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9510|回复: 34
收起左侧

[电击文库] 单恋的麒麟2[志村一矢][台/简][录入完结]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9-7-5 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7-5 11:13 编辑

—————————————
录入:七夜
扫图:轻国扫图之神O叔=
Ozzi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
http://www.lightnovel.cn
—————————————
—转载时请留心注意事项—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在所录入的每一本书里,扫图者有很大一部分功劳



  单恋的麒麟2
  作者:志村一矢
  插图:椎名优
  译者:凌虚

  为了继承如母亲般存在的地球意志,并监视人类是否有继续存在的价值,每隔三百年,星兽与人类就会生下所谓的『星之子』——
  新锐插画家春原麻由,被身为星兽『黑麒麟』的青年国见遥选为『伴侣』,背负起生下『星之子』的宿命。
  若是『星之子』无法顺利诞生,人类就没有未来可言一一麻由这次遭到了渴求毁灭的星兽『蛟』志摩的袭击,正当遥火速赶往拯救的时候,另外一名『麒麟』柊弥却阻挡在他的面前!


  







  



  志村一矢
  第5回电击游戏小说大赏荣获评审委员特别赏得奖者。这本小说是我出道之后的第十本,因为没人来向我道贺,所以我只好自己向自己祝贺了。「自己啊,谢谢你了!」「自己啊,谢谢你了!」(冷)。

  椎名优
  第5回电击游戏插画大赏金牌奖得主。除了电击文库『将花束献给月亮与妳』系列之外,目前正于「电击hp」杂志上连载插画故事中!代表作有『椎名优画集  天球绮谭』及『椎名优画集Ⅱ  幻灯庭园』。



  contents
  第四话 忧郁与奶油泡芙【初出:电击hp28
  第五话 变化【初出:电击hp29
  第六话 给了我一颗心的你【初出:电击hp30
  特别篇 直到人生结束时【新作】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7-5 10:19 编辑



  第四话 忧郁与奶油泡芙

  小鸟游华音的住所,位于郊外的山丘上。
  乍看之下,外型好似一座教堂的红砖建筑,其实却是栋货真价实的私人宅邸。
  华音拍动着火焰之翼回到宅邸后,降落在玄关前解除羽翼。羽翼立时散落成点点星火,消散在黑暗之中。
  下一秒,华音当场「呜!」地呻吟了一声,跪坐在地。
  「那个臭小鬼……」
  被国见遥的近卫——记得是叫柚子——所攻击的地方疼痛不已。
  尤其是出人意料的那记左重拳。
  另外一名男近卫也出其不意地突然出招。
  不过是一个近卫、一个普通的人类,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被她抱在胸前的小狐狸伊米尔抬起头,担心地呜呜悲鸣。
  「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华音回答着,穿过玄关。
  她走进离玄关最近、也是这宅邸中唯一的一间西式房间。那房间虽然不大,但天花板采用挑高设计,上头悬挂着与房间大小不太相称的巨型吊灯,另外还有一座不常使用的红砖暖炉。
  这栋外观彷佛教堂的建筑物,内部装潢采洋式风格的也就只有走廊和这个房间而已,其余三个房间都是采日式风格。
  虽然这样的建筑有些不伦不类,但这种混搭的风格,以及附近没有民家的那份静谧,反倒让她非常中意。
  住在这里的只有华音一人。她没有家人,也没有近卫,虽然有一个哥哥,但两人从没住在一起过,所以彼此间也没有家人的感觉。
  华音将伊米尔放下后,没有开灯就躺到沙发上,两手压着右侧腹后,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平常的这个时间,她早就哼着歌曲悠哉地洗澡了,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好好休息,将伤口治愈。
  她一闭上眼睛,睡意立刻猛然袭来。
  虽然睡眠愈沉恢复就愈快,然而心里那股竟然被区区两个小近卫所伤的愤怒感,却让她无法深睡,始终呈现浅眠状态。
  在浅眠之中,华音作了个梦。
  有一个内部宽敞,但没有窗户的房间。
  墙壁上、天花板上、地板上,全部都刻满了咒印。
  在房间的一隅,有一个红发的小女孩,独自对着怪兽娃娃说话。
  华音这才意识到,这副景象是一场梦。
  一场令人不快的梦。
  内容不断重复的梦。
  华音拒绝再进入这种梦境。
  她醒来。
  华音皱着脸微微地睁开眼,下一秒立刻瞪大了双眼。
  有一张男人的脸正贴在华音的面前,近到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
  当华音一瞪大双眼,男人马上倏地退开一步。
  她一跃而起,怒视着那个男人。
  男人一头及肩灰发,以绳子随意地束起。虽然个子很高大,但身体却纤细得几乎能看见骨架。
  那男人是华音熟识的人——不,是星兽。
  「你在干什么?志摩!
  华音的视线不仅怀有敌意,还蕴含着浓浓的杀意,但那男人——志摩熏毫不介意地露齿一笑。
  「别那么生气嘛。我只是在欣赏妳香甜的睡脸啊。」
  志摩那张笑脸显露出他的本性。
  尽管志摩的五官轮廓可说是相当地俊美,但他脸上露出的笑容,却让华音感到彷佛能闻到腐臭气味似的不快。
  「就连狂妄的妳,在睡觉的时候也那么天真无邪。不管是睡脸还是梦话都很可爱,妳呜呜地叫着……」
  但华音不让他把话说完。
  突然间,志摩的耳际迸出一小撮炸开的火光。
  「呜哇!
  志摩随即缩了缩身子。
  「抱歉!我向妳道歉!
  他投降似地举起双手。
  「你下次再擅自闯进来的话,我会不问理由立刻杀了你。」
  志摩露出苦笑,挥了挥双手。
  华音冷哼了一声,环顾着室内。
  没看见伊米尔。
  她看向挂钟确认时间,突然想到,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七分,这时间牠应该是去吃饭了吧。
  伊米尔是杂食性的,不管是鱼肉蔬菜、五谷杂粮或是糖果点心,几乎什么都吃。虽然牠每天都会和华音一起吃同样的食物,但对牠来说那都只是前菜,所以一到了深夜,牠会自行觅食,主要的猎物是人类。
  「那么,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华音一边询问,一边摸向自己右边的侧腹。
  由于她刚刚只进入浅眠状态,睡眠时间又短得不到一小时,所以受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但遭到殴打的头部伤口已经治愈了。
  「我想听听妳和那个黑麒麟交手的感想啊。因为下次上场的人大概就是我了。」
  「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我没能成功地杀了国见遥吧?
  「嗯,柊弥那家伙是这么说的。」
  「那家伙……在旁边看着吗?
  「不。只不过柊弥说他就是知道。他本身也是麒麟……其实正常来说,柊弥原本在出生时应该和国见遥会是兄妹或是姐弟这样的关系才对,所以在许多情况下好像都会出现莫名的感应。妳也有同是凤凰的哥哥,难道妳不清楚那种情况吗?
  「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喔~~这么说来,是他们两个比较特别啰。」
  「我怎么知道。你真啰嗦。」
  「妳别话中带刺嘛。那么,妳和黑麒麟对战的结果如何?
  华音微微别开望向志摩的视线。
  就结果来说,华音并没有和遥真正交手,但她总不能说自己被遥的近卫们打得惨兮兮吧。
  「他很强悍,至少不是你能打得赢的对手。」
  志摩咯咯地颤着肩膀大笑。
  「是吗?那可真棘手。」
  华音冷哼了一声。
  志摩的灵力在同伴之间是最低的,若是正面冲突的话,会与那两名近卫陷入苦战吧。
  但就算面对实力悬殊的对手,志摩却具有一项能将对方轻易征服的能力。
  就某种意义来说,志摩可以说是她最不想交手的对象之一。
  「妳也见到公主殿下了吧?
  「嗯,大致上啦。」
  「她长得可爱吗?
  「这个嘛……感觉她一脸稚气,身材也很平板。」
  「那不就和妳一样啰?
  「你想化成灰是吗?
  华音全身散发着炙烫的热气,于是志摩又举起双手投降。
  「我现在很累,还有,我非常讨厌你。如果你没其它正事,就快点滚回去吧。」
  华音边说边坐上沙发。
  「妳还真冷淡啊。」
  志摩夸张地耸耸肩。
  「不过我还有正事要提呢。」
  「什么事啦,不会又要我借你妖魔吧?
  「没错。只要两、三只就好,再麻烦妳一下。」
  「我不要,不管是柊弥还是你,只要借给你们之后就绝对要不回来了。」
  「别这么说嘛,为了要引开近卫,妖魔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妳应该也知道,凭我的能力还没办法一对多吧?
  华音叹了口气,她瞪着露出不怀好意笑容的男人说道:
  「……好吧!但是,只能借你一只。」
  「只有一只吗……唉,那也好啦。但相对的,妳要给我战斗力较强的妖魔喔。要是给我恶鬼那种量产型的妖魔,我会哭给妳看。」
  「哼。我倒是挺想看看你这家伙的哭脸呢!
  「喂喂。」
  「开玩笑的。妖魔就交给伊米尔,你快点消失在我眼前吧。」
  志摩又耸了耸肩,转过身去。
  在走出房间之际,志摩转过头来说道:
  「虽然我大概不会轻松获胜,嗯,不过我会尽可能地不要像某人一样,沦落到被近卫痛打一顿的下场。」
  这句话让华音脸上瞬间出现愠怒神情。
  志摩心里很清楚,华音身上的伤并不是遥出手造成的,而是被近卫所打伤的。

  



  「那么,再会啰。」
  志摩用他那令人不舒服的声音笑着,随后走出房间。
  华音紧咬着牙根,再度躺回沙发。
  她的右边侧腹又在隐隐作痛了。

  地球本身具有自己的意志,而且会透过『星之子』的眼睛,判定人类是否有继续生存下去的价值。
  『星之子』由星兽及其『伴侣』孕育而出。
  『伴侣』,是星兽为了生出『星之子』所选出的人类。
  国见遥是麒麟,而麒麟是星兽的一种。
  然后,国见选择名为春原麻由的异性,也就是她自己,成为麒麟的『伴侣』——
  并非这些事让人无法置信……
  而是她不愿去相信。
  但是左颊热辣辣的疼痛感,证明昨夜发生的事既非梦境,也不是幻觉。
  麻由蜷缩在床铺上,抚着自己的双颊。
  被那名叫作国见柚子的少女掌掴的左颊肿得非常惊人。脸颊肿得这么大,还是在她六岁得到流行性腮腺炎以后的第一次,当时不管是左颊而是双颊都肿得像面包一样。但这次只肿一边,并不会让她觉得比较高兴。
  不知道颜色变得怎么样了?是依然又红又肿,或者过了一夜变成瘀青了?不过麻由不太想走到镜子前面确认情况。
  她抚着左颊,把脸埋在膝盖之间放声大哭。

  麻由就这样将脸埋在膝盖中睡着了,等到她醒来后,时钟的指针停在下午一点。
  麻由摇摇晃晃地走下床,为了打开雨窗而定向窗户,然后她发出了「啊……」这般无精打采的声音。
  玻璃窗破了。是昨晚妖魔们要闯入房间时打破的。
  她的视线转向脚边。
  完全没有——原本应该乱七八糟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全都不见了。
  一定是国见遥、亮或柚子——他们其中的某个人收拾的吧。但那名叫柚子的少女似乎非常讨厌自己,应该不会是她吧。
  仔细想来,从被柚子扬了一巴掌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她只记得自己被柚子一掌巴向地面的时候,遥抱住了她,然后她就顺势在他臂弯中哭泣着——她的记忆只到这边。
  如今,在回想昨晚的情形之时,麻由突然发现自己竟穿着睡衣,她紧张地抱着肩膀蹲了下来。
  她心想,既然身上穿的是睡衣,换句话说,是遥那群人当中的某人替她更换的。
  如果是柚子就算了,但麻由不认为会是她,也就是说……
  她又仔细地想了一想,在被妖魔们抓到屋顶的时候,自己身上穿的就已经是睡衣了。
  她稍稍放下心来,但心情也没有因此而变好。
  麻由打开只剩下框架的玻璃窗,缓缓地拉开雨窗。
  她想晒晒太阳,但太阳却被厚厚的乌云遮蔽住。此外,外头还下起斗大雨珠的惊人雨势。
  关上雨窗后,麻由再度回到床上,环抱起膝盖。
  她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讨厌自己。
  早上醒来后,她觉得自己的胃阵阵绞痛。
  麻由心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昨天什么也没吃吧,于是她炒了一点蛋,吃下去后却全都吐了出来。
  「果然又变成这样了……」
  麻由天生的体质,就是压力一大,胃就容易出毛病。
  她想尽可能地不仰赖药物,于是热了牛奶来喝,但还是全部吐了出来。
  「还是去一趟医院比较好……」
  然而,肿胀的脸颊,却让她对于要不要外出有些踌躇。
  虽然被打的脸颊已经几乎不会痛了,但仍然肿得相当厉害,而且颜色呈现青黑色。
  麻由心想,脸肿成这样怎么外出呢?况且医生也会问东问西的。
  从昨天一直下到现在的雨,也让她打消了看病的念头,于是,她吃了先前买来的成药,不过依然吐了出来。
  由于不断地呕吐,麻由连腹部也隐隐作痛。
  天色逐渐泛白的时候,有一对男女与一名男人在某座公园里相互对峙着。
  那对男女还很年轻,都是十五岁的青少年。
  少年身材矮小而瘦弱。一般来说,男孩子一到了十五岁,不论是脸型还是身材,多少会变得比较有男人味。但从少年的体态来看,却完全看不出成熟男子的感觉。不仅身材娇小、肌肤白皙,五官也长得像女孩,这样一来,会让人有些柔弱的感觉,不过这少年又有些不同。那少年凝视男人的眼眸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那是战士的眼神。
  另一位少女,也是体型娇小、皮肤白皙,却不会给人娇弱或千金小姐的印象。
  带着傲气的蛾眉、映照出不服输性格的眼神、便于活动的俏丽短发、紧紧缠绕在额头上的头巾,以及虽不似一般女性丰盈、却如同猫一般柔软的体态。
  少女也以战士般的眼神盯着男人。
  少年与少女同时采取备战姿态,那名男人却没有摆出任何架势。与生俱来的锐利双眸现在正紧紧闭着。
  乍看之下,男人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不过但那只是外表看起来如此。少年与少女都看不出他身上有任何一丝空隙。
  「不攻过来吗?
  男人闭着眼睛说。
  少年和少女没有回话。
  「那么——」
  男人的眼睛缓缓张开。
  「那么就换我攻过去啰。」
  少年和少女交换眼神后回答:
  「不。」
  少年先出声否决。
  「由我们先攻击。」
  少女紧接在后。
  男人的嘴角微微扬起。
  就在下一秒,少女的脚往地面一蹬。
  少女的身形极快,瞬间缩短和男人之间的距离,以闪电般的速度挥出右拳。目标正是男人的胸口。
  少女出拳既快又猛,在即将要击中对方胸口的剎那,那男人以左手轻易地挡下她的攻击。
  少女并未露出诧异的神情。虽然她对自己的奋力一击被化解而感到悔恨,不过被轻松挡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因在于,那男人是『院』中首屈一指的术士——功刀直纯。
  少女的拳头一被挥开后,她迅速将身形横移向左。
  在那一瞬间,直纯的右拳如闪电般迅疾挥过少女头部原本所在的位置。
  如果少女被击中的话早就头破血流了。
  男人虽然避开了少女的第一击,但由两人连袂组合而成的联合招式尚未结束。
  在少女迅速抽身退开后,隐藏身影紧跟在她身后的少年,朝着直纯的胸口猛烈地击出右掌。
  少年趁着直纯挥拳露出的空隙击出绝妙的一掌,但他的手腕却在胸前数公分处被直纯以左手攫住了。
  「呜……」
  少年瞬间击出左掌,但直纯回身袭向他的速度却更快。
  当少年胸口被击中时,不禁痛得瞪大了双眼。
  「阿学!
  在少女的吶喊声中,少年颓然跪坐在地,被攫住的右手腕获得解放后,随即向前扑倒。
  直纯看向少女。
  即便连手攻击被躲过,且同伴倒卧在地,少女眼中的斗志仍未因此而消失。
  「喝!
  少女发出一声清脆的怒喝,探身飞窜而出,在距离直纯一公尺处一跃而起。
  她竭尽全力地高举起右脚,大喝一声。
  这个如鞭似光一闪的飞踢,还是轻易地就被直纯攫住脚踝挡了下来。
  直纯就这么攫住少女的脚踝,扬手向下一劈。
  「呀——啊……!
  少女迅速地护住后脑勺,但背部仍强烈地撞上地面,于是就这样晕厥过去。

  过了五分钟后他才得以动弹。
  虽然能动,但还无法站起身,疼痛也仍末褪去。随着每一次呼吸,胸口和全身就泛起一阵灼热的痛楚。
  少年——羽山学斜眼瞥向坐在一旁的少女。
  少女——本上圆虽然马上就恢复了意识,但她并未站起来。她受的伤没有学那么重,其实可以站起来,不过她只是低头坐着,一脸闷闷不乐。
  学将视线移向了直纯。
  直纯站在长椅前方,正在和一名女性交谈。
  ——别说打中他了,连让他移动一步也没办到……师父果然厉害。
  学和小圆都是狼人。两人同样在『血之圣夜』那个事件中丧失双亲成了孤儿,之后由『院』抚养长大。
  而他们两人是在去年春末成为直纯的弟子。
  所有隶属于『院』之下的狼人,在变身能力觉醒后就会由前辈们指导他们战斗技巧。要跟随在谁之下学习是由上级决定的。虽然也能自己提出申请,但不一定能如愿。
  原本学并没有特别抱着想让谁教的期望,于是正打算要遵从上层的决定时——
  「就因为这个样子,更要请求一名最严厉的人啊。因为阿学太柔弱了,不彻底严格锻练的话是不会变强的。当然,我也会跟你一起的。」
  于是,青梅竹马的小圆强制地要他申请一个『最严格的人』。然后,那个『最严格的人』就是功刀直纯。
  直纯门下的修行,在『院』里头是出了名的严厉。他门下的弟子大多撑不到一个月就纷纷逃走了,由此可知他的训练有多么严苛。
  学和小圆两人志愿成为直纯的弟子。
  直纯规划的修行正如传说般……不,是比传说所说的还要严苛,与学、小圆同时加入的十几个弟子,不到一个星期就全都逃走了。
  在直纯的门下修行的确很严苛。几乎每天都会被折腾到无法动弹。修行的内容也无聊透顶,不断在重复基础训练,这让人更加难熬。就连学也能深切体会那些逃走的弟子的心情。
  但学没有逃走。虽然因为太过辛苦让他几乎每天呕吐,也不只哭过一、两次,但学仍旧没有逃跑,因为直纯的强悍深深吸引住他。
  学年幼时体弱多病,因此他对于变强的憧憬也是常人的数倍以上,同时,他又认为病弱的自己无论再怎么修行也不会变强,经常萌生放弃的念头。
  但在直纯庞大的修行量下,学开始变强,于是他给了自己希望——
  「只要在师父门下努力、能够不断努力下去的话,或许我也能变得像师父那样强。」
  他怀着这样的希望,忍受着艰辛无比的修行。
  直纯因为接下新的任务而回到东京,他与小圆也硬是要跟着师父,持续进行修行。
  小圆也曾经说过「老实说,师父的修行真是累人……但阿学你没有逃走,所以我也不能逃走」,跟着学一起努力。
  ——刚才的对战中,学觉得他们的连手攻击还满成功的……不知道师父心里是怎么想的……?
  学目不转睛地盯着直纯看,而直纯在瞬间往他那里看了一眼,但他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学不禁露出了苦笑。
  最近,除了不断反复的基础训练之外,直纯终于开始跟他们对战练习,但他却不会在对战中指导他们该怎么做。
  眼见小圆似乎对此心生不满,直纯打破了沉默,缓缓说道:「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或者有哪里做得不够,如果自己没办法察觉的话,那么就毫无意义了。」学觉得自己能理解师父的这番话。
  ——刚刚的连手攻击……嗯,应该不算差才对。做得不好的……对了,是步伐。我们太早出手了。再踏一步……不,踏两步之后再出手的话,即使无法击中师父,或许能让他往后抽退也说不定。
  学微微低着头,回想着方才的对战情形。突然,有个冰凉的物体碰上他的脸颊。
  他吃惊地抬起头,眼前站着的是刚刚和直纯交谈的女性。她那头束成马尾的黑发,透着阳光闪闪发亮。
  「辛苦了,小学。来,这给你。」
  女性递出了刚刚碰触学脸颊的冰凉物体,那是一罐保特瓶装的运动饮料。
  「谢、谢谢您!
  学手足无措地接下后,女性就微微一笑。
  她是都筑由花。是直纯师父的老师——都筑静华的女儿,也是直纯的师妹。学和小圆都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仅止于此。
  「刚才两人的连手感觉很不错哟!
  由花边说边弯下腰来。
  空气中飘来一阵香气,让学瞬间涨红了脸。
  由花低头凝神注视着学的脸,接着说了下去:
  「要是再踏前两步再出拳的话,就有可能击中了。」
  学清楚看见她那黝黑的瞳孔之中,映照着自己的面容,虽然明知失礼,他还是低下了头。
  由花是位美丽的女性。个性温柔体贴,说起话也不会语带讽刺,她那份天真无邪的美,不论是谁都会被她深深吸引。
  「是、是的!下、下、下次会再、再踏两步后、再出拳的!
  学面红耳赤地低头回答,但由花毫不介意地又说:
  「嗯、加油喔!
  学的视线往上方移动,只见由花站起身来,露出笑容对他摆出胜利姿势之后,走回直纯身边。」
  学把保特瓶抱在胸前,愣愣地——应该说是痴迷地目送着由花的背影。
  然后——
  砰!
  某样物体突如其来地撞上学的太阳穴。
  「……」
  学用手压着太阳穴,眼睛迸出了泪水。
  他揉着侧额转过头去,看见还剩半瓶以上的保特瓶正掉落在他身旁。
  学马上明白了情况,视线落到小圆身上。
  小圆则臭着一张脸瞪着他看。
  两人一对上眼,小圆便冷哼一声,撇开了间。
  「???
  搞不懂小圆为什么发脾气的学,脑袋里充满了问号。
  这时,直纯和由花并肩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站起来。」
  直纯以严肃的口吻说道。
  学敏捷地站起身子,虽然胸口还隐隐作痛,不过既然师父都叫他站起来了,他就得硬撑着站起来。
  他咬牙忍住疼痛,稳住摇晃的身形。小圆也站得笔直。
  「羽山,你练习在水面上伫立三十五分钟。本上,妳待在錬磨阵练习二十分钟,接着练习八百尺短跑冲刺一百二十次。这些分量是早上的修行。上学别迟到了!
  直纯交代完这些以后,随即转身跨步离去。
  『是!
  学与小圆的同时应答。
  「加油喔!
  由花对他们笑着摆出胜利手势之后,也跟在直纯后头离开。




  学和小圆两人挺直了腰杆,目送着两人离去。
  「啊、啊~~」
  待两人的背影走远到无法听见声音后,小圆就颓然地垮下肩膀。
  「錬磨阵……居然要二十分钟,比起昨天之前还多了五分钟……短跑冲刺也增加了二十回……」
  「我也是!
  与无精打采的小圆完全相反,学露出亢奋的神情握紧拳头。
  「……你看来很开心呢!
  「当然开心啊。修行量增加,就表示我们有变得更强一点了啊。」
  「……阿学,你变了呢!
  「这都多亏了小圆妳喔!
  「咦?
  小圆抬起脸看向学。
  「要不是小圆邀我的话,我也不会拜在功刀师父门下当弟子。」
  学凝视着她的眼睛如此说道。
  「没、没错。阿学你、你一旦没有我的话,就什么事也没办法决定啰。你可得感谢我陪伴你度过每一天喔。」
  小圆支支吾吾地迅速说完后,又别过身去。
  「……小圆?
  「好了,快修行吧,修行!
  小圆飞快地大步走离学之后,重新戴好头巾,让双脚确实地固定在地上。接下来,她将双手交叉于胸前,过了不久之后,周围的地面迸出火焰。焰光以小圆为中心,形成半径一公尺左右的火圈,火舌熊熊地燃烧起来。
  这就是錬磨阵。
  红狼操纵的是火;翠狼操纵的是风;水狼操纵的是水。依据自身具备的能力,以自己为中心画出圆阵,设法维持住这些力量。
  持续不断地使用力量,不仅是兽气而已,消耗体力与专注力的速度也很快。
  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却是锻练兽气最有效的修行方式。
  尽管如此,几乎所有的指导者都不会让才开始修行一至二年的未成熟弟子在錬磨阵里修行,甚至有指导者会严格禁止这么做。
  理由在于,初学的弟子根本撑不过一分钟。錬磨阵需要长时间——至少也要持续十分钟以上才有效果。如果修行只会造成身体疲累而毫无效果,那么做了也只是白费力气。
  然而,学和小圆开始修行还不到三个月,就被直纯要求做这项修练。
  那并非他们两人拥有特别突出的才能。
  即使别人认为做不到,只要能撑得下去就得持续练习;如果依然做不到,那么就练习到做得到为止。
  这就是直纯的训练方式。
  应该是为了提高他们的专注力——小圆闭上了双眼。
  学望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在火焰阵中认真的侧脸,不禁微微一笑。
  虽然在早晨的公园里引火会造成骚动,但是他们已经在公园的入口各处贴上能驱逐人们的咒符,所以不必担心被人类看见。
  ——我也得好好加油。
  学敛起笑容,紧握双拳,缓缓走向位于公园角落的人造池塘。
  那池塘又小又脏,四周环绕着荫郁的草木,看起来阴森森的,但学毫不在意地走到池边。
  他脱下鞋子和袜子,连同保特瓶一起放在旁边,然后挺直背脊站立,轻轻地闭上眼,透过深呼吸凝聚兽气,并将凝聚的兽气移向双脚。
  学睁开眼睛,踏出了一只脚,赤着脚碰触水面,水声微微响起。
  学将体重移到那只脚上,不过他的脚并未沉入水中。
  他又再踏出另一脚,那只脚还是没沉下去。
  学仿佛理所当然似的浮在水面上行走。
  当他走到池塘正中央之后,缓缓腾起左脚,仅以右脚脚尖立在水面上。方才汇集在双脚上的兽气,现在全部集中至右脚脚尖。
  这便是水面伫立。
  将兽气集中于一点与錬磨阵相同,会在瞬间消耗施术者大量的兽气、体力与专注力。
  实际上,水面伫立开始后不到一分钟,学就已经满头大汗。
  水面伫立和錬磨阵同样能锻练兽气。如果无法长时间持续,就完全没有效果可言,而且没受过训练的人,即便连一分钟也撑不下去,这些都和錬磨阵相同。
  錬磨阵与水面伫立之间的最大差异在于效率。对锻练兽气来说,錬磨阵比较有效果,但女性兽人能不分昼夜地使用自身的能力,可是男性兽人如果不变身——只有在夜晚才能使出能力,故学在早上无法藉由錬磨阵进行修练。
  「呜……」
  胸口传来的痛楚扰乱学的专注力,由于他将兽气集中在脚的某一点,因此无法以兽气缓和疼痛。伴随着胸口每一次的疼痛,他的身体不住地摇晃。
  ——要集中精神。就是因为我没能完全集中精神才会感觉到痛。集中、集中精神……,
  学在心里不断地重复说着「集中精神」,像是在对自己洗脑一般。
  疼痛感并没有因此消失,不过他的身体不再摇晃了。
  ——我要变强,像师父一样那么强。
  学在心中重复的语句,从「集中精神」变为「我要变强」,终于挺直了背脊。

  柚子讨厌国见一族的老家。
  虽然那是她出生的家,但除了与遥相遇以外,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没有一丁点儿美好的回忆。
  自从柚子决定与遥和亮在东京定居之后,她还因此高兴着终于可以脱离国见家,甚至觉得她不会再回来了。
  但是柚子这次却按照自己的意思,重回这个她打从心底讨厌的地方。
  「呜……噎……!
  柚子紧咬着牙根,甚至还发出吱嘎的声响。她正在努力战斗。
  战斗的对象是一颗直径一公尺的铁球。
  柚子一大清早就把铁球扛在头上,如今已经超过两小时以上了。
  「哼……噜……咕……!
  她全身骨头发出喀啦的声响,肌肉也变得像要喷出火似的炽热。
  「呶……叽……!
  柚子的体力已达到极限。由于她不断施展强化体能的方术——『钢』的缘故,灵力也早已消耗殆尽。
  但胜负现在才正要开始。
  超越极限后,愈能忍耐,就能将灵力锻练得愈强大。
  「……呶……咕……噜……!
  她从每一个细胞中挤出灵力,设法维持住『钢』。
  然后——
  「……呜……噜……啊啊!
  柚子又忍耐了三十分钟,终于把铁球抛了出去。
  只见铁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之后,落在距离柚子十几公尺的前方,接着地面上传来一阵沉重的震动。
  下一秒,柚子全身虚脱,无力地跌坐在地面上。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
  汗水不停从身上冒出,虽然想拭去就快流进眼里的汗珠,然而她的手却完全举不起来。
  于是她放弃擦去汗水,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
  约莫过了三分钟之后,柚子的呼吸渐趋平稳,动弹不得的手腕也终于能够移动了。
  柚子拭去脸上的汗珠,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她瞇着眼睛,眺望朝阳的鱼肚白,以及耸立在远方的户隐群峰。
  国见家位于信州户隐,在信州境内的旅游胜地轻井泽、白马、蓼科这些地方,都拥有辽阔的土地,甚至经营多家旅馆、温泉旅馆、饮食店、美术馆、滑雪场和高尔夫球场。由于国见家拥有庞大的财力和权力,因此国见这个姓氏在信州当地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柚子目前修行的场所,是穿越近卫专用的广阔竹林之后,位于远方的一片空地。以前这里有一座小凉亭,但已在八年前被大火烧得精光,现在仅剩焚毁的底基残骸与帮浦式水井。
  这片空地的空间不大,而且四周杂草丛生,但对于柚子来说,这里是她最能安心下来的地方。虽然还有许多其它的修行场所,而且也有近卫专用的修行设施,但柚子总是在这里修练。
  「嗯——」
  坐在地上的柚子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之后,双眼瞪向紧握起来的拳头。
  此时,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名凤凰少女的笑脸。
  「那个臭小鬼……!
  她明明就使出浑身力量打出了好几拳,却未能带给那名凤凰少女致命伤。
  ——下次绝对要杀了她。我要用这双拳头轰爆她的头!
  当柚子紧握拳头微微发颤时——
  「一大清早妳就杀气腾腾的,真是吓死人了。」
  有一道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柚子坐着回过头,皱起眉。
  「小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还问我为什么……这里好歹也算是我的老家啊……」
  亮露出一脸哀怨的神情,把手上的毛巾扔给柚子。
  柚子接过毛巾并擦拭脸上和脖子的汗。
  「那个箱子是什么?
  柚子擦着汗开口问道。亮的腋下夹了一个梧桐木箱。
  那不只是个木箱,上面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咒印。那是国见家的人将方具带出来时用的箱子。预先刻好的咒印中,会再加上使用者的名字,所以除了使用者以外,没人能打得开木箱。如果强行撬开,内装的物品会被传送回国见的宝库,而且木箱会自行起火燃烧,化为灰烬。
  「里面装的是秋水。」
  亮在柚子面前举了举箱子。
  「那是……」
  柚子面露诧异。
  所谓的秋水,与遥的极光、柚子的屠龙,同是国见家最强方具。然而亮手上拿着的木箱却只有饼干盒的大小。
  「嗯?对了,妳好像没有看过秋水?
  「没有啊。不过,我倒是知道小亮你不想使用它。」
  「因为这玩意儿在很多地方不好用啊。」
  「跟我的屠龙比起来呢?
  「不相上下吧。」
  「那还真是相当麻烦啊,你还真是开始想用它了。」
  「毕竟光姬那么轻易地就被解决了。星兽果然很强。」
  「星兽根本不算什么。」
  柚子冷哼了一声,亮戏谑地继续笑着说:
  「不过这样看来,妳倒是很拚命地在修练。没想到不喜欢离开遥身边又最讨厌老家的妳,竟然会特地回来。」
  柚子抓起手边的小石头,手指一弹,射向亮的脸部。
  「呜哇!
  小石头带着冲击波,贯穿了亮身后数公尺处的樱花树树干。
  如果亮没有在柚子攻击前侧过上半身的话,恐怕他的头已经被击碎了。
  「柚子……我觉得妳应该要更珍惜亲人一点。」
  亮脸色苍白地说道。
  柚子又哼了一声说道:
  「我才不管呢。话说回来,小遥他怎么了?
  「……妳还真的是对阿遥以外的人都毫不关心啊。」
  「废话,现在你才知道啊。那么,结果小遥呢?
  亮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回答:
  「嗯,就失魂落魄的啊。」
  「明确一点啦。」
  柚子再次拿起小石子,而且比刚才那一颗还要大。
  亮投降地举起单手说:
  「他现在非常消沉。」
  「是吗……」
  柚子低下头,对遥感到不舍。
  ——可怜的小遥,竟为了那种女人那么痛苦。
  如果『伴侣』不是那女人而是自己的话,她决不会一味地受人保护。为了小遥,为了两个人的爱,她会一个一个收拾掉那些妨碍他们的人。她拥有这样的决心和力量。
  相较之下,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不但不感谢遥救了她的性命,还对遥拳打脚踢的。真是死不足惜。
  她对于遥的不舍,不知不觉间转变成对麻由的怨慰。
  「喂,小亮。」
  柚子把脸转向亮,问道:
  「小遥他到底觉得那女人哪个地方好啊?
  「嗯……」
  亮用手指搔搔下巴。
  「真难回答……应该说,这问题不是我能够回答的吧。」
  「因为,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因为小遥是在十年前遇见那个女人的,而且也才只见过几次面而已吧?然后他就选了她为『伴侣』,而且还一直喜欢着她,这也太奇怪了吧?不可能的。」
  「嗯,说不可能也不是不可能啦……因为阿遥是麒麟啊。」
  「所以,你是说小遥会一直喜欢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女人,也是麒麟本身的特质啰?
  亮又「嗯」的沉吟了一声。
  「该怎么说呢?虽然或许是那样,但我觉得不是。」
  「那是为什么啊?
  「阿遥他一直思念着麻由……应该说,我觉得阿遥是因为在单恋,所以才会一直思念着她。」
  「单恋……」
  「我想他的心情,妳应该比任何人都更为了解吧。」
  「为什么啊?
  「妳不也是一直喜欢着阿遥?
  「可是我一直待在小遥身边啊。所以和小遥他不一样。」
  「我觉得是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啊,我觉得比起双方难以见面的单恋,朝夕相处还能维持喜欢的心情,不知道要困难几倍。」
  「离过婚的人,说起话来特别有说服力呢。」
  「对吧?
  虽然柚子语带讽刺,但亮却莫名地得意起来。
  「不过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小遥会喜欢那种女人。」
  「嗯……小由她有那么糟吗?
  「什么『小由』啊,像白痴一样。那种女人叫她『那女人』就够了。」
  「别这么说嘛。况且就算妳讨厌她,妳以后还是得见到她啊。」
  「哼!
  亮露出苦笑,抓了抓后脑勺。
  「妳应该知道她是个画家吧?
  「大概知道。」
  「妳看过她的画吗?
  柚子一回答说没有后,亮一脸微笑,以怀疑的口吻接着说:
  「我其实是她的粉丝呢,还偷偷收藏她的画册。」
  柚子此时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妳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嘛。」亮连忙挥了挥手说道。
  「小由的画很有魅力喔。」
  「小亮,你真让我作呕。」
  柚子浮现厌恶的表情,亮继续说了下去:
  「她的画很透明。」
  「世上不可能会有透明的画吧。」
  「正确的说,是有透明感吧。」
  「……透明感?
  「她的画不论用色深浅,都会给人澄净透澈的感觉。让人联想到澄澈的水或者清爽的风。虽然不会受到深刻的震撼,却会打动你的心。」
  「……」
  「虽然不是说性格好的人就可以画出好的画作,但像绘画、音乐和文章之类的,都可以反映出作者本身的人格特质。」
  「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我认为她的心灵很纯真。」
  「……真像个笨蛋。」
  柚子哼的一声把头转向旁边去
  「嗯,我就知道妳会这么说。」
  「那你的意思是说,因为那女人有一颗纯真的心,小遥才会喜欢她的吗?
  「这个嘛……阿遥到底为什么会被她吸引,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吧。妳如果真的那么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阿遥看看不就得了。毕竟他是个不会说谎,也不会敷衍别人的人。他应该会回答妳吧?
  柚子噘起嘴并别过了脸。
  「抱歉,打扰了妳的修行。我接下来要回东京了,妳呢?
  「我还要一个星期。」
  「这样好吗?妳已经三天没见到阿遥了喔。」
  「怎么可能会好!
  柚子高声大喊的同时,用力地握紧手中的石头。那石头顿时化为粉尘,散落一地。
  「怎么可能会好……」
  对柚子来说,从遥的身边离开是极其痛苦的折磨。当遥意志消沉的时候,她更想待在他身边。
  但她心想,如果只是乖乖待在遥的身边,这种事连小猫和那个讨人厌的女人也办得到。
  柚子觉得自己不是小猫,也跟那个只能被人保护的女人不同。
  她认为自己能做的事,就是为了遥战斗。
  因此,她现在正为此不断修练,试图提高自身的力量。
  柚子知道自己不能离开遥太久,因为如果又有其它星兽出现,而遥身边只有亮一个人在的话,她也放心不下。
  其实若只是为了修行的话,她并没有必要离开遥身边或者回到国见家。但尽管如此,柚子会选择离开并以国见家为修行场所,是为了要在精神层面上给自己压力,好提升修行的层次及密度。
  「对不起,我问了不该问的事。」
  「就是说啊。」
  亮面带苦笑,耸了耸肩,转身背对柚子。
  「妳不在的这段期间,什么也不用担心。在修行上好好加油,替我向紫乃老师问好。」
  亮跨出步伐,柚子则咬牙切齿地目送哥哥逐渐远去的背影。
  紫乃是教导遥、柚子和亮方术的女性。虽然她人也在国见一族的老家,但柚子从回来之后,一次也没去见她,理由是因为柚子对这个人很头痛。
  亮的背影消失以后,柚子站起身来,用力拍了拍面颊,迈出脚步拿回铁球。

  麻由的胃痛愈来愈严重。
  她一早起床后马上又吐了一次,就算漱了口,还是觉得嘴里仍残留着异味,于是她打算刷牙,可是牙膏的味道又引得她再度呕吐。
  由于昨天她完全无法进食,因此只吐出了胃酸。
  每当麻由呕吐的时候,腹部肌肉就一阵绞痛,惨遭胃酸烧灼的喉咙也刺痛不已。
  「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麻由看见自己在浴室镜子映照出来的脸之后,更是陷入绝望的深渊。
  本来左颊就瘀黑肿胀的脸,现在更是不堪入目。
  她的眼睑出现非常明显的黑眼圈,唇瓣干得裂开、头发毫无光泽、左颊依然瘀青臃肿,右颊凹陷下去,简直就像是骷髅一样。
  麻由抱住了头,当场瘫坐在地。
  「我受够了……」
  地球的意志。
  人类的存亡。
  星兽。
  『星之子』。
  『伴侣』。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自己——春原麻由这个人只不过是普通人类,唯一擅长的大概也只有画画而已,根本没有其它优点,她只是一个乎凡无奇的女子。
  什么地球的意志?什么人类的存亡?像自己这样平凡无奇的女子,为什么非得被卷入激烈的争战不可?
  「全部都是那家伙的错……!
  那家伙——国见遥。
  就是因为他选了我当『伴侣』的缘故。
  麻由胡乱抓着凌乱的头发,又开始方才的自问自答。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三座虹吸式咖啡机等间隔地放置在吧台上。吧台后面的棚架上陈列着咖啡杯和茶杯。还有崭新的木制桌椅。
  这里是一间小咖啡厅。
  但咖啡厅里并末洋溢着咖啡香气,而且别说是客人了,连吧台也不见半个人影。
  那里头只有一个人——国见遥。
  遥坐在窗边的桌椅旁,凝视着一栋老旧公寓——正确来说,应该是望着位于公寓七楼角落的某个房间。
  住在那房间里的人是麻由。
  遥从早上就一直坐在那里,痴痴地望着麻由的房间,但真正集中在那房间上的意识大概只有三成,剩下七成的意识都在思索着之前的事。
  (什么叫做『让我守护妳』啊,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什么麒麟、什么『伴侣』……都是因为你对我作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所以——)
  这些全是麻由对遥说过的话。
  与凤凰少女之间的对战已过了四天。在这四天当中,所有麻由曾经说过的话,还有她那满脸泪痕的脸庞,不断地浮现在遥的脑海里。
  「麻由……」
  他早已料到自己会遭到麻由的怨恨,因此心里也有所觉悟。
  只是受到爱慕的人怨恨,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受。
  「麻由……」
  「阿遥。」
  惹得麻由哭泣的原因就是自己,这事实更是让他更加痛苦。
  「麻由……」
  「阿——遥——」
  如果麻由不是他的『伴侣』,也不会遭受敌人狙击。
  一旦被选为『伴侣』,即使是本人或星兽的期望,也无法放弃『伴侣』的身分。
  「麻由……」
  「哈——啰——」
  「麻由……」
  「HEY!YO!
  遥察觉身后突然传来呼喊声,吓了一跳之后转过头去。
  「CHECK IT OUTYO!
  亮将上半身往后仰,伸出手指咻的一声指向地面。
  「亮……你迷上了HIP·HOP?
  「不,完全没有。」
  亮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
  「又让你悄悄接近我身后了。这么一来,我已经几连败了?
  遥一这问后,亮就露出苦笑。
  「今天不算,因为我并没有隐藏气息。」
  「是吗?那你是从哪边进来的?
  「哪边……我就跟平常一样,从那里进来啊。」
  亮从口袋中伸出一只手,用大姆指比比玄关。
  「我完全没察觉到……」
  遥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错愕,不禁叹起了气。
  「可别恍神过头了。因为是你,我想你是不会怠慢去注意小由的情形啦,但搞不好在那些敌人当中,有人会比较喜欢直接狙击你喔?
  「啊啊……」
  选择『伴侣』之后的星兽,将成为不死之身。如果想杀遥的话,就只能先杀了麻由,对于敌人来说,直接出手袭击遥应该不是个好策略吧——
  不过,想起某个眼神充满憎恶的少年后,遥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是那名少年的话,只要可以造成遥的痛苦,不管能不能成功杀掉遥,都会直接出手攻击吧。
  「餐具之类的也都买好了。」
  亮说道,视线望向吧台里头的棚架。
  「全是玮致活(Wedgwood的瓷器啊?」(编注:英国百年老牌瓷器厂商。)
  「交给早纪负责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如此。」
  亮微微苦笑。
  「那家伙连家里的餐具,也全都弄成玮致活瓷器。」
  他像看着什么怀念的物品似地瞇起了眼睛。
  「咖啡店的招牌也制作完成了,接下来只剩食材的采买了。」
  「换句话说,咖啡厅能按照原本的计划,在三天后开幕了。」
  遥点了点头,环顾厅内四周。
  这间咖啡厅是由独栋房屋的一楼改建而成。里头共有四张吧台桌与三张圆桌,虽然空间狭窄,但对遥来说,这里宛若一座城堡。
  咖啡厅的名称是一角屋,由遥自己担任店长。二楼则是普通住宅,是遥和柚子两人居住的地方——遥从前天开始就在二楼住下了。亮则搬进了车站前的周租公寓,三个人各自从原先居住的公寓中搬了出来。
  一角屋是遥的住宅兼工作场所,坐落在麻由公寓的斜对面。如果她身陷险境,他们就能够在一分钟内赶到她的身边,因此是一个绝佳的落脚处。
  「话说回来,咖啡厅的店面这么小好吗?反正钱要多少都拿得出来,不如开一间既宽敞、又有很多穿着性感制服的女服务生的店。」
  遥苦笑地摇摇头。
  「在住宅区,而且还是郊区开你说的那种店,未免也太不搭调了。而且店铺大小这样就很好了……不,非得这种格局才行。」
  虽然遥是名义上的经营者,但实际上出钱的却是国见家族。
  对于星兽而言,他们都各自拥有着『守护一族』。
  『守护一族』的使命,便是守护星兽使其诞生『星之子』。
  国见家族便是担任守护麒麟的『守护一族』。
  对于『守护一族』而言,星兽既是一族的存在意义,也被当成一族的当家。
  遥身为一族的当家,自然有权利自由使用国见家族的金钱与人力。甚至只要遥想要的话,别说是小小的咖啡厅,开一间高级餐厅也没问题,他根本不用花心思在工作上。不过,遥却很希望拥有一间小小的咖啡厅。
  咖啡厅虽然空间狭小,但能为前来的客人提供静谧的回忆。拥有这样的咖啡厅是遥的梦想,也是约定。
  为了这个梦想和约定,遥耗费了比修行方术时相同、甚至更多的心力,专注学习如何做菜——尤其是甜点。
  「如果麻由能来就好了……」
  遥还没通知麻由自己在附近开了咖啡厅。
  虽然遥恨不得立刻就去通知她,但两人现在要见上一面实在是件痛苦的事情。
  「那她现在的情形怎么样?
  亮开口问道。
  遥摇了摇头。
  「还是一样……吗?
  亮叹了口气之后,遥低下了头。
  这四天以来,麻由未曾踏出过家门一步,顶多在领宅急便包裹的时候从玄关探头出来而已。由于从远处无法看清麻由的气色如何,但想必她的心情不是很好。
  「嗯,这也在所难免啦。光是被妖魔狙击,就够让小由胆颤心惊的了,你还跟她说她与人类的存亡息息相关,一般人听到这种话当然会吓得不知所措啰。」
  「啊啊……」
  遥低着头答道。
  亮接下来不再说话,视线回到陈列在架上的咖啡杯上,等待遥的回应。
  「我去麻由那边看看。」
  经过长久的沉默后,遥拾起头来说道。
  但亮却没有摆出好脸色。
  「我真的不太建议你去,因为你就是她的压力来源。如果你们见面的话,她只会感到更加疲惫,而你也会因为感到责任深重,整个人变得更加消沉。」
  「这我知道。但是——」
  「嗯,的确,再这样下去,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遥点了点头。
  「我希望麻由她能真的喜欢我,但目前这是无法奢求的事。」
  「是啊。」
  亮将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点了点头。
  「但即使如此,我希望麻由至少能安稳地睡个好觉。」
  「不过啊……」
  「我要去见麻由。」
  遥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要去见麻由,然后再拜托她一次……希望她能安心受我保护。我会和她约好,绝对会彻底守护她。」
  「嗯——」
  亮面露难色,但遥的决心仍不为所动。
  遥将手放上门把。但下一秒却没有响起开门的铃铛声。
  并不是因为他的决心动摇了。
  遥握着门把思考数秒之后,不但没把门打开,反而转回身子步向厨房。
  「……?
  亮一脸讶异地望着走进厨房的遥。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7-5 10:26 编辑

  麻由打开笔记型计算机的电源之后,离开了椅子,收拾起散落在地毯上的描图纸。
  那是失败画稿的下场。大部分的描图纸都被揉成纸团,其中也有被撕得粉碎、无法再度使用的纸。
  自从麻由遭受红发少女袭击那一晚,至今已经过了五天。前三天她不仅无法工作,甚至还吃不下也睡不着。从昨天开始,她才有气力开始工作,虽然身心状态还无法负荷工作的劳累,但时间是不等人的,交稿期限已经迫在眉睫了。
  麻由强忍着胃痛、呕吐和晕眩感,不停地挥动着铅笔,但从昨天到现在,她只画出一张画稿。
  接下来,要将画稿扫描进计算机,然后用软件处理美化图像。
  趁着等待计算机开机的时间,她想收拾地板上的废纸。然而对现在的她而言,这个小动作竟也成了一项费力的工作。
  结果麻由只能做到一半,她试图将搜集起来的纸屑丢到计算机桌旁的垃圾桶里,但丢进里头的只有一、两张,其余的都散落在垃圾桶四周。
  虽然计算机已经开机完成,但麻由完全没有回到工作岗位的力气,她直接就地躺下蜷缩成一团,将视线移向时钟的方向。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一分。
  虽然时间还很早,但她的房间却开着灯。那是因为玻璃窗还没有修好,只能一直关着雨窗,导致房间内光线不足的缘故。
  她叹了口气,勉强地移动身子。这时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虽然没有食欲、胃痛也还没治好,但身体仍有进食的需求。
  麻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向厨房。
  她打开了冰箱,但是里头空荡荡的。虽然冷冻库放了些冷冻食品,但那些食品对脆弱的胃过于刺激。在没有外出的这四天中,她仅靠着稀粥和热牛奶裹腹,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白米和牛奶了。
  「看来……不出去一趟不行了……」
  她低声嘟哝,将矿泉水倒进玻璃杯里。倒满一杯之后,连矿泉水也一滴不剩了。
  正当她将背靠在冰箱的门上,把嘴凑向玻璃杯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了。
  她紧蹙双眉,把杯子放到餐桌上,缓缓走向玄关。
  麻由心想,来的大概又是宅急便人员了吧。由于工作的关系,经常会有小包裹寄到她的住所。虽然上午已经寄来一件海报样品,但她通常一日之内会收到两三次宅急便。
  麻由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惨白的脸色,不过也没办法了。
  通常在有人来访时,她一定会先透过门扉上的窥视孔确认对方身分之后才开门,但现在的她连确认手续都嫌麻烦。
  因此,在没有确认来人是谁的情况之下,麻由直接把门打开——接着她「啊!」地惊呼了一声。
  门后伫立的人是国见遥。
  一看到对方的脸,麻由的胃就像被揪住般疼痛不已。她现在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先确认对方身分就直接开门。
  「麻由……」
  遥看见麻由的脸之后,神情立刻变得黯淡。
  麻由误以为是自己凄惨的容貌让他觉得恶心,因此抬头瞪视着遥。
  「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她狰狞的眼神与带刺的语气,让遥不由得别开了目光,不过立刻又对着她说:
  「只要一下子就好,妳能静下来听我说几句话吗?
  「我不要!
  麻由反射性地叫道。
  「你可知道这四天以来,我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麻由已经不在乎邻居听见自己歇斯底里的声音,朝着眼前的青年怒声咆哮。
  「我哭了好几次、吐了好多次、工作一点进展都没有……还有,你看看我脸颊上的瘀青!
  麻由将肿得青黑的左颊凑向遥。
  「很惨吧?你觉得很我的脸很恶心吧?这一切……全部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让我这么痛苦!
  「麻由……」
  「我刚刚说过了,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尽管麻由大声怒吼,仍旧无法平息自身的怒气。不仅如此,随着脱口而出的愤怒言语,感觉自己更是无法原谅眼前的青年。
  「回去!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尖声大喊后,打算关上门——
  「等一下!
  遥伸手拉住了门扉。
  麻由不禁倒抽一口了凉气。遥说了句「这个给妳」之后,递出一个纸袋。麻由至今才注意他手上拿着东西。
  「这是我亲手做的。」
  「快滚!
  麻由一把拍落遥递出的纸袋。
  遥松开了抵住门的手。
  麻由关上门扉,随即上锁并挂上锁链。然后像是防御敌人似地用背部抵住门扉。
  ——回去,我拜托你快回去。
  她紧闭双眼暗自祈祷。
  遥具有超越人类的力量,只要他有破坏那扇门的念头,就能够轻易地破门而入。
  不过,经过了数十秒以后,遥不仅没有破门而入,也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麻由惶恐不已地把眼睛凑向窥视孔。
  遥已经不在门后了。
  麻由这才安心下来,叹了口气之后便把背贴向门板,浑身瘫软地坐到地面上。
  「我受够了……这一切……」
  她失去了站起来的气力,环抱膝盖咽呜哭泣。

  志摩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温柔地抚摸着恋人的脸庞。
  那名恋人正枕在志摩的膝上,安详的面容仿佛已从世上所有的苦痛中完全解放。
  志摩瞇起双眼,指尖从女子的脸颊移向发丝。
  女子的那头长发,不论是颜色或触感,都和白雪无异。如初雪那般雪白、像细雪那样轻柔。
  他心想,这真是完美无暇的头发。但最能触动志摩心弦的,并不是那女子的发丝。
  「来,张开眼睛吧。」
  志摩轻柔地说道,轻轻拨开她的眼睑。
  但她的双眼仍然紧闭着。
  「真是拿妳没办法。」
  志摩露出笑容,缓缓撑开女子的眼睑,然后将她捧到自己眼前。
  女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志摩抬了起来。
  那是因为,那女子的躯体也只剩下头颅而已。
  志摩凝视着女子睁开的双眸笑道:
  「嗯~~不管看上几遍,妳头发的颜色都让我觉得好美。」
  与那头雪白的头发互相辉映,女子的双眸黑白分明。但志摩在她瞳孔的深处,还看得见其他的颜色。
  是绿色。
  如同上等翡翠那般,闪烁着绿色光辉。
  也就是那名女子——白岭美夜心灵的颜色。
  志摩——星兽·蛟具有两项能力。
  其中一项能力,是他能辨别人心的颜色。
  虽然志摩能辨别人心的颜色,但这项能力其实没有多大用处,不过他却深爱着自己的这项能力。
  人心——尤其是女人的心,实在是非常美丽的颜色。然后不知不觉间,志摩会从那份光辉中得到性方面的快感。
  「虽然颜色很美……但好像开始少了点什么。」
  在最近的收藏当中,白岭美夜是志摩的最爱。将她纳入自己的收藏已经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虽然志摩依然很喜欢她,但却开始无法靠她得到性高潮。
  像这次志摩就觉得似乎无法达到高潮。于是他将美夜的头放回膝盖上,把玩着触感极佳的纯白发丝。
  尽管美夜死后已过了两个月,然而她那头纯白的发丝并没有任何损坏,肌肤也保持柔顺光滑的状态——也就是完全没有腐烂。但这并非浸泡在福尔马林里头的关系。
  美夜的头颅之所以没有腐烂,原因在于志摩的另一项能力。
  志摩停止把玩美夜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之后,替她合上睁开的双眼。紧接着,他以两手缓缓拿着她的头颅,但这次他没有将之高高举起,而是凑往自己的腹部。
  衬衫钮扣完全没拙的志摩,裸露着上半身,让美夜的鼻尖贴上赤裸的腹部——只见头颅噗地一声陷了进去。
  志摩将手再往里压,传出一阵噗噜噗噜的声音之后,美夜的头颅整个陷入他的腹部。
  这并不会让志摩感受任何痛处,甚至出现像是有人以舌尖舔舐性感带般的快感。
  不久,美夜的头颅完全被吞噬在志摩的腹部里头。
  志摩以指尖拭去溢至嘴角的唾液,幽幽地叹了口气。
  吸收,是志摩另一项能力。
  如果志摩吸收了生物的话,只要还他活着,那生物也会一直活着,如果吸收的是尸体,那就能使其毫不腐坏地保存着。不但能够净化污秽之物,也能修复伤口。
  藉由这项能力,志摩已将珍藏的九十一颗头颅保存在自己体内,而且每一颗都是拥有美丽『颜色』的头颅。
  「那么接下来……」
  志摩起身走向浴室。
  他所居住的高级公寓位于市中心,年薪不到五、六百万日圆的话是住不起的,而且还是住在顶楼。
  星兽身边通常会跟着两名近卫,但是现在志摩和华音一样,身边都没有任何近卫。志摩曾经有过近卫,只不过已经死了,是他亲手杀死的。那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们两人的头颅也已经被保存在他的『体内』。
  志摩花了点时间冲了个澡,浑身湿答答地走回客厅。
  他任由纤细的身躯淌下水滴,顺手拿起放在桌子角落的两张照片。
  照片上分别是全身漆黑的青年,以及用缎带绑起茶色头发的娃娃脸少女。
  那正是国见遥和春原麻由。
  黑麒麟与他的『伴侣』。
  「咕、咕、咕。」
  虽然只看照片的话,春原麻由身材看起来很贫瘠,但脸蛋却挺符合志摩个人的喜好。
  即使光凭照片无法得知她瞳孔深处的『颜色』,但直觉告诉他,这女人的『颜色』绝对是极品,而且与『颜色』有关的第六感也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志摩瞥向另一张照片上的国见遥,心想他真不傀是一只黑麒麟,那头乌黑的发丝,也深深地吸引自己的目光。
  志摩虽然无法得知遥的『颜色』,但是据他所知,星兽的『颜色』一定是极品。
  男人的『颜色』大都很糟,所以他的收藏也几乎全是女子,但若是『颜色』极佳的话,即使是男人也能让他性高潮。
  志摩像只猫似地瞇起了眼,舔了舔嘴唇。

  麻由在夜深入静的时候,拿起那本被扔在一旁的相簿。
  因为遥的来访让她的胃阵阵抽痛,结果她既没出门购物,也没吃任何东西果腹,因此肚子已经饿过了头,不再咕噜咕噜地叫。
  她也没再工作。从遥回去之后直到现在,她一直蹲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浩平的照片,身体蜷缩成一团。
  她想起笔记型计算机的电源还开着,于是回到房间将电源关掉,然后继续收拾之前没有整理干净的纸屑。接着,她瞥见了那本置放在墙壁和书架空隙间的相簿。
  她将相簿拿出来放在膝盖上翻开。
  相簿里放了麻由婴儿时期、进入幼儿园之前的时期、幼儿园时期,以及小学低年级时期的照片。在那件事发生之前,麻由还是个爱笑的孩子。麻由的父母似乎也常被女儿的笑容感染,相片里的三人总是面带着笑容。
  但是自从麻由罹患心脏病住院后,三人脸上就不再出现笑容,而她的父母也几乎不再拍照。
  ——全都是因为我生病的关系……
  住院时的麻由,脸上总是没有表情。那时候的她,对于活下去这件事既不执着、也不抱希望。
  但她会变成这样,与其说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或许更该说是因为家庭的关系。
  麻由是家中的独生女。麻由的父母长年苦于不孕,所以当麻由出生的时候,他们的年龄已超过了四十岁。
  由于麻由是两人费尽苦心养大的小孩,父母当然非常地溺爱她。故对于他们两人而言,麻由的罹病是天大的不幸。
  麻由的爸爸得知她的病是不治之症以后,像是逃避现实似的在外头养了情妇,变得不太爱回家。
  而麻由的妈妈则是由于无法忍受女儿罹病的打击与丈夫的背叛,转而投入宗教的怀抱。
  原本幸福和乐的家庭,在麻由住院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完全崩解了。
  即使后来麻由的病治好了,家庭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和乐。
  「阿遥……」
  麻由的眼光停驻在那张照片上,轻声唤着那名与她一同入镜的少年的名字。
  那是在住院期间照的照片中,麻由唯一脸部有表情的一张照片。
  在微微笑着的麻由身边,是一个臭着一张脸的少年——阿遥。
  而阿遥,就是国见遥。
  遥、亮与柚子——若他们说的话句句属实,那麻由现在还能够活着,其实都是多亏了遥的关系。
  虽然没有证据能证实他们讲的全都是真的,但麻由那被宣告为不治之症的病竟然被治愈了,还有她被妖魔所狙击的事,这些全是不容怀疑的事实。
  「是阿遥、吗……?
  那是麻由在住院时,成为她朋友的一名少年。
  但是,两人是怎么成为朋友的,以及从前在一起都玩些什么——对于遥的事她能记得起来的实在不多。
  麻由心想,即使两人成了朋友,他们见面的次数应该也不多。
  合上相簿之后,麻由叹了口气。
  然后——
  (妳不能死。
  某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响起。
  麻由「咦?」地叫了出声,过了一秒后又发出「啊!」一声。
  (我不希望麻由死掉。)
  那是有着如墨般乌黑秀发与眼眸的少年——阿遥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在两人成为朋友后过了一阵子之后,阿遥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不知道遥从哪里得知麻由的病是不治之症的消息,或者是麻由自己说的——某天,遥来到她的病房探望她时,掉着豆大的泪珠提起这件事。
  当时麻由的心口一阵刺痛。
  在那段时间里,麻由几乎每天都惹得自己的母亲不断哭泣。
  (可怜的麻由,妳生病了,不过,不是妳的错。一切都是爸爸的错,是妳爸爸前世犯下的罪孽在纠缠、折磨着妳。)
  有着宗教狂热的妈妈,每次一到病房来,都会紧紧抱住麻由,然后像是世界末日来临般不断嚎哭。
  那个时候麻由总是有一种感觉,妈妈的眼泪并非为了她而流下的。
  现在想来,她才明白妈妈的眼泪是因为同情她自己所流下的。
  但遥的眼泪却完全不同。
  他的眼泪只是单纯地对麻由会死去——对她会从世上消失这件事而感伤流泪。
  全都是为了麻由而流的眼泪。
  麻由再度翻开相簿,凝视着那张照片。
  她看到自己在遥的身边微笑着。
  「多亏有阿遥在身边……」
  麻由的胸口感到一阵刺痛。
  她合起相簿后放在一旁,站起身来走向玄关。
  然后穿上拖鞋打了开门。
  她心想,遥或许已经把它带回去了吧,但那包东西就放在大门旁边。
  那个遥原本想亲手拿给麻由的纸袋。
  她拿了起来,看了看纸袋内部,里头装了一个以粉蓝色缎带包装的白色纸盒。缎带下面还塞了一张折叠起来,约莫笔记本大小般的纸。
  麻由拿出那张纸摊开来看,只见上头这么写着:

  因为里面装的东西没摔坏,所以我就先放在这里了。
  如果妳改变心意的话,希望妳不妨尝尝看。
  苹果派我做得还不是很象样,以后再亲手做给妳吃。

  麻由回到了客厅,从纸袋中拿出纸盒缓缓打开。
  「啊……」
  她不由得发出惊呼。
  纸盒里装的是奶油泡芙。
  泡芙大概一个拳头大小,一共有四个。其中两个上面洒了糖粉,另外两个则是上半部的表面上沾着巧克力。洒了砂糖粉的泡芙,内馅是卡士达奶油酱;而沾了巧克力酱的泡芙,内馅则是填满了鲜奶油。
  「看起来很好吃……」
  麻由才这么一低喃,肚子就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虽然四下无人,但她还是不禁羞红了脸。
  「这是他亲手做的吗……?
  记得遥在将纸袋递给麻由的时候的确说过「这是我亲手做的」。而从他留下的纸条来看,感觉也应该是他亲手做的。
  她看了看纸袋和盒子。虽然盒子上什么也没写,但纸袋上却印有着一角屋的店名。
  这么说来,说不定是在外面买的。但她完全不记得有听过一角屋这个店名,至少这附近没有这种店名的蛋糕店。
  她偏着头,拿出放在盒子里洒了砂糖粉的奶油泡芙,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泡芙的香气和卡士达奶油酱的甜味,透过鼻子挑逗着她的脑神经。
  麻由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
  麻由心想,这是国见遥——也就是那个把我卷进这个异常状态的人拿来的东西。虽然麻由对于吃遥带来的东西仍有莫名的抗拒感,但她却敌不过五天没进食一股脑儿涌上来的饥饿感。
  她像是在对待易碎品般慎重地拿起泡芙,缓缓将它凑近嘴边。
  泡芙那酥脆的口感和卡士达奶油酱浓醇的甜蜜,瞬间在口中扩散开来。
  麻由不禁紧紧握住了拳头。
  她又咬了一口。泡芙的口感和甜味从味蕾开始蔓延到全身。
  原本对遥带来的食物的抗拒感,随着咬下第二口之后,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眨眼之间,麻由就吃完了第一个泡芙,马上又伸出手拿第二个——这次她拿的是沾有巧克力酱的鲜奶油泡芙。
  这个泡芙也美味得让麻由不禁在胸前紧握拳头。巧克力隐约的苦味与鲜奶油轻爽的甜味搭配得十分完美,麻由又忍不住立刻把它吃完。
  她接着要探出手拿第三个时,才猛然惊觉到——
  这个要搭配一杯红茶来吃才会美味。
  麻由踩起小小的步伐奔向厨房,手脚利落的泡好红茶后又回到了客厅。这一连串轻巧的动作,实在让人无法相信她这四天来都处于虚脱无力的状态。接着,她拿起了第三个泡芙,一脸认真地说:
  「我开动了。」
  其实,四个泡芙对一个少女来说,分量也算满惊人的。不过,剩下的那两个泡芙也在眨眼间被麻由吃得一干二净。
  「多谢招待。」
  麻由双手合掌地说完之后,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翻滚。她紧抱着坐垫,发出谜样的「哇呜~」状声词。
  她现在感觉到有些幸福。令她不禁认为,甜点真的具有带给人们幸福感的魔力。
  ——但是带来泡芙的人,偏偏是那个人……
  国见遥。这青年正是麻由压力的来源。
  这名青年为了拯救罹患不治之症的麻由,因此选择麻由当他的『伴侣』,而且他具有人类与野兽这两种本性。
  「是……啊……」
  麻由抱着坐垫将身子缩成一团。
  「是他救了我……」
  胸口又是一阵刺痛。
  麻由站起身子放下坐垫。
  她走向了玄关。
  遥送来那些奶油泡芙,她想亲自道谢。
  不过,麻由并不打算谢谢遥救了她,也不想针对之前对他又打又骂的事道歉。
  但是既然吃了遥带来的奶油泡芙,而且又很好吃,至少在这件事上要跟他道谢才行。
  ——遥现在一定就在附近吧。
  在她遭到貌似蜥蜴的妖魔袭击,以及那个红发少女的攻击之时,遥与柚子都躲在暗处保护她。
  (我希望能让我来守护麻由。)
  对于遥的这个请求,麻由打了他一巴掌拒绝了。但是,麻由一旦死去,遥也会死。如果这件事是事实的话,那么现在这附近应该会有国见家的某个人在才对。
  虽然应该道谢的对象是遥,但麻由尽可能地不想遇见他。然而她也不想遇见柚子,她可承受不了再被她打一次。
  ——那个叫亮的人,似乎能替我转达谢意……
  麻由一边思忖着,一边打开玄关的门,接着,她瞪大了双眼。
  一打开门之后,她见到有个男人站在那里。
  他既不是遥,也不是亮。
  那男人身材瘦长,一头灰发束了起来,露出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晚安啊,小姐。」
  麻由出自本能地想将门关上,但那男人却早已伸出手挡住门扉。
  「来,我们一起去做开心的事吧。」
  男人的另一只手,慢慢朝她伸了过去。

  「只有市面上贩卖的综合咖啡豆而已。」
  遥将两杯咖啡放在桌上后,在亮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没关系、没关系。」
  亮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杯子旁与搅拌棒放在一起的六颗方糖。接着将方糖全数抛向空中,露出一副严肃表情,右手则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迅速移动。
  当他的手停下时,那六颗方糖也消失在半空中。
  只见六颗方糖正夹在亮的右手指缝里,而且还是四指指缝之间整齐地各夹两颗方糖。
  亮露出得意的笑容,将六颗方糖毫无声响地迅速抛进咖啡里。最后拿起搅拌棒,优雅从容地搅拌着咖啡。
  「亮。」
  「什么事?我亲爱的弟弟啊。」
  「虽然我以前就说过了,但我还是觉得放太多糖对身体不好。」
  亮于是没辄地颓下肩膀,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事。可以的话,我比较希望你吐槽我那毫无意义的举动,而不是在意方糖的数量……」
  「……?
  遥不解地偏过头,亮只好颓然地说句「我在自言自语,别介意」后,将咖啡凑向嘴边。
  「是吗?
  遥心想既然亮说他是在自言自语的话,还追究下去的话就太不识相了。于是也拿起杯子啜饮咖啡,望着窗外。
  遥和亮正坐在窗边的桌子旁。那里是最能看清麻由公寓的位置。
  那是一栋老旧的公寓,屋龄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吧,大门也不是自动锁。
  「我之前在这附近绕了绕,为的是记清楚地理位置。说实在的,这边还真是人烟稀少。」
  亮说完后,遥也有同感。
  「本来应该会有更多人口的,但由于『血之圣夜』的关系死伤太多,这边也就慢慢没落了吧。」
  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路上的行人当然很少。不过,即使是白天,这附近的行人也不是很多,再加上路灯为数不多,其中还有几盏因为故障而亮度微弱,甚至有的灯根本就不会亮,所以入夜之后十分静谧,甚至可说是有些阴森恐怖。
  「麻由自己一个人生活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在未婚夫浩平死之后,麻由才开始住进那栋公寓。目前居住的房间,是麻由与浩平两人为了婚后共同生活而买下来的。结果,浩平却还来不及参加婚礼就过世了。但麻由并未因此卖掉这栋公寓,而是搬离自己原本住的大厦,迁居到这里来。
  「喂,亮。」
  遥视线依旧望着窗外,询问着亮:
  「麻由独自一个人住在原本要与过世的未婚夫婚后同居的地方,而且一直住在那里头……这样她就能治愈心里的伤痛了吗?
  亮「嗯……」的沉吟一声。
  「先不论能不能治愈。以麻由的情况来说,她是不想去治愈吧。更正确来说,应该是她不想忘记。」
  遥看向亮。
  亮放下了杯子,将手交叉在后脑勺,接着说:
  「人类是一种容易遗忘的生物。不管是快乐、悲伤、迷恋、怨恨或后悔,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人是抵抗不了时间的。但是我觉得这样也好。如果悲伤和怨恨永远都不会褪去的话,那人世根本就跟地狱一样了。但是,也有人会紧抱着悲伤与怨恨不放。」
  看到遥微微地低着头时,亮接着问了句:
  「你吃醋了吗?
  遥于是拾起头。
  「我说的是,她那么喜欢已经过世的男朋友这件事。」
  遥思考了数秒后回答:
  「吃醋吗……嗯……没有。」
  「喔——?
  「麻由她能那么喜欢一个人,这让我觉得很开心。因为在我们相遇的时候……那时生病的她,总是孤伶伶的一个人。感觉没有人需要她,她也不需要任何人。」
  遥转头看向窗外如此说道。
  麻由那时的眼神,仍鲜明地残留在他的记忆之中。
  虽然拥有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却没映照出任何东西,眼神透出空洞与寂寞。
  当时的她,心早已比肉体先死去了。
  「我希望麻由她能喜欢我,但这件事并不是优先级中的第一项。」
  「嗯。」
  「我希望麻由能幸福。就算她不是因为和我结合而感到幸福,我也觉得那无所谓。」
  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遥的视线又回到亮身上。
  「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是啊,你说的话很好笑。」
  亮歪着头说。
  「你这男人啊,说什么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这种话是比糖还甜的甜言蜜语,同时也比鱼干还要腐臭。简直像是屈服于大女人主义的自我陶醉者,要不然就是没胆量追求女人的丧家之犬。」
  「我说的话是出自真心的……」
  「所以我才想笑啊。」
  遥偏着头皱起眉头。
  「我知道你不会说谎,你所说的也全是真心话。换句话说,你心里真的认为只要麻由能幸福的话,就算她不喜欢你,你也不介意。」
  遥点点头。
  「这……很奇怪吗?
  「不。」
  亮松开了交叉在后脑勺上的双手,摇了摇头。
  「抱歉,我笑了。但我不是想嘲笑你,反而是很佩服你。你真的是个不得了的家伙啊。」
  「……?
  遥无法理解亮为何会佩服他,但又不知该回答什么,于是只好喝了口咖啡。
  「真是令人同情啊。」
  亮说道。
  「嗯。」
  遥放下了杯子出声附和。
  「是啊,现在的麻由和她以前生病时一模一样。」
  「不,我说的真令人同情不是在说麻由,而是说你。」
  「我……?
  「嗯。你只想一直待在这里……待在麻由的身边吗?能搬到她的附近,你感到很开心吗?
  遥又微微低下头,过了不久后回答:「不。」
  「我很高兴能待在麻由的附近。我想更接近地、一直一直待在她身边。但对于麻由来说,我却是她痛苦的根源。」
  他回想起下午时自己见到的麻由的脸。
  凹陷的双眼、削瘦的脸颊、干裂的嘴唇。这些可以很明显看出她都没有好好地吃饭和睡觉。而她被柚子殴打的左颊,也留下了惨痛的痕迹。
  「这样的我待在麻由身旁的话,我想她会更痛苦的。我想待在麻由身边,但是……又不想。」
  但这是办不到的事。
  因为敌人的目标是麻由。
  遥心想,就算他会令麻由感到痛苦,但为了确实地守护着她,他现在不能离开麻由身边。
  「我还是觉得你比较令人同情。」
  遥没有回话地垂下眼睑。
  他就这么静默不语,亮于是改变话题。
  「对了,你做给她的吃东西是什么啊?
  「是奶油泡芙。」
  「有材料吗?不是还没采买?
  遥以右手的食指比着楼上。
  「我用的是二楼冰箱里的食材。」
  「原来如此。」
  「虽然我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做意大利面……」
  「嗯,不过对象是女孩子嘛,应该会比较喜欢甜食吧?不过,无论是意大利面还是甜食,重要的是她吃不吃你带去的东西吧?
  「是啊……」
  遥也觉得她大概不会吃。
  虽然当时亮极力劝阻,不过他还是去见了麻由。但他反而没让麻由感到安心,还给了她更多的压力。
  ——她是不可能会吃的。
  遥的视线移到杯子上。咖啡虽然还剩半杯,但已经冷掉了。
  遥再望向亮的杯子,发现他几乎快喝完了。
  「要再来一杯咖啡吗?
  「喔,麻烦你了。」
  遥拿起自己与亮的杯子走到吧台后方。
  虽然滤杯里还有咖啡粉,但他决定再重新煮一次。
  他放好铜制的茶壶后开了火,把放在咖啡壶里的滤纸与咖啡粉扔掉。接着他也倒掉滤杯里的咖啡,与咖啡壶一起拿去冲了冲水,再将咖啡壶放在滤杯上。他在咖啡壶里放上新的滤纸,就这么站在吧台里等水滚沸,并未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遥的视线落在亮的身上,发现他拿起放在桌下的纸袋后摆到桌上。
  「那是什么?
  「秘密武器。」
  纸袋一阵沙沙作响,亮拿出了里头的东西。
  那是个与糖果盒差不多大小的梧桐木箱。由于整个木箱的表面都刻满了咒印,遥一眼就明白盒内装的物品是方具。
  「难道是秋水?
  「正确答案。」
  遥不禁心想着:难怪亮说是秘密武器。
  「你见过秋水吗?
  「不,我从没看过。不过我曾经听说过它的来历。」
  「因为这东西在很多方面来说都很麻烦,我实在尽可能不想使用它,但我也不能放柚子一个人那么拚吧。」
  亮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放在梧桐木箱上,然后闭上双眼,以遥也无法听见的音量吟唱咒文。
  接着,雕刻在木箱上的咒印微微绽出光芒,亮睁开了眼睛。
  数秒过后,光芒消失,亮打开木箱取出秋水。
  与极光、屠龙同享盛名的方具·秋水,其实是一枚戒指。
  遥从吧台后方走出,移往亮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亮握在手上的秋水。
  那是个戒面略宽的戒指,上面并末嵌着任何宝石。
  「怎么说呢,如果非得制作成戒指的话,真希望能设计得更有价值感,这样才会让人更想戴它啊。」
  「别在那里瞎说了。」
  秋水作为装饰品的价值与其说是零,倒不如说根本就是负分。在它那灰暗的银色戒面上,浮现无数的红黑色线条,而且每个线条都犹如血管般拥有脉动。虽然不近看的话,是看不出有脉动的,但远看之下仍然十分诡异。
  「嗯——真不想戴。」
  「不能只拿着它不戴吗?
  「听说这玩意非得一直戴着不可,而且还只能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真让人感觉不舒服。」
  亮虽然叹着气这么说,不过他还是把那个诡异的戒指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个戒指的尺寸明明比亮的手指还大了一圈,但当亮一将它套在手指上时,戒围便自行缩小,嵌入亮的手指指肉里。虽然陷得不深,但真的是确确实实地嵌在手指上。
  「不会痛吗?
  「不会啦,只是戒指收缩的瞬间有点刺痛而已。」
  亮回答,张着左手握紧又摊开。
  「嗯,没问题,不会痛。」
  「抱歉。如果我战斗能力能更强一点的话,就可以减轻你和柚子的负担了。」
  亮笑着挥了挥左手。
  「别在意这种事。你可是麒麟啊。麒麟不适合打打杀杀的,而且战斗本来就是近卫的职责。再说柚子她也不认为这是什么负担啊,反而很高兴能为了你而战呢!
  「……」
  遥没有作声,亮以握拳的左手轻轻打了他腹部一记,又再说了次「别那么在意啦」。
  「喏,水好像滚了喔!
  遥回到吧台后关掉瓦斯炉的火,然后在已经放好滤纸的咖啡壶上倒进咖啡粉。
  这时亮突然加了句:「啊,这次可以泡拿铁吗?
  「知道了,那我去拿牛奶。」
  遥收回原本要拿起热水壶的手,接着向右转。
  制作蛋糕点心的厨房和吧台衔接在一起,而厨房里有座通往二楼的阶梯。
  在遥踏进厨房的那一瞬间,一阵冰冷的感觉贯穿了他的心脏。
  他瞪大眼睛并猛然回过身。
  「怎么了?
  亮问完之后,没等遥开口回答,就已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异状。
  亮从椅子上坐起身看向窗外,遥则是奔出吧台后直接冲出店外。
  他站在人行道上抬头看着麻由住的公寓。
  公寓七楼的角落房间——也就是麻由的房间,玄关的门呈现半开状态,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遥紧咬牙根。
  「阿遥!
  亮也从咖啡厅里跑出来站在遥旁边。
  「你感觉得到她的气息吗?
  「嗯。她的气息离公寓愈来愈远,而且感觉不到敌人的气息。」
  这个敌人很擅长隐藏气息。遥和亮平时虽然都在做些其它事情,但也会同时注意着麻由的公寓。尽管如此,还是被对方得逞了。
  「快追上去吧。」
  遥说完后不等亮有所反应就往前飞奔。但他的脚步又马上停了下来。
  因为他感受到敌人的气息,而且是从和麻由相反的方向传来。
  「这是在引诱我们……应该是在引诱我吧。」
  亮走向遥说道。
  遥点点头。
  敌人的气息很强大,而且还夸耀似地散发出魔力与杀气。那一定是敌方为了从遥身边引开亮这名近卫而特地准备的妖魔。
  「亮,你朝那道气息那边去吧。」
  「光从能完美隐藏气息这一点来看,掳走小由的可不是妖魔喔,是星兽。我不能让还没完全恢复灵力的你独自战斗。」
  「但要是放任妖魔不管的话,牠会攻击其它无辜的平民啊。」
  「遥。」
  亮的眼中带着严厉。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和小由。虽然也不是说这样就能不顾其它人的死活,但那不是我的第一顺位。而且,我现在也没有空去管那些第二顺位之后的事。」
  「亮。」
  遥笔直地回望亮的严峻目光,只简短地说了一句:
  「拜托你了。」
  两人互相瞪视彼此的眼睛,亮最后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啦,我去妖魔那边。」
  「亮……」
  「况且,浪费时间在这里跟你干瞪眼的话,未免也太愚蠢了。」
  「谢了,亮。」
  亮不禁苦笑起来,随即又恢复成严肃的眼神,说道:
  「我会尽早解决掉这个然后赶到你那边的。听好了,就算他们让她受伤,你也绝对不能失去理智。救出她之后就快点逃走,如果行不通的话,就先采取防御的方式吧。」
  「我知道了。」
  遥握紧拳头,再度飞奔而去。
  他的背影一眨眼睑就消失无踪。
  「虽然我也跟去会比较好……但没办法啊。」
  遥身为仁兽,无法杀生,而且灵力也还没完全恢复。相较之下,亮更适合去应战。
  但遥他应该完全没有考虑过将麻由交给亮,而自己去解决妖魔这个选项吧。
  虽然说遥他绝对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但一碰到麻由的事就截然不同了。所有的人类,都是将自己放在第一顺位考虑,但遥的世界却是以麻由为中心在运转的。
  亮说得再多也只是浪费唇舌,最后遥还是会冲到麻由的身边。
  亮苦笑着耸了耸肩,然后转过身去,朝着与遥相反的方向疾速奔驰。
  当然,他是使用『钢』全速奔跑。如果使出强化身体能力的『钢』,即使想刷新田径赛的世界记录,或者追过时速一百公里的车子与摩托车,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虽然现在是深夜,这一带又人烟稀少,但是路上还是有一些行人。亮以惊人的速度与几个行人擦身而过,但由于天色昏暗,而且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们应该会觉得只是眼花了吧。
  亮穿过道路、越过田野,以跳跃的方式从民宅屋顶飞身奔驰着,因为他没有时间悠哉地在大马路上行走了。他循着敌人的气息,笔直地往前狂奔。
  最后抵达的地方是河边的原野。
  敌人散发出更加惊人的杀气与魔力,背对着河川伫立着,摆出一副等候已久的模样,从容不迫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你太慢了。」
  妖魔说道。
  看来果然已等候多时。
  「唉呀!还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呢。」
  亮虽然一脸惊讶地说道,但他对于妖魔会说话这件事并不感到吃惊。面对一个会说人话的妖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不惊讶,但他却觉得这下可棘手了。
  ——因为既会说人话又拥有人类型态的妖魔,大多擅长施展咒术。
  等待着亮前来的妖魔,有着一颗犬科动物般的头颅与人类的躯体。虽然牠身高和亮差不多,但牠身上发达的肌肉让牠看起来比亮足足大上一倍,而且那个妖魔身上还穿着衣服。妖魔会穿衣服这件事原本就很罕见,况何且穿的还是高档的皮外套和皮裤,这直一是让亮感到讶异万分。
  「我名叫阿努比斯。」
  妖魔很有礼貌地报上了名字。
  「即将死在我手上的人啊,快报上姓名吧。」
  名叫阿努比斯的妖魔,以充满威严的声音要求亮也报上姓名。
  「我是国见亮。」
  亮报上姓名之后,轻声地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奇怪欸。我第一次碰到妖魔会自报姓名的情况,而且还要我也报上名字。」
  「我认为战斗是很神圣的事。不互报姓名就开始战斗,是野蛮而粗俗的行为。」
  「原来如此啊。」
  「准备开战吧,国见亮。用尽你身上一切力量、技巧与意志和我对战吧!
  阿努比斯说完之后,松开了交叉在胸前的双手,摆出备战姿态。
  牠身上不再散发杀气和魔力,但从阿努比斯的架势来看,可以感觉到牠浑身充满了力量。
  ——还以为牠是术者,看来是我搞错了,对方似乎很难对付。
  亮在心中唉呀呀地苦笑着,轻轻握紧右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来吧,封玉。」
  三颗珠子出现在他手中。

  ——麻由!
  遥目不斜视地往前疾奔。
  他跃过所有阻挡在眼前的事物,当然也没注意红绿灯。一辆小卡车为了闪躲突然自一旁飞窜而出的遥,连忙打方向盘驶上人行道,遥仍是头也不回地疾速狂奔。
  ——麻由!
  那个带走麻由的人虽然还在持续移动,但已经不再隐藏气息。
  那并非妖魔的气息,果然是星兽没错。
  虽然他不了解敌人为何没有马上杀了麻由,但如果想得知对方心里的想法,也只能先赶到麻由身边了。
  ——麻由!
  这时麻由和敌人的气息显示他们停了下来。
  ——就在附近!
  遥咬紧牙跟,更用力地往地面一蹬,飞身跃过眼前的围墙。
  他降落在一个陨石坑的边缘。这里是约莫半个月以前,遥与一名貌似蜥蜴的妖魔打斗的地点,也就是那所市立国中的校园。由于妖魔引起的大爆炸,使得整个操场化为一个巨大的陨石坑,看来校方的人并未进行重建。
  遥看也不看校舍一眼,正当他打算穿过校园的时候——
  眼角余光瞥见校园正中央有一道人影,于是他停下脚步。
  他的视线转向那道人影。
  那道人影伫立在一栋窗户破裂、墙壁漆黑的校舍前方。
  那是一名青年。
  青年有着恍若人工般的美貌,和一头闪烁着光芒的金发。
  但青年的俊美却不是那种会让看见的人心生赞叹,或者涌起羡慕及嫉妒心理的类型。
  那青年的俊美,宛如一把被磨得太过锐利的刀刃,让看见他的人本能上会心生恐惧而全身战栗。
  遥认得那名青年。
  「柊弥……」
  干柊弥。
  ——曾经是国见柊弥。
  柊弥与遥同样出生在国见家,直到七年前都还生活在一起,是另一个麒麟。
  「好久不见了,遥。」
  柊弥莫名有些愉悦地开口。
  「是啊,有两年不见了吧。」
  「正确来说是两年又五十一天。」
  遥轻轻垂下眼睑。
  「就算我在这种情况下现身,你看起来也不是很惊讶呢。」
  遥的视线回到柊弥身上。
  掳走麻由的人不是柊弥,掳人元凶的气息位于别处。但柊弥在这种情形下出现的话,代表他是掳人元凶的同伴。
  「我早就猜到了……心里也有了觉悟,我已经把你列入敌人名单了。」
  「因为我听见了『声音』,所以趁这个机会来了。」
  「……」
  遥静默不语,柊弥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他笑了。
  「你不问我『声音』是什么吗?
  遥没有回答。
  「那就算了。不管你有没有听到『声音』,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柊弥踏出了步伐。
  「抢夺的人和被抢的人。」
  他缓缓地迈开步伐。
  「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
  遥什么也不说,也没有摆出任何姿态,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柊弥。
  遥停下脚步的时间不到一秒钟,却无法忽视眼前的青年。
  「怨恨的人和被恨的人。」
  俊美的楼弥缓缓走到遥的面前,近到几乎能闻到对方的气味。
  「我要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
  柊弥一说完,全身就迸射出杀气。
  杀气强烈得让人出现烈火焚身般的错觉。
  承受不了的遥虽然向后一跃,但柊弥的脸依然在他面前。
  「柊——」
  遥正想开口叫他时,一股冲击力贯穿了他的胸口。
  「——呜!
  遥瞠大眼睛。
  柊弥左手的五根手指头,彻底贯穿遥的右胸。
  遥咽下话声,虚弱地咳了几声。
  这一击重创肺部。
  「还没完呢。」
  柊弥抽出左手后,将手掌放在伤口上使出『发』。
  『发』是使用灵力攻击手掌触碰之物的方术。
  遥毫无抵抗之力,往后飞弹而出,背部与后脑勺撞击地面。
  虽然他想马上站起来,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他不死心地在四肢上凝聚力量,但还是动弹不得,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还是一样,你一对上我时,动作就变得迟缓。」
  柊弥的声音近在耳畔。
  虽然眼睛看不见他,但他似乎就站在身边。
  「你伤口治好之前要花几秒?三十秒吗?还是一分钟?我等你,快站起来。」
  遥为了加速治愈伤口的速度,让灵力绕行全身。
  遥治愈伤口的速度之快,人类根本无法相比拟。虽然他又以灵力强化了那份高回复力,但伤口太深了。只凭三十秒或一分钟是不可能全部治好的。
  尽管如此,过了约三十秒后遥的四肢就变得多少能够动弹,他于是勉强地撑起上半身,发出不成声的嘶吼后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仍然一片蒙眬,呼吸也极不顺畅,但是他不能倒下。
  ——得快点到麻由……身边去……!
  他紧咬着牙,抬起头来。
  柊弥的身影在他的面前消失。
  遥只感觉颈部突然被制住。原来是柊弥在他身后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如果你等到身体能自在活动的时候再站起来就好了。不过,既然你站了起来,我就不会手下留情。」
  柊弥的手就这么掐住遥的颈项,然后迅速地将手一扭。
  遥听见了自己颈骨断裂的声响。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7-5 10:34 编辑



  第五话 变化

  他的肺部遭到刺穿、身体被『发』击中、脖子也骨折了。
  不论是哪一道创伤,对一般人类而言——不,就算是对术士或狼人而言,这些也都是足以毙命的致命伤,但遥不管受到多严重的伤,只要他的「伴侣」麻由还活着,他就不会死。
  虽然不会死,却不代表不会感受到痛苦。
  遥无法呼吸,手脚也不听使唤,视线一片模糊——但柊弥仍旧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
  「对我来说,你成为不死之身真是太好了。」
  柊弥的右拳打上遥的胃部。
  「这样我就能尽情地凌虐你。」
  左拳击上遥的肝脏部位,助骨应声断了两根。遥单膝跪倒,但马上站起身来挥出拳头。不过遥的拳头毫无力量及速度,柊弥只往旁边移动半步就轻易地避开了。遥一拳挥空,脚又被扫了一记,重心不稳地往前扑倒在地。
  「站起来。」
  柊弥踢了踢他的侧腹。
  「站起来反击啊。不然我的辛苦就得不到回报了吧?
  他又加上自己的体重猛力往遥身上一踩。
  遥刚折断的助骨立时粉碎。
  柊弥冰冷又干涩的双眼俯视着他。
  「你知道我为了赢你,费了多少心血吗!
  「……呜……啊……」
  遥呻吟着推开柊弥的脚,勉强站起身来。
  他全身好重,尤其是头。好像在脖子上吊了个铅块一样,重得他拾不起头来。遥只能抬起视线看着柊弥。
  两人的目光交会时,柊弥轻轻地发出讪笑声。
  「柊……弥……」
  遥声音干涩的说着,而他也只能发出这种声音。
  「我要……反击……了……」
  「嗯,好啊,来吧。」
  遥将右手伸向前方,他的掌上闪耀着水蓝色的光芒。
  「来……吧……极、光……」
  手心里的光芒突地炸开来,让夜色瞬间褪去。
  光芒消失之后,出现的是一管把名为极光的长枪。
  遥两手抓紧极光,用力地踏出步伐,朝着柊弥斜挥出极光。
  柊弥不闪躲也不防守,任由枪尖劈开他的胸膛。
  尽管遥的击中了柊弥,但柊弥的表情仍旧不为所动,反而是遥因一股袭上胸口的疼痛而站不稳身子。
  「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柊弥俊俏的脸上并未露出痛楚,而是感到不快。
  「为什么不瞄准我的头?不对准我的心脏?也不使用极光的力量?
  柊弥的拳头击中遥的心脏。
  遥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往后拉扯一般,登时后退了数步。他为了稳住快要向后倒去的身子而张开双脚,使劲站在地上,却反而因用力过猛差点向前倒去,只好以极光为杖勉强地撑住身子。
  遥垂着头眼光向上地看着柊弥。
  柊弥的衬衫染上了鲜血。他的伤口应该不轻,但却看不见丝毫痛苦之色。
  遥不禁感到疑惑。
  柊弥和自己一样也是麒麟,伤害别人的话,那份痛苦就会原原本本地回到自己身上来。但柊弥不管是伤了人或是受了伤,却都是一副不关痛痒的样子。
  遥想问他,却放弃了。
  现在应该要尽早将落入敌人手中的麻由救回来才行,连问问题的时间也很宝贵。
  遥往地面一蹬,拉近与长枪间的空隙,刺出极光。
  柊弥却依旧一动也不动,极光就这样刺进他的右胸口。
  就连钢铁也能轻易贯穿的极光,其枪刀却没有贯穿柊弥的胸口。在很浅的位置就停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柊弥做了什么,而是遥停手了。
  「又来了吗?
  柊弥扬起了眉毛。
  柊弥抓住极光的枪柄抽出枪刀,往遥的方向推回去。
  「你这种连只虫也杀不了的攻击是在搞什么?
  柊弥的拳头不断地落在遥的胸腹之间,接着打向遥的下巴,遥仰面向后倒去,极光脱离遥的手掌,滚向一旁的地面。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以为你只要露出愧疚的表情就能获得原谅吗?
  遥撑起上半身想站起来,但下半身却完全使不上力。
  他想拿起极光,但极光滚到一个他伸出手也还是构不太到的位置上。
  「我受够了。若你无论如何都不想杀了我的话——」
  柊弥将右手伸至面前。
  「——我们就进入主题吧。」
  柊弥一说完,左掌就开始剧烈地喷射出灵力。
  那气势宛若瀑布奔流般,彷佛还能听见轰隆隆的声响,灵力就这样不断窜向夜空。
  「呜……」
  虽然遥不知道柊弥打算要做什么,但总之他必须先站起来。
  遥再度想站起身,但下半身却软弱无力。
  他硬是站了起来,视线回到柊弥身上。
  接下来,在柊弥那道如瀑布之势不断喷涌而出的灵力中,浮现出了某个物体的形象。
  ——剑……?
  被灵力所包覆住而飘浮在柊弥掌心上的,是一把剑。
  剑身和剑柄都很长,全体的长度和遥的极光不相上下。
  柊弥伸出左手握住剑柄,轻轻地朝旁边挥去。同时他右手的灵力也不再喷出。
  现出真身来的剑身,晶莹剔透得彷佛是不含世间任何杂质的水晶。
  那是把很美的剑。但遥从那把剑上感受到的不是美丽,而是痛苦。他感受到全身被剃刀割裂般的剧痛。
  ——这种痛苦是怎么回事……?
  「很漂亮的剑吧?
  柊弥说道。
  「这把剑是我的灵力,和我至今所承受的痛苦的结晶。」
  他将澄澈透明的剑身摆至自己面前,瞇起了眼睛。
  ——痛苦的结晶……?
  「这是特别为了你所蕴育出来的最终兵器喔。」
  遥捡起极光,摆出架势。
  「就像你知道的,我们麒麟极不擅长将释出的灵力化为攻击力量。正因如此,我们施展不了『放』,『发』又使不出多大的威力。但若是像这样把灵力物质化的话——」
  柊弥移动了,逼近遥并朝他挥出剑。
  那并不是一道迅疾的斩击。若是身体在一般的状态,遥一定能避开,或是以极光承接下这一击,但现在的他却完全无法防御。
  ——躲不了!
  遥在心里这么想着,但柊弥的剑只是擦过了他的左腕。
  遥晃着身体皱起眉头,随着瞠大眼睛。
  他之所以会瞠大眼睛,是因为手腕传来了一阵仿佛肉被生生剥离般的剧痛。
  遥瞠大眼,跌坐在地。
  「如何啊?这痛苦之剑的滋味。」
  柊弥的声音自头上传来。
  「痛苦之……剑?
  遥依旧只能抬起视线看向他。
  「我说过了吧?这把剑是我的灵力和痛苦的结晶。名字呢……对了,就叫做钟馗吧。」
  痛苦之剑——钟馗的剑锋刺进遥的额头。
  「这两年来我为了得到能超越你的灵力,你想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遥闷不作声后,柊弥就当作他是想知道。
  「你应该也非常清楚,我们麒麟被难忍的痛苦折磨时,就能增强灵力。为了赢过你,这两年来我一直寻求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遥的背脊发凉。
  「难以忍受的痛苦——对于麒麟而言最大的苦痛……用不着我说吧?
  「柊……弥……!
  遥紧咬着牙根,发出像是呻吟般的声音。
  「这把剑里,蕴含着我至今所体会到的一切痛苦,而那份痛苦会折磨着被这把剑斩到的人。」
  他将钟馗抽离遥的前额,并在下一秒以闪电般的疾速将之刺进遥的左肩,遥不禁发出惨叫。
  遥对痛苦的忍耐性很强,若仅仅是左肩被刺穿,他是不会发出这样的惨叫的。
  但是,袭向遥的那份疼痛,剧烈到让他几乎有种全身被烙上熟铁般的错觉。
  钟馗马上被拔了出来,但疼痛仍未消失,遥痛得地在地上翻滚。
  剧痛约莫持续了十秒——等到疼痛消失的时候,遥的意识陷入一片空白。
  「今天我只是来让这东西亮个相而已,就先到此为止吧。」
  虽然遥听得见柊弥的声音,但仅仅只是能传入他的耳中罢了,话语中的意思并未传到他的意识深处。
  「你别以为下次会这样就算了喔?这点程度是绝对赎不了你的罪的。」
  柊弥以冻结般的声音说:
  「你杀了我母亲的罪。」
  楼弥转过身迈出步伐。但遥看不见。
  「啊,对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如果想救那女人的话要快一点,因为志摩那家伙非常变态。她不仅仅只是会被杀掉而已。」
  遥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柊弥露出冷笑后离开了。
  「……麻……由……」
  等柊弥离去过了数分钟之后,遥才有办法发出声音。
  「……呜……」
  他将所有的力气灌注在撑着地面的双手,用尽全力撑起了上半身。
  「……呜……咕……啊……!
  力量从双手移动至脚,他站了起来。
  遥没有拾起极光,径自往前踏出脚步。
  他踉踉舱舱地往前进。
  虽然遥心里想着要疾速奔驰,但这已经是现在的他最快的速度。

  那拳头,可不是用铁拳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因为被牠打中的地面,立刻就多出一个直径有五、六公尺大的陨石坑。
  而牠那残暴至极的铁拳——不,应该说猛爆之拳,不断地朝着亮呼啸而去。
  「呜哇——嘿咻!
  亮侧过半个身体惊险地闪过那个笔直向他击来的右拳,为了保持距离向后跳开。
  但他和敌人的距离却完全拉不开。
  那名妖魔有着犬科动物般的头,穿着一身皮外套加上皮裤的罕见装扮——名为阿努比斯的妖魔不仅攻击力出色,连脚力也相当惊人。
  牠的左拳又画出一道弧度,向他袭来。
  亮再次以些微之差闪过。
  即使都能以些微之差躲开攻击,但亮并不是特意这样做的。他其实是竭尽全力地想要拉开距离避开攻击,但是阿努比斯爆拳的速度却快得让他只能险险闪过。
  「怎么了?国见亮。光是逃跑的话是打不赢我的,该不会刚刚那一招就已经是你最厉害的招式了吧?
  阿努比斯挥着拳头嘶吼。
  亮跳着往后退开,露出苦笑。
  ——其实那个真的是他最厉害的招式了。
  那个招式,便是亮在战斗开始时同时丢出的三位光姬。
  经由灵力幻化出身形的纯白少女——光姬。若是对付一般的妖魔,依她们的战斗能力,不到十秒就能歼灭敌人。
  但阿努比斯却花不到三秒就粉碎了三名光姬。
  光姬又一次干脆地被破坏,这是继前次与凤凰少女之战后的第二次了。
  这时候亮也只能苦笑了。
  ——不过,嗯……若不攻击的话战斗就不会结束,这也是事实——要上吗?
  亮压低身子闪过阿努比斯那足以贯穿厚铁板的猛烈踢击,他向后跳开,并在双脚落地的同时伸出左手。
  灵力在夜气中疾速奔腾笔直袭向阿努比斯。阿努比斯既不闪避也不防守,反而直接正面地承接下『放』,但尽管牠受到亮的『放』正面冲击,却没有被撞向后方,甚至连摇晃一下身子也没有。
  ——『放』也没有效吗?
  亮又露出苦笑。
  既然『放』对牠造成不了伤害,那也不能期待『发』那种直接触摸敌人注进灵力的攻击有办法伤害到牠了。虽然攻击的方术还有很多种,但是其中威力最高的,便是直接以灵力攻击敌人的『放』和『发』了。
  ——那么,该怎么做呢?
  亮看向自己的左手——正确来说是看向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枚名为秋水——上头浮现着如血管般密密麻麻青筋的——诡异戒指。

  虽然它与遥的极光、柚子的屠龙并列,是国见家最强的方具之一,但使用的难度与它的威力成正比地强大。
  亮虽然有受过如何使用秋水的训练,但却从未实际使用过。
  突然就要应用在实战上,而且对手还是个一击就可以消灭光姬的家伙,风险实在太大了。
  ——这次,这东西还是先放着就好了吧。
  亮轻轻地握紧左手。
  「怎么?该不会已经想投降了吧?
  阿努比斯直挺地站在原地说道。
  「如果投降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会让你毫无痛苦的死去。」
  「那不赖嘛。」
  亮伸手摸着后脑勺笑道。
  「不过很可惜的,我现在还不能死。」
  亮微微地压低上半身,让两手随意垂下。
  「这样才对嘛。」
  阿努比斯扬起嘴角,重新摆好备战姿态。
  「我知道,你是个强者。当我以前还是人类的时候,也从未看过如你这般厉害的术者。」
  ——还是人类的时候……
  妖魔全部都是合成兽。由阿努比斯会说人话这点来看,就可以得知牠的组合材料中一定含有人类,但是没想到牠竟然还残留着身为人类时的记忆。这可真是罕见的例子。
  「你作为我获得新生后的第一个对手,真是无可挑剔。」
  「那还真光荣啊。嗯,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符合你的期待……但我会加油的。」
  阿努比斯哼地发出一声冷笑后,往地面一蹬。
  亮一动也不动。
  阿努比斯缩短距离后高举拳头。就在阿努比斯挥出拳头的那一瞬间,亮终于有动作了。
  他的拳比阿努比斯还要快速,同时释放出灵力。
  亮使出的『放』完全了击中了阿努比斯。
  「呜喔!


  



  阿努比斯发出惨叫,停下脚步。
  亮跳向一旁,阿努比斯也想随即转身面向亮,但双脚却来不及反应地晃了一下。
  阿努比斯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动摇,让亮轻笑了一声。
  「呶!
  阿努比斯龇牙裂嘴,出拳逼近亮,那猛烈的一击仿佛能粉碎一切。
  亮将身子压到手肘几乎要碰上地面那般低后躲开,再猛然窜起朝阿努比斯施展『放』。
  「嘎啊!
  阿努比斯身子向后一仰,蹒跚地后退数步。
  维持一段距离后,亮轻轻吁了口气。
  刚才还完全无法对牠造成伤害的『放』生效了。
  ——看来抓住牠发动攻击的瞬间进行反击的话,多少有点效果呢。
  一般人要应付一个已知对方会冲过来的攻击并不算难,可以闪避也可以防守。若是来不及闪避也来不及防守,有没有作好忍受攻击的准备就相差很多了。
  但是在出手攻击的当下,或者是攻击完成的那一瞬间,自我的意识会全部集中在攻击上,所以忍受攻击的意志就会毫无作用,而防御力也会在此刻降至最低。
  亮便是抓住这一瞬间发动攻击。
  「只会耍小聪明……!
  阿努比斯又露出牙齿,咕噜噜地低吼着。
  亮耍帅般地拨了拨头发,然后倏地伸出食指比着阿努比斯,挑衅地朝牠勾了勾指头。
  「少愚弄人了!
  就像亮预料的,阿努比斯愤慨地朝他冲过来,不断地出拳,但是大部分都落空了。
  亮闪过攻击,转身来到阿努比斯的侧面,将掌心放在牠露出莫大空隙的侧腹上击出『发』。
  「嘎……!
  阿努比斯的眼珠迸出。
  「混……帐……!
  牠迅即逆向挥出一拳。
  亮击出『放』之后往后飞退。
  阿努比斯连续接了『发』和『放』这两记回击后,已站不稳脚步,拳头也失去了准头。
  亮像吹口哨一般「咻——」地细细吐了口气。
  ——刚刚真是好险。
  若非阿努比斯一时身形不稳,亮是避不开牠第二拳的。
  经历一连串的攻防交错,虽然现在的他已经开始习惯阿努比斯的速度,但牠的破坏力依旧是个大威胁。仅仅是被牠的拳头擦到的话也会丢了性命吧。
  ——这可真是刺激啊。
  「咯、咯、咯。」
  阿努比斯摇晃着身子,笑了起来。
  「了不起……真了不起,国见亮。若你不让我怒气冲昏头的话,是绝对赢不了的吧。」
  阿努比斯重新站好身子后,脖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并转了转,再度摆好流畅的备战姿势。
  「我不会再大意了。我会拚命打倒你这个强者。」
  从阿努比斯的架势来看,根本看不出牠受过伤。虽然反击时发出的攻击有产生效果,但可能要再攻击牠数十次才有办法打倒牠吧。可是亮却只要吃阿努比斯一记拳头就完蛋了。
  ——真不公平,真是的。
  亮苦笑着放松全身,压低身子后让双手轻轻垂在两侧。
  ——看来是无法马上赶过去了。要撑着点啊,遥。
  阿努比斯将上半身深深地压低后往地面一蹬,只一眨眼,身影就迫近亮的眼前。
  接着牠使尽全力朝着亮挥出一拳。
  亮呼地吐出一口气息后,展开行动。

  男人的手游移在她的发间。
  他扯开了缎带,麻由不禁「呀」地一声倒抽了口凉气。
  那瘦骨嶙峋的手玩弄着她的发丝。
  「看妳伤痕累累的,有好好地在睡觉吗?
  麻由蜷缩着身子,僵硬地摇了摇头。她这并不是在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因为想要否定眼前这个男人的存在,而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男人的手又从头发移动到她的头,以指尖描绘着她的颈项。他的手指更是延伸至麻由的背脊,她几乎要惊跳起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妳害怕的神情真不错。」
  男人瞇起他细长的眼睛,薄唇向上勾起后站起身。
  「看来,要等男主角来,还要一段时间呢。」
  他转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后,啧了一声。
  「柊弥那家伙,竟然多管闲事。」
  麻由蜷缩着身子,环顾着四周。
  她有印象——这里是让她留下可怕回忆的地方。
  附设垃圾焚化场的温水游泳池——男人带着麻由来到的地方,正是那个停车场。
  这里正是八天前遥和那个貌似蜥蜴的妖魔战斗的地方。
  麻由和男人的位置就在停车场的正中央,周遭虽然停有几辆车,却不见其它人影。
  虽然麻由既没被绑住手脚,也没有被捂住嘴巴,但她已经因双脚发软而无法动弹,嘴巴和喉咙也紧绷得发不出声音了。
  「算了,就当作这是让我能更加充分享受猎物的额外时光好了。任何事都要乐观面对,这才是歌颂美好人生的秘诀啊。」
  男人重新面向麻由。
  「就是这样,妳就让我好好地享受一番吧。」
  男人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舌头非常细长,让人联想到蛇。
  他弯下身子,再度伸出皮包骨般细瘦的手。当他的手一碰到麻由的脸颊时,她只能紧紧地闭起双眼。
  然后——
  「不可以闭上眼睛喔。」
  她紧紧闭上的眼睑,被强行拉开。
  虽然麻由反射性地想再次闭上眼睛,但她的上下眼睑都被男人的手指用力撑开,令她感到有点疼痛。
  男人的脸凑得极近,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撞在一起了。他的瞳孔像蛇一样成纵长状。
  被男人那双非人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麻由就像癫痫发作似地颤抖起来。
  「嗯~~正如我所料,是很美的蓝色。」
  男人露出心荡神驰的笑容后,手指离开麻由的眼睑,脸也向后退。
  「决定要列入我的收藏……不过,在那之前……」
  男人的脸又凑向了她。
  麻由闭上眼并转过头。但她因转过头而裸露出来的脖子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
  麻由吃惊地睁开眼欲缩起脖子,但她的头却像被人紧紧抱住般动弹不得。
  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笑声,像炫耀似地伸出舌头。舌头上沾满了唾液,散发着滑溜的光泽。
  麻由被他的舌头给压住颈项,发不出声音来。
  舌头从她的颈项来到脸颊,甚至开始滑至她的耳朵。
  男人轻咬她的耳垂后,舌头开始侵入她的耳中。
  麻由的耳中出现一阵阵滑溜且湿腻的声响,这个声音穿透她的耳膜,直达脑部的神经中枢。
  麻由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他听见了。
  虽然麻由发出的悲鸣没有声音,但是却传到了世上唯一一个人——遥的耳申。
  「麻……由……」
  拖着身体缓慢前进的遥停下脚步,嘶哑地发出声音。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学校正门与前往校舍二楼的楼梯之间。他甚至还没办法走出校园。
  「呜……」
  遥低下头紧咬牙根。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麻由现在明明就有生命危险,她现在明明就觉得很害怕,但别说是战斗了,自己连好好走路都办不到。
  他想要一双脚。一双能够飞天遁地、在剎那间就能飞越千里的脚。
  他需要的是力量,一股能打退所有威胁到麻由的事物的力量。
  然后他想到了。
  自己确实是拥有这样一双脚和那份力量的。
  遥拾起头。
  脑海中响起亮说过的话。
  (听好了,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变化。)
  那是亮至今告诫过他不下数次的话。
  (虽然选择了『伴侣』的星兽会成为不死之身,但变化却另当别论。那会削弱你的灵魂。)
  在过去,遥共有两次变化成麒麟之姿。
  分别为十二年前与七年前。
  十二年前——他为了治好麻由的病而变化成麒麟,而后他恢复成人身后却足足沉睡了三个月之久。
  还有七年前——在他杀了柊弥的母亲之后,他沉睡了三年。听说亮和柚子甚至好几次怀疑他再也不会醒来。
  「对不起……亮、柚子。」
  遥也不想变化。
  因为要是又陷入长期的沉睡的话,不仅会给亮和柚子增添麻烦,最重要的是这样就无法守护麻由了。
  但是若现在只有变化才能拯救麻由,那他不会犹豫。
  遥朝天仰起头,闭上眼睛。
  他的全身散发出五色磷光。
  磷光宛若萤火虫那般互相飞舞交错着,光芒也愈来愈强。在光芒发亮至最高点时,磷光无声无息地炸开来,吞没遥的身子。
  过了一会儿,光芒散去,遥以四肢而非双足蹬向地面,以非人的躯体跃向空中。踏着空气,往更高处的天空飞奔而去。
  那道比夜色还要深沉的身影,在不断撒落而下的磷光和月光中显得更为鲜明。
  遥在眨眼睑化成一道划过夜空的光束。

  志摩在分别舔完麻由的左、右耳后,就感受到了遥的气息。
  他边舔着舌头边转头望向后方。
  在志摩转过头的那一瞬间,那道令人目眩的强烈光芒正好降落在他的眼前。
  志摩因为光线太过刺眼而忍不住皱起眉头,并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
  光芒很快就褪去了。
  志摩放下遮在眼前的手,正要露出笑容。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但他等的人竟以他意想不到的姿态现身,让志摩还未露出笑容就先张大了双眼。
  那躯体既像鹿又像马,四肢的肌肉虽然纤细,但看得出来同时具备华丽感与力量。毛色漆黑,鬃毛则是黑金色的,由额头笔直地指向天际的角也是黑金色的。
  五色的磷光镶在夜色中,那头野兽静静地注视着志摩。
  「黑麒麟……」
  志摩无意识地低喃着,仍睁大着眼睛。
  「这就是星兽……」
  这是志摩第一次看见变化成兽型姿态的星兽。
  能够变化的只有拥有『伴侣』的星兽而已。虽然志摩他本身也是星兽,但他并没有『伴侣』,所以从未变化成兽。
  「呵……呵呵……」
  志摩张大着眼笑了起来。
  他没想到国见遥竟会以黑麒鳞之姿现身。
  这——真是不错的即兴演出。
  志摩将另一手从麻由的肩膀上拿开后站起了身子。
  麻由的两耳直到深处都沾满了唾液,全身瘫软的她像是被地面给吸了过去般,咚地一声倒卧在地。
  黑麒麟的眼珠动了一下。
  志摩的喉咙震颤着,「咯咯」地笑着说:
  「怎么——用不着担心。公主殿下可没受到半点伤喔。」
  黑麒麟什么也没回应。
  变成野兽之后就无法说话了吗?志摩心中疑惑着,又继续说道:
  「你对女人的品味很不错。你的公主殿下有着很美的『颜色』喔。」
  黑麒麟还是没有回应。
  志摩啧了一声并看向麻由,接着他带着淫秽的笑容看向黑麒麟,然后舔着舌头说:
  「棒的还不只是『颜色』,味道也是极品喔。」
  黑麒麟向前踏了一步。
  剎那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贯穿志摩全身。
  「——?
  那种感觉像是被人投进涛天巨浪中,或者被人丢进烧得沸腾的火炉中,甚至像是被抛下万丈悬崖一样。
  志摩生平第一次像只绵羊般踩着孱弱的脚步向后退。
  ——刚……刚刚那是什么?
  冷汗喷涌而出,他冷不妨地打了个寒颤。
  黑麒麟外表并无异样,只是向前踏了一步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离开麻由身边!
  黑麒麟——国见遥终于出声。
  可是黑麒麟明明发出了声音,却连嘴巴和喉咙都没动一下。
  黑麒麟的声音是直接在志摩的脑海中回响着。
  (离开麻由身边!
  他重复说了一次,又朝志摩走近一步。
  志摩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冰冷的手所攫住,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马上从这里消失,)
  「呜……」
  虽然紧咬着牙,但志摩的表情马上变成了笑脸。
  他听说星兽兽化之后,灵力就会大大增加。虽然黑麒麟的气息现在还很平静,但他的身躯中一定蕴含有极为强大的灵力。
  但不论遥为人之姿或兽之姿,志摩的灵力都劣于他,这项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咯咯……咯咯咯咯……」
  志摩颤着喉咙与肩膀闷笑着,双手的手指蠢蠢欲动。
  蛟的灵力在星兽间是最弱的,但蛟却有着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强者都能将其征服的能力。
  那能力名为:吸收。
  (你不打算退下是吗?
  第三次,黑麒麟又往前踏出一步。
  虽然恐惧感再度贯穿志摩的身体,但他这次没有向后退。
  志摩加速蠕动着手指头,微微地向前弯着身体。接着他那头束起的灰发猛地往上飘,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开始包围住他。
  光的真面目是——电。
  ——不让他变得虚弱一点会很难吸收的。
  想要吸收对手的话,他一定得以双手抓住目标才行。虽然能够吸收的大小没有限制,但倘若目标愈大,自己得抓着对方的时间就会愈长。
  黑麒麟的身体大概比起赛马还小了一号。这种大小的话,他大概得花三秒钟去抓紧他吧。
  「接招吧!
  电光劈开黑夜后袭向黑麒麟。
  闪电让夜色瞬间变成白天,轰隆声在大气中回荡着。那道闪电冲击波铲平了附近的草丛,建筑物的玻璃随之碎裂,停在黑麒麟附近的小客车也遭到吹飞。
  志摩在放出雷击的同时,若没有张开名为『壁』的方术结界的话,只怕他和麻由也会被吹飞吧。
  解开结界后,志摩露出满意的笑容。
  「成功了吧?
  志摩所放出的雷击并不是方术。
  是由蛟的能力——吸收所得来的力量。
  蛟能够吸收生物的能力后化为自己的能力。
  若吸收鸟的话他就能飞、吸收蝎子或毒蛇的话他体内就能自行分泌毒素。如果是兽人——若吸收了红狼就能产生火炎、吸收了水狼后他也能操纵水。
  方才的雷击,是擅长雷电的兽人——银狼的能力。
  虽然志摩灵力既弱,方术又是不很拿手,但经由吸收包含兽人在内的各式各样的生物后,他就成了同伴之中能使出最多元攻击的人。不过话说回来,藉由吸收后再使用得来的能力时,也是需要耗费相当程度的灵力,所以也不能漫无目的随意使用。
  「那么,倒下了没啊?
  志摩手上再度缠绕着电光,朝着黑麒麟走去。但他的脚步马上又停了下来。
  他扭曲着脸,啧了一声。
  透过闪电余光所看到的黑麒麟——别说倒下了,连晃一下身子也没有,黑麒麟的双眸仍是笔直地凝视着志摩。他漆黑的躯体上一点伤口也没看见。
  ——要是不够的话,就再吃我一招吧!
  雷光又再度在夜气中疾走。
  但那并没有伤害到黑麒麟。
  不仅没有对黑麒麟造成任何伤害,甚至完全没有击中。
  那道雷光在黑麒麟的眼前消失了。
  「那么,这一招如何!
  志摩放弃以雷击攻击,转而伸出双手采向黑麒麟。
  从他十根手指头的指尖,击射出红色的弹丸,而且还不是一次一发,而是如机关枪那般,以每秒二十发的速度朝黑麒麟连续攻击。
  弹丸的真面目是凝结的火炎。那是志摩在三年前吸收的某个红狼的招式,其威力就连钢铁也能轻易穿透。
  「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
  那灼热的弹丸毫不间断地朝着黑麒麟攻击。
  但不管是射出了两千发还是五千发,黑麒麟那漆黑的躯体上仍没有流下任何一滴血。
  这次并不像刚才的雷击一样在击中他之前就消失了,而是全部的弹丸都命中了。虽然击中了黑麒麟的身躯,却完全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别说想穿透他的身体了,所有弹丸状在一碰上他的毛皮前就被弹了开来。
  志摩脸色铁青。
  怎么办?
  怎么办?
  要用能操控冷空气的白狼的能力来冻结他吗?
  要以水狼的水再加上剧毒喷向他吗?
  但不管使用哪一种,志摩都已经因为雷击和火炎弹的连射消耗了相当多的灵力,无法再使出有具杀伤力的攻击。
  黑麒麟又往前踏出一步,然后说道:
  (你无论如何都不退下的话,那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黑麒麟话一说完,身形便开始融解。志摩不禁屏息。
  融解后的黑麒麟化为一片浓冽的合黑蔓延开来,将志摩包覆住。
  「什……什……」
  志摩的声音颤抖着。
  包围住志摩的那片合黑是完全透不进一丝光线的黑,甚至无法看见自己的身体。
  就算他转头来回环顾,映入眼帘的却只有黑暗、黑暗,和黑暗。举目所及只剩一片黑暗,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还看得见。




  志摩开始奔跑,他卯足全力地不停狂奔,但是他仍然无法从黑暗中抽身。
  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有在奔跑吗?自己真的有双脚吗?他听见的这份喘气声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吗?
  思考和感觉开始变得模糊。
  自己在做什么呢?
  自己又是谁呢?
  他停下脚步呆呆地站着,眼前的黑暗被掀开一角,里头出现了一名男人。
  那是个绑着一头灰发身形过瘦的男人。
  那是谁?
  那是——他。
  没错……那是他自己——志摩熏。
  接着,在眼前的另一个志摩熏周围,出现了许多大小不一的身影。
  有大型野兽、小型野兽、鸟、鱼、虫——
  生物们开始朝另一个志摩聚集。
  然后,牠们开始啃食起另一个志摩。
  「呜啊……啊啊……」
  另一个志摩在转眼睑就成了白骨。
  已经是白骨的另一个志摩,竟又再溶解成一团微生物。
  「啊啊……啊啊……」
  那是,绝对死亡的影像。
  志摩领悟到了。
  这里便是虚无。
  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失去一切了。
  他抱着头,放声大叫。
  然后——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7-5 10:40 编辑

  黑暗突然散去。
  「……?
  志摩抱着头环顾着四周。
  这里虽然是原本那个停车场,但志摩却花了数秒的时间才想起这里是哪里,而自己又正在做些什么。
  ——我被囚禁在幻术之中了吗?
  志摩甩了甩头,然后惶恐不已地看向黑麒麟。
  黑麒麟站在和刚才相同的位置上,和刚才一样静静地凝视着志摩。
  当视线对上时,志摩的喉咙一阵干渴、汗水结冻。
  黑麒麟身上的五色磷光转变为无形的力量缠绕在他的躯体上。虽然肉眼看不见,但那股极为强大的灵力正如同业火一般在他身上燃烧着。
  志摩明白了。
  那个绝对的死亡影像,并不是幻术。
  那是由于志摩对黑麒麟强大的灵力感到恐惧,而在自己心中描绘出来的画面。
  黑麒麟压低头和前脚,将角尖指向志摩。他打算冲过来。
  「呜呜……呜呜呜……」
  志摩哭丧着脸往后退。
  他的本能催促着自己快点逃走。
  那头野兽不是他所能对付的对手。
  但同时志摩的理性也这么告诉他:
  如果这只黑麒麟冲过来的话,那就太刚好了。这正是用双手抓住他——吸收他的好机会。
  若能吸收那股强大的灵力,志摩就能成为这世上最强的生物。
  ——麒麟是仁兽,仁兽是不能杀生的!没错,我何必要害伯他呢?
  虽然本能又再一次提出警告,但志摩仍扭曲着脸大笑出声,张开双手。
  「来吧——!
  他竭尽全身力量嘶吼。
  黑麒麟的眼中瞬间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我要上了。)
  说完后,漆黑的四肢蹬向地面。
  黑金色的独角锁定志摩为目标,笔直地朝他冲过去。
  或许是在犹豫着要不要杀了他,黑麒麟的速度并不是非常快,而是让志摩有机会避开的速度,但志摩却没有闪避。
  他打算直接迎上黑麒麟角的攻击。当角刺上志摩时,黑麒麟的动作也会停下。如此一来,要在三秒钟内抓住黑麒麟应该是相当轻而易举的事。
  志摩咬紧牙根,准备忍耐即将到来的刺穿疼痛。但痛苦的感觉却在角碰触到志摩前就先袭来了。
  「什——么?
  他的全身泛起彷佛被火烧灼般的痛楚。
  不对。事实上,志摩的全身确实正被烈火焚烧着。
  那是由于缠绕在黑麒麟身上的灵力所引发的。
  志摩狼狈地想要逃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黑金色的独角直接贯穿了志摩的左胸口。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志摩彷佛快要撑裂眼角般瞪大眼睛,嘴巴也张大到下巴快脱臼那样,发出惨叫。
  贯穿他左胸口的独角更加炽热,让志摩不仅是身体外侧,连从身体内侧也开始燃烧起来。
  如同业火一般。
  结果志摩不仅没抓住麒麟,甚至也无法逃跑。他只能不停地惨叫哀嚎。
  志摩咒骂着无视于本能警告的自己。
  他的皮肤开始烧溶、肌肉溃烂,甚至连骨头也被烧焦。
  无法逃开的死亡到来。
  但死亡却在志摩的眼前转过了身子。
  若再这样下去持续三秒钟的话,他一定是必死无疑吧,但黑金色的角却在此时抽出他的体外。
  那缠绕着身子、无法辨视的业火消失后,黑麒麟向后退了数步。
  从灼热中获得解放的志摩,身子向后一倾,臀部着地跌坐在地面上。
  「呜呜……啊啊……」
  志摩像个将死之人般痛苦呻吟,他看向黑麒麟。左眼已经完全溃烂到失去视力,但右眼还是完好的。
  黑麒麟正弯着四肢无力地垂着颈项,在志摩看来,黑麒麟就像是蹲坐在地上。
  「啊呜……呜啊……」
  志摩发出更大一声的呻吟后,扬起了一边的嘴角——然后向前倒下。

  只要吃牠一记拳头就完蛋了,
  而亮必须要在阿努比斯挥出的一击必杀铁拳之前不断地予以反击才行。
  这是场会缩短寿命的战斗。
  但亮在这场战斗中取得了胜利。
  在他不断地朝阿努比斯的胸口放出『发』、也持续地击出『放』之下,阿努比斯终于倒下了。
  保持着一段距离,亮将积在肺中的气息吐了出来。
  ——马拉松还比这个轻松十倍呢……
  他依照击到的手传来的手感判断出阿努比斯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对方仍活着。
  虽然亮想给他致命一击,但他的体力与灵力都已到达极限,自己到底击出了多少『发』和『放』呢?
  他的汗水不停淌下,喉咙如火烧般疼痛。
  亮笑着用手撑住膝盖,视线左右环顾。
  如今成了战场的河边草原到处都坑坑洞洞的,就连对岸也一样。由于他们来回穿越了河川好几次,鞋子、裤子和上衣都早已湿透。
  亮不断地深呼吸努力,试图恢复体力。
  要快点再给牠一次攻击。
  在阿努比斯醒来前,再给他最后一击——
  但是阿努比斯的生命力却比亮的回复力还略胜一筹。
  「呶……呜……」
  阿努比斯边咬紧牙根边站起来,亮则是露出干涩的苦笑。
  阿努比斯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般地充满血丝,目光一捕捉到亮时便瞇了起来。
  「是你赢了。」
  阿努比斯说道。
  亮一脸诧异。
  阿努比斯虽然费了一番力气才得以站起身子,但双脚却稳稳地踩在地面上,牠的魔力并没有减弱。如果牠要杀了现在的亮,应该比扭断婴儿的手还要简单。
  「我还有力量,但那是因为我是妖魔的缘故。我若是一介人类的话,这条性命早就没了。因此这场战斗是你赢了。」
  亮不禁深深地觉得:这家伙真是个奇怪的妖魔。
  「那你打算怎么办?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能再打了。」
  「撤退吧。」
  阿努比斯简短地回答后就旋过身子,亮瞪大双眼。
  阿努比斯接着又回过头说道:
  「期待下一次再会吧……国见亮。」
  然后他蹬向地面,纵身飞跃至半空中,随即降落在对岸。
  阿努比斯在跳跃了数次后,终于从亮的视野中消失。
  亮叹了口气。
  「对我来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碰见你啦。」
  但不管怎么说,牠肯先行撤退就算不错了。亮在心中补上这一句后回过头。
  「遥……」
  他一脸痛苦地低喃着。
  在与阿努比斯激战中,他威受到遥的灵力竞爆发性地增强。
  因为遥他——变化了。
  现在的状况可说是最糟的了。
  虽然他必须立刻赶过去,但现在这种灵力耗尽的状态,无法使出能强化身体能力的『钢』。不施展『钢』而徒步跑过去的话太花时间了,就算跑到大马路上搭出租车也还是很浪费时间。
  亮闭上眼睛。
  三分钟。
  就三分钟,他让思考停止,努力地回复灵力。
  亮将身子放松,再度开始深呼吸。
  接着,三分钟后——
  亮静静地张开眼睛。
  「好。」
  他低声说完之后,快速往前窜出。

  黑麒麟边微微地颤抖着身子,边站起来。
  他的四肢几乎没有知觉,视线和意识都很模糊。
  袭卷了黑麒麟——遥的那份痛楚,强烈得几乎粉碎他的意识。实际上,那名蛟男正因为失去了意识而一动也不动,就这么倒地不起。
  变身有其风险,但也会带给星兽相对的益处。他的灵力会激增,在变化前所受的伤也会消失。而且变身为麒麟时,他既有能治愈一切病症和伤痛的角,也有着能在一瞬间就横跨千里的双脚。
  但是加诸于别人身上的疼痛会反射给自己,杀人的话身心更会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给折磨,这一项特性就算他化成了兽姿依然不变。
  (呜……)
  遥像想要甩开痛苦般甩了甩头,向麻由走过去。
  (麻由……)
  横躺在地面上的麻由睁着双眼,失去了意识。
  (好像……没有受伤呢……)
  她的衣着看来仍旧完整无缺,似乎没有遭遇到蛟男说过的那种事。即便如此,她一定也碰上可怕的事了吧。
  遥紧紧地闭上双眼,痛骂着自己的毫无用处。然后再次甩了甩头后睁开眼睛,以斜眼看向蛟男。
  他的鼻子嗅到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
  ——怎么办?
  他不能就这么放着这个男人不管。
  若让这男人活着的话,他总有一天会再来攻击麻由吧。
  他不想杀他。虽然不想杀他,但为了确实地守护麻由也只能杀了他。
  他想起了亮说过的话。
  (优先顺位的话用不着想也知道吧?那么你就做好觉悟吧。)
  正是如此。
  虽然自己被一种宛若身心都要溃烂般的不快感给凌迟着,他还是做好了觉悟。
  但身为仁兽的遥本身是无法杀生的,只能交给亮。
  视线回到麻由身上。
  总之,先将麻由送回家里,和亮会合之后再来处置这个男人。
  遥又再一次看向男人,却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男人的身形消失了。
  遥迅速地转动着眼睛,却到处都看不见男人的身影。
  ——上面吗!
  他仰起头往上看,被他猜对了。
  男人背上长着宛如蝙蝠般的翅膀飞在半空中。
  但在遥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已经抛出子弹了。
  一道闪光掠过了遥的眼角,麻由的身体动了一下。
  遥再次看向麻由,他睁大了双眼。
  麻由染上了鲜血。
  「等——着——瞧——吧,是我赢了~~~~」
  夜空中回荡着男人的吶喊,但遥充耳不闻。
  男人随着哄笑飞旋而去。
  (麻由……)
  攻击麻由的是刚刚也有攻击过遥的火焰弹。那些子弹贯穿了麻由的脚、腹部、胸口和头。
  麻由咳了一下后,鲜血便从贯穿喉咙的弹孔涌出。
  她的脸上没有痛苦的神色,眼睛没有生气地睁着。
  虽然她的胸口还微微地上下起伏,但死亡已经逼近她的身边,下一秒就要吞噬掉她了吧。
  遥用鼻尖碰着麻由的脸颊,身子战栗着。
  但他的颤抖随即停下。遥抬起头后,点了下头。
  麻由伤势的严重程度,无论是多厉害的名医或方术士都束手无策。
  但仍有方法能救她,而且只有这一个方法。
  那个方法现在就笔直地长在遥的额头上。
  遥闭上眼,朝自己的角祈求。
  请治好麻由吧。
  他不停地祈求。
  过没多久,他就感受到独角里有一阵暖意,然后开始缓缓蔓延开来。
  暖意终于将整只角全部包围住。遥张开眼睛,将角尖轻轻地抵在麻由的脸颊上。
  存在于独角之中的治愈奇迹化为一道金色花芒,温柔地将麻由给包围起来。
  但是——
  就算过了十秒、三十秒,还是过了一分钟,光芒却没渗入麻由的体内。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办法治愈……?
  十二年前,他在使用独角治愈麻由的心脏病时,治愈之光在转眼问就渗进她全身了啊。
  遥灌注更多的治愈之光,但光芒还是只包覆着麻由,并没有渗进她的体内。
  ——快点痊愈……!快点……快点……!
  彷佛在嘲弄着惊慌失措的遥,麻由头部的伤口继续涌出鲜血。
  遥不禁呻吟着。
  麒麟的角能治好所有的病状和伤口。若力量无法产生效用的话,那理由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麻由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意志。
  奇迹绝不会对毫无生存意志的人露出微笑的。
  (麻由!麻由!
  遥拚命地呼喊。

  (麻由!麻由!
  不用等到遥呼唤,麻由就已经恢复了意识。
  不,麻由原本就没有丧失意识。虽然她的意识中有九成已经丧失,但剩下的那一成意识,却一直看着灰发男人与和漆黑独角兽之间的战斗。
  不知道为什么,麻由一眼就认出那个独角兽是遥。
  麻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遭到了男人的袭击,也知道那都是致命伤。
  但麻由既不觉得焦急,也不害怕。
  对于近在眼前的死亡,麻由只觉得安心。
  ——她不用再担心受怕了。
  她能够从星兽、『伴侣』之类的异常情况中获得解脱了。
  ——她可以见到浩平哥了。
  麻由想着:闭上眼睛吧。
  虽然张着眼睛死去很不好看,但只要闭上眼睛,她心想这朦朦胧胧的意识很快就会散去了吧。
  但她的眼睑却不肯动弹,麻由开始感到焦躁,而且还有一件事让麻由更加觉得心浮气躁。
  (别死啊!麻由!
  漆黑的独角兽——遥的声音让麻由感到心烦。
  (麻由!妳不能死!麻由!
  ——吵死了。
  (活下去!活下去吧!
  ——真是纠缠不休。
  (麻由!麻由!
  ——不要管我了。
  活下去,那教她以后要怎么办?
  要她再继续忍受那种失去了浩平的孤独感,还有宛若失去了半个灵魂般的失落感吗?
  (活下去!麻由!妳要活下去啊!
  遥拚了命地喊着,他声音就像是快哭出来一样。
  麻由不禁想着:你也太拚命了吧。
  由于麻由和遥的生命是连结在一起的,若麻由死了遥也会死。若这件事是真的话,那遥他现在也面临着死亡的危机。
  但麻由心中完全没有一丝对不起遥的愧疚感。
  将她的生命与遥连在一起的人不是她,是遥自己擅作主张的。就算他会随着麻由一起死去,她也不想管了。
  麻由又再次想着:好想闭上眼睛。于是,她的眼睑总算落了下来。
  ——终于,可以结束了……
  但是——
  (不要!我不要麻由死掉——!
  遥的哭喊声,让麻由闭上的眼睛睁了开来。
  然后麻由意识到自己正被一道温暖的金色光芒所包围。
  ——好温暖……
  那份温暖——令人感到开心、安祥,又有点苦闷。
  麻由知道这份温暖。
  ——是浩平哥……
  浩平那张既平凡又祥和的脸一浮现在眼前,麻由便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

  麻由与浩平是在四年前相遇的。
  麻由没有考上艺术大学的入学考试,于是决定就读专门学校的设计系。而浩平虽然比麻由还要年长6岁,却是同系的同班同学。
  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那时麻由认为自己既然都缴学费了,不尽量多学一点的话实在划不来,于是非常认真地专注在课业上。某一天,浩平却主动出声对她说话。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某一位知名法国摄影师的摄影展。
  对麻由而言,她在小学和中学几乎没和男生说过话,就连高中也是读女校,这是她第一次被男生邀请。
  与其说是高兴,麻由只觉得非常困扰。但是因为浩平对她说了一句「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喔」,于是她决定接受邀请。
  事实上,那场摄影展确实让她获益良多。她不仅从摄影上学到很多东西,浩平的解说更让她有深入的了解。浩平对于绘画、摄影、电影——只要是视觉艺术类相关的范围几乎都相当精通。
  不仅让她获益良多,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很开心。
  两人观赏完摄影展并吃完饭,就在将要道别的时候——
  「我可以再邀妳出来吗?
  浩平问道。
  「是、是的,请你务必再邀请我!
  麻由出自本能地这样回答。
  在那之后,浩平就频繁地约麻由出去。
  绘画展、美术馆、博物馆、戏剧——浩平带她去的,全都是能学到东西又能激发她灵感的地方。虽然以约会的地点来说是有些朴素,但她不曾觉得无聊。
  他们第一次牵手,是在第七次约会的时候。在星期日人潮拥挤的水族馆里,他们牵起了手避免走散,出了水族馆之后,两人的手还是一直牵着。
  他们初吻的地方,是在麻由的房间里。浩平送她回家之后,由她主动邀请浩平到房间里坐一会儿。
  麻由从没有与男性交往的经验,也是第一次让男生进她的房间,虽然她假装镇静,其实紧张得直发抖。
  从一开始的约会至今约莫过了半年。浩平他也是男人,不可能一直满足于牵手就好的关系。
  他们像平时那样子聊了一会天之后,气氛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浮动,浩平就坐近她的身边。
  他的手环绕住她的肩膀——然后亲吻了她。
  她虽然喜欢浩平,也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她的身体却擅自地抖了起来,连眼睛也开始泛泪。
  浩平离开她的唇后,轻轻地抚摸着麻由的头发,温和地露出微笑。
  明明他们就已经交往了半年,床也就在旁边,但浩平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
  「对不起喔。」
  浩平说完后,麻由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才应该要道歉才对。
  只是单方面地接受对方的付出,却什么也无法给他。对于这么没用的自己,麻由不禁哭了起来。
  「没关系的,麻由妳没做错任何事。不用着急也没关系,慢慢地……按照妳自己的步调就好了。」
  浩平温柔地抱着她,直到她停止哭泣为止。
  而浩平正如他所说一般,一点也不急躁。
  两人终于结合的那一天,是在他们开始交往后快过一年的时候。
  虽然她觉得害怕、害羞,而且又痛又不舒服,但当结束之后被他拥在臂弯里时——可以真实地感受到喜欢的人的体温与心跳,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回一个婴儿。一个完全不知世间的苦痛,只被希望所包围住的——婴儿。





  没错——
  是的——
  ——是浩平哥……
  这阵光芒的暖意,是来自浩平的温暖。
  是幸福的温暖。
  但是,麻由思忖着。
  她觉得在被浩平拥抱之前,在更早之前,自己似乎就曾经被这种温暖包围过。
  什么时候——?
  在哪里——?
  (妳不能死。)
  她脑海里浮现出某个少年的身影与声音。
  (我不希望麻由死掉。)
  少年落着豆大的泪珠倾诉着。
  ——阿遥……
  麻由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在她眼前的便是独角兽的那张脸庞。
  独角兽也在哭泣着,从他漆黑的双眼中涌出了豆大的泪珠。
  那个眼泪,并不是因为麻由死了的话自己也会死——并不是在哀悼他自己才流下的眼泪。
  那只是因为对麻由死去而感到悲伤所流下的泪。
  是为了麻由所流的泪。
  麻由轻轻地触碰着独角兽的角。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对不起。麻由在心里这么对浩平说着。
  对不起,浩平哥。
  我。
  我还……
  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

  包围住麻由的治愈之光,开始缓缓地渗进她的体内。
  「真是糟糕,迟了两步。」
  亮抚着因为汗水而完全湿透的头发说道。
  他眼前是遥和麻由。两人都失去了意识。
  麻由虽然身上满是鲜血,但没有受伤。正确来说,是完全治愈好了,是遥以角之力治好的。从出血量可以看出她原本受了致命伤。但她明明遭遇到可怕的事,睡颜和呼吸却出乎意料地安详。
  原本变为星兽之姿的遥,现在也已恢复成了人身。
  虽然遥没有受伤,但变化的代价却以一眼可见的方式表现在他的身上。
  亮弯下身子,摸了摸遥的头发。
  他那头曾经如砚墨般黝黑的头发,现在成了茶色,而且还是近似于金色或橙色般的亮茶邑。
  「虽然这样也很适合他……但我可笑不出来啊。」
  十二年前,遥变了身并治好麻由的病之后,就沉睡了三个月。
  七年前,他在杀了柊弥的母亲之后,由于变化的反弹再加上『仁兽之痛』,让遥持续沉睡了三年。
  那么这次究竟——
  亮抚摸着遥的头发,转着眼珠。
  他没有看见敌人的尸骸,甚至还能感受到敌人的气息逐渐远去,结果遥还是没杀了敌人,也无法估计敌人负伤的程度。
  这个情况,真的是最糟的迟了两步了。
  亮的视线回到遥身上,轻轻地苦笑着:
  「一点也不知道别人的心情,感觉倒挺不错的呢。」
  明明是最糟的迟了两步,但遥的睡脸也和麻由一样非常安详。多半是因为成功救回麻由而松了一口气吧。
  「唉,算了。」
  他视线移向麻由。
  假设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醒来,他一定也会誓死捍卫着春原麻由——麒麟的『伴侣』。
  而且是不择手段。
  但在那之前——
  「遥又昏迷不醒了……那家伙真的会杀了我吧……」
  亮脑海浮现出柚子面露狰狞地,挥舞大太刀追杀他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
  虽然柚子说为了修行要一个星期后才会回来,但她一听到遥因变化的反弹而陷入昏迷,就即刻飞奔回来。
  想当然尔,柚子开始攻击起亮。
  不是责备,而是攻击。
  「小亮你明明跟在他身边,遥怎么还会变成这样,你这废物,无能的家伙,小亮你作为近卫,真是太失职了,我要解雇你,我要把你流放到西伯利亚!不行,这样还太仁慈了,判你死刑!你自己切腹吧,我会替你向大家解释,你现在立刻给我当场切腹,来吧、屠龙!啊、喂、不准逃!
  她比阿努比斯还要恐怖千万倍。

  该说是万幸吗,遥在一星期后就醒来了。
  他的身体没有损伤,醒来的隔天就能下床行走了。
  想到他上次睡了三年,上上次则睡了三个月,这次竟然一个星期就苏醒过来,与其说是幸运,说是奇迹或许更为恰当。
  唯有一点让人束手无策,而且完全高兴不起来。
  遥的灵力完全归零。
  上次与上上次都没发生过这种情形。
  而且,醒来之后过了五天,遥的灵力也完全没有回复的迹象。
  若能随着时间而恢复灵力的话那倒还好,但如果就这样一直丧失灵力的话要怎么办?如果以这作为昏迷一个星期就能清醒的代价,那就根本不是奇迹,而是恶梦。
  调查了以往的例子后,他们得知过去也有星兽在变身后丧失了灵力,并且再也没有回复过的案例。但那毕竟不是麒麟,而是白泽。
  白泽和麒麟一样是仁兽。虽然这并非是可以忽视的前例——总之,只能先祈祷遥的灵力快点恢复。
  至于麻由呢——

  那一夜之后,正好过了两个星期。
  连麻由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段时间她过得相当平顺。
  自濒死又获救的那一晚以来,她的胃不再疼痛,工作也开始有些进度。
  也就是说,她现在的心情很平静。
  真的很不可思议。
  明明她仍是星兽的『伴侣』,仍是妖魔和操纵妖魔的人们的攻击目标。
  或许是因为不断遭遇可怕的事,甚至濒临死亡这些事终于让麻由感到麻痹了吧。
  无论如何,工作能开始有进展,她已经很感激了。
  虽然她现在依然处于随时会被攻击的危险之中,但对麻由而言,她人生的第一顺位就是工作。不对,根本不用排顺位,工作就是她的全部。
  除了画画以外,麻由没有任何兴趣和特长。如果连这份工作也失去了,她就真的变成行尸走肉了。
  「看来能照预定在下周末时交出去了……嘿咻。」
  她移动着鼠标,让光标停留在『传送』的选项,按了一下。
  她回完出版社寄来的确认工作进度情况的电子邮件之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打开那扇昨天总算叫工人来修好的玻璃窗,接着走出阳台。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是感觉很温暖,麻由舒服地伸展身躯。
  她的手放在铁栏杆上,俯视着斜对面的一栋住家。
  那里原本是一栋待售良久的房屋,但不知何时一楼却被改装成了咖啡厅。
  她得知那栋房子的主人——还有店长是国见遥这些事时,已经是她在十三天前——也就是两个星期前那一晚的隔天了。
  (请妳千万……不要恨他……不要恨遥。)
  那是十三天前亮曾对她说过的话。
  「他现在正陷入沉眠,而且是极为深沉的睡眠,不知道何时才会醒过来。」
  亮又说明,那是因为化为星兽之姿的代价。
  「我们明明就在妳的附近,却又让妳再次被敌人掳走。关于这件事,就算我们再怎么道歉也难以抵罪。只是,虽然这算不上是辩解……但遥他奋斗过了。他非常地努力。虽然麒麟在星兽当中灵力的强大程度算是首屈一指,但也因此有很多限制。只要他伤害生物的话,那个生物所受的痛苦,就会原原本本地反弹到他身上,若是杀生的话,更会尝到如堕入地狱般的痛苦滋味。变化的话,等着他的就只有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长时间昏迷。不管他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他以那样备受束缚的身子在战斗着并守护妳。所以——」
  亮说到这里时停了下来,然后做出她无法预料的举动。
  他当场双膝跪下,接着双手也平放在地面上,甚至连额头也抵在地面上。
  「请妳千万……不要恨他……不要恨遥。」
  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既没下跪也没被人下跪过的麻由,只能手足无措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算算时间——亮大概有三分钟都维持着那个姿势吧。
  而自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亮打电话来说遥已经醒来了。
  亮的通知让麻由放下了心,她对于因而感到安心的自己也惊讶万分。
  (请妳千万……不要恨他……不要恨遥。)
  亮说过的话又纠缠不休地涌现而出。
  不管是十二年前还是两个星期前,遥两度救了麻由的性命,而且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为了拯救麻由,他不惜将自己的生命与她连结在一起,甚至还不惜让自己陷入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长眠中。若是这样她还恨他的话,那也太过残忍了吧。
  麻由胸口涌起一阵酸楚,她甩了甩头。
  她手放在栏杆上回过头去,望向墙上的挂钟。
  时间是下午四点十分。
  ——得在天黑之前去买晚餐才行……
  冰箱里应该早就空空如也了。
  ——但是……
  她的视线又望向斜对面的咖啡厅。
  不管是去附近的超市或者便利商店,都一定要经过那间咖啡厅的前面才行。
  ——如果没有人会走出来就好了……
  可以的话,她不想遇见国见家那三个人。
  她害怕柚子,而且遇见亮的话,也只会回想起他的下跪而不知所措吧。
  至于遥,她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呢——她连自己到底会有什么表情也不知道。
  好险这两个星期都没有遇见国见家的人。
  ——咖啡厅前面没有半个人,就趁现在吧。
  麻由嗯地一声点了下头后,回到房间。

  遥自后门走出来后,又绕到店的正门口。
  午后的太阳刺眼得让他瞇起了眼,但他的嘴角也因而绽放出笑容。
  在一个星期前醒来之后,这是第一决定到外面来。
  虽然他醒来的隔天时就能下床行走了,但柚子却说:
  「我不管你身体怎么样,但在灵力恢复之前你得乖乖地静养才行!
  然后就不让他出门。
  由于自己让她担心了许久,愧疚感使得他不敢违逆柚子,只是他真的太想念阳光了,所以才会趁柚子外出购物的时候,偷偷地跑到外头来。
  他看向店里。
  窗户上都放下了百叶窗,大门也从内侧里挂上窗帘。原本大门上在两个星期前贴着一张写有预定开店日期的纸张,但现在已被撕下,相反地贴着一张延期开店的道歉启示。
  ——一定要在这星期之内开店才行。
  虽然他毫无灵力,但身体并非完全不能动弹。
  内部装潢早就在两个星期前完成,机器设备也都准备好了。若从明天开始启动的话,很有可能可以在这个星期内开幕。
  问题在于柚子,这件事只能努力说服她了。
  ——明天再开始重新动工吧。
  下定决心之后,遥转过身去。
  他正打算转向麻由公寓的方向时,视线却在中途停了下来。
  遥的视线落在前方,那人是——
  「麻由……」
  麻由正站在他伸手构不着,但能听到说话声的位置上。她的视线落在地面上。
  遥完全没有注意到麻由靠近他身边,可能是因为丧失了灵力,也可能是感觉变得迟钝了。
  但是,为什么麻由会在这里?遥不认为她会主动到这里来拜访。
  遥还没有说出口,麻由就回答了他的疑问。
  「……我要去买东西……」
  遥心想:原来如此。不管要出门到哪边去,的确都一定会经过这间店的前方或旁边。
  遥不发一语,为了让麻由方便通过而退后一步。
  但麻由仍然站立在原地,眼睛也望着地面。
  「麻由……?
  麻由的视线总算抬了起来,但她的目光却直接略过遥的眼睛,而停留在他的头发上。
  「你头发的颜色……」
  「啊啊……」
  遥抓起自己的浏海看着。
  「这也是因为变身的反弹。」
  他的发色和灵力一样都没有恢复。由于头发变成了非常明亮的茶色,在阳光照射下看来也像是金发。
  麻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而张开口,却又因为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合上了唇,视线也再度垂下。
  遥也是缄口不语,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终于,麻由垂着眼睑,踏出步伐。
  她那娇小纤细的身体走过遥的面前。
  遥原本并不打算叫住她,但是当他一见到麻由的背影——当他一想到麻由要离开他了,遥的嘴巴就违反了自我意志,自行动了起来。
  「麻由。」
  麻由的肩膀颤了一下,回过头来,眼中带着害怕的神色。
  遥后悔自己叫住了她,但仍说道:
  「我要开一间咖啡厅了。」
  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店面。
  麻由她已经从亮那边得知遥他们一行人搬到麻由公寓的斜对面,还有他们要开咖啡厅的事,所以在她眼中只看得见浓浓的胆怯,并没有惊讶的成分在。
  遥接着说:
  「如果妳愿意的话,可以过来喝杯咖啡吗?
  麻由的视线从遥身上移开,答道:
  「我不喜欢咖啡。」
  她理所当然地拒绝。
  遥也感受到她拒绝再交谈下去的氛围,因此沉默不语。
  但麻由却出乎意料地又说:
  「有甜点吗?
  她的眼睛看着遥。
  「咦?
  「你的店里没有蛋糕类的东西吗?
  遥对于她继续说话还有询问的内容都感到意外,因此困惑不已地回答:
  「啊、啊啊……有。」
  「那都是你亲手作的?
  「嗯,因为是我一个人亲手做的,所以数量有限……」
  「是吗……」
  麻由的神情出现了些许变化。
  虽然那只是极为细微的变化,但麻由的确笑了,然后说道:
  「那么我最近会过去看看,因为你做的奶油泡芙很好吃。」
  这次,他们的对话真的结束了。
  麻由再度转回正面,快步地走掉。
  「啊……」
  遥再度发出声音时,是在麻由转身消失在转角之后。
  麻由说的话太过震撼,让他不禁呆站在原地。
  「她吃了……我做的奶油泡芙。」
  而且麻由还说她也会来店里。
  而且是露出了微笑对我说。
  虽然只是个既不明亮也不温暖,连薄雪也溶化不了的微笑。然而对遥而言,却是个比任何东西都还要让他感到开心的礼物。

  这是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遥突然想起,第一个登陆月球的航天员曾经说过的话,不禁微微苦笑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7-5 10:44 编辑



  第六话 给了我一颗心的你

  今天一角屋的气氛也是一派悠闲。
  店里有两道人影。一个是店长遥;另一个不是客人,而是柚子。
  遥正在吧台内挑选咖啡豆。这项手工挑选作业必须亲手将异质和劣等的咖啡豆挑除掉,就算只是掺杂了一两颗劣质的咖啡豆,咖啡的味道也会变差,甚至有时还会危害到健康。因此遥总是在烘焙前和烘焙后非常仔细认真地进行这项作业。
  柚子双手托腮抵在吧台桌上,注视着遥工作时的侧脸。
  ——无论在什么时候,不论从哪个角度,小遥看上去都帅呆了,不过还是他做菜时的侧脸最帅~~
  他的神情比起战斗时还要认真,看起来似乎也很开心。
  ——没人光顾的咖啡厅虽然生意冷清,但这样就能和小遥两人单独相处了。对我来说,店里还是没客人比较好。
  今天是开幕后第三天。至今来到咖啡厅消费的人数,少得用双手的手指就能数完。
  这一带住宅区与其说是静谧,不如说是冷清,所以也不太可能有什么生意,但遥和柚子都不在意。
  毕竟又不是为了赚钱才开店的,闲一点也比较方便保护春原麻由。
  「唔……」
  一回想起麻由的事,柚子就不禁蹙起眉头。
  ——小遥到底喜欢那女人的哪个地方呢?
  柚子的视线,从遥的侧脸移至他的头发。
  那是与金发相差无几的明亮茶色。遥的发色仍旧完全没有恢复。
  他会丧失原本如黑墨般的发色,是因为变身的反弹。而遥之所以变身,为的是要救麻由。
  不仅是头发变色这件事,由于变身的反弹之力,遥沉睡了一个星期之久,甚至连灵力也丧失了。
  他的灵力和发色一样,毫无回复的迹象。
  ——全部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在遥醒来前的那段时间,她有多么地担心啊。
  尽管如此,麻由她却没有说任何一句道歉的话。虽然说就算她道了歉,柚子也不会原谅她。
  柚子的视线从遥的头发转回他的侧脸。
  ——要……问问看吗?小遥你到底看上那女人哪一点……
  亮也曾说过。如果她想知道遥是被麻由哪一点所吸引,直接问他本人就好了。
  遥不太会说谎,也不懂得岔开话题。问遥的话,他一定会确实地回答她吧,但——还是算了。
  柚子双手托腮,摇了摇头。
  虽然她很想知道,但相较之下她更不希望听见遥谈论他喜欢的女人的事。
  她望向远方并叹了口气。
  然后柚子突然想到……
  如果有人问她同样的问题,自己会怎么回答呢?
  遥哪里吸引她?
  她喜欢遥的什么地方?
  她连想都不用想。
  ——全部啊。
  不管是遥的脸蛋、声音、举止还有他很会煮菜这一点,当然还有个性——国见遥这个人的全部,柚子都深深地爱着。
  ——因为小遥是给了我心的人。
  柚子微笑着,闭上眼睛。

  冰冷的雨不断地下着。
  少女手上拿着的并不是伞,而是一把小太刀。
  虽然那看来并不是八岁少女会拿的东西,但在国见家,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场景。
  在如竞技场般广阔的草地正中央,有个少女——柚子孤独地一个人站着。
  现在的时令是一月,而且还是黎明即将到来之际,柚子的身上却没有穿着外衣。百褶裙之下虽然有多穿一件裤袜,但上半身却只有一件长袖T恤。
  柚子以那样单薄的穿著,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等人已超过三十分钟以上。
  开始下雨的时间大概是二十分钟前左右。这里完全没有能避雨的建筑物与树木,柚子只是持续地淋着雨。
  但就算有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柚子也不会离开那里一步吧。因为有人命令她不准动,而且对她来说,淋湿身子不过是点小事。
  大约又过了三十分钟后,她等的人才姗姗来迟。由于雨滴夺走了柚子的体温,她的嘴唇都已泛紫了。
  「抱歉,我迟到了。」
  柚子所等待的人伸出一只手贴在她的脸颊上后,温柔地露出微笑。
  她等的人是名女性。
  那位女性的五官端正,脸型近乎完美,甚至拥有着看似人工雕琢出的美貌。
  肌肤澄澈白皙,唇瓣是鲜艳的红色,瞳孔则是深邃的黝黑。
  在她盘起来的头发上,装饰着一根带有彩珠的簪子,衣服则是绣有菊花的蓝色短袖和服。
  女性的肌肤看不到皱纹,也没有黑斑,看上去像是十几岁的少女,但是她那双散发出大海般的宁静气息,彷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却只有非常年长且洞悉这世上所有事物的人才会有的。
  实在令人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
  这名女子——国见紫乃,没人知道她的年龄。
  这件事连柚子也不知道。但自柚子懂事的时候开始,紫乃的容貌就完全没有改变过。
  「那么我们快点开始吧。」
  紫乃虽然撑着油纸伞,却没有叫柚子躲到伞底下去,而是这么说道。
  「是。」
  柚子语气平板地回答之后,紫乃扬起刚刚放在柚子脸颊上的手。
  她背后操纵着的四个影子动了起来。
  那些野兽外表像狗,但身躯却又如老虎般巨大,全身长满银色的毛发,头上还有一只赤红色的眼睛,前脚的爪子异常发达。
  这些看来既妖艳又不祥的野兽的名字,叫作斩铁,是国见家为了磨练卫士们所饲养的魔物。
  两只斩铁在紫乃的两侧,另两只则移动到柚子的后方。
  「时间限制二十秒,就算一点擦伤也不行。做得到吗?
  「是。」
  柚子语气平稳地回答后,从刀鞘中拔出刀刃。
  「加油啰。」
  紫乃微笑着转过身去。
  到方才为止都还十分温驯的斩铁开始发出低噑,望着柚子的四只眼睛浮现血丝。
  柚子虽然置身在浓厚的杀意之中,却毫无胆怯的神色。
  尽管浑身湿透,她的眼睛却十分干涩。
  在柚子将刀鞘丢往一旁的瞬间,斩铁们将杀意化为行动。
  四道银色影子飞向柚子。
  从正面、左前方、右后方和左后方,四道如同缣刀般的利爪逼向她娇小的身躯。
  来自左右两边的攻击可以逃开。但柚子所采取的行动并不是『跳向一旁』,而是『对着正面袭来的斩铁踏出步伐』。
  她踏出脚步,挥出小太刀朝赤红色的单眼刺去。斩铁翻了个筋斗后倒了下去。
  在突刺的同时,柚子将右足蹬向后方,踢上从右后方袭来的斩铁的下颚,魔物脚下便一阵踉呛。
  而她的攻击动作,同时也是她闪避的动作。
  从左前方和左后方袭来的爪击都惊险地划空而过。
  但柚子没有收回踢出的右脚,仅用左脚蹬向地面,拉开适当的空隙。
  两只挥爪落空的斩铁又迅速地朝她跃来。
  袖子的手上已不见小太刀的踪影,因为那把刀直接刺在那只她解决了的斩铁眼上。
  即使失去了武器,柚子也不心急。
  她握紧拳头,冲向前方。
  速度极快。
  当两只斩铁挥起爪子时,柚子的拳头就已经瞄准了其中一只的眼睛。
  她先用左拳轻微地瞄准测量距离后,再竭尽全力地使出右拳贯穿目标。
  被击溃眼睛并打碎头盖骨的斩铁,当场四肢无力地瘫倒在地。
  另一匹的爪子从一旁向柚子逼近,她挥出右拳后马上压低身子。爪子擦过她的右上臂。
  斩铁的爪子正如其名,连钢铁都能撕裂,光是轻轻掠过,就足以让柚子皮开肉绽。不过她的表情不为所动,挥出左拳顶上斩铁的下颚。
  柚子的身躯虽十分娇小,但蕴含在她身上那股极为凶狠的臂力,让那只体型与老虎无异般的银色身躯在空中翻滚两圈。接着牠的头撞向地面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柚子又迅速逼近方才被她踢了下颚之后脚步不稳的斩铁,朝牠的侧腹出拳。斩铁脚步都还没站稳又遭受连续攻击,于是睁大了单眼倒下。
  柚子并没有停下动作。她奔至最初打倒的那只斩铁身旁,拔出那把仍插在牠眼睛上的小太刀后,刺进这只还有气息的斩铁头部。溅出的鲜血染红了柚子的双手。
  她挥下那把刺进头部的太刀,将牠的头深深劈开。柚子又走向刚刚被她攻击侧腹后倒卧在地的斩铁,同样劈下牠的首级。
  而剩余的那两只斩铁,已经没必要再施予致命一击了。
  柚子在丢掉那把沾满了血、脂肪和水晶体液体的小太刀后,吐了一口气。
  「花不到十秒钟呢,真是了不起。」
  方才站在远处观战的紫乃边走向柚子边对她说。
  「不过妳……受伤了呢。」
  「是的。」
  虽然只是短短十秒,但柚子在剧烈动作之后,气息毫不凌乱。
  「是因为下雨让妳看不清楚吗?
  紫乃笑瞇瞇地询问。
  「是的。」
  「不过这个不能拿来当借口吧?
  「是的。」
  「那么——」
  紫乃自始王终都带着笑容说话。
  「妳就这样站到明天正午吧。一步都不能移动喔。」
  「是的。」
  「明天的修行呢……对了,从三点开始吧。」
  「是的。」
  「如果雨势能立刻停止就好了。」
  「是的。」
  紫乃轻盈地转过身,迈出步伐。
  柚子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去擦拭她那脏污的双手,就这样目送着紫乃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紫乃的身影、直到天黑、直到天亮,柚子的脚依然没有动过一步。
  雨势持续到隔天正午才停下来。
  这就是柚子的日常生活。
  所有出生在『守护一族』的孩子,都会让他们成为卫士学习方术。然后其中特别优秀的两个人会成为近卫跟在星兽身边。
  但国见家的情形不太一样。
  在国见家孩子出生后,会使用某样方具来测试孩子潜在的灵力。只有拥有一定程度以上灵力的孩子,才会成为近卫候选并且集中培训。因此国见家虽然在卫士的数量上劣于其它『守护一族』,但是在资质方面却是相当突出。
  而柚子是在这十年出生的孩子当中灵力资质最高的一个。
  不过,即便她的灵力资质最高,却有着相当悲惨的童年。
  「近卫不需要感情,只需要强壮和忠诚。」
  这是身为国见家卫士总领——紫乃的主张。紫乃不仅教导柚子和亮,同时也是教导遥和柊弥方术的女人。
  紫乃遵循这项主张,将拥有灵力的孩子们带离父母身边,在教导方术之前,先禁止他们哭泣与愤怒。
  哭的话,她会让孩子们持续淋着冷水直到泪水结冻为止;生气的话,她会将孩子们幽禁在黑暗中,直到愤怒变成了绝望。
  不过,为了让孩子们和他们应该侍奉的星兽之间维持亲密融洽的关系,露出笑容是允许的。但是几乎所有孩子在七岁以前,早已失去连同笑容在内的一切表情。有些孩子分裂出多重人格,甚至也有因而丢了性命的人。
  柚子也是一样。到了五岁的时候,她完全忘了该怎么去笑、怎么哭泣、怎样发脾气。对于紫乃说的一切都只回答「是」,就算再怎么感到不快也不皱一下眉头,只默默地完成她所交代的修行。
  为了强化肉搏战的能力,袖子几乎每天都要和魔物战斗。也曾经和卫士或同为近卫候补的小孩战斗过。由于她被命令一定要杀了敌人,所以就算对手是人类她还是可以下得了手。
  她每一天都会沾染上鲜血。
  这就是柚子的日常生活。

  正午的钟声响起时,柚子笔直地向前倒卧。
  持续地淋了一整天隆冬的雨水,就算是再顽强的方术士,也会感到浑身无力。
  柚子虽然倒了下来,但仍努力地维持住意识,然后缓慢地站起身来,抱着肩膀踏出脚步。
  她似乎冷到了骨子里,嘴唇与肌肤泛紫,牙齿不停打颤。
  虽然天空上不见一片乌云,阳光也很温暖,但要暖和浑身冰冷的柚子还是完全不够。
  她需要烤烤火或泡个热水。可是她不能拖拖拉拉的,因为今天还有修行。
  柚子走向离这里最近的小屋,而不是回自己的住处。
  国见家十分宽广,从这里徒步走到近卫候补的孩子们居住的区域要花上三十分钟。现在的柚子已经没有力气走完那段距离。
  她记得好像有一个老人独自住在那个小屋里。那里应该有火炉吧。
  她边颤抖着身子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从草原走进竹林。穿过竹林后,她来到了小屋的后头。
  柚子正打算走到正面的途中,终于体力不支。
  她一屁股坐倒在地面上。
  ——我已经……走不动了……
  她的意识开始被闇黑吸引。
  「真可怜。」
  若没有这道声音的话,柚子的意识就会直接陷入合黑之中。
  柚子微微抬起视线。
  有个少年单膝跪在她身边。
  他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眸,以及在阳光照射下依然乌黑发亮的发丝。
  少年,只要是隶属于国见家的人都应该要赌上性命去守护的存在——遥。
  「若妳不讨厌牛奶的话,就喝了它吧。」
  一个马克杯放在她的面前。
  往上蒸腾的热气,在她的鼻尖前方形成一片白雾,浓醇的香气窜入她鼻腔。
  柚子从被炉中伸出双手握住马克杯,不过对她还没回温的双手来说,似乎有些太烫了,于是她又迅速放开了杯子。
  「太烫了吗?
  柚子摇了摇头,再度以双手拿着马克杯。她将杯子拿至自己面前,凑上嘴唇,然后啜饮着热牛奶。虽然嘴唇一阵刺痛,喉咙也感到灼热的痛感,但柚子的双手和嘴巴都没离开过杯子。
  她啜饮了两、三口,让嘴唇和喉咙习惯热度之后,举起杯子开始咕噜咕噜地猛灌。
  暖了胃之后,身体也变得暖和起来。
  马克杯瞬间空空如也。
  「要再来一杯吗?
  柚子抬头望着伫立在她身旁的遥,点了点头,鼻水从自她的鼻子滴了下来。她环顾四周,但是没看见面纸盒。
  柚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打算直接用手去擦鼻子。
  「等一下。」遥出声制止她。
  遥从裤子的口袋中拿出面纸包后抽出一张,擦掉柚子的鼻水。
  柚子睁大了双眼,想把脸转开。
  「别动。」遥再次出声制止。
  柚子虽然会像机器人般听从紫乃的命令,但那是因为紫乃是国见家卫士的总领。她并没有被教育要遵从别人的一切指令。但是遥和柊弥——这两位麒麟另当别论,他们是国见家存在的意义,违逆他们所说的话是不被允许的。
  柚子默默地让遥擦掉她的鼻水。
  等遥擦完鼻水后,他又抽出一张面纸,接着擦拭柚子的嘴边。
  柚子本人没有发现,因为她一口气喝完了热牛奶,所以嘴边有一圈白白的痕迹。
  遥将柚子的嘴角也擦干净了后,拿起空的马克杯走向厨房。
  柚子将双手伸进被炉、缩起身子后环顾室内。
  这里是一处简朴的小屋——约莫四个榻榻米大的和室。墙壁和榻榻米都很老旧,再加上采光不佳的缘故,虽然现在是日正当中的中午时分,但屋内的光线还是有些昏暗。
  遥拿来的燃煤暖炉与电气暖炉放在柚子的左右两侧烘烤——但不知为何,在燃煤暖炉的正前方有一只白狗,牠正毫无防备地沉睡着。应该还是只幼犬吧,不过牠的脸有些平坦,再加上圆滚滚的眼睛分得很开,让柚子觉得牠一点都不可爱。
  柚子视线移向厨房。
  走出房间后就是厨房了,而遥正站在瓦斯炉前面。
  柚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遥用锅子加热牛奶的背影。
  过了不久后遥又走了回来,把冒着腾腾热气的马克杯放在柚子面前。
  柚子再次从被炉中伸出双手握住马克杯,开始喝起热牛奶。但她这次没有一口气喝完,而是一口一口慢慢品尝。
  热气一涌入鼻腔之后,鼻水又流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
  「真的不用去烧个热水吗?
  遥站立在一旁询问着。
  「不用了。」柚子回应道。
  「反正也没有时间……」
  这座小屋虽然也有浴室,但不是水龙头一转就有热水的类型,而是要放好水后再煮沸,何况也没有淋浴间。
  距离今天的修行开始不到一个小时。就算现在开始烧热水,等到热水滚了,也早就来不及赶上修行了。
  「而且,我身子已经暖和多了……」
  「那么,至少我去拿个替换衣物吧。」
  柚子还是只回答一句:「不用了。」
  柚子并不是对遥客气,也不是在逞强。她的颤抖已经完全停下来了,而且长时间待在被炉里,再加上两个暖炉的烘烤之下,她的头发和衣服也几乎都干了。
  「我没事的。」
  柚子这么说道后,遥终于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直接坐下来,而是走回厨房。然后他打开冰箱,从里头取出一个纸盒,就拿着它回到房间。他坐在柚子的斜右前方的位子上,打开了那个纸盒。
  就在下一秒,那只原本在燃煤暖炉前睡得香甜的小狗突然跳了起来,奔至遥的身边,对他用力地摇起尾巴。
  「你刚刚才吃过吧?
  遥对小狗这么说道。
  「这是要给柚子吃的。」
  纸盒里头是铜锣烧。
  「若妳不讨厌甜食的话,不妨就吃一点吧。」
  柚子点点头,伸手探向铜锣烧。
  她撕开袋子一口咬下,内馅是传统的红豆泥。她虽然心想里着「原来内馅是红豆泥」,但她其实并不在意味道如何。
  柚子对于味道本来就毫无兴趣。对她而言,食物只不过是为了生存所需的精力来源。并不是有人这么教育柚子,而是一直被禁止着哭泣和生气而长大的她,对于一切都不再介意。
  柚子没有细细地去品尝味道,才咬三口就把第一个铜锣烧吞进肚子里。
  她迅速地伸向第二个,同时另一手抓住第三个。
  柚子边将第二个塞进嘴里,边看着遥,
  遥正将铜锣烧撕成小块,喂着那个面貌平坦的小狗。
  那只小狗不知道是感到饥饿,还是很喜欢铜锣烧,牠陆续一口吞下遥放在掌心上递给牠的铜锣烧。柚子记得遥对小狗说过「你刚刚才吃过吧」,那想必牠应该很喜欢铜锣烧吧。
  小狗圆滚滚的小眼珠闪闪发亮,相对之下遥却是面无表情。
  不只是现在。在遥将无法自力行走的柚子扶到小屋里头、从壁橱中拿出暖炉时,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对于所有隶属国见家的人而言,这个名叫国见遥的少年可说是他们的生存意义——黑麒麟。
  若柚子成为近卫的话,就要经常陪在他的身边,守护他和他的『伴侣』。
  但柚子对于这个年长她四岁、名为遥的少年一点好感也没有,反而很讨厌他。
  柚子和遥大概一个星期内会见面三至四次。为了让近卫候补的孩子们对于应该守护的麒麟萌生出忠诚心,国见家设有让孩子们和两名麒麟共同相处的时间。除了那些时间以外,近卫候补的孩子们基本上不会见到两名麒麟。并不是因为特别限制他们会面,而是几乎所有孩子期待想见到谁的心情,都已经随着愤怒和悲伤一起不见了。
  柚子今天也是第一次在设定时间以外和遥见到面。
  柚子一边吃着第三个铜锣烧,一边瞪着面无表情的遥。
  面无表情。这正是柚子讨厌遥的原因。
  虽然紫乃也教导两名麒麟方术,但他们并没有过着柚子那般充满鲜血和惩罚的每一天。
  也没有禁止他们生气或哭泣。尽管如此,遥却和柚子他们一样面无表情,这让她很不喜欢。另一名麒麟——柊弥就会生气也会哭泣,而且很常笑。
  「这个地方现在没有任何人在住。」
  遥没有停下喂铜锣烧给小狗吃的动作,开口说道。
  「不过在上个月之前,还有个老爷爷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
  「是吗?
  柚子仅仅这么回答。
  她也知道之前有个老爷爷曾经住在这里,但老爷爷死掉这件事,她也是今天才第一次听说。不过,她完全没有兴趣知道老爷爷怎么了。
  「铜锣烧也是那个老爷爷捡回来的。」
  柚子的视线落在她手边正吃到一半的铜锣烧。
  「这也是捡到的……?
  那个老爷爷是在上个月过世的,也就是说,这个铜锣烧已经放了一个月以上了。
  铜锣烧这种食物的保存期限有这么久吗?
  「不是的。铜锣烧是这只小狗的名字。」
  遥抱起小狗拥在胸前。
  「狗的名字……」
  「对,因为牠爱吃铜锣烧,所以名字也叫铜锣烧。」
  不知铜锣烧是因为听见别人一直喊自己的名字而感到开心,或是想要吃更多的铜锣烧,牠拚命地伸长脖子,舔起遥的脸颊。
  「那我手上的铜锣烧……」
  「那是我昨天才刚买回来的,保存期限没问题。」
  「是吗?
  柚子安心了,又将铜锣烧送至口中。
  「是老爷爷拜托我的。老爷爷希望在他死后,我能代替他照顾铜锣烧。」
  对这件事不感兴趣的柚子,只是回答了一声「是吗」,然后继续将第三个铜锣烧吃完。她喝完了马克杯里的牛奶后,又伸手再拿了第四个。
  在柚子吃第四个铜锣烧的那段期间,遥没再对她说话,而柚子也没有向他攀谈。
  遥的个性沉默寡言,柚子则是极少主动找人攀谈。虽然两人一周内会见三到四次面,但相处时总是静默不语。
  在柚子吃完了第四个铜锣烧,想要伸手去拿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的同时,遥开口说话了:
  「对不起。」
  柚子维持着伸手抓住铜锣烧的姿势,把视线移到遥的身上。
  遥微微垂着下了头。
  「柚子,你们每天会过得这么辛苦,都是我和柊弥的关系。」
  柚子没有应答。
  近卫候补的孩子们每天会过得那么辛苦,全都是麒麟的关系。事实似乎的确是如此。
  但即使他开口道歉,也改变不了事实。
  「对不起。」
  遥再次致歉,但柚子只是回答:「没关系。」
  对于忘了如何愤怒、也忘了何谓哭泣和欢笑的柚子来说,对于眼前这个让她每天过着残酷生活的麒麟,她早就没有任何怨恨的心情了。
  柚子打算开始吃最后一个铜锣烧,而不再看向遥,然而她却皱起眉头。因为刚才还被遥抱在怀里的那只铜锣烧,不知何时已端坐在她身旁。
  铜锣烧眼睛中散发着光芒,嘴巴淌着口水。柚子觉得牠根本就不可爱,而且又脏兮兮的。
  「牠是想吃铜锣烧。因为那是最后一个了。」
  「是吗?
  柚子啪的一声撕开了铜锣烧的袋子,原本坐着地面上的铜锣烧突然站起身来。
  柚子来回看着手上的铜锣烧与眼前的铜锣烧。
  「……算了,其实也没差。」
  她将从袋子中取出的铜锣烧,随意地丢至牠的跟前。
  她还以为牠会迅速地张口咬住铜锣烧,但不知为何牠却仍然抬头看着她。
  「……?
  柚子又皱起眉头。
  「牠是在叫妳分成小块给牠。
  遥这么说完后,柚子又来回地看了看铜锣烧和铜锣烧,然后冒出一句:
  「……还真是任性。」
  不知道铜锣烧是以为自己被称赞了还是想要回嘴,牠高亢地吠了一声。
  「妳能撕给牠吃吗?因为牠嘴巴很小,没办法直接吃下一整个铜锣烧。」
  「这只小狗还真是任性。」柚子这次在心中低语,没有把话说直接出口,然后点了点头。
  她拿起铜锣烧,撕下一部分递给铜锣烧。尽管如此,铜锣烧竟然还是露出一副不怎么想吃的表情。
  「不能用手指抓着递给牠,要放在手心上然后再给牠。」
  这只狗还真任性。柚子又在心中说了一句,然后照着遥说的去做。
  她将手上的铜锣烧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掌心上递了出去,铜锣烧的脸就几乎整个埋在她的掌心里面吃了起来。牠将铜锣烧吞下去后,又抬头看向柚子,彷佛催促她快喂下一块。
  柚子虽然觉得很麻烦,但还是继续撕着铜锣烧。
  刚才遥明明喂牠吃过不少了,但牠吃铜锣烧的速度却丝毫未减。
  一只小狗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铜锣烧——一般来说,这是个会让人不禁莞尔的画面,但柚子却紧皱着眉头。
  因为当牠湿润的鼻子与舌头触碰到她的手掌时,她只觉得很恶心。狗的鼻子温度冰凉,舌头却是温热的。
  而令柚子皱起眉头的理由,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她感到很困惑。她不明白,难道这只小狗不讨厌血腥味吗?
  经过昨天的修行,柚子的双手沾染过斩铁的血迹和脂肪。虽然她在进入被炉前有洗过手,但血和脂肪的臭味还是除之不去。因为她没用肥皂或洗手乳清洗,所以臭味还清楚地残留着。嗅觉远比人类灵敏的狗,是不可能闻不到这种臭味的。
  柚子对血腥味很苦恼。虽然在战斗中时她并不那么在意,但等修行完毕之后,她曾经因为浓厚的血腥味而呕吐过。
  不过,铜锣烧看来一点也不介意血腥味的样子。
  ——是因为狗不介意血腥味吗?
  还是说,不管臭味有多么讨厌,为了爱吃的铜锣烧,牠也毫不在意。
  只要细看铜锣烧吃起铜锣烧的那股气势,的确会让人这么认为。
  当牠吃完铜锣烧之后,还是不停地舔着柚子的手。当柚子把手缩回去,牠还是紧追不舍地舔着。
  那种既冰冷又温热的感觉让她感到恶心,但在不断地被舔舐之下,那份恶心感却变成了另一种感觉。
  「——噗。」
  从柚子的鼻子和嘴巴中喷出了气。
  「呵——嘻嘻。」
  她的眼角往下弯,脸颊也不再紧绷。
  「呵呵——噗哧——呵呵呵呵。」
  她开始觉得很痒。
  铜锣烧可能是把柚子的反应解读成她很开心吧,又更加把劲地舔着她。
  「呵呵——等——住手——啊哈,啊哈哈哈哈——!
  由于太痒了,柚子在被炉中不禁搓着双脚、扭着身子。
  她的掌心一被舔之后就痒得受不了,最后眼角还泛出泪来。
  「铜锣烧。」
  遥见到这种情况,探出身子伸手把铜锣烧从柚子身上抓开。
  「哈……呼……」
  柚子上气不接下气。虽然她已经不再那么痒了,但垂下的眼角和放松的脸颊并未回复成原本的模样。
  遥凝视着柚子的模样,过了一会儿这么说:
  「太好了。」
  柚子一脸疑惑地转向遥。
  「柚子,妳是会笑的。」
  柚子望着遥的脸,然后别过了头。
  「会……笑?
  遥抱着铜锣烧点了点头。
  「在紫乃教导的孩子当中,有很多孩子都不会笑。」
  「笑……」
  柚子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我……刚刚……笑了吗?
  遥点点头。
  「对……这就是笑……」
  没错。柚子这么想着。
  这就是笑。
  她现在正在笑着。
  「太好了。」
  遥又说了一次,铜锣烧跟着吠了一声。

  「今天还有修行,我要走了。」
  柚子说完后站起身。时间是二点四十五分,距离修行时间还剩十五分钟。
  「身体暖和起来了吗?
  遥开口询问,柚子点了点头。
  由于大约有一个小时都待在被炉里,而且身旁还有两个暖炉,她的身体已经十分暖和了。虽然她的头发与衣服还没全干,但不至于妨碍行动。
  「我送妳到那边吧。」
  遥将抱着的铜锣烧放至一旁后站起身。
  铜锣烧滚了几圈之后来到柚子的脚边,然后在她双脚的空隙之间来回穿梭两次,接着抬头看向她。
  「牠好像亲近妳了呢。」
  遥说道。
  「妳抱抱牠的话,牠会很开心的。」
  柚子点了点头,她一把揪起铜锣烧的后颈,将牠举至眼前的高度。
  虽然那根本称不上抱,但铜锣烧的圆滚滚的眼睛,却闪烁着光芒。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平坦的脸。
  即使铜锣烧的眼睛再怎么闪亮,牠长得不好看的事实依然不会政变,但是……
  ——虽然牠的模样长得很丑……但或许有那么一丁点的可爱吧。
  柚子这么想着。

  



  「要走了吗?
  柚子点了点头,将铜锣烧放回遥伸出的手上。
  后来,遥送她到修行场附近。
  「如果妳有时间的话……」
  道别时遥这么说道:
  「再到那个家里来玩吧。」
  然后拾起怀中的铜锣烧,轻轻地凑向她。
  「铜锣烧牠会一直都在那个屋子里,我也几乎每天都会去。」
  虽然袖子根本不会拒绝麒麟的邀请,但她还是迟疑了一下。
  她考虑了半晌之后答道:
  「那么,我明天再过去。」

  隔天,柚子如她昨天所答应的又再度造访小屋。
  铜锣烧在,遥也在。
  遥又准备了铜锣烧,两个人和一只小狗同时吃了起来。
  遥和柚子之间几乎没有交谈,只有两个人轮流喂钢锣烧吃铜锣烧时才会聊上几句,但柚子在这段时间里并不会感到无聊。
  道别时,遥说:「不论什么时候,都欢迎妳过来。」柚子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隔天、又再下一个隔天——从那之后,柚子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小屋。
  虽然她多半是在修行前去造访,但有时也会在修行之后才过去。而当她在修行之后去到小屋时,遥都会替她擦拭沾染鲜血的双手与脸庞。
  他们每天所做的事,就只是一成不变地喂铜锣烧吃铜锣烧,她与遥的对话也只在最低的必须限度之下交谈。尽管如此,这样子过了数天之后,柚子发现到遥绝对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只是他脸部五官的动作都很小,所以很难判别出来,但遥在接触柚子与铜锣烧时经常露出笑容。
  而柚子也是。
  当她抚摸着铜锣烧、凝视牠那平坦的面孔,还有当牠舔舐她的手和脸颊的时候,柚子都会露出笑容。
  刚开始的时候,只要她每次一笑,就觉得自己的脸颊怪怪的,但连续几天到小屋来也过了一个星期,她也就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笑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

  但是——
  柚子和遥都没有注意到。
  有一道人影躲在暗处,偷偷地观察他们隔着铜锣烧相视而笑的身影。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7-5 10:47 编辑

  那是一间既阴暗又狭窄,而且非常寒冷的石室。
  在彷佛连呼出来的气都会为之冻结的寒冷之中,紫乃只穿着短袖和服,身上没再多加一件外衣,但她的身体却没有发抖。
  在她视综蛇前力有着一道非人的身影,牠的双手与双脚,甚至连蓬鄗都只锁锤束缚住了。
  紫乃优雅地微微一笑,出声说道:
  「好久不见了呢,烧钢。」
  这只名为烧钢的魔物抬头睨视着紫乃,低声噑叫。
  牠那双凸出的巨大眼睛之所以充满了杀意,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把牠封印在这座阴暗狭窄的冰冷石牢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紫乃。
  牠那犬齿异常发达的血盆大口,龇牙裂嘴地朝着紫乃张开。
  烧钢拥有连钢铁也能烧熔的火焰。正因为牠拥有这种火炎,才被会称为烧钢。但牠现在却无法喷出火焰焚烧眼前的女子。
  因为牠的喷出火焰的能力消失了,被刻在一整面石壁上的咒印给夺走。满溢石室中的冻人寒气,也是咒印的缘故。
  咒印也施加在缚住牠的锁链上。
  「很强的杀气,我可以放心了。」
  紫乃将烧钢封印在这个石室里,已经是四个世纪半以前的事了。
  虽然她活捉了这只魔物作为卫士们的修练对手,但尽管过了四个半世纪,烧钢仍然存活了下来。
  并不是她没有给牠出场的机会,她也好几次让烧钢和卫士们战斗,但牠赢得了每一场胜利。由于烧钢的骁勇善战,牠这十年以来,都未曾再踏出过这里一步。
  而紫乃在相隔十年之后,打算让烧钢再次出场。
  「开心一点吧。有个想让你去测试她实力的方术士出现了。」
  说完,紫乃单手流畅地向前探出,从红色唇瓣中吐出一连串的咒文。
  咒文融入雕刻在锁链上的咒印之后,锁链如奶油般融化了。
  暌违十年的解放。尽管如此,烧钢既没发出欢欣的吶喊,也未向紫乃发泄累积已久的杀气。
  因为烧钢牠知道,即使解开了锁链的束缚,牠也绝对得不到自由。
  牠无法违背紫乃的意志。如果一有逃走的念头,就会遭到被杀的命运。如果牠杀的人类不是指令上的人类,牠也同样会被杀害,袭击紫乃更是天方夜谭。虽然烧钢曾经灼杀、撕裂了为数众多的方术士,牠也不敢出手攻击紫乃。
  除了与她所指示的方术士战斗,接着获胜之后再回到这座既阴暗又狭窄又寒冷的石室以外,牠没有其它活路可走。
  「从这里直直地向西方前去,有一栋老旧的小屋。现在有两个小孩子正在那里。我希望你去当他们两个人的对手。」
  烧钢虽然恶狠狠地瞪视着紫乃,但仍点了点头,迟缓地动了起来。

  等到烧钢的身影消失在石室中后,紫乃不禁笑了出来。
  ——没想到用不着等到对这孩子下手,她就已经和黑麒麟熟稔了呢。
  紫乃早在柚子开始修行之前就对她期望很深。
  所有出生在国见家的小孩,都会藉由方具来调查他们潜在的灵力,而柚子也不例外。结果方具调查出柚子身上具有非凡的巨大灵力。虽然柚子的亲哥哥——亮拥有的灵力非常高,但柚子潜在灵力更胜亮一筹。
  紫乃心想,不能糟踏柚子与生俱来的资质,因此决定亲自锻练她。
  而柚子也没有违背她的期望,战斗力日益强大,但却存在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柚子对遥丝毫没有兴趣。
  虽然对于近卫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强大的战斗力,但对于星兽所拥有的正面感情——忠诚、爱情、友情、亲密——这些也非常重要。
  因此尽管他们让柚子和遥在一周内有三到四次的相处时间,但柚子却对遥没有任何正面的情感,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唉,虽然这也是无可厚非。
  近卫候补的孩子们,几乎都沉默寡言且面无表情,而遥本身个性也是如此,所以完全没有任何一个近卫候补和遥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虽然过去曾有两个这样的人,但一个已经成为遥的近卫,另一个则成了柊弥的近卫。
  让柚子和遥心灵相通,柚子便会从近卫『候补』升格为『第一候补』。
  紫乃绝不会错过这个良机。
  只要让柚子和遥并肩战斗——而且还是派出实力强得无法单独对付的魔物与他们战斗——两入之间的羁绊就可以更加稳固。
  烧钢的战斗能力很强。遥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不过,遥已经有『伴侣』了。即使他伤得再重,也不至于到死的地步。
  紫乃轻盈地翻过身子,走出冷得冻结的石室。
  她遥望着天际,轻声说着:
  「如果是妳的话,一定能不负我的期望吧……柚子?
  深灰色的乌云,开始低低地笼罩着天空。

  冰冷的物体突然落在柚子探出的手掌上。
  「雨……?
  她蹲着身子,抬头仰望天际。
  雨滴开始滴落在她的脸颊、额头与鼻尖上。
  「愈下愈大了。」
  遥站在柚子的身边说道。
  柚子这天也来到小屋造访遥与铜锣烧。
  「进去里面吧。」
  柚子点了点头,将手上那剩下四分之一的铜锣烧放进嘴里,站起身子。
  「汪呜!
  可能是想抗议吧,铜锣烧在她脚边没劲地地吠了一声。
  正当柚子和遥并肩踏出步伐时,一股炽热的气息猛然袭来。
  柚子反射性地沉下了腰,遥则是皱起眉头望向气息的来源。
  在乌云和小屋后方广阔竹林的缝隙问,他看见一个熊熊燃烧的巨岩。
  巨岩坠落在竹林正中央的瞬间,地面一阵震动,随着一声巨响喷出火柱后又再次跃向空中,然后呈拋物线地向他们飞来。
  「快退开!
  不用等到遥大喊,柚子已揪起铜锣烧的后颈跃至一旁。遥也在出声大喊的同时向后抽退。
  巨岩落在方才柚子与遥站着的地方,随即迸射出火柱,将灰色的空气染成一片绋红。
  以巨岩为中心产生了一阵焚风,使得柚子与遥一同皱起了脸。
  柚子右手抓着铜锣烧,左手拔出插在腰上的小太刀,瞪视着在无预警状态之下现身的敌人。
  那个宛如巨岩般的物体,是个体型庞大的魔物。
  牠有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以及异常发达的犬齿,光滑的头颅上还长了一对角。由于全身被火焰包覆住,所以无法分辨有无体毛及肤色,但亦能看出牠的躯体是由庞大的肌肉所构成的。乍看之下像是巨岩,也正是因为牠肌肉壮硕的缘故。
  「是烧钢。」
  遥说道。
  「烧钢……」
  柚子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牠和斩铁一样……都是国见家饲养的魔物。」
  柚子想开口问牠有多强,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光是与烧钢对峙,就能感觉到牠散发着在她至今所战斗过的魔物身上从未见过的强度,还有那明显的杀气。
  在小屋的后方,方才烧钢降落的那片竹林早已化为一片火海,想必不久后就会延烧到小屋来吧。
  雨虽然开始浙沥哗啦地下着,但完全不足以消灭竹林的火势和烧钢身上的火焰。
  「这个就是……今天的修行吗……」
  柚子自言自语般地低喃。
  以前也曾经有修行用的魔物来突袭她。由于修行用的魔物受到相当严格的管理,所以牠们绝对不可能逃得出来,必定是紫乃放出来的。
  「我也一起战斗吧。」
  遥说道。
  「牠不是柚子妳能单独取胜的对手。」
  「这样好吗?」柚子心想。她瞥了遥的侧脸一眼,轻轻偏过头。
  因为她已经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麒麟是不适合战斗的生物。所以守护麒麟、不让他们战斗,这就是柚子他们身为近卫的职责。
  要和遥一起战斗呢,还是自己独自战斗到底呢——
  烧钢没等到她想出答案。
  牠发出彷佛让大地为之撕裂的咆哮后,猛力往地面一蹬,笔直地向他们冲过去。
  柚子跃向右边,遥则跃向左方,逃过了烧钢的攻击。
  「待在这里不要动。」
  她将铜锣烧藏在帮浦式水井的阴影处。
  「我没问题的。」
  她笑着对汪汪叫了两声的铜锣烧说完之后,挺身迎向烧钢。
  烧钢正在对遥展开攻势。
  包覆着火焰的铁拳正不断地追击着遥。
  遥虽然闪过了烧钢的每一拳,但看起来并不像游刃有余。如果再被继续攻击下去,没过多久就会被击中。
  柚子飞奔而出,但不是朝向烧钢,而是往倒在小屋一旁,平时没在用的陶壶盆栽的方向。
  她拾起陶壶盆栽,将它高举之后抛向烧钢。
  只见盆栽以子弹般的速度击中烧钢的后脑勺。
  烧钢的身躯晃了几下,包裹在身上的焰光也随之褪去。浮现出来的躯体没有体毛,肤色则是与喷火魔物相称的赤铜色。
  柚子抛出陶壶盆栽之后,立刻朝着烧钢冲了过去,她双手紧握小太刀,高高地踪身一跃,朝着牠那如树干般粗壮的颈项挥舞而下。
  烧钢一身宛若岩石的肌肉正如他们所见般的坚硬。但柚子惊人的力量,却让刀刃轻易贯穿牠的身躯,刀身完全没入牠的颈项之中。
  烧钢的口中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柚子迅速捂住耳朵抽退。
  遥穿过烧钢身旁,站在柚子旁边。
  柚子侧眼望向遥,只见他额头和颈项都是汗,气息非常凌乱。
  「这下糟了。」
  遥调整着呼吸说道。
  「没想到他竟然动也不动。」
  柚子的视线移回烧钢身上。
  虽然那把小太刀完全没入烧钢的颈部,牠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甚至露出笑容,抓了抓伤口附近,似乎也没有打算让火焰重回牠赤铜色的身躯上。
  「没问题的。」
  柚子握紧拳头,往地面一蹬。
  烧钢悠然地垂下双腕,像是在说「妳打打看啊」似地伸出脸颊。
  她心想,既然牠这么想被打的话,那出手也不用客气了。
  柚子使出所有的灵力与体重灌注在那一拳上,狠狠地揍上烧钢的鼻梁。
  虽然烧钢的鼻梁也如岩石般坚硬,但柚子的拳头却像打在烂熟的果实上般打碎了牠的鼻粱。
  烧钢睁大牠瞇起的眼睛,双手压住鼻子,身子向后一仰。牠没发出咆哮声,而是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柚子对牠烦人的叫声不耐地皱起脸,再向前踏出一步,使出浑身力量将右拳嵌进烧钢的下腹。
  烧钢这次连哀嚎声也发不出来了。
  即使没了小太刀,柚子的攻击力也不会随之下降。柚子的腕力——拳头,才是她最主要的武器。
  她收回右拳之后,又迅速朝同一个地方挥出左拳。
  赤铜色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向后退。
  接续攻势出手攻击烧钢的并不是柚子,而是遥。
  从旁边掠入的遥纵身一跃,左右掌同时击出,抵在烧钢的胸前,掌中发出释放灵力的沉闷声响。那是方术『发』。
  烧钢吐出交杂着鲜血的唾液后,当场跪坐在地。然后落地的遥也跟着软倒在地。
  麒麟身上有种棘手的特质,那就是所有施加于别人的痛苦,将原原本本地回到自己身上。如果身躯承受了『发』的威力,必定是疼痛得难以忍受。
  柚子担心起遥的安危,同时为了给予烧钢最后一击,跃至半空高举拳头。但是她出拳却扑了个空,没能击中烧钢的头部。
  在柚子挥拳的那一瞬间,烧钢随即跃身闪躲。
  柚子在着地的同时,压低身子微微仰头。
  原本该是灰色的天空,被染成一片绋红。
  无数飘浮在半空中的火球将天际染得徘红一片。每颗火球都如同能吞噬掉一个成人那样巨大。烧钢再度全身迸发火焰。
  「这下糟了。」
  遥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并低声说道,接着火球群开始纷纷落下。
  当柚子想飞身抽退时,视线又移到遥的身上。如果遥无法动弹的话,她就非得去救遥不可。
  然而,遥却伸手制止柚子,然后站起身来,凭借自己的力量往后一跃。柚子也随着他往后退。
  虽然火球群落下的速度并不算快,也不难避开,但是一整片地面在一瞬间就化为了火海。
  柚子因为空气中的高热皱起了脸,随即抽身远离在身旁窜起的火柱。
  她环顾四周,找寻遥的身影。
  遥靠在一株并未着火的树木上,压着自己的胸口,虽然模样看上去有些痛苦,在与柚子眼神交会后,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平安无事。
  柚子松了一口气之后,想起还有一个她必须确认安危的人——不,是还有一只。
  ——铜锣烧,
  她回头看向水井旁边,接着瞠大了眼。
  水井旁正燃烧着熊熊火焰,有只小狗正横卧在离水井和火焰不远处的地方。
  「铜锣烧!
  柚子大喊着,但没有冲上前去。她无法冲上去,因为双脚的僵硬让她一步也动不了。
  「铜锣烧!
  铜锣烧站了起来。
  「汪!」牠小小的眼睛看见柚子后,就使出浑身的力量吠了一声。
  牠的声音听来并非是感到害怕。
  在柚子听来,牠的吠声像是说着『加油!别输了。』
  柚子并没有朝牠走去。
  她没有余力将铜锣烧置放在安全场所,况且也不能放遥一个人独自战斗。更别说抱着铜锣烧与对方交战了。
  为了保护铜锣烧,只能尽早杀了烧钢。
  柚子重新面向烧钢,柳眉横竖,咬紧牙关。
  很明显地,那是她愤怒的神情。
  包覆着火焰的烧钢身体飘浮在半空中。牠的周遭燃烧着好几粒火球,火焰猛烈地燃烧着,一粒粒火星不断落下。
  袖子紧紧地握着拳头,甚至还有些颤抖,拚命地压抑住想飞上前去不断揍牠揍到满意为止的冲动。
  虽然是跳起来就能碰到的距离,但要是她自己被火焰包围住的话,那就束手无策了。
  柚子无计可施,瞪视着空中的敌人。这时,遥凑过来唤了声她的名字。
  虽然遥不再伸手压着胸口,但呼吸仍有些紊乱。
  「我虽然想……杀了那家伙,但是下不了手。」
  不知是早已得知,或是在方才的攻防战里发现的,烧钢已经察觉柚子与遥不会远距离的攻击术法,因此狂妄地笑了起来。即使火焰包覆着牠的身体,还是能清楚看见牠的表情。
  「我会击落那家伙。」
  遥说道。
  「最后一击,就交给袖子了。」
  「你要怎么做……?
  遥没有回答,只是缓步地走向柚子前头。
  犹豫让柚子皱起了眉头。
  相信他好吗?
  在过去的修行当中,她也有过数度与别人并肩作战的经验。虽然柚子的战斗伙伴同是近卫候补,但她从未把同伴当成自己的战力,总觉得他们都是自己的包袱。她还曾经将某个老是妨碍她攻击的伙伴打得倒地不起。
  但如果是眼前这位少年的话——如果是遥的话,柚子就有充分的信心,相信一定会如他所说的为她制造机会。
  袖子皱着的柳眉又往上一竖,让灵力充斥全身。
  烧钢露出了笑容,将一只手高高举起。
  每颗火球的火势都猛烈得像是洒了汽油似的。
  烧钢一挥下手,火球群便张牙舞爪地曳着赤色尾巴朝他们袭去。这次跟方才那些随机落下的火球不同,所有火球像是有自我意志似的,只朝柚子与遥攻击。
  遥并没有跃开闪躲,只见他以行云流水的手势,将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置于眉间。
  在下一瞬间,袖子看见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光景。
  那一波笔直地划空而来、朝着柚子和遥疾射而来的火球群,一颗也不剩地消失无踪了。
  眼前的光景让柚子和烧钢诧异不已,两人同时愣住,仿佛时间在瞬间冻结住了。
  在柚子和烧钢瞠目结舌之时,遥的动作并未停下。
  柚子才眨了一下眼,遥的身影就已窜到烧钢的头上。
  遥凌空旋身,头下脚上,不顾手会遭到火舌吞噬,直接用力攫住烧钢的头顶。
  「轰!!」沉闷的声响连续响起两次。
  第一声是遥以『发』击中烧钢头部的巨响,第二声则是烧钢落下地面的撞击声。
  柚子虽然楞在原地,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她认为自己应该紧抓遥制造出来的绝佳机会——给予烧钢最后一击,于是她奋力往地面一蹬。
  在此同时,烧钢也翻身跃起。
  牠明明头部被『发』正面击中,却还能立即移动身躯,生命力强得令人咋舌,不过环绕在牠身上的焰光已经完全消失了。
  柚子的拳头呼啸而出。她攻击的地方是烧钢的腹部,一直持续不断地猛烈出拳。
  随着每一次的出拳,烧钢的头就垂得愈低。
  十击、二十击、三十击——她出拳的次数已经难以估计,烧钢的身体也总算瘫软了下来。
  牠赤铜色的身躯缓缓往前倒下。
  柚子连忙跃向一旁,以免被压成肉饼,瞬息之间她又飞身跃起,降落在烧钢背上,拔出那把还插在烧钢脖子上的小太刀。
  这时烧钢的背部和肩膀震了一下,但柚子并未从牠的背部跃下。
  她反手握紧小太刀,再次将刀深深刺入。但这回不是烧钢的颈项,而是牠的后脑勺。
  烧钢的身体又颤了一下。
  这是牠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动作。

  柚子伫立在烧钢的尸骸之上,以全身之力深深吐出一口气,方才由紧张所压抑住的汗水,此时一涌而出,呼吸霎时也变得凌乱不堪。
  由于烧钢无固定目标地乱射火球,附近一带的温度变得非常地高。
  因为她不断地施展『钢』,所以才能平安无事;若是普通人类的呼吸器官,早就呛得承受不住了。大火吞噬氧气,让空气变得稀薄,在这里想不流汗甚至连调整呼吸都很难。
  尽管如此,柚子仍因想多吸一点氧气而抬起了头,此时,豆大的雨滴洒落在她的脸颊上。
  ——雨,还在下啊……
  方才的雨势并不会妨碍到他们行动,但雨水仿佛正在等待似的,在柚子抬头看向天空时才倾盆而下。
  对她因为疲劳与灼热而发烫的身子来说,这场雨真是下得真是刚好。至于能否有效抑止目前依然熊熊燃烧,而且不断扩大的凶猛火势,又是另当别论的事了。
  柚子抬头淋了一会雨之后,从烧钢的尸骸上一跃而下。
  遥伫立在原地对着她说:「结束了呢。」
  柚子点了点头,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遥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但其实他是不可能没事的。
  因为烧钢的头颅有火焰环绕,当时他又是直接用右手紧紧攫住对方,现在遥的右手就像是一碰就会崩毁般溃烂不堪,手臂上的衣物与皮肤也都烧坏了,露出血红色的肌肉。而且,遥还使用了『发』攻击烧钢的头部,麒麟所给予的痛苦会返回自身。虽然遥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但以目前的状态,他应该连站着都很勉强。
  「真可怜。」
  遥用着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说道,视线落至烧钢的尸骸之上。
  柚子微微地偏着头,心想:
  烧钢到底哪里可怜了?
  烧钢是敌人,是敌人就该杀,除此之外没别的选项。自己是这么被教育的。
  但她随着遥的视线落向烧钢的尸骸之后,不禁也觉得或许牠真的有些可怜。
  因为烧钢一定是受紫乃之命才会前来袭击他们的。
  不论是卫士,或是作为修行之用而被饲养的魔物,同样都因为星兽而失去了自由。
  纵使觉得烧钢有些可怜,柚子也绝不后悔自己出手杀了牠。
  因为如果不杀了对方,自己、遥还有铜锣烧,就会被对方杀掉。
  ——对了!铜锣烧!
  柚子转过身去,在认出小狗的身影之后,张大了眼睛与嘴巴飞奔而出。
  「铜锣烧!
  铜锣烧横躺在和方才的位置上。
  柚子伸出手摸牠时,牠却浑身僵硬,动也不动。
  因为铜锣烧从背部到腰部的肉全部被削去,甚至能看得见骨头,牠的尾巴也断成一截截的。
  柚子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双眼眨也不眨地站在原地,遥在牠的身边蹲了下来。
  他伸手去摸铜锣烧的头。明明是铜锣烧最喜欢的遥在抚摸牠,牠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若是在平时的话,遥光是伸出手,牠就会兴奋得蹦蹦跳跳了。
  现在牠却——一动也不动。
  「牠死了。」
  遥抚摸着铜锣烧的尸体,转身告诉柚子。
  「骗人。」
  柚子立刻出声否定。
  因为刚才铜锣烧还活生生的站在那里,而且像是在替柚子加油似的,精力旺盛地汪汪吠叫。
  在那之后,烧钢的攻击就再也没波及地面。
  也就是说,牠在响应柚子的呼唤而吠叫时,身体其实已经受到致命的伤害了。
  「你明明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了……还发出声音吗……?
  是为了回应我吗?
  是为了替我加油吗?
  柚子那双颤抖的手在铜锣烧身上交叠,她慌张地向遥追问:
  「『快』、『快』呢?你会施展『快』吗?
  『快』是治愈系方术的名称。虽然这是所有方术士几乎都会的基础方术,但柚子却没有学。正确来说,是无法学会。
  「我会,但救不了铜锣烧。」
  「为、为什么?
  「柚子,妳应该知道,『快』对已经死亡的生物没有效果。」
  柚子瞪大了眼睛,紧紧咬着嘴唇,将铜锣烧抱了起来。
  「铜锣烧牠没死!
  她心想,铜锣烧只是被火吓得昏厥而已。那个看上去很严重的伤口,只不过是沾到了泥巴,才会被错看成伤口。如果拿牠最爱的铜锣烧放到鼻子前面,牠一定就会醒过来的。
  柚子想着要去拿铜锣烧喂牠吃,于是朝着小屋的方向奔了过去。但她的步伐随即又停了下来。
  「啊啊……」
  她发出虚弱的气声。
  小屋已完全遭受火舌吞噬,甚至发出了一阵阵轰隆的声响,不停下着的大雨似乎也无法浇熄这场大火,屋顶也终于不支倒塌。
  「拿、拿铜锣烧……拿铜锣烧给……」
  柚子紧紧抱住铜锣烧,不安地来回走动。
  「柚子。」
  遥伸出了烧得焦黑的手,从柚子背后轻轻搂住她。
  「铜锣烧已经死了。我们没能保护好牠。」
  柚子在遥的臂弯中转过身子,低下了头。
  铜锣烧死了。
  其实她早就心里有数了。
  气温明明不冷,她的身子却不住颤抖。
  「呜呜呜……」
  柚子咬着的下唇流出血来,发出野兽般的低吟。
  她胸口深处好痛。
  愤怒。让柚子颤抖不已咬紧下唇的,是对于杀了铜锣烧的烧钢和数唆烧钢的紫乃,以及没能保护得了铜锣烧的自己而产生的愤怒。
  不过胸口的那份痛楚,却是来自与愤怒截然不同的情感。
  被她遗忘多年,但是确实残留下来的情感。
  「我也很难过喔。」
  柚子抬头望向遥。
  「难……过?
  难过。
  悲伤。
  是的——让柚子胸口感到疼痛的这份情感,叫作「悲伤」。
  当她明白自己正感受悲伤之时,悲伤开始盖过了愤怒。
  她胸口的疼痛变得更加剧烈,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我也……很难过……」
  柚子好不容易吐出了这句话,她发现遥的眼睛布满血丝,泛着与雨水截然不同的液体。
  柚子无意识地伸出手之后,那液体就自遥的眼睛中溢出,滑落在他的脸颊。
  柚子触碰着滑落的水滴。
  那果然不是雨。雨滴是冰冷的,但遥的眼里流出的水滴却是温热的。
  柚子知道那种水滴的名称,她回想起来了。
  「眼泪……」
  「是啊。」
  「因为你很难过……所以哭了吗?
  「是啊。铜锣烧是我和柚子的好朋友……」
  「好朋友……」
  「当一个人难过到无法承受的时候,就会哭出来。哭着哭着……也让悲伤混着眼泪一同流出。如果一直放任悲伤不管,心也会完全崩溃的。」
  遥的泪水不断地滴落在柚子的指尖。
  「柚子也是,若是难过的话就哭吧。」
  柚子收回放在遥脸颊上的手,摇了摇头。
  「我……不会哭。」
  她明明就觉得很伤心。
  伤心得仿佛胸口就快迸裂。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哭。」
  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
  别说是流泪了,连悲伤这种情感也是遭到禁止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懂得怎么哭啊……」
  遥原本只是轻轻地搂着柚子的背,但这时他紧紧拥住她,两人的脸颊碰在一起。
  「那么,柚子的悲伤,也由我来代妳哭泣吧。」
  遥身体不断颤抖,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是他的呜咽声。
  过了不久,呜咽转变为恸哭,在遭受大火与雨水肆虐的土地上回响着。
  平常总是沉默蹇言,又几乎面无表情的遥,现在正在放声大哭。
  遥的恸哭之声在柚子的心里回荡着,终于解放了她冻结已久的某种情感。
  她的眼眸深处开始发热——然后,一滴泪水自眼眶溢流而下。
  眼泪一旦流出,就再也停不下来。
  像是将累积至今的所有情感一口气宣泄出来似的,柚子放声大哭。
  即使增强的雨势掩盖了两人的恸哭声,他们依然继续哭泣。
  持续不停地哭着,直到泪水干涸为止。





  柚子将意识从八年前拉回到现在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在吧台上托着下巴和遥说话。
  「喂,小遥。」
  「怎么了?
  遥停下手边的工作,看向柚子。
  柚子微微一笑:
  「没事。」
  「是吗?
  遥不在意似地继续工作。
  柚子微微地偏着头,瞇起眼睛。
  ——与小遥并肩战斗……击败烧钢之后……我就被任命为近卫了。
  紫乃宣布她破格擢升为近卫时,是从那天起一个月后的事。
  自那天之后过了一个月,柚子都没有再去见遥。虽然遥好几次主动来见她,但她都拒绝会面。
  因为,她若是看见了遥,一定会因为想起铜锣烧的事而哭出来吧,泪水想停也停不下来。
  那就是柚子拒绝与遥见面的理由。
  原本卫士不能拒绝星兽提出的见面要求,但是紫乃却没有因此而斥责她。
  但是如果被任命为近卫的话,就绝不可能不见遥,所以柚子在相隔一个月之后,与遥见了面。
  ——我明明一直拒绝与遥见面,但是他仍露出笑容迎接我。
  即使看不习惯,就算几乎像是面无表情,她仍能看出遥露出了笑脸。
  柚子一见到他之后,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泪水不争气地溃堤而出。
  当然,那也是回想起铜锣烧的悲伤所致。
  但是比起那份悲伤,柚子更感受到一种仿佛是与她丧失的半个灵魂相遇般的怀念——还有喜悦。
  ——小遥他……小遥与铜锣烧给了我一颗心。
  柚子奔向遥的胸膛,像铜锣烧死去那天,抽抽噎噎地哭泣着。
  她心想,才一见面就哭出来,遥一定感到很困扰吧。但是遥却没有推开她,而是温柔地拥抱着她,以身体与心灵接受柚子的泪水。
  柚子在遥的怀中哭泣,暗自在心里立下誓言。
  ——我要为了这个人而活。
  并非因为我是国见家的人,也不是因为紫乃强迫我,而是依自己的意志为了遥而活——
  即使是过了八年之后的现在,当日的誓言,依旧清晰地烙印在国见柚子的心里。
  柚子毫不犹疑地深信着,即便过了再长的时间,就算她死去了,这份心意也绝不会消失。
  「要喝咖啡吗?
  遥在亲手挑完咖啡豆之后开口询问。
  「好像也没有客人会来,稍微休息一下吧。」
  「嗯。」
  柚子点点头,挺直双手伸展着身躯。
  其实也没什么稍不稍微的,从开店到现在,柚子就只是坐在吧台椅上发呆,其实早就已经休息过头了,但是遥并不介意这件事。
  「我去拿茶点吧。」
  遥整理完咖喳丑之后,走进了里头的厨房,然后手上拿着一个纸盒走了出来。
  他把纸盒放在柚子面前,打开盖子。
  柚子不由得叫出声来。
  「这是昨天晚上早纪拿来的。」
  纸盒里放的是铜锣烧。只见一个个的铜锣烧,装在看上去像是纸又像塑料袋的白色袋子当中,整齐地摆放在盒子里。
  「我现在去泡咖啡,还是妳要喝绿茶?
  「嗯,咖啡好了。」
  遥点了点头,拿起铜制水壶准备烧开水。
  遥在咖啡厅煮给客人喝的咖啡,都是使用塞风式咖啡壶,但若是自己人要喝的话,大部分都会用滤纸冲泡。
  遥将水倒入水壶后打开火源,接着拿起装了咖啡豆的袋子。那些咖啡豆有别于刚才挑出不良品的生豆,是已经烘焙完毕的咖坠豆,然后他以手动磨豆机开始研磨起来。
  喀啦、喀啦。
  喀啦、喀啦。
  手动磨豆机研磨咖啡豆的声音在咖啡厅里回荡着。
  对于电动磨豆机研磨的声音,柚子只觉得吵杂而感到厌恶,但她很喜欢听手动咖啡机研磨咖啡豆的声音。
  不过,只要磨咖啡豆的人是遥的话,不管是电动的还是手动的,在柚子听来都觉得是天籁之音。
  柚子陶醉在咖啡豆研磨的声音当中,朝着铜锣烧伸出了手。
  她撕开白色袋子,凝视着铜锣烧好一阵子。
  ——真是好久没吃铜锣烧了呢……
  虽然柚子并不是从铜锣烧死去的那天起就不再吃铜锣烧了,但她确实已经多年没再品尝过。近来吃的都是遥亲手作的西式点心,已经很久没尝过和式甜点了。
  咖啡还没煮好,柚子拿起铜锣烧一口咬下。
  可能因为她方才正回忆起八年前的往事,此刻吃起来既怀念又感伤,但心里也同时涌现待在遥身边的喜悦,让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当第一口融化在她口中之后,柚子对着遥说道:
  「喂,小遥。」
  「怎么了?
  遥停下了磨着咖啡豆的手,视线落在柚子身上。
  「我最喜欢你了。」
  对于柚子说的这句话,遥不感到诧异,也不觉得腼腆。
  他只是静静地笑着回答:
  「谢谢。」
  柚子嘻嘻笑了一声之后,大口大口地咬着铜锣烧。
  如果有谁不知好歹在此时来访——若是有人胆敢在这时候打扰他们的两人世界的话——即使是来店里消费的客人,她也要将对方千刀万剐。
  她心里这么想着。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1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7-5 10:51 编辑



  特别篇 直到人生结束时

  青年坐在房间的角落里,闭着双眼。
  但他并没有在睡觉。
  如果照射着房间的是温暖的阳光,或许会让人不小心睡着也说不定。但照射着这间房间的是经由采光系统撷取的半人工光线,在亮度与暖度上都比不上真正的阳光。
  尽管如此,青年仿佛正作着好梦似的,脸上的表情十分安详。
  唧铃铃铃铃铃。类似闹钟的铃声贯穿他的耳膜,青年徐徐张开眼睛,望向门扉。
  那是一扇与房内粉红色墙壁非常不协调的铁门,也是这房间中唯一的一扇门,不过却是那种无法从内侧开启的设计。
  也就是说,这名青年——并非自由之身。
  伴随着沉重的声响,铁门被打开,一名男人走了进来。
  那名身材魁梧但面容和善的男人一和青年对上眼,就将他抱在腋下的纸箱放在手掌上向青年举高。
  「你要求的资料。」
  男人是『院』的中央区域内,第一类监狱的看守者。他的工作是负责监视与照顾被囚禁在此的污秽者。
  「啊,比留间先生。」
  青年微笑地站起身,两手抓了抓天生的银发,缓缓走向那个名叫比留间的看守者。
  青年的银发原本长及腰部,自从他成为囚犯之后,每个月都会固定剪短。
  「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么一来,我的工作就能继续了。」
  比留间单手将纸箱递给那名青年,青年以双手接下。那个纸箱沉甸甸的。
  「嘿咻。」
  青年将纸箱放在一旁后,又再次道谢:
  「真是太谢谢你了。」
  「还有其它需要的东西了吗?
  「目前没有。」
  青年微笑着回答。
  青年的双眸是细长的丹凤眼,笑起来像只狐狸似的。
  「外头天气很好喔。」
  比留间也露出笑脸。
  尽管青年是污秽者,比留间却毫无警戒神色,那是由于他相信那名青年的缘故,相信他不会做出逃跑的举动。
  而且就算青年想要逃出去,也不可能会成功的。
  那是因为现在这名青年完全没有战斗能力的关系。
  「这可真让人羡慕啊。我已经待在地底下三年……最想念的果然还是阳光啊。」
  「别这么说,你很快就能出狱啦。你能够移动到第一类监狱来,也不只是因为你在工作上表现很好,最重要的是他们认定你确实真心悔改啊。」
  「是啊……我真的一直在反省。觉得报仇根本无法获得什么……」
  青年脸上的微笑,笼罩上一层阴影。
  「你能那么想就很了不起了,很少有污秽者会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过。」
  「嗯……虽然我一开始也经常埋怨,甚至对自己被囚禁感到怨恨……但我现在却认为,这是能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宝贵机会。」
  「加油吧!」比留间露齿一笑,以他粗糙的手掌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谢谢你。」
  比留间又再度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而后走出房间。
  当铁门再度关上时,青年——九条政宗瞇起细长的眼睛,咯咯地发出轻声的蔑笑。
  九条政宗虽然被囚禁在『院』中,不过他并不是兽人。
  政宗与他父亲都是妖术师,而且同时也都是污秽者。
  九条政宗的父亲名叫九条政亲。
  政亲是隶属于『院』的妖术师,同时也是研究魔物的第一把交椅,但是,由于他直接拿人类作实验,甚至当作魔物的饵食,因此被视为污秽者而遭到『院』的处刑。
  负责处决他的人,正是当时身为兽圣候补的红狼·都筑静华。
  政宗为了替父亲报仇而想杀了静华,但他的报仇以失败告终,自己也被送至『院』。
  虽然『院』以往对于污秽者会毫不例外地处以死刑,后来因为『长者』的世代交替,他们也改变了方针。
  但是『院』并非完全废除死刑,而是给予真心悔改的人回归社会的机会。
  只是政宗虽然免于死刑,却得一辈子待在监狱里,而且魔力也遭到了封印,让他再也无法施展妖术。
  政宗最初待的地方,是比现在更底层的地下石室。那里没有采光,而且即使是在炎热的盛夏,室内气温也不到十度。当时,政宗总是靠在铁栅栏上不停地埋怨。
  但是经过了一个月之后,政宗不再怨慰不已,只是毫无生气地低头坐在角落。在那之前,只要每次看守者来,他甚至还会扑向对方口出个言并破口大骂,但这些举动也都突然消失了。不管看守者对他说什么他都不予响应,也完全不吃任何东西,日渐消瘦,身体变得很衰弱。
  某一天,政宗突然对拿伙食过来的看守者说出「我真是愚蠢」这类反省的话,然后数周后终于开始进食。
  之后,政宗只要一遇到人就会开口说出反省的话语,表情也变得平静安详,也会与看守者闲话家常。
  为了考验政宗是否真心反省,『院』指派给政宗一份工作,同时藉此确认他是否有心悔改。
  『院』让他解读记载了失传妖术的文献。
  身为妖术师的政宗,在实力与知识方面都是一流的,尽管他的魔力被封住,也不表示他拥有的知识会跟着流失。
  接着,政宗以超越『院』要求的水平完成这项工作。
  『院』非常赞赏政宗的工作态度,同时也认定他的反省是发自内心,因此将政宗从原本的第二类监狱移王距离地面较近的第一类监狱。
  『院』有第一至第三共三种类型的监狱。
  基本上,污秽者几乎都会先被囚禁到第二类监狱:然而若判定污秽者是真心悔改,且未来也有重回社会的价值时,就会将他们移监到第一类;能移到第一类的污秽者人数相当稀少,三年未必能出一个。大多数的污秽者不是因为尝试逃狱而又被处刑,就是毫无反省之意,而被移送到最下层的第三类监狱度过余生。
  政宗就算被移送到了第一类,『院』仍旧命他继续从事编集魔物生态或妖术等相关文献的工作,而政宗也都认真地完成了。
  不论由谁来看,都会觉得政宗是真的有心改过向善。
  他报仇失败之后,被『院』囚禁已超过三年,也有人开始讨论释放他的事——

  政宗边咯咯地狂笑着,开始用双手的指甲抓起自己的脸颊和头部,他那久末接受日晒的肌肤显得苍白,轻轻一抓,就会浮现极为清晰的红色抓痕。他继续抓,最后甚至抓下一层皮而渗出血来,政宗却仍旧笑着,继续猛抓。

  不管由谁来看,都觉得政宗是一副真心悔改的样子。
  他看来已经不再怨恨任何人。
  他看来沉稳理性。
  其实,政宗根本毫无反省之心,
  虽然脸上总是挂着沈稳理性的微笑,但其实他的内心每天都燃烧着憎恨之火。
  ——功刀直纯……功刀直纯……
  政宗脑海里浮现的并不是父亲的仇人都筑静华,而是阻挡自己报复她的那名红狼青年的脸庞。他不断喀喀喀地磨咬着门牙。
  他没有出声咒骂,只是在心中不停诅咒。
  他不出声的理由有两个。一个是不让装设在牢房四个角落的窃听器收到他的声音。
  另一个理由便是,他要以沉默的方式,避免将心中的憎恨宣泄出来。
  ——快了……就快了……
  他不打算一直待在这种地方,也不打算等到获得释放那天。就算获得释放,魔力当然还是会被封印住。如果身上没有魔力,便无法让现在已经成为兽圣的功刀直纯落进地狱。
  为了复仇,政宗就只能以自身的力量破解那道在囚禁时加诸在他身上、令人厌恶的封印魔力之术。
  政宗知道破解的方法。
  政宗继续磨咬着牙齿,接着开始搔抓起自己的头。当他拔起天生具有光泽的银发时,连头皮也开始渗出血来。
  破坏它!
  那是不施展魔力而直接破解封印魔力之术的唯一方式。
  封印魔力之术是一种妖术,性质近似催眠术。也就是说,那是将『我已经不能再使用魔力』的念头化成强烈的暗示,然后再灌入精神层面,进而封印魔力的一种术。
  只要明白了那是暗示,那么这招妖术似乎就失去作用了。但灌入暗示的地方,却是在精神层面中最深处的位置。所以就算明白了那是暗示,仍无法完全地阻止它产生作用。
  不过若是精神层面本身被破坏的话,那么暗示也会跟着消失。
  成为囚犯之身后三年——
  政宗每天都透过诅咒直纯来进行破坏。
  政宗装出一副悔过向善的诚挚模样,也是为了让他的憎恨之火燃烧得更加炙烈。
  他根本不想与狼人看守者笑嘻嘻地对话。为了『院』奉献自己在妖术及魔物上的知识,他更是百般不愿。对他来说,那些工作只会带来让人厌恶的压力。
  但是那种压力其实也很好,可让他的憎恨之火烧得更加凶猛。
  政宗将指甲里沾满了鲜血与皮屑与十根手指塞入嘴里,不发出声响地用力吸吮着,连唾液都滴落下来。然后他在脑海里想象着不停折磨直纯的画面。
  他想象自己剥掉了直纯全身的皮、挖出他的眼珠、削掉他的鼻子、用火焚烧他的嘴唇、用棒子刺进他的双耳之中、把他手脚上的手指和脚趾一根一根折下拧断。
  「呜哈……喔哈……哇哈哈哈哈哈……」
  政宗以麦克风无法收到的气声狂笑,然后又以沾满唾液的手指抓起头皮。
  政宗这三年来在心里埋藏的憎恨之火,如今仿佛要从体内进出似地熊熊燃烧着。
  然后,这一天终于到来。

  两天之后。
  深夜两点多。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政宗坐在矮桌前阅读前天看守者带来的资料时,突然起身发出高亢的笑声。
  他的双脚站在矮桌上,转过身子,挑衅似地朝监视摄影机竖起中指,吐出舌头。
  「喂喂喂——!喂喂喂——!
  他不停叫嚣,踩在桌上踢动双脚,并狂乱地挥舞着双手。
  「我先行告辞了!
  他将眼睛瞪得如铜铃那般大,仰头望向天花板。接着,他发出与方才那种高亢笑声完全相反的低沉咆哮。
  然后政宗彷佛下巴快要掉下来般地张大嘴巴,嘴里瞬间涌出闇黑。
  闇黑激烈地冒出,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响,但那闇黑并没有扩散开来,而是聚集在政宗与天花板之间,形成一道人影。
  虽是一道人影,却没有五官。它的脸庞与身体全像是涂上了一层墨似的,完全呈现漆黑状态。
  只见那道黑色人影缓缓降落,伫立在政宗的面前,然后黑色人影单脚跪下,恭敬地低着头。
  那道黑色人影比政宗高出两个头,即使采取单脚跪姿,也还是几乎等同于两个人的高度。
  政宗仍旧瞪大着眼,指向这个房间唯一出入口的那扇铁门。
  黑色人影起身之后,遵从政宗的指示,转身面向铁门,以如熊般的粗壮手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
  它的手臂绷射出红光,切断了地毯与地板,将铁门如同纸片般地打飞,连门后的墙壁也完全粉碎。
  那声巨响与冲击,不仅让政宗的牢房震了一下,甚至连地面也为之撼动。
  「好!!
  政宗边高举着左手在空中划圈圈,边用右手拍了拍黑色人影的背。
  黑色人影是政宗魔力的具象化。
  将释放出体外的魔力,随心所欲地化为人型或者是兽型——三年前政宗还办不到——但是,政宗从『院』交给他解读的文献当中,找出了这种妖术,并且顺利练成,
  当然,这是他初次尝试——却是极佳的完成品。

  



  「跳啊跳跳啊跳啦啦啦~~」
  政宗如他吟唱一般以轻盈的跳跃步伐来到走道上,黑色人影则紧跟在后。
  他在正前方与左右斜前方,看见与他方才的房间一模一样的铁门。而同样的铁门在政宗的房间两旁也各有一个,共计六间。
  距离地面最近的第一类监狱,仅仅只有六间牢房。尽管如此,牢房并不至于不够。补充一提,现在囚禁在第一类监狱里的污秽者就只有政宗一个。
  「怎么回事?
  政宗惬意地站在走道正中央。这时,一道强硬的男人声音,传入正「喔哈哈哈」笑着的政宗耳里。
  政宗缓缓地转身面对那名男人。
  只见那名看守者瞪大眼睛呆站在那里。不知他是因为跑下来时太过匆忙,还是完全没料到政宗竟然会逃跑的关系,他并没有变身为狼人。
  「九条政宗!这是……?
  「啊哈。」
  政宗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指向看守者——比留间。
  站在政宗身后的黑色人影瞬间窜过他身旁,以比眨眼还要快的速度站定在比留间面前。接着它扬起漆黑的手,划下前方比留间的人头。
  剎时,鲜血、脑浆和眼球一并溅上墙壁,地下走道中响起湿腻的声音。
  比留间的身驱失去头颅之后,往旁一倾,黑色人影顺手抓起他的手臂往走道的角落一丢。
  「辛——苦你了!
  政宗的嘴角滴着唾液,朝比留间的尸体敬礼。
  此时,此起彼落的脚步声嘈杂地在走道回响。
  三名狼人从走道尽头的转角冲进来。是一名红狼和两名灰狼。
  「怎么会……」
  「那是、比留间先生……吗……?
  「九条政宗,你这混帐……!
  三名狼人浑身充满杀气,然后摆出备战姿态。
  「如蝴蝶般飞舞、如蜜蜂般螫刺!
  黑色人影在听见政宗的话语之后,便化作一阵疾风飞窜而出。
  它瞬间越过与三名狼人之间十几公尺的距离,挥下双臂。
  两名灰狼的头颅顿时如石榴般飞向空中。
  迅雷不及掩耳地——黑色人影早在灰狼们的身体倒地之前便朝剩余的那名红狼挥出漆黑的手臂。
  但它的手臂没未贯穿红狼的头,而是划破了钢筋水泥的墙壁。
  那名红狼是功力一流的方术士,并未因同伴之死而惊慌失措。闪过黑色人影的一击之后,红狼迅即喷出火焰,狙击的不是那道黑色人影,而是在走道前方松懈下来的政宗。
  红狼瞬间就猜想到,这道黑色人影必是政宗魔力的具象化。那么,只要直接打倒政宗,那道黑色人影应该也会随之消失。
  政宗毫不闪躲,红狼射出的火焰在瞬间化成火球。
  「怎么样!」红狼没有张开防御用的结界,只是大吼着。
  但政宗被火焰包围住的时间却仅仅只有一瞬间。
  政宗没移动任何一步,也没有施展妖术。但是火焰却犹如遭人吹熄的蜡烛一般消失无踪。
  别说是身体,政宗连衣服也没有一丝损伤。
  红狼瞠大着眼,窜向前逼近政宗。
  既然火焰对他无效,就只能以钩爪撕裂他了。
  红狼挥出的利爪在昏暗的走道上闪烁着光芒,朝政宗的首级挥去。
  红狼感觉到自己的攻击确实命中了,但政宗的首级却没飞向空中。
  政宗的头不仅没被摘下,甚至皮肤连划伤的痕迹也没有。然而政宗明明和方才一样完全没有采取任何防御行动。
  「怎么可能!
  红狼诧异地喊道,随即跃向一旁。
  在这一瞬间,他完全忘记了那道黑色人影的存在。但偏偏就是这么一瞬间,竟成了他的致命时刻。
  站在他身后的黑色人影身影一闪,红狼的头颅剎时粉碎。
  红狼的身体往前倾倒,整个人跌落在地,颈部不断涌出血红泡沫。政宗则不停地用力猛踢着他的背部。
  政宗厌恶所有狼人,其中最深恶痛绝的就是红狼。无论是杀了他父亲的都筑静华,或是让政宗备尝艰苦的功刀直纯,都属于红狼一族。
  政宗不停踹着那名红狼的背部,直到脚部感到酸痛才满意地停手,接着他拍了一下黑色人影的胸口后,迈开了步伐。
  在这之后,不再有其它狼人追来,政宗与黑色人影就这么重回地面上,事情顺利得让他们感到无趣。
  政宗步出的地方位于中央区域的角落。虽然周围被高耸的杉木密密麻麻地围绕住、空间狭小阴暗,但政宗仍因为享受到从拘禁状态解放的快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尽管时节已经来到了四月底,但太阳一下山之后,山中的气温依旧寒冷。每吐一口气,眼前就有一团白雾。
  上半身只穿一件素色T恤的政宗此时全身微微发颤,但那并不是因为寒冷的缘故。
  政宗之所以颤抖,是出自于喜悦。
  「我来啦——功刀直纯——准备受死吧——」
  政宗对着夜空发出了疯狂似的——不,是已经陷入疯狂的纵声大笑。
  方才站在他背后的黑色人影,现在正停在政宗的身旁弯下身子。
  它背上啵的一声浮现两颗肿瘤。一开始,肿瘤只有拳头般大小,但眨眼之间变得如同孩童的头颅那么大,接着炸裂开来,闇黑从中喷射而出。
  合黑并未向外扩散,而是形成两片蝙蝠似的翅膀。
  黑色人影试探似地拍动了好几次翅膀后,将仍在疯狂大笑的政宗自背后抱起,然后飞向天空。
  虽然政宗由于气压的关系而感到呼吸困难,然而他的狂笑却不曾停歇。

  阴天。
  浓黑色的乌云密密麻麻地掩盖住太阳,虽然才刚过正午,天色却十分昏暗。
  雨水尚未落下,但空气已十分闷热。明明才四月底而已,却让人觉得像是已经进入了梅雨季似的,只要身体一活动,就会不停冒汗。
  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与他擦肩而过,一手拿着手机讲话,另一手拿着手帕频频擦汗。有只猫窝在停车场的一隅,不知是否湿气让身上的毛变得笨重的缘故,只见牠一脸不悦地舔起自己身上的毛。
  虽然直纯很耐热,不过他也和人类一样厌恶闷热感,此时他正卷着袖子走在街头。
  手上拿着今天的午餐,那是在便利商店买的便当和保特瓶装的绿茶。
  早餐与晚餐直纯大多自会己煮,而午餐则常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便当解决。
  他今天买的是葱烧盐味烧肉饭,原本直纯的目标是以健康为卖点、添加小麦和玉米的白饭、配菜也主要是烫青菜的五谷御膳便当,但已全部销售一空。
  由于雨一副要下不下的,让他不能清洗堆积已久的待洗衣物,连原本想吃的便当都买不到,让他不由得叹起了气。不过他的心情依然很好,难得没板着一张脸,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
  让直纯心情极佳的原因,在于他的左脸颊。
  他用没有拿着袋子的右手摸上左颊,感觉又是一阵刺痛。
  虽然直纯觉得疼痛,但他表情却不像是痛得扭曲,反而还「呵」地轻笑出声。
  直纯的左脸颊上有块面积不小的瘀青。
  那是今天早上修行的时候,被小圆的拳头击中所造成的。
  羽山学与本上圆。
  两人拜入直纯门下学习已经一年,而直纯当他们的对打练习对手,也已经超过两个月。
  这一天,学和小圆两人的连手攻击终于顺利地击中直纯。
  ——而且不只是小小的擦伤而已,而是确确实实的击中。
  那并非是直纯的一时疏忽,而是两人的程度已经提升到能确实击中直纯的境界。
  先前让他们彻底进行基础修行的成果,在最近终于慢慢地层现出来。
  尤其是小圆身为红狼的力量、学身为翠狼的速度,都出现了非常显著的成长。
  就算他做出了防御,小圆的攻击其冲击的力道仍然强到他连骨头也能感受到;而且学的脚程也变得非常之快,他不专心看的话有时还会跟丢。
  不过,若要指出他们不足的之处,那可就没完没了。但现在先让他们以搭挡的形式一起战斗,从中补足对方的缺点,并创造出新的优点。
  ——他们真是让人有所期待的孩子。
  直纯开始收弟子已经有两年半的时间——他至今大约收了三十名弟子左右,然而过了三个月还没逃跑的弟子,也只剩下学和小圆两人。
  由此也看得出直纯的修行的确十分严苛。
  对于兽人战士来说,不仅需要强健的躯体,也要求精神上的坚毅。
  如果内心太过于脆弱,很可能会沈迷于追求力量,进而堕落为污秽者。
  若想同时锻练身心,唯有忍耐严苛的修行。
  他自己也曾有过「如果总是那么严厉的话,该不会没人敢拜在我的门下吧」这样的想法。有一段时间,他很苦恼自己的做法究竟对不对。但当他看见学和小圆的成长之后,很庆幸自己能贯彻的一直以来的信念。
  不过也因为他们两人渐渐有了实力,从今以后他得要更谨慎地守护着他们才行。
  当一个人确实感受到自己变得强大以后,自然就会拥有信心。但拥有自信的人,有时会对比自己弱小的人萌生轻视心态,当那种心态无止境的扩大,就会堕落为污秽者。即使心灵没有腐败,有时也会因为太过自信,将自身的无谋误认为勇猛,甚至愚蠢地向自己毫无胜算的敌人挑战。
  ——也不能让他们太过开心。
  直纯一边这么想,一边又摸了摸脸颊上的瘀青。然后自然而然地瞇起眼睛。
  直纯现在身负极为重大的任务,而那项任务预定在最近正式执行。虽然包含学和小圆的事在内还不能松懈,但至少今天放松一下也无妨。
  他回到家之前,下意识地用食指与大姆指抚摸瘀青好几次。
  这里是市中心的新兴住宅都市区,搭JR线不用花到三十分钟就能抵达。
  在离车站较近的集中住宅区对面,是直纯居住的公寓。这栋公寓和他在成为兽圣以前就居住的并非同一栋,况且他所居住的城市本身就一直在改变。
  虽然一房一厅一卫的空间算不上好,但此处交通相当便捷,附近也有很多商家。这栋公寓是新盖的,房租也相对的比较高,但直纯成为兽圣——也就是『院』的干部之后,收入比起同世代的平均收入还要高出数倍,只要他有意愿购买,其实也买得起市中心的三房公寓,甚至有能力直接买一栋独栋房子。不过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一房一厅一卫的空间已十分充足。直纯不是上班族,因此也没必要住在市中心,而且比起住在市中心,住在城镇出任务也比较方便。
  直纯站在玄关前面,听见里头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但他并不讶异,直接旋转门把。刚刚出门时锁上的电子锁,现在已经是解除的状态。
  他打开门,在玄关入口处脱下鞋子——
  「啊,你回来啦。」
  厨房的方向出现一张直纯很熟悉的脸。女子一头飘逸的黑发,整齐地绑成了马尾,柔软地垂落在肩膀上。
  两人一对上眼后,她——都筑由花露出灿烂的笑靥。
  「妳来了啊。」
  直纯边说着话边走进走廊,约莫走个十步,就是客厅兼厨房的地方。
  「嗯,刚刚到。」
  由花转过身来,身上穿着围裙,手上拿着沾满了泡沫的碗盘与海棉。
  「真不好意思。」
  直纯向她道歉。
  由花正在替他清洗用完早餐后直接丢在水槽里的碗盘。
  由花在直纯出门的时候进入他家里,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因为她知道直纯家大门电子锁的密码。
  直纯现在所居住的公寓,比在成为兽圣之前的地方离由花家还要更远。
  以前直纯常常受邀到都筑家吃晚餐,但最近几乎都没去。
  在直纯接下任务,并从奈良的『院』回到东京之后,现在已经过了五个月了。但他与师父——也就是由花的母亲——都筑静华,仅仅见过三次面而已。
  除了距离变远之外,太过忙碌也是他很少再到都筑家的主要原因。不过,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由花。
  以前两人之间的关系仅是师兄妹,所以他可以经常造访都筑家,但现在两人的关系已不仅如此。因此由花的父母对于身为男人的直纯来说,已经意义已经完全不同,见面会让他觉得很尴尬。
  由花的视线停在直纯手上拿着的购物袋。
  「你出去买午餐吗?
  「嗯。」
  「是吗?那我就不用做饭了吧。」
  「嗯,不好意思。」
  由花笑着按下热水壶的按钮。她先洗净、绞干海棉,接着开始冲洗碗盘。餐具只有直纯吃早餐时的一人份,所以手脚利落的由花不到一分钟就能清洗完成。
  直纯走入起居室,正打算将购物袋放在玻璃制的桌子上时,瞥见一张明信片,似乎是由花故意把它放在桌子中央,好让他能确实注意到。
  直纯放下了购物袋,拿起那张明信片。
  在收信人直纯的姓名与住址底下,以红笔大大地写着『JAPON』几个英文字。下面又贴着写有『PRIORITAIRE』的蓝色贴纸。邮票上的文字不是日文,邮戳盖着的是『PARIS』的字样。那是一封从法国巴黎寄来的航空明信片。
  寄信人姓名是——佐和山安昙。
  横式的明信片的左半方有一段简短的文字,但他没有看那段文字,而是先翻到明信片的背面。
  明信片背面是一张照片,一群身穿厨师白袍的男女整齐地站着,而寄信的少女就站在照片正中央。
  那名少女也是一身厨师白袍,灿烂的笑容之中带着一丝腼腆。
  照片上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年龄不一,但看来起都是当地人,而少女那连在日本人里都算娇小的身躯,处在他们之中看起来更是小了一号。尽管如此,少女的存在感仍完全不逊于她站在她身旁的那些法国人。虽然所有人都露出笑脸,但少女的笑容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耀眼。
  「看来很有精神嘛。」
  直纯低语着,瞇起眼睛。
  那名站在照片正中央、同时也是寄出这封航空信件的少女,是一位让他非常怀念的人。
  那名少女正是佐和山安昙。现年十九岁的她,在两年半以前都还是隶属于『院』的兽圣。
  虽然安昙年纪比他小,但以兽圣的辈份来说,算得上是直纯的前辈,同时也是他初吻的对象。
  直纯注视着照片,以食指抓着眉间。
  两年半前——直纯才刚被任命为兽圣,在『院』总部才开始工作不久的时候,就和安昙搭档与魔物战斗。
  对极端怕生又总是低着头的安昙而言,那场战斗是她人生的转折点,个性也因而有所改变。
  她对任何人都不再感到害怕,而且也绝不会再低下头或者别开目光。
  安昙曾经说过,自己能够改变,都是多亏了直纯。她为了表示感激,唐突地夺走直纯的初吻。
  对于当时才刚与由花开始交往、还没有接吻经验的直纯来说,她的举动是一大冲击。
  安昙说那是直纯改变了她的人生,而给他一份谢礼。但若仅是如此的话,应该只要向他道谢就已经够了。即使要用亲吻表达谢意,一般也都只亲脸颊吧!但安昙的唇瓣却是贴在他的嘴唇上。
  也就是说,安昙的心意——早已超越了纯粹的感激。
  虽然直纯不擅察觉别人的心意,但都被人家夺走了初吻,当然心里也就明白了。
  一想起安昙的事,直纯再次回忆起她那湿软柔唇的触感,甚至接着还回想起她接连亲吻他时,压在胸口上那胸部触感和发丝的香味。
  安昙的胸部虽然不大,却出乎意料地的柔软,让直纯强烈地意识到男人与女人是截然不同的生物。她的发丝散发的香气,犹如卡士达奶油般香甜。
  这明明已经是发生在两年半之前的事,直纯的记忆却依然鲜明,多半是因为那是他初吻的缘故。
  直纯感到坐立难安,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又用手指来回搔着眉间。
  「安昙的笑容好灿烂喔。」
  直纯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让他略受惊吓地睁大眼睛。
  他转头一看,由花正站自己的身边。她将刚才因为洗碗而取下的戒指重新戴回右手无名指,一边低头看着那张明信片。
  那枚戒指朴素可爱,和由花给人的印象一样。那是直纯送给她的礼物。
  这份礼物,并不是由花开口要求,也不是直纯主动去买的。
  是静华叫直纯去买戒指送给由花的。
  (虽然由花毫无怨言地静静等着你,但也是她的心情也是很寂寞的。你偶尔也买个戒指之类的礼物送她吧。)
  去年夏天直纯还在总部工作,当他休假期间回到暌违已久的东京时,静华对直纯这么说。
  直纯心想,他曾经收过由花礼物,自己却没有回送她,因此觉得「的确,有必要以形式上的东西来表达我平常时的感谢」,所以便照静华所说的,送了由花一枚戒指。
  「她自己做的蛋糕获得认同了,一定很开心吧。」
  「蛋糕?
  直纯皱起眉头后,由花就偏着头。
  「你还没看她的留言吗?
  「啊、嗯……」
  这么说来的确是。于是直纯翻过明信片。

  『你好吗?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前阵子我设计的蛋糕,开始放在店里贩卖了,当然也是我亲手做的。
  于是大家就替我庆祝,这张照片是那个时候克雷特替我们拍的。
  他把照片做成了明信片的样式,于是我就直接拿去寄了。我也会再用邮件寄蛋糕的照片过去的。
  虽然我也很想让直纯与由花姐姐尝尝看,但可惜蛋糕有保鲜期限,没办法直接用寄的。
  我预计在今年夏天或者是年底时回日本一趟。届时有见面的话,务必要品尝看看我亲手做的蛋糕喔。』

  留言里写了这些内容。
  「他们认同佐和山的手艺了啊……」
  直纯极有感触地低语。
  「真厉害。」
  「嗯,真的很厉害。」
  佐和山安昙为了实现成为点心师傅的梦想,于是辞去了『院』的工作,前往法国——那是在两年半前,她夺走直纯初吻两个月后的事。
  安昙提出申请想辞去『院』的工作时,上层一阵哗然。
  当时由于历经七年长期与『樱之妖魔』对抗的关系,『院』已经失去了众多优秀的人材,所以对于『院』而言,失去安昙可谓一大损失。
  一开始,由于安昙门下还有弟子的关系,上层驳回了安昙的申请。但后来身为『长者』、同时也是安昙伯父的五堂恭市说道:「去者勿留是我的原则。若她要请辞的话,就让她辞了吧!」于是,在五堂恭市的爽快答应之下,安昙就毫无顾虑地前往了法国。
  在安昙离开『院』的数日后,直纯偶然遇见了五堂,他对直纯说:
  「这是第一次。这是安昙她第一次主动说出自己想要做什么。其实让她离开,我也感到非常地痛苦。对于身为『长者』的我而言,她的离开是一件让人惋惜的事:但对身为伯父的我而言,她主动提出要求,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改变了她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啊,直纯。因此她离开以后空出来的缺,就由你来补上了!你可要咬紧牙关工作喔!
  虽然直纯并非毫无异议,但他也觉得安昙能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勇往直前真是太好了。他自己也想声援她。
  所以当时直纯对五堂如此回答:「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填补多少空缺,但我会抱着粉身碎骨的觉悟努力的。」
  实际上,原本在安昙门下的弟子中,有三人后来转交给直纯,不过那三个人在一个月后就都逃跑了。那段时期,正是直纯对于自己的教导方式感到最为苦恼的时候。
  「安昙她开始称呼你直纯了呢。」
  直纯的肩膀震了一下,之后看向由花的脸庞。她那秀气的柳眉似乎微微皱了起来。
  「她在寄给我的邮件和信上,还称呼你为功刀先生唷……」
  「这、这是偶然吧。她寄给我的邮件上也都是写我的姓喔!
  此时,由花的眉毛明显地皱了起来。
  「才没那回事呢。对了,直纯你之前给我看安昙寄来的邮件时,那一封也是直接叫你的名字吧?
  直纯不由得「呜」地呻吟了声,不过由花只是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就在她的视线甚至让直纯开始感到刺痛时……
  「太好了。」
  由花的表情突然转为一抹微笑。
  「直纯你可以和安昙变得这么要好。」
  「咦……?
  「因为直纯是个粗线条的人,我一开始还很担心,如果我不替你们穿针引线的话,不知道安昙会不会很怕你呢,不过她现在和你变得这么熟稔,甚至还直呼你的名字,真是太好了。而且她去巴黎后还一直与你保持联络,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啊、嗯……」
  对于由花那天真烂漫的笑容,直纯的胸口感到一阵刺痛。
  由花她并不知道安昙亲吻了他这件事,他也不可能说得出口。
  「夏天或是年底时就能见到安昙了呢,真是让人期待啊。记得我们当初有约定过,我来烤饼干,她烤蛋白牛奶酥,然后大家一起品尝的,结果却没能实现……这次一定要让她吃到我亲手烤的饼干啰!
  直纯看着兴直米烈说着话的由花,胸口的疼痛感更加剧烈。他感到坐立难安,于是别开了视线。
  「啊,不过安昙她已经是职业级的点心师傅了呢。或许她会觉得我这个外行人烤的饼干不好吃吧。」
  「应该不会吧。都筑烤的饼干非常好吃,佐和山她也一定会喜欢的。」
  「直纯这么夸我,我好开心喔——啊,我该走了。」
  直纯将视线移回由花身上时,她正看向墙壁上的挂钟。
  「去学校吗?
  「嗯。」
  由花大学毕业之后,转而就读专门学校的设计系。未来想从事CG的相关工作——那是她现在的目标。由花说自己是受了目前非常活跃的插画家父亲——夏彦的影响。
  从由花住的城镇到位于市中心的学校,只要搭乘一次JR就能抵达。直纯居住的城镇正好位在这两地中间,因为这里尚在定期月票的可用范围内,所以她常常在去学校之前或者是回家的时候,顺道来直纯的公寓拜访,也常常在这里过夜。
  「回程时妳也能来吗?
  「可能不行。因为交作业的期限是明天,今天如果不早点回去努力的话,可能就赶不出来了。」
  「是吗?
  两个人一面聊着,一面走向玄关。
  「那么,我出门了。」
  由花穿上鞋子后,拿起放在鞋柜上的塑料盒抱在胸前。
  「嗯。」
  由花虽然说她要出门了,但却没有走出去。她正面对着直纯闭起眼睛。
  面对直纯的沉默不语,她闭着眼说道:
  「今天轮到直纯了啰。」
  「啊、嗯……」
  直纯一脸复杂的神情。
  由花仍旧闭着眼睛。
  因为她正在等待。等待直纯亲吻她。
  两人在道别时,一定会由某一方亲吻对方。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协议。但虽然说是协定,却是由花她自己说了算的。
  星期一、三、五、日是由花亲他,二、四、六则是轮到直纯。
  直纯吐出一口类似于叹息般的气息之后,将嘴唇轻轻地印上由花的唇瓣。
  由花的笑靥,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幸福感。虽然由花总是笑脸迎人,但在面对直纯时露出的笑容还是格外的不同。
  「那么,我出门了。」
  由花再次这么说道,这次真的走了出去。
  直纯皱起了眉头,脸羞得像是熟透的蕃茄般火红。
  「还是……来吃午餐吧……」
  直纯回到起居室之后,打算作个深呼吸,好冷却脸上的热度,这时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安昙寄来的明信片。
  「……」
  虽然只是一张照片,但照片里的安昙,看见他亲吻由花的场面了。
  尽管只是张照片,根本不需要在意,但是直纯此时的心情,却是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把明信片放到桌子上。
  直纯喀沙喀沙地掀开购物袋,从里面拿出便当和绿茶。
  他也没有开电视,就这样默默地吃了起来。
  不到十分钟,直纯连配饭的酱菜也吃得一干二净,接着一口气喝掉保特瓶里剩下的半瓶绿茶,然后靠在沙发上。
  直纯微微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佐和山安昙的脸。
  他睁开双眼,伸展身体,再次拿起安昙寄给他的明信片。
  他凝视着背面的照片——那名站在正中央微笑的少女。
  他觉得她的表情开朗自然,由花刚才也这么说过。
  在安昙离开日本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也不曾从电话里听到彼此的声音,不过他们偶尔还是会透过电子邮件联络。虽然她寄来的信上有时会附上照片,但照片里的大多是她在那边结交到的朋友与巴黎的风景。要像这次寄来的明信片一样,附上出现她自己身影的照片,这还是第一次。
  从她寄来的照片和信件的字里行间,都可以感觉到她在巴黎的生活很充实。
  他凝视着安昙的笑容,想起了那一天——
  不是安昙亲吻了直纯的那一天。
  而是直纯亲吻了安昙的那一天。

  「我想辞去『院』的工作。」
  在安昙与和她有一番纠葛的魔物·黑星战斗之后,过了两个星期,安昙说出了这番让直纯不禁瞠大双眼的话。
  直纯已相隔两周没与安昙见面了。两人在与黑星战斗完、也是安昙亲吻直纯的那一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
  并不是两人没有机会见面,而是直纯在躲着安昙。当然并不是因为他讨厌突然亲吻了他的安昙,而是因为觉得很尴尬。虽然这理由对于男人来说真的是很逊。
  即便如此,如果再这样一直躲避下去的话,只会让人误以为他讨厌安昙。而且只要两人同为兽圣并生活在同一个区域内,以后也一定会不期而遇。虽然他也可以等到那时候再说,但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不像男人了。
  这么说来,也只能自己先去见她了。
  在直纯下定决心的时候,安昙突然寄了一封主旨是「想和你见面」的电子邮件。
  她指定的会面地点,是在『长者』所居住的紫宸殿中庭。能进入紫宸殿的,只有上级干部与少部份获得特许的人,身为兽圣的直纯和安昙,当然也能够自由进出。
  直纯在约定时间的五分钟前先来到中庭,安昙是则在约定的时间准时抵达。
  在她点个头打完招呼后,就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辞去『院』……的工作?
  对于那超乎预想范围的话语,直纯只能呆呆地重复反问。
  「是的。我想辞掉『院』的工作去法国。」
  果然也是个超乎预想范围的答案。
  「法国?
  「是的。」
  「妳在说什……」
  「这是为了实现我小时候的梦想。」
  「梦想?
  「是的。」
  安昙微微一笑。
  「我一直憧憬着成为一名pitissier。」
  「pa……什么?
  「pitissier。这是法语,点心师傅的意思。」
  直纯在心中「啊!」了一声。
  虽然他没有尝过,不过曾听说过安昙的兴趣是做点心。
  「妳为了要学习做点心的技术,所以要到法国去……是这样吗?
  「是的。」
  「呃,但是……」
  他虽然理解了安昙她拥有想要成为点心师傅的梦想,但是辞去『院』的工作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院』现在正因人材不足而相当苦恼。若安昙离开的话,她的出缺不容易找到替补。
  而且直纯也觉得这样很可惜。安昙她身为战士的本领比直纯还高出数倍,甚至还能当他的指导师父。
  这样的她竟然选择不再战斗,要转换到截然不同的跑道上,他的内心不由得感到抗拒。
  「我明白功刀先生你想说的话。上级干部不会接受,伯父也有可能会反对吧。但是,就算伯父持反对意见,我也不会放弃。即使花上好几天,我也要说服他们。」
  虽然她的口气沉稳,但能够从中感觉出她坚定的意志。
  「但为什么突然要……」
  安昙摇了摇头。
  「我老早就在盘算去法国的事了,可是总是下不了决心……」
  直纯心想的确是如此。上层的人既不可能接受,而安昙又是超级怕生的人。他也不觉得她一个人有办法远渡重洋在异国生活。但是——
  「妳现在终于下定决心了?
  「是的。」
  安昙点头微笑。
  「多亏了功刀先生。」
  「我?
  直纯皱起眉头。
  「是因为和黑星的战斗……吗?
  安昙点点头。
  「经过那场战斗,我才得以知道我的弱项与强项。」
  两个星期前,直纯和安昙奉『长者』直接下达的命令而与之战斗的魔物——黑星,其实就是安昙师父的仇敌。
  虽然安昙平常都畏畏缩缩的,但一到战场上就会展现出如巫女般的凛然姿态,不过她面对黑星时却无法保持冷静。
  由于安昙无法阻止她的师父在她眼前惨死,当时的后悔与无力感加上对于黑星的恐惧,深深地烙印在安昙心中。在第一次战斗时安昙倒了下来,更让她内心的伤疤再度被揭开来,最后甚至失去了斗志。但后来在直纯的劝说鼓励之下,安昙决定与黑星再次对战,并且凭着自己的力量,独力打倒了黑星。
  「那场战斗,是个很大的转折点。可是不仅仅只是那次而已。」
  直纯皱着眉头,等待安昙接下来要说的话。
  「功刀先生,你是以哥哥为目标,才会不断努力修行的吧。」
  「嗯。」
  「功刀先生专心修行的模样……我曾经看过好几次。」
  「……」
  「功刀先生总是严肃得令人害怕……但是,在看着你努力的身影时,我不禁开始觉得这真令人羡慕。」
  「羡慕……?
  「是的。功刀先生有明确的目标在,而且每天都为了这件事而努力,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但是我明明有着想要成为点心师傅的梦想,却没有勇敢地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
  直纯没有打断她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我并不讨厌修行,也为自己身为兽圣而感到骄傲。然而让我想要笔直前进的道路,并不是这一条。」
  「这样啊……」
  直纯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安昙具有同类之中也相当罕见的战斗天份,不过才能往往不一定与本人的期望一致。
  「而且——」
  安昙的微笑带有淡淡的忧郁。
  「如果我再继续待在功刀先生身边,我……一定会无法放弃功刀先生……」
  「佐和山……」
  「我喜欢功刀先生,但是我也同样喜欢由花姐姐。虽然我在两星期之前做出那种事,让功刀先生十分困扰……但我是真心希望你们两位能得到幸福。所以——」
  直纯内心感到一阵沉重,他微微垂下眼睑。
  「请你不要摆出那副表情。」
  听她这么一说,直纯吃惊地拾起了头。
  这个时候别开目光的话,会让安昙误以为她的心意让自己感到很困扰。
  安昙的微笑中已不见忧郁。
  她漆黑的双瞳,温柔地注视着直纯。
  「佐和山……」
  直纯尊敬身为同僚的安昙,也对于身为朋友的她抱持着好感。安昙喜欢上他,让他备感高兴与光荣。
  直纯想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她知道。
  「佐和山……我……」
  但是如果直接以言语表达,不但让人觉得庸俗,而且又像是虚情假意,因此直纯心里踌躇着,怎么也说不出口。
  除了言语以外,要怎么做才能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知道?
  虽然直纯自己也很意外,但他在思考数秒之后所采取的行动,与两个星期前安昙所做的事一样。
  他伸手探向安昙的额头,撩起她的浏海。
  虽然安昙的表情流露出疑问,但她一动也不动。
  直纯微微地弯下腰,将唇瓣贴上安昙白皙的额头。
  他可以感觉安昙屏住了呼吸。
  直纯的嘴唇离开后,也缩回撩起她浏海的手。
  过了半晌之后,他望向安昙的脸庞,与她的双眸对望。
  「我会为妳加油。不管佐和山妳要去哪里,或是妳要往哪条道路前进。」
  安昙一脸惊愕地想说些什么,不过她微启的唇并没有吐出任何话语。
  相反地,她以灿烂耀眼的笑脸回应他。
  她的眼角闪烁着泪光。
  隔天,安昙想要辞去『院』的工作的申请已传到了上层干部那边。
  原本直纯心想,如果上级干部和五堂也全都反对的话,他打算替安昙说话。可是,出乎意料的,五堂非常干脆答应安昙的请求,所以直纯没必要亲自出马。
  过了一个月后,安昙踏上旅途的日子终于到来。
  由于安昙的母亲会在机场替她送行,因此直纯只在宿舍前面和她道别。
  让人吃惊的是,据说安昙在法国那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虽然她也学了点法语,但光是念一些短句就已经很吃力了。
  虽然她突然决定出国的举止似乎太过有勇无谋,不过直纯的心中坚信,对现在的安昙来说,不管她去哪里都能成功。
  「那么,我走了。」
  「嗯,保重啊。」
  「直纯你也多保重。」
  两人露出了笑容,彼此对望。
  从安昙将自身的决心告诉直纯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呼直纯的名字。
  虽然两人不是恋爱关系,但以朋友的角度来看,这正是彼此之间的距离更加贴近的证明。
  直纯甚至对与佐和山安昙这名坚强的少女成为知己般的好友感到骄傲。
  「请你一定要让由花姐姐幸福喔。」
  安昙留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院』——离开了直纯的身边。

  (请你一定要让由花姐姐幸福喔。)
  ——都筑她……吗……
  直纯注视着安昙的照片,脑中浮现出由花的脸庞。
  让由花幸福。安昙说这句话的时候,带有怎样的含意呢?虽然他不太可能推测出正确答案,但一般说到男人让女人幸福的话,通常都是指结婚吧。
  直纯二十二岁,由花小他一岁,也就是二十一岁。在这样的年纪结婚的话,似乎还嫌年轻了点,但也不至于太早。
  最近这几个月——尤其是回到东京的这段日子,他经常在思考与由花结婚的事。其实,对于开始考虑结婚的自己,直纯比任何人都还要感到意外。
  对于每天只知道埋头修行的自己而言,结婚似乎是件与他最无缘的事。不过直纯意识到自己想要与由花结婚,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虽然直纯会这么想的理由有好几个,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曾经分离两年以上。
  直纯与由花是在两年半之前从师兄妹的关系转变为恋人。同时,直纯也被任命为兽圣而离开了东京。
  虽然在道别的前一日,由花不禁哭了起来,但直纯对于那次的分离感触并没有那么深刻,因为并不是一辈子都要分开。奈良与东京之间的距离,如果想见面的话,随时都可以见到。
  但是当两人真的分隔两地以后,他又思念起那段与由花一起在东京生活的日子。
  由于直纯早年失去双亲,哥哥又在呵血之圣夜白时过世,他一直是一个人。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很习惯一个人了——
  ——不……正因为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所以才更不能忍受吧……
  在认识由花以前,他每天都过着修行直到天亮的日子。虽然很充实,但他只是一味地杀伐,现在回过头去想,直纯觉得那时的自己内心真是狭隘,老是只会瞪着同期的伙伴们,并没有欢笑的记忆。
  认识了由花之后,他还是每天都沉浸在修行之中,不过已经开始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修行以外的事物。天空蔚蓝的时候他会觉得心情很好、悠哉地泡澡时他也觉得很舒服。与他人接触也是,他以前只会觉得很麻烦,但后来却开始感到开心。
  由花身为他的师妹、对手,以及最亲近一个异性——她对于直纯所造成的影响难以估计。
  由花简直是彻底改变了直纯的人生观。而她现在甚至是直纯考虑结婚的对象,不仅是人生观而已,她也改变了直纯的人生。
  对于功刀直纯而言,都筑由花这名少女的存在意义便是如此重大。
  虽然他两年半前毫不迟疑地接下在奈良工作的任务,但若是现在又有一份要分开他与由花的任务的话,他会非常困扰吧。
  ——我还真没志气啊……
  「若能和由花成为夫妻的话、能和她成为一家人的话……」他最近思考这些事情的时间骤然增加。
  ——家人……吗……
  兽人中有很多孤儿。而早早失去亲人的兽人们,概括来说有着早婚的倾向。
  直纯也不例外。
  ——但是……
  他虽然考虑着结婚但又无法下定决心的理由,有两项。
  其中一个不用说,就是由花她的心意。
  他可以确实感受到她非常喜欢他。虽然他并不是抱持着轻浮的心态与她交往,但她应该还没有考虑到结婚这件事。
  而且——
  ——我的工作本身也是个问题……
  直纯是属于『院』的狼人,也是兽圣。他的本分就是战斗,且常常会有生命危险。其实,他也不只一次身受几乎致命的重伤了。
  此外,直纯现在又有任务在身。不是比喻,也绝非夸张,那是一项关乎人类存亡的重要任务。丧命的可能性比以往还要高。
  在这种时候他根本不能结婚。
  就算他能平安无事地完成这次的任务,但只要还隶属于『院』之下,他的生命就不可能没有危险。
  会有女人想要一个随时有生命危险的男人当她的丈夫吗?
  尽管如此,他也完全没有打算辞去『院』的工作。虽然他既害怕战斗又不想早死,但他仍觉得对于自己面舌战斗是他的天职。
  或许安昙自己人生追求的道路并不在『院』,但直纯所寻求的人生道路,就是他现在正在走的这一条。
  ——像我这种人,或许没有资格拥有家庭吧。
  正因直纯是个可能没有明天的人,所以他才深深地认为自己需要绝对不能死的理由。
  直纯闭上眼睛,思念起已故的双亲。
  同样身为『院』的狼人的父亲和母亲,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结婚的呢?
  纵使他们是亲人,仍是不同个体。虽然他能透过推测得知别人的心情,不过他猜想父亲和母亲一定也是因为无法预见未来,而想寻求「家庭」这种稳固的羁绊吧。
  直纯睁开双眼,把明信片放在桌上,然后从裤子口袋掏出皮夹打了开来。在塞了定期月票的地方摆放着由花的照片。
  那是在两年半前,由花寄给他手织围巾时附上的照片。虽然当时的她是绑着马尾的造型,但灿烂的笑容依旧不变。
  现在直纯仍将两年半前的照片珍藏在皮夹里,可见这张照片对他确实有很重大的意义。
  在两人分处奈良与东京两地的那段期间,每当他在修行完毕,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间的时候,或者情绪无法平静的时候,只要看着那张照片,直纯就能冷静下来,并且涌出一股明天要继续加油的气力。
  不论是相隔两地的两年前,还是如影随形的现在,对于直纯来说,由花是无人可比的重要支柱。
  直纯希望由花从今以后也能一直支持他,希望她成为自己的支柱。
  不管他要不要求婚,而他也没有必要在这时立刻下好决心,但他觉得再拖下去的话,决心和觉悟就会愈来愈薄弱。
  (请你一定要让由花姐姐幸福喔。)
  两人朝夕相伴的未来,或是不在一起的未来。虽然他不知道对由花来说哪个才是真正的幸一福,不过,既然他毫无头绪,倒不如就相信两人朝夕相伴比较幸福吧。
  直纯彷佛面临战斗似地握紧了双拳。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1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7-5 11:04 编辑

  两天之后的星期六,直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独自到商店街去。
  虽然他已经决定要去哪一间店,但一直无法下定决心走进去,因此在人群之中晃了数个小时——等到夕阳开始西斜的时候,直纯终于打开了店家大门。
  他一踏进店里,一阵强烈的窘迫感马上涌了上来,让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直纯走进了一家珠宝店。对于直纯这样的人来说,这种类型的商店是最难鼓起勇气走进去的店。这是活了二十二个年头的直纯第二次定入珠宝店。
  「欢迎光临。您好~~」
  直纯在门口附近磨蹭的时候,突然有声音传来,让他差点反射性地摆出备战姿势。
  向他出声的是一名——看起来——还相当年轻的女店员,女店员站在直纯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直纯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店员往他走近,甚至还对他打起了招呼。
  「这位客人,您又再度光临本店了~~」
  女店员脸上挂着温柔可人的微笑,也就是所谓的职业微笑这么说着。
  「妳还……记得我?
  直纯微微地瞪大了眼。
  这间珠宝店确实是之前直纯与由花一起来过的店。
  「是的。您在去年夏天时和女朋友一起来,而且还买了一枚粉红钻戒呢~~」
  直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名店员。虽然她娇小又瘦弱,但挺得笔直的背脊及脸上让人忘却烦恼的笑容,那种存在感非常奇妙。不过直纯却对她的长相没什么印象。
  「上一次也是由我八嶋为您们介绍的哟~~」
  直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虽然他不记得眼前这个名为八嶋的女店员的长相,不过她那像是卡通人物的嗓音,还残留在他脑海的一隅。
  ——她居然还记得将近一年之前,而且仅仅只来过一次的客人的长相,以及买过的商品,该说真不傀是专业人士吗?
  直纯打从内心感到佩服。
  「啊哈哈~~当然不可能会记得全部的客人啊!
  女店员像是看穿他想法似地说道。
  「那是因为你们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啊~~」
  「印象?
  「是的。因为客人您长得又高又帅~~」
  直纯皱起眉头,嘴唇向下一撇。
  他并不是在生气,只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他原本就是一张扑克脸,又不太会笑,害羞时表情就会变成那样。
  「而且啊,和您一起来的女朋友也长得好可爱喔!你们真的是一对绝配啊~~」
  虽然直纯的表情看起来像在生气,但女店员不知是否知道那其实是他害羞的表情,继续说着赞美的话:
  「我那时候就一直觉得好羡慕喔~~」
  尽管女店员显然是在说客套话,但受到别人称赞时,心情当然不至于觉得不好,直纯勉强地露出了微笑。
  「那么您今天想要找什么东西呢?
  「啊、呃……」
  「今天女朋友没有一起来喔?也就是说,客人您是要送她生日礼物啰?
  「不、不是的。」
  「嗯……不是生日的话……那么,以这个时期来说,是庆祝就职成功~~之类的?
  直纯摇了摇头。
  「也不是庆祝就职成功的话……啊啊,我知道了!你劈腿的事被发现了吧?所以想让生气的女朋友开心起来——」
  「怎、怎么可能!
  直纯不由得大喝一声,女店员的职业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人家开玩笑的啦。」
  女店员故作撒娇地说。她原本声音就很像卡通人物了,又用撒娇的口吻说话,让人不禁觉得耳朵发痒。
  ——这个女店员……反客为主了……
  直纯觉得已经被她完全掌握主导权了。
  回想起来,上次和由花一起来的时候也是,完全被这个女店员牵着鼻子走,结果买下了一枚完全超出预算的戒指。
  但因为由花非常开心,因此就算大大地超出预算也是有它的价值,所以他这次又再度光临这间店。
  「不是因为生日,也不是庆祝就职成功,又不是为了言归于好的话,那么答案就只剩一个了~~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啰,客人您要找的是订婚用的戒指吧~~?
  「……」
  直纯不发一语,女店员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是……订婚戒指吗?
  女店员直盯着他看。
  「我是、是有这个打算……没错啦……」
  霎时,女店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
  「订婚戒指!是订婚戒指吧?
  「啊、嗯……」
  「客人您已经求婚了吗?
  「这、还没……」
  「也就是说,您要在求婚的时候送?
  直纯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已经决定要求婚,但昨天一整天都烦恼着要怎么给她订婚戒指。
  他常常在电影和连续剧的情节里,看到男方都会事先准备好戒指,然后在求婚的时候递给女方,但他在网络调查了一下后,又发现最近和求婚对象一起去买戒指已渐渐成了主流。的确,若男方自己一个人选的话,或许买的戒指不合女方的意,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不过,据说还是有很多女性希望在男方开口求婚的时候,同时收到一枚订婚戒指。
  烦恼到最后,直纯选择自己一个人去买。虽然他心里也有给由花惊喜的念头,不过,最主要的理由是他想藉由买戒指的举动,让自己不再有任何犹豫。
  「订婚戒指的话,请放心地让我八嶋美加,发挥担任珠宝店店员六年又七个月的经验与知识,巨细靡遗地为您介绍一番吧!请往这边走!
  女店员一反方才闲话家常的口吻,声音也变得充满活力,带着直纯往店里头去。看起来像是浑身充满了干劲,还把制服袖子给卷了起来。
  「我在帮忙客人挑选订婚戒指的时候最热血沸腾了,虽然也有人结了好几次婚,但是基本上还是一辈子只有一次啦。在这种一生一次的重大事情当中,订婚戒指就像是先锋一般的活跃,也就是类似于突击队队长那般的存在哟!
  「突击队队长……」
  直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比喻订婚戒指。
  ——如果把订婚戒指比喻成突击队队长的话,那么结婚不就是一场战争啰……?
  他心里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对象是之前那位和您一同前来的女性吧?您的预算是多少呢?要买的是钻石戒指吗?如果有预定的克拉数或切面方式,请不用客气,尽管吩咐!
  直纯觉得她很可靠,然而又隐约感到不安,只能跟在她的后头走。
  关于钻石的讲解,他就听了三十分钟;而女店员八嶋对订婚戒指充满热忱的认知,他也被迫听了三十分钟。然后女店员给他看了各种款式的钻戒,到下最后决定之前,又花了一个小时,因此这枚戒指总共花了直纯两个小时。
  当直纯定出珠宝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了。
  ——虽然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店员太长舌了,不过我自己也挑了很久……
  最后,直纯买了一个他认为很有价值的戒指。
  ——回去的时候,要记得打电话给都筑。
  直纯紧握那个包装好的小盒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入潮当中。

  「结果从第一部到第三部,感觉最精彩的地方,都让萨布一手包办了呢。」
  少女一边舔着冰淇淋一边说话,由花也舔着冰淇淋回答:「是啊,萨布背着那个阿福罗爬上山头的那一幕,我有稍微哭了一下呢。」
  「嗯……我也觉得那一幕拍得很好……不过我啊,希望阿福罗的场面再多一点呢,毕竟他是男主角啊。而且,钢弹席姆似乎也都没使出什么魔法……」
  「明明是魔法师,但战斗的时候却都是近身肉搏呢。」
  「对啊~~既然是魔法师,就应该要让天空下起流星雨,或者是唤出大海啸进行攻击才对啊。」
  听完少女说出很符合她个人风格的感想之后,由花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
  走在由花旁边的是本上圆。虽然她身材不是那么丰满,但有着猫咪般柔软的身段与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眸,个性也像外表那样开朗又充满活力,在与直纯对打练习的时候也是。比起维持距离牵制对方的攻击方式,她更喜欢近距离交手。对这样的她来说,电影内容自然是愈刺激愈好。
  今天是星期六,也是学校放假的日子,由花和小圆相约出来逛街。她们自己则称之为『约会』,而两人的共同出游,已经成了她们周末的例行公事。
  这一天,两人最先逛的是家电量贩店。由花在那里买了一颗要加装在自己房里计算机的硬碟,小圆则是到处挑选她预计要买的可携式MP3随身听。后来,因为小圆想更换她修行用的装束,所以到百货公司的运动用品贩卖部去。由于没找到喜欢的衣服,所以最后什么也没买。一接下来,她们到那家平时经常光顾的意大利餐厅吃午餐,然后就去看电影——直到现在。
  现在大约是六点多,差不多是该回家的时间了。虽然由花家没有设门禁,而且接下来也没有其它的计划,可是小圆还要去修行。
  「小圆妳也没有看原著吗?
  「嗯。虽然我向阿学借了整套小说来看,但是第一集才看到一半我就投降了。」
  小圆边回答边挽住由花的手。
  总是只身一人的小圆,或许是因为憧憬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所以把由花当成亲姐姐般仰慕着。
  「不好看吗?
  「我想应该不是不好看,而是我好像有文宇过敏症……」
  「一看到书就会想打瞌睡的文字过敏症?
  「没错,看不到三分钟我就开始打瞌睡了。」
  小圆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让由花不禁笑了出声。
  「阅读是有诀窍的,而且也必须养成习惯呢。」
  「阿学也说过同样的话。」
  「小学是个爱看书的人吗?
  「嗯。那家伙的房间连台电视也没有,最让我讨厌的书倒是堆积如山。而且书柜还不够放,另外还有好几个塞满了书的纸箱。」
  「真厉害~~」
  「但是他说最近老是在修行,所以没时间读书。」
  「小学啊……」
  名为羽山学的少年——是小圆的青梅竹马,也是直纯的另一名弟子。由花的脑海里浮现他的脸庞。
  学不仅外表看来年幼,而且身高不高、皮肤又白皙,乍看之下令人觉得他弱不禁风,但他与小圆一同接受直纯严厉的修行训练。虽然是两人合手,但他们前天总算是成功地击中直纯一拳。
  ——小学真的很像直纯呢!
  学能忍受直纯那种任谁都会想逃跑的艰苦修行,是因为他想要变强的心情比别人还多一倍。此外,学他想寻求的并不是那种凭借才能所产生的强大能力,而是靠庞大的修行量为基础所产生的实力。对于这样的学而言,透过较他人艰苦许多倍的修练而达到兽圣地位的直纯,正是学的理想典范。
  就像直纯以他的兄长为目标,学也以直纯为目标。
  由花不禁心想,姑且不论外表与性格,学与直纯两人在本质上的确十分相像。
  「由花姐、由花姐!
  小圆突然扯着由花挽住了她的手。
  「嗯?
  「那个不是功刀师父吗?
  小圆用拿着冰淇淋那只手的食指,比向对面伫立在人行道上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虽然双方有一段点距离,但是小圆说的确实没错,由花一眼就认出那是功刀直纯。
  「他好像是从那间店里出来的……」
  小圆一边说话,一边将指着直纯的手指移往他身后的店家。那家店的自动门正好敞开,直纯的确才刚从那家店出来。
  「那家店是珠宝店……吧?
  「嗯。」
  由花点了点头,举起自己拿着冰淇淋的右手无名指——然后瞥了一眼戴在手指上的粉红色钻戒。



  直纯买给她手上那枚戒指的地方,正是直纯方才走出来的珠宝店。
  「师父真是不适合珠宝店……啊!
  小圆松开挽住由花的手,弹了一下手指头。
  「说不定是要买送给由花姐的礼物喔?
  她露出调皮的笑容,看着由花说道。
  「不不不,什么说不定,一定是这样。因为也只剩这种可能啰。」
  「送给我的……礼物?
  由花偏着头。
  直纯没有佩戴珠宝饰品的兴趣。如果他到珠宝店消费,很自然地就会让人联想到那是要送别人的礼物。
  那么,是送给谁呢?
  若直纯想买珠宝送人的话,最有可能的对象自然是由花。
  但即使送的对象是由花,动机却不明。因为距离由花的生日还很久,圣诞节的话就离得更久了。
  那么究竟是……?
  由花心里闪过了某种期待。
  「可是……」
  「难不成……难不成……」
  小圆又弹了一次手指。
  「师父说不定打算要向由花姐求婚了喔?
  「……是……吗……」
  小圆说的话,与方才由花一闪而过的期待完全相同。
  「不过直纯应该还没考虑到那么远吧。年纪上来说,直纯才二十二岁,我也才二十一岁而已……」
  「嗯……二十二岁的男人和二十一岁的女人,其实算不上早婚啦。我听人家说,兽人族情侣都很早结婚的。」
  「嗯……」
  由花也听过类似的话。在兽人族当中,有不少人孩提时代就失去双亲,据说这些人都有早婚的倾向。以由花的身边的人来说,她的养母静华也是如此。静华是在二十一岁结婚的,她的母亲则是在她国中时就过世了。
  「如果师父真向妳求婚的话,由花姐会怎么回答?
  由花只是暧昧一笑,没有作答。
  这时,直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回去吧,小圆。」
  「咦?啊、是!
  由花转过头踏出步伐,小圆连忙小跑步追上她。
  在往车站的那段路上,由花的话明显变少了,而小圆也跟着沉默起来。

  由花在那之后没有特定的预定行程,本来她是打算前往直纯的公寓,然后再陪在一旁观看小圆和学的修行,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在与小圆道别之后,由花直接回家,然后一直握着手机等待直纯打来的电话。
  平常直纯几乎很少主动打电话过来,但由花相信他今天一定会打过来,因此她静静地等待着。
  直纯果真打了电话过来。
  「我有事想告诉妳。希望妳明天晚上能来陪我,看看弟子们的修行。」
  直纯简短地说完要事之后,就挂了电话。
  而那一晚,由花直到天明都无法入睡。

  在对打之后,会有两三项类似于「水面伫立」和「錬磨阵」等等增加兽气绝对值的修行。那是直纯要求学和小圆做的基本功。
  这天晚上,直纯却只和两人对打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前天好不容易成功击中直纯的两人,昨天与今天又回复成原先的状态,连让直纯擦伤也办不到。或许之前的成功一击,让他们产生错误的自信心,两人草率地采取一击必中的攻势,直纯对此则是回予比以往更重的反击。
  「阿、阿学……你、你、眼睛都张不开了呢!
  「小、小圆妳才是,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从对打之后两人的样子看来,今天的确是没办法再继续修行了吧。
  由花心想,似乎应该前去照顾他们,但由于直纯有话要对她说,所以即使很担心,她也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学和小圆离去。
  「你会不会做得太过火了?
  「我只是像平常那样而已。他们急着出手攻击而疏于防守,这是他们的不对,应该要让他们从中学到教训。」
  直纯一边回答着她,一边拿起先前脱下后挂在长凳上的练习服上衣穿上。
  由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直纯你已经很有师父的架势了呢~~」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适合当他们的师父,不过感受得到成就感。」
  直纯双手交叉背对着由花。
  尽管两人今天交谈了好几次,不过直纯今天说话的时候都完全没看由花的眼睛。虽然由花一直看着直纯,可是直纯却完全不看向由花。
  他的表情也是一如往常的扑克脸,甚至还比平常更严肃。
  但由花什么也没问,只用平常的口吻和他交谈。
  「不过感慨很深呢,这里以前是直纯和我修行的地方,现在则变成了直纯的弟子修行的地方了。」
  由花站在原地转了一圈。
  这座公园是直纯每天从早到晚严格训练学和小圆的场所,也是以前直纯与由花进行修练的地方。
  公园场地十分宽广,甚至铺设了自行车步道,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让人心旷神恰。公园的一隅还设置运动游乐设施,每逢天气晴朗的假日,这里总是因为许多人举家出来郊游而热闹不已,同时也有不少无业游民打地铺住在这里。
  不论是清早或是深夜,在这座公园里随时都看得到无业游民与慢跑人士的身影,但修行时他们会在公园内各处贴上具有驱逐人群效果的符咒,所以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
  现在这偌大的公园里,就只有由花和直纯两个人。
  「学和小圆真的很努力呢,总觉得有一种很怀念的感觉。」
  在直纯成为兽圣的二年半前,由花和直纯两人都会一同修行。不过自从直纯回到东京,两人就也没有一同修行过。而且,由花已经有一年以上没再进行任何修行。虽然她偶尔会动动身体,流点小汗,但那根本称不上是修行。
  虽然修行这件事对由花来说已相当遥远,不过学和小圆的身影,看起来就像和以往的自己与直纯重叠了一样。
  「是啊。」
  直纯只是如此回答,但脸没有朝向由花的方向,似乎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沉默半晌之后,由花开口问道:
  「……你说的有事,是什么事呢?
  直纯把头转向由花这边,但视线还是没有和她相对,彼此之间也没有说话。
  「是在电话上不方便讲的事……对吧?
  「……嗯。」
  直纯终于出声了。
  「这件事必须要当面讲才行,虽然在家里也可以,不过我觉得这里比较适合,所以就把妳叫过来了。」
  直纯转向由花。
  两人今天第一次眼神交会。
  直纯的眼神宛如迎战时那般认真。
  由花将双手叠在身前挺直背脊。
  「都筑。」
  「是。」
  「我有事情想告诉妳,还有东西想拿给妳。」
  「是、是。」
  直纯伸手探进上衣的内侧口袋。
  由花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现在正屏住呼吸。她抿着嘴唇,两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直纯。
  「……怎么回事?
  直纯把手伸进上衣的内侧口袋,低声嘟哝起来。
  「咦?
  由花以为那是对她说的话。
  但并不是——
  「驱逐人群之术被……」
  直纯突然大声说话,由花吓了一跳缩起身子。
  「什、什么……?
  她一边缩着身子,一边窥探似地看向直纯。
  由于由花许久未曾经历实战与修行,所以她对战斗的敏锐度已经钝化。直到那道人影逼近由花的上方时她才发现……
  「——?
  由花仰起头,接着瞪大眼睛。
  在朦胧夜色之中浮现出两道人影。
  其中一道人影是个男人,而且是她曾经见过的脸——
  令人联想到狐狸的细长凤眼,还有剪得很短却不减光泽的银色发丝。
  虽然那男人的发型已经改变,但她认得出来那是以前以复仇之名欲夺静华之命,而且让由花身受重伤的九条政宗。他的身上里着一条让人不禁纳闷哪里才买得到的纯白斗篷。
  而另一道人影,是由花和直纯非常熟悉的人。那是小圆。
  原本应该在刚才就和羽山学一同回去的本上圆,现在正和九条政宗一起飘浮在半空之中。
  「那是妖魔吗?不、不像……」
  已经摆出备战姿势的直纯,彷若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妖魔?
  由花运用嗅觉并凝神定晴一看,才发现有第三者的存在。
  在九条政宗和小圆之间,还有一道非人的身影。虽然它外表是人型,但脸上没有眼睛、鼻子、嘴巴、肌肉发达的躯体,从头到脚都漆黑如墨。也因此它几乎跟黑暗融为一体,难以辨识出来。它的身上没有气味。更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黑色人影的背部长出类似蝙蝠翅膀的物体。
  九条政宗与小圆两人被那道黑色人影抱住,飘浮在半空中。
  面无表情的九条政宗不发一语,只是目不转晴地俯视他们。小圆闭着双眼、全身瘫软地挂在黑色人影的手臂上。看来小圆还活着,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是陷入昏迷状态。
  「为什么他会……?
  由花完全忘了摆出备战姿势,低声呢喃。
  她明明听说九条政宗被囚禁在『院』里头。
  「应该是逃出来的吧!我没听说『院』放他出来的消息。」
  她在直纯的脸上看见焦躁的神情。
  「好久不见了,九条政宗。」
  直纯摆出备战姿态对九条说道。
  九条政宗是一名妖术师,自然能想象到那道黑色人影是由他所操控的。既然小圆被那个黑色人影抱在手上,他就不能随便出手。
  「你出现在我眼前,目的是要复仇吗?
  听见复仇两个字,由花的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
  九条政宗将静华视为杀父仇人,对她充满了憎恨。他在出现在由花他们面前之前,很可能会先去袭击静华。
  九条政宗对直纯提出的问题毫无反应,而这次换成由花提出质问。
  「妈妈呢?妈妈她没事吧?
  于是,在这之前都毫无响应、面无表情的九条政宗,瞪大眼发出近乎悲鸣的叫声。
  「别随随便便和我说话!妳这无耻的女人!我想痛宰的,是这个卑劣的男人!
  政宗态度的骤变,让由花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但同时她也安心不少。
  看来九条政宗憎恨的对象,已经从杀父仇人的静华转变为阻止他复仇的直纯了。
  由花像是突然察觉什么似的,在内心用力地摇着头。
  ——我这个笨蛋!有什么好安心的嘛!
  他憎恨的对象只是从静华变成了直纯,但政宗所要攻击的人,同样都是由花最亲密的人,在这一点上根本就没变。
  况且小圆还落在他的手上。虽然她很在意不见踪影的学,但不管如何,他们现在正陷入极为棘手的状况中。
  「我不躲也不藏。若你想复仇的话,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你先放开那个女孩。」
  直纯解除备战姿势地说道。虽然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由花能从那声音中感受到波涛般的怒气。
  「有哪个笨蛋会听别人的话说放开就放开啊,要是真有这种人的话,大概是像你一样,是个大蠢蛋,笨蛋冠军,继续维持你的优良纪录吧!
  啊哈哈哈哈哈。九条政宗昂首纵笑的声音,那已经很明显不是正常人类会有的声音。
  「啊哈哈哈哈哈,呜哈哈哈哈哈,答哈哈哈哈哈!
  他的唾沫不断喷射下来。由花皱起脸,又退后了一步。
  而政宗疯狂的哄笑声也戛然停止。
  「虽然没有别人叫他放开他就放的笨蛋,但今晚是特别的夜晚!是影迷感谢日!所以我就变成笨蛋吧,就用强而有力的劲道放开她好了!——伽蓝!
  九条露出牙龈一笑,敲向黑色人影的厚实胸膛。
  名为伽蓝的黑色人影奋力拍起翅膀,飞向后方,缓缓地降落在草皮上。然后放下九条政宗,双手将小圆高高举起。
  「小圆!
  在由花大叫的同时,伽蓝朝着直纯抛出小圆,而且如九条政宗所说的,是以强而有力的劲道。
  「……啧!
  直纯咋了咋舌,随即压低了身子,将小圆接住。
  以时速来说,或许有一百多公里吧。虽然那应该是相当大的冲击,但直纯并未往后退,身体也纹风不动,只是大叫了声「后面」。而他叫喊的对象正是由花。
  「咦……?
  由于离过去实战与修行的日子已相当遥远,由花的反应慢了好几拍。
  当由花转身的时候,伽蓝的拳头已朝向她挥去。
  如铅块沉重的拳头划出弧度,袭向由花的侧腹。
  「都筑!
  由花的身体如纸片般飞舞在空中。
  ——得采取守势才行。
  虽然由花心中这么想着,身体却动弹不得,直接撞上地面。
  背部受到的冲击让她无法呼吸,而后脑勺承受的剧烈冲击更是让她眼前一片空白。
  虽然她的意识还很清楚,但或许是脑与神经切离了吧,由花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都筑……!
  直纯抱着小圆奔向由花。
  由花并未合上眼,当直纯在她身旁蹲下时,她转动眼珠望向直纯。虽然嘴唇能微微动弹,但吐出的都只是气音,根本说不出话来。
  「都筑……」
  由花被击中的右边侧腹——刚好是在肝脏那一带。肝脏是人体的要害,一旦有了损伤,是很难痊愈的。她的肋骨应该也断了好几根,而遭到强烈撞击的背部和后脑勺也让她受到重创。
  虽然看来无生命危险,不过暂时还动不了吧。
  「……!
  直纯愤怒得咬牙切齿。
  当伽蓝从由花背后偷袭之时,直纯其实能在抱着小圆的状态下攻击伽蓝。
  不过直纯却没那么做。因为他当时以为,如果是由花的话,应该能轻松应付敌人的突击。
  但由花却直接挨了那记突击。
  直纯的太阳穴气得爆出青筋,那并非是因为伽蓝或九条政宗的关系,而是源于对自己的愤怒。
  由花她已经许久没有修行了。一般来说,修行只要怠惰三天以上,战斗的感觉就会变得迟钝。而由花已经超过一年没有修行,所以根本不可能应付实战,更何况是敌人的突袭。
  太晚发现九条政宗的接近,也是直纯的疏忽。他明明还常常告诫自己,既然自己经常被迫置身在战场上,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但他那时却满脑子只想着向由花求婚的事。
  「凝事的家伙这下子全都解决了,啊哈哈哈哈哈!
  九条政宗纵声狂笑。
  直纯蹲着身子凝视九条政宗。
  直纯的师父静华在破坏了九条政宗的报仇计划后,曾经这么对他说:
  (你要牢牢记住,争战愈多,仇恨也就愈多。你现在就是身处在这样的世界。)
  他心里已有所觉悟,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前来寻仇,即使对手又是九条政宗,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直纯的视线回到由花身上。
  在三年前,九条政宗的攻击目标是静华,而那时由花也曾身受重伤。
  他又望着臂弯中的小圆。
  九条政宗会掳走小圆,应该是为了制住可能会碍事的由花。他将小圆抛向直纯后,趁隙攻击由花而不是直纯。虽然是很狡诈的做法,但他的计划可说非常地成功。
  直纯能藉由气味确认学还活着,从学毫无动静这一点来看,应该是被打昏了,而且几乎没有闻到任何血腥味,所以他猜想学的伤势大概也不会太严重。或许也断了四、五根骨头,所以不能置之不理太久。
  直纯将小圆横放在由花旁边,站起身子。
  九条政宗仍旧纵声狂笑大笑,而伽蓝则是动也不动。
  直纯脱下运动外衣,静静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自腹腔传出狼嚎的声音。
  他的T恤迸裂开来,肌肉壮硕的上半身开始被烈火色的体毛覆盖。他的头颅瞬间转变为狼头,变身完成。
  不知九条政宗是否注意到直纯已呈现战斗姿态,他似乎仍然没有停下要笑声的意思。
  直纯站在原地,他「唰」的一声挥下惯用的那只手,其速度之快,一般人根本无法用肉眼看见。
  剎那间,九条政宗的全身开始燃烧起来。
  虽然直纯不擅长弹出火焰,但和九条政宗之间的距离才不到五公尺。以这般近距离的话,他可以在瞬间把人烧成灰烬。
  但尽管九条政宗全身遭到火焰掩埋,他仍然大笑着。
  「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
  九条政宗陷入疯狂的叫嚣中,他的嗓音尖锐得不像是男人,反而像是女高音所发出的尖叫。只见他大喇喇地敞开双手,瞬间,包覆住他全身的火焰不受直纯的意识控制而凭空消失。
  「嗯~~」
  九条政宗啪啪地转动着头部,看起来毫发无伤。斗篷上甚至连一点烧焦的痕迹也没有。
  ——这次他也是想好针对火焰策略才来的吗?
  以前九条政宗袭击静华之时,也是为了让静华的火炎无用武之地,而特地准备了一只能够吞噬火焰,被称之为噬火鸟的魔物。
  虽然这次没有看见噬火鸟的踪影,但似乎有某种东西取代了它。
  不过直纯既没看见九条政宗有任何施展妖术的行为,操控在他身后的黑色人影看来也没有任何动作——
  「看来你很想知道为什么火焰会没有用是吧?
  九条政宗咯咯地笑着,不待直纯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
  「只要有伽蓝,我就天下无敌了!
  他拍着弯下半身的伽蓝的胸膛。
  「伽蓝是我魔力与无限激情的结晶,是我的分身,只要伽蓝在我身边,所有朝我而来的攻击都是没用的!
  啊哈哈哈哈!他再度纵声狂笑。
  直纯睨视着伽蓝。
  ——他的分身……吗?难怪全身漆黑。
  伽蓝从头到脚都漆黑如墨,而且是那种毫无透明感,黑得像是被人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颜料的颜色。
  直纯心想,这颜色正好呈现出九条政宗的本性。
  在三年前,九条政宗也是挟持人质、伤害由花,并准备了让自己绝对不会受到伤害的噬火鸟。
  这次也一样。九条政宗以小圆为盾,同时重创由花,并藉由伽蓝让自己处于安全地带。
  真是无可救药。
  「既然那个黑色人影是你的护盾的话,那打倒它就好了。」
  当直纯往前踏出一步后。
  「你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啊——!
  九条政宗边大吼边脱下包里住他身体的斗篷。
  出现在衣物下的是苍白的赤裸身体。他身上仅穿着一件白色短裤。
  他的身体完全看不出锻炼过的痕迹,上半身的肋骨甚至清晰可见,九条政宗向后仰着身子,指向直纯。
  「就算你哭了,我还是会继续折磨你!
  而方才宛若石像般动也不动的伽蓝瞬间身形一动——
  不过半秒的时间,它就逼近到直纯眼前,迅速挥出拳头。
  直纯以双手为盾挡了下来。
  「……!
  那股冲击贯穿他的手臂,让他膝盖一弯。
  另一拳又在此刻迅速击来。
  直纯猛地压低上半身闪过那一拳。
  就算透过防御,伽蓝拳打的威力还是相当具有攻击性。既然防守无效,就只好让它挥空。
  直纯利用站起上半身时的反弹再佐以自己的力量,给予伽蓝的下颚狠狠一击。
  伽蓝晃了一下。直纯间不容发地又朝它的胸口直击挥出拳头。但直纯并未打出第三拳,而是再次压低上半身。
  因为漆黑的拳头正好划过直纯刚才头部的位置。
  直纯边啧了声,边压低身子向横一跃。后头有由花和小圆,他无法再退后。
  他保持距离,注视着伽蓝。
  ——好强。
  又快、又强、又坚硬。
  「唉呀,你是绝对赢不了伽蓝的!你不可能会赢的!
  只穿着一条短裤的九条政宗摆出了肌肉男的姿势大声喊着。
  「为什么呢……你想听吗?
  「说说看。」
  九条政宗冷笑了一声,然后将双手叉在腰上。
  「你的力量!你的速度!你的坚韧!以前你攻击我、让我痛苦的一切力量,都反映在伽蓝身上!
  「……什么意思?
  「伽蓝的力量!伽蓝的速度!伽蓝的坚韧!全部都是以你的能力作为基准设定的!
  「也就是和三年前的我一样强吗?
  「不一样!伽蓝各方面的能力都凌驾于你,因此我能够保证,你是绝对赢不了我的!
  「原来如此啊。」
  直纯静静地摆出攻击态势。
  「我话说在前头,火焰也是没用的!
  伽蓝强健的双足往地面一蹬。
  它也跟着在瞬间除去一切距离,挥出拳头。
  好快。的确,若是三年前的直纯的话,一定会被这攻击打中吧。
  但是——
  直纯又压低上半身避过,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传入他的耳朵。
  他压低上半身,踏出左脚,并把左脚当成支撑点,将全身的重量放到左脚。
  直纯用着彷佛要扭断腹部的迅猛之姿转动上半身,将左拳重重嵌上伽蓝的右侧腹。
  以人体来说的话,那里正是肝脏的位置,也是刚刚由花遭到伽蓝重击的部位。
  虽然他不确定伽蓝它体内有没有器官,但刚刚那一击明显奏效了,伽蓝虽然没有嘴巴,直纯仍然听见它的惨叫与咆哮。它仿佛要仰望天空般地仰起身子,庞大的身躯向旁边倾倒。
  「刚刚那是由花的份。」
  直纯抓住了时机,随即补上一记比飞箭还快、比岩石还重的踢击,砸向伽蓝的太阳穴并发出轰然巨响。
  「这是羽山和本上的份。」
  虽然伽蓝的头毫无防备地直接冲撞上地面,但它仍迅速起身跳向一旁。
  直纯呼出尖锐的气息追了上去。
  伽蓝往后抽退的同时挥下双手,从它手中释放出的红光,直接划破地面并逼近直纯。
  虽然红光比起拳打还要快速,但直纯仍毫不费力地闪过并加快脚步,追上伽蓝。
  直纯追赶伽蓝的身影,简直就像一道红影逼近黑影一般。
  伽蓝的手刀朝他袭来。不知是因为被追击而感到焦虑,又或者是因为方才的攻击而受到重创,伽蓝的动作变得非常迟缓而且开始毫无目标地胡乱攻击,直纯甚至没有必要闪躲。
  「然后,这是我的份。」
  直纯的双脚紧紧踩住地面,让钩爪充满了力量。他上半身的肌肉甚至还吱吱嘎嘎响地隆起。
  「我马上也会送你主人过去。」
  饱含力量的钩爪呼啸而下。
  伽蓝由于手刀挥空而站不稳,面对直纯的钩爪根本来不及避开。
  直纯的钩爪刺向伽蓝的胸口,划破它的皮肤、黑肉碎烂、切断骨头地直接贯穿它的胸口直至背部。
  伽蓝漆黑的躯体咚的一声缓缓倒下。
  九条政宗的魔力与怨念产生的结晶,化作一滩如淤泥般的液体,淹没直纯的脚,不久就散发出强烈的腐臭气味,化为蒸气消失在空气里。
  「怎、怎么可能!
  尖锐的悲鸣声在直纯背后响起。
  直纯缓缓地回过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九条政宗指着直纯,他那苍白又瘦弱的肢体颤抖着。
  「为什么伽蓝会输?伽蓝各方面的能力都凌驾于你啊?
  「是啊,它的确很强。」
  直纯说着踏出步伐。
  「如果是三年前的我,一定会落败吧。」
  他一步步逼近九条政宗。
  「不过,可惜的是,我不会让自己在原地踏步。」
  直纯朝着超越兄长的目标不断迈进,未曾停下脚步。与光是累积怨念的九条政宗相比,两个人的时间密度毫不相同。
  「噫、噫——!
  九条政宗打算转身逃走,但他却绊到自己的脚跌倒在地。
  直纯停下步伐,伸手攫住政宗的后脑勺。
  「啊、啊呜!
  与污秽者战斗之时,直纯一直努力避免杀他们。那是因为他觉得对方或许会有所忏悔而改过自新,他期待着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虽然他听说九条政宗有改过自新的倾向,但实际上这男人依然故我。
  这个男人已经不需要任何东西了——
  不管是情感或者性命,他全都不需要了。
  「你转世投胎后重新做人吧。」
  熊熊火焰覆住九条政宗全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惨叫,不停在地上打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仿佛要让人听觉错乱般的凄厉嘶喊并没有持续很久。
  当四周重返寂静,九条政宗连一片骨头也不剩地在世上消失了。

  学就倒在公园的入口处附近。
  看来他是遭人从背后偷袭的,虽然全身被人狠狠痛击,但算不上是重伤,后来便与苏醒过来的小圆一同回家了。由于学和小圆都已充分累积了一定程度的基础修行,所以回复力相当高。明天休息一整天的话,就能从后天开始再度修行了吧。
  重伤的是由花。直纯将由花带回都筑家,跟静华说明来龙去脉后,她就唤来具有治愈能力的白狼女性——南原睦美。
  在将由花送至都筑家时,她还因为疼痛而出了一身冷汗,但当睦美施法治愈她后,她的气息就安稳了许多。
  那本来就不是什么会有生命危险的重伤,而睦美也保证说她两、三天后就会完全复元了。
  然而静华不管是听了九条政宗又再次现身——而且这次是出现在直纯眼前这件事,或者是听见他已彻底解决掉他这件事,她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是吗?
  她说。
  「真是辛苦你了。」
  静华仅是说出这么一句。
  「多亏你保护了由花,谢谢你。」
  回去吧。她在玄关前也对他如此说道,但直纯既没回答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地转过头,离开了都筑家。
  他没有善尽保护之责。
  由花的伤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他心想,如果我能更早察觉到九条政宗的接近的话,若是我没忘记由花现在毫无抵抗攻击的能力的话……
  「都筑,我想守护妳一辈子。」直纯原本打算在说出这句话时送给她戒指。
  但在说出口之前,由花就在自己面前受伤,这句话现在想来根本连笑话都称不上。
  直纯边走边从外衣的内侧口袋中拿出放有戒指的盒子,像要破坏它似地握紧。
  说什么结婚。
  说什么守护。
  直纯把戒指扔到路旁的水沟里。

  直纯被由花叫出来见面,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
  这个星期两人没有见到面。虽然学和小圆的修行自那一晚过后的第二天就再度展开了,但由花并未在修行场所现身,也没有到直纯的公寓去。她也没有打电话或传简讯,直纯也没有主动和她连系。
  曾经决定向她求婚而激动不已的心情现在已跌落谷底,光是看到由花的脸,都令直纯感到痛苦。
  直纯现在的心情,比和由花对战连败一百场还要郁闷。
  不过既然由花主动说想见他,他就不得不见她。要是在这时拒绝的话,由花有可能会误以为直纯是否在九条政宗之战时,对毫无用武之地的自己感到厌烦了。
  两人会合的地方就是那座公园,这里是以前直纯与由花的修行场所,而现在则变成了学和小圆的修行场所,同时也是与九条政宗战斗过的地点。
  那天虽然也有学和小圆的修行课程,但由花并没有前来观看,而是在学他们回去之后过了一会儿才来。
  「不好意思喔,还让你特地留下来。」
  一个星期没与直纯见面的由花气色看来很好,表情也很开朗。
  当遭人偷袭而受伤时,有些人就算身体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但精神上受到的震撼仍会留下严重的影响。学与小圆即便技巧还不够成熟,心脏却很强,所以就算精神上受到强烈震撼,也不至于留下严重影响,依然努力不懈地继续修练。然而由花在战斗方面就没他们那么坚强了。
  不过,现在由花似乎完全没受影响,直纯因此放下了心。
  由花站在直纯身旁,而不是在他的正对面,她微微低下头。
  过了半晌,由花依旧沉默不语,直纯主动开口说道:
  「妳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出乎意料地,由花摇了摇头。
  「有话想说的人不是我,是直纯……你吧?
  由花在一旁拾起头看向皱着眉头的直纯。
  「应该是一个星期前的事,当时直纯你有事想跟我说吧?那天后来没办法听到……」
  直纯对于预料之外的事情进展陷入沉默。
  「……直纯?
  由花抬头看着直纯歪过头。
  「……算了。」
  「咦?
  「那件事,就算了吧……」
  直纯艰涩地挤出字句后,就转过脸背对由花。
  向由花求婚这件事,在直纯心中已经没有考虑的余地了。
  经由与九条政宗那场战斗,他痛切地感觉结婚对自己还言之过早——自己还不够成熟。
  「才不能算了!
  由花突然大声喊道。
  直纯讶异地睁大眼看向由花。
  由花这次不仅是脸,连身体都转过来与直纯面对面。她看向他的那双眼睛红通通的。
  「直纯你不是打算要向我求婚吗?为什么这件事现在要算了?
  直纯不由得退后半步。
  由花低着头继续说道:
  「我无意中看到的,直纯你从珠宝店里走出来。」
  「……」
  「我一开始只是想,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好了。但是那天晚上直纯你打给我……以非常认真的声音说,你有事情要跟我说……所以……」
  「……」
  「那一晚,我完全睡不着。因为我满脑子都在想,直纯你会怎么跟我说呢、我又要怎么回答你……可是,对于答案是YES还是NO,我一点也没有迟疑过。」
  「都筑……」
  由花抬起脸。
  「说吧!我会好好地听,然后好好地回答你。所以……说吧。」
  她那对漆黑分明的灵活大眼,笔直地凝视着直纯。
  但直纯以痛苦难忍的表情答道:
  「……我办不到。」
  由花露出震惊的表情高声质问: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资格。」
  「资格……?
  「我没能保护好都筑。」
  「咦……?
  「其实都筑的伤是能够避免的。如果我没有松懈自己的警戒心,如果我没有忘了都筑妳已经很久没有修行的话,妳就不会受这样的伤了。我还不够成熟……」
  虽然直纯知道这样子很没出息,但他仍是低下了头。
  「因为没能保护好我……所以你不敢求婚吗?
  「没错。」
  直纯这么回答。此时,某个冰冷的物体抚上他的双颊,那是由花的手。
  那双手硬是抬起了他的头。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一直让直纯保护我!
  由花泛红的眼眶开始滴下泪珠。
  「就像直纯你会想要保护我一样,我也会想要保护直纯,想成为你的支柱。」
  直纯只是低下了头。
  ——支柱……吗……
  由花的存在,就已经是他最大的支柱。
  他能够去注视修行以外的事物,也是多亏了由花的关系。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必须成为一名能够匹配得上她的男人时,就会涌现出更多的力量。不管修行有多么累、战斗时受了多重的伤,只要直纯见到由花的脸、听到她的声音,他就能感到安心。
  「是吗……是这样啊……」
  直纯之所以想和由花结婚,并不只是源自于想要守护她的心情。他也希望,她从今以后能一直成为他的支柱。
  都筑,我想守护妳一辈子。这是直纯想到的求婚语。可是他却被这句话所套牢,而让自己的真心笼罩上了一层雾。
  由花的手离开直纯的脸颊。
  直纯仍垂着眼睑说道:
  「但我已经扔掉戒指了。」
  由花摇了摇头。
  「我不在乎戒指。只要直纯你对我说,你需要我。」
  直纯轻闭双眼。
  然后将原本应与拿出戒指时一同说出的「都筑,我想守护妳一辈子」这句话,从脑海中删去。
  「都筑。」
  直纯缓缓地张开眼,直直地注视着由花,并这么诉说:
  「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妳的人生了。一直待在我身边吧。直到人生结束时,都留在我身旁吧。」
  直纯将自己需要由花的心情——将真正的心意直接说出口:
  「我需要都筑。」
  由花拭去泪水,笔直地回望直纯的眼睛,然后回答——
  她并未出声回答,但是如向日葵般的灿烂笑靥,已经给出了答案。
  直纯也露出微笑,伸出了一只手。
  由花轻柔地伸出手与他的手交叠。
  互相交叠的手轻柔却又稳固地握在一起,两人一同踏出步伐。
  「戒指……还得再去买一个才行……」
  直纯说道。
  「咦?可是我……」
  直纯对着抬起头来的由花摇摇头。
  「我想送。」
  由花微微地睁大双眼,但马上又露出笑脸,「嗯」的一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嗯,这次两个人一起选吧。」
  「你要去哪间店呢?
  「之前那间店就好了吧?有个很有趣的女店员。」
  「是个怎样的人?
  「都筑妳也见过她啊。去年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的时候,也是麻烦她帮忙的。」
  「啊,是那个声音很像卡通人物的店员?
  「对,妳还记得啊?
  「嗯。虽然长相不太记得了,但是她的声音我还记得。她确实很有趣。」
  「不。虽然光是听她的声音就很有趣了,但是那个店员的真实本领,可是在选订婚戒指时才真正显露出来喔。」
  「是吗?那么这次我也能见识到她的本领了吧。」
  「嗯。」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朝着回家的路上前进。
  他们牵着彼此的手,直到抵达直纯的公寓之前都没有放开。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1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9-7-5 11:06 编辑

  后记

  首先,先订正一下。
  我在第一集二百四十三页上,写了兽圣一共有六人,但那是八人的笔误。
  兽圣分别是橘春海、御陵行人、神宫原雏子、弓削千早、佐和山安昙、南原鹰秋、柚本真矢、功刀直纯这八个人。
  我很容易把六和八这两个数字搞错,所以还曾经特别写在备忘录里,而且明明初次校稿时还重新看过一次的,难道我已经开始痴呆了吗?

  不过呢,这本『单恋的麒麟2』终于写完了。
  这部小说的情节,主要是遥变身为黑麒鳞、麻由被变态舔耳朵、柚子担任将军御用刽子手、直纯冲到卡车前大喊「我是不会死的!」以及阿努比斯与图特在压缩空间内展开殊死战(上面某部份情节是骗人的)。
  基本上,这一集的小说收录到第五话为止,差不多等同于讲完了整个故事的第一章。
  在这本文库本小说内容的一半过后,麻由与遥之间的关系总算开始有所进展了。
  由于距离两人相亲相爱(过时的死语1)还很遥远,或许对喜欢温馨浪漫情节的读者来说,可能已经觉得不耐烦了。可是因为这部作品的设定,是『男主角与女主角的关系不能一口气进展太快』,所以请各位读者再花久一点的时间,默默地守护着他们。
  我想,看着这两个在爱情上很笨拙的人一步步缩短距离,读者们也能替他们感到开心吧。

  『单恋的麒麟』目前正以现在进行式在电击hp杂志上连载,请各位读者也多多关照。

  那么,再会啰——

  二○○四年六月  志村一矢
发表于 2009-7-5 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卷也出了啊
辛苦O叔扫图了........LZ录入也辛苦了

直纯和由花终于走到一起了....
发表于 2009-7-5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第二卷出的好真不慢~
校对咱继续收下了~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9-7-5 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9-7-5 14:34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讀完畢,辛苦了
我越看越有想宰了麻由的衝動...討厭那種認為世界上我最可憐的想法
也不設身處地為別人想想,人家那麼辛苦的付出
自己到底有沒有被他人如此珍貴對待的價值
有獲得就該有付出嘛!
发表于 2009-7-5 14:36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出了
我期待这本好久了
超~感谢录入
现在在等下载中...
发表于 2009-7-5 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女性向的小说吗
发表于 2009-7-5 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這作者的成長非常明顯,從一開始到現在已經可以說是很成熟了,人物性格也很明顯,真羨慕QQ
发表于 2009-7-5 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LZ啦,早就想入手这个了,一直找不到,这个画风超~~~好看的
发表于 2009-7-6 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感觉有点像BL小说,不过其中女性人物还是很不错的
发表于 2009-7-6 09: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上一卷男主被打后就结束了,很期待本卷。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6-2 09:37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