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的读书会】出版社编辑半路出家后的“鬼哭神嚎”——
《忌馆—恐怖作家栖居之所》简评
连日来天气都不是很热，就七月末八月初来说，这样的气温实属难得。
我匆匆忙忙地出了门，但没多久就下了一场大雨，仿佛天地倾覆一般，雨水是一瓢一瓢从半空中泼了下来。
向来没有带伞习惯的我只能站在临街店铺的屋檐下避雨，好在夏日的阵雨如同黑那古怪脾气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我赶到约好的地点时候，黑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她照例选择了靠窗的座位。
座位是鼠色皮质的沙发，但是沙发太高，黑的两支小腿无法着地只能悬在空中无聊得来回晃动。
发觉我来了，她也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坐到她对面。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珠的转动向轻轻抖动，在别人看来这只是最平常不过的眼神吧。
“我看完了。”
小心翼翼取出黑大人赐予我的宝物，是一本105×148mm 的版面大小的文库本小说。封面上最显眼的便是一个眼白血红，面色苍白，露出诡异笑容的女人。任谁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一本恐怖小说。
“如何呢？”
“真是一个悲剧啊，Y的悲剧。”
“哦，你说小说的结构啊。”
恐怕也只有读过这本书的黑知道我说的意思。
黑合上手中正在阅读的书，我看见书名是《杀龙事件》，恐怕这也是我下一本被赐予的“任务”。黑和我之间的存在就是一本接一本阅读书籍来进行讨论。但通常是黑阅读完后推荐我。不是，应该是命令我来读，不管我喜欢与否。不过我也挺喜欢这种形式的……
“总之在讨论之前，我要吃东西。”她若无其事地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整个表情都变化成居家萝莉一般向身后的侍者轻声唤道：
“服务生姐姐，付钱的大哥哥来了。我要点餐。”
喂，喂。你不用说得这么直接把，不过每次都是我请这倒是事实。只是有一次因为忘带钱包了，不得已让黑从洋装包包里拿出那个恐怕只能装进几个硬币的钱夹。结果她一边拿钱还一边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害得我回到家后我还忍不住想要搓掉脸上那遭受鄙夷目光照射的感触。
“行了，别啰嗦了，读者大人不是来看你这个衰男吐槽的。总之，先介绍下作者吧。”
说这话时，黑已经开始解剖她面前的牛排。我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便开始进行黑赐予我的任务。
“三津田信三，出生年月都不详细。不过从小说里的介绍来看，如果没有刻意虚构的话，应该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
“耶，神神秘秘的家伙我不喜欢。”
“因为他自己也是小说的主人公之一，所以刻意营造一种神秘气氛吧。”
黑对我的解释吐吐舌头。
“之前也有从事创作的经历，但在处女作发表之前，一直担任出版社编辑的工作。”
“可能是烂作家看多了，心理碎碎念说，我随便写个也比你写得好。”
“……当编辑的时候主要负责出版的作品包括《World Mystery Tour 13》、《日本怪奇幻想纪行》等。”
“出版社编辑，主要是做什么的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小说里写了很多他工作上的事，也可以知道个大概。主要是做企划，然后决定一本书里要写什么需要什么样的稿件。然后再向写手约稿，找专业的摄影师拍摄需要的照片等等。”
“那负责小说的编辑呢？”
“负责审稿，催告。以及提出具体建议什么的，你不是看过吗？这些书里都有写，你还问我这么多？”
“你白痴啊，我不问你，读者大人看什么呐！”
啊！我总是忘记这个世界外还存在着读者大人，继续，继续……
“三津田信三2001年凭《恐怖作家栖居之所》出道，后来大概觉得写书比编书有趣，所以就成为了职业作家。”
“恩，换成被人向他催稿了。小说标题怎么少了‘忌馆’？”
“‘忌馆’是日后文库版修订后新加的。大概为了比较醒目吧。其实小说的舞台叫‘人形庄’，根本没有‘忌馆’存在。”
“这和《碧血剑》里也根本没有‘碧血剑’是一个道理吧，只是一个象征。”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是这么回事。
“三津田信三笔下有两大系列，‘刀城言耶’和‘三津田信三’。08年又新写了一部《死相学侦探》，至今已经发售了两本。其余还有一些没有归类的散篇。”
“《死相学侦探》我到过封面，似乎是轻小说。”
“从内容上来看也是，就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多萌要了。”说这话时候我脸上浮现出轻飘飘的笑容。
“相对来说‘刀城言耶’系列比较出名一些，算是比较正宗的本格推理。刀城系列题材多涉及民俗传说和不可能犯罪，比如人从密室里消失啦、或者封闭空间中的连续杀人惨案啦。再加上发生惨案的当地有不可思议的民俗传说，漂浮于出场人物之间恐怖妖异的氛围。说他是‘小京极’我看更近于‘小横沟’。”
“老说人家是小什么的，似乎有些很不敬唉。其实京极出道也没多少时间啊。”
“话是这么说，可能只是大家比较希望能多看到一些妖怪推理的想法在‘作祟’吧。”
“刀城系列目前已经出版了如下五本：《厭魅附體之物》（2006年）、《兇禽忌諱之物》（2006）、《無頭作祟之物》（2007）、《山妖嗤笑之物》（2008）、《密室充斥之物》（2009）。其中《山妖》和《无头》的成绩都不错，进入了几个榜单的前十名，也位列几个奖项的候补。不过似乎都没有得奖。”
“那是应该的，他作为小说家的路还长着呢。你看人家东野，这么多年混下来才萝莉熬成御姐。”黑用餐刀指着我的脸说道。
“作家信息就这些了。等我看过《凶禽》后应该还能补充一些。”
“嗯嗯。那接下来就是小说部分了。”
“我说这部小说是‘Y的悲剧’其实是指结构部分。小说的主线一开始是两条，分别是‘我’三津田信三的经历，和‘我’所写的小说《忌家》这两部分交互展开。但到后来，‘我’的经历和《忌家》的内容犹如染色体一般紧密结合，到最后合为一体。”
“这样说来，这应该是一部‘超推理’咯？”
“是的，凡一部推理小说里，另有一篇虚构的推理小说，成为套书关系。由两者的互动构成谜团，这类作品就称为‘超推理’。”
“哼人牙慧。”
“我只不过记性好而已啦。我想起了傅博老先生为《匣中失乐》写的导读。说起《匣中失乐》，我又想起了最近在看的《海猫鸣泣之时》。”
“呜呜~~~！”
“别呜呜了……你如果豹变把我吓走，谁来付账。”
“切，总之你再扯到别的上面，我先变成餐刀萝莉让你好看。”
“……小说的起始是‘我’接到了好友‘祖父江耕介’的电话，说有人冒用我的名字写了一篇恐怖小说投稿参加小说大奖赛。一开始很丢脸的我还一直以为‘祖父江耕介’是‘我’的祖父‘耕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祖父江（そぶえ）】这个姓氏。之后小说并未就这个情节继续下去，而是对’我’的生活、工作经历。啰啰嗦嗦得讲了很多。
“出版社搬家，我不得已要找新房子住。最后就知道了‘那栋’令人生畏的洋楼。”
“真丢人，鄙视你。”看来黑已经吃完牛排了，她拿起喝罗宋汤的汤勺向我比划着说道。
囧……
“然后小说展开《忌家》的部分。出于对怪奇小说的热衷，一个出版同人志的和尚向我约稿，我给他的作品便是这篇《忌家》。”
“原来和尚也出同人志啊，有什么内容，《佛祖的凝望》？”
“不要一提到同人志就想到YAOI好不好，鲁迅他们当年也办过同人志。”
“怪不得，郁达夫这个闷骚男……”
“……事实上这一部分写了很多三津田行三的个人爱好，包括对恐怖小说的热爱，儿时的回忆等等，我觉得这也是小说中最需要抖抖水份的部分。”
“看得有些郁闷就是了，不过也可以当做恐怖小说的指南来阅读哦。起码他所提到的所有书籍，以及作者作品等等都是现实存在的。如果在翻译引进的时候这一部分绝不能忽略。即便无法查找到那些作家的中文译名，也一定要找到原名在旁注释。”
说这话时，黑一脸严肃，我也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就是《忌家》的内容，东云一家人搬入新居。父亲、母亲、姐姐凉、弟弟言人。刚刚搬入新居的言人对环境感到不适，甚至产生了恶寒的感觉。”
“三津田是将自己现实部分的经历，写入小说的吧？”
“是这样的，现实部分描写三津田发现古怪的洋馆‘人形庄’，于是就以‘人形庄’为舞台开始撰写虚构的小说部分。两部分结合相当紧密，比如在现实中发现了某物，在此处戛然而止。而在《忌家》部分的开头，就开始叙述发现某物的经过。有种吞食蛇回环缠绕的感觉，其实在结尾我们也可以得知，这一切设定都是有其必要存在的。”
“然后小说就进入了中段，这部分比较沉闷。情节进展十分之缓慢，作者花了大量的篇幅来叙述自己编辑的《World Mystery Tour 13》的经过以及对鬼屋研究的热衷。如果说鬼屋研究和小说还有一定联系的话。前者就是赤裸裸的自卖自夸。”
“处女作写得像私小说也很正常啊。”
“我也不是特别反感，鬼屋研究那段我觉得也很有意思。对了，有必要一体的是《鬼哭神嚎》这部电影。”
“就是你放在标题上的那个？”
“早看过啦。‘越读’可是被动技能。”黑挺起小小的胸部，得意洋洋地对我说。
“从《忌家》第三章开始，小说与现实中分别家加了新的人物，现实中是唯一的女配角，信浓目棱子，而《忌家》中则是神秘青年津口十六人。
“棱子是以‘我’的热心读者身份出场的。而‘我’也对美女棱子抱有好感。之后两人平凡接触……”
“就接触到床上去了。”黑挖着一大勺雪糕说。
“……没有，别看三津田这么大吧年纪，还是很纯洁的。随着接触次数的增多，‘我’也是对棱子的身份也开始抱有怀疑。事实上这一大……段情节所要叙述的内容就这么多。其中大部分篇章都是在叙述‘我’对推理小说的看法。”
“‘讲义’这种东西总是随处可见啊。”黑对我的辩解做了个呕的鬼脸。
“这部分的讨论的主题是‘推理’小说的创作理念，‘我’以江户川乱步举例。谈到了他在创作《阴兽》和《红房间》时候的矛盾心理。”
“《阴兽》……”
“你肯定读过吧？”
“没有，图书馆没得借。不过这篇肯定出过，但因为是短篇所以具体收录在哪本里我就不知道了，又懒得去找。”
“在《阴兽》中一共出现了两位侦探，一位贯彻理性本格志向，而另一位执着于耽美变革风格，而这正是江户川乱步创作的两个倾向。这里的耽美是广义的耽美，你可不要说江户川乱步是写BL推理的。”
“……”
“或许是因为文化背景的关系，当时的读者对于注重理性的欧美推理作品不是太理解。而乱步就投其所好，写了一堆猎奇耽美系的作品。但也不是说乱步写不了纯本格，他那几个名篇的完成度还是非常高的。”
“或许有些人就会跑出来说，写了这么一堆猎奇冒险的作家，称不上是本格推理作家。”
“事实上的确有这样的论调存在。而三津田讨论这个问题其实是论及自身，从他日后小说的发表情况来看。刀城系列是注重理性本格，而三津田系列则是这种耽美迷幻，比如这本《忌馆》也完全可以当做恐怖小说来看。如果抓住悬念这点不放的话，《午夜凶铃》系列的悬念也不比纯粹的本格作品来的差啊。”
“喵的，所以关键还是要看在悬念解决方式上的风格，如果让主人公查资料，找能人来解决事件，那就是恐怖小说。而如果是找侦探来长篇大论，那就是推理小说。”
“嗯……不过三津田也提到了将抒情描写与理性叙述完美结合的作家。”
“是哪位啊？”
“连城三纪彦。”
“呜呜……没看过这个人的作品。”
“这个找无忆要两篇来看看吧。”
“在所谓文学性和推理性之争中，乱步始终处于中立地位。他始终期望有一个能够将推理小说的要素和极高的文学性相结合的人物出现。这里他还借以芭蕉自喻。”
“为什么不是香蕉？”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迷糊。”
“好吧，我只不过为了活跃下气氛。我倒觉得乱步处于中立地位是想保持低调，懒得和人吵架罢了。”
“驳回你活跃气氛的方式。用松尾芭蕉作比喻，因为俳句原本也是市井俗人的游戏之物，但芭蕉将俳句发扬光大，名流千古。而推理界如果能出现一个芭蕉的话，一定能让推理小说与纯文学分庭抗礼吧。”
“你说起芭蕉，我想起一个人来……”黑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白酱，你看过《密室物语》吧？”
他这样一说我突然也恍然大悟。
“哦……这样说来，清凉院流水也不是胡扯的。他写出这样的结局似乎也有他的目的性。不过那书我是很久以前看的，当时味道不好就囫囵吞枣得看完了。”
小说的中段总算告一段落，狼藉的桌面被整理干净。服务生送上柠檬红茶和伯爵奶茶正摆放在我们的面前。
“接下来是结尾了部分咯。”黑把柠檬红茶的吸管伸到我的面前，然后松开习惯一头的手指。冰凉的红茶汁滴落在我的手臂上。
“好冷！喂，不要玩吃的东西。”
黑对我的抱怨置若罔闻，一副我就是要看你出糗的表情挂在她的脸上。为了防止她继续捣蛋我急忙开始叙述小说结尾的部分。
“小说到了后半段明显加快了节奏。之前我一次只能看三十页左右，末尾的八十页我是一口气读完的。
“现实部分，‘我’发觉了怪异的事情，从‘人形庄’中找到的某物似乎暗示了一个阴谋。但最奇怪的是，《迷宫草纸》就是那个和尚编撰的恐怖小说同人志，上面刊登署名为自己作品，但‘我’竟然完全不记的。”
“他脑壳坏却了……”
“恐怖的还不止这些，原本是自己写的《忌家》竟然朝向诡异的方向发展。比如神秘青年津口十六人的怪异举动。以及在小说中主人公言人发现的某物。”
“最后就是惨杀。”说这句话时，我仿佛看见黑的瞳孔像光圈一般突然变大，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没，没错。惨杀，全家惨杀。‘我’发现‘人形庄’曾发生过一系列惨杀事件。这和小说中的残杀事件似乎有一定联系。而当惨杀惊醒到高潮，我的身边也开始发生可怕的事……”
“什么可怕的事，被隔壁的美男看上了吗？”
“……什么可怕的事情你知我知就行了啊，如果在这里说出来，恐怕愤怒的读者会对我做出很可怕的事。”
“是啊，这个白痴大哥哥泄底，你们要寄恐吓性不要邮寄给小黑我哦。”黑连忙展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小说就此完结，最后惨杀的高潮部分到很很像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比如注重对拟声词、拟态词的运用，那些好像现代诗歌一样排列的恐怖低吟啊。除了最终BOSS的身份有点煞人以外，其实整个故事讲得很圆满。虽然我觉得惨杀事件真犯人这块是没有说清楚。”
“认真你就输了哦，白酱。不过也怪你没有好好看作者后记。”
“那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感谢某某某，感谢某某某。”
“当然有值得看的地方，首先根据读者后记我们知道，不光是小说中提到的书籍是实际存在的，还有小说中出现的大部分配角，比如祖父江恭介等人都是真人真事。所以到底那部分是杜撰的那部分是真实的，就让读者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是吗？我倒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形庄’。”
“我想是有的吧，而且作者后记最后一段，也给出了真犯人的解释。”
我刚想把书拿过来再看看，整本书已经砸到了我的脸上。
“所以，看书一定要仔细哦！”
我抚摸着疼痛的鼻子。说：“不过，文末所附带的那个短篇《西日》我看过了。”
“那片是日后作者添加上去的，加上这一篇，整本书才称之为完全版。你对内容怎么理解？”
“光与影的传说吗？”
“哈？”
“彷佛镜中无尽的轮回。”
“唔……”
之后黑就没有在说话。等她再次开口的时候，话题已经转为了下一本我要看的书——《杀龙事件》。
有关《忌馆》的讨论至此算是结束了。
但是，仍旧有一个我无法理解的谜团萦绕在我脑中。
这个眼前自称为“黑”的少女究竟是谁？我是谁？ | 
发表于 2009-7-31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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