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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ince99 于 2009-4-17 18:45 编辑
Omenage 897 11th revolution 1st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赤足地区
「萝拉家」
chanter.17
碎片们
萝拉的葬礼静静地丶偷偷地举行了。再怎麽说,由於萝拉身亡的那晚发生了那种事,所以死了也一点都不稀奇。那是死伤惨重的一天。许多原本应该会前来吊祭萝拉的人,好像也都死了。但还是有五位跟萝拉认识很久的女性齐聚一堂,协助处理很多善後的工作。在她们的通知下,萝拉的母亲虽然也赶了过来,但由於她在面对遗体时哭得太过凄惨,最後竟然累到失去意识。
萝拉的遗骸埋葬在一个靠近赤足地区海岸的小小坟墓里。
不过,大家一起搬运的棺材却意外地轻盈。由於棺材实在过轻,不禁让人以为萝拉其实不在里面,其实萝拉还活着,只要一回到家,她就会笑着说:「欢迎回来,拉恰。今天工作如何?」
自己满脑子就想着这种事情。虽然很丢脸,但眼泪却无法抑制。当大家到达墓地,挖掘墓穴,最後到了埋葬萝拉的时刻,为了要跟萝拉作最後的道别而打开棺材之际,拉恰忍不住祈祷。
——希望里面空无一人。
但他的心愿却没有传达出去。萝拉就躺在棺材中。多亏了女医术士欧朵丽帮她消除了伤口,萝拉的老朋友也帮她化了妆,因此萝拉躺在棺材中,露出很漂亮丶非常非常美丽的面容。伸手一摸,则感到相当冰冷。泰德喃喃自语说着「萝拉真是美啊。」萝拉确实是超级大美女。但总觉得,这里的萝拉跟拉恰认识的萝拉简直就像是不同人一样,因为萝拉在家中总是素着一张脸。虽然就算这样,她依然称得上是美女,但果然只要化了妆,就会看起来像是更高等级的美人。不过,这根本没意义。人死了,就算好不容易变得那麽漂亮,也不能够怎样吧……?
「不过啊……」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还俗丶如今住在萝拉家附近的老爷爷,用老迈的手臂搂着拉恰的肩膀。「萝拉接下来就要上天堂了。只是她独自一个人去,你们也会很担心吧?既然如此,倒不如希望她能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抓住一两个好男人,然後从此过得幸福快乐。」
「哪有天堂啊?」
「也是。或许天堂根本不存在。不过啊,还是相信有会比较好吧。姑且不论其他原因,但为了萝拉,你不觉得还是有天堂存在会比较好吗?」
「那当然……」
「这样的话,那就去相信吧。萝拉虽然还很年轻,真的很可怜,但是我们希望她今後可以过得很幸福。我们只是祈祷,并不会遭天谴的啦。你不这麽想吗?」
爷爷在当僧侣的时候,据说是相当伟大的和尚,不过现在已经年过百岁。他的牙齿早就掉光,说起话来也变得很奇怪,可说是老态龙锺。尽管拉恰不见得赞同爷爷的话,但为了萝拉,大家还是深深地祈祷。爷爷则以上古高位语献上祈祷的言语。由於拉恰听不懂,所以觉得焦躁不耐烦。当他跟爷爷抱怨之後,爷爷口中说着「是吗?是吗?」一边点点头,接着他改用共通语,仔仔细细丶清楚明了地向大海王神奥斯特罗斯以及众多诸神再三祈求,请他们保佑萝拉人生的最後一程能够不要发生苦难。拉恰觉得,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帮上萝拉。但是,我们却只能这麽做。萝拉死了。萝拉已经不在了。咪咪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慢慢被土覆盖掩埋的棺材。长大以後的咪咪,还会记得萝拉吗?她一定不会记得吧。当然,我是绝对不会忘记萝拉的。我内心的这股悲伤,永远无法痊愈。如此一来,到底是记得好丶还是不记得好?现在我也不明白。
看来,安娜当时从二楼的窗户目击了一切。尽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她确实受到相当大的打击吧?从那天起,安娜就只露出空虚的眼神默默照顾咪咪,一句话也不说。偶尔,她还会突然哭出来。可是,她的哭法总觉得有点奇怪。她面无表情丶不发一语,只有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然後,一旦眼泪流乾,她就会抱着咪咪入睡。如果咪咪闹起脾气,她就会醒过来,作出适当的处置。接着不久以後她又会再哭一次丶再睡一次丶再醒一次。她就这样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所以安娜似乎也同时失去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一让人不忍卒睹。
泰德——跟拉恰一样,不肯去工作。萝拉家的二楼以墙壁隔出了男生房和女生房,然後再以布帘划分出各自的房间。泰德关在自己的房内,几乎完全不出门。他只要一看到拉恰,就会想要说什麽似的嘴里含糊不清念念有词,最後背对拉恰。他只有一次,可以把话完整说出口:「……我觉得啊,如果可以跟大家一起丶说说话丶哭一哭丶狠狠地大哭一场,心情就会变得比较释怀。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拉恰,我们两个当时并不在场不是吗?我们没能在场。我们什麽都做不到不是吗?虽然这样……如果我们想藉由大哭一场来释怀,总觉得这样做实在太奸诈了。总觉得,如果不能再更悲伤痛苦一点丶不好好哭一哭是不可以的……虽然就算这样做也於事无补……」
不,泰德,所以说啊——因为於事无补,所以我们才难过啊。
因为死去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拉恰也在想,如果当天没有去工作,待在家里的话,不就可以帮上什麽忙吗?不仅仅是拉恰这麽想吧?史黛拉也好丶乔治也好丶里克也好,就连璐卡也都在後悔。後悔当时如果能够这麽做丶那麽做的话就好了。如此一来,事情一定不会变成这样。
萝拉就不会死了。
——不过,一切都只是白费力气。
即使心里再怎麽後悔丶再怎麽悲伤到胸口要破裂的程度丶就算去拜托她回来丶就算祈祷上天把萝拉还给我们,也都於事无补。不管是往前看丶往後看丶往右看丶往左看丶往上看丶往下看,都只有一个毅然不可动摇的事实,覆盖着视野—
萝拉已经死了。
我们永远地失去了无可取代的人。
拉恰盘腿坐在萝拉家客厅的正中央。
真是相当……破烂的家。
或许是因为好几天没有打扫了吧,家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丶好像因此一口气变得老旧似的,总觉得让人感到格外寒冷。从房屋缝隙吹进来的风,虽然以前从来不曾在意过,但如今却渗透了全身。整个屋内也安静到让人觉得不舒服。泰德丶安娜和咪咪,虽然人应该在二楼,却没有一丝动静。史黛拉趴在餐桌上,一动也不动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乔治也是,尽管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手上却没有拿着书,只是空虚地望着前方。
只有璐卡,跟往常一样。
她面向玄关的大门,抱着双膝坐在地板上,眼睛直盯着前方看。
她应该不是在看眼前的大门,而是在瞪着束手无策的现实。
——不。
大家一定都是这样。
大家都以自己的方式面对现实,努力忍耐。
因为,我们逃避不了啊。即使移开视线,现实仍将我们完全包围起来,充斥在我们周遭。如今,这里丶这个家中只有「萝拉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存在。至少,只要我们人在家中,萝拉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就会连续不断地袭来丶刺穿我们的肌肤丶掐住我们的喉咙丶勒住我们的心脏。
既然如此,乾脆离开这个家吧……?
如此一来会发生什麽事呢,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无法想像。可是,搞不好也有人在考虑这件事也说不定。就举泰德当例子好了。泰德也有在工作,所以只要师傅肯收留他,他就能过活吧?史黛拉呢?史黛拉也是很能干的人,只要去找工作,相信也不难找到。她应该可以靠自己活下去吧。璐卡呢?或是今天外出参加潘卡罗家族集会的里克呢——还有我呢?
「……总觉得,很那个耶。像这样一直保持沉默的话,脑袋就会忍不住去想些多馀的事情——一些很白痴的事情。」
「那是因为你是白痴吧?」
璐卡的声音虽然很冷漠,却相当沉稳。就跟往常一样。
「或许我的确是白痴也说不定。不过,璐卡啊,妳难道不会想东想西的吗?」
「我会啊。」
「妳在想什麽?」
璐卡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乔治身边,脚步十分平常。尽管如此,她到底想干嘛呢?璐卡在这个家中一如往常地说话丶一如往常地走路,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如今大家都变得像既脆弱又锐利的玻璃碎片,光是轻轻碰触就会伤害自己,还会伤害对方。
不,原本就是这样才对。
我们都是被双亲丶被社会丶被当时各种状况毁坏的碎片。
但萝拉却捡起了这些碎片,仔细地黏起来,想办法让我们连结在一起。而用来黏碎片的胶水,应该就是萝拉自己吧。所以,当萝拉不在了,我们就只能恢复原状吧。
就这样,我们变得四分五裂。我们被现实粉碎。即使想要关心别人,却会心生恐惧,不过,我们只是战战兢兢,却什麽都做不到,没有人设法做些什麽——本来没有。
「乔治……」
即使听到璐卡叫唤,乔治也不回头,彷佛凝视着空中飘浮的尘埃一般。璐卡却不以为意,继续跟乔治说话:
「你不看书了吗?你喜欢看书吧?因为自己的实际经验很少,所以想藉由看书了解学习更多的事情不是吗?乔治,你曾经这样说过吧?你之前总是抱着书猛读不是吗?你已经不看书了吗?你讨厌书本了吗?已经不想学习更多东西了吗?你已经腻了吗?」
乔治完全没有回应,但他应该有听到璐卡在跟他说话才对。证据就在於乔治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僵硬。他之所以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往窗外看,也是为了要掩藏他的表情吧?璐卡却没有因此停下来。她走到窗台边装设的书架旁,从排列整齐的书中抽出一本,然後快速地翻着书页。
「我呢,完全不觉得看书很有趣。萝拉也常常说她不了解书本,就算想在乔治生日时买书当礼物,却不知道该买哪一本才好。就是这本吧。应该说,在这里的书,都是萝拉买给你的吧。因为就算直接问乔治该买哪本书好,乔治一定会说不用了,所以萝拉总是很困扰。因此,她还特地去请教多玛呢。多玛家虽然有很多书,但几乎都是些旧书。萝拉曾说过,因为多玛家新书很少,所以想要买新书给乔治看,不知道乔治会不会很高兴呢。这就是萝拉买给你的书吧。你已经看完了吗?」
「……看过了。」
回答的声音相当小。
「我当然……早就看完了。我一拿到就看完了,看过好几遍了。」
「你已经看过好几遍了啊。即使早就知道书本里头写些什麽也看?」
「……每重看一次,就会有新发现。第一次看和第两次看,都有不同的收获。过了一年後再看一次,就会觉得好像别本书一样新鲜。反正……璐卡不会了解的吧?因为妳又不看书。」
「嗯。我是不了解。不过啊——既然如此,乔治丶你还会再看这本书吗?」
「会喔。」
这次,乔治以坚定清晰的声音回答。
「——不管多少次丶多少次丶我都会反覆去看的。因为……」
接下来的声音,却无法成为话语。乔治面向窗外,声音哽咽。明明即使无论是在葬礼上丶或是萝拉入土的时候乔治都没哭,至少从未在拉恰面前哭过。不过,这也相当稀松平常。当拉恰跟乔治因为一些无聊小事吵架的时候,就算先出手揍他,他也只会以有些冷漠的口吻责备丶贬低拉恰丶或是提出抗议,却绝对不会还手。这对总是马上动手动脚的拉恰而言,完全不懂乔治到底在想些什麽,更不想去了解他。红线地区发生第一次火灾的那晚也是如此,只有乔治一个人格外地冷静,让人相当火大。拉恰当时心想,这家伙根本没把萝拉放在眼里吧?他其实是天生无情的家伙吧?
原来是我误解了——如果这麽简单地妄下断语,也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过,乔治也以他自己的方式,去珍惜萝拉吧?
璐卡轻轻伸出手,把书放到乔治手上。乔治紧紧抱住萝拉买给他的书,把脸埋在躺椅中。他的背影不停颤抖,抽抽搭搭地,发出刻意压抑的低沉哭声。既然这样,大哭一场不就得了。堂堂正正地嚎啕大哭不就得了。真是可悲的家伙啊,竟然只能这样哭泣。这样一定相当痛苦吧?只要一想到此,拉恰的泪腺就不禁松了下来。糟了!拉恰心里这样想着,於是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四周。不料他越擦,眼泪就越像要满溢出来似的,真是糟糕。因为眼睛受到奇怪的刺激,所以搞不好情况会变得更严重。拉恰眨了好几次眼,当他抬起头来,发现璐卡就站在眼前。
「拉恰。你去工作吧。不管是从今天起或是明天开始都好。还是赶快去跟师傅报告一下会比较好吧?跟他说清楚你何时可以复工,请他继续雇用你。你得好好跟师傅道歉喔。」
「……喔丶喔。」
我反射性地点头回应。
因为璐卡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我已经连三天在没有请假的情况下停工了。在一般情况下,我明显地该这麽做才对。透过潘卡罗家族介绍的师傅,虽然为人相当严肃恐怖,总是坚持铁拳制裁,但他却是优秀的造船师傅,即使不敌他的老拳和如雷般的怒吼,但只要老老实实跟他说明原委,他应该会体谅我吧。现在就该立刻前往名人街,跟师傅低头道歉,就算会因此挨揍也得请求他的原谅,然後必须从明天起重新振作起来好好工作才行。我都明白。这种事情,拉恰自己也很明白。
可是,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萝拉都死了,哪有心情提工作的事情啊。
不过——那就这样辞去工作吗?
不管是明天也好丶後天也好丶大後天也好,难道自己要萝拉萝拉地一辈子哭丧着脸吗?
正当拉恰烦恼时,璐卡走到楼梯口,朝二楼大叫:
「安娜!妳下来!如果不让咪咪偶尔到外面玩玩,那她实在太可怜了。泰德也是,你到底想关在房间里关到什麽时候?你都没洗澡吧?也没有好好吃饭吧?你到底想怎样?闹够了没!你们这样做,到底想要怎样?根本没有意义啊。喂!下来!赶快给我下来!泰德!你干嘛这麽安静?安娜!妳为什麽不说话?既然如此,没关系。你们不说话也无所谓。不过,你们给我下来!到这里来……!
璐卡拚命大吼,跟平常的她完全不同。
再说,像这样高声大叫的行为,本来就不是璐卡的作风。璐卡虽然有做家事,但她总是一副懒散没干劲的模样,甚至很少看到她露出开心的笑容。乔治在生日收到大家送他的礼物时,虽然还是会压抑感情,但仍会露出既害羞又开心的表情,而璐卡却完全不同。她总是一副冷淡的脸,但是却给人孩子气丶闹别扭的感觉,总是独自一人坐在离大家有段距离的地方。而且,她总是背对大家,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尽管她好像跟里克感情很好的样子,但在外人面前,她总是尽可能地装出这种冷漠的样子。或许我不该这样批评年纪比自己还要大的女人,不过她真的一点也不可爱。 这样的璐卡,竟然会让乔治抱紧萝拉买来的书,命令拉恰去工作,甚至还会不停地叫安娜和泰德下楼来。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光景啊。拉恰半呆着,有好一段时间,只能默默地盯着璐卡看。不过安娜和泰德,即使过了一分钟丶过了两分钟,还是没有下楼来。尽管如此,璐卡还是一直叫唤他们。渐渐地,她的用字遣词越来越粗鲁,口中甚至还飞出只有年老的渔夫才会使用的粗话。比如说「你们这群浑蛋别闹了,死小鬼,赶快给我滚下来!」或是「你们给我皮绷紧一点啊!」之类的。据说,璐卡的父亲是技术高超的渔夫,他在天候恶劣的日子里出外打渔,结果一去不复返。不过,长得很漂亮的璐卡跟渔夫的用字遣词一点也不相称,她拚命到这种地步的姿态,总觉得很奇怪——让人感到莫名的悲哀。
拉恰好想跟她说,已经够了吧。
不过在那之前,放在餐桌上装着放到乾掉的料理的盘子,掉到地上,破得粉碎。
「——吵死了……!」
有如哀号的声音。
是史黛拉。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史黛拉一边用双手胡乱地又抓又扯自己那头有些鬈曲的浓密头发,一边以手肘用力敲着餐桌。她不只用脚蹬着地板,甚至还踹了餐桌桌脚。她虽然吓了我一大跳,不过也罢,闹一闹也好。现在大家都有点丶喔不丶是相当奇怪。不过,或许是无法压抑了吧,史黛拉看起来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敲桌子的力气,如此一来有可能受伤的。拉恰相当担心,他站了起来想阻止史黛拉。「喂丶史黛拉,住手——」「少罗嗦!」ㄗ……喂!」但是,拉恰被史黛拉推了开来。由於史黛拉相当激动,所以力量比拉恰想像中还要强。整个人快要跌到地上的拉恰,用手支撑地面来稳住身体。但那里刚好有破裂的盘子碎片散落一地。「——痛!」虽说如此,但其实并没有非常疼痛,拉恰心想,可能只是一些擦伤吧?当他看到自己的手掌时,不禁哑然失声。因为碎片比想像中还要大,所以伤口相当深。手掌整个裂了开来。当他慌忙地把碎片拔出来後,只见浓稠的鲜血流了出来。
「……啊——可恶丶这个丶好痛……」
「不要紧吧?」
璐卡很快地跑了过来,当她检查拉恰的伤势後,表情变得有点凝重。
在这段时间内,从拉恰手掌滴落的鲜血,慢慢地弄脏了地板。我得赶快采取行动才对。尽管拉恰心里这样想,但总觉得脑袋无法思考。虽然整个人很着急,但身体似乎下定决心保持沉默,只希望这股不知道是迟钝还是敏锐的疼痛感,可以赶快消失。拉恰心中不断这样祈祷着。
总觉得不只是手掌,就连胸口也不住刺痛。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这种大家都怪里怪气的状况。
有谁能来帮帮忙啊。这对我来说实在太难,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啊。我什麽都做不到啊。
我没有办法啊。所以,有谁能来帮帮我啊。
「史黛拉,妳来处理伤口。」
璐卡说完,转身面向史黛拉。
「妳来帮拉恰处理伤口。这我没办法。因为我不太清楚到底该怎麽止血。我的手很笨,所以一定无法缠好绷带。史黛拉妳行吧?妳来处理伤口吧。」
「……少罗嗦。」
「妳来处理伤口。」
「少罗嗦。」
「我叫妳来弄。」
「少罗嗦。」
「给我过来。」
「少罗嗦!」
「我叫妳快给我处理!」
「少罗嗦……!少罗嗦!少罗嗦!」
「笨蛋。」
璐卡吐出了这句话後,将拉恰扶了起来。「你去把伤口洗一洗。」ㄗ……啊,嗯。」「赶快去。」「喔,好。」「OK绷在架上的箱子里。乔治。不好意思在你哭泣时打扰你,不过你帮我去拿一下OK绷好吗?」什麽嘛,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道怎麽止血,结果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吗?乔治也慢慢地站起来,努力伸手从架上拿了箱子下来。尽管拉恰说不上来,但看到乔治这样做的身影,总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一点。明明之前一切都停止不动了,但如今却一点一点地开始动了起来。拉恰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
不过,并非全部都开始动了起来。安娜和泰德还是不肯从二楼下来,史黛拉还是继续把额头靠在餐桌上,不肯抬头。
拉恰在厨房清洗伤口。水渗入伤口中。乔治一边用袖口擦了擦脸,一边拿OK绷过来。「谢啦。」「没什麽……」乔治将OK绷递给拉恰之後,用几乎算是小跑步的步伐回到躺椅上,然後打开书本。就像以前一样,就跟萝拉还在世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也要去跟师傅道歉,然後从明天起开始工作。我本来想要努力工作,快点成为独当一面的造船工人,要不然就是加入潘卡罗家族,赚很多钱,让萝拉过得轻松一点。不过这个目的,现在消失了。可是,我还是要工作。不管萝拉在或不在,我能身为我自己,能够在这里——能够住在萝拉家,这都是托萝拉的福。这个事实是不会消失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消灭这个事实。
璐卡一个人收拾着碎片。
史黛拉还是不肯抬起头来。
安娜抱着咪咪从二楼走下来。
泰德还是不肯下楼来。
乔治正在看书。
拉恰用贴着OK绷的右手搓了搓肚子,对安娜说道:
「呐丶安娜。妳肚子饿不饿啊?」
安娜虽然用凹陷的双眼看着拉恰,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她仍旧一句话也不肯说。不过,她还是听从璐卡的话,从二楼下来了。总之,没关系。这样就好。反正我们还只是小孩子,一次只能进步一点点而已嘛。而且安娜的年纪比我们都还要小啊。我得好好努力工作,先往前进一点,然後再拉着安娜的手,带她往前走才行。这种事情,萝拉生前都全部一个人包办了。一旦发生什麽事情,她总会斥责我们丶安慰我们丶温柔地抱紧我们,就算这样,她还是能够兼顾工作。这我应该办不到。我应该没有办法。可是,萝拉已经不在人世了。
「好。我来做饭吧?」
「拉恰吗?」
璐卡开口询问。口气有点瞧不起拉恰的意思。
「什麽嘛。我也会做菜的好吗!我以前当值日生的时候不是煮过吗?」
「拉恰煮的菜很难吃,所以我不要你做。」
「我也不想吃。」
「乔治你这个浑蛋,你还有脸说别人吗!」
「我当然敢说啊。我比拉恰厉害多了。」
「那你来做啊!你得做得比我煮的东西还要好吃才行喔!」
「好啊。只要你肯帮我,我就做。」
「好样的!要我帮我就帮啊。不过呢,如果你煮得很难吃,那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麽事喔。」
「如果发生那种情况一定不是我的错,而是拉恰不小心哪里弄错了,才害得菜变难吃啦。」
「坏事都是我的错吗!」
「那个……你要帮忙是很好,不过因为家里什麽材料都没有,所以我们得去买才行。」
「那,采买大队就这样组成啦。队长是乔治,我是副队长。璐卡是队员。」
「为什麽我是队长……」「我是队员?话说回来,什麽大队……」
「罗嗦!在你们碎碎念的时候,我都快饿到前胸贴後背啦。啊,真是有够麻烦的。既然如此,你们告诉我哪些是必要的东西吧。我会自己跑去买。啊!料理丶当然,还有里克大哥那份。虽然他去参加了家族聚会,但不知道他什麽时候会回来——」
不过,当天晚上里克并没有回家。
当里克终於回到家时,天色不但已经变得昏暗,也已经是隔天了。
听到开门声而醒过来的拉恰想要下楼去,却听见似乎一如往常地等待里克回家的璐卡说道:「……为什麽?为什麽在这种时候……」「这种时候又如何?」「可是,这麽突然……」「之前卡尔罗先生跟我提过好几次,我也一直都在考虑。所以并不突然喔。」「可是,为什麽是现在?」他们到底在说些什麽呢?拉恰走下楼梯,和里克四目相交。而背对拉恰这边的璐卡,似乎完全没有查觉到拉恰的样子。「有很多人死了。」里克说完,将视线从拉恰身上移开。虽然这样,但若要说里克正在看着璐卡,事情又并非如此。由於拉恰还半梦半醒的,整个人好像有点神智不清,但他总觉得事情有点奇怪。里克大哥说话时总是会看着对方的眼睛才对啊。但他现在到底在隐瞒什麽事情,所以才会像这样别开视线呢?「我们认识的人,很多都死了。真的,死了很多人。这下子我终於明白了。这个家当然很重要,但家族的人们,对我来说也很重要。」「那……」「抱歉。我已经决定了。」里克说着,语气相当强硬坚定。
「——我,要加入潘卡罗家族。」
Omenage 897 11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巴尔摩亚地区
「破晓饭店」
chapter.18
幸福的原形
我决定今晚要喝个痛快,也带来了各式各样的酒。丹蒂斯潘的香槟丶五七年的拉多·葛拉斯艾尔丶费加诺的二十年产品丶黑暗大陆的代表性蒸馏酒阿鲁·涅格诺亚。这些全都是我为了这一刻的来临而准备的个人私藏。因为朋友可以尝得出同一品牌的五六年和七八年的产品到底有何差别,所以准备合他口的酒,也是我的初衷之一吧?
场地位於巴尔摩亚地区湾岸道路旁的破晓饭店最顶楼,是能够眺望夜空繁星与宝石般夜景的相连套房。我一概不让表面殷勤的服务生进入房间,也不使唤饭店的主厨,而是请值得信赖的熟识厨师来为我们准备料理。干贝的慕丝和鱼子酱明虾。香煎鹅肝酱佐以蛋花。鲍鱼丶鱼白与达尔夫螃蟹的炭烤料理搭配香槟酱汁。黑胡椒口味的香煎菲力牛排。椰子口味的慕丝塔内填焦糖冰淇淋丶再搭配南国水果。菜色丰富族繁不及备载。材料当然全都是高级品,厨师的厨艺就算不敢说是特优,也称得上是一流。只爱高级品的朋友,也能够感到满足吧?事实上,那位嘴巴很刁的朋友,在吃饭时几乎没有任何的抱怨。虽然是几乎,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怨言就是。
他本来就是话少的人。
「——今天抱歉啦。」
即使安佐·潘卡罗一边喝着未经稀释的阿鲁·涅格诺亚一边这样说着,强·杰克·顿·裘克也只是「哼」了一声。到底是做了什麽事让朋友不高兴呢?尽管安佐也不是不明白,但他只是轻轻地耸耸肩。裘克则是将杯中剩下一半左右的阿鲁·涅格诺亚一乾而尽,露出一副焦虑不安的模样。尽管如此,他还是一语不发。安佐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继续说话:
「『认亲仪式』必须要有值得信任却不是家族人士的参与者,我们的习惯就是这样。唉,这是卡雷那的古老风俗啊,你可别笑我们。我还是认为,即使再无聊丶没有任何意义,该遵守的东西还是要遵守才行。我们必须遵守它,然後传承下去。一旦中断丶消失的话,要重新找回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人类的生活,不只是传宗接代而已吧?这样的话跟野兽没有两样。正因为人类可以遗留血缘以外的东西给後世,所以人类才会是人类不是吗?你怎麽想呢——不管怎麽说,平常我总是请乔瑟夫来做,但这次我希望你务必可以来帮忙。不过老实说,这只是藉口,其实我只是想跟你喝酒罢了。」
裘克用右手覆盖空无一物的玻璃杯,眺望窗外的夜景。他盘起腿,左手摸着下巴,看起来好像在听安佐说话,又好像不是这样。
「但是,我虽然变成了许多人的家长,但那个里克啊——有点与众不同。四年前,他全身赤裸地被冲上赤足地区的海岸,然後被一位名为萝拉的女人收留。关於他的过去,无论别人再怎麽询问,他都不说。虽然我曾想过,该不会他失去记忆了?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在他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发生过什麽大事呢?卡雷那有一句这样的谚语。没错——以共通语来说,就是『幸福的孩子即使在战场上也能在愉快的梦中死去』吧?」
「真是没品味的翻译。」
正以为他终於开口说话了,没想到态度却相当恶劣。
「如果以原文直译过来,就是这样吧?幸福的童年,能够让死在沙场上的士兵作个幸福的美梦。在这句话中,幸福这个辞汇被使用了两次。而你故意把其中一个幸福以其他辞汇代替,可真是大错特错。那是因为,这句话就因为重复了幸福一词才有意义。无法反刍的幸福并不是幸福,至少创造这句谚语的人是这样想的。正因如此,士兵才能在幸福的梦中死去。而且,幸福和愉快绝对不一样。甜美的痛苦也能够变成幸福。此外,在原文中,重复两次幸福还能让这句谚语拥有独特的韵律。也就是说,你以愉快来取代幸福,就是犯了三重的决定性错误。你根本就是世间少有的天才大笨蛋。」
「那麽,你又会怎麽翻译这句话?」
「幸福的甘霖只会降临在小笨蛋身上。」
「你这样不就没有保留谚语的原形吗?」
「艺术的本质就是破坏和创造。」
「有人在跟你讨论艺术吗?」
「啊,我们在说一个没有双亲丶也得不到幸福原形的悲哀臭小鬼的故事吧?」
「幸福的原形吗?」
「你刚刚曾经说过吧?人类正因为可以遗留血缘以外的事物给後世,所以才能称之为人。幸福的概念也是其中一种。幸福无法靠血缘传承。父母传给儿女——虽然亲子关系并非必要条件,但人类只有在人身上深植幸福的原形,才能逐渐把幸福理出轮廓,让人可以明显感知。」
「我的孩子中,有很多这种人。」
「追逐幸福影子的人啊。」
「那是什麽意思?」
「悲哀的臭小鬼啊,以为这就是幸福,所以会拚命去追求,无论如何都想把幸福弄到手。但是,每当他们碰触到幸福,幸福就会溜走,不留一点触感。这并不是幸福,而只是幸福的影子。」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持续追寻影子吧?」
「没错。他们踏着你的影子。」
裘克把右手从玻璃杯上移开。站在墙边的克罗蒂亚马上想要靠过来,但安佐轻轻举手制止她,然後帮裘克的玻璃杯斟满阿鲁·涅格诺亚。阿鲁·涅格诺亚,意思是黑暗的宝藏。它正如其名,颜色是接近黑色的褐色,拥有独特的香气,味道虽然很重,但习惯後就会上瘾。裘克仰首一饮,摇了摇里面的酒只剩一半不到的玻璃杯。
「你们卡雷那人,只要一有什麽事,就以决斗或单挑之类的方式互相残杀,真是一群野蛮丶愚蠢丶却又可爱的人。父亲们因为一时的狂热而轻易丧命。但是,对小孩子而言父亲是必要的。比起死去的父亲,他们更需要贤明坚强的父亲。因此,你们树立了『没有血缘关系的血族』这种美一丽的系统。虽然你刚才在解说家族系统时好像露出很得意的表情,但恐怕我知道得可比你详细了好几倍喔。没错——玛尔菲多在卡雷那古语中有『强过於王者』的意思。成为义子的人,要在成为义父的人面前跪下,亲吻对方的手背和脚背,而义父则要回亲义子的额头。然後义子必须对义父呼喊:玛尔菲多,我爱您,请您守护我,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违背契约。这个仪式虽然很简单,却意味深重。我并不讨厌这个仪式。不过很遗憾的是,在发源地卡雷那自治州内,由於帝国法律严明禁止决斗,所以父亲们也不会丧生,玛尔菲多也就因此变得仪式化,丧失了原本的意义。卡雷那的血缘,在母地——喔不,应该说是父地之中,逐渐变得软弱稀薄,总有一天会灭绝吧?安佐·潘卡罗。勇猛的丶愚蠢的丶顽强的丶可爱的卡雷那男儿啊,你们离开故乡,在这块杰德里的土地上让卡雷那的血缘开花结果,如今却即将凋零啊,这个笨蛋。」
「但是,得有人出面阻止才行。」
「我不是说过,你只要关心你那个可爱的家族就够了。」
「好几个人被杀了。我的义子,有好几位被杀了。」
「血债血还,是吗?」
「我是卡雷那人啊。」
「我知道,安佐·潘卡罗。」
「强.杰克·顿·裘克,我非常感谢你。」
「够了。感觉好恶心。」
「不,要不是你,我早就被曼夫雷德杀死了。我并不怕死,卡雷那的男人都是这样。不过,我却不忍心留下老婆一个人。她比我早一步离开人世这件事,尽管对我而言是很大的打击,但仔细想想,我觉得或许这样也好。」
「你的老婆真是个好女人。」
「是啊。没有比她更好的女人了。」
「她当你的老婆,真是太浪费了。」
「我也这麽想。」
「哼。虽然我浪费时间,跟你有段不算短的交情——没错,那也只是我对於过去在曼夫雷德一家直营店中受到了相当恶劣的服务,因而提出正当抗议。」
「就算对方服务再怎麽差,我还是觉得为了抗议而连杀十人是有点太过分了。」
「是九人啦。多了一个位数,给人的印象就会完全不同,给我注意点。再说,又不是我先出手的。也罢,不过当时我还年轻,所以确实没有什麽耐性就是。虽说如此,我可是非常完美地把他们全部杀光了喔。」
「如果放任你不管,你一定会杀更多人吧?要不是我介入其中收拾残局的话,一定会这样。」
「不过,你那样堂堂正正地闯入曼夫雷德的店里,替杀光工作人员的男人担保,可真是豁出去了呢。」
「因为我那时也很年轻啊,当然是比你还要老啦。我当时多少也是想要让曼夫雷德的面子扫地而去挑衅,好让他们把目标集中在我身上。艾德加·曼夫雷德,他是有点奸诈丶卑鄙的男人。他不只会对付家族的人,甚至还会对他们的亲人下手。尤其是女人和小孩。」
「你啊,虽然过去老是一副无情的模样,但其实从那时候开始就是个天真的家伙。」
「我可不这麽想。但是,只要在自己双臂所及范围内的事物,我都会想要尽力去保护。老婆丶儿子丶朋友丶孩童丶他们的家人。随着家族日渐扩张,我的双臂也跟着变长了,就只是这样而已。再说,在我被曼夫雷德绑架时,你不也来救我了吗?」
「那是因为受你老婆所托啊。虽说她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可是我哪能拒绝美女的请求啊?」
「所以说,我跟老婆确认过了好几次。虽然老是旧话重提真的很可笑,不过她可是斩钉截铁地说她没有拜托过你喔。」
「我才是不知道说过好几遍了呢,再怎麽贞洁贤淑的妻子,多少都会有一两件事情无法老实跟丈夫说的。」
「唯独她不会这样!」
「谁知道。女人可是具有魔性的喔。」
「你不了解她。她是清纯正直的女人,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女人。你想一想就知道了,她可是嫁给了像我这副德行的人喔。」
「的确,你老婆的决定还真是谜团重重啊。这已经超越魔性,达到神秘的境界了。」
「被你讲成这样,还真是令人不愉快啊。」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安佐·潘卡罗还是从喉咙发出低沉的笑声。关於明天的事情,我并不打算跟这位年纪小我很多的朋友说。朋友也不会刻意去问吧?他既不是家族的一员,也不是如乔瑟夫·赞尼尼一样的结拜兄弟。他是难得,却又单纯的友人。真希望可以维持现状。可以的话,真希望可以持续下去。为此,也有不得不去遵行的道理。如果想要笑我说这是无聊的执着,那就笑吧。就算被嘲笑,我也不痛不痒,我也不要求别人能够理解。我都活了六十年了,没必要现在改变人生。我不需要背叛我自己,更何况这还是我最爱的妻子全力支持的人生。不过,总而言之,我决定今晚要喝个痛快,要跟好友把酒言欢到天明。
Omenage 897 11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巴尔摩亚地区
「破晓饭店」
chapter.19
结拜兄弟
「——里克,你可以回家去啊。老爸也不知道会待到什麽时候。像这样我们都在这里,少你一个人也不要紧吧。」
我不知道说过了多少次,自己也觉得实在很罗唆,不过还是不得不说。再说,这份工作只是在格外豪华的饭店走廊等待老爸而已。尽管并没有松懈下来,但对於出生时嘴巴最先诞生的伊比兹而言,要他沉默不语实在非常痛苦,只要一有对象,他就会找机会说话。和寡言的欧尔森一起行动的时候,由於欧尔森几乎没有任何回应,所以他总是单方面的质问这一点,然後光靠责备和怒骂来杀时间。伊比兹心想,不能呼吸和不能说话比较起来的话,应该还是不能说话比较痛苦。如果不能开口,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还算是顽固的家伙呢。
「从加入家族开始,就不能够这样做。」
「白痴。既然如此,你跟我不就是结拜兄弟了吗?我是你的大哥耶。哪里有作弟弟的不把大哥的好意放在眼里这种事啊!」
「很抱歉。」
「这不是该道歉的时候吧。你自己不是很那个吗?你家,不是发生很惨的事情吗?萝拉是吧?我也认识她,所以我可是很震惊喔。因为她是认真又爽朗的好女孩啊。应该说,我啊,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好险自己有加入家族啊。」
「是的。」
里克毫不犹豫地马上回答。尽管伊比兹不认为能在这个世界存活到十八岁的人还只是小鬼头,但里克也实在太老成了,这点反而让人担心。更何况,事情不只是一直照顾他的女人被跟他常常一起从事家族工作的同辈友人杀死了而已——而里克甚至自己杀死了那位友人。唉,虽然就事实关系而言,还是有些暧昧不清的地方,但至少根据里克的说法,事情原委好像就是这样。这起事件明明才发生没几天,但里克的红色双眸却有如装满杯子的水一般澄澈平静。他的表情毫不僵硬,就算以沉稳来形容也不奇怪。
根据伊比兹的经验,这样的人往往把真实的自己封闭在内心深处,为了保持安全丶不跟别人起冲突而创造另一个自己,然後表现在外。搞不好他本人没有自觉也说不定,或者是伊比兹想太多了也说不定。但是,里克公开成为老爸的义子,正式加入家族,成为伊比兹的弟弟。对於亲人的事情,再怎麽担心也不为过。这才是亲人啊。至少这对於出生於坎梅克的贫民窟丶总是骗人丶然後被骗丶被人踢除丶踢除别人丶获得不起眼的东西丶然後又失去一切丶最後流浪到杰德里後获得「家人」的伊比兹而言,亲人就是这样吧?
於是他拚命地扮演讨人喜欢的开朗男人,努力扮演照顾弟弟的大哥。
他深信总有一天那应该可以变成真正的自己。
——我搞不好也跟这家伙一样。
不只如此,大家说不定都一样。
「里克。」
至今一直把手插在口袋中,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的卡尔罗·博西,轻轻点了点下巴。
「伊比兹说得对。你还是回家一趟吧。」
「可是……」
「要守护老爸,只要有我这条命就够了。如果还有伊比兹和其他人在,那则是绰绰有馀。这里不需要你。」
尽管卡尔罗的说法有些粗暴,但如果里克听不出来这是卡尔罗的好意,那他也不过仅止於此罢了。不出所料,里克虽然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後还是抬起头直率地回答「我明白了」,随後再度低下头。
「我这就回去。」
「就这麽办吧。反正还有明天。你回去吃饭睡觉吧。」
「是的。很抱歉。伊比兹先生也是,那我先回去了。」
「你小心点啊。对了,你买点东西回去吧?沿着湾岸道路直走,就可以看到很多路边摊喔。」
「不,钱的话——」
「不要说了,你别让我丢脸喔。」
「……谢谢。」
里克紧握伊比兹递给他的两枚一千达拉硬币,露出有些压抑的微笑再度低下头。
「那明天见。」
「好的。」
「再见啦。」
「我先走了。」
里克跟安排在走廊各处的每个人都打过招呼之後,这才离去。真是老实的家伙啊。那或许已经不是可以光凭演技就达到的程度了。至少,有某部分是天然的吧?
「——那家伙,真的这样就好吗?」
「你说里克吗?」
「是啊。」
「那是他自己决定的。」
卡尔罗挺直腰杆,下巴有点往内缩,他那单眼皮的右眼和双眼皮的左眼似乎往下俯瞰,然後将双手插入口袋里。伊比兹明白,这是他一贯的姿势。必要的话,卡尔罗可以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不动。对於老是立刻想要采取轻松的姿势,现在也是一回神才发现自己蹲在地上的伊比兹来说,卡尔罗的忍耐力还真是强到令人吃惊的地步啊。
「别看他那样,他可是很顽固的。别人说什麽都听不进去。」
「就连大哥说的话也不听吗?」
「我一直都鼓励他加入家族啊。」
「尽管如此,现在状况不同啊。」
「正因为这种时候,里克才会下定决心吧。」
「为了道义吗?」
「不只如此。」卡尔罗很快地吸了一口气。「——我猜啊,他恐怕是想守护吧?那家伙直觉很灵敏,可以用肌肤感觉到哪些人来者不善。伊比兹,你也跟他们交战过,难道还不知道吗?那些家伙不是好东西。」
「唉,我也有这种感觉。」
「老爸也察觉到了。那些家伙非击溃不可。」
「总觉得我们好像正义的使者咧。」
伊比兹摇动肩膀嘎嘎嘎地笑出声来,而卡尔罗也难得发出非常低沉的笑声。
「正义吗?在这个国家里,这可是不太常听见的词汇呢。」
「我也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用过这个词了。血债血还。反正我们还是比较适合『报仇』一词啦。」
「是啊。」
颔首的卡尔罗,脑海中应该浮现了欧尔森的名字和脸孔吧。当然,他并没有忘记其他兄弟的事情,不过卡尔罗丶欧尔森和伊比兹,尽管兴趣不合丶个性也差很多丶从头到脚都没一处相似,却不可思议地臭味相投。虽然欧尔森相当沉默寡言丶卡尔罗也不是健谈的人,但不知为何伊比兹都了解他们心里在想什麽。不丶就算想去了解也很难理解,不过伊比兹却什麽都能接受。说得更夸张一点,如果卡尔罗一边拿刀刺伊比兹,一边说着「我无论如何一定得杀死你不可」的话,伊比兹一定会笑着回答「既然这样那请便啦」吧?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老实说,失去了欧尔森,要比手脚被人扯断还要痛苦。
但是就算嘴巴裂了,也不能说出这种话。乍看之下,卡尔罗跟以前没有两样,伊比兹也是如此。就算欧尔森失去伊比兹或卡尔罗,他应该也会这样才对。因为他们都很清楚——
即使再怎麽哭泣丶再怎麽呐喊丶再怎麽後悔丶再怎麽跌跌撞撞丶都不会甘心,这道伤口是永远也无法愈合的。相反地,我们不能去治疗这道伤口。因为身为人类,总有必须背负到死为止的东西。
「虽然如此——」伊比兹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反正都这样了,那我得要在里克面前,摆出更像大哥的架子才行。那个小鬼总是很冷静,一点都不可爱。等我有空,我要给他好好教育教育,叫他要更像弟弟一点。」
「说起你的教育,不就是吃喝嫖赌吗?」
「嘿嘿嘿嘿,这方面大哥你不懂的啦。算了,我们赶快解决这些麻烦事,然後再来好好喝一杯吧。」
「好啊……」卡尔罗瞄了伊比兹一眼,嘴角有些松懈下来。
「说得也是。」
(然後,我轻轻抱住在赤足地区海边找到的璐卡。
我并不清楚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或许我只是在模仿别人也说不定。
我所感受到的心情,或许全部都是虚假的。
但是,我觉得自己应该要这麽做。
我觉得自己想这麽做。
我想,就从绝不背叛璐卡开始吧。
我擅自跟璐卡做了约定。
我会永远陪在妳身边喔。
在月光和大海的守护之下,我和璐卡宛如孩童般勾了勾指头许下诺言。)
Omenage 897 11th revolution 4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红线地区
「潘卡罗家」
chapter.20
日落
卡雷那人总在日暮低垂时决斗。
理由很单纯。
因为他们想要宰了可恨的家伙以後,怀抱着舒畅的心情,回家痛快地吃一顿晚餐。
但是,他们这次却相当慎重,随着暮色降临,三个攻击据点各自预备好,瞄准位於人鱼岬的前大海王神奥斯特罗斯神殿,也就是现在的火焚谷圣堂。尽管有许多人反对分散兵力的策略,但根据侦察的结果,敌方似乎拥有相当多的骑兵。看看奇罗率领的队伍落得毁灭的下场就可以明白,如果必须对骑兵采取守势的话,还是会相当吃力。尽管现在对方的戒备森严,策略执行起来应该会很困难,但可以的话,还是想采取突袭。如果这也没有办法的话,至少要在敌人的基地前一决胜负。
於是,大家便三五人结伴出发,利用地利之便一边在街上躲躲藏藏,一边前往人鱼岬的集合地点。三个攻击据点,各白准备了四处集结而来的装备。家族这一阵子虽然没有经历大规模的抗争,但并没有疏於准备。强化纤维制的风衣或是施以特殊加工的西装丶活动装甲丶各种刀剑类丶还有弓弩等等,总是备有超过平日所需的份量,并且让它们保持在随时可用的状态。尽管当中有一部分在火灾中烧光了,但存放在潘卡罗家与名人街仓库内的武器却完好如初。现在武器的数量,虽然不能让潘卡罗家族及其关系者的战斗要员共四百多名全副武装,但至少可以让全员都有作战的装备——不过这种事情,老实说,奇罗·潘卡罗却一点也不在乎。
他只是相当热血沸腾。
在名人街一角丶看起来有些杀风景的仓库中,奇罗眺望着别人在西装外罩上了同款的风衣,戴上填入换缓冲材料的硬化绅士帽,佩带刀剑之类的武器时,他全身颤抖不已。若要解释得更清楚一些,他其实好期待丶好兴奋到不能自己的地步。
果然,这该怎麽说才好呢?奇罗·潘卡罗心想,这应该算是浪漫吧?干架就得像这样才行。因为我啊——你瞧瞧,就是为了4H'n-'gEl'l+两·出.生·的男人啊。虽然没人跟我说过,但我自己都是这麽看自己的,因为我又没有其他的优点。唉,不过由於右手的手肘下方约十桑取之前的部分都不见了,所以连这个优点都微妙地减弱就是了。不过,那也只是微妙而已喔。虽然有手连着会比较好,但要重新长一只手实在是超难的,所以我也莫可奈何啊。垂头丧气不是我的风格。更何况我也装上义肢了。
「而且,这可是战斗用的超级攻击型义肢喔,嘎哈哈哈。」
奇罗用力甩了甩右手。还有点疼痛。而且,并不是被完美覆盖的伤口或是刻意埋入道具的地方在痛,而是应该早已消失的右手有着奇妙的疼痛感。虽说如此,但那并不是无法忍耐的。应该说,我得忍耐才行。义肢是钢铁制成的,所以很重,但只要奇罗用力的话,就能够自在的活动。在装义肢的时候,曾经考虑过是不是选刀剑形状的会比较好丶或是选择枪型的话不知道会如何,再三犹豫之下,总之最後奇罗选择了坚固又具有破坏力的球型义肢。在讨人厌的医术士擅自帮忙下,义肢芯棒和右手腕的手骨与尺骨紧密接合,所以强度也应该不成问题。铁锤之拳一号,这就是二十三岁的奇罗.潘卡罗的恋人右手。
「唉,这个果然还是……」奇罗心想,这个还是没办法当成是恋人看待啊。他虽然叹了一口气,不过战斗前的高昂意志却马上复苏,鼻息自然而然地变得急促。奇罗忍耐不住,看见眼前那晃来晃去寻找合适尺寸风衣的迟钝家伙,便出脚踹了他的屁股。「这个笨蛋!」「——呜嘎!」「你在摸什麽摸啊!给——我——快——动——作——快——一——点!这又不是在挑跟女孩子初次约会时所穿的服装!这——是——战——争——啊!决斗决斗决斗!你明白吗?白痴!」「……」「唉呀,我踢得太大力了吗?该不会死掉了吧?喂!你还活着吗?」「……呀丶呀……」「这下子没救了。喂!来人啊,把这家伙丢出去。」
随即来了好几个人,把摀住屁股倒在水泥外露的地板上丶快要昏了过去的没用家伙拖了出去。唉,反正今天各据点都有数位重金礼聘的医术士在待命,所以这家伙可真幸运可以成为本日第一位伤患吧?虽然奇罗并非不觉得自己有点干得太过火了,不过多亏於此,整个士气一举提升。仓库内约一百人左右的动作,看起来甚至好像增加了三成人手。尽管这或许是眼睛的错觉,但奇罗不到十秒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後。我的脑袋,配合度还真高咧。不过派我到这儿来的尼诺,当初就想说这间仓库果然还是很安全吧,现在看来,他的判断相当正确。对这种事情相当理解而且又知分寸的我,搞不好比想像中的还要伟大?
奇罗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打算套上最大号的风衣,不料穿起来却相当紧。应该说,铁锤之拳一号很碍事,让右手没有办法穿过袖子。其实现在身穿的西装也是,右边的袖子被整个剪断了。在莫可奈何之下,奇罗就近让别人帮忙,仅仅在手肘膝盖以及重要部位加装可以覆盖的活动装甲,身後背着两把巨大的蒙特罗尔刀。绅士帽也都很小,根本戴不上去。尽管他对於自己没办法穿成跟别人一样而有些不满,但一想到只有他一个人与众不同的话反而会很显眼,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周遭的其他人也立刻暂停手边的工作,停下脚步来。
喂喂丶有何贵干啊?我可没听说啊。因为,还早吧?这不会太早了一点吗?这个声音,到底怎麽一回事?从外头传来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咚……地。从仓库侧面的小通道内,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是敌人!马丶是马!惨了,他丶他们往这边……!」话说回来,你稍微冷静一点再说话啊。奇罗用总是处於劣势的脑袋这麽想着。不过,永远处於优势地位的身体却马上作出反应,彷佛在说,这下子哪能冷静啊!已经什麽都无法考虑了。奇罗往前跑去发出怒吼:「来了!出现了!敌人丶是敌人!上吧!你们这些浑蛋,快跟上来!跟着我啊天杀的小鬼……!」
2卡雷那人总在日暮低垂时决斗。
就算在风俗习惯里寻找理由也只是白费力气。
就算找得到理由,一定也不合理,而且破绽百出。
「呜……!为何!为什麽!难道——」尼诺·潘卡罗并没有把话说完。说再多也无济於事,而且现在也不是追查理由的时候。利用位於赤足地区海岸峭壁下方的洞窟建造的据点,原本并没有加装防卫的设备。虽然有在通往海岸的入口架设栅栏,但光是紧闭大门和锁上门锁,只能吓阻渔夫和小鬼的入侵而已。不,如果是身体轻盈的人,应该可以爬上栅栏翻过来吧?当然,如果遭受攻击,一定只能黯然地被人突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原本从来没有想过会必须守着这个据点。这里仅仅是汇集物资与人员的地方而已,针对这一点,尼诺用尽心思,不但要大家错开时间,甚至还利用别的入口,就是为了要极力掩人耳目。这就是尼诺·潘卡罗的工作。应该没有任何闪失才对,事情理应如此啊——可恶!
算了,没关系。反正不管结果如何,尼诺都不会相信任何人,最後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自己而已。所以,当入口瞬间被突破,身穿红黑色铠甲或是外套的敌人蜂拥而上时,尼诺对於旋即动摇不已的部下大喊「快逃!」「往里面去!分散往里面逃!只要一到外头,就往会合地点去!即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要过去!就算变成尸体也要赶到会合地点去……!」
这个洞窟错纵复杂,很长且深,还有一部分与旧市街的古老排水道相连。甚至有传言说这里过去曾是海盗的秘密基地,不过老实说,就连尼诺也只知道几条确定可以到达地面上的通道而已。更何况现在是这种状况:敌人——染血圣堂骑士团的一个军团,约有七八十人左右吧?尽管我方的人数较多,但我们的装备不但输给敌人,而且还被对方先发制人,完全呈现四处逃窜的状态。虽然我很不甘心,但那些家伙可是真正的军队,素质果然不一样。我们赢不了的。即使以狼狈不堪的部下绊住他们的脚步,就此一决胜负,我们也没什麽胜算。那麽该怎麽办才好呢?
在伤亡扩大之前,赶快让部下逃走吧。往里面,往里面逃。或许因为我方陷入一片惊恐,所以往错误路线逃命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这些笨蛋我也不想理会。无论往哪儿逃,敌人都会追过来。因为大家都四处窜逃,所以敌人也只能分头追赶。虽然敌人也有不要继续追下去的选择,如果这样也不要紧。除了选错路的笨蛋之外,其他人之後都能够逃到地面上去。就算敌人再怎麽追上来,由於我方的装备较轻,所以脚程也比对方还快。虽然没办法让全部的人都逃出去,但机灵跑得快的人,都可以成功脱逃。
这就是尼诺的算计。实际上,事情也正如他所料的进行。
尼诺也带着十位从小培育的手下逃进一条通道内,离追兵越来越远。这条通道不但有很多上上下坡路,而且还左右弯曲,地上也颠簸不平,灯光只有手下拿着的油灯而已,所以可说是相当难走的一条路。这样的恶劣条件,对於我方也比较有利吧?「呼哈哈……」尼诺忍不住笑了起来。迅速确实的判断,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指示,迅速的行动。这是在困难的状况之下可以想到的最好结果。都是我的功劳,只有我才办得到,真不愧是本大爷我啊。比起好不容易有点恢复神智丶自觉开始觉醒丶但到底还是帮不上什麽忙的乌果,以及脑袋很差很差笨到极点的奇罗,还有外表装出忠义的模样肚子里在想什麽却没人知道的卡尔罗·博西,我可是截然不同。我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那丶那个丶大哥!」
後方突然传来部下的声音。那是当尼诺的小弟已有将近十年之久的波波·法丘。他的呼吸相当紊乱。才跑这点儿路就这样,真是软弱的家伙,又不是乌果。不,就这家伙的情况来说,应该是因为太胖了吧?虽说如此,他的体格却相当结实,不但出乎意料的灵敏,力量也很强,而且又很听话,所以他可是搬重物的能手。
「怎麽了?」
「我丶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既然这样,你就在後面跟着!给我静静地跑!」
「不!尽丶尽管这样!我还是丶有点觉得丶现在不说就糟了——」
「那你就赶快给我说啊!」
「或丶或许是我的错觉!如果这样倒好!这条通道——前方丶是不是没有路了呢……我有这种感觉……」
「哈哈哈哈!」
白痴!
这是我选的耶?
这条可是本尼诺·潘卡罗大人自信满满选择的通道耶?
这里跟昨晚搬运装备时所使用过的通道——虽然很相似,但尽管自己觉得丶有一点——有那麽一点奇怪,尽管自己也不是不觉得在上下坡的路途当中下坡路好像太多了点,不过就算是同一条通路,也会因为行进方向不同而印象大变,而且老实说自己对於记路也不是那麽在行,但就算这样……
这个臭白痴。
干嘛不早一点说呢。
「正如我所预料……!」
尼诺猛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去,绊倒了一时停不下来的波波·法丘,他面朝上跌了个大跤。尼诺并不是想藉此发泄怒气,这只是偶然罢了。再说丶这个丶没错丶正如他预料。这真是到达完美的境界丶彷佛上天所安排般丶正如我预料的下场啊。如果事情太随心所欲,那就太无聊了。
「好——这一带就行吧!我们这就开始反攻!我们要将追兵打得粉身碎骨,就这样驱逐眼前所有的敌人,展开中央突破。这是合理的丶当然的吧?你们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尼诺·潘卡罗啊!为了要让心爱的重要部下脱逃,就让我牺牲这条命来当作诱饵,更何况!我还会成功地击退敌人,威风凛凛地到达会合地点!了不起!一切都正如我所料!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我并没有自暴自弃。我非常冷静,就好像头顶上浇的水冻结了一般,相当冷静。尼诺瞄了一眼还倒在地上的波波·法丘背在身後的装备。所以说,还用不着使用那个东西。这样子就绰绰有馀了。只要跟平常一样即可。只要拿出我平常的样子就够了。尼诺的左右手拿着两把吊在怀中的小刀,并脱掉外套。腰部还有四把刀。我还让波波.法丘多准备了十把左右。而我身上完全没有穿上任何特殊纤维风衣或活动装甲等额外的东西。顺带一提,如果有人以为面对身穿甲胄的敌人丶光凭小刀这种程度的刀刃来攻击会处於下风,那只能说他是外行中的外行。
「——上吧,大夥儿!」
尼诺静静地发表作战宣言。大夥要将重心放低。应该说,就以静悄悄的步伐前进吧。
不许恐惧,不许迷惑,生死往往决定於一瞬间。
我总是爱上名为死亡的女人,然後每次都弃她而去。
敌方有人大喊「Chaaaarge……!」来发号施令。洞窟的通道相当狭窄,如果拿起盾牌与刀剑,一排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他们往这边过来了,有如铁块的两行纵队。但是,尼诺的动作较快。他抢先袭击,往前跑,然後跳了起来。就在这个瞬间,全身有种快感让他不禁颤抖。他踢了前方右侧那个家伙的盾牌,然後在上面大脚一蹬,狠狠地踢那个家伙的头,然後剑丶剑丶剑丶剑丶剑——奇罗一边闪躲对方的剑,一边在敌人的头或肩膀上跑着。我啊,正在践踏人群,正在人类上头跑着。「哈哈哈啊啊……」真是愉快!真是痛快!尼诺忍不住笑意。这条通道不只狭窄,地形还相当险恶。尼诺跑完全程,踢了排在队伍尾端的家伙的头而着地之後,立刻回过身来,从後方将两把小刀插入那家伙的眼睛一带。那边没有头盔保护。啊啊,触感真好。尼诺一边陶醉在其中,一边拔出小刀,然後再刺一回,他仔细品尝对方「呀噫噫噫噫!」的惨叫之後,一瞬间突然犹豫了起来,不知道是该捕捉另一个猎物好,还是该就这样遁逃好?
3卡雷那人总在日暮低垂时决斗。
理由只有一个。
不管是败北而死丶或是获胜而欢欣鼓舞丶都是在即将消逝的美丽太阳下最好。
为了一点小事争吵丶议论丶把手套丢在地上丶在夕阳下杀人丶或是被杀——为生死种种拍手丶流泪丶高歌丶流传下去的卡雷那人,或许在本质上就是将毁灭视为极致之美的人种。
是否因为这样,那些身穿红与黑的人,在临终的阳光照射下一波波地涌上来,竟会让我如此感动?或者,这只是单纯的恐惧?
潘卡罗家在红线地区的东北方郊区。杰德里这个城市,形状有如被拉平的扇形倾斜的模样。
由於越远离海岸地势就越高,所以从这个家可以将被无情焚烧过的红线地区尽收眼底。
收到第一次通报,已经是十分钟以前的事情了。有人从远处目击他们,於是大声叫着「来了!」「是那群人!」然後慌慌张张跑到潘卡罗家来。由於那群人正往潘卡罗家而来,而我方人员也还没有到齐,所以一时之间,宅邸的腹地不禁一阵骚动。光是身穿作战用的装备就很可耻地感到紧张的乌果·潘卡罗也忍不住左右徘徊,结果额头撞上柱子,因此泪水盈眶。
出面控制情势的人,正是卡尔罗·博西。「不要慌慌张张的,太难看了!」卡尔罗像这样反覆地说着恫吓的话语。他的音量绝对不大,也不像尼诺或奇罗一样总是以力服人丶然後为了杀鸡儆猴所以总会找个人开刀。但是,尽管双眼皮的左眼相当有美男子风采,但单眼皮的右眼却相当具有魄力。老实说——如果说我胸口没有小鹿乱撞,那是骗人的。
但是,乌果发誓过,绝对不会以那种眼神去看家族的人。他至今仍严守这个誓言。虽说如此,尽管头脑明白,但感情却无法抑制,虽然也因此带来痛苦的回忆,但就算被人骂无能或遭受别人的白眼,自己对於家族的爱与忠诚却毫不虚伪。乌果希望至少不要因此引发多馀的风波。结果——父亲似乎曾经考虑不选自己的亲生儿子,而要让卡尔罗·博西继承家族,不过自己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不管是度量跟额头一样狭窄丶容易变成只养忠狗的暴躁饲主的尼诺,还是视野狭窄没有远见丶似乎一瞬间就会毁掉这个家的奇罗,都没有足够的资质可以统率扩张得如此庞大的家族。当然,乌果白己根本不在考量之内。唉,反正如果要顾虑到那些在意形式的人,那父亲还有收养卡尔罗这一个方法——如此一来,卡尔罗就会变成弟弟……!啊啊!我在想什麽啊。这实在太荒唐了!不可以丶不可以。
就在乌果胡思乱想之间,混乱也控制住了,当染血圣堂骑士团往这边前进的时候,我方也确实进行干架的准备。准备好的人,就在跟小巧的房屋不相称的宽广庭院中列队,在卡尔罗的指令下,以十人为单位依序往外冲。在西装上套着风衣丶头戴绅士帽来统一服装的男人们,似乎已经一毫无畏惧了。至少,在乌果看来就像这样。直(l[[H难以置信,尽管我是如此地颤抖,尽管我的心脏好痛丶牙齿和膝盖都嘎啦嘎啦地打颤丶内心好害怕好害怕到无法忍耐的地步。
果然,我不但是最糟糕的长兄,也是最糟糕的男人吗?身为安佐.潘卡罗的长男,在这种时候,就连当一个士兵都办不到吗?
乌果无法离开玄关的走廊。不管是从家中走出来的人丶在庭院一角设立的架子旁整装的人丶或是朝外面前进的人,偶尔都会以困惑狐疑的眼神看着乌果。那些视线真叫人痛苦。到底还有多少呢?敌人不是已经逼近了吗?我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拖拖拉拉的。尽管这麽想,但我的脚却一动也不动。我没办法往前进丶也没办法逃跑。卡尔罗在远方说着「别怕」或「打起精神」以及「太用力了,放轻松点」送兄弟们外出。我还可以听到伊比兹开朗的坎梅克腔调。他的身边则有前一阵子才正式成为家族一员的里克,他一边对年轻的夥伴微笑,一边跟他们说话,在反被对方轻轻顶了一下揶揄了几句之後,只听见他回答「我会加油的℉但是,我呢。没有人搭理我。果然——我丶我直(是……
「少爷……」听到这声叫唤後,乌果的肩膀被人从後方拍了一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唤已经三十八岁的乌果。对於安佐·潘卡罗三位儿子当中的长男灌注了最多爱情的,应该也只有他。虽然这只因为我是他义弟的第一个儿子,但我对他的感谢从未改变。尤其是在母亲死後,曾经有段时期他就是我的心灵支柱。但是,乌果并没有回头。现在乌果的身後,应该站着一位白发白胡骨瘦如柴的男人,眯着眼睛微笑着。「怎麽了?您怎麽了啊?少爷。」
「……没事,乔瑟夫。」
「是吗?就我这双老人眼来看,好像不是这样喔。」
「真的没事,我不要紧的。」
「别理他。」
乌果突然觉得背後一阵寒冷——光是声音就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是父亲。安佐·潘卡罗终於出现了。顿时全场欢欣鼓舞,气氛整个为之一变。父亲的地位果然与众不同,就算卡尔罗再怎麽能干,他和父亲的份量还是天差地远。啊啊,父亲啊。你应该明白吧?正是因为这样——因为您的存在太过伟大,而这对我们兄弟来说,又是多大的压力啊?令人悲伤的是,青蛙的孩子不一定会变成青蛙啊。
乌果的颤抖越来越严重,跟士气整个为之提高的兄弟们形成对比。
乔瑟夫和父亲越过了乌果。
父亲没有穿大衣或夹克,他只在衬衫上套着一件强化背心。他的左脚虽然有些跛,但上头安装了金属制的支撑器,所以并不需要拄拐杖。他身上背的,则是能够让八把摩德洛尔刀交差装载在上面的器具。他的左手上套着跟小型圆盾连成一体的护手。真令人怀念啊,父亲就是以这副姿态闯入曼夫雷德一家的根据地,讨伐如熊般的前山贼壮汉,艾德加·曼夫雷德。
然後在他身旁的乔瑟夫.赞尼尼全身穿戴盔甲丶腰间挂着铛铛地发出金属碰撞声的短刀锯子锥子之类的东西丶以及两美迪尔以上的长棍丶还有不到一美迪尔的短棍,每一种武器都有不同的用途,而他将以所有可能的手段掩护自己的义弟。
红线地区的「大魔王」和「战鬼」。
过去曾被人如此称呼的男人们,如今即将再度踏上战场。
而我只是看着他们。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的背,就像小孩子般丶对於目前还看不见的未来感到恐惧丶不停颤抖。
他们要走了。他们要先我一步离开了。而我丶而我——就连从後面追上他们也办不到吗?明明现在所有的兄弟都看着父亲和乔瑟夫,打算追随他们两人。卡尔罗的指示,已经不需要了。剩下的人,很自然地融入彷佛包围他们两人的行进人潮中,只有我一个像局外人一样。结果就是这样吗?我就是没用的男人吗?我还是没办法改变吗?
「乌果先生……」
「……啥?」我打从心底吓了一跳。卡尔罗·博西就站在眼前。如果说胸中没有小鹿乱撞,那都是骗人的——不丶现在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卡尔罗没有穿上风衣,只在身上套着活动装甲丶手持爱用的摩德洛尔刀,可说是轻装出征,表情也完全不显激动,一派自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果然非得像这样才行。但是,卡尔罗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我可以询问您一个问题吗?」
「啊丶那丶那个……我不在意。只要是我可以回答的问题就好。」
「并不是什麽重要的问题。」
「既丶既然如此丶我想丶我应该可以回答吧。」
「为什麽您从刚刚开始,就露出——」
「嗯哼?」
「很乐在其中的模样呢?」
「啥?」
乌果摸了摸自己的脸。
乐在——其中?
我吗?
但是,这的确是。
「您一直自顾自地笑着喔。」
「呵……」乌果差点笑出声,不过却拚命忍了下来。他抱着头往後弯腰,最後实在忍不住了。他发出嘎嘎嘎嘎的笑声。他哇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是吗?原来如此吗?原来事情就是这样吗?乌果.潘卡罗。你丶你这个男人,原来并没有感到胆怯,也不是在害怕一让你浑身颤抖的,并不是恐惧。
而是期待。
是兴奋。
这就是所谓的丶没错——武者的颤抖。
「呵呵呵呵呵……」乌果笑了。卡尔罗微微睁大眼睛,一副吃惊的模样。乌果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丶偷偷地拍了一下,发出相当悦耳的清脆声音。一瞬间,卡尔罗眉头深锁的脸松了开来。「没事的,卡尔罗。弟弟啊,我真的没事,不要紧的。不过,我只是对於战争到来兴奋到无法抑制的地步。再怎麽说,我并不习惯战争。要提起作战经验,我也只有在小时候,总是丶喔不喔不丶有好几次想要把弟弟们打到半死的程度而已。」
「……那位尼诺先生和奇罗少爷吗?」
「这终究只是童年时的往事啦,呵呵呵呵呵。因为我根本就是个和平主义者,所以我下手老是轻到好像在处理破掉的东西一样,再说我也不会真的杀了对方,不过乔瑟夫最後总会来插手干涉。大家都会忍不住下手越来越重,所以搞得浑身是血呢,呵呵呵呵呵。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杀了他们。不不不,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我可是深爱艺术的和平主义者喔。我是受到母亲启发,才会觉醒的喔。『乌果丶你身为哥哥,不可以欺负弟弟喔。不要打架了。不要再做出欺负弱小的行为了。当你心情激动到无法抑制时,就去欣赏绘画丶听听音乐丶让心情沉淀下来吧。如果这麽做还是不行的话,那妈妈随时都可以给你拥抱的。』母亲是这样说的,呵呵呵呵呵。真是遗憾啊,这里既没有绘画丶也听不到音乐,妈妈也不在这里。这样正好,时机恰恰好。来丶卡尔罗。我们走吧?干架了。愉快的干架开始了。呼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脚上彷佛长出翅膀一样。心情也相当轻松。乌果开始跑了起来,摆脱束缚的身体,速度越来越快。我的身体激动地散发热气。总觉得,全身的细胞好像都重生了一样。我正在脱胎换骨,不丶我正在找回真正的自我。只要我改变,全世界都会跟着改变,新鲜的世界在眼前开阔。新鲜!新鲜!焕然一新……!兄弟们目瞪口呆地盯着跑过来的乌果。兄弟们啊,我没事。没事的,我不要紧。不只如此,就连我的身体状况和头脑都好得不得了,太完美了。乌果的脚步继续加速,就快追上父亲和乔瑟夫了。乌果大叫:「爸爸……!我明白了!我什麽都理解了!现在我要战斗!爸爸!我要为你丶还有丶为家族战斗!我要为兄弟们战斗!我要战斗丶战斗丶杀人丶杀人丶杀光所有的敌人……!」
父亲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在一脸凶相的容颜上,挂着其实非常不祥丶可以冻结目击者的笑容。
乔瑟夫则用力地颔首。
「——所有人丶跟我来……!为潘卡罗家族而战……!」
兄弟们一开始虽然有点不知所措,但他们的迷惘逐渐随风而逝,最後大夥从腹部深处发出「喔喔!」的吼叫,挥舞着拳头或刀剑。乌果追过了父亲和乔瑟夫。他穿越大门,从潘卡罗家的腹地跑了出去,那里已经有上百位人员排列成队。「亲爱的兄弟们啊!」乌果投入胸中所有的爱情鼓励他们。「出发罗!准备好了吗!如果心中还有念念不忘的东西,就丢在这里吧!等到凯旋归来後再捡回来就好!没必要觉得自己会死在前方沙场上!你们不会死的!要死的人——」
没错。
我们不会死的。潘卡罗家族是永远的。
乌果站在队伍前方,用手指着从和缓的斜坡上骑马往这边逼近的敌群。
「要死的人是他们!我们要杀光他们……!对吧?」
「当然!(Si',Si',Si)」「当然!(Si',Si',Si)!」「当然!(Si',Si',Si)!」「当然!(Si',Si',Si)!」「当然!(Si',Si',Si)!」
「他们特地送上门来!反而省了我们去找他们的时间!你们也都这麽想吧!」
「当然!(Si',Si',Si)!」「当然!(Si',Si',Si)!」「当然!(Si',Si',Si)!」「当然!(Si',Si',Si)!」「当然!(Si',Si',Si)!」
「来丶愉快的复仇时刻来了!兄弟们啊丶好好享受吧!」
「当然!(Si',Si',Si)!」「当然!(Si',Si',Si)!」「当然!(Si',Si',Si)!」「当然!(Si',Si',Si)!」「当然!(Si',Si',Si)!」
「——很好——〡—!」
有如地动的沉重声音这麽吼着,具有威严的声响不只贯穿了乌果的耳朵,也肆虐了兄弟们的耳膜。乌果心想,那跟尼诺的声音好像。不对。不是这样丶而是尼诺的声音跟父亲好像。我的长相则跟父亲一模一样,而乔瑟夫也曾说过年轻时的父亲就跟奇罗一样不受控制。
——是血缘吗?
父亲从大门口走出来,後面跟着乔瑟夫与卡尔罗丶伊比兹丶里克他们丶还有其他从後方不断涌上来的兄弟。
他的左右手,从背後抽出两把摩德洛尔刀。
父亲的右手高举着刀丶往下用力一挥。
「杀个精光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然後乌果带头,与将近两百名的兄弟一齐往前跑。
骑兵群停了下来。
要来了吗?是吗?终於到来了。乌果把碍事的风衣脱下,望向骑兵群最前列中央的一位骑士,舔了舔嘴唇。当他举手发号施令的瞬间,其他人顿时停下步伐。尽管他的装备是红黑色的外套与长枪丶盾牌和剑,跟其他人没有两样,但没错吧?他一定就是指挥官,那是我的猎物。
乌果以双脚轮流用力踹地面,将双手骨头弄得嘎嘎作响。顺带一提,我可是赤手空拳喔,什麽武器也没拿。妈妈,妳买给我的特制钢琴现在也很活跃喔。普通的钢琴,我只要弹得太入迷,就会马上坏掉。我手指的力量实在是「有点太强了J因此,我现在弹的钢琴,键盘全部都是金属制的,原本以特殊钢铁制成的琴弦,也被我换成强度更高的材质。钢琴的内部机械也都是由我自己设计丶特别强化过的。但是,尽管如此我的力量「还是有点太强了」,所以琴音马上就会变得疯狂,演奏也变得相当狂野。我的音感也不正常,因此我已经放弃了。但是,没关系。那台钢琴,
是妈妈爱的证明。所以,我会一直弹着妈妈的钢琴丶弹着丶弹着丶一直弹下去——妳看,我的手指,曾几何时,竟然不断不断不断涌出这麽大的力量。
能够展露这些手指的机会即将到来。
那位骑士丶宛如指挥官的人,瞄准乌果射出长枪。
他的投掷相当准确。在他投出的瞬间,即可知道一定会命中。但是,乌果却没有闪开。他面向长枪。「呼哈哈哈哈……!」很好,真的很好。这种惊悚感,这个感觉。乌果紧盯着长枪前端往前跑,他张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往前一插。这远比要在键盘上重现人称世界上最擅长创作难以理解的困难乐曲之天才钢琴家卡兰·普尔所写的乐谱上的音符,要来得简单。不如说,对於不会弹卡兰·普尔乐曲的乌果而言,这跟弹奏相比实在太简单了,应该要这麽说才正确吧?
乌果甚至不需要特别集中气势。
他用食指和中指咻地夹住飞过来的长枪,然後随手甩到旁边丢弃。
就这样,他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失去长枪的敌方指挥官,却完全不显动摇的模样。他很快举起右手,往下一挥。
「——Charge。」
听到这个冷静而沉着的指令,敌人丶骑兵群陆陆续续地越过指挥官蜂拥而至。
他们的盾牌与刀剑上反射着夕阳馀晖,伴随装束上的色彩,看起来彷佛在燃烧般的火红。
多麽美丽啊。
宛如夕阳的洪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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