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
对错与否,只有在我们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才具有意义,也只有当我们走到自己选择的结末,才会明白。
所以,如果真的无聊过头,那么,就稍微地看一下,小说可以烂到什么地步吧。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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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幸福的镇魂歌 ————那份悲伤无法回应 A Requiem named blessedness ——The sorrow have no response
第零章 此刻开始的世界,毫无价值的羁绊
第一章 终被回应的愿望,过于天真的理由
第二章 紧紧抓住的因果,借此活着的戏言
第三章 此身对立的所在,充斥谎言的自我
第四章 拥抱幸福的歌谣,名为赐予的掠夺
第五章 不被怜悯的灵魂,只有自己的幻梦
第六章 描绘梦中的风景,仅是虚无的执念
第七章 无法回应的悲伤,握住幸福的罪孽
最终章 戛然而止的开头,无关对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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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章
这是一个不应该发生的故事。
但它的确发生了。
明明不得不承受这样的后果,却被剥夺了怀疑的权利。
——甚至连怀疑的时间都一并剥夺。
当人类必须面对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事情。
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接受」这样的办法。
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做不到,那么人类连同人类的历史,还有那毫无希望的未来,就只能迎来逐渐腐朽,慢慢崩溃的末路。
如果这就是名为人类的生物最后的结局,是否有其他的生物会为我们的命运感到一丝的哀伤?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在我们忘记如何去怜悯它们的同时,我们便已经失去了被它们所怜悯的资格。
所以只能活下去。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活下去。
只要能够活下去,怎样都可以。
无法接受,无法理解,无法体会,无法明白。
那就当作
不曾看见,不曾听到,不曾触摸,不曾思考。
嗯,就是这样,也只能这样,非这样没有第二个可能。
所以我才说,人生真是无奈。
夕阳还未隐没,那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石砌防波堤酣然沉睡在那片海浪无休止的拍岸声中。
远处走来了两个年轻人,他们一边走着彼此一边交谈,由远及近。
天边的那抹余辉将衣服染成了深浅不一的金黄色,连同这海天一色的风景,就如同印象派的某幅油画一般。
美丽的画面。
——如果不听谈话的内容,的确如此。
「真没劲,守护我的居然是个『失聪词人』!!对于『诵读贤者』来说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明明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说外貌可爱也不为过的可恶家伙,就这样一边在防波堤上悠哉游哉地来回溜达,嘴里还不断吐出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
嗯,的确很讽刺。
——可是说这话的人不应该是我才对吗?
「你有资格说这话吗?真怀疑你有没有搞错『共鸣』的对象。就算她是『共鸣之钟』也一定是里面最差劲最没用的那一个,由此可知你的品味也好不到哪去。」
她停了下来,忽然转过身将那个还算可爱的脸凑到我眼前。
「好啦好啦,说笑的啦,不过,阿修是『失聪词人』也没关系的喔!
你不是也说过就算知道我是『共鸣之钟』也不会讨厌人家吗?」
我伸出一个手指,毫不客气地抵在她的额头上将她推开。
「打住,我不讨厌的是那个笨笨的淼淼,而不是那个不知所谓的『诵读贤者』。这种程度的诱惑就能够让『失聪词人』改变心意的话,我还不如跳河算了。」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一点诱惑……
「哼哼,阿修就是不够坦白。」
后撤一步的淼淼,脸上竟然露出了得意的笑。
「和『悼词诵读者』相比,你其实并不讨厌『诵读贤者』不是吗??——完全不受交响诗篇的影响,完全不会因此产生厌恶和喜欢的感情,因此才会被称为『失聪词人』。阿修是『失聪词人』,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喔。」
说完后,淼淼留下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便又向前走去。
什么呀,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过我的确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管眼前这个女人是「共鸣之钟」还是薛淼淼本人。
这才是我最受不了的地方啊!!
快步跟在她的身后,我可没忘絮叨她。
「是是是,但我也知道,哪怕是让以前的淼淼想破脑袋,她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你让我怎么能够忍受在这个笨女人竟然是共鸣之钟这种麻烦透顶的事!?」
淼淼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夕阳,很认真地用力点着不算大的脑袋。
「嗯嗯,看来不和阿修解释清楚的话我会有大麻烦的……因为就算是天赋异禀的『共鸣之钟』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人类。可在很多人眼里它就和诵读贤者一样可恶。如果没人守护的话我可能很快就会死掉的喔!!那个时候阿修你千万不要内疚啊。」
有没有搞错啊?!
如果世界哪天没有了诵读贤者,我敢保证联合国会全体成员国将一致通过将那天定为地球独立日,就算是让20亿地球人举行全民公投,一定也是一个毫无悬念的答案。
想到这我只好叹了口气,彻底认命。
「我知道啦知道啦,会说这话的家伙的确也就只有那个笨女人,看来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吃定我了。」
「呵呵,吃你的话肯定会消化不良的吧?不过人家现在的确很饿,让我们先吃饭吧,当然是你请喔,Gentleman?」
我说你不是真的有「吃我」的打算吧?
苦笑着弯腰鞠躬,我摆出一份毕恭毕敬的样子。
「请问拒绝的选项在哪里?唉,可你得先告诉我,我应该称呼你为『诵读贤者』,还是『共鸣之钟』?」
「当然两个都不是啦,笨——蛋!」
「我知道了。那走吧,淼淼。」
「嗯!」
两人的手很自然地牵在了一起。
向前走去。
共鸣之钟和失聪词人,或者诵读贤者和失聪词人。
怎样的称呼都无所谓,
因为某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这是一个关于两个人,还有这个世界的故事。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看到这些拗口的名词。
例如什么「失聪词人」、「共鸣之钟」、「诵读贤者」……与其说无法理解这些莫名其妙的词究竟是什么意思,还不如说无法理解这些词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上出现。
对于每个正常的人来说,看到这些词的第一反应也许会发出「这个世界坏掉了吧」的疑问才对。
的确,不用怀疑,对于人类而言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坏掉了。
所以这些乱七八糟的词语才会被视为理所当然,所以我才从来不认为知道这些词语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至少现在看来。
有的也只是无穷无尽的麻烦而已。
嗯,让我先想一想。
异变发生的时间应该不重要吧?对于那个被称为「文明之终焉」的日子,或许从那一刻起,人类自己写的历史就已经永远落下了帷幕。
所以重要的只是「那件事」发生了。
当然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并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勉强来说就是:
外星人侵略了地球。
完全错误。
一塌糊涂。
毫无悬念。
出人意表。
丧失价值。
电影上那些热血沸腾的战斗场面根本就和实际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呀!
是的,硬要这样理解的话,「诵读贤者」就是外星人。它不远千里来到了地球,并且留了下来。
问题是:没有任何人见过它,没有任何仪器监测到它。
更可笑的是:
没有任何武器可以驱逐它。
还没有还手便被这样一个连存在都无法确定的对手所征服。
要知道,「被征服」的另一个含义就是「不能再肆意妄为」吧?对于自诩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来说,还有比这更让自己感到屈辱的事情吗?
我保证肯定很多人是这样怨恨的。可是如果这是「征服」的话,那「征服」本身就不是人类肩膀上那个三斤重的家伙可以理解的。
因为「诵读贤者」所做的一切,没有夺取,只有施予。
仿佛一夜之间,很多人成为了「共鸣之钟」。这个词的另一个含义便是「天才」。
对,所谓的「共鸣之钟」,就是能够和「诵读贤者」产生思维共鸣的人,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只有天知道了。
但能够肯定的是,这些人的行为并没有超出「人类」的定义范围,也没有任何被怪物附身或者吸食人血的迹象。
原本因为资源的紧张和原材料的匮乏,地球上的经济已经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可正是因为天才的大量涌现,人类的文明才得意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一个和以往人类历史都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新时代。
不可否认,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
影响「共鸣之钟」的介质被某些科学家称为「交响诗篇」。有名字也没用,「交响诗篇」和「诵读贤者」一样是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定义的存在,大概是和科幻小说里面的「思维波」一个性质的概念吧?
严格来说「交响诗篇」对每个人都会产生影响,但只有在「共鸣之钟」身上才会出现显著的积极变化,这或许是因为相近的频率而引发的干涉现象,反正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仪器能够测出这种「波」的存在。
我甚至怀疑说不定「交响诗篇」本身便是「诵读贤者」,因为在历史上,的确出现过通过特殊的频率而被唤醒的「诵读贤者」的假想人格,并以贤者代理人的身份与人类社会交涉的人类出现,他们也被称为「圣咏门徒」。
圣咏门徒传达「诵读贤者」的旨意,宣扬「诵读贤者」的思想。虽然也可以说是神的代理人,可他们的出现和结局,几乎和「诵读贤者」一样神秘。
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只字片语。
说了那么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诵读贤者」的确存在,但无法感知。
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将它当成「神」。
现在明白了吧?当这种东西出现的时候,如果没有人会对此感到愤怒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很多人认为「诵读贤者」的目的是为了奴隶着全人类,将人类视作猪狗一般的存在,是地球上最大的独裁者。
但与其说他们实在怨恨诵读贤者,还不如说他们是在嫉妒那些从「诵读贤者」中获得「能力」的幸运儿——共鸣之钟。
相信诅咒这个世界的自己才是人类最后的摩西;
相信只有消灭「诵读贤者」,才可以夺回人类的尊严;
相信只有自由的人类才能重建人类文明;
相信不被约束的自由才是最高的大义;
这样的理论当然是要多少就会有多少。
简而言之,他们自认为是「诵读贤者」的终结者,不断以各种方式包括暴力来不加辨别地排除成为共鸣之钟的人类。更有甚者沦为恐怖分子和杀人狂。
这种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呼——「悼词诵读者」。
最后一点就是自己被称为「失聪词人」这件事。
如字面意思,即完全不受「交响诗篇」影响的一小撮失败之作,连「诵读贤者」都感到诧异的人间失格。
从概念上,「失聪词人」和「共鸣之钟」并不一样。
后者是天生如此,所以是上帝宠儿;
前者是后天造就,因此是失败之作。
这种道理我当然知道,好歹也是其中的一分子啊!自然也不会认为过多地评价自己会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应该可以了吧?
这原本就是一个黑箱,有关的资料往往是含糊不清甚至互相矛盾的。
甚至在20年前,出现了一段彻底消失的记录空白期。
全部的记录,包括影像,录音,还有所有人的记忆,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丧失了某些东西。
白色的历史。
黑色的弥撒。
即使记录被消弭,当时发生的事情依旧可以被知晓,因为有一个数据是无论如何都消弭不了的。
——人类的数量。
20年前,地球上发生了一场人类历史上有史以来最大的灾厄。一夜之间40亿人完全消失,没有尸首,没有记录,仿佛是被空气融化一般。
或者是: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就是「黑弥撒」,将剩余的20亿人抛入绝望的永恒噩梦。
到此为止,
过去毫无意义。
只有现在,才是全部。
第一章
「喂,阿修?——阿修阿修阿修修修修修啊!!」
那个鼓噪的女人忽然很不淑女地双手撑在餐桌上,大声叫着我,摆出一副莫名的样子。
「啊,什么事?」
难道她叫了我很多次吗?似乎刚刚又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东西,是因为共鸣之钟的事实太具有冲击性了吧?还是道个歉算了。
「对不起。我这样子打搅你食欲了吗?」
「什么啊,刚刚摆出一副无视别人的样子。」
她愤愤地坐回去,用餐叉卷起意粉大口地吃起来。
「你似乎胃口很好的样子。不过,能否稍微为旁观者顾及一下自己的吃相呢。」
「唔——嗯嗯,好好吃啊。」
看来那个嘴里暂时是无法吐出像样的回答了。大快朵颐的她现在似乎很快乐的样子,那就偶尔任性一下吧。
至少除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她的淑女表现是完全满分的。
我看看还剩下大半的海鲜烩饭,用勺子稍微挑了些饭放入嘴中咀嚼起来。
无比细致地咀嚼着,不是想尽可能地体会饭的美味,仅仅是因为咀嚼本身才是我的全部目的。
简而言之,我吃不下了。
「嗯?」
薛淼淼奇怪地看着我,放下了叉着碎牛排的叉子。
「怎么,不好吃吗?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吃得很快的啊,这个时候你应该连饭后咖啡都喝完才是。难道说你不舒服吗?」
「不,只是单纯地没胃口。」
既然被她看穿了,我毫不留恋地放下了勺子,进餐结束。
「啊?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某种未知的周期性生理问题吗?」
她坏坏地笑着。嘴角还带着吃意粉时沾上的酱汁。
就像是刚刚进食完毕的吸血鬼试图用冷到极点的笑话来证明自己和人类有着同样的幽默感。
一般的恶趣味。
「我说了,什么问题也没有。仅仅是因为不习惯在陌生女性面前吃饭而导致肠胃功能自动停滞这种毫无意义但也无能为力的理由。」
「什么什么什么!?」
她双眼睁得极大,一脸诧异仿佛遇到外星人一般看着我。
「陌生女性?我?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以前你和我一起吃饭不也一点问题都没有吗。难道我和阿修的关系已经破裂到这个地步了吗?!呜……」
「打住,不要随便发挥你那毫无逻辑的联想能力。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的肠胃比大脑的感觉更加不容易被欺骗。」
我看着她的样子,从纸包中抽出纸巾,探过身轻轻将她脸上的酱汁擦去,如此熟练,就像以前那样。
「唔……谢谢。话说阿修虽然看上去很冷漠,但实际上却是十分害羞的人啊。」
「不予置评。你也吃得差不多了吧,那是否应该解决某些问题了呢?我想不管是哪个都好,遇上麻烦的话一定会很不愉快的吧?」
「嗯。阿修说的有道理,那好吧。你想知道什么呢?我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喔。」
她老老实实坐好,一副好孩子的模样。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稍微理了理思路,拿起咖啡杯轻啜一口。
「我想确切知道,诵读贤者对共鸣之钟的干涉情况,或者直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说得简单一点,我尽量理解。」
「我还以为你会问黑弥撒呢……如果是那样的话人家也许会有些苦恼。不过也对,因为你是失聪词人嘛。既然学生那么乖,那我当老师的也要加油喔。」
一脸发奋地握紧拳头,就差没有嘿的一声。
唉……
虽然这样说,但就算我再蠢也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肯定不是诵读贤者。
不,应该说是无法接受才是。如果说有着几千年文明的人类被这种存在轻易征服的话。我想那些死去老祖宗一会从坟墓中暴跳出来的。
「既然你知道我是失聪词人,就应该相信我已经很清楚『知道得太多和知道得太少一样糟糕』才是。请开始吧。」
「说笑说笑的啦,不要那么严肃嘛,那么,阿修,你对共鸣之钟了解多少呢?」
「自从知道淼淼是共鸣之钟后,我就有意识地去收集这方面的情报。不过我想情报的数量本身就过于稀少。
大概能够确认的也就是得到诵读贤者『能力』的天才型人物『幻想奏师』,和得到『心智』的神之代言『圣咏门徒』这两种存在。
因此我才会觉得很奇怪,淼淼并不符合这两个条件。在我看来她能够称为优点的地方也就只有『盲目乐观』这一条而已。」
「嗯,姑且认为你不是在讽刺我吧……
虽然很容易从现象上得出这两个结论。不过很多时候如果不从原因考虑的话往往会得出似是而非的答案喔!阿修,你认为诵读贤者为什么要留在地球上,为什么要弹奏『交响诗篇』呢?」
「无法理解。」
大实话,人类本来就不可能理解像诵读贤者这样的存在。
即使能够感知到,触摸到,一样是无法理解。
「嗯,原来阿修也有无法理解的事情啊……其实原因很简单啊,只是因为想感受快乐,获得幸福这样的理由而已啊。」
……
…………
「告诉我。」
我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啊?」
「说这话的人究竟是那个乐观狂人还是诵读贤者?」
「两个都是喔。因为这就是薛淼淼会成为共鸣之钟的全部理由啊。」
啪——我仿佛听到胸腔中某个物体裂开的声音。
这种理由,这种想法,这种事情。
更正前言,那些老祖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从坟墓里面跳出来啊?!
淼淼一脸疑惑地看着脸色僵硬的我,歪着脑袋。
「啊?还是无法理解吗……难道是我说得还不够简单?」
「不是不能理解这种理由,而是不能接受这种理由。」
我叹了口气,将咖啡一饮而尽,一切都如此简单明了。
所以,人生真是无奈……
「算了,那种事情随你喜欢好了。但请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人家还没说完嘛,何必那么着急呢。」
她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
「哈……让我想想怎么说下去。
诵读贤者并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喔,阿修,它并不存在个体,所以是无法通过附身去控制另一个人的喔。这种事情它是做不到的。不管是圣咏门徒还是幻想奏师,都是对诵读贤者产生共鸣的产物,而不是诵读贤者它本身或者一部分。
不,应该说诵读贤者是不存在『本身』这种概念。即使称之为『群体』也不恰当,它的存在更类似于一种『想法』。」
「想法?」
「嗯,刚才我不是说了吗,诵读贤者的目的是为了感受快乐,获得幸福啊,但实际上呢……」
淼淼忽然对我做了一个鬼脸。
「这种目的就是诵读贤者。诵读贤者就是这样的一个想法而已啊。」
——诵读贤者只是一种想法,只是一个方向。
「就算我的抗打击能力再强也无法将这种事情当作真理来接受啊……」
我低声抱怨着,但在内心深处却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啊,原来是这样啊,一切都明白了』。
什么啊,这怎么能够明白呢?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嘛……不要以为人家在敷衍你才是啊。诵读贤者和交响诗篇是同一种存在,『目的』本身就是诵读贤者,你想啊,『感受快乐,获得幸福』这种想法不是应该最容易让人产生共鸣的吗?如果让你挑选『交响诗篇』的主旋律,你也应该会选择这个吧?」
「也就是说,不管是圣咏门徒还是幻想奏师都不过是普通人,只不过是受到了『感受快乐,获得幸福』这样的想法影响而已?」
「嗯,差不多吧……当然诵读贤者本身的智慧会向他们那流出一些的啦,因为要等价交换嘛,从他们的生活中体验快乐和幸福,这就是共鸣之钟存在的目的啊。
当然在最早降临的时候为了尽快让人类确认诵读贤者,会稍稍调大共鸣幅度,使某些『圣咏门徒』产生一些『本体』的错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吧,为了保证人类朝能够预料的方向前进,必要的调律者还是不能缺少的。」
「那你呢……薛淼淼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唔嗯……那个,人家不想骗你,稍微,只是稍微啊,调大了一点共鸣幅度而已。」
「就是这样?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说话的时候会用右手去拉左手小指?」
「啊……啊啊啊!!!」
被我识破的淼淼红着脸将双手藏在餐桌后面,瞪着我说。
「你就不能偶尔装一下傻吗?」
「这有什么好撒谎的,真是搞不懂你。」
「呜……好啦好啦,告诉你就是了。」
她耷拉着双肩,一副认命的样子。
「我和其他共鸣之钟有点不同啦,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调整共鸣的幅度。也就是说诵读贤者对我的影响是可大可小的。镜月说这是适格者的特征。」
「镜月?」
「唔,镜月是个很好的人喔。呃……不好,说漏嘴了!」
「很好的人?」喂喂喂,不是说它没有本体存在吗,怎么又跑出这种自相矛盾的说法啊。
「啊,说多错多。你自动忽略这一句吧。」
「如果你肯为这餐买单的话我可以考虑。」
「好奸诈,一点都不可爱!」
「对于男生来说『可爱』和『年轻』都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词语。」
「唔——好啦好啦,其实就是人家不小心将共鸣的幅度调整过度,然后不小心把镜月姐姐给创造出来了……」
「你最好给我把话一次说清楚。我不会责怪你的。」
——当然这要看情况而定。
「呼,还是隐瞒不了吗……刚才不是说在圣咏门徒身上会产生『本体』的错觉吗,其实这不是错觉,而是当共鸣幅度达到一定程度后所产生的贤者『本体』。举例来说就是RPG游戏里的玩家角色,由诵读贤者和共鸣之钟一起造就的假想意志——圣咏门徒
当圣咏门徒死去后,这个意志也将重新回到交响诗篇,化为虚无。
就像RPG游戏结束后,玩家又回到现实世界。
虽然可以说是『真实存在』,但和幻想其实没什么区别。即使这样,它和诵读贤者在本质上还是完全一样的喔,因为它的存在是借由普通人类对『我想要成为的这样的人』的渴望,这种渴望被『交响诗篇』所回应,并以共鸣之钟自身人格为蓝本所构筑的『理想人格』。
这就是『镜月舞者』,和共鸣之钟有如姐妹的联系。同时又因为是诵读贤者的一部分,因此有着超高的智慧和能力……」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我打断薛淼淼的话,冷冷地质问她。
「只是当一个普通的共鸣之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不管你多笨都好,只要不和诵读贤者产生关系的话就不会有危险了吧?
人笨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你居然还将镜月舞者给造出来了?你知不知道那个东西本身是诵读贤者的一部分啊!也就是说镜月舞者如果遭受意外的话那诵读贤者也会也会受到损害不是吗?
这样和在大街上举着牌子写上『请快点杀了我吧』的做法有什么不同!你肩膀上这个看似脑子的物体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突然,淼淼的气息仿佛按下了开关,瞬间切换了。
我的脖子仿佛感到一阵被电到后的酥麻感。
「我虽然不知道你这么愤怒是为了什么,不过请你最好不要称呼我为『那个东西』。」
薛淼淼的声音,不,虽然还是这个人,但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薛淼淼』。
刚才声音里那种懦弱感消失了,剩下的只是绝对理智的冰冷。
——「镜月舞者」。
我的肠胃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不适感。
没错,刚才吃饭时就是这个感觉。原来是这样啊……
「镜月舞者」冷冷地看着我,嘴角扯出了一丝冷笑。
「看来你并不是很傻吗,『失聪词人』。没错,如果共鸣之钟遭受意外的话,那么这种横死感就会污染镜月舞者的存在。而为了『感受快乐和获得幸福』这个目的,诵读贤者就一定不会让镜月舞者回归到『交响诗篇』。」
我冷漠地说。
「看来你已经可以夺取这个身体的控制权了啊,镜月舞者。而刚才吃饭时我感受到的那种不适感也是拜你所赐吧。」
「不要摆出一副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的嘴脸好不好,你以为我会像淼淼一样喜欢你吗?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可是诵读贤者啊,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下一秒你就会在这个世界永远消失?甚至能让淼淼不会记得有你这个人存在过。」
「如同黑弥撒那样吗?」
既然不是淼淼的话,那我也没有必要掩饰什么了。
「哼……笨蛋,告诉你,不是我夺取这个身体,而是淼淼被你吓得躲起来了。」
「啊?」
无法想像的答案,不可能不露出惊愕的表情。
对方脸上满是鄙夷。
「说到底我和她本来就是一体双生。只要是她感知到的一切同样能够被我感知,既然这样我干嘛还要去夺取她的身体?!这都是因为你这个笨蛋把她吓到了,所以她才会有『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能够代替她的存在,所以她自作主张地躲到意识的底层。害得我不得不跑出来面对你这种嘴脸,你说你的罪过是否也太大了一点?」
「她被吓到了?为什么?我只是有点凶,又不会吃了她……」
「笨也要有个限度!这句话我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因为你问她为什么要把我创造出来这个原因,所以把她吓到了,明白了吗?!」
「完全不明白。」
「切!——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才不会和你这个家伙多说一句话。失聪词人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幽默感,最冷酷无情,最不像人类的劣等制品!
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你什么……听好,笨蛋!我只说一次。
我出现原因是因为她心里有『想要成为的这样的人』的想法不是吗??」
「然后?……」
「你是真懵还是装傻?『然后』就是说:她想成为『我』啊!因为总是被你笨女人笨女人的叫,所以她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更聪明的人啊!!!所以她才像诵读贤者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且交响诗篇最终回应了这个愿望。因为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所以此才不敢把原因告诉你啊,不,就算是错的,就算被你责怪她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因为她喜欢你,所以不希望成为你的累赘,这样的理由你高兴了吗?笨——蛋!」
不高兴,也不可能高兴啊。
不,准确地说,是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来回应这种想法。
完全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的想法,她的想法。
失聪词人是劣等品,社会的失败之作,
即使从外表上和别人完全相同,
但内心却早就完全坏掉。
从一开始便失去感情,
从来就无法回应感情。
没有理由就不能活着,
没有理由就不能和她一起,
但即使这样的我
还是想在她的身边。
无法给予的一定无法给予。
不能得到的却希望最终得到。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的柠檬水拿过来,一饮而尽。
「对不起。我失礼了。她应该能够听到我们的话吧,告诉她我不会生气的,一定不会。」
「哼,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守护者。如果你敢欺负她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嗯,这是自然。」
似乎是在一瞬间,淼淼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表情。然后——
「啊!!!!!这个,那个,唔……,」
理所当然地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走吧,淼淼,时间不早了。」
我将钱压在咖啡杯下,站起身走了出去。
「啊?哦,等等我。」
她慌慌张张地跟着我,一脸忐忑不安地样子。我笑了笑,伸过手去按了按她的小脑袋。
「啊……」
「我没有生气。真是的,果然像是笨女人做的事情啊。」
「唔……」
她撅起嘴巴,因为是不喜欢我这样叫她吧。
「如果你不笨,我为什么要守护你,反过来说,如果我比你还笨,你又为什么要我守护,如果不是这样的理由,我又凭什么留在你的身边……淼淼,不管你成为怎样的存在都好。」
我顿了顿,正经地说。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守护你,这一点是凌驾于一切逻辑和情感之上的既定事实。你只需要记住这句话就好了。」
本来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身为失聪词人,自以为是的卑劣想法。无法回应感情,却还是想留在她的身边。我只是一个必须这样才能欺骗自己的笨蛋而已。
「阿修……」
我的手忽然被她抓住了。
「你真好!」
不敢回头,不敢看到她的表情。
因为,不会有人比我更加卑劣。
「嗯,那个……」
淼淼忽然面带难色地问我。
「镜月姐要我问你,我俩是什么关系,同学,朋友,还是,唔——」
她的眼睛不安地看向别处。
「很遗憾,告诉她,正确的答案只能是:两个本来毫无关系,却因某种原因而碰面,又因某种原因而在一起的同路人。」
不会让你得意。就算是镜月舞者,就算是一体双生,我也不可能喜欢你。
这也是既定事实。
「嗯,她说,你真是一个害羞的人喔,阿修。」
淼淼似乎毫不介意我的答案,笑着拉住我的手。
两人就这样一起向前走去。
不管过去如何,未来如何。
至少现在,互相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只有现在,才是唯一能被确认的事情。
第二章
如果在秋天看到树上飘落黄叶,所有人都会习以为常。
可是如果在秋天看到树上长出新芽,一定会引起地区性的恐慌吧?然后就需要一些理由来解释这种现象,例如全球气候变暖,臭氧空洞之类的也许有关也许无关的说法。
应该说奇怪感本身并不是基于逻辑的产物,仅仅只是因为某些「不该出现」的事物出现在眼前而产生的一种无助甚至是恐惧。
不是有句话吗:「如果勇气是来自于无知,那它和懦弱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管奇怪也好,恐惧也罢,已经出现的事情就无法给与「你为什么要出现」这样任性的疑问吧?
只有「接受」这种方法,而解释什么的,也仅仅是基于「接受」之后的举动。
让自己感到心安的自欺之举。
所以解释什么的才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
「阿修——等等我啊!」
我回过头,身后是一条落叶遍地的山间小路,毕竟是深秋时节了。
满眼的黄色风景中,薛淼淼气喘吁吁地在五六米外扶着一棵大树,仰头看着我,额发湿漉漉地粘在一起,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就这样顺着头发一直淌落到地上。
「哦,对不起,不知不觉就走快了几步。」
我从包里拿出纸巾,返回她的身边,自动自觉帮她擦拭湿透的头发。
「唔……谢,谢谢,」
她喘着气,脸上泛起因剧烈运动而染上的红晕。
「可阿修为什么要走那么快啊!」
「真的是忘记了,可明明我背了全部行李,你干嘛还要责怪我走得快啊。而且这次旅行又是你提出来的。」
我之所以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全是因为那天放学后淼淼拿出一封请帖说「这个著名的画家忽然写信来请我去拜访他喔,我不认识路,所以你带我去吧。」这样一个莫名奇妙的理由。
不是不想拒绝,应该说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会拒绝的不是吗?
一个陌生的人,就算再有名都好,忽然送来这样一封意义不明的信件,不管真伪只要一概不理就是最保险的选择吧。退一万步,淼淼这个笨家伙不认识路又为什么认为我会认识呢?
难道她认为我不是个正常人而是寻路犬吗?
就当我准备拒绝的时候,淼淼从笔袋中抽出一张叠得工工整整的纸条给我。
「这是镜月姐昨晚写的,她说让我直接给你,还说只要你看了就知道了。」
那个女人……
我全身立刻泛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打开那张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
「小子,如果你敢拒绝的话,后果自负。」
说不定那个家伙现在正在看着我偷偷发笑。
「上面写了什么啊?」
似乎看出我表情有些怪异,淼淼稍稍歪着头问我。
「没什么。」
我笑着将纸条放入口袋里,然后不忘狠狠地将它揉成一团。
「只是一些关于出游的『注意事项』而已。那放学后一起去买些必需品吧。就当郊游好了。晚上我帮你把行李提到我那,反正我一个人住,第二天直接到车站等就好了。」
因为我是在学期中段才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所以干脆就没有去住学生公寓而选择在外面租房子。
「嗯!」
她兴奋地点着头。会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感到开心或许就是她的特长吧?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结果现在我正带着某个路痴沿着信中所指示的方向朝着不可知的目标前进。
「淼淼,你不害怕吗,一个陌生人叫你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你难道真的不怕?」
我换了一张纸巾直接递给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是当事人自己擦比较方便。
「嗯……有点怕啦,不过更多是好奇啦,上次我们不是才看过他的画,真是很棒不是吗?而且有你在的话我想应该不需要害怕吧,呵呵。」
好答案,很好的答案,如果不是镜月那家伙会知道,我现在肯定会敲一敲她的脑袋瓜看里面装着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奇心会杀死猫,但绝不会杀死淼淼。
我暗暗叹息着自己的命运,向她伸出手。
「事先声明我是多汗体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拉着吧。那样我想应该不会—— 」
她已经紧紧抓住我的手。
完全不需要听我说完,不需要考虑我的建议,不需要理会我的心情。如同一个孩子紧紧抓住手中的棒棒糖,任性而且执着,从一开始就一直这样。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放手。
希望永远保护她。
因为淼淼如此坚定地告诉我。
她需要我。
所以我希望保护她。
仅此而已。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拉扯着,沿着似有似无的小路一直向上,将近两个小时之后,才一跌一撞地走出了树林。来到了目的地所在的那个山顶。
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行李什么的统统扔在一边。这才有了一种庆幸自己还活着的念头。
「我想我们应该到了吧?」
她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我。
这个问题需要回答吗?我看着眼前不远处那栋建筑。那并不是中国传统的砖瓦结构,而是多层木式结构的建筑,房子周围还有一个大大的草坪,一看草种就知道全部是从国外引种的,草坪的边缘用半人高的木栅栏围着。
粗略看的话,房屋占地至少也有一千平方米吧。还真是有钱人啊。不过,应该没有谁会无聊到在这人迹罕至、交通不便、防盗不能的地方,花那么大的功夫建间大房子,然独自一人住下来吧?
独自一人住这么大的房子……难道说这个画家无法融入社会所以才隐居于此吗?
如果这样的话想必他也不会是什么风趣健谈的老家伙。真不明白为什么会请我们到这里来。
不过既然到了那就赶快进去吧,应该还能在饭前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的。
我站了起来,淼淼即使累得几乎趴下,也没有放开我手的意思。我拉了拉她。
「起来吧,这样一身水一身汗如果不换衣服的话,我不敢担保你两天后能够没病没痛地回到学校。」
她只是点点头,脚步恍惚地跟在我后面,或者干脆说是被我扯着走。两人顺着围栏绕着房子走了大半圈,这才来到了它的正面。
木门虚掩着。
在栅栏的进口处挂着一个似乎是电铃的东西,我按了按,拉开木门让淼淼进去,然后返身重新把门掩上。
沿着石子小路向前,还没走到房屋的正门,已经看到一个老先生从里面走出来。
原来这间房屋的正面有四扇差不多三米高的巨型玻璃幕墙,因此当我们来到栅栏的入口时他就可以注意到。
「是淼淼小姐吗?」
远比预想中更加和蔼的声音。他站在台阶前面看着我们,那种笑容里看不出一丝的虚情假意。
「嗯,您好!」
淼淼恭敬地点头回答道。
「是清祚先生吗?」
「是的,欢迎你的到来,旁边这位是你的……朋友吧。」
「你好,请原谅我的冒昧打扰,淼淼说她不识路所以我便和她一起过来了。不用太在意我,只不过是一个行李搬运者兼职寻道犬而已。」
我放下行李,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呵呵,看来这趟路程让你们吃了不少苦,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一点也不辛苦,人家很高兴能到这里参观呢,因为在学校看过清祚先生的作品,实在是太美了!」
「嗯……清祚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让淼淼换件衣服或者洗个澡,湿衣服对身体不是太好。」
「哦,小伙子还真是细心啊,那请赶快进来吧。」
于是我们俩跟在他后面走进屋子。
「哇——」
一进门淼淼就发出惊讶的赞叹声。虽然我没有说话,但脚步也不由地慢了下来。我们站的位置是一个三层楼高的环形大厅的入口,四扇巨大落地窗将大厅和草坪分隔开来。大厅内不多的家具也全都是原木制成,很可能都是出自这老先生之手。
让我略感吃惊的是墙的一角竟然还有一个木制壁炉,不过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是头顶上那水晶吊灯背后的穹顶壁画。无比华丽的欧式风格,无比浓厚的宗教气息。
不可能和环境协调,不可能让人视而不见。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便牢牢地抓住了人们的目光。
「从个人角度,我更喜欢《创世纪》。」
我看着那幅壁画,不禁自言自语。
「啊?」
淼淼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哦,是吗。想不到小伙子也对画有研究啊,只是因为这屋顶是正方形,所以我想也许这幅画会更适合一些。」
「是清祚先生自己画的吗?」
「呵呵,这是一个朋友帮忙画的,我所擅长的只是风景而已。」
「嗯,真是可惜了。我原本以为可以一睹清祚先生人物画像的风采呢。」
我点点头,拉了拉还在发呆的淼淼。 「既然这样,那我们先上去吧。不要让主人等太久。」
「请这边走。客房在二楼。」
清祚先生带着我们登上左侧的木制旋梯。我提着行李跟在淼淼后面,在转角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眼角微微眯起,不知不觉中弯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什么正方形不正方形的,这样的借口实在是太可笑了不是吗?
如果真是要说它有什么更适合的地方,那只是因为它的名字吧?
不选择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而选择米开朗基罗的《最后的审判》。
也只有这个,才是全部的原因吧……
黑弥撒究竟是人类的新生还是人类的灭亡,你们还在为此深深苦恼吗?
还是说,《最后的审判》其实便是你们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呢?
哼,非黑即白的两分法,正是因为如此,谁都无法得到挽救。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一个行李托运者兼职寻道犬而已。
「嗯,那个……」走到客房门前,清祚先生忽然有些面带难色地看着我。
我心有灵犀地说。
「如果可以,能给我们两间客房吗?」
「哦,好的,那这间就是淼淼小姐的房间了。里面有独立的浴室,热水直接打开就可以使用的。那个……」
「叫我阿修好了。」
「清祚先生不用那么客气的,也直接叫我淼淼就可以了呀。」
「呵呵,年轻真是好啊。那阿修跟我到这边吧,在她的隔壁可以吗?」
「嗯,谢谢。」
我将淼淼的行李递给她。
「你先去洗个澡。我到那边去。」
「Yes,Sir!」
她朝我做了个鬼脸,便提着行李自己进去收拾房间了。
我和清祚先生来到另外一间房的门前。他扭开门把,朝我点了点头。
「你也去洗个澡吧。晚饭很快就可以做好的。」
「这里还有其他的佣人吗?」
我想了想,向他询问到。
「呵呵,我一个老头子要什么佣人呢,不要看我年纪一大把,做菜我可是很拿手的喔。」
「是吗,那太谢谢你了,等一下我会和那个家伙一起下去帮忙的。请不要拒绝。」
「现在的孩子已经很少那么客气的了。那好吧,你也先洗个澡,如果只会关心别人却毫不在意自己,这种做法是不能称为什么美德的喔。」
说完清祚先生朝我挥了挥手,便转身下楼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笑起来。
是的,这的确不是什么美德。
因为只要是正常人,就不可能这样去做,
完全忽视自己,却偏偏重视别人。
要知道,我们之所以能够爱别人,那是因为我们可以爱自己。
所以才是失败之作。
不应该出现却偏偏存在的「意外」。
明明知道他已经听不见,我还是愉快地开口。
「太过奖了,只不过是,一种极端卑劣的习惯罢了。」
痛快地洗完澡,将剩余的衣服放入储物柜中,再过了半个小时淼淼才从房间中出来。等到我们俩下楼来到厨房的时候,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准备好了。
「你们能来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毕竟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拜访了。」
清祚先生似乎心情很好。
「只是一些平常菜式,希望不要嫌弃就好。」
「清祚先生真的很厉害喔,不但画画很棒,连煮菜都有这么高的技巧。」
刚刚洗完澡的淼淼似乎精神也好了许多。
「呵呵,现在喜欢进厨房的女孩子已经很少了喔,虽然时代变了,可是不管在什么年代,能烧一手好菜的女生应该都会比较受男孩子欢迎的吧。你说是吗,阿修?」
「我的志向是能煮出像清祚先生那么好吃的菜式,所以并不是太介意这一点。」
因为不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说话,我只是淡淡地回应他。
「哈哈哈,喜欢进厨房的男生绝对是像史前动物一样珍贵喔。来,让我们干杯吧。祝大家快乐。」
他举起荡漾着红色液体的杯子,向我俩示意。
「祝你健康。」
淼淼举起装着葡萄汁的杯子
「祝我们幸福。」
我将杯沿轻轻和他们相碰。
「幸福吗……」
清祚先生点了点头,眼神似乎染上一丝酒意。
「刚刚听淼淼说,你们在学校有看过我的作品是吗。」
「嗯,因为清祚先生是我们的优秀校友,所以学校曾经专门组织了一场专题展览。我硬是把阿修拉去看了喔。清祚先生的风景画实在是太美了。完全看不出画的痕迹呢,怎么说……天衣无缝吗,又不是太准确啊,呵呵。」
「阿修也看了是吗?」
「是的,虽然以前也曾在画册上看过先生的作品,但这样近距离的观赏还是第一次。」
「对一个老头子的涂鸦,感觉如何呢?」
「如果景色能让人感觉到悲伤或者快乐的话,那画者的人物画应该会更加的精彩。」
「只可惜从未见过人物画吗……」
他轻轻地晃着杯子,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不,也不是什么可惜的事情。只是觉得应该是这样而已。在看过的那么多风景作品中,清祚先生的作品是十分有特色的。」
「哦,阿修看过很多的画吗?」
淼淼好奇地问我。
「嗯,还好吧。我并没有专门地去研习过这方面的内容,但如果碰到这方面的内容,我并不介意花些时间了解。」
「那阿修是否对哪个画派比较感兴趣呢?」
「印象中应该没有。我对画的评价只有美和丑这两种而已,而且我认为,绘画作品的风格仅仅是对当事人有意义,用以区别自我和他人不同之处。但是对于审美者而言,美是一种泛化的情感,并没有门派之分。」
「似乎是很独特的理解啊。不过,这是否说明你对绘画的了解并不是出于兴趣咯?」
清祚先生问我。
我摇了摇头。
「是的,我并没有那种才能,也不是出于对绘画的兴趣而去了解它,准确地说,我只是对『了解』本身有兴趣。任何能够接触的事物,我都希望有所了解。」
「就像这酒杯一样,不管装什么酒它都不会在意吗?假设玻璃能够不对任何光产生反射,那对于旁观者来说,唯一确认杯子存在的证据,便是那杯中之酒吧?
只能通过外物来显现自身的虚无,不管填充多少都无法满足的虚无。 你的人生是否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的目的性呢?」
清祚先生仿佛在说着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我不动声色地吃完碗里的饭。
「清祚先生的说法的确很有新意。但对普通人而言,应该不会有这么无聊的想法吧。」
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淼淼,你不是在绘画方面有很多问题想向清祚先生请教吗。趁这个机会多多讨教,我想清祚先生应该不会拒绝你的。」
「嗯。」
「呵呵,那是当然,不管多么严厉的老师都不会拒绝可爱的学生的吧。」
爽朗的笑声在大厅中回荡着。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出去散一下步。毕竟自己对这方面帮不了她什么,拜托清祚先生了。」
「阿修不要迷路喔。」
淼淼摇了摇手向我道别。虽然我这样做有些失礼,不过在她眼里,我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吧。
「慢慢吃,各位。」
第三章
走出屋子才发现今晚的月色很美。
这栋房子本来就是建在山顶,即使是在大厅里也可以看到远处那连绵的林海。
我沿着石子小路在草坪里信步走着。草坪很大,几乎覆盖了整个山顶。房子另一侧的草坪远处,竟然亮着一盏路灯,看到灯下似乎有张长椅,便想着走过去休息一下。
「有钱还真是好啊……」
惬意地坐在长椅上,远处的景色也让我不由得发出感叹。
银色的月光下,树林仿佛是从脚下向四周蔓延,如同水墨山水一般泼洒开去。由上而下,直至和遥远彼方的海天相接。即使是那么遥远也能清晰看到月光在海面上泛起的浮华。
一线之间,便犹如幻梦一般的景色。
我靠着椅背,望着天空皎洁的明月。略带无奈地用手掌盖住双眼,嘲笑其自己。
「就算是我,也难免会产生君临天下的的错觉啊……表里不一,言行矛盾,从来就不明白自己,从来就不理解别人,根本是——何其虚伪的存在。」
目光从指缝间冷冷地看着天空那同样孤独的身影。
和你一样不是吗?
就算永远无法发光,就算永远借助别人的力量,又有什么所谓呢,又有谁会介意呢。
「人类本来就是这样一种可怜的生物。」
如果可以,偶尔醉一下也是无妨的吧。
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难以压抑的笑意,这样无助的感觉,可是一点都不像「我」啊。
看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说不定是清祚先生作画的地方,椅子旁的圆桌上似乎还留着颜料的痕迹。我想了一下,从内侧的兜中掏出一本「口袋读物」。
因为是旅行的原因,所以穿上了缝有许多袋子的上衣。虽说这本书是打算在睡觉前用来消磨时间,不过现在的时间也应该属于「允许被消磨」的吧?
「只要不会有人在耳边鼓噪说什么灯光不足对眼睛不好这种煞风景的话,那就实在是太完美了。」
随意地翻着书页,听着那因为纸张翻卷而响起的「沙沙」声。
逐渐连外物都无法感知,连世界都一无所知,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似乎连心都变得柔和起来——
然后眼前一片黑暗。还有覆盖在眼皮之上的温暖触觉。
「阿修啊,灯光不足不可以看书的喔。」
所以我才说人生没有什么完美的事情。
「是是是,我知道了。」
因为就算假装不知道她也会保持这种状态坚持到我认命为止。
我将书放回内袋,拉开遮住眼睛的手,转过头问她:「吃完了?」
「嗯,连餐具都帮清祚先生收拾好了。还聊了好一阵人家才出来的。」
我在外面呆了那么久吗,完全没有感觉。
「要坐一下吗,这里风景很好。」
「坐哪呢?」
她走到我前面,似乎很困惑地问道。
「废话,随便你坐哪都好——」
话刚出口心里立刻大叫不妙,难道是因为酒精让神经都迟钝下来了吗。
「那人家就坐这咯。嘿!」
那个家伙就这样毫不可及地坐到我怀里。
虽然是同学,但是几乎比我小三岁的淼淼从身材上看实在显得有些娇小,就算是坐在身上也不足以挡住我的视线。就像有个妹妹一样。
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切都会简单许多。
「阿修,抱一下。」
和往常一样,那个家伙又开始提出非法的要求。
「嗯。」
我双手从后方轻轻搂抱着她,安安静静地看着远方。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
「刚刚阿修看的是什么书呢?」
「小说。」
「唔……好看吗?」
「有点意思。」
「是吗,哪里哪里,介绍给人家看嘛。」
「自动忽略吧,这种书不适合你。」
我轻轻地说。
「嗯?可是你刚才还说有意思的,说来听听吧。人家想听你说喔。」
淼淼把脑袋靠在我胸口上,看着头顶那深邃的星空。
「呵,有点像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感觉。明明知道那不是自己,却还是会因此产生『我是谁』的困扰。」
「嗯?也就是那里面的男主人公像阿修吗?也总是说别人笨蛋或者总是喜欢害羞?」
「哪有这种事情……那不过是一个只会站在一旁看着,然后说着『不过是戏言』,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的跟班而已。」
「那为什么会像阿修呢。」
「能够认同一切,能够理解一切,一方面理智胜于感情,甚至从来就不存在感情,另一方面却又有着逻辑所触碰不到的底线,毫无道理却又坚持的所在。如同完美的一体两面。」
「听不太懂啊……」
她小声嘟囔着。
「只是自言自语,不要太在意。因为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和他有些相似,仅此而已。」
「嗯……那个,人家不是想打听你的私隐啦,不过还是会有些好奇阿修小时候的生活……」
「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过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真的要听吗。」
「嗯!」
她坚定地点点头。
「呵……那个家伙,就是书里的那个,曾经说了一句:『出生之后的十年间 , 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被关在地底养育的小孩子会成为何种人』。如果那种日子真的是这家伙的童年的话,连我都有点同情他呢。」
「难道阿修也……」
「没那么可怕,我反倒只是他口中所说的『钥匙儿』。不过遗憾的是我的自理能力并不是太好,而且同样十分善忘。」
「善忘?」
「嗯,大概就像那个别扭的家伙一样,像偶尔忘记书本钥匙之类的事情几乎是习以为常,即使是同学,如果在座位半径5米之外的话,经常也会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有时候连自己的座位在哪里也会忘记。」
「听起来好笨喔……」
「呵呵,我也觉得。不过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应该会是认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不会有去和别的孩子玩,也不会让别的朋友来家里。或者说心里根本没有『朋友』这个概念。完全不和别人交流,去到大人家里也只会一个人坐在角落看书,不停地看书。」
「那小时候玩什么呢?」
「嗯……大概是看书吧。因为其他的娱乐都被禁止。」
「真的吗……」
「而且到最后,甚至连书也被禁止了喔。就是这样,一直这样地生活着。」
「阿修真的很喜欢看书呢。」
「对我来说这更加接近一种本能,至于喜不喜欢,或者我自己都无法确定。小时候看过一本小说集,其中一篇讲述的是一个可怜的银行家依靠一本棋谱度过一段无法想像的岁月,被单独囚禁,完全与外界隔离。五感虽然存在却毫无用处。被这种恐惧折磨到几乎崩溃的他,却凭借着偶然得到的一本棋谱活了下去。即使他从前对棋谱毫无兴趣,但那的确是他为了活下来,唯一可以凭借的东西。只是在他被释放后,却因为习惯于活在和自己下棋的世界里,几乎偏执到无法脱身的地步。」
「可阿修不可能是这样的呀。」
「当然,我可没有他那么坚强。只是可以体会到他的心情罢了。
因为可以接触的外部世界过于苍白,所以才会在内心中构筑起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到最后因为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小心便把外部的世界完全忽视。
之所以会将『了解世界』这种手段当作兴趣和目的,也不过是因为有着『哪怕是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这样如同孩子一般偏执的想法而已。
即使世界消亡,哪怕只剩下自己,我也必须活下去。
无法回应感情,无法相信别人,不喜欢依靠他人,也不怕被他人所背叛。
因为打一开始我就打算只是自己一人走下去。」
向她袒露出自己肮脏的内心,扭曲的思想,毫无价值的看法。既不是带着一丝的自豪,也没有哪怕一点的羞愧。因为我知道,正如我包容她所有的存在,她也一样,甚至比我更早,毫不介意,毫不迟疑,就这样包容着我全部的存在。
「嗯,其实阿修是很痛苦吗……」
淼淼回过头看着我。
「不,现在想起来其实没什么的。或者说应该感到庆幸吧。正是因为如此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我嘛。」
「如果……如果……」
淼淼紧紧抓住我的衣角,再也说不出什么。
「如果我能早点遇上你,那么也许一切就会不同。你是想这样说吧。」
我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头发。
「傻家伙。不是这样的,从一开始就应该这样,我只能这样活下去。」
「什么?怎么会……」
「不会有人将绵羊困在囚笼之中,困在囚笼的只可能是虎豹之类的猛兽而已。你看过《无名岛》吗?」
「嗯,没有印象了。」
「呵,那是一篇很古老的科幻小说喔,讲的是一个怪博士在一个荒弃的岛上试图将一群野兽改造成人。可惜最后那些兽人纷纷屈服于本能,又回到了野兽的行列中。不过这种事情还是挺有趣味的。」
「这种事情也能做到吗?」
「淼淼,你相信人类有灵魂吗,听说还有21克重?虽然说灵魂的塑造主要取决于后天的环境,但是肉体本身,或者说『血统』,其实会在灵魂上面刻下最原始的烙印。我们称之为遗传基因的灵体化。」
我笑着看着她的眼睛。并从那里面看着有着同样笑容的自己。
「我的灵魂是这样告诉我的。」
「可是……」
「你还记得那件事吧?如同野兽的我。可以无视任何代价,哪怕毫无道理。只听从灵魂的呐喊,踏平世间一切的常理和规则。」
蔑视世界
轻视人类
绞杀诸神
粉碎逻辑
只要胆敢阻挡我,
那么即便被抹杀,也不是我的错。
「阿修……」
「你希望我是那样的人吗?和现在的自己所完全对立,毫不相同的存在。就如同光和影,善与恶。即使那是真正的我,也不是能让自己坦然接受的存在吧?这就是我和那个家伙最大的不同。甚至我比那家伙更加可怜。就好像魔鬼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成了天使一样的可笑。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却不得不错下去的失败之作。」
「其实阿修一直都在逞强呢。」
淼淼将身子翻过来面对我,双手搂住我的脖子,把脑袋枕在我的肩膀上。
「不管是哪个都好,只要是阿修就会一直保护我的吧。」
「嗯。」
这是不需要回答的吧。我笑着闭上眼,就这样的抱着她。
不管是黑暗的自己,光明的自己。都如此真实。
话题到此为止,休息一下好了。
总是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下去,也算是一种不成熟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鼾声。
我一只手抱着她,另外一只手将外衣扯下来,披在她身上。动作虽然大了点,可是淼淼她还是没有醒的样子。看来今天的确是把她累坏了。
我一早就知道。
自己所保护的对象,不过是个孩子。
天真的有如雪花般纯洁却又如此脆弱。
不是去守护,而是被救赎。
正是你的双手,一直一直地将这样的我所挽救。
[ 本帖最后由 jaming 于 2008-7-12 23:40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