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歧路先知 于 2020-5-6 21:18 编辑
在讨论轻小说的定义之前，有必要先明确一下，当我们讨论定义时，我们是在做什么。
在公开场合讨论定义，通常是为了得出一个封闭的结论，最好是能封闭到让所有人都闭嘴的程度。比如，轻小说的最封闭的定义就是“由出版轻小说的文库出版的小说”。这一定义被各种百科与论坛广泛采纳，可以最大限度地阻绝喷子与杠精，让人喷无可喷、杠无可杠。其次是“有插画的小说”，这一定义里溢满了政治的腐臭气味，本文不细说。如果封闭不了，那也要尽量自说自话，写一些无法被证伪的内容，比如“可以轻松阅读的小说”——你几乎没有办法证明一本小说不能被轻松阅读。
然而，以上定义都是为吵架服务的，而不是为正经讨论服务的。若有萌新确实想知道轻小说究竟是什么，那些定义真的能帮到他们吗？讨论就应该尽可能多地交换有效信息量，而不是通过同义反复来让别人尽可能少地说话、让别人挑不出错。只不过，受讨论环境所限，大家常有顾虑，怕吵起来，怕说错话，就只能尽量说绝对不会错的话，信息量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
能带来有效信息量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轻小说的内容的最大公约数。可惜这一点非常主观，因为不同的读者选择作品时偏好不同，面对同一部作品时鉴赏的角度也不同。何况，试图归纳轻小说的共同点，便不可能没有遗漏或赘余之处，也就无法避免被批评。但若只是因为怕批评就不说话，那我要这键盘有何用？只不过我也不喜欢杠精，所以为了防杠，本文的内容可以理解为“当我（指先知）在看轻小说的时候，我想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我认为，轻小说有两大核心要素，即外在的萌文化，与内在的中学生的思想与组织特征。我读过的轻小说，100%都具备这两大要素。可惜这仍然只是个必要条件，因为具备这两个要素的作品也未必就是轻小说，所以还需要稍微深入一点。
萌文化，或者叫萌属性之类的什么，指的就是竖起一个（或很多个）女性角色的形象，以满足读者的性幻想。
轻小说对萌的重视，首先体现在文本里。她会用大量精力与篇幅去塑造萌妹子，这一点自不待言。但其他很多类型的娱乐文学乃至并不娱乐的文学也会着力塑造女性形象，那么轻小说文本的特殊之处如何体现呢？主要在两点。
其一是轻小说所刻画的女性形象通常带有明确的指向性。轻小说塑造的不是以自身为中心的、独立的女性形象，而是“主角眼中的女性”；不是点，而是箭头。女主角的存在意义是被男主的观测所赋予的，她自身不会发光，只有男主在看着她的时候才会发光。所以在某些意义上来说，女主角不是轻小说的“主角”，而是轻小说的“描写对象”。不过女主的客体化是随着轻小说的发展而演进的，不好一概而论，相关内容会在下期里着重分析。
其二是轻小说对女主的塑造常常是超额的，为了塑造女主完全可以牺牲剧情。当然正常情况下来说也不至于“牺牲”，而是剧情的构筑为女主的塑造而服务，至有完全放弃剧情、专注塑造女主的作品。超额塑造女主的一个效果就是，许多（质量还可以的）轻小说读过之后往往记不清剧情了，但女主的人设一定是最后一个被遗忘的要素。
若要对比这两点，不妨看看西幻与所谓“日式西幻”的区别。经典的组队冒险的西幻（如龙枪-前三部曲、费伦-冰风谷），通常是男性队员多而女性队员少，女性的戏份所占权重约等于人数的比例，女性不一定与第一主角有感情关系。日式西幻里，则是男性队员极少（2，或者1），女性戏份极多，鲜少存在与男主无感情关系的女性，但每一位女性的话语权却没那么高。哪怕有地位高的女性，她的话语权也极易向男主滑移（样板是露易丝）。
文本之外的萌要素就更显著了，看插画和宣发就一目了然，无需赘言。
“中学生的思想与组织特征”，这一说法有些含糊，主要是能解释的角度非常发散。
我先强调一下，轻小说里的日本的中学生，对于中国读者来说，既对应中学也对应大学。对应中学是因为年龄一样，所以身、心发育阶段一致。对应大学，则是因为日本（ACGN作品里的）高中跟中国（升学向的）高中完全不像，而跟中国大学有一些相似之处，比如说社团，打工，就业，存在但分量不大的学习考试，还有搞对象。我据此猜想，中国的轻小说读者年龄层应该略高于日本的，不过这猜想不好证明。
先说思想。体现中学生思想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把思想写出来，典型案例就是凉宫春日类作品。虽然有人把凉宫称为SF，但她其实主要不是“科学幻想”而是“教室幻想”。后来有人（我忘了是羽濑川小鹰还是比企谷八幡，或者是他俩）吐槽此类作品，“我中二的时候也梦想过有什么怪兽入侵学校，大家惊慌失措，而我使用什么什么力量打败了怪兽，大家对我刮目相看”，就是对教室幻想系的不那么友善的总结。
更常见的解读是日常系-幻想系的跷跷板。日常与幻想，构成了轻小说主角的一体两面。日常系反映未成年人的思绪、心态与情感，幻想系反映他们渴望的力量与荣誉。有读者吐槽，“所谓日常系轻小说本质上就是异世界”，也有读者吐槽“到了异世界怎么还是日常系那一套”——因为这俩本来就是一回事呀。每部作品都会有实在的部分，也会有妄想的部分，只是比例与形状不同而已。
然后是组织。组织源于所谓的班级阶序，而许多轻小说男主，以及作者推定的轻小说读者，显然不处于阶序的上层，倒不如说阶序上层的人是不太容易注意到阶序的存在的。对此，轻小说常见的态度，要么是开局机械降神后面强行回避——位于上级的女生砸穿地板下来陪你玩，或者她出于匪夷所思的原因一直待在下面；要么是死磕——哪里做的不好就想办法改。前者车载斗量不可胜数，后者主要就《春物》《友崎》等作品。值得注意的是，哪怕逃到异世界都几乎不可能摆脱班级阶序的影响。不光是思维方式类似，更有《盾勇》《平职》这种到了异世界也要正面硬刚校园霸凌的勇士。
说“思想与组织特征”不是良定义，因为这里可以诡辩，“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所以就算中学生没接触过，在轻小说里写这些也很正常”，所以治国理政、星辰大海什么的并不是一定没有。这部分定义其实没有什么约束力，至多只能排除掉未成年人想象不到也理解不了的东西，而写这些东西的作品几乎不会在讨论轻小说的时候出现。
但我依然主张“中学生的思想与组织特征”是轻小说的至关重要的切入点。至少我自己在阅读与分析轻小说时，非常在意这一视角。轻小说里的许多人与事，若是单独拿出来看待，会显得颇为幼稚、怪异；只有放在作品里给出的、或者轻小说约定俗成的叙事环境中，才容易感受到其中的必然性，从而给予容忍与理解。
综上所述，我认为“萌文化”与“中学生的思想与组织特征”对于轻小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不可替代的结构性意义。希望本文的分析能为你带来一点启发。
最近我在自己的群里定期开展语音直播活动，大约是每周一期，每期一小时，时间与主题由群友投票决定。目前已经进行了两期，主题分别为“轻小说的定义与历史”“轻小说的女主角（上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加群谈笑风生，群号552775638，平时主要聊轻小说/游戏/键史/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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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6 21: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