的——神。
震動天地,令見者懷抱同等的畏怖和崇敬的——黑色之神。
創造神——「祭禮之蛇」。
打破忘我的寂靜。
神的咆哮——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震撼天地。
在荒涼的山間展開的戰場上,雙方陣營之間,被誘發出了兩種相反的感情。
由於洋溢身心的喜悅而歡欣雀躍的化妝舞會的大聲吶喊。
自古以來在現世的陰暗處肆意橫行的客人們,每個人都這麼想。
這個——將會是呼喚世界變革的偉大福音。
由於靈魂深處的動搖而驚慌失措的火霧戰士兵團的恐慌。
自古以來一直維護著世界平衡的討伐者們,每個人都這麼想。
這個——是開始崩潰的世界發出的第一聲哀嚎。
然後,只有一個人。
有一個少女,對這聲咆哮的理解跟任何人都不一樣。
只有火霧戰士「炎髮灼眼的殺手」夏娜,是這樣想的。
這個——是宣告下一場戰鬥開始的號炮。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0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觸風影逝 于 2009-10-16 11:35 编辑

終章

第一次,看到了。那樣巨大的存在。
一看就知道根本無法與之抗衡的,巨大的存在。
在面對壓倒性力量的時候,產生的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我對你——對你的存在,感到非常羨慕。」

那個,在那種巨大存在面前產生的敬畏感,就是你所懷抱的心情嗎。
你,就是在這種無論如何也無法克服的敬畏面前,拚命掙扎的嗎。
我,原來令你產生了那種無能為力的心情嗎。

「我所擁有的力量,實在很微不足道……」

我也終於能體會到,你在面對我的時候所懷抱的心情。
要懷著那樣的心情站在擁有力量的存在面前,是根本無法做到到。
更何況是無法理解你內心的掙扎,也沒有那個打算的我,絕對不可能在一起。

「你是徹底的漠不關心呢……」

就因為你離開了,我才終於開始想起你的事。
為了能站在我面前,渴望得到力量而去戰鬥的你,就這樣死了。
真是的,我們實在是太笨拙了。

「我,一定會……做給你看。」

但是,我也終於能感受到了。終於能夠理解到了。
在這個世上,還存在著我根本無法望其項背的巨大存在。
我,還有你,如果從那個人看來的話,都是沒多大區別的存在。

「到那個時候,不管是什麼形式都可以……請你看著我,笑著迎接我吧。」

你沒有必要為力量不如我而憤怒。
你也沒必要怨恨自己的渺小。
所以你就笑一笑吧——可愛的蝴蝶啊。

一縷火焰在夾縫中消失,一縷火焰從夾縫中走出來。
走出來的火焰,以無比激烈的方式挑戰世界的規理。
世界,只是默默地包容著將要點燃自己的激烈火焰。


後記

初次見面的朋友們,初次見面。好久不見的朋友們,好久不見。
我是高橋彌七郎。
能夠再次跟大家相見,實在是感激萬分。
話說本作,是一部痛快娛樂動作小說。本卷裡,通過神的復活這件大事,描寫了夏娜她們和兩陣營的戰鬥。在下一卷故事中,降會進行牽連到過去事情的御命宣佈。
主題方面,在描寫上世「想要的東西」,在內容上是「決定」。一些人對自己的願望作出結論,然後還有一些人懷著願望繼續前進到下一個地方。
責編的三木先生是個寬容的人。就算我到了每天都要在編輯部裡寫原稿的趕稿階段,也會在旁邊溫情地觀望著我。這一次也以那方面的情節的存續與否作為賭注,展開了互下毒手的死鬥(以下省略)。
負責插話的いとうのいぢ老師,是一位能畫出富有熱量感的作品的插畫師。在上一卷的卷前彩頁中,我久違地拜託她畫了一幅陣容超級豪華的兩陣營勢力圖,看到的時候著實讓我充滿了感歎和歡喜。這一回也承蒙她給在下拙作給予了莫大幫助,我在此謹表示深深的感謝。
以下名單按照縣名(地名)音序列排序。愛知的K柳君,W田君,青森的S籐君,S守君,名字不詳的讀者,秋田的I上君,茨城的K木君、愛媛的I尾君、大分的M永君、T島君、大阪的U田君、Y田君(好棒哦)、岡田的M野君、鹿兒島的S冥君、神奈川的K籐君、岐阜的K籐(弘樹)君、京都的H川君、滋賀的S摩君、島根的Y井君、台灣的K尚君(實在很感謝)、千葉的M原君、S籐君、東京的H鄉君、富山的Y山君、長崎的S籐君、兵庫的M下君、O田君、福岡的K斐君(原本就是這樣的名字)、K野君、香港的P君(非常感謝你)、宮城的M浦君(非常感謝)、N村君、W邊郡、山梨的S本君、和歌山的S路君,各位經常寄信來的朋友和第一次寄信來的朋友,你們的來信就是對我最好的鼓勵,真的非常感謝你們。字母順序中字母是指姓氏第一個音節,而縣名地區名首字發音相同時則按照字母順序排列。
賀年卡我也收到了。雖然有點晚,但我還是希望借此表達我的感謝之意。
對了,上個月,有いとうのいぢ老師的第三冊畫集《蒼炎》(按照慣例,裡面也收錄了我依照讀者需求所寫的短篇故事)的發售,而本月末也有笹蒼綾人老師的漫畫版《灼眼的夏娜》第7卷的出版。如果可以的話,請各位也多多捧場吧。
那麼,這回就寫到這裡。
對拿起本書的各位讀者,致以永恆不變的無上謝意。
希望還能再次跟各位見面。

二OO九年六月        高橋彌七郎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0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因為圖源是相機圖所以插圖質量不太理想,等日版掃圖出現之後將會補上,敬請原諒
发表于 2009-10-10 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重新开楼吗……
伪娘风加油呀~~~
争取快速搞定~~~~
手打辛苦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0 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很想速度,但這個星期到下星期四都超忙說,根本排不出schedule來打的說...
发表于 2009-10-10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呜,我以为按照轻国的“人气小说兵力集中制”原则,要不了几天就能看全版了呢(笑

嘛嘛,好事多磨,加油吧!
发表于 2009-10-10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開頭是壞刃
所以這本會便當!!(口胡)
上本開BT長大的夏娜看來還沒辦法找馬尾莔U2了...
发表于 2009-10-10 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次夏娜是祖国版不是联合翻译啊。。。话说我怎么越来越不爱看夏娜了呢,难道是因为记不住人名了。。。
发表于 2009-10-10 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最后一卷么?说不定是死光光的结局呢~~
发表于 2009-10-10 13:16 | 显示全部楼层
等好久了…话说夏娜真的要终结了吗…要是高桥多写写夏娜的短篇就更好了
发表于 2009-10-10 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坏刃是个情种确认(误)=     =

看人家佐藤都转大人了, 连个KISS都要夏娜先来,U2你情何以堪
发表于 2009-10-10 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前排………
再不出的话,我都要把前面的内容给忘了…
祖国版?动作还真快啊…
发表于 2009-10-10 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僕是何等的湿态,追了这么久,夏娜终于要和悠二见面了么。
大战什么的随他去吧,悠二和夏娜的结局更重要啊。
发表于 2009-10-10 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这居然是祖国版……好快啊……话说19是什么时候上市的?
发表于 2009-10-10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确实很想知道最后的结局啊,追这个好像都3年了。。。
发表于 2009-10-10 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这次祖国版居然出得比轻国快?....
辛苦LZ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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