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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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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斩魔大圣Demonbane——机神胎动 官方前传小说(至第二章,附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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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5 21: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不需要介绍吧……


翻译:玖羽

人物介绍:



文中所有注解及括号内的英文或拉丁文均为作者所加,原文为片假名,今翻译成本来的文字。


第一章 古都扰乱——雾之夜、目光炯炯之兽


  这是一个浓雾的夜晚。

  伦敦东区的贫民街上,煤气灯稀稀落落地亮了起来,愈发衬托出周围深重的黑暗。走在路上,连自己的脚都几乎看不见;街头小贩们早早地就消失了。在下水道和猫狗尸体的恶臭之中,只有拉客妓女的身影若隐若现。

  “短腿迪克”是个令人讨厌的醉鬼。他腿短手快,此时正借酒意挥舞着小刀。这天,他只是灌了两三杯廉价的杜松子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最后是很难看地从酒馆里出来的;摇摇晃晃地往家走的他,从后面看,不禁令人联想起某种家禽的样子。

  小巷的一角,有一个妓女想跟迪克搭话。那是个如大象般高壮的女人。虽然迪克的态度非常冷淡,大象女却不管他反应如何,一直纠缠不休。

  “看你,长得跟个鸭子似的……”

  这话正好触到了迪克的痛脚。

  “你说啥!你这女的……”

  想都不想,他就把小刀亮了出来。

  就在这时——

  咔锵……。

  从小巷深处,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声音。

  迪克和大象女不由得对望了一眼。

  咔锵……。

  咔锵……。

  如同骑士的亡灵一样,那声音向这里越走越近。

  “喂,那是啥声啊……”

  “……怪物,是怪物啊!”

  大象女的声音充满颤抖。

  “我已经有好几个朋友看见过了。据说,那是从非洲运来的大猩猩,从动物园逃出来之后就一直藏在泰晤士河里……”

  “笨蛋,大猩猩怎么可能住在河——”

  突然,近处的黑暗里,发出了耀眼的光。

  巨大的发光的双目,在夜雾中煌煌地闪亮。

  这只眼睛发光的怪物有着人的形状,但比人更大。它手里拿着一根长竿,而且,在发出咔锵咔锵的脚步声的同时,全身上下还传出如蝇虫振翅般的嗡鸣。



[ 本帖最后由 aagun 于 2007-8-26 17:01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咚。

  怪物把手里拿的长竿戳到地上,用怪异的、仿佛是从缝隙间挤出来的声音说话了。

  “偶就素那‘科学之骑士’呀~~”

  “哇啊啊啊!”

  大象女尖叫起来。

  “出现了!是大猩猩呀!是‘潜水大猩猩’呀!”

  怪物出言订正。

  “不是大猩猩,是‘科学之骑士’的说~~”

  镲地一声——怪物把手里的长竿如矛刺般举起,将一头对准迪克。

  “那个恶人,快快扔掉手中的凶器。否则的话~~”

  长竿的端头,有两根平行的金属线。啪——金属线之间闪出了火花。

  “要、要打吗,你这家伙?”

  迪克举起手里的小刀,将身姿放低。

  咔锵。

  怪物又逼近了一步。

  “哇呀呀!”

  大象女突然转过身去,像发狂的大象一样,一溜烟跑掉了。

  “啊?喂,等等我!”

  迪克就这么抓着小刀,也跟在大象女身后,回头就跑。

  “等一下,那女的!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啊!”

  “快把武器扔掉~~”

  在迪克后面,号称“科学之骑士”的怪物也咔锵咔锵地追了过去。

  大象女、迪克,还有怪物,这时跑得都是非同一般地快。其中速度最快的大象女,跑过一个街角,就躲到什么地方,不见了。

  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迪克和那怪物的速度差不多正好相等。

  咔锵锵,咔锵锵,咔锵锵——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近也不远,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间距,跑出了很长的一段路。

  但是,突然——咔嚓!

  在石板路上有台阶的地方,怪物滑了一下,华丽地仰天摔倒。

  而眼睛的光同时也灭掉了。

  “呜哇呀呀!”

  “短腿迪克”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就像受惊的鸭子一样,在浓雾中消失了。


 *     *     *     *     *


  怪物如同一只翻过来的乌龟,仰面朝天,只有手脚能动弹了。它背上的背包太重,根本无法自己爬起来。

  “妮亚拉!”

  怪物叫道;一个女仆打扮的女性立刻小跑着过来。她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皮肤黝黑,手里拎着小桶和工具箱。

  “妮亚拉,扶我起来,扶我起来!”

  “好,好。”

  被称作妮亚拉的女仆,用怪物的“枪”当杠杆,把它给翻了过来。

  怪物拿双手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坐在石头台阶上,用手指指着在它头上戴着的、那个像潜水服头盔一样的东西。

  “这个,打开,打开!”

  “好,好。”

  妮亚拉从工具箱中拿出小扳手,拧下怪物脖子上的螺栓,把厚重的头盔取下。立刻,从里面呼地一下冒出一股蒸汽。

  “噗啊!”

  从蒸汽中浮现的,是一名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的面庞。脸红红的,像风箱一样气喘连连。

  “排、排热和换气系统还、还有不少进、进一步改善的余地的说……”

  “是,是。——我看,在头盔里加装一些垫子,也是必要的吧?”

  刚才摔倒的时候,少女的鬓角撞到了头盔的内壁,现在已经出现了青瘢。

  从装着冰水的小桶里拿出浸在里面的毛巾,妮亚拉用力擦着少女的脸。

  “好疼呀!稍微轻点,轻点!”

  “好,好。——小姐,您要冰淇淋吗?”

  “要啊要啊。”

  妮亚拉从冰水中取出一个密封的容器,打开,同时还递上勺子。少女连忙摘下手套,接过手中,开心地笑着吃了起来。

  在吃的时候,妮亚拉到她背后,把摔坏的照明装置临时修了一下。

  “哎呀,真好吃!你放柠檬汁进去了吧?”

  “您说对喽。”

  “是吧!妮亚拉你真是做冰淇淋的天才呀——啊,疼疼疼疼!”

  拼命地把冰淇淋往嘴里送的少女,用手押住额头。不是因为摔伤,是因为吃得太快而头痛了。

  “别着急,慢慢吃。”

  不知有没有听进妮亚拉的劝告,少女很快就把一罐冰淇淋全都打扫光,满足地吐出一口气。

  “明天放草莓酱试试吧。”

  “好,好。知道了。——那么,今天就回去吧?”

  妮亚拉一边收拾工具一边问。

  “怎么能现在就回去!这一夜还很黑,还很长呢!”

  嗡地一下,电动机的声音响满全身。少女咔锵一声站了起来。

  “妮亚拉,科学的精髓就是‘不断前进’,不是吗?”

  “是,是。小姐你就是那科学精神的化身呀。”

  “没错!”

  少女把装着电极的长竿——电击枪——咚地一声戳在石阶上,背上固定着蓄电背包,宛如怪物双目的弧光灯①发出耀眼的亮光。

  “而且,以这种精神将夜晚的黑暗照亮,守护市民的安宁,被人们称为‘科学之骑士’——那就是我,奥古斯特·爱尔达·德雷斯②的使命呀!”

  “可是大家明明叫的是‘潜水大猩猩’不是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呀。”

  爱尔达的语调尖锐起来。

  “到底,为啥会被叫作‘大猩猩’咧?而且还要加上‘潜水’俩字?”

  “那大概是因为——”

  妮亚拉把“骑士”的头盔固定好,然后继续说着:

  “因为这件电动服,看起来很像‘穿着潜水衣的大猩猩’的缘故吧……”


 *     *     *     *     *


  “‘潜水大猩猩’啊!‘潜水大猩猩’啊!住在泰晤士河里的‘潜水大猩猩’又出现啦!”

  手里拿着大叠号外的报童,一边大声吆喝,一边在街上跑着。


  「——本报记者专访,目击证人海琳娜·芳蒂夫人的叙述。

  “对,对,我看见了,亲眼看见了。身高大概有三米,不,至少有五米啊。盘子那么大的眼睛唰唰地亮着,发出如地狱野兽般的叫声,就这么扑过来,然后——啊啊,想起来都害怕!它在我面前,把我先生从脑袋开始,咔嚓咔嚓地吃掉了呀!”

  又,伦敦动物园就此事发表声明说,“经查并无大猩猩、猩猩等大型类人猿从饲养场逃脱之事”——」


  “……这实在是大误会呀~~”

  把手里抱着的数份报纸扔到桌上,在面对舰队街③的一间咖啡馆里,爱尔达抓着正在看的一张号外,手不住地颤抖。她现在戴着普通的帽子和眼镜,小包背在身上,一副典型的贵族小姐打扮。而这娇小的少女,其实就是“潜水大猩猩”的真身,这件事又有多少人知晓呢?

  在她背后,有个人也在瞄着这条消息。

  “——这位小姐,你对怪物感兴趣吗?”

  爱尔达扭过头说道:

  “不,只是随便看看!”

  “喔——?”

  看见爱尔达的样子,故作惊讶地睁圆了双眼的,是一个给人感觉很奇妙的男人。

  虽然肤色被晒得很黑,但还是能看出是东方人,不过言语中却带着美国口音;他戴着在伦敦街上罕见的粗皮帽子——如果再戴上枪套、装着马刺,就是标准的牛仔形象了。

  “——那么,为什么你对这条消息看得这样专注呢?”

  这么说着,睁圆的双眼眯了起来,男人抬了一下帽檐当作行礼。他大概有四十多岁,但一笑起来,看上去就起码年轻十年。

  “我并不是在看‘怪物’的故事,而是在研究这则‘事件’的报道的写作手法。”

  爱尔达用任性而挑战的语气回答。

  “而且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怪物’。那只是没有探索心和理性精神的人,在黑暗的角落里产生出见到妖魔的幻觉罢了。”

  “原来如此。”

  男人点点头。

  “就像没有植物该被叫作‘杂草’一样,该被称为‘怪物’的东西其实也不存在。你碰到的任何东西都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如果能看穿迷信的黑暗,就会发现幕后的真实——是这样吧?”

  “对,就是如此!”

  把得意的表情写在脸上,爱尔达竖起食指。

  “呃,那个,请问您是……?”

  男人在面对爱尔达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朋友们都管我叫‘大胆柯迪’。”

  “那,我也就这样称呼您了。可以吗?”

  “看到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姐,我想,请你一杯茶,你不会介意吧?”

  “呀,的确是不错的建议呢。不过有一个问题。”

  柯迪把旁边的店员叫过来的时候,爱尔达说。

  “——我比较喜欢冰淇淋。”

  在叫的东西还没送来的时候,爱尔达把五份报纸都铺在桌子上,开始逐一地看起来。从头版看到经济版、社会版,就连边栏里的闲谈也不放过;是一种概览式的速读法。

  “你学习得很热心啊——是学生吗?”

  柯迪这样问;爱尔达抬起头回答道:

  “我是记者。”

  “记者?”

  “对,新闻记者。《新世纪周报》的德雷斯。肩负向世界传播知识之使命的我们,当然也不能放松自身的学习——啊,来了来了!”

  爱尔达把报纸推到一边,一把抓过送来的冰淇淋杯,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突然,她注意到了柯迪的视线。

  “……干嘛啊?”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很喜欢吃冰淇淋啊。”

  “那当然。”

  爱尔达不停地把冰淇淋往嘴里送着。

  “冰淇淋能冷却脑部的血液,而且还能提供思考所必需的糖份。即使称为人造的智慧之果也不为过啊。简直就是优秀的‘文明的食品’呢——啊,疼疼疼!”

  “原来如此。文明总是会伴随着疼痛的是吗。”

  爱尔达闭上眼睛,左手按住脑门,另一只手还(“对,没错!”)地挥着勺子。

  这个时候,钟楼上的钟声宣告,正午时分到了。

  爱尔达像上过发条的人偶一样啪地站了起来。

  “怎么?”

  “我要去采访了!从一点开始,在英国科学促进协会,有霸道先生的演讲——就是美国的铁道王,霸道钢造,你知道吧?”

  “啊,那个……我是听说他在亚利桑那拥有金矿,所以非常非常地有钱……”

  “只能打三十分!”

  爱尔达不容分说地说道。

  “你的回答,连这人的一个方面都概括不出来呀。铁矿、煤矿、石油,还有其它许许多多的贸易!以及他在纽约交易市场上那些天才般的投机活动——”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得很好。不过,你不是要急着去听演讲吗?”

  “对啊。”

  爱尔达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块怀表。

  “奇怪了,我明明把闹铃设到这个时候了呀……”

  她这么自言自语,看着怀表的表盘,在眼前把表甩了几下,然后又放到耳边去听里面的声响——

  嘀铃铃铃铃——!!

  “哇呀?!”

  突如其来的铃声从怀表里响起。

  “哦——在怀表上安了闹铃是吗。”

  柯迪把桌子上仍在鸣叫的怀表拿起来,仔细观察着里外的构造,在某个钮上按了一下,声音就停止了。

  把帽子押在胸前,爱尔达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音、音量是够了,不过报时的精确度还有改善的余地……”

  “不过,这个创意已经很不错了。只要稍微改进一下,完全可以拿出去卖的。”

  “啊呀,我还没想过去申请专利呢。”

  从柯迪手里接过怀表,爱尔达把包挎在肩上,捏着裙裾,向他行了一礼。

  “我先走了,柯迪先生!”

  她拉过靠在咖啡馆外墙上的自行车,轻轻地跨上,推动车把上的一个小开关。立即,装在后轮上的电动机发出如虫群般的嗡鸣声,自行车就开始迅速前行。

  “那么,再见吧——!”

  用一只手扶着自行车的车把,另一只手按着帽子,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爱尔达插到马车和行人的隙间,飞快地骑走了。

  “……呵呵。”

  就在柯迪笑着目送她的背影越离越远的时候——

  “老爷,您在这里啊。”

  从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柯迪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不好意思,克鲁佛特。本来只是想散个步的,兴趣一动就跟她搭上话了。”

  被他称为克鲁佛特的,是一位管家打扮的巨汉。以年龄来说,已经步入初老之年;在光秃头顶的周围,有一圈白发,而蓄在下颌的胡须也已变成银白。不知早年曾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他的脸上留有一道深深的伤痕。那是一道连左眼也被斩去,砍得很深的刀伤。就像要弥补左眼的损失一样,右眼的眼神非常锐利,简直超乎常人。

  而那如利刃般的眼神,此时也和缓起来。

  “很有精神的大小姐啊。”

  “是我喜欢的类型哦。”

  克鲁佛特对柯迪这轻浮的话,只是微微挑起右边的眉头。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请回车里去吧。”

  “先别,再等会。”

  柯迪翘起腿,翻开爱尔达扔下的报纸。

  “‘霸道钢造迟到了’。‘他为了管理自己的时间,深感需要使用一种科学的装置——比如说,既能计时也能报时的、就像随身秘书一样的新型钟表’,……你不觉得这是个宣传新产品的好机会吗?”


 *     *     *     *     *


  足足比预定时间晚了三十分钟才赶到演讲会场的霸道财阀总帅——霸道钢造,在讲台上毫无诚意地道了一下歉,就开始推销起自己对新型钟表的构思。对这样的厚脸皮,场内的听众有一部分皱起了眉头,但大多数人只是苦笑而已;不过,所有人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待着接下来的演讲。

  演讲的主题是「“分析机”实现的可能」。

  霸道钢造此次访英的目的,就是为了从数学家查尔斯·巴贝奇④的亲属那里购买他所遗留下来的机械式计算机,即“分析机”的设计图及其所附带的一切权利。

  当年巴贝奇制造“分析机”时,曾得到英国政府一万镑的资金援助,但因技术问题无法解决,最后还是被迫放弃了;就是这份半个世纪以前曾被放弃的设计图,霸道钢造竟出资五万镑买下。为一张画在纸上的饼掏这么多钱,如此不可思议的投资到底有什么打算呢——听众好奇的视线全部集中在霸道钢造身上。然而,他所讲的,也只不过是“以打孔卡进行资料整理”和“使用机械进行统计计算”,这种平凡的构想而已。

  “简单地说,这台先进的机械一旦被造出来,它的工作效率就足以和一百名最优秀的职员相比。”

  “——那样的话,您直接雇一百个职员不就结了,霸道先生?”

  “哦哦,原来如此!”

  霸道钢造拍了一下手。

  “我的确没想到这一点。这个创意我出五十镑,卖给我吧,怎么样?”

  人们无可奈何地,露出理解的表情。霸道钢造此人,除了有天才投机者的一面,同时也有着“小丑般的好事者”的一面。他出门一定要坐汽车或飞艇这种新鲜东西,对印度和非洲的处女地的探险活动给予大力支持,同时也向很多科学家和艺术家慷慨地提供资金——这回这件事,大概也是他的雅兴之一吧。这么想的话,所谓“分析机”这种东西,只不过是霸道钢造的新玩具罢了。

  这之后,又有人对“分析机”的具体技术和实用前景等提了一些问题,演讲就结束了。

  在听众交头接耳地离开会场时,一位身材中等的绅士——英国科学促进协会的会长走过来和霸道钢造握手。

  “真是一场非常有趣的讲演啊,霸道先生。”

  “不不,您过奖了。我只不过是在金钱的投资领域有那么一点才能——”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地打断了。

  “您在唬人的时候,不是也很有一套吗,柯迪先生。”

  “哦呀——?”

  当着会长的面解下领带的霸道钢造,看到了一个仍留在听众席上的人。

  面对那戴着记者的臂章,挺起胸膛,直直地站立在那里的少女——奥古斯特·爱尔达·德雷斯,霸道钢造笑了。

  “你在说什么呀?唬人什么的……”

  “哼,虽然不清楚具体的用法——不过,‘分析机’的用处,绝对不只你刚才说的那些吧。计算机的用途只限于计算这种事,霸道钢造是不会做的吧。没错,我是不会上当的!”

  爱尔达拿出笔和本,直盯着霸道钢造。眼镜后的那双大眼睛,就像发现猎物的小猫一样,闪耀着充满活力的光芒。

  “让我采访,作为新型时钟的创意的报酬。我肯定能问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不是吗?”

  “这位女士,你这样热情是很好,但提问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会长这样说着;但是——

  “呼呼。”

  霸道钢造微笑了。

  “——克鲁佛特,接下来的预定是?”

  贴墙站立的独眼巨汉向前走出一步。是霸道的管家,克鲁佛特。

  “要出席会长先生举行的茶会。”

  “好嘞。”

  霸道钢造把西装和领带脱下,往克鲁佛特手里一扔,戴上那顶脏帽子。然后,他抓住会长的手握了一下。

  “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要办。关于给协会捐款的事,您就跟我的管家谈吧。我期待着你们作出更多的努力。那就先走了!”

  他笑着抬了抬帽檐。虽然是很无礼,但不可思议地,却并不招人讨厌。

  朝爱尔达看了一眼,霸道钢造飞快地走向门口。

  “哎?——啊,再、再见!”

  爱尔达匆忙向会长道别,也追在他后面跑去。

  呆若木鸡的会长,望着霸道钢造离开的门,又望了望克鲁佛特。

  克鲁佛特右眼上的眉毛略微挑动一下,慢慢地点点头。

  “那,就请来谈一下吧。”


 *     *     *     *     *


  霸道钢造带爱尔达去的地方,是伦敦最大的观光胜地,也是世界最大的博物馆,大英博物馆。

  走在博物馆入口的爱奥尼亚式列柱之间的时候,霸道钢造开口了。

  “那么——小姐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嗯,能猜到一点……”

  爱尔达犹疑片刻,拿眼睛看着霸道钢造。

  “……罗塞塔石⑤……?”

  霸道钢造点点头;爱尔达兴奋地把双手握在胸前。

  “用机械来翻译象形文字!以数学公式将语言符号进行概化、整理——这是非常卓越的科学的构想呀!”

  她所说的,是霸道钢造去年在阿卡姆市进行的一次公开实验。

  由霸道钢造所领导的小组,使用一块与真正的罗塞塔石丝毫不差的复制品,将石上曾由法国人商博良⑥成功译读的碑文再次进行翻译。

  译文由专门请来的埃及学专家进行检查。而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实验中,无论是霸道钢造还是他的部属,都没有一个人认识刻在罗塞塔石上的任何一种文字。他们所做的,只是把写着圣书体文字⑦的卡片进行分类、归纳,并没有实际参与翻译的进程。

  “如果有了合适的词典和方法,那么即使不需要特殊的知识,也可以进行翻译。”

  ——这就是霸道钢造的实验所证明的结论。

  当时霸道钢造接下来说的话,爱尔达直接复述了出来。

  “极端地说,‘翻译者’甚至并不一定要由人来担任。比如说经过训练的动物、或者是以齿轮组合的机械——”

  说到这里,爱尔达弹了一下手指。

  “分析机!您想用分析机来进行翻译,对吗?”

  霸道钢造微笑地颔首,作为回答。

  “但是,这还不能说明一切。霸道先生,本来只要雇几百个职员就可以了,但您却一定要让这种耗资高昂的机械来做……唔——是为了追求‘翻译速度’吗?现在电报和电话都已十分发达,拜此之赐,您可以及时掌握世界各国的最新消息、迅速作出决断;所以,肯定经常需要签订一些由外国文字书写的合约——对喽!这种机械能大大提高翻译速度,在商业上会非常有利的。在工业革命之后,接下来就该是‘信息革命’的时代了呀!”

  “好想法。我的确有过这方面的打算。”

  霸道钢造回说。

  “自从蒸汽机普及之后,现在的确已经进入了机械化、高速化的时代。但是,进行商业活动的,依然只能是我们这些反应迟钝的‘人类’。机械无法办到的事,就全都交给人去做好了。关键是……机 械 是 不 会 死 的。”

  “哈?”

  爱尔达用天真的眼神看着他。

  “难道翻译的人就会死了吗?”

  “啊……不是不是。”

  霸道钢造挠了挠脑袋。

  “我是说呀,买卖做大了,当然就有海量的情报需要处理。要是译员因为劳累过度而死,那可就头疼啦。”

  被爱尔达这样看着的霸道钢造,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对了,我给你讲一下翻译罗塞塔碑文的具体过程好了。”

  “啊……好啊。”

  他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爱尔达在他身后,紧紧跟随。

  突然,霸道钢造的脚步,在博物馆的某处停下了。

  “怎么了?”

  爱尔达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方看去。

  在展厅的一角,巨大的石柱和浮雕的夹缝中,有着一个东西。

  那是只有人腿那么高的一个小石柱——不,是石像。像上雕刻的东西有着翅膀,似乎是一只直立着的鸟……或毋宁说,是像蝙蝠一样的生物;在那粗糙的雕刻中,却又显现出了某种被扭曲的、非生物的形象。

  在标签上,写着“马瑙斯神像”的字样。这尊石像是半年前从南美亚马逊河流域最大的城市马瑙斯(Manaus)运来的,所以就简单地标上了这个名称。石像由玄武岩雕成,在暗色的岩石上,又被涂上一层醒目的红色,宛如被牺牲的血液染透的邪教神灵。——石像的形象充满了鲜明的恶意,在它的眼窝深处,仿佛有太古的黑暗邪神正从中窥视一般。

  条件反射般地感到一阵恐怖,爱尔达不禁屏住呼吸——但,很快又大大吸进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呼出来。

  “真是一尊朴素而独特的作品呀。用简单的线条就能完美地表达出‘死亡’和‘恐怖’的感觉,而且深入人心……”

  这样说着,她仿佛是想要寻求赞同,望向霸道钢造的侧脸。然而——

  霸道钢造只是凝视着石像,脸色阴沉。他身上常有的、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此时已消失无踪了。

  “……“法之书”(Liber AL vel Legis)⑧……”

  就在这句如咒语般的话从他的口中流出的瞬间。

  ——唰地一下——

  展厅里的气氛立刻变了。黑暗、寒冷、恶意……而且,并不只爱尔达一人感觉到了;他们周围的游客也显出十分不舒服的样子,低声交谈着,继续向前走过。在这些游客后面,这尊石像与霸道钢造、以及爱尔达三者,仿佛正和他们处于不同的世界之中。

  不,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是这样。在离他们大约十米远的地方,那人正在阴影里注视着他们。

  黑色的外衣,黑色的礼帽,手里拿着一根手杖。一眼看去,是位典型的英国绅士……不过,大概是有阿拉伯还是印度血统吧,皮肤是深褐色的。

  那人将视线深深地掩藏在帽檐下,然后,很快就混杂在游客和展品里,不见了。

  接着——

  感觉就像解除了魔法一样,周围的气氛恢复了原状。

  “啊……”

  爱尔达盯着霸道钢造。

  “嗯……那个人,您认识吗?”

  “不……”

  霸道钢造看着那个人消失的地方,这样答道。

  变得僵硬的唇边,再度浮现出了笑容。

  刚才的他,就像是在给学生讲解的教师一样;但是现在,他身上却笼罩着一种兴奋而紧张的气息。那在脸上露出的,是猛兽的笑容,也是战士的笑容。

  霸道钢造突然转向爱尔达。

  “大小姐,不好意思,我还有要事,先走了。约会就到此为止吧。”

  “呃……那个……我是在采访……”

  “那就快乐地去采访吧。保重了!”

  霸道钢造抬了下帽檐作为道别就走了,没有回头;爱尔达看见他把最近的一名警卫叫了过来。

  “喂,你把这个展厅的负责人找来——”



 *     *     *     *     *


  过了一会,爱尔达找到了这一展区的主任,从他那里听到了霸道钢造的要求。

  “哼,那美国佬,以为什么东西都能拿钱买啊……”

  主任用责难的口吻说道。

  “哦,他想买的是……那尊石像吗?”

  爱尔达问;主任点点头。

  “别看那只是一块小石头。他想买下博物馆里的展品,就等于是要买下大英帝国的威信一样啊。哪怕他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我们也不可能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要是知道自己打发走的,的确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爱尔达不禁这样想。

  “嗯,是啊,真是可气。”

  她随声附和;主任露出理解的神色,继续说着:

  “还不止这个呢。不知道是流行还是怎么的……在他之后,又有一个家伙问我买那石像。”

  “哦?”

  爱尔达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刚才那个目光阴沉的男人的形象。

  “那人难道是个……扣着顶帽子的阿拉伯人?”

  “对,差不多吧。”

  主任答道。

  “他还带了好几个黑人跟班过来,一点礼貌都不懂的家伙。……呃,那人有戴帽子吗?”


 *     *     *     *     *


  “以上,就是博物馆工作人员的…叙……述。”

  在打字机前敲完最后几个字,爱尔达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趴到了书桌上。

  “有大新闻的气味哦……”

  “——小姐。”

  妮亚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爱尔达回过头去。

  “在这个房间里要叫我总编。”

  《新世纪周报》的编辑部就设在德雷斯邸的一个房间内。工作人员有总编爱尔达,以及特别顾问妮亚拉两人。爱尔达负责撰写稿件,而妮亚拉负责出版印刷——这个房间也兼作印刷室——,每期都印出上百张,免费送给附近的酒吧和俱乐部。而对于爱尔达自称的“采访活动”,周围的居民一直只是视为“德雷斯家大小姐的玩乐”而已。

  “好,好。总编~”

  改口叫着,妮亚拉把一叠设计图放到打字机上。那是以发条驱动的半自动头盔开闭装置。

  “今天早上,我对电动服的设计又作了些改进。”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装置的枢轴,必须要接在背包上。”

  “哎呀,真的呢。”

  爱尔达把设计图拿到自己眼前,开始用铅笔画着。

  “嗯,那就在这里装上滑轨,然后——”

  “……另外,小姐,哦不,总编……”

  审视着爱尔达刚才打的稿子,妮亚拉说道:

  “这个地方打错了。”

  “啊?哪?”

  爱尔达从设计图上抬起头。

  “C、h、a、m、p、o、l、l、i、o、n。‘商博良’这名字里应该有两个‘l’才对啊。”

  “Ch…a…m…po…lli…,唔,确实是这样。……不用改了,这样就行了吧?”

  “不能偷懒哦。不亲自改正的话,是永远记不牢的,主编。”

  “555~”

  那样子就像一个领到作业题的学生,正当爱尔达把原稿拿回来的时候——

  嘀铃铃铃铃——!!

  怀表又开始叫了起来。

  “啊,已经这么晚啦?那就明天再说吧!”

  住在这座宽广的宅邸里的,只有爱尔达和妮亚拉而已。爱尔达的亡父德雷斯爵士留下的遗产并不算少,足够女儿维持一般的生活了。

  而且爱尔达也没有什么太浪费钱的爱好。

  她白天当新闻记者,晚上则成为守护伦敦的“科学之骑士”,为社会尽心竭力,没有给自己留下多少私人时间。——不过,这么想的只有她自己;实际上,把她做的所有事都视为在玩,也不是不可以。

  “快走吧,妮亚拉!”

  “好的。您也不用那么着急啊,又没人在等。”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爱尔达喊道:

  “伦敦在等我呀!”


  “这种事和那种事,选择一边去专心去做不好吗。每天晚上就不用这么忙碌了。”

  从兼作整备场的仓库深处,用吊车把电动服抬出来的时候,妮亚拉嘟哝道。

  “妮亚拉,这就是你不懂了。”

  把外衣脱下,将身体套进电动服的控制舱里,爱尔达回答。

  “新闻事业的根本任务是思想启蒙,而用电动服进行夜间巡逻,跟骑两轮车一样,与这任务是密不可分的。现代社会就像一台机械,我们必须要努力钻研它的构造,然后付出不懈的努力来改进它才行呀。”

  妮亚拉把安在柱子上的拉杆用全身的力量压下去,天井上的滑轮和绳子就带动电动服,它像拉线木偶一样站立起来。如同龙虾壳般的外层装甲开始把爱尔达收进去;妮亚拉于是用带子把她的身体一一固定在电动服的内骨骼上。

  “哈啊……那也是所谓‘不断前进’的一环?”

  “对喽!”

  爱尔达接通主电源,原先弯腰垂肩的电动服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站直,伸展开来。那就仿佛是名为“科学之火”的电力,给异型生物的肉体赋予了灵魂一般。

  嗡地一声,电动服的手臂指向前方。

  “在这世间的不法之事完全消灭之前,‘科学之骑士’的战斗就永远不会终结!”

  “哈哈,是的是的。”

  把头盔的螺栓拧住,妮亚拉说。

  “看上去,最近街谈巷议的话题又要增加了呢。”


 *     *     *     *     *


  依然是一个浓雾的夜晚。

  被煤气灯的灯光模模糊糊地照亮的大罗素街⑨的道路上,有一个奇怪的人影。

  那是个抱着足有婴儿身体大的包裹,快步走在街道上的高个子东方人——霸道钢造。

  趁着警察巡逻的间隙,在给博物馆的建筑造成了某些损伤之后,他终于把“马瑙斯神像”带了出来。

  “大英帝国的威信”是不能拿钱来买的。

  如果买不到的话,那就偷出来好了——

  当然,这么做危险很大,然而,只要物事到手,就谁也别想拿走。不论对方是警察也好,博物馆也好,英国政府也好,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能成功——这,就是霸道钢造的行事方法。

  低声嘟囔着,霸道钢造走向前方一个奇怪的箱形物体。那是搭载了内燃机的、没有马的马车——“汽车”。

  汽车的发动机发出声响,开到霸道钢造面前。

  “辛苦了。和预定的一样呢。”

  霸道钢造说。

  “您过奖了。”

  独眼的管家克鲁佛特坐在司机席上,把着方向盘回答。

  霸道钢造把包裹放到汽车的后座上,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但是,就在克鲁佛特要发动汽车的时候——

  “霸道钢造。”

  在浓雾中,一个人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然后,响起铿、铿的手杖敲地之声,一个人影出现在雾中。那是一个穿外套戴礼帽、褐色皮肤的男人。

  他就站在车前。

  “把那石像放下、离开——那不是你这种人能随便触碰的东西。”

  “呀。”

  霸道钢造从车窗中探出身,掀了掀帽檐。

  “正在我预料之中呢。我一直很想见见你,‘Master of Necronomicon’。”

  那个人——“《死灵之书》之主”亚斯拉德的态度立刻紧张起来。他立刻把手中的手杖换了只手,并伸出原来那只手的食指和小指,结成“维瑞之印”的形状。

  立刻,从手杖的表面浮现出发光的文字,随着那光辉,整支手杖变成了炽热的铁棒,在下一瞬间,它就化成了宽刃的魔刀——巴尔塞偃月刀。

  亚斯拉德手执弯刀,摆出架势。他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成了寒冰般的冷静,而在身体里激昂着的斗志,则在弯刀表面变成魔法文字燃烧着。

  “……为什么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你说呢?”

  霸道钢造露出微笑,从怀中掏出一支长管的左轮手枪。

  在互以武器相向的两个人之间,空气急速紧张起来。

  然后——

  “口桀口桀口桀~!”

  突如其来的大叫声在街道上回荡。

  “偶就素那‘科学之骑士’呀~~”

  在旁边一座三层建筑的屋顶上,背着一对如怪物眼睛般的弧光灯,一个臃肿的身影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那是自称“科学之骑士”的奥古斯特·爱尔达·德雷斯。

  咚地一声,把电击枪立在石制的屋檐上,她向下面的街道大声呼喝。

  “盗窃行为毫无疑问是一定要制止的说~~而以暴力相威胁的行为也是一定要制止的说~~。所以,你们都乖乖地……!”

  …………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着张大了嘴的霸道钢造,克鲁佛特出言问道:

  “——老爷?”

  “喔……这的确是在我的预料之外……”

  “嘿~~!”

  突然,爱尔达一跃而出。应该就这么直接砸下来的沉重身体,一眨眼的功夫,却飘飘悠悠地浮在了空中。从电动服上拉出了数根绳索,连着上空一个直径足有两米的大气球;她借助气球的升力减速,慢慢地落下——

  哐!

  “呀啊?!”

  “唔哦!”

  电动服的一只脚踩到了汽车的车顶上,蹬穿了顶棚;就在着陆的同时,气球从背上切离,向夜空中飘去。

  旁边一座建筑的屋檐下,一名女仆打扮的女性飞奔而出。

  “大小姐——?”

  “疼、疼疼疼疼啊~。浮、浮力系统的调整还有进一步改善的余地的说……”

  “我说小姐呀,不好意思,你能别再乱动了吗——压得我……疼啊~”

  在这意料之外的骚乱中,亚斯拉德一直沉默地看着。盯着前方的双眼、握持魔刃的手腕,都没有丝毫动摇。这时——

  电光石火般,亚斯拉德掷出了弯刀。

  “唔——!”

  蹬着电动服的头部一跃而出,霸道钢造也扣动了扳机。

  枪弹掠过亚斯拉德的肩膀,弯刀飞过霸道钢造的头旁。

  ““Geck——!””

  从两人的背后,传来了野兽的哀叫,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倒下的是两头黑豹——的确,是潜入伦敦街头的,野生的黑豹。

  一只豹的眉心有一个弹孔,另一只的脑袋则被削掉了。它们在准备发动袭击的一刻,各各被自己对面的人干掉了。

  随着一阵破空之音,像回力镖一样,弯刀飞了回来;把刀抓到手中,亚斯拉德看着野兽的尸体。

  ——染血的毛皮下有什么东西在蠢动。黑豹很快就化成了裸体的黑人巨汉,接着变成长满触手的肉块,最后融化成红黑色的一滩黏液,渗进路上石板的缝隙之中。

  “果然是……”

  亚斯拉德喃喃低语;霸道钢造接上他的话头。

  “是‘暗夜黎明团’的兽人——我们的敌人。”

  此时,在周围的小巷里,又出现了许多人影。

  全是些脸长得像蜥蜴、皮肤漆黑的男人——每个人都穿着外衣和帽子,但却像穿了衣服的猿猴一样,衣物和身体根本不相称。其中,也有把帽子戴反的,也有只穿着一只鞋的。

  “““Kurh, Oooowr!!”””

  发出奇怪的叫声,黑色的野人们一齐变身了。

  豹、大猩猩、熊,以及双足行走的肉食恐龙——突然膨胀的肉体把衣服撑裂,野人们就在眼前纷纷变成了野兽。

  “这、这、这些都是什么啊?!”

  爱尔达话音未落,以汽车为目标,兽群开始聚集过来;野兽们按下身形,盯着目标,渐渐地把包围网缩小。

  “——开车,克鲁佛特!”

  “是,老爷。”

  克鲁佛特一拉操纵杆,随着发动机的咆哮,汽车开始向前移动。

  “上来!”

  霸道钢造叫道;亚斯拉德高高地跃起,越过爱尔达的身体,搭在汽车的外沿上,然后,向前方掷出弯刀。描画着弧线前进的魔刃,将从正面逼近的大猩猩和恐龙斩倒,周围的野兽见状立即退后。

  抓住这个空隙,汽车冲破了包围;兽群狂吼着,尾追过来。

  “Grroowaaarh!!”

  一只剑齿虎从侧面跳上了车顶。

  “哇呀!”

  爱尔达趴在车顶,一只脚陷在车棚里,根本避无可避。剑齿虎跳到电动服上,如短剑般的长牙咬不动头盔,于是,开始转向柔软的关节部位——

  红黑色的血,染红了头盔上的窥视窗。

  亚斯拉德的弯刀挥下,将剑齿虎斩成两截。

  尸体从车上滑下;还没落地,剑齿虎就变成了块状黏液,掉到地上之后,就摔得四散了。

  “谢、谢谢——”

  爱尔达看着救了自己的这个人。亚斯拉德阴郁的视线瞥了她一眼,再次望向前方,只说了一句话。

  “——《阿尔·阿吉夫》。”

  哗啦啦——纸张飞舞的声音响起,在亚斯拉德的外套下,一名少女现出身形。

  白玉般的肌肤、银色的长发、翡翠色的眼瞳——那是拥有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美貌的、妖魅之化身。

  爱尔达并不知道魔导书《阿尔·阿吉夫》的存在——她的理性也一直在拒绝承认——但她仍然直觉地感到,这个少女并不属于现实世界的领域。

  “保护这女的。”

  亚斯拉德命令道;少女打量着爱尔达。

  “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而已,把她扔下去算了。”

  然而,亚斯拉德没有答复;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阿璐无奈地撇了撇嘴。

  “遵命,吾主。”

  “——我可不是小姑娘!而且你明明比我还小——哇呀!”

  和汽车一样大的肉食恐龙,向爱尔达张口咬了过来。

  然而,那巨大头部的尖端,却碰到了一只纤小洁白的手。

  “去死吧,渣滓。”

  《阿尔·阿吉夫》的力量瞬间通过那只手,高速流到恐龙的体内。那巨体从里面爆炸了。

  在飞降而下的血雨中,翡翠色的眼眸望着爱尔达。

  “你也稍微干点什么吧。总是麻烦我,我很烦耶,小姑娘。”

  “啊,你竟然又叫我‘小姑娘’!——嗯,嗯,嘿!”

  全身的电动机都发出声响,爱尔达挺起身,终于把右脚从车顶中拔了出来。

  “着!”

  逼近汽车一旁的老虎,被电击枪的先端刺中;电极啪地一下放出火花,老虎的身躯被弹飞出去,倒在地上,很快就被甩在后方的茫茫夜色之中。

  “嘿!着!”

  爱尔达的电击枪、霸道钢造的子弹、亚斯拉德的偃月刀、以及阿璐的魔法攻击,将野兽的大群打散,清空了前方的进路。汽车从兽群中冲出,在雾夜的伦敦一路直行。

  车顶的亚斯拉德向着自己脚旁,正从窗中探出身子的霸道钢造喊道:

  “霸道钢造,把你带的东西扔了!那帮家伙的目标是那个!”

  “哼哼~”

  以手枪连射的霸道钢造,一边更换弹夹一边回答。

  “你以为我霸道钢造,是会把到手的宝贝白白扔掉的人吗?”

  “那也不值得拿命来换吧。”

  “所以我期待着你的帮助呀。相互合作是商业的基础啊。”

  “我不想跟任何人做交易。”

  “哎呀,别这么说嘛。”

  霸道钢造不断地开火。

  “孤身与那非人的魔法社团奋战,总是会到极限的。我霸道手里的资金、情报网、还有权力——你难道就不想利用吗!”

  又是连射。从建筑的墙壁上跃下的一只猿人,眉心和心脏被贯穿。

  而看准这个空隙扑向霸道钢造的豹子,则被弯刀斩成了两截。

  “跟我又没关系。”

  亚斯拉德的眼神低沉下来;看到他的表情,霸道钢造微笑了。

  “哼哼,你不答应也没关系……不过,可惜,大概你想不跟我扯上关系也不行了。”

  汽车以不知疲倦的机械之力奔驰着,完全摆脱了后方的兽群。

  但是,突然。

  唰——

  就像从天空中飘落的羽毛一般,克鲁佛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连条件反射地踩下刹车的时间都没有,汽车以致死之势撞到了那个人身上——可那人却象根本没有体重一样向后飘去,而且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在停下的汽车前方,那个人影——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向前走近一步。全身都被长袍包裹,看不清脸。

  “霸道先生。刚才我的属下们真是失礼了。”

  是沙哑的老人的声音。

  “您目前所持有的那个石像——那是被人从我教团偷走的东西。对外人而言这不过是一文不值的废物,但对我们来说,它却比性命都要来得贵重呀。无论如何还请把它交还给我们……当然,我们也肯定不会光说句谢谢就算了。”

  老人轻声吹了下口哨,两名黑人大汉走到他身旁,每人都抱着一个皮口袋。老人把手伸进口袋里,随便就掏出一块石头,递给霸道钢造。

  “所幸,我能和您这种明理的人交涉。请收下吧,这可值不少钱呢,您一定喜欢。”

  “原来如此——”

  霸道钢造右手的手枪指着老人,眼睛紧盯着他,左手接过石头,然后细细察看。那是一块有鸡蛋大的红宝石。

  “的确,我是个自认且公认的财迷。只要能赚钱,跟什么人交易都没问题。”

  “哦哦,那么——”

  “但不是人的家伙除外。”

  话音未落,霸道钢造就扣动了扳机,子弹飞向老人的眉心。

  但是,以难以想象的柔软动作,老人在极近的距离上避开了子弹;头巾被子弹掀掉,露出下面的脸。

  不,那并不是老人。从长袍下出现的,是女人——有着褐色肌肤的美女。



  刚才一直在静观其变的亚斯拉德,此时突然站起身来。

  “薇雅尔达……!”

  被称为薇雅尔达的女人,抬头看向亚斯拉德。艳红的双唇扭曲着,露出冷笑;那根本就是只有披着人皮的妖魔才会有的,无比邪恶的笑。

  亚斯拉德就像泼了一盆冷水一样,脸上瞬间出现惊愕的表情;接下来,他立刻握住巴尔塞偃月刀,注入力量。黑色刀身上浮现出鲜红色的咒文,亮度急速增加。

  “不……罗弗蒂…………拉亚尔·罗弗蒂!”

  亚斯拉德使出全身的气力,将弯刀投出。突然伸长的魔法刀刃,将那裹着长袍的女人——拉亚尔·罗弗蒂左右侍立的巨汉,一击就拦腰斩断。

  但是,在中间的罗弗蒂却避开了,逃向上方。一下就跳了有五米之高,就仿佛是踏在空中一样停留在上空——

  “飞起来了……?!”

  爱尔达看到,罗弗蒂抖了一下双手的袍袖,鲜红的发光球体出现在手中。是有鸡蛋那么大的红宝石。——吟唱了几句短短的咒文,红宝石就在她手中变成了灼热的火焰弹。

  “不好!快离开车子!”

  霸道钢造大喊着;艳丽的唇边露出邪恶的微笑,一个,再一个,罗弗蒂向汽车扔出燃着火焰的石头,然后,身形就消失在浓雾之中。

  拖着火红色尾迹的飞石,一发被亚斯拉德的弯刀斩落,但另一发直直地钻进了汽车的发动机。

  “呜呀!”

  “唔!”

  抱着石像的霸道钢造、爱尔达和克鲁佛特跃离车子,在路上翻滚着;下一瞬间,汽车就爆炸了,化成火球。

  “——《阿尔·阿吉夫》!”

  从车顶一跃而出,亚斯拉德大声叫道;阿璐只简单地应了一声。

  “嗯。”

  哗啦一下——就像翻开书页一样,少女的身体在空中分解成了无数纸张。那是一页页记载着魔法文字的,魔导书的书页。

  被爆风吹动的书页,立即如涡卷般将亚斯拉德包围,聚拢到他身上,变成紧身的黑装,衣服的表面浮现出发光的咒文,一眨眼就变成了合身的形状。

  瞬间便穿上了“魔术之衣”(Magius Style)的亚斯拉德,直追罗弗蒂,也跳向空中。

  从他背上,长出了宛如恶魔的双翼。——不,那也只是衣服的一部分而已。同样,双翼表面的魔法文字也在灼灼发亮。

  猛然挥动翅膀,亚斯拉德向罗弗蒂追去,飞速消失在夜空之中。

  “又飞走了……”

  在看得目瞪口呆的爱尔达前方,燃烧的车轮咕噜咕噜地滚了过去。

  她身旁,霸道钢造也望着空中。

  “哼哼——魔导书的力量,好象运用得相当纯熟啊……”

  “——老爷。”

  克鲁佛特在他们旁边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对霸道钢造说。

  “嗯?什么事?”

  “它们已经围上来了。”

  在刚才那段时间里追上他们、把燃烧的汽车团团包围,黑色的兽群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目光,逼迫过来。


 *     *     *     *     *


  “魔术之衣”穿上身之后,魔导书和魔法师之间,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心同体了。

  在魔导书中记载的外道之知识刻入魔法师的血肉,衣服表面浮现的魔法文字会在全身上下发出魔力的波动,产生如施法一般的支援效果。

  那是未知的力量——其实,本来魔法就是超出人类理解之外的一种“力”。

  以人类意志驱动的、人外的理论。这就是魔法的本质。以人的身体和非人者——魔导书合二为一的魔法师,就能因此而做到超越常理的事情。

  但是,那也需要魔法师拥有强大的自制力。取得了超人之力的他们,之所以仍可被称为人类,只是因为对自我精神的控制而已。

  然而,现在——

  亚斯拉德已经失去理智了。看到一直追逐了五年的怨敌——“暗夜黎明团”的魔法师拉亚尔·罗弗蒂就在眼前,他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了那一点上。

  (亚斯拉德——别急躁,亚斯拉德!)

  可是,《阿尔·阿吉夫》的话语,已传不到主人心中了。

  表面浮现出飞翔咒文的“魔术之翼”(Magius Wing)以威猛的气势,将空气斩裂。亚斯拉德在烟一样浓的浓雾中,扫视下方的街道、看着月光照耀的高空——被超常的力量强化过的视力,终于捕捉到了在空中飘浮的那个人。

  “罗弗蒂!”

  亚斯拉德猛挥了一下弯刀。同时,在术衣全身上下都浮现出维瑞之印,“魔刃锻造”的咒文无数次地回响着。


   力量——

    力量——

   赐予力量!


  亚斯拉德四周,同时显现了和他右手拿的那把一模一样的六把偃月刀。

  把手里的刀向前投出,那飘浮在空中的六把就紧跟着飞了出去。七支魔刃的刀身上浮现出“投掷”的咒文,飞快地回转着,迅速加速,然后,又仿佛是被什么力量控制,各自描画着不同的直曲轨道,向罗弗蒂攻来。

  啪嚓——飞来的刀刃斩过长袍,袍子化成破布掉落地面。

  在那瞬间之前飞离的、拉亚尔·罗弗蒂的身形,却停留在空中。

  在月光照耀之下,褐色的裸体发出淡淡的光辉。那舒展的肉体的手中,出现了一本魔导书、一把短剑。简直是一幅只会出现在幻想中的光景——

  “……!!”

  亚斯拉德陡然在空中停下。

  “动摇了呢,亚斯拉德。”

  从年轻女人的双唇中,发出了老人颤抖的嘶哑的声音。

  在罗弗蒂左手中的、如血般鲜红的魔导书——《流血祈祷书》啪啦一声分解了,书页裹在女人的身体上,变成和亚斯拉德相同的魔术之衣。

  接下来,罗弗蒂用左掌抵住剑尖,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手掌立刻被鲜血染红——仿佛蕴涵着不祥的能量,鲜血发着红光。

  罗弗蒂吟唱着咒文,甩了一下左手。被甩出去的血液,在空中变成了灼热的飞石。

  与此同时,亚斯拉德也攻击了。用弯刀的刀刃把飞石打开,七把利刃紧紧地逼着罗弗蒂而来。

  吐出嘲笑,在七重斩击触及自己之前,罗弗蒂避开攻击,将距离拉远;亚斯拉德继续紧追过去。

  两名魔法师象怪鸟一样飞翔在伦敦上空。而在拼命进行攻击的亚斯拉德前方,罗弗蒂只是轻捷地舞动身形。

  亚斯拉德没有任何躲闪。在那攻击的空隙间,罗弗蒂用飞石反击;取代已经打昏了头的亚斯拉德,阿璐在术衣表面张开防护咒文抵挡。

  但是,行使的法术不同,使得攻击和防御的效果都降低了。乘着这机会,罗弗蒂对亚斯拉德造成了确实的伤害。

  不久,亚斯拉德的速度就降下来了。气息凌乱,褐色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烧伤的痕迹;最后,他把七把刀都扔了出去,但那刀也只是空虚地消失在罗弗蒂的后方。

  “很棒,很棒——但是……”

  罗弗蒂嘲笑的脸上,流过一道血迹。

  在数百次的斩击之后,这是唯一的一点成果。

  “倒挺有气势的嘛——哼哼……”

  干枯地笑着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妖艳的女声。

  “哼哼哼——你的刀,可真是热烈啊。”

  罗弗蒂用手指擦脸,又舔着手上的血。

  然后,张开双臂,露出术衣的胸前,开口笑了。

  “来,给我更多吧,亚斯拉德——我的爱人啊。”

  “——你这混蛋!!”

  (亚斯拉德,你很不对劲啊!——不要被这挑衅迷惑了!)

  但是,这话也根本没被亚斯拉德听进去。

  “拉亚尔·罗弗蒂——那张脸,那种声音,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七把弯刀带着风声,朝亚斯拉德飞了回来。其中一把回到亚斯拉德手中,另外六把向他身上刺去——不,在刺到身上之前,构成魔刃的术式就开始分解,被术衣吸收了。

  “而那身体,更要从这世上消灭!”

  吸收了那六把刀的魔力,术衣表面的咒文疯狂地闪耀着。那光芒通过亚斯拉德的手臂,集中到手中的偃月刀上。

  亚斯拉德双手握着偃月刀向空中刺去,只喊了一个名字。

  “艾恩!”

  轰——

  空气鸣响着。月亮、云朵、还有大地,也都鸣响着。

  越过次元的墙壁,有什么东西正在响应着亚斯拉德的召唤。

  哗啦啦——黑色的魔翼分解了,变成数十张长方形的书页,浮游在空中,呈圆形把亚斯拉德围在中央。那是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魔导书的力量的,“咏唱形态”。

  在一页页书页上,显示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咒文和魔法文字。现在展开的,是魔导书《阿尔·阿吉夫》所拥有的最强术式、“机神召唤”。

  亚斯拉德全心全灵地将咒文吟唱:


     永恒(Aion)啊!

     时之齿轮 断罪之刃

     从遥远悠久之尽头而来的虚无——

     永恒(Aion)!

     在汝之前,无人可避,无处得逃

     为汝所触,纵为不死者亦将收获无尽的死亡!


  飘浮着的书页和他的吟唱相应和,那表面的发光纹路开始以机械般的律动与之同调。在由声音和光编织成的、立体魔法阵的空间中,物质开始变化了——

  轰——!!

  钢铁的巨躯从中显现。

  被化成语言、压缩、封印在魔导书之中的“有翼之钢神”——鬼械神艾恩,在魔法阵中展开,瞬间化为实体。

  向周围发散的冲击波,将城市上空的浓雾吹散。

  亚斯拉德进入机神之中——不,应该说是以他为中心,机体组合起来。在“咏唱形态”下的魔导书,就是魔法师和鬼械神之间的中介;然后,魔导书、魔法师、鬼械神三者就形成了三位一体的形态,这人造的神祗便能展现猛威。现在,机神就是术者本身,而术者同时也就是机神。

  “吼啊啊啊!”

  亚斯拉德——艾恩的咆哮,震撼着大气。钢铁之拳向罗弗蒂直轰过去。

  然而……

  召唤鬼械神虽然是魔法师最强的手段,但是当以魔法师为对手的时候,这却不一定是最佳的选择。因为,魔法师之间的战斗,就像是超越世间常理的游戏,不一定必须靠攻击的速度和力量才能决定胜负。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罗弗蒂的身体,就和刚才被汽车撞到时一样,没有任何损伤地向后飞去。威力足以破山碎石的机神的一击,却没有任何效果。

  (那家伙施展了魔法的防御。通常的打击是无效的。)

  “那样的话,——就烧尽了吧!”

  艾恩全身的关节,都喷出了灼热的火焰。把暗色的装甲烧得赤红,机体周围吹起热风,就宛如它正被高热熔化一般。

  带着魔力的高热的手掌,对着罗弗蒂的身体抓了过去。和刚才的打击不同,只要被碰到,一定会是致命的吧。

  然而,罗弗蒂像被热波吹动一样,轻轻地避开那只手,又如羽毛般轻盈地飞到艾恩的脸前。

  “怎么了,亚斯拉德?”

  女人的声音中充满嘲笑。

  “我就在这里哟~~来抓我呀~~”

  “你这混蛋——!!”

  就在亚斯拉德这样怒吼的时候——

  罗弗蒂挥动左手,一次扔出了两发飞石。

  飞石直飞向艾恩的双目,接触、爆炸了。

  幸好,那毕竟不是亚斯拉德自己的眼睛。构成机体的术式,要修复这种程度的损伤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在那一刻,机神的视力确实被夺走了。

  “呼呼……”

  罗弗蒂的笑声渐渐远去了。

  ——眼睛看不到!?——

  跑了吗——那家伙——

  罗弗蒂逃跑了!

  ……能让你逃吗!!

  可是,眼睛——可恶啊!!

  (亚斯拉德,等一下!)

  “啊啊啊啊!!”

  亚斯拉德——艾恩高声咆哮。

  (不好了——!)

  阿璐连忙试图夺回机体的控制权,但还是慢了一步。

  艾恩体内的驱动机关——“阿尔哈萨德之灯”被最大限度地激活,迅速燃烧着术者的灵力,向一切方向爆发性地发出热波。亚斯拉德那“烧灭”的意志,瞬间把艾恩变成了一个小型的太
阳。

  但是,这攻击同时也超过了亚斯拉德自身肉体和精神的界限。在亚斯拉德的意识消失的同时,使机体维持物质化的力量也失去了。

  仿佛被自身的热力烧尽,钢铁的巨体急速分解。亚斯拉德的身体失去机体的保护,直接暴露在残留于这片空间的高热之中。

  (嘿——)

  阿璐用术衣的翅膀保护着亚斯拉德的身体。魔导书和魔法师一起,化成黑色茧状的一团,向伦敦的街道上坠落下去。


 *     *     *     *     *


  阿璐回想着她看到的景象。

  在被灼热的波动烧尽前的瞬间,罗弗蒂笑了。在这个空间中留下最后的嘲笑,逃走了。

  (她是在诱敌)

  而敌人真正的目标是,霸道钢造带着的,石像。

  把亚斯拉德引开之后,他们就会丧失抵抗能力,然后叫兽人干掉他们就可以了。现在,那个姓霸道的和他身边的人,大概已经不在世上了。

  被复仇蒙蔽双眼的亚斯拉德暂且不说,就连自己也被拉亚尔·罗弗蒂迷惑了——

  (……真是被耍了)

  苦涩地想着,阿璐展开了术衣的翅膀。

  用翅膀吊着失去了力量的亚斯拉德,缓缓地降下。从旁看去,就像是一只抓着人体飞翔的巨大蝙蝠一样。

  阿璐飞向霸道钢造他们身处的街角。

  ——身为魔导书,也身为战士,她已历经千年以上的春秋。在自己的生命中,她也已目睹过不知多少死亡的场景。不管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还是因为无法逃避的命运,而跟魔道扯上关系的人,最后都会落得死亡的结局。那样的人,已经死了不止一两千个了;今天这件事,也不过只是在这个数字上再增添一点而已。

  只是如此。

  尽管这样——阿璐也会尽量确认那些牺牲者的死亡,将之记录下来,保存在自己的身体之中。那大概是她身为“书”的本能吧。

  跟罗弗蒂已经打了好几分钟。那些家伙有足够的时间。

  在汽车的残骸周围,散落着被撕碎啃烂的男女尸体——阿璐所想象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然而,在她面前出现的却是——


 *     *     *     *     *


  在月光照耀的广场中央,霸道钢造、克鲁佛特、爱尔达三人背靠着背,组成防御态势。在他们周围,只剩下不到十只野兽了。

  “嘿,嘿!打!”

  爱尔达的电击枪不停地挥舞,把野兽逼退。

  在她侧面,一只剑齿虎猛扑过来。

  “破!”

  但它头侧却被如岩石般坚硬的拳头猛然命中,长牙也被打断了。

  “呀,好厉害,你的功夫真棒啊!”

  独眼的管家克鲁佛特被爱尔达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双手再次摆出架势。

  “实在惭愧。在真正的空手拳赛⑩里练出来的身手。——着!”

  接下来,强力的钩拳,将从正面扑来的大猩猩打飞出去。

  “你们两位,稍微帮一下我这边吧!”

  胳膊下夹着石像、用手枪连射的霸道钢造喊道。

  “啊——不好,没子弹喽。”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

  带着红色尾迹的飞石,划过他的视线。

  抬头看去,在距自己五米高的空中,站着一位身穿红色术衣的女性。

  霸道钢造轻笑了一下。

  “你来啦,拉亚尔·罗弗蒂?”

  “霸道钢造——保护你的魔法师,现在已经不在了啊。”

  罗弗蒂用沙哑的老人声音说着,但那美丽的女性脸庞上却满是嘲笑。

  在亚斯拉德不在的现在,罗弗蒂已经没有做交易的必要了。

  “……把神像交出来。”

  “嘿嘿。”

  霸道钢造把小包和打光子弹的手枪扔到地上。

  “到此为止了吧。油嘴滑舌的家伙。”

  罗弗蒂说;然而,霸道钢造只是回以无惧的冷笑。

  “那么,就用这个东西来对付你,如何?”

  这样说着,他从挂在腰间皮带上的包里取出一本皮革封面的书。

  “那是——魔导书!”

  罗弗蒂瞬间现出一丝动摇的神情。但——

  “桀!”

  左手一挥,投出飞石。

  然而,霸道钢造的动作比她还要迅速。右手结出法印,左手翻开魔导书——

  哗啦啦——!

  魔导书的书页和皮革封面纷飞而出,在他面前集合成盾的形状。

  盾的表面,浮现出了五芒星形的“旧之印”⑾,将飞石弹开。

  “你这家伙……!”

  就在罗弗蒂准备再次挥动左手的时候……

  唰——!

  黑色的刀刃从侧面掠过她的头前。

  是“巴尔塞偃月刀”。

  穿着常服的亚斯拉德,由阿璐纤小的身体支撑着,站在那里。

  “……罗……弗……蒂…………!!”

  燃烧着憎恨之火的双眼,瞪着罗弗蒂。

  然后——

  哒哒哒哒哒!

  突然,枪弹如雨点般落到石板路上。

  头部和背脊被从上方突如其来的子弹射中的野兽,身体倒下,形态崩溃了。

  “——!?”

  罗弗蒂望向上空。她那深红色术衣的表面,也弹开了好几发枪弹。

  “真可惜呀,到预定的时间了。”

  霸道钢造说道。

  伦敦上空,巨大的飞艇遮蔽了月光。在飞艇的舷窗中,是约二十个拿着枪的身影。

  “切!”

  罗弗蒂从霸道钢造身边跳开。

  褐色的美丽脸庞,此时已被可怕的憎恨充满。

  “霸道钢造!吾等的神像,吾等必将取回,然后,就会以你的鲜血作为牺牲供献给它!”

  留下憎恨的气息,罗弗蒂飞走了,消失在建筑物的缝隙之中。还活着的兽人也跟在后面,如潮水般退走了。



 *     *     *     *     *



  从低空飞行的飞艇上,许多人通过绳索滑到地面上。

  在打扮得象士兵的男人们前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给人以学者感觉的人。

  “亚米塔奇!”⑿

  霸道钢造开口向他打着招呼。

  “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我们可是差点就没命了。”

  亚米塔奇从怀中取出表确认了一下时刻,然后面无表情地说:

  “不,时间刚好,霸道先生。”

  在亚米塔奇的指示下,士兵装束的人们——“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特殊资料室”的人,开始回收汽车的残骸和兽人身体组织的残留物质,并消除一切痕迹。直到黎明将近,工作终于结束,这些人才从现场撤走。

  霸道钢造一直在看着这一切。这时,有人走近他的身边。

  “——霸道钢造。”

  “哟,亚斯拉德,还有——《阿尔·阿吉夫》。”

  霸道钢造掀了一下帽子致意。亚斯拉德直接开言说道:

  “……你果然是个魔法师啊。”

  “是非正式的哦。”

  笑着这样回答,霸道钢造拿出一本皮革封面的书。

  “从未见过的魔导书啊。”瞥了一眼那本书,阿璐问;“有一种和我自己很像的感觉。是我的抄本之类的东西吧?”

  “没错。这是从沃尔密乌斯的《死灵之书》拉丁语译本⒀转译过来的——”

  霸道钢造哗啦一声翻开书,让阿璐看到内页。

  那是一本奇特的魔导书。而且,即使仅仅以“书”来说,也已经足够奇特了。

  书页上没有任何的图片或文字,有的只是许许多多的“洞”——排列规则的,无数的圆孔。

  “是打孔卡呀……”

  爱尔达探过头来。

  “——那,这就是你所说的‘机械翻译’啦?”⒁

  霸道钢造把绘有五芒星的皮革封面合上。那封面上也写着书名。

  “看,是《死灵之书·机械语译本》哦。”

  “机械语……?”

  就在阿璐的脸上露出怪讶之色的时候——

  “小姐——?”

  电动机的蜂鸣声传来,骑着电动自行车的妮亚拉赶到了这里。

  看到在霸道钢造身边招着手的爱尔达,她立即过去,开始卸下头盔的螺栓。

  “真是的,乘着那辆奇怪的马车跑得那么快,最后跑到了这来,真把我担心死了!而且,还有那巨大的声响!那风!那光!我差点以为是世界末日到了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爱尔达拧着毛巾,随便地擦了擦脸。

  “我也不清楚——唔——不过,从现在开始——嗯……就让这里的霸道钢造先生来说明一下吧!”

  爱尔达把电动服的胸部打开,上身笼罩在蒸汽中,看着霸道钢造。被蒸汽热得发红的脸,露出无所畏惧的微笑,显出玫瑰色的色彩。

  “霸道先生。我希望对您进行新的采访。昨天的访问因故中断了;而且,那些怪物——不,那些未知的生物,还有在空中飞翔的人、在都市上空出现的有翼巨人及异常的发光现象,再加上那本‘魔导书’——谜越来越深了呢。”

  “……嗯,也好。”

  “这当然也要看您是否方便;不过,这些谜要由我的眼睛亲自揭开,这是我作为新闻从业者的矜持——哎?”

  “其实,我也有想要让你看看的东西。”

  霸道钢造把帽子放到胸前行礼,一边浮起恶作剧的笑容,一边点了点头。

  “小姐,如何?跟我一起到我的城市、阿卡姆去吧?”

  “……太好了!”

  爱尔达咔锵咔锵地跳着。

  “耶!太棒了,妮亚拉!是霸道财阀总帅的秘密采访哦!”

  “——你最好别跟来。”

  爱尔达身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对她说。

  披着外套的青年——亚斯拉德,阴沉地看着爱尔达。

  “黑暗的世界,跟玩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不是玩。这是工作。”

  爱尔达尖锐地反驳。

  “——说回来,你要这个东西想干什么?”

  霸道钢造向亚斯拉德举了一下手里那包着“马瑙斯神像”的包裹。

  “那些家伙的目标是它。——如果和我们一起的话,你就没必要特意去找他们了。”

  “我要宰了拉亚尔·罗弗蒂。”

  亚斯拉德毫不犹豫地回答。

  “但是,我不能保证你们的性命不受伤害。赶快放下那像,离开吧。”

  “哈哈,你实在是不懂得交易的好处啊。”

  “不要再说了,人类。”

  一直在亚斯拉德背后站着的阿璐,此时向前走出一步,小小的手掌朝向霸道钢造。

  “把你们所有人当场变成肉酱,然后拿走神像,这种事别以为我们干不出来。”

  “啊呀,这是什么话!你也太蛮不讲理了吧!”

  爱尔达不禁喊出来;阿璐翡翠色的眼睛危险地睨视着她。

  “闭嘴,小姑娘。”

  ——的确,从刚才和兽人的战斗就已经看得很明白了,这个不知是什么来头的少女——不,是长着少女样子的不知什么东西——,就算五个或十个人一起上,她一挥手也都能干掉。

  但是,就这样屈服于怪物的恐怖,是“科学之骑士”的矜持所不能允许的。——爱尔达手中的电击枪咚地戳在地上,向阿璐对视回去。

  “我 不 是‘小 姑 娘’。”

  在两名少女之间,气氛紧张了起来。

  “你也不要太小看人类了,《阿尔·阿吉夫》。”

  这时霸道钢造开口了。在那挑衅般的言语中,却又有着一种像牵挂一样的感觉。

  “人类不是像你所想的那般软弱的。至少,你的主人就和我们一样,也是人类。”

  “亚斯拉德跟你不一样。”

  魔导书的化身说道。

  “吾主为了达到他的目标,不惜抛弃生命,踏入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你也有那样的觉悟吗——”

  亚斯拉德用一只手按住阿璐那纤细的肩膀。

  “《阿尔·阿吉夫》……别说那些没用的事。”

  少女看了看亚斯拉德,似乎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然后,她啪地一下,变回了书的样子。

  “啊——”

  看到倒吸一口气的爱尔达,亚斯拉德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在那阴沉的瞳孔中,看不到任何情感。

  “干、干嘛啊?”

  爱尔达怒目圆睁地反盯着他;亚斯拉德把魔导书收入怀中,开始向前行去。当他与霸道钢造眼神交错的时候,才开口说道:

  “霸道钢造——如果你真的是与魔物战斗的人的话,就不会觉得‘并肩作战’是一种好的考虑了。”

  霸道钢造抬了下帽檐,露齿而笑。

  “哎呀,别这么说嘛。”

  亚斯拉德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就这么消失在街头的浓雾之中。

  在望着那背影的霸道钢造身后——

  “哼——在想什么啊,那人。叫人感觉这么不舒服。”

  这样说着,爱尔达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还有,那小女孩!傲慢,蛮横,还神神道道的——这样的家伙,我最讨厌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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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 弧光灯(Arc Light):1808年发明,利用电极间的电弧放电照明的一种早期电灯。后来根据它的原理,发明了荧光灯。

 ② 奥古斯特·爱尔达·德雷斯(August Elda Derleth):如果在看到这个名字时,你能立即把一口血喷到屏幕上的话,就说明你已经得道了……

 ③ 舰队街(Fleet Street):历史上有许多报馆都将本部设立于此,是英国报界的中心。

 ④ 查尔斯·巴贝奇(Charles Babbage):英国数学家,1792-1871。曾提出先进的计算机理论,但在当时因过于超前而无法实现。

 ⑤ 罗塞塔石(Rossetta stone):1799年由法国远征军在埃及发现,上刻有埃及象形文字、世俗体文字及希腊文,后终成为译解象形文字的钥匙。罗塞塔石后被英军作为战利品从法国带走,至今仍藏于大英博物馆。

 ⑥ 让·法兰西斯·商博良(Jean-Francois Champollion):法国历史学家、语言学家,1790-1832。他是第一位发现埃及象形文字秘密并将之成功译解的学者。

 ⑦ 圣书体文字:即通称的象形文字。

 ⑧ 法之书(Liber AL vel Legis,リベル·レギス):在现实世界中,这是一本由魔法师阿雷斯特·克劳利著于1904年的魔法书,他宣称此书系由附于其妻身上的守护天使艾瓦斯(Aiwass)口授,而他将之记录下来;此书于1907年出版后,成为其宣扬自己思想的主要著作。
   阿雷斯特·克劳利用过的一个笔名就是“兽之主”(Master Therion,マスターテリオン),他也是“兽之主”的原型。在《Demonbane》的原作中,这个书名被用作“兽之主”的鬼械神的名字,也就是那尊石像所雕刻的东西。

 ⑨ 大罗素街(Great Russell Street):伦敦中部的一条大街,大英博物馆就坐落在这里。

 ⑩ 空手拳赛(Bare Knuckle):指不戴拳击手套的拳赛。
   按,在1889年,规定所有拳击比赛均须戴上手套。本作的时间是189X年,克鲁佛特过去曾参加过那种野蛮的拳赛,所以现在提起来感到不好意思。

 ⑾ 旧之印(Elder sign):亦可译为“旧神之印”,形状为中央有一只燃烧之眼的五芒星。此乃呼唤“旧神”的力量、祓除邪恶威胁,并将之封印之印。
   如图:


 ⑿ 亨利·亚米塔奇(Henry Armitage):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教授,最早出现在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敦威治的恶灵》(The Dunwich Horror)中。

 ⒀ 奥洛斯·沃尔密乌斯(Olaus Wormius):此人是克苏鲁神话故事群中的一名中世纪牧师,于1228年将《死灵之书》的希腊语译本转译为拉丁语。

 ⒁ 在克苏鲁神话中,魔法书均有着邪恶而强大的力量,普通人哪怕只是阅读其文字就会发疯,而且,即使能够利用其力量,施法者的精神依然会遭到不可避免的侵蚀。所以霸道钢造要让机械来翻译,并以这种方式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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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



附录:《死灵之书》版本年表

● 730年顷

 阿拉伯的疯狂诗人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于大马士革著成《死灵之书》的原典,即《阿尔·阿吉夫》。

(在克苏鲁神话的“正史”中,《阿尔·阿吉夫》原典佚失,后世所据的版本均出自抄本)

● 950年

 提奥多鲁斯·弗列塔斯于君士坦丁堡将阿拉伯语的《死灵之书》译成希腊语。

● 1050年

 在大主教迈克尔的命令下,《死灵之书》的希腊语译本被焚烧。

● 1228年

 奥洛斯·沃尔密乌斯将一本尚存世的《死灵之书》希腊语译本转译为拉丁语。

● 1234年

 教皇格列高里九世将《死灵之书》的希腊语和拉丁语译本均列为禁书。

● 1400年顷

 以哥特体字母印刷的《死灵之书》拉丁语译本在德国出版。

● 1500~1550年顷

 《死灵之书》的希腊语译本在意大利出版。

● 1600年顷

 《死灵之书》的拉丁语译本被转译成西班牙语。

● 1622年

 《死灵之书》的拉丁语译本在西班牙出版。

● 17世纪初

 约翰·迪伊将《死灵之书》译为英文,但从未出版。

(以上是已确知的存世版本,不排除有别种版本存在的可能)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胎盘都市——复活之城、诞生之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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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关于“钢之巨人”的故事。

  不,这并不是神话,也不是童话;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是正把自己的足迹刻印在世界各处的、现代的巨人。

  他的祖国——美利坚合众国,建国百余年来一直在不断地扩张,最终成长为今天的庞大国家;当新世纪即将到来之际,大陆横贯铁路开通,在南北战争留下的龟裂把这个国家和人心分解之前,这掌管物流和通讯的铁轨,再度将之坚定地统一起来。

  如此庞大的事业,事实上,是在一个人的手上变成现实的。

  他有着足以成就这般事业的“力量”。那既是他的智慧、意志和财富之力,也有因财富而来的权力,和因权力而来的武力——不,那一切的源泉,应当称为人世之理。换言之,他熟知经济、社会以及这个世界的构造和操纵方法,就像使用蒸汽机一样地控制着世界,从而得到自己期望的成果。

  人们管他叫“超人”、说他是“巨大的活力之化身”,也有人说他“一个人就顶得上一个国家”——他的名字就是“霸道钢造”。

  在他先祖出生的国度,黄金之国日本,“钢造”的意思是“打造钢铁之人”,而“霸道”则意味着“征服者之道”。 【译注:中文的霸道和日文的霸道意思不一样……】


  现在,我正置身于横贯大陆东部、从洛杉矶开往圣达菲去的列车之中。

  列车白天经过科罗拉多河,目前已经进入了亚利桑那州境。在视野所及之处,荒原上风化的砂岩山星罗棋布地矗立,红茶颜色的土地里,露出像薄饼一样的地层。

  这亚利桑那的荒野,在保留了北美天然风貌的同时,也是霸道钢造传说的起点。不知是真实还是传闻,距今约二十年前,随淘金热潮而来,将这块土地买下的东方青年——年轻的霸道钢造,挖出了令人惊叹的“最后的大矿山”,凯旋回到东部,留下了这样的逸闻。

  “一文不名地离开,铺着铁路凯旋回乡”,这是赞扬他那巨大成就的当地俗语。——但,很遗憾,这不完全是事实;当他把到圣达菲的铁道打通为止,已经在亚利桑那经过了十年的岁月。此间,使他从一个普通的“幸运儿”成长为“石油王、铁矿王、贸易王,然而更是拥有全美铁路网七成以上的大铁路王”的,则是他在纽约交易市场上精力充沛的投资行动。

  其后,当他计划的阿卡姆铁路完成时,霸道钢造就把自己活动的中心转移到他的故乡,当时属于马萨诸塞州的阿卡姆。铁路从阿卡姆市出发,遍经东海岸的主要城市,然后越过阿巴拉契亚山脉,在北方横穿加拿大领土,与他开发并买断的大陆横贯铁路连接起来。从此,闭塞的阿卡姆古镇,就面向全美国开放了。

  至此,将全美国、乃至全世界的金钱、人才、活力吸引到阿卡姆来的系统就完成了。从那之后,默默无闻的乡间小镇阿卡姆飞速发展,一跃成为世界最大的都市——以此作为“世界之都”,建立了“霸道钢造的帝国”。

  从亚利桑那州,去向阿卡姆市。

  两条铁轨横贯无人的荒野,通向地平线的彼方——霸道钢造的帝国。

  这是象征着“钢之巨人”霸道钢造的足迹的、不可动摇的征服者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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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钢之巨人’啊……呼呼呼。”

  在列车的轰鸣声中,爱尔达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轻轻的笑声。

  “啊,你笑了!你刚才用鼻音笑了!真没礼貌啊!”

  爱尔达从妮亚拉手中把原稿拿回来,撅起嘴检查着。

  “哪里好笑了?”

  “你的文字稍微有些繁复了。”

  妮亚拉对她说。

  “写了这么多,实际上完全没有必要。「霸道钢造有着足以将全美国买下来的财力」,看,一句话就够了。”

  “那样是不行的呀。”

  “不行吗?”

  “《钢之巨人——霸道钢造不为人所知的真面目(暂定名)》,这是我要写的第一本书,该说是需要写得有点趣味,还是有点风格呢——啊,你又笑了!真是的!”

  爱尔达把原稿唰唰地揉成团,卷起袖子坐到打字机前。

  “算了算了,我重写好了!”

  “休息一下吧,小姐——要吃冰淇淋吗?”

  爱尔达一下子回过头来。

  “要~~”

  妮亚拉把冰淇淋从冰镇的保温盒里取出来,递给爱尔达。

  “与其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下远大的目标,不如先把到现在为止的事情慢慢地按照顺序写下来,怎么样呢?如果不中意的话,等到以后再来改也不迟。”

  “嗯,的确是在理的建议——哎呀,真好吃。”

  “谢谢喽。”

  这么应着,妮亚拉捡起那些原稿,抚平,并在上面标明日期。

  “那些你就扔了吧。”

  “这个嘛,不知您以后什么时候又会说‘还是昨天那么写比较好’,然后开始大大地抓狂呢。”

  “不会抓狂的啦。”

  爱尔达叼着勺子坐回到打字机前。

  “这回写好一点吧。”

  “好,好。”

  妮亚拉开始整理东西,而爱尔达的打字机又开始发出轻快的声响。

  过了一会——

  “……嗳,妮亚拉。”

  爱尔达在打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问她。

  “这本书的题献,是写‘献给我亲爱的朋友,妮亚拉’好呢,还是写‘给我的姐姐兼师长,妮亚拉’好呢?”

  妮亚拉擦着冰淇淋的空杯,头也不抬地回答:

  “无所谓。只要你喜欢,写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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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把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作一下整理吧。

  现在——在伦敦相遇大约半年后,一八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我——奥古斯特·爱尔达·德雷斯,和仆人妮亚拉,伴随着霸道钢造,正在阿卡姆-圣达菲铁路的特快线上横穿北美大陆。

  而行程的终点,就是霸道钢造的大本营,也是全美最大的城市,阿卡姆市。

  从伦敦到阿卡姆,一般来说是要西渡大西洋——搭乘从利物浦到纽约的定期航班;但这次却有些不同。霸道钢造提出了“向东”的旅行计划——不横穿大西洋,而是从那之外的部分绕过去——这样的预案。

  “再稍微多去几个地方吧。”

  霸道钢造是这样说的——但那根本就不是“稍微”啊,而是超出我想象的,规模空前的旅程!

  首先,是到世界各主要城市去观光和谈判。巴黎、布拉格、罗马、开罗、孟买、加尔各答、新加坡、香港、上海、横浜、马尼拉、悉尼——在这些旅行中,所乘的主要是火车和汽船。那一切都是由霸道财阀出资,霸道钢造为了追求便利是不惜开销的。不仅是美国,而是全球规模的运输·通讯网,已经在他手中实现;我有着切身的体会。而这张网掌握在史上最大的理性主义者霸道钢造手中,不由得使人联想到,这实在是一张理性之网。

  但是,这张网还不能算是笼罩了整个世界。在从城市到城市的旅行之中,我们既坐过汽车、飞艇、潜水艇(正如其名,是在水中航行的船!)等最新科技的产物,也使用过马、骆驼、大象、挽犬等古代的旅行方式。通过种种方式,我们在网眼之间来回奔走;有时是和未开化的部族交换物品,有时是勘察尚未被人类利用的天然资源;但更重要的是——

  在公开调查以外,我们还访问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遗迹。那并不是“探险”或“冒险”,只能算是“视察”而已。藏在比利牛斯山脉洞窟中的巨大石像群①、开罗郊外被黄沙掩埋的无貌之神像②、波斯沙漠中被遗弃的巨大都市③、澳大利亚西海岸的巨石建筑④——在这些遗迹中,“特殊资料室”都设立了营地,由专门人员进行深入调查。霸道钢造在这些地方阅读调查报告,然后事无巨细地作出指示。那指示的严密和慎重,简直就像是在搬运一桶桶硝酸甘油一样。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还是位于南太平洋海底的遗迹⑤,及苦寒的南极大陆深处那庞大的石砌建筑群⑥。开着飞艇和潜水艇,轻而易举地越过“前人未至”的边疆的霸道钢造固然值得惊叹,但这些“遗迹”本身的存在,则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在人类根本不可能居住的土地上,有着亘古长存的巨大建筑。它们是由什么东西、为了什么目的而建的呢?我曾以非常学术性的态度,向霸道问过;但他只是露出谜样的微笑,回答“你到阿卡姆后就知道了”而已。

  ——现在,我身处开往圣达菲的列车中,正在逐渐接近阿卡姆市。乘在巨人的肩上,如字面所示地,用双脚踏遍世界的这半年——我一生中最激动的日日夜夜,现在终于要到达终点了。在那里,有着霸道钢造不为人所知的最大秘密;这尽头之处,会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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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呀?!”

  突如其来的冲击,摇晃着列车。

  这间客室设置在货物车厢内的一角,四壁都有厚厚的软垫,行李和打字机也都被牢牢地固定住了;在抓住扶手的妮亚拉身旁,爱尔达从椅子上摔倒,咕噜咕噜地滚了过去。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车厢的门打开了,进来的人是霸道钢造的管家,克鲁佛特。他把脚前的爱尔达像个人偶一样轻轻捡起来,放到椅子上,然后谨慎地走向车窗。

  这时——

  啪!

  车窗的玻璃被打碎,有东西从窗口进来了;是一张巨大的蜥蜴脸。那张嘴足能活活吞下一个人,所幸被窗棂所限,它还张不开嘴。

  “嘿!”

  克鲁佛特踏前一步,挥出那如岩石般坚硬的拳头。就像被大锤打到一样,那张脸被轰出窗外,消失了。

  脸后面的东西——巨大的双足肉食恐龙被打倒在地,抛到车后。但是,踏过它的身体,又有数不清的恐龙追了上来。

  “小姐呀,你没事吗?”

  霸道钢造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他已经上到了车顶上。

  “没事!”

  爱尔达对着天花板喊道;很快就传来了回答。

  “那再好不过了!——克鲁佛特,上来帮忙!”

  然后,就听到了回转式机枪的枪声和不规则的爆炸声音,在那之中夹杂着野兽的咆哮。

  “是,这就来。”

  克鲁佛特把身体探出窗外回道;他拉着窗棂打了两三拳,把它扳弯,做成一个简易的铁栏杆。

  “那个,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爱尔达问;克鲁佛特那只独眼中现出一丝笑意。

  “还用不着您出手。”

  很快,枪声和“嘿!哈!”的声音就从窗外传了过来。

  “小姐……”

  妮亚拉叫着再度坐到打字机旁的爱尔达。爱尔达回过头来,看见妮亚拉正从栏杆后向外望着。

  “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最好先不要写了,好吗?”

  咚——

  肉食恐龙的冲撞,像炸药的冲击一样,再次重重地摇晃着列车。

  “没关系的,像这种事……”

  爱尔达使劲地踩在地面上,保持身体的平衡,执拗地继续敲着打字机。

  “「我将完整地记述霸道钢造的行动在经济和文化上的意义。」神秘主义什么的还是兽人什么的,或者乱七八糟的打斗什么的——像这种事,都是没有关系的呀……!”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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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半年之中,我们曾十几次受到兽人群的袭击。那是名为“D∴D∴”的秘密社团的走狗。

  “D∴D∴”(Darkness Dawn)——“暗夜黎明团”。这个研究神秘学的社团在创办之初,只不过是一群好事者的文化俱乐部——很单纯的社交性团体而已。

  但是,当罗弗蒂入团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拉亚尔·罗弗蒂。生年及经历均不详。据说在本世纪80年代入团时就已是一个老人的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掌握了社团的控制权。他不以那些变戏法一样的简单魔法为满足,而是把目光盯在那些包括上流社会成员的团员们手中的资金、权力及人脉之上。

  罗弗蒂向别的团员施以精神性的药物以及东西方种种眩惑人心的秘法,束缚他们的灵魂。反抗他的人陆续遭到诡异死亡的命运,而顺从他的人,在把财产遗赠给罗弗蒂之后,也谜样地消失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暗夜黎明团”已被罗弗蒂和他带来的兽人们完全支配。现在的“暗夜黎明团”已是罗弗蒂一人的私有之物,而麾下的兽人则是他的爪牙。

  他们信奉一个名叫“扎维亚”的古代神祗。罗弗蒂从禁忌的文献中发现了它;那是往昔消逝的一个邪教所崇拜的神。

  这些家伙企图以魔道为手段,在地球上建立霸业,因此在全世界范围内搜集强力的魔导书和魔法物品。其中,霸道钢造从大英博物馆带出的“马瑙斯神像”,作为他们那邪神信仰的中心,更是被他们疯狂地追求着。

  而且,现在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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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哒哒哒哒哒哒哒——!

  就像工厂里的机器一样,那个声音有规律地鸣响着。在货车顶上安置的回转式机枪喷出火舌,大群奔跑着的肉食恐龙,在染血的烟尘之中,逐一地倒下了。

  操持着机枪的,是霸道钢造。用左手转动架在枪座上的六管枪身,右手不停地扣着扳机——而且,还不时地从腰间拔出手榴弹,点燃引线,掷向兽群密集之处;随着爆烟飞上天的恐龙身躯在空中就已融解,变成红黑色的雨点,洒落地面。

  恐龙中较灵活的一只,奔跑着接近列车,想要跳上车顶直接攻击霸道钢造。负责搬运弹药的克鲁佛特把弹药箱往脚下一放,挥拳将它打了出去。

  终于,列车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和恐龙之间的距离也逐渐拉大。

  在前方数百米处,有一座桥。那是一座横跨百余米宽的大峡谷的铁桥。奇特的是,这座桥却像城市里大河上的桥一样,被建成吊桥的构造;这是霸道钢造为了应对此类事件而专门设计的。当列车通过之后,桥就会抬起,截断恐龙们的进路。

  但是,就在这时,照耀荒野的阳光被遮断了一瞬。三只翼龙正从列车的上空飞过。

  每一只翼龙的后爪中都抓着一个小包裹。它们追上、超过列车,在列车通行的前方——一座铁桥上,把包裹扔了下去。

  “不好!快停车!”

  就在霸道钢造大叫的同时,前方喷出了巨大的火柱。由翼龙运来的炸药,在铁桥上爆炸了。

  支撑铁梁的穹隆被炸断,牵引桥面的钢索也都崩开,列车紧急刹车;然而,车轮和铁轨之间摩擦出火花,仍以惯性前进,直冲向峡谷之中。如果落到数百米深的谷底,车体肯定会被摔烂,霸道钢造也活不了。

  此时。

  轰——!

  和猛然袭来的强风一起,从峡谷对面飞来了一只暗色的巨鸟。

  那是魔法师亚斯拉德的鬼械神,艾恩。

  如刀刃般的翅膀,将三只翼龙像腐烂的果子一样轻松地切碎。

  然而,列车依然以不可遏止之势,划着抛物线落向峡谷之中。即使是拥有超凡力量的钢铁之神,也救不回来了——吧?

  艾恩在空中紧急停止,重重地挥动手中的“巴尔塞偃月刀”。发光的魔法符记在它身上流动,一瞬之后,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到刀身上。

  在偃月刀向下投出的同时,钢铁的身体也开始分解了。

  而那附有超绝魔力的巨大魔刃,在插上地面的那一瞬,也同样分解了。地表之上,解放出来的大量魔法符记闪电般地构成了两条轨道。

  在那轨道所及之处,崩毁的铁桥——那种事——就像逆转了时间一样,再生了。将构成艾恩身体的术式进行转换,把桥在瞬间重新组合起来;空中的列车接上铁轨,开到桥上,只用几秒钟就通过了峡谷。

  那之后,术式分解,铁桥再度开始崩毁。紧追过来的双足恐龙被分解的铁梁卷进,落向谷底。

  “可以了,下来吧!”

  霸道钢造向天空高喊。

  从他视线所及的高空,直到列车上,亚斯拉德从空中降下——不,落下了。重重地摔在运煤的车厢上,在着地的同时术衣就已解除;他趴在煤堆上呕吐起来。

  “帮了大忙呢,‘《死灵之书》之主’。”

  霸道钢造抬了抬帽子,露出微笑。

  “以你现在的状态,连续进行‘机神召唤’实在是无谋的行为。你最好学习一下比较有效地运用力量的方法。”

  “——那无谋的行为,你以为是为了谁啊?”

  魔导书《阿尔·阿吉夫》变成少女的形状,站在亚斯拉德身旁,瞪视着霸道钢造。

  然而霸道钢造根本没有显露出畏惧的神色。

  “当然是为了我喽——但是,也可以说是为了更大的战斗啊。”

  “少扯那个。”

  翡翠色的瞳孔里,危险的气氛渐渐增加。

  “那像在哪里?”

  自己的仇敌拉亚尔·罗弗蒂迫切想要的“马瑙斯神像”,正在霸道钢造的手里——这是亚斯拉德的判断。看着他把罗弗蒂翻弄于股掌之间,他对霸道钢造抱着挑剔的期待。

  而在追着霸道钢造跑的这半年里,亚斯拉德和阿璐已经不知多少次与暗夜黎明团交过手,就像今天一样与之奋战着。这是在亚斯拉德计划之中的,但同时也急剧地消耗着他身心的力量。

  阿璐看着自己的主人。亚斯拉德一手抚胸,正忍受着全身的痛苦。快撑不住了吧——如今,必须为这种情况打上终止符了。

  “赶紧把石像交出来!”

  看着那蕴藏着致命威力的纤细手掌,霸道钢造只是耸耸肩。

  “不好意思啦,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因为呢……那‘马瑙斯神像’,在好几个月前,就已经被送到阿卡姆去喽。”

  “你说什么?”

  “在伦敦让他们见到石像,只是偶然而已。当魔术师用没拿着硬币的那只手把观众的视线吸引过去的时候,这条在他们视野范围之外的铁路就可以做该做的事了。”

  “那就是说……你们只不过是诱饵而已,霸道钢造。”

  调整着呼吸,用数种魔法平复身体的状况,亚斯拉德站起身来。

  “的确是这样。”

  霸道钢造点点头。

  “这条铁路是我致命的脚后跟。就算以霸道财阀的力量,也不可能用结界完全覆盖全长五千公里的铁路线;不过,在这半年里,我让‘暗夜黎明团’的家伙们在世界各地追着我跑,趁这机会,就用这条铁路把重要的货物都运完啦。”

  “什么货物……?”

  亚斯拉德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和霸道钢造初次相遇时的情景。

  ——从货车的车厢中突出的、钢铁之拳。

  “那货物,难道是……”

  啪咔——!

  车厢顶端的天窗一下子被打开,奥古斯特·爱尔达·德雷斯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

  “不好意思,你们能安静一下吗?我都没法构思文章了呀!”


 *     *     *     *     *


  合众国最古老、也是最年轻的都市,阿卡姆(Arkham)。

  阿卡姆本来是一座从殖民时代初期便已存在的,英国风格的古镇。但是现在,经由从这里诞生的一代风云儿霸道钢造的手,它已经变成了世界最大的现代化大都会。

  在手中的地图上可以看见,从划为格状的旧市区开始,新建住宅区和工商业地带一直向东延伸出去,将古老的港镇金斯波特(Kingsport)⑦也并入其中。而且,城市继续扩张的势头还远未止歇;有着复状斜顶房屋的古老街道⑧被最新样式的高层建筑包围、吞没——这就是阿卡姆在成长为都市的过程中留给历史的影象。

  被恐龙群袭击后,又过了一昼夜。经由纽约和普罗维登斯,列车终于到达了阿卡姆市。

  阿卡姆是个活力十足的地方。即使是从车窗里望出去,也能看到许多搭着脚手架的在建建筑。在路边来来往往的马车的缝隙间,穿着各种各样服装,有着各种各样肤色的男男女女,正在忙碌地奔走着。

  从霸道财阀开始再度开发这里以来,在阿卡姆,建设的锤音就从未断过。这里总是能找到崭新的住宅、崭新的工作、崭新的机遇,而其结果,就像用车运来煤炭一样,不分种族、年龄、性别的各色人等,都坐着汽船,从全世界移民到这座城市。因为他们的移居,阿卡姆变成了都会,同时,他们所带来的热量也驱动阿卡姆这台复杂的机器工作。这座城市中的所有人,就像是合成了一个巨大的生命体一样。

  霸道钢造的脚一踩上阿卡姆中央车站的地面,就有几十个人把他团团围住。有的是贸易、矿产、建设等霸道财阀主要部门的管理者,有的是本州和本市的官员,也有曾经身为纽约市场中大投资家的人,也有想直接向霸道钢造求告、甚或只是想要签名的人。

  霸道钢造大步流星地前行,同时应对着这些人。一群穿着高级礼服的绅士,跟随着穿得像个乡巴佬的霸道钢造,这在令人感到滑稽的同时,也能看出霸道钢造那超人的活力所在。

  跟在他的后面,爱尔达感慨地大声说道:

  “看看吧,妮亚拉!就像‘台风眼’一样啊!这个城市,不,如今连这个世界也是以霸道钢造一人为中心转动的啊……哇呀?!”

  被人群裹挟着,失去平衡、快要摔倒的她的手臂,被身后穿着礼服的男人——亚斯拉德撑住。

  “……走路看着点前面。”

  “谢谢你的好意。”

  爱尔达顶撞一样地回道;亚斯拉德把视线藏在礼帽下面,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哼,什么啊,那态度!”

  爱尔达叉着腰,不满地说。

  “也是,要一个在沙漠里长大的人会懂欧洲的礼节,的确是不行的呢。就算穿着全套英国绅士的衣服,但没有与之相称的内在的话,也只是适得其反而已。妮亚拉,你不这么认为吗?”

  回头向妮亚拉这么喊道,爱尔达再次挤进人潮之中。

  ——就在这时。

  “把路让出来吧!”

  霸道钢造的声音在车站里朗然回响。

  “一点点小问题就不用逐一地报告了!不好意思,不是非常必要的提案,就不要浪费时间,在做之前好好地给我讨论一下再拿回来吧。说什么‘时间就是金钱’,难道霸道钢造的时间的汇率就比较高吗!”

  ——在干嘛呀,真是的!在这种事上还纠缠不休,真不像是个曾周游世界的人说出来的话啊。

  但是,这“霸道的声音”,效果却是绝大的。

  就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霸道钢造面前,人群一下子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左右的压力突然消失,爱尔达一下坐在地上。

  被跑过来的妮亚拉扶起来,爱尔达小跑着跟在霸道钢造、克鲁佛特和亚斯拉德身后。

  周围的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疑问,但都被霸道钢造的威严所慑,说不出话来;在人们注目的视线之中,爱尔达昂首挺胸,大步地走着。这就是征服者之路——在霸道钢造所行的前方,没有可阻碍他的东西!

  噗地一下——她前面的亚斯拉德突然停住脚步,爱尔达的脸撞上他的背后。

  “讨厌……干什么啊?”

  在亚斯拉德停下的同时,霸道钢造也停了下来。

  在他对面,站着一位身穿西装的男人。那是曾经在伦敦出现过的,担任“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特殊资料室”下属飞艇部队指挥官的人。

  “哟,亚米塔奇。”

  霸道钢造向他举举帽子。

  “霸道先生,有关‘马瑙斯神像’的事项,我想向您报告一下。”

  “好,说吧。”

  霸道钢造当即答道;亚米塔奇朝他身后看了一下。

  爱尔达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谈论重要的事情时有外人在场,这没问题吗?”

  她这么说着,还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在这种时候,所谓“外人”当然是指亚斯拉德,作为新闻记者的自己是例外的。

  但是,霸道钢造却回头交替打量着爱尔达和亚斯拉德。

  “不不,对你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呢。”


 *     *     *     *     *


  他们一行人分乘两辆汽车,从阿卡姆中央车站驶向霸道钢造的宅邸。

  霸道邸位处市中心东部再往外一点,新开发地区的中央。这块直径三公里的宽广圆形地区,在公开的地图上,是一片空白。如果用心地看,就会发现,这片仿佛是城市中的空洞一样的空白地带正好处于阿卡姆市的正中央,呈放射状的城铁、环状线,以及别的市营公共设施,都是围绕霸道邸展开的。

  这座宅邸并不只是大富豪的公馆,它同时也是支配着世界经济的霸道财阀的中枢。而且,如果联想到阿卡姆市本来就是为霸道家而建的城市,这一点也就没有什么不自然的了。

  条条道路通阿卡姆。然后,阿卡姆市的条条道路通霸道邸。换句话说,地球上有形和无形的活力,都经由这种构造,最后流向这个“洞”中。

  行过这些道路中的一条——横穿市中央繁华商业区的大路,车子开进被高耸围墙环绕的霸道邸。

  “——咦?”

  爱尔达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小姐?”

  坐在她身旁的妮亚拉出言询问;司机席上的亚米塔奇也回过头来。

  “有什么问题吗,德雷斯小姐?”

  “那个,刚才——不,没什么。”

  在汽车通过大门的那一瞬间,她感到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突然穿过了透明的墙壁一样……但是,这种跨越般的感觉,已被她自己的理性给排斥在外了。

  而在前面那辆车里……

  “——结界啊。”

  亚斯拉德低声说着;一个少女的声音从他怀里发出。

  (唔……不过,这么强力、规模又这么大的结界还真是少见哪。与其说是人造的结界,不如说,更接近地相上所谓“圣地”的感觉。)

  “对,其中应用了东方的风水学。”

  坐在旁边的霸道钢造出言说明。

  “在本来就拥有很高灵力潜质的密斯卡托尼克河流域的地貌上,建设了这阿卡姆市的底座——即各种交通设施、上下水管、煤气管道、电网、以及其它生活设施——再加上来到这座城市、在这座城市中生活的人们的活动,把这一切都加以调整,就产生了这既坚固又柔软的结界。简单来说,阿卡姆市时时处于一种如祭祀般的活力的旋涡中,在这道屏障里,保持着魔法上的独立状态。一般的魔物,不要说是我这里了,就连阿卡姆周围百来公里的范围都接近不了。”

  “——你有什么目的,霸道?”

  亚斯拉德问道。在压抑着感情的声音里,依然可以感到一种责难。

  他是复仇者,是黑暗世界的居民。他在自己和光明世界之间画了一条线,在线里生活着;但霸道钢造却根本无视那光明和黑暗的分别,把数百万无关的平民毫无感情地加以利用——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和魔鬼没有两样。

  “你用这么严密的手段保护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嘛——”

  和以往一样,霸道钢造只是露出那谜样的微笑而已。

  过了一会,汽车就停下了。

  霸道邸的本馆,是左右伸展开来的四层建筑,装潢如宫殿般豪华;但这其实连冰山的一角也算不上。克鲁佛特和妮亚拉留在地上,其他四人——霸道钢造、亚米塔奇、亚斯拉德,还有爱尔达,乘着蒸汽驱动的升降机深入地下。

  下降了数分钟,升降机停止了。一行人在如坑道般昏暗的通道里走着。这条通道延长了很长的距离,最后是死胡同;对着墙壁,霸道钢造突然念道:

  “吾乃神眷之人。”

  回头看向用讶异的眼神盯着他的亚斯拉德,他苦笑了一下。

  “‘吾乃神眷之人’(I am Providence)⑨,这句话是开门的暗语。”

  霸道钢造背后的铁板墙上浮现出发光的魔法文字,同时还伴随着沉重的、机械驱动的声响。

  在墙壁与地板间那越来越大的缝隙后发出的,是微微的光亮、如低吟般的声音,以及像是腐烂一样的厚重气息。

  “我保护的是什么东西……亚斯拉德,你刚才这么问过吧?”

  背对着那光辉,霸道钢造如此回答。

  “我要保护的,是这个世界啊。”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     *     *     *     *


  “魔导研究所”——

  为了方便而这么称呼的地下设施,是由霸道财阀援资兴建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附属研究室——虽然在理论上是这样,但其实只不过是拥有魔导书等诅咒物品的大学方面,把这些东西委托给霸道钢造管理而已;这样说比较正确。

  ——这么说明着的亚米塔奇自己,也是在密大挂职,而却作为霸道钢造的左右手,为他全力工作的人。

  “现在,魔导书、魔导具、邪神的遗物,如此种种——在这个‘特殊资料室’里的,是从世界范围搜集来的魔法物品。不能放在密大的秘密图书馆里的最邪恶之物,通通在这里保管。”

  “……哗。”

  爱尔达环顾四周。

  映入眼中的,的确是最邪恶的景象。

  拧成螺旋状、仿佛像旧木头一样的骨骼标本。会发出宛如诅咒的言语一样的声音的、式样古怪的革制乐器。以螺旋形的顺序写在破碎的石板上的、根本看不明白的复杂的象形文字。充满幻惑之气、以不可能属于这个世界的色彩所描画的绘画。不知怎么使用,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人类的手而造的工具(一样的东西)。……刚这么想着,又见到了电报机和钢笔这种现代文明的产物——但是,虽然看着像是坚硬的金属所制,却又像粘土做的模型一样能随意拉伸,或像是得了皮肤病一样表面溃烂,总之那都是不能仅以“怪异”来形容的东西。

  放在厚厚的玻璃箱中,或者固定在地板上雕刻出来的魔法阵中的、这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在这个房间中漂浮着的危险、压迫感,以及如同患病一样的感觉,就是从这些物品中散发出来的。

  “请问,这些到底是……”

  “就像这个东西一样呀。”

  霸道钢造往旁边一个只到人腰部那么高的图腾柱上乓地敲了一下。立刻,图腾柱上的三张脸全都龇出牙齿,像怪鸟一样发出尖叫。

  “呀?!”

  爱尔达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正好撞到了身后的亚斯拉德身上。

  “不、不好意思……”

  赶紧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道歉,亚斯拉德依然面无表情;从他的怀中……

  (……哼。)

  响起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被拘束带捆住的图腾柱就像要挣脱一样,喀哒喀哒地动着;又敲了一下它,霸道钢造耸耸肩。

  “这个研究所要是忘了锁门,世界能被毁灭上十回。”

  “就是说,这一地区的结界不是为了保护什么,而是为了把这些带来灾祸的种子封印起来……是这意思吧。”

  亚斯拉德问。

  “是这样,但又不止于此。——‘潘多拉之盒’的神话,你听说过吧?”

  霸道钢造张开双臂。

  “那盒子里,除了带给这个世界的灾难之外,也被放入了希望。”

  “希望……?”

  慎重地和周围的物品保持着距离,爱尔达开言问道。“希望”这个词,现在看来,似乎是和这个地方关系最为渺茫的。

  “是的。那就是人类最后的——”

  霸道钢造的话,被拿着怀表的亚米塔奇打断了。

  “霸道先生,请再确认一遍情况。”

  飞快地走在通道之中,亚米塔奇向霸道钢造报告着。

  “从四个月前开始,以‘马瑙斯神像’中心进行了多次实验,并以X光、声纳及心灵探测的方式对内部进行了调查。”

  “现在用心灵探测是不是太早了点?”

  亚米塔奇点点头。

  “负责探测的通灵师死了。是下指示的我的过失。”

  “不,没注意到这一点的我也有责任。——尸体的状况怎样?”

  “死亡后仅十几秒里,就像碰到高热一样,全身的皮肤都出现了灼伤状的变异。尸检的结果,尤以眼球和大脑的症状最为显著——据此判断,是与犹格·索托斯⑩或类似的存在接触过。”

  “果然……在那像里面,被植进了“无限之心脏”啊。”

  “心脏……?”

  亚斯拉德低身问;在他衣袋中的《阿尔·阿吉夫》回答着。

  (“无限之心脏”——“犹格·索托斯之投影”之一。如果作为大型仪式的中枢,可以连周围空间的结构都改变的魔导具。以性能来说,和艾恩的核心“阿尔哈萨德之灯”非常相似。)

  霸道钢造接过魔导书的话。

  “不过,‘阿尔哈萨德之灯’的影响要受限于施法者本人的灵力,而‘无限之心脏’则是直接打开异界之门,把事实上是无限的能源导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只要这一个东西就能把地球毁灭,真可以说是神力之源啊。”

  对他表示赞同,然后亚米塔奇继续说道:

  “为了防止那力量变得不受控制,我们把它放在还处于试验阶段的‘守护神机关’之中。但是——怎么了,德雷斯小姐?”

  “不,没啥。”

  这么说着,爱尔达微笑地回应。

  “真是令人很感兴趣的话呢。”

  亚米塔奇点点头,继续报告。

  “但因为在下并不是魔法师,所以无法验证其效果。现在必须抓紧时间找出对应方法,因此只能依靠霸道先生的个人能力来进行下一个步骤了——”

  听着亚米塔奇的话,爱尔达再次皱紧了眉头。

  ——自称为魔法师的亚斯拉德和他身边那个少女(?)姑且不论,霸道钢造和他部属的言行,也有着许多不合理和迷信的地方。以自己在过去半年中的经验而言,直视那不可能被解开的绳结,然后用理性之刃将之一刀两断,不正是最该做的事吗……现在这样,什么“结界”啊,“神力”啊的话被他们当作理所当然似地不断讨论着,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     *     *     *     *


  他们前去的地方,是像大教堂一样穹隆高耸的房间。

  这里是进行各种实验的场所,同时,叫作“守护神机关”的东西也是在这里装配的——亚米塔奇如此介绍。

  天花板笼罩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具体的高度。宽广的地面也是一样,只能看出大概是圆形;除了仅有的几个照明装置之外,别的控制装置一概没有。在这广大的空间之中,唯见刻满金属地板的、复杂的魔法纹路。

  ——不,大概在房间中央的位置,有着一个东西。

  高约一米、直径约三米的圆形台座。

  那上面安放着一个很眼熟的物体。

  是霸道钢造从大英博物馆偷出、“暗夜黎明团”拼命想要得到、而被亚米塔奇极机密地运到这里的,“马瑙斯神像”。

  就在看到它那灾祸之形的瞬间。

  ——唰——

  爱尔达突然感到一种像是空间产生变质一样的感觉。和当时在博物馆时的感觉相同——不,在研究所这未明的气氛中,这感觉更加强烈了。

  “从现在开始要将‘无限之心脏’激活,然后将之再度封印。”

  霸道钢造等人站在贴近墙壁、地板上的纹路形成圆形的一块地方。这是特别强化了对魔法防御的防护阵。

  “准备好了吗?——那么,开始吧。”

  亚米塔奇对着墙壁上的传声管发出指示。

  “升压子展开。”

  隆——伴随着沉重的机械声音,台座上冒出了许多金属柱。那是表面光滑,而边缘如刀刃般锋利的细长立方体;那一根根伸出的样子,就像是环坐于此的人一个个站立起来一般。

  很快,所有的金属柱都伸到了约两米高。它们就像是巨大齿轮的一个个齿,或者古人遗留下来的巨石阵一样,环绕着“马瑙斯神像”。

  “星宿位置设定为第八月的第一天。”

  金属柱各自或伸或缩地变换了高度,刻着咒文的一部分地板也开始如星象图般转动,转到一个特定的位置后停下。

  霸道钢造用左手翻开《机械语译本》,右手在书页表面抚摸着。记载在打孔卡片上的内容,像电报一样被读取出来。


    “置身于黑暗虚空之异界者

     请现身于大地之上

     吾向汝奉以恳愿

     留身于时空遥远之彼方者

     请将吾之恳愿听闻”


  霸道钢造开始吟出咒语之后,室内危险的气氛越来越浓了。刻在地板、台座和金属柱表面的纹路,开始发出青白色的光辉。

  “机关启动。开始计时。十五转。”

  随着亚米塔奇的命令,台座周围的柱子开始转动了。以约四秒钟转一圈的速度,缓慢地旋转着。

  在旋转的同时,那些柱子还一个个地,以独特的规律变换着高度,表面的纹路也同时改变。在规则的驱动音的伴奏下,这光景就像是异形之巨人的轮舞一般。


    “汝身即为‘门’之匙钥

    ‘道路’上的‘道路的开放者’”


  “三十转。”

  底座的旋转速度加倍了。

  这时,和机械运转的声音不同,响起了一种如呓语般的声音。那些金属柱像音叉一样,开始与这声音产生共鸣。

  噗……

  从“马瑙斯神像”的胸前,浮出了一个像泡泡一样的东西。

  它放射出不可思议的彩虹色光芒,像肥皂泡一样浮上空中,停在神像的头顶。


    “EZPHARES

     OLYARAM

     IRION-ESYTION

     ERYONA——”⑾


  “六十转。”

  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泡泡”也开始浮现出来。

  然后,是七个、十三个……数量无可计算。

  那些球体像是有生命一样,规律地脉动着、膨胀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球体和金属柱、以及它们各自之间,开始有电弧飞闪而过,就像是一台巨大的发电机。

  “什……什么啊,这些东西?”

  爱尔达看着周围的人。霸道钢造和亚米塔奇都在忙自己的事,无暇他顾;她犹疑一下,然后怯怯地拽住了亚斯拉德外套的袖子。


    “OREA

     ORASYM

     MOZIM!”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百二十——”

  飞速旋转的列柱,看起来已像发光的圆筒一般。

  在圆筒的上空,一个怪异的存在开始显现出来。

  它大概有二十多米高。波动着、翻滚着、脉动着、旋转着、分裂着、融合着——每一秒钟都在不停地变换色彩和亮度。那是从极巨大到极微小的空泡的大群,从圆筒里,异形的泡沫不断向空中涌出。

  那些空泡,每一个都是一条通往异次元的门户。有极灼热的、有极寒冷的、有充满剧毒的,还有许许多多连形容也不可能的、极端的世界,都在那些空泡的连接之中。

  异形之神的鼓动,在宽广的室内震荡着。中央的装置,乃至这个房间全体,好像都变成了一个跳动着的巨大心脏。

  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时,在那无数泡沫的表面,火焰、冷气、嘲笑的低语、以及精神的波动——各种各样不可能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开始冒出。

  “霸道——?”

  (霸道钢造,快终止仪式!再下去就太危险了!)

  然而,霸道钢造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存在,继续吟唱:


    “一生万物

     万物归一

     将一切置于‘无限’之中!”


  空间崩溃了。

  从次元的裂缝中,浑浊的异界怒涛奔涌而出。一层、二层、三层——描绘在地板上的七重圆形法阵,无法承受负荷,逐一地被冲破了。

  “呀啊啊?!”

  把爱尔达护到背后,亚斯拉德向前踏出一步,右手中的手杖变成“巴尔塞偃月刀”,防御咒文从刀身上浮现。

  同时,他怀中的魔导书《阿尔·阿吉夫》的纸页飞出,瞬间变化成少女的形体,和亚斯拉德一起展开防御阵势。

  另一方面,霸道钢造和亚米塔奇却丝毫没有退缩。亚米塔奇的表情冷静而沉着,而在霸道钢造的脸上,则浮现出无惧的微笑。

  “霸道——!?”

  四层、五层、六层——就在那最外层护壁将要被冲破的一刻,霸道钢造朝前方伸出右手,面对猛扑而来的混沌的浪涛,大叫:


     “CALDULECH! ——DALMALEY! ——CADAT!!”


  狂乱无序的混沌,在那一瞬间,像具有自我意志的生物一样,突然静止了。

  然后——

  “逆转!”

  随着亚米塔奇的号令,台座开始逆向反转。空中的球体群所发出的强烈压迫感消失了——不,就像是被吸回去一样,开始急速减压。正在旋转的列柱被那力量带动,开始逆向旋转。

  以可怕的压力涌回内部的球体们,瞬间之中,宛如一群太阳般,发出眩目的光芒,然后一齐消失了。被解放出来的光、热、声音、以及其它种种混沌的构成物,也全部被吸入那旋转的圆筒之中。

  喀咻——

  台座的旋转停止,列柱一齐降下。

  而“马瑙斯神像”依然像没事一样立在台座的中央。

  不过——那不羁而狂乱的巨大存在的感觉,还暂时地和金属烧焦的气味一起,残留在黑暗的静寂里。

  “很好,这样就完美了。”

  霸道钢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上汗水涔涔而下。

  “‘守护神机关’足以承受直到第七阶段的展开。和预想的一样,发现‘无限之心脏’,并且可以用通常的封印仪式加以应对。”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用像以往一样冷静的语调回答的亚米塔奇,肩膀也稍稍垂了下来。他在这半年中,对霸道钢造寄存在这里的这个名为“马瑙斯神像”的炸弹,只能摸索着加以管理而已。

  “……确实有点吃惊呢。”

  在亚斯拉德身旁,阿璐低语道。

  “嗯……那‘无限之心脏’的力量,大概足以与艾恩匹敌了。”

  “不止如此。刚才那正在成长的‘门’,竟能被霸道钢造压制下来,这才真是令人惊讶。那家伙使用的法术和在我之中记载的法术并无不同,在那种情况下,通常差不多是一定会失控的。”

  亚斯拉德看着那台座。

  “也就是说,那个机械的祭坛,有着特别的力量是吧。”

  “——正是这样。”

  霸道钢造插进魔法师和魔导书之间的对话。

  “「银钥守护神机关」⑿。是为了使魔法仪式无人化和高速化而制造的装置,现在还在实验阶段。一旦它完全机械化,那么就可以不再受限于施法者的能力,而能如字面上所示地,使用无限的力量。”

  “愚蠢啊……徒然地玩弄‘门户之神的钥匙’的人,一定会遭到无比悲惨的结局的。”

  “愚蠢也好什么也好,为了达到目的,这是必须要冒的风险。”

  “你说‘目的’!”  

  刚才一直抓着亚斯拉德衣角的爱尔达,现在一下子直起腰来。

  “霸道钢造一切行动的基础,这是这次取材活动中最重要的主题了——请问,那‘目的’是什么呢?”

  “百闻不如一见。”

  霸道钢造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过身去。

  “走吧。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节目了。”


 *     *     *     *     *


  从魔导研究所再往下,就是霸道邸的最深处。在比刚才的“实验室”不知要广阔多少倍、宛如造船场一样的巨大空间的中央,那个东西就在那里。

  “这、这是……”

  爱尔达大张着嘴,望向天花板。

  在她视线的尽头是——

  钢铁的骸骨。

  如果没有生命的东西都能被称为“骸骨”的话,那么爱尔达的感觉就不能说没有理由。

  在这里,有着一座高度在十层楼以上的、塔一样的建筑。一个巨大的人形,在脖子和背部上有许多支点,从天顶用起重机吊起来,俯面向下,手足都耷拉着——那是人形的东西最自然的“无力”状态,那样子,给人一种像是胎儿和吊死的尸体混合的,奇怪的印象。

  这个东西给人以“死亡”的感觉,并不只是因为姿势。身上散装着厚重的钢铁铠甲,但它全身的七成以上,是暴露在外的、仿佛人类的骨骼和复杂的机械装置,仿佛一具把内脏都拉出来展示的人体标本。

  而且,正在这具钢铁身躯周围的脚手架上工作着的,是许多小小的人类——不,那是因为那个身躯太大了——他们正在那体内更换和检查着种种部件。那样子,使人联想起钻在动物尸体里的蚂蚁和蛆虫。

  总的来说,就像是以无机物来表现的、以死亡和腐烂为主题的前卫艺术品一样,给人一种阴森可怕的印象。

  “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爱尔达严肃地看着霸道钢造。

  “果然……是鬼械神啊。从亚利桑那运来的,就是这个吧。”

  旁边的亚斯拉德低语道;爱尔达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

  ——果然,连这种东西也是这家伙的朋友吗。

  说回来,这个奇怪的仿佛死了一样的巨人,不知为何,和这个自称为魔法师的亚斯拉德操纵的巨人“艾恩”有一种相似的感觉。反正,是同一类的东西吧。

  “唔。小姐,给你介绍一下。”

  对爱尔达的表情毫不在意,霸道钢造向那骸骨重重地挥了一下手。

  “这就是鬼械神‘Demonbane’。”

  隆——

  工场里的空气震颤着。

  就像是回应霸道钢造的呼唤般,那身躯抖动了。正在执行作业的工人们飞快地退开。

  支撑着那巨体的铁链和脚手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从巨人的心脏部位,一个汽缸一样的东西向全身放出一股光波,直到四肢的末端才消失。

  “活……是活的吗?”

  非科学的感想脱口而出;霸道钢造不禁轻笑了。

  “还不能算是活的呢。……他就是人类最后的希望、阿卡姆之子,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也是我的‘目标’。无论是阿卡姆市还是霸道财阀,一切的一切,全是为了它而存在的。”

  “「斩魔者」(Demonbane)吗。名字倒是很勇壮呢。”

  阿璐看着再度无力地垂下手足,被吊在那里的巨人。

  “不过,在工场里制造的鬼械神……还真奇特啊。”

  从工场里的情况来看,这里至少已经有好几个月在进行同样的工作了。本来通过“机神召唤”的术式就能在瞬间组合、术式一被解除就会当场分解的鬼械神,却要花上几个月——恐怕应该是几年的时间,用物理的方式给组合起来,这种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阿璐的疑问,霸道钢造说道:

  “Demonbane严格来说并不是以魔法造出的鬼械神(Deus Machina),而是模仿鬼械神造出的机械人偶(automaton)。虽然材料的制作有一部分需要用到炼金术,但每一个零件都是由现实世界的物质构成的。而且,作为它的动力源的,就是安装在胸部的‘银钥守护神机关’。它会像机械一样,源源不绝地从异界汲取能量——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吧?”

  “咦?这、这是……”

  突然被问到的爱尔达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不知所措;亚斯拉德代她回答。

  “就是说……这台鬼械神并不需要施法者提供灵力就能活动。”

  “对。当然控制机体还是需要魔法师的能力,但并不会损耗他的生命——毋宁说,还会补强他的生命。无论多少小时、多少天,理论上可以实现近乎永久的运作。”

  “能永久运作的鬼械神……?”

  阿璐的眉头拧成一团。

  “怎么可能……那简直就是跟神一样了。要是这种东西确实存在的话,这个世界的常理就全被扭曲了。”

  “世界已经开始扭曲了。”

  霸道钢造这样说。

  “《阿尔·阿吉夫》,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你们一直在阻止的‘暗夜黎明团’的活动,只不过是世界规模的异变的一角而已。这几十年间尤为明显:各种怪事件频发、不知多少个魔法社团在暗中活动、以及异形之眷属的作恶——这些都是预兆啊。以后……大概也就是再过不到三十年的光景,世界就会出现决定性的变化。把现实世界和彼岸世界隔绝开来的墙壁将崩毁,解脱了枷锁的混沌将蹂躏人间,‘怪异的世纪’就从此开始了啊。”

  “不用你废话。为了阻止那种情况出现,我们不是一直在战斗吗。”

  “继续着这不为人知的孤独的战斗,燃烧自己的生命,拯救世界——吗。真是高尚啊。”

  霸道钢造的话里充满了嘲讽。

  “如果能像现在一样,也倒好了。但是,一个人类的力量终究是有其极限的。以低级神的眷族和从次元裂缝里出现的那些家伙作为对手还算可以,但是,如果直接面对「旧日支配者」⒀的话,恐怕人类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就会被当场烧光吧。”

  “那种事怎么可能……”

  “不光是那种事,我还知道更多呢。”

  这时,在无言以对的阿璐身边,亚斯拉德开口了。

  “所以我要和魔导书订立契约。”

  “但是,拥有那么贵重的才能的魔法师要是随随便便死了,岂不就毫无意义了?”

  “你说什么……!?”

  阿璐那翡翠色的眼眸里,出现了一线凶光。

  “不用多说了。你们的鬼械神‘艾恩’,在这之前,连一百年的战斗都坚持不下来。如今我们需要的,是能在永无止境的战争中一直战斗下去的,无敌的、不灭的人造之神啊。”

  “哼,口气倒不小。”

  阿璐指向Demonbane。

  “凭这赝品就想做到这些吗?”

  “是还在伪造中的赝品啊。”

  霸道钢造继续说道。

  “说到底,鬼械神并不是为人类而制造的。它们的本质,是把非人间的理论在人间显现,而施法者为了适应它,必须要让自己也化成非人的存在,于是他就会承受沉重的负担,最后把生命消耗殆尽而死。即使你和艾恩也是一样。但是Demonbane不同;它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为人类而制造的鬼械神。”

  “哼,那又如何——”

  “——太棒了呀!”

  一直听着这些神神怪怪的交谈的爱尔达,突然拍了一下手。

  “也就是说,这个巨人的使命,就是跟我们以前遇到过的那些怪物和怪事对抗,把它们全部驱逐,是这样吧?”

  爱尔达叉腰看着那钢铁的巨体。

  ——以机械的力量毁灭魔道的“科学之巨人”。这么想来的话,刚才那怪异的第一印象就变得薄弱了,现在她觉得这有生命的巨大骨骼实在是值得信赖的东西。再加上能把那个自称为魔法师的家伙所开的,怎么看都像是骗人的飞空巨人在技术上重现,而且更有可能是超过那东西的力量——光凭这一点,就已经是棒透了。

  “哼哼……别人是绝对想不到的,这张有着像骸骨一样的脸的家伙,其实是一个俊男呢。啊,由霸道先生你所驱动的这智慧之巨人,不管是恐龙也好魔法师也好,全都咚梆一下被干掉的景象,已经在我眼前浮现出来了呀!”

  亚斯拉德无视气息凌乱,交握双手,一个人自言自语着、什么都听不进去的爱尔达,转向霸道钢造。

  “就算这台鬼械神真象你说的那样,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为我自己而战。”

  “关系大了,亚斯拉德。与魔物战斗是你的使命,而这就是你完成使命的唯一手段。这样,你所选择的道路只能有一条。”

  霸道钢造背对Demonbane,双手大大地张开。

  “让我们一起来守护这‘神之胎盘’,阿卡姆市……然后,乘着完成的Demonbane战斗!”

  “啊?”  

  “你想要……”

  爱尔达和阿璐同时叫出声来;亚斯拉德没说什么,但依然掩藏不住那惊讶的神情。

  “Demonbane需要由魔法师来操纵。而操纵者的能力当然是越强越好。这样的话,除了‘《死灵之书》之主’以外,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霸道钢造正面看着亚斯拉德,表情非常认真。

  “亚斯拉德,世界就由你来守护了。”

  “不。”

  亚斯拉德当即回绝。

  “我不想和你一起战斗。”

  “为什么呢?是为了自己的复仇吗?”

  霸道钢造皱起眉头。

  “但是,你再这么下去,力量用不长的。你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我不喜欢你的做法。就是这样。”

  这么说着,亚斯拉德看了看爱尔达。

  “干、干嘛啊?”

  亚斯拉德没有回答她。

  “戏演完了吧……我走了。”

  这么说着,他转过身去。

  在那穿着礼服的身形后小跑着跟上去的阿璐,啪地一下变回纸页,以魔导书的形态收回到亚斯拉德手中。

  霸道钢造稍稍向亚米塔奇示意。他点了点头,追向亚斯拉德。

  “让我带您到地面上去吧。”

  回望着Demonbane,直到亚斯拉德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霸道钢造才叹出一口气。在那一瞬间,他的肩膀似乎无奈地垂了一下。

  “……真是的,在想什么啊,那家伙!”

  面对亚斯拉德离去的门口,气呼呼地望着他消失的爱尔达,用鼻子哼了一下。

  “霸道先生,对那个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推掉的家伙,不必在意呀!看我奥古斯特·爱尔达·德雷斯把那本《钢之巨人——霸道钢造令人惊讶的使命(暂定名)》出版、公之于众后,全世界就都会理解您的做法,毫不吝惜地来协助您了。就是这样,对……魔法师?什么啊,几百个几千个的,要多少有多少,也都会聚集过来呀!”

  “不……他说得有道理。”

  “对,对,是这样。说到底那就是个不合群还爱摆架子的家伙,肯定是特爱摆臭架子的人没错。什~么‘我不喜欢你的做法’呀,真是的,那个像乌鸦一样的奇怪家伙要是碰过一下这个又大又强(如果习惯了的话)又帅气的Demonbane——咦,您刚才是说‘他说得有道理’吗?”

  “其实,我的做法的确有问题。需要反省啊。”

  霸道钢造背对着她,挠挠脑袋,然后再度看向Demonbane。

  “小姐呀,采访到此为止了。你回伦敦去吧。”

  “……啊?”


 *     *     *     *     *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雨滴也开始落到地上。

  在雨雾和黑暗的同时作用下,急速朦胧下来的景象中,能看到人们开始快速奔跑,商店正在准备关门,有几条街上的瓦斯灯已经点亮,密斯卡托尼克河上的水闸正在调整流量……这一切行动复杂地结合起来,使都市的灵相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统合着气候、时刻、星象,以及其它种种的要素,整座城市时刻在灵界领域的方面作着最高等级的防备。原来如此——只就这一点来说,霸道钢造所言确是事实。

  俯瞰着下方的大街,亚斯拉德在感叹的同时,对于为了让他确认这个而把他安排在宾馆最上层的霸道钢造的作为,不禁叹服。

  (霸道钢造的请求……那也并不坏,不是吗?)

  他怀中的《阿尔·阿吉夫》开言说道。

  (那个叫“Demonbane”的东西……赝品是赝品,但它的力量的确和真正的鬼械神没有差别。而且,也不用怀疑霸道钢造及他部下的能力。)

  “那跟我没关系吧。”

  (我也和那家伙合不来。但是,你需要有人在你背后守护着呀。)

  “总是打算要别人来守护的话,就没法去守护别人了。”

  (……你过于在乎别人的感受了。)

  阿璐苦涩地告诫道。

  (我也并不希望把外人给卷进去。但是,魔法之力本身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把这非属自然之力一己承担下来的话,你会比别人先撑不住的。)

  “《阿尔·阿吉夫》,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亚斯拉德沉静地说:

  “我要找到拉亚尔·罗弗蒂,宰了那家伙。只是如此而已。对别的事情我没有兴趣。”

  (只是如此吗?)

  结束了对话,阿璐沉默下来。

  亚斯拉德从窗前回到桌边,把灯点亮。

  在桌子上摊开的,是亚米塔奇的“特殊资料室”收集来的,关于魔法师拉亚尔·罗弗蒂的资料。那里面的内容既有亚斯拉德已经知道的,也有他花了多年却只得到只言片语的情报的全部部分,而且这些资料更是被整理成了体系;霸道财阀的组织力确实很强大。

  ——在分别的时候,把这些资料交到亚斯拉德手上,亚米塔奇说道:

  “霸道先生有话要带给你。‘时间不多了,赶紧把杂务都了结一下吧。’就是这样。”

  亚斯拉德无言地点头,把资料接过来。但是,这是在说自己完成复仇的时间吗?为什么会知道——假设他说的是这个——?想不出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打开的书页上。

  那是在发现“马瑙斯神像”的地方进行调查时找到的,某名学者的日记。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10 | 显示全部楼层
[  一八八×年 七月三日——

  自马瑙斯出发,沿亚马逊河的支流上溯,经过很远的路途,我们终于到达了被当地人称为“神哮之森”的地方。正如其名,大概是因为风洞还是什么自然现象,在这里总是会听到一种仿佛低声呢喃一样的声音。

  我是以与当地人交流的专家的身份加入考察队的。据我所知,还没有人曾踏足过这片森林。

  从马瑙斯雇来的向导,一群混血的当地人,对这片土地抱持着难以言说的畏惧。信仰天主教的他们,竟然还说“这片森林里有别的神在”这样的话。

  这次考察之行的主导者拉亚尔·罗弗蒂老师对他的态度嗤之以鼻,说他“迷信”,——还说“不管是圣经里的神,还是土著信奉的神,这些全都是迷信而已”。他属于一个叫做“暗夜黎明团”的社团,是个持无神论的神秘主义者。


   七月七日——

  “就算再往前走,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还是回去吧——我的建议被罗弗蒂老师驳回了。他好象一直确信在这里有着什么东西。

  黄昏降临了,在远方的森林中可以看见巨大的兽影。向导们都露出十分不安的样子。


   七月九日——

  半夜,有什么东西袭击了帐篷,我们失去了三名向导和大半的行李。

  在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尸体周围,是巨大的足迹,看起来像鳄鱼的脚印。

  那天,剩下的向导们也全都逃回去了。

  不,还有一个名叫埃斯提瓦恩的年轻向导留了下来。他的西班牙语和英语都很好,因此很受我和罗弗蒂老师重视。再加上这人总喜欢说“我是神的选民”这种口头禅,所以他的同伴们都很讨厌他,抛下他逃走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啦。我是神的选民嘛。”

  就在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依然挂着不满的表情。同时混合了自卑和自大的这种神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七月十一日——

  仅剩三人的考察队,一边节省食物一边继续向森林深处前进。

  夜里必须要换班维持篝火,紧张加上连续的睡眠不足,我这已过五十的身体真是吃不消了。

  虽然这么说,可罗弗蒂老师起码比我还年长十岁。就连年轻的埃斯提瓦恩都开始累了,他的精力却像用不完一样,而且,对于在森林里前进的路线也没有丝毫迷惑。

  正午,有一只直立步行的鳄鱼——不,就象是从化石复原的肉食恐龙那样的生物,在我们面前仅仅十几米的地方走着。

  我们紧握手枪,屏息潜伏。它大概是没注意到我们吧,或者是肚子不饿吧,就这么走了过去。捡了条命啊。


   七月十二日——

  与未知的部落遭遇——在这样的地方也有人类居住,着实令人惊讶!

  不过……他们是否和我们属于同一种“人类”呢?我觉得不像。粗壮的身材、黑檀色的皮肤。仿佛综合了类人猿和爬行类特征的,无毛的头部。这大概就是持进化论的人所说的“失落的链环”那样的种族吧。

  他们只会几种单调的发音,拖着像唱歌一样的语尾。没有任何语言。用肢体动作和手势弄清了我们的意图之后,他们对我们极其友好,还给我们提供了食物和暂时的住所。

  罗弗蒂老师说:

  “要是教会他们说话,大概会很好使唤吧。”

  这种就像是要训练动物一样的口吻,令我不由得感到厌恶。但这份傲慢正是他性格上的长处;由此而来的行动力,以及他的个人魅力都出于此。在这片人迹未踏——不好意思,已经有住人了——的土地上,这种资质不可说不重要。


   七月十五日——

  昨天,埃斯提瓦恩不见了。我们拼命地找,一直找到天黑还不见踪影;今天早上,发现了他被啃烂的尸体。大概是豹子之类的动物干的吧;不过,很奇怪,尸体的头部却不见了。

  当地人没有埋葬死人的习惯。遵照罗弗蒂的指示,他们在集落外面挖了个坑,把尸体——残骸——给埋了。

  虽然发生了这样令人痛心的事,但和当地人之间的交流却获得了很大进展。前天罗弗蒂老师还嘲讽他们是未开化的部族呢,现在大概不道歉不成了吧。这些人跟我们从用动作手势交流到用语言交流,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现在,他们已经能熟练地掌握初步的英语了。

  他们的智力恐怕是很高吧——我兴奋地说着;罗弗蒂老师只是露出难解的笑容。

  “什么啊,只不过是在饲料上下了点工夫罢了。”——他这么说道。

  用新学到的语言,他们称自己为“扎维亚之仆从”。

  “扎维亚”(Zs-awia)是他们信奉的神的名字。严格来说,这个名字的发音应该像他们一样,用从齿间和嗓子里发出的一系列复杂的声音复合而成(我模仿不出来)。为了简便,就叫“扎维亚”好了。

  “吾等……是……扎维亚神……的……选民。”

  “选民”。

  他们说出的话,就像是已死的埃斯提瓦恩亲自教给他们的一样;他们甚至连埃斯提瓦恩的口头禅都挂在嘴上了。


   七月十八日——

  “仆从”们在和罗弗蒂老师谈了些什么之后,就把我们带到一座建筑之内。

  那是一座极简朴也极宏壮的神殿。在中央的祭坛周围,是排成圆形的、约两米高的石头圆柱。我为这个发现而兴奋不已;但罗弗蒂老师只是冷笑着瞥了一眼。

  “果然,是‘滴落之暗’的神殿啊。”

  他竟知道这神殿的事。——不过,“仆从”们在其中崇拜的这座神殿,对身为神秘学者的他来说大概已经寻找了很久,这次探险的目的大概也就在此。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取得莫大的成功了。

  “让他们带路,我们就能回马瑙斯去了。”

  我这么提议道。但是——

  “然后,你想找人去抓个‘仆从’,装在笼子里运回本国去,是吧?”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要说我心里没有这种想法,那就是撒谎了。不管是装笼子还是怎么样,把这种无论在民族学、考古学还是语言学上都是大发现的“活体”运回本国的话——

  利己的功名心被被看穿,我羞愧得无地自容;这时罗弗蒂老师又开口了。

  “现在还要做一些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

  “总有一天,是要回到人类的世界去的。——但是,并不是作为奴隶,而是作为支配者啊。”

  随着那刻薄的冷笑,我感觉到一种邪恶的气息,于是就没有再说什么。


   七月二十四日——

  罗弗蒂老师对“仆从”们的影响力正在迅速上升。

  他们本来就有一种顺从精神——罗弗蒂老师称为“奴隶根性”,这跟宗教性的信仰及侍奉精神很接近——所以,会自然而然地服从强力者的意志。

  不止如此,罗弗蒂老师还进入神殿——他们举行重要的宗教仪式的地方,积极地领导祭祀。

  不会触犯到他们的忌讳吗——对我的担心,他只是嗤之以鼻。

  “什么啊,我了解的比他们可多多了”——这样说道。

  “——Ia! Ia! 罗弗蒂!”

  围在原始的石造祭坛周围,“仆从”们狂热地呼唤着罗弗蒂老师的名字。戴着华丽的羽饰、站在祭坛前的罗弗蒂老师,简直就像是他们的神一样。


   七月三十日——

  罗弗蒂老师死了。

  就在举行仪式的时候,他被亢奋的“仆从”的大群给吞没了——根本无法阻止——,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被弄死。真悲哀啊,一个异乡的祭司一下子变成祭坛上的牺牲,就这么结束了。

  之后,在埋葬之前(真是讽刺,这习惯也是罗弗蒂教给他们的),我看了一眼尸体。罗弗蒂老师脸上那一抹傲慢的冷笑,再也不会出现了;他的表情为死前的恐怖和惊愕所凝固,而在脑袋的侧面,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天哪,这是什么啊!脑子被一点不剩地全挖出来了!

  “为什么要杀了他啊!”

  我抓住一个“仆从”追问;结果只得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回答。

  “罗弗蒂,sha le。‘仆从’,bu hui si。罗弗蒂,bu hui si。”

  “你们不是很尊敬罗弗蒂的吗?”

  “罗弗蒂,zun jing……Ia!” 

  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怖。那种可怕的感觉,是人在面对和自己完全异样的生物时,本能性的警戒之心吧。

  这些“仆从”虽然和我们一样五体俱全,但在那躯壳中的灵魂,却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

  现在,我是这里唯一的人类了。

  如今最好尽量避免和“仆从”们的接触(至少,它们对我还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周围全是无尽的密林。我差不多要放弃回到文明世界去的希望了。不知哪天,我的脑浆也会像那样被它们挖出去献祭的吧。


   八月一日——

  罗弗蒂老师在我面前出现了。

  他看着惊愕的我,露出和以前一样的那种傲慢表情——不,现在在那表情里,有了一种和那些“仆从”们一样的感觉。

  “你不是死了吗?我明明看见你的尸体了呀!”

  “我复活啦——蒙神力之赐。”

  罗弗蒂老师很平静地答道。从他口中说出“神”这个字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你……要信神了吗?”

  “不是高居云端被人指指点点的,那种有名无实的神。”他说,“而是住在这里的地下的,真正拥有力量的神。”

  他笑了。那是使我感到毛骨悚然的,不祥的笑容。


   八月九日——

  至少,它们并不能算是邪恶的生物——不能以人类的善恶观来衡量它们的行为。在这片密林之中,与世隔绝之地,它们只是遵从它们的价值观而生存着。

  然而,现在“邪恶”已经降临到这片土地上了。

  在罗弗蒂老师的指示下,这几天来祭祀的狂热程度与日俱增。罗弗蒂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凶猛地吼叫,或者高高跳起、模仿怪异的鸟鸣,这样的他,已经不象一个人类了。

  这一天——在神殿的仪式达到癫狂的顶峰时,可怕的供品被运了进来。

  乍一看,那是一大堆腐烂的水果。

  但是,并不是那样。

  那些都是“脑袋”。有豹的、鳄鱼的、蟒蛇的、还有不知多少种恐龙的——在这附近栖息的种种大型动物的脑袋,在车上堆积如山,运到了神殿里。

  接下来,令人作呕的光景呈现在我眼前。它们各自拿过一个脑袋,用锐利的牙齿嗑开头盖骨,就开始呼噜呼噜地喝起里面的脑浆。

  然后,更令人震惊的、简直是如噩梦一般的现象出现了。它们各自的肉体,开始产生了奇怪的变化。骨骼的形状改变,肌肉开始膨胀——一个一个,都变成了不同的生物。吃了豹头的就变成豹,吃了鳄鱼头的就变成鳄鱼,——换句话说,它们吃下那生物的脑髓,就取代它,成为它那样的存在了!

  它们的神祗“扎维亚”,从地下发出了吼声。宛如焦油之海一般,无数黑色的野兽,一面蠕动一面应和着。

  以我大致的理解,大概这些“仆从”其实是和它们的神一起被束缚在这块土地上。它们拥有力量,但却没有与之相应的智慧,所以无法解脱。

  就在这时,拉亚尔·罗弗蒂出现了。

  在他强大的意志指挥下,崇拜邪神的仪式正在进行。

  当这仪式结束之后,它们的神就会得到解放,它们自己也将自由。无形的监牢将开放,疯狂野兽的大群——不,是比那更恐怖的、灾难的化身,可以说是人类之天敌的东西,就会蜂拥到我们的世界上。

  那个时候,这个世界就可以说是结束了。

  啊,只是因为一个人的行动,人类的时代就要终结了吗。


   八月十五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恐怖攫住了我——但是,我仍然要写下去。

  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我把祭坛上的神像给偷出来了。

  这尊神像,就是那禁忌的“扎维亚”崇拜仪式的核心。没有了神像,仪式就不可能进行。就算毁灭的终结终会到来,但在那之前,能尽量把时间推迟一下也好——在混乱的头脑中,我所想的只是这件事而已。

  还没跑多远,“仆从”们就发现神像已经不在,于是可怕的追击就开始了。类人猿、豹、蟒蛇、肉食恐龙——成百上千的野兽的大群,向我追过来了!

  一切都仿佛是在梦里一样。我奔跑着穿过密林,只管向前跑着——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经过了什么地方,等到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倒在马瑙斯城外了。

  以遇难者的身份,我来到了作为这次考察之行出发点的旅馆。旅馆老板对我的样子和我曾经付过的钱还有印象,于是爽快地答应在我写信回国求助的时间里,给我一个房间。

  现在,在旅馆的房间里,我写出了这篇——恐怕是最后的——日记。不管这些文字能被谁看到,我都恳请你千万注意那潜藏在密林里的危险。

  神像被藏在别的地方。具体的地点当然不能在这里写出来。

  而且,就算我再回去,也是找不到了。

  回想起来——为什么已经算是一个老人的我,还抱着小孩子大小的石像,能在密林里狂奔上几十公里呢。为什么,我能逃脱那些兽人恐怖的追击呢。还有,为什么我现在握着钢笔的指尖,会现出乌黑的颜色呢。

  我觉得,我很快就不会再是我了。

  风声从远方传来,我听到了如歌唱般的低语。如今我已经理解那话语的意义了。那是呼唤的声音。它们在呼唤逃走的同伴回来。它们总有一天,会使黑暗的时代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亚米塔奇的附记:

  上述日记系于马瑙斯一家历史悠久的旅馆“大睡莲”的店主手中获得,推测是人类学家爱德华·摩尔根教授⒁最后遗留下来的记录。

  “大睡莲”的店主还提到,上一代店主有个外号叫“鳄鱼大叔”。——之所以会有这个外号,是因为他每次喝醉之后都会不断地说一些关于“吃人鳄鱼”的怪话。

  他总是说:“那个时候我看见了,一头全黑的鳄鱼从学者先生的房间里溜出来,我真的看见了”;还有,“鳄鱼穿着学者先生的衣服,还用两只后脚啪嗒啪嗒地走路呢”……]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亚斯拉德把资料放回桌上。

  霸道财阀搜集的这些资料,只是证实了亚斯拉德自己所知的情报,并没有提供新的线索。并不能否定霸道的情报网的能力,但罗弗蒂这个人身上确实有一些不能用理性之网捕捉的因素。

  这五年来,亚斯拉德一刻不停地追逐着拉亚尔·罗弗蒂。捕捉着消失在黑暗里的气息、沿着小巷里留下来的足迹、有好几次也曾和他面对面——但是,罗弗蒂却总是能从亚斯拉德的手中跑掉,留下嘲笑后逃走。就像是在手里抓了一把柏油一样,抓也抓不住,但却总是在手上留下一些擦不掉的粘糊东西。

  ——而且,拉亚尔·罗弗蒂到底是什么人呢。

  是得到了邪神力量的老魔法师呢,还是被不知名的魔物附了身呢。或者,上述二者哪个都不是,根本就是不知真身为何的怪物呢。对他知道得越多,就越看不透他的本来面目。

  要是那么说的话,自己不也是一样?亚斯拉德将自己变成复仇的机械,追逐着罗弗蒂。到现在,以前那个真正的自己到底还剩下多少呢。也许,“真正的自己”从最初开始就已经不存在了吧——他这么想着。

  亚斯拉德感受着体内蚕食自己的空虚,闭上眼睛。和虚无的精神共振的,阿卡姆市那充满活力的气息;以人的力量击退魔物的城市。那样的话,在这里的自己,就算不是怨灵,至少也已经能算是“活死人”之类了。

  ——现在,还需要继续留在这座城市里吗……

  霸道钢造所造的,巨大的潘多拉之盒——这座阿卡姆市,他们根本进不来,但罗弗蒂为了得到“马瑙斯神像”,是不会放弃打这里的主意的。这样,自己也能得到再次与他交手的机会吧。

  游戏的主导权,还没有完全掌握在霸道钢造手里呀。

  自己是绝对不喜欢,而且现在也还没到不利用那力量就不行的时候。

 *     *     *     *     *


  从阿卡姆出发的夜间列车,正向纽约的方向南下。从那里搭汽船去利物浦,然后再坐火车回伦敦——半年以上的大旅程,归途只需要三天就能结束了。⒂

  爱尔达她们被安排到头等车厢。这里比霸道钢造的专用列车还要宽广、舒适,但总是不能摆脱那种低沉的气氛。

  “特别的旅程”,已经结束了。

  ——“暗夜黎明团”搜集情报的能力简直连菜鸟都不如。如果混在普通旅客里的话,它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吧。霸道钢造是这么判断的。

  “魔法师拉亚尔·罗弗蒂——他根本没有给部下什么助益啊。”

  在地下工厂的时候,他曾这么说。

  “事实上,可称为敌人的只有罗弗蒂一人而已。余下的都是傀儡或奴隶,没有罗弗蒂的指示就连个鞋带都系不好的家伙。而罗弗蒂本人,至少直到现在,都只是把我作为目标。——就是说,因为他要关注霸道钢造,所以你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小得多了。”

  霸道钢造拍拍爱尔达的肩。

  “回伦敦去吧。以后不要再对那些怪异之事这么热中了。……什么事也没有,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

  “嗯。不过,那个……但是,为什么要这么急啊?”

  “你没利用价值了。”

  爱尔达惊讶地看着那如钢铁般的身形。

  “在Demonbane分解运到阿卡姆的这半年中,我得把罗弗蒂引开,为此需要利用‘《死灵之书》之主’来当护卫。你以为那个难对付的男人,为什么会随我所想来帮忙呢?”

  “这……为啥?”

  “因为你啊。”

  露出自嘲的表情,霸道钢造笑了。

  “那家伙,其实内心深处是很有意思的。他非常不想把一般人卷进那黑暗的世界里。所以我让你和我同行,期望着他能发挥那种骑士精神。他是为了保护什么都不知道的你而战——实际上就是这样——,你只不过是我引那家伙上钩的饵罢了。”

  “……什么……”

  “我还赌着一件事,想看他愿不愿意开Demonbane;可到底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啊……不过,算了。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了。你也是一样啊。”

  这么说着,霸道钢造耸耸肩。

  “那么,小姐,让克鲁佛特带你在阿卡姆市内玩几天,怎么样啊?”

  “没有那个必要。”

  努力保持镇定,爱尔达答道。

  “我、我得早点回去,为《钢之巨人(暂定名)》的出版作准备……”

  “啊,不好意思,那本书呢,是不能让你出版的。”

  “咦?”

  “我的这些行动,其中有很多是属于极秘密的部分。你的原稿我要买下来。”

  “这……但是……怎么能这样!”

  爱尔达几乎是乞求地望着霸道钢造。

  “那,霸道先生,难道说,你一开始答应好的那些都是……?”

  霸道钢造没有回答。那就是答案。

  爱尔达沮丧地垂下双肩。

  “……我明白了……但是,还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说……”

  突然抬起涨红的脸,爱尔达的手结结实实地掴在霸道钢造的脸上。

  “我真的是很鄙视你呀!”

  没有丝毫的动摇,霸道钢造俯视着爱尔达。那样子,宛如一尊冰冷而沉重的钢铁塑像。

  “——消点气了吧。”

  只说了这一句,他背转向她。

  “那你就走吧。我很忙。”


  ——现在。

  “那个人真是一位‘巨人’啊。”

  让自己的身体随列车摇晃,在床上用毯子蒙着头,爱尔达这么说着。

  “所以,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对他来说简直就像蚂蚁一样,就是踩死也不会注意到的。啊,我难过得心都要碎了。不不,心真的碎掉,就这么死了也好;我的灵魂被如此地践踏之后,就只剩下这个躯壳在苟延残喘了,这是何等残酷的事啊。喂,妮亚拉,你不这么认为吗?”

  “是啊是啊,大概就是这样呢。”

  “但是,要是就这么愤恨而死的话,就是我作为新闻记者的败北啊。总有一天,我会把关于霸道钢造、阿卡姆市和那‘科学之巨人’的一切都写出来,写成国际性的畅销书呀。”

  “好啊好啊。不过呢,霸道先生讨厌的东西,恐怕不会顺顺利利地摆在书店里吧。”

  “那么,就印成传单,到处去散发呀!”

  “啊呀,‘印出漂漂亮亮的精装书来’这话要作废了吗?”

  爱尔达的脑袋一下子从那团毯子里冒出来。

  “别搞错了!我的报道是为了公众的利益……讨厌啊!”

  爱尔达再度把头蒙回到毯子里;妮亚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是啊是啊,公众的利益也是非常重要的呢。”

  “呜~~~”

  爱尔达沉默片刻。只能听到列车行驶的声响震动在包厢中。

  过了一会,从毯子中伸出一只纤白的手,握住了那黑色的手掌。

  “喂……妮亚拉,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是吧?”

  “那当然。”

  “你不会骗我,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在我身边了吧?”

  “我不会哟。”

  “……约好了哦?”

  “嗯,约好了哦。”

  “真的真的……约好了哦……”

  很快,就这么握着妮亚拉的手,爱尔达开始发出轻轻的鼾声。


 *     *     *     *     *


  ——和往常一样,又做了那个梦。

  在爱尔达心中的地图上,那里是被永远无法抹去的血迹染红的地方。

  那是一个在伦敦罕见的闷热夜晚。阴云低垂,空气中满是预示着大雨的潮湿气息。

  父女二人刚从剧院回来——爱尔达抓着父亲的大手,在无月的黑暗夜路上,唱着欢乐的歌。

  “「冰淇淋!冰淇淋!再不快吃就要化了哦!」”

  “……嘘。”

  父亲用手指按住嘴唇,轻轻地说着。

  “安静一下吧。街上的人都已经睡觉了。”

  爱尔达缩了缩身体,立刻用手把自己的嘴捂上。

  不过,在手下面,还在偷偷唱着:

  “…………冰、淇、淋…………”

  这时,一个黑影从前方窜出。

  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张平板的白脸。

  隐藏在那白色里的五官,则露出令人恐怖的笑容。

  爱尔达尖叫起来。

  就像是要把她的声音刺透一样,一道亮光直飞过来,被父亲的身体吸入。

  白脸的怪物转过身去,逃进黑暗之中。

  那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从落在石板地上的纸袋中,融化的冰淇淋流了出来。

  父亲的身体里,则吓人地流出了大量的血。

  在他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小刀。

  白色的冰淇淋混着鲜红的血液,渐渐流入石板路的缝隙之中。

  “爸爸?!”

  小小的爱尔达,双手拼命摇着父亲的身体。

  “爸爸……爸爸!!”

  根本不能理解眼前的事情,只是在那里哭着,叫着。

  ……但是,爱尔达很清楚。

  长大了的爱尔达,知道了一切。

  那并不是“怪物”。是总在公园前面,爱尔达也见过他翻跟头竖蜻蜓的,扮演小丑的卖艺人。

  在那天之前,他有好几天都没什么收入,连给有病的孩子买药和面包的钱也没有了。那天直到夕阳西下,给小丑赏钱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于是他就给自己化妆好,在街道的角落里躲到晚上——

  ——要是拿刀威胁一下有钱的老爷,大概能要到点小钱吧。

  在把这种想不开的行为付诸实施的时候,被女孩的尖叫一吓,手就不听使唤地捅过去了。

  爱尔达很清楚。

  杀死自己父亲的,不是什么“怪物”,但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穷汉。那元凶,是侵蚀着社会的贫困,以及盘踞在街道各处的黑暗。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那一天和那人相遇的时候,能有一盏路灯的话——

  那个男人注意到了那位富裕的绅士,还有他身边那位似曾相识的少女。

  “呀,这位叔叔!”

  少女也注意到了他,招着手跑了过去。

  “爸爸,爸爸,这个人很厉害哦!喂,叔叔,求你再像以前那样,翻几个跟头给爸爸看看吧!”

  他那憔悴的脸上努力地露出微笑,满足了女孩的要求。善良的德雷斯爵士眼见他的贫困,给了他一个索维林金币⒃作为竖蜻蜓的赏金。而且,小小的爱尔达也把自己的冰淇淋让给了那个患病的孩子。

  女儿尊敬父亲,父亲以女儿而自豪,小丑对他们父女二人抱着深深的感激,各自怀着温暖的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

  留在那里的,只有一盏路灯。

  然而,“现在”——

  她蹲在石板路上,摇晃着父亲的身体。

  天上的云更加低沉,带着水气的风开始刮了起来。

  在夜暗里,被耸立的房屋包围,少女孤身一人,确实地触摸着真正的“死亡”。

  那小小的身形,渐渐没入夜暗之中。

  (现在我来了!)

  爱尔达无声地大叫着。

  (我要把这里……照亮!)

  身穿电动服,背上蓄电池和弧光灯——

  全身上下的电动机低鸣着,借助气球的浮力高高跃起,在风中滑翔。

  但是——尽管拼命地跑啊跑啊,和“那个地方”之间的距离却丝毫没有缩短。甚至,自己越是跑,那个地方就越来越远了。

  (现在我来了……我……我……)

  面对在黑暗浮现的,少女那纤薄的背,爱尔达拼命伸出手去。

  可那手也是怎么都够不着。

  很快,头盔的窥视窗就被水雾笼罩,从额头流下的汗水也进到了眼睛里。

  热啊。

  喘不上来气啊。

  爱尔达像风箱一样喘着,尽可能大口地吸进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四肢已经麻痹了。脚上的感觉就像是踩着棉花一样。

  在炎热和缺氧的朦胧中,爱尔达仍然用最后的力气前进着。

  但是,呼吸已经——


 *     *     *     *     *


  “我受不了啦——快把头盔摘下来!”

  爱尔达把蒙在头上的毯子拽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呼、呼…………咦?”

  大汗淋漓的脸庞,触到了冰凉的空气。因为头上蒙着毯子,所以才梦见自己窒息了吧。

  包厢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哐铛哐铛地,火车的震动通过床铺,传到自己身上。

  爱尔达缓缓地做着深呼吸。

  “妮亚拉……把灯点起来。”

  她向黑暗中叫着。

  但是,没有回答。

  “……妮亚拉?”

  爱尔达凝神谛听。只能听见火车的声音,而且,也感觉不到包厢里有人的体温。

  有什么要做的事,从包厢里出去了吧……但是,这大半夜的……

  爱尔达拿毯子裹住身体,全身都缩了进去。还是怕黑啊。

  “妮亚拉……你不在吗?”

  在黑暗中潜藏着什么东西——如果在灯光下,就可以说“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这样一带而过的——带着稍微责备的口吻,爱尔达喊着。

  这时——

  (在啊在啊,小姐。)

  从黑暗之中,传来了妮亚拉的回音。是因为在外面走廊里的缘故吧,很奇妙地,那声音的源头好象是在很远的地方。

  “咳……在的话就赶紧回话啊……”

  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听到这回答,爱尔达就安心了一半。

  妮亚拉苦笑着说:

  (我稍微出去一下了呢。)

  “……去哪了?”

  (去联系别人来迎接你啊。)

  “‘迎接’……?”

  这次回伦敦并不张扬,是混在一般旅客中回去的。霸道财阀也没有派人来送,更不可能来接;——而且,在奔驰着的列车里,到哪去叫人来迎接啊?

  一边想着,爱尔达又对她喊道:

  “不管怎么说,你不进来吗……”

  此时,月光从窗外照入包厢。和爱尔达想象的不同,妮亚拉声音传来的方向,并不是走廊那边。

  爱尔达一直在对着车窗说话。

  “妮亚拉!?”

  她跑到窗前,把车窗打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在月光下,几十只肉食恐龙正和列车并排奔跑着。上空还能看见数只翼龙的身影;在那之中,还有一个展开深红色翅膀飞翔的,女人的身形。

  但是,这幅图象比起那恶梦般的光景,还有很大的距离。

  那是一只仅一步就能跨出相当于列车全长距离的巨大怪物,它正移动着那三条如巨柱般的长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行走着。长着钩爪的手臂在身上不断伸缩,如触手般的长脖子高高立向天空——那如象鼻一样的脖子,接近了爱尔达所在的车窗;在脖子的顶端,一张头发长长、戴着眼镜的人脸靠了过来。是一张黑皮肤的女人的脸。

  “来,跟迎接你的人见见面吧,小姐。”

  这么说着,那个东西微笑了。


 *     *     *     *     *


  “……那孩子大概已经到纽约了吧。”

  在办公室里翻看着一叠厚厚的纸,霸道钢造喃喃自语。

  克鲁佛特把一杯咖啡放到他面前。

  “您要是这样担心的话,至少送她到半路上,不好吗?”

  “跟我在一起的话,她不知会遭到什么危险。而且……”

  他赶紧加上一句。

  “……我还要忙别的事呢。”

  克鲁佛特只是稍微挑了一下眉毛。

  “——这些稿件就是最需要您忙的啊?”

  那只独眼的视线,落在霸道钢造手中的纸上。霸道钢造苦笑了一下,把那叠纸——从爱尔达那里拿来的原稿——扔到桌子上。

  “这太夸张了。把我写得跟个英雄或半神似的;那位小姐现在一定很失望吧。”

  “不过,老爷你被叫做英雄,也是当之无愧的。”

  “别这么说。我是个无能的人。二十多年前,在一场大决战中,我曾是失败的一方啊。”⒄

  “以在下的经验而言——”

  克鲁佛特把双拳举到胸前。

  “被打倒而还能不屈不挠地站起来的人,是无论如何都谈不上‘失败’的。”

  “哼,话是这么说。但是对我而言,可是恨不得干脆就那样一直躺在地上算了。”

  霸道钢造的话,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

  (——不行不行,那样不行。霸道先生,你不再努力点,是绝对不行的。)

  “是谁?!”

  霸道钢造大喊起来;克鲁佛特立刻摆出迎战的架势。

  “哎呀哎呀,不要那么大声嘛……”

  本来应该是上了锁的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戴着眼镜的,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女人——

  “妮亚拉?你不是跟爱尔达小姐在一起的吗……”

  “等等,克鲁佛特!”

  向妮亚拉靠近一步的克鲁佛特被霸道钢造制止了;他从抽屉中拿出一把手枪,指向妮亚拉。

  “嗳,的确直到刚才还是在一起的呢。”

  在霸道钢造可怕的气势面前,妮亚拉吊起一只嘴角笑了。那是不可能属于人类的笑容。

  “我明白了……原来是你啊。居然骗了我们半年,连我都给蒙过去了。”

  “现在你知道了不是吗?”

  妮亚拉交抱双手,把脸微微前倾。

  “跟大家不同,我变成人类的时候就是真正的人类呀。你察觉不到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所以,你就能以人类的身份自由地进出这个布设了结界的城市了……吗?”

  “老爷——”

  担心主人的危险,克鲁佛特向前踏出一步——

  “别担心,克鲁佛特,这女的不是暗夜黎明团的人。它的邪恶远远超过那些家伙,但只要在这里,它就不能直接危害到我们。”

  “对喽对喽。我呢,是绝对不会出手的。我只不过是在这里那里到处联络联络,把游戏的场地整理一下,使它变得更有趣罢了。”

  “‘整理’?难道不是‘搅和’吗?”

  妮亚拉只是耸耸肩。

  “随你怎么想吧。”

  瞧着霸道钢造的表情,她继续说着:

  “好啦,我现在还要再搅和搅和……就是说呢,我家小姐,刚才已经被暗夜黎明团给抓住啦。”

  “爱尔达小姐吗?”

  “是你交给他们的吗?”

  “对喽。另外我还附带告诉他们说,霸道先生您对小姐特别关心呢。——那边的罗弗蒂阁下,说是要用大小姐来交换‘马瑙斯神像’。就在明晚零点,布鲁克林的红钩码头,请带着那像到那里去——对啦,他还希望霸道先生您一定要一个人去。那位先生可真是冷酷啊……我都快落泪了呢。”

  “爱尔达没事吗?”

  “怎么说呢……要是交易不成的话,我可就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喽。”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15 | 显示全部楼层


  以手抚嘴,妮亚拉轻笑着。

  “我家那可爱可爱的小姐啊,想象一下,那些没教养的野兽会怎么对那小屁股又舔又弄的呢……嘿嘿,哈哈哈哈!”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哈哈哈哈!”

  回答只是疯狂的嘲笑。

  用枪指着她的头,霸道钢造冷冷地说:

  “既然事办完了,那就快滚吧——奈亚拉托提普!!⒅”

  “口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更加接近自己本质的名字,妮亚拉的存在开始改变了。三只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在脸上睁开,巨大的黑翼覆满房间;而身体上,无数的触腕、钩爪、不成形的肉团等等,一齐飞袭而出——

  砰——!

  随着一声爆炸,怪物消失了。

  决不允许邪恶的存在,将阿卡姆市和霸道邸包围起来的“力场”,把它弹回到另外的时空之中。

  在房间里,只留下腐臭的气味,以及那嘲笑的回响。


 *     *     *     *     *


  纽约布鲁克林区,红钩(Redhook)码头。

  靠近罗德岛西端,面向伊斯特河(East River)河口处的总督岛(Governors Island)的位置,就是这个地区。

  叙利亚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黑人——许许多多的民族都聚集到这里,混杂的结果,就是使这里充满了混沌的气息,沉淀在这个由烧砖建成的、坚固而杂乱的街区。所以,暗夜黎明团选择这个地方作为藏身之地,也就不足为奇了。

  霸道钢造穿过贫民区的海岸边,到达了指定的场所。那是一个满是油污的码头。在白天船来船往,充斥着汽笛声和搬运工们的喧闹的码头,到了晚上,却只有一个人静悄悄地伫立在这里。

  他在栈桥的一端站立着,抽了一根雪茄;不久,从仓库的阴影里,十几头野兽现身出来。霸道钢造背对着纽约港,没有退路;野兽们以半圆形的阵势把栈桥口团团围住。

  那兽群之中,身穿深红色术衣的女人——拉亚尔·罗弗蒂缓缓走出。

  “霸道钢造。”

  在夜暗中依然鲜艳的红唇,从中发出的却是老人的沙哑声音。

  “……你确实是一个人来的吧。”

  罗弗蒂警觉地望向头顶。有三只翼龙正在那里无声地盘旋着。这样,霸道财阀的飞艇就不能接近了。

  “你把像带来了吗?”

  “当然。”

  霸道钢造把抱着的包裹打开,“马瑙斯神像”从中现出。

  “给我。”

  “不,你先把德雷斯小姐还来。……什么呀,我能跑到哪去啊?先满足我这边的要求,可以吧?”

  霸道钢造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一管炸药。

  “如果你敢说个不字,我就把这像给炸碎。”

  “……也成。”

  罗弗蒂回身示意,两只巨大的人猿撑着爱尔达的双臂走了过来。她的样子虽然憔悴,但身体似乎没有大碍。

  “……霸道先生!”

  “小姐啊。”

  霸道钢造对爱尔达说:

  “不好意思,你能像往常那样称呼我吗?那种更亲密的叫法……叫我‘大胆柯迪’吧。”

  “好的,柯迪先生!”

  被放开的爱尔达直奔向霸道钢造。

  “哼……这样啊。”

  霸道钢造左手掏出《机械语抄本》,把它翻开,吟唱着咒语,然后右手结出破邪之印,碰了一下爱尔达的额头。

  然后——

  哗啦一声,变成爱尔达的那个东西,化作红黑色的粘液,飞散了。

  “至少,看来你们还没把她的脑子吃了啊。”

  看向罗弗蒂,霸道钢造轻轻一笑。

  “把真的给我吧。”

  罗弗蒂露出无奈的神色,招了招手。

  和刚才一样——但这回是失去意识的爱尔达被带了过来,横在霸道钢造前面几米远的地方。霸道钢造把石像放下,走过去仔细检查。

  “……这回是真人了。”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把爱尔达抱在怀里。

  “像就放在这里。现在你们可以让开了吧。”

  “没有那个必要。”

  罗弗蒂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凶险起来。

  “你以为我想让你活着回去吗?”

  但是,看着逐渐逼近的兽群,霸道钢造只是耸耸肩。

  “真麻烦。碰上你这种菜鸟,实在让我很困扰啊。”

  “你说啥……?”

  “做买卖的基本素质,第一条就是要‘诚实’。而且——对于对方的‘不诚实’,也要作好防备才行呀。”

  话音刚落,霸道钢造背后的海水猛然涌起,巨大的钢铁背脊露出水面。

  那是霸道财阀所拥有的「潜水艇」。

  在如倾盆大雨般落下的水花之中,潜艇侧面的舷窗一个个打开,从中现出数十支枪管。

  “什么?!”

  在那一瞬间——

  划破暗夜,黑色的流星飞降。

  穿过在空中警戒的翼龙之间的空隙,从超高空一直飞向地面的,是穿着术衣的亚斯拉德。

  “——艾恩!!”

  轰——!

  灼热的钢铁之拳,通过“部分召唤”的咒文,从异空间飞振而出,将拉亚尔·罗弗蒂一拳轰飞。

  千钧一发之际,罗弗蒂好歹护住了要害部位,但仍像炮弹一样飞出去,撞上栈桥。

  从倾倒的栈桥上,“马瑙斯神像”开始滚了下来。

  “好了——你撤吧,亚斯拉德!”

  抱着爱尔达,霸道钢造又向他叫道:

  “把那像拿回来!”

  但是——

  眼见复仇的良机,亚斯拉德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艾恩——!”

  又召唤出一只钢铁的手臂,双拳同时攻向罗弗蒂。

  趁着这个机会,暗夜黎明团的人猿从栈桥的损毁处一跃而出,把石像捡起来,扔向自己的同伴。

  另一方面,逃到空中的罗弗蒂的视线,捕捉到了正在登上潜艇甲板的霸道钢造,以及他背在背上的爱尔达。

  “可恶啊——死吧,霸道……”

  罗弗蒂掷出灼热的飞石。

  在那一瞬间,亚斯拉德犹豫了一下。

  ——是要攻击罗弗蒂呢,还是要保护霸道钢造。到底该先做什么,一时竟难以取舍。

  迷惘产生破绽。

  “——嘿!”

  亚斯拉德把组成艾恩手臂的那部分魔力变换成术衣的翅膀,飞快地加速,冲入罗弗蒂和霸道钢造之间,摆出防御姿势——但还是慢了一步。

  肩、腿、腹部——三枚飞石结结实实地命中了亚斯拉德的身体。

  罗弗蒂再度准备挥动手腕。

  然而——

  “——开火!”

  随着霸道钢造的命令,子弹的风暴向罗弗蒂袭来。

  “……切!”

  就在罗弗蒂躲开的瞬间,克鲁佛特从潜艇的升降口中跳出,把爱尔达和亚斯拉德抢回艇内。霸道钢造紧跟在他们后面;然后,潜艇就开始迅速潜航。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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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 比利牛斯山脉洞窟中的巨大石像群:比利牛斯山脉是分隔法国和西班牙的山脉。典出自F.贝尔克纳普·朗的小说《群山之恐怖》(The Horror from the Hills)。

 ② 开罗郊外被黄沙掩埋的无貌之神像:典出自罗伯特·A·布洛克的小说《无貌之神》(The Faceless God)。

 ③ 波斯沙漠中被遗弃的巨大都市:这就是柱都埃雷姆(Irem, the City of Pillars)。典出自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无名都市》(The Nameless City)。

 ④ 澳大利亚西海岸的巨石建筑:这就是“伊斯之伟大种族”留下来的纳克特城(Pnakotus)。典出自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超越时间之影》(The Shadow Out of Time)。

 ⑤ 南太平洋海底的遗迹:这就是克苏鲁沉睡的拉莱耶(R'lyeh)城。典出自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克苏鲁的呼唤》(The Call of Cthulhu)。

 ⑥ 南极大陆深处庞大的石砌建筑群:这就是远古种族(Elder Things)沉睡的都市。典出自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疯狂山脉》(At the Mountains of Madness)。

 ⑦ 金斯波特(Kingsport)也是克苏鲁神话故事群中虚构的的一个舞台。它原本是阿卡姆东边的一个古老港镇。

 ⑧ 复状斜顶(gambrel roof)是建于17、18世纪的美国老式民家所多采用的一种建筑样式,在克苏鲁神话的故事中,它被描写为阿卡姆镇的主要建筑风格,以暗示该镇的古老和守旧气氛。

 ⑨ 吾乃神眷之人(I am Providence):这是刻在H.P.洛夫克拉夫特墓碑上的墓志铭,出自洛夫克拉夫特于1926年5月16日写给J.F.摩顿的信;同时这也是《Demonbane》第一章的标题。这句话是双关语:Providence在“天意、神眷”的意思之外,同时也是洛夫克拉夫特的故乡、美国罗德岛州首府普罗维登斯(Providence)的名字。因此它一方面可以理解成“吾乃神眷之人”,另一方面也可以理解成“我是普罗维登斯人”。


背面更有趣


 ⑩ 犹格·索托斯(Yog-Sothoth、ヨグ=ソトース),最主要的旧日支配者之一,知晓宇宙间的所有知识、超越一切时间和空间的存在。

 ⑾ 本文中用片假名拼写(现改为原文)的这整段咒语均系摘自《死灵之书》中的《球体之召唤》一章,用来召唤“球体”,即犹格·索托斯的化身。前两段咒语所吟的都是犹格·索托斯的各种名号,用以控制它的本质;第三段则是将它送走的咒语。当然,这里省略了很多具体细节。

 ⑿ 银钥守护神机关(Keeper of The Silver Key):此名取自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银之钥》(The Silver Key)及《用银之钥穿越门户》(Through the Gates of the Silver Key)。在原作中,被选中的人,用“银之钥”可以开启(由犹格·索托斯的一个化身掌管的)“终极之门”,到达“梦之国度”;这里用来暗示这个心脏直接与异界连通,从异界吸取能量。

 ⒀ 旧日支配者(Great Old Ones):克苏鲁神话中的最主要元素之一,自宇宙之初就已诞生,后来被旧神封印。大部分旧日支配者都是远超凡间之物,对人类而言,它们是充满了邪恶和敌意的存在。

 ⒁ 摩尔根(Morgan):(现实世界)19世纪末美国那个著名的民族学家叫路易斯·亨利·摩尔根(Lowis Henry Morgan),著有《古代社会》。(XD这名字太能搞了……)

 ⒂ 疑有误。坐船横渡大西洋无论如何不可能只需一天时间。

 ⒃ 索维林金币(Sovereign):英国从19世纪开始发行的一种金币,约值1~1.5英镑。

 ⒄ 这是在呼应《Demonbane》原作中瑠璃线的结尾情节。玩过原作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⒅ 奈亚拉托提普(Nyarlathotep、ナイアーラトテップ):最主要的旧日支配者之一,也是旧日支配者中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一个,担任旧日支配者们的使者和代言人。它是混沌和嘲讽的具象化、欺骗及诱惑的象征,以使人类陷入恐怖与绝望为最高的喜悦;其化身数不胜数。别名“伏行之混沌”、“无貌之神”、“坐持千面之神”、“燃烧之三眼”等。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大致按段落发完,小小吐槽两句

这下能分辨出动画和小说之间的差异了吧- 3 -
译者同样参与了动画字幕的制作,没记错的话是POPGO版本的

其实我想说,H.p.l其实是个PROTROSS人(绝对冷的一个笑话)
发表于 2007-8-25 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恶魔岛看过了~~~~~~~
纯苹果乐园也有~~~~~~~~~~~~~~~`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头像和签名就猜的到

那么楼上是纯美姐姐之一摸?有否参与过COC的规则汉化?
如果都回答是的话,我想我能很容易的猜出你是谁来

[ 本帖最后由 aagun 于 2007-8-25 22:41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忘记说了,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去问问译者,能不能放出后面的
也就是EMD和ELLE那里没有放出的部分
发表于 2007-8-25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赞啊~~~~想看好久了~~~
发表于 2007-8-25 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东西啊
游戏玩过了
但是没看懂
发表于 2007-8-26 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名词解释的出处克苏鲁神话1-2请看偶在游戏小说区发布的东东--小小的做个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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