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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应该是我的第五篇魔劣书评了。要说为什么有这么多篇，那当然是因为这书的连载期实在太长了，不可能等到盖棺论定。在漫长的连载期里，我对魔劣的态度发生了缓慢但巨大的变化。今年我读23到28卷时，已经对魔劣路转粉了。 时至今日，大家应该都非常熟悉各种对魔劣的非议了，因此本文将主要写一些反驳。以下，如果不能接受对魔劣的辩护，那就不必往后看了。
先前我主张达也是魔劣的智商黑洞，看到后面才发现并非如此。魔劣真正的槽点在于深雪。在魔劣最出名的动画相关剧情，也就是1到7卷里，深雪的戏份与存在感超级巨大。而作者对深雪的塑造显然太过单薄——哪怕看到近30卷也还是这样。作为如此长篇大作的女主，深雪的标签竟然就一个兄控，实在匪夷所思。放十年之前，很多读者就不喜欢深雪这种标签化的复读机；到了今日来看，简直一无是处。 但从好的方面想，到了十几卷往后，深雪的存在感急剧下跌，基本看达也solo，魔劣的观感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达也是魔劣的重点，也是最大的争议点。通常的评价逻辑链是，“达也战斗力无敌”——“任何困难都可以靠达也无敌的战斗力解决”——“所以主角没有任何挑战，无脑平推就完事了”——“垃圾爽文”。 平心而论，这一逻辑链在动画所涉及之剧情上的确成立，没啥可辩的。然而到了十几卷（大致是16卷结束之后），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并不主张因为后面变好看了大家就应该改变对作品的成见，毕竟轻小说能看的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但既然我看了后面，还是应该把我的感想说出来。 我认为逻辑链的问题出在第一步。达也战斗力的确极强，但达也不是一辉，魔劣也不是学战都市，战斗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至少不能解决达也的问题。 设想一个情景。你（普通学生/工人）突然获得了超强的个人战斗力。 你会为此而感到很爽吗？ 会？ 第二天，有十个匪徒来你家打劫，你把他们打跑了，意气风发。 第三天，二十个警察来请你喝茶，你把他们打跑了，心存疑虑。 第三天，三十个军人来找你谈话，你又把他们打跑了，你开始慌了。 第四天，什么市长，什么科学家，什么记者之类的全都来了。你还敢打吗？ 当我们在说战斗力无敌的时候，便隐含着一个假设：一切找你麻烦的外人都可以视为敌人，一切敌人都可以下死手。落第与学战等作品，在赛场内基本符合这一假设。那些作品的目的就是在赛场上获胜，那当然是越强越好，赢得越多越好（但其实也未必，这里不展开）。 然而，现实生活并非如此，因为现实生活里并不存在明确的获胜条件。就算你武功高超，把小混混打成轻伤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如果一群警察来抓你，我寻思一个理性的人应该不会仅凭武力反抗。 在这种场合下，你要反抗的仅仅是警察吗？显然不是的。你要是敢出手伤警，接下来就是更多的武警堵门。现代社会想靠个人武功横行无阻，“能打败任何人”还不够，至少也得能跟国家机器的暴力相提并论才行。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魔劣里的“反派”“明知道打不过达也还经常去派杂鱼打他”了。 首先，国家机器里的“反派”并不能在概念上定义为达也的死敌。就算他们做的不对，也轮不上达也去处分他们。 然后，尽管日本政府并不喜欢这些家伙的独走，但政府的态度很含糊，只是敲打达也一下的话，政府也乐见其成。从结果来看，“敲打”达也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达也的暴走，让他在做事的时候有所顾虑。 最后，达也能够从击败杂鱼里获得什么吗？既没有掉宝也不能升级还得不到快感。 综上，达也面对的麻烦压根就不是怎么打败杂鱼。别说杂鱼了，哪怕在面对十文字克人和九岛光宣的时候，我都不认为达也有输的可能，放水另说。达也的麻烦，是“有得罪不起的势力要整自己”，而他至多只能暴打临时工出气，而对正式工就只能抗议了。 假如把个人战斗力等量代换成一个我们更好理解的要素，那大约就是“财产”了。有钱人的财产远超其个人享受能力，但又远远不及“富可敌国”（字面含义）的水平。所以首富遇到县长，也得客客气气的。哪怕首富打心眼里看不起一位普通县长，面子也不能不给，不然后果很严重。
言及此，我们便可以审视达也与书中的日本的关系了。 在魔劣里，达也是日本的一般高中生、普通民兵。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不能走极端。达也显然不是在全心全意地为日本政府的利益服务，有的时候还会给政府找麻烦；但也没严重到“让老百姓为之牺牲的政府就赶快完蛋吧”的平成废宅的层次。他与日本政府处在一个微妙的动态平衡上。达也的计划从长远来看对日本巨大有利，但短期内也会引来许多麻烦；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达也需要尽可能多的助力，日本政府当然是最关键的助力，但政府会跟他谈条件，而很多条件是他难以接受的。 推而广之，魔劣里所描写的包括政府在内的各种组织，并不都是只有一个大脑、一个声音的。无论是军方还是四叶家、某某家，或是更松散的XX会议、XX学校，都经常把精力耗在内部的争议上。然后当话事人，比如说四叶真夜定下一个方案后，虽然反对者闭嘴了，但总还是不太好派反对者去执行的。军方当然也一样，你要是想揍达也你就去，不出声的话没人拦着你，但也没人罩着你。 当达也面对这些形形色色的组织时，他需要注意的便是：事不能做绝，话也不能说绝。魔劣里面鲜少出现“除恶务尽”的场合，应对恐怖分子可能是唯一的例外。说七分话做三分事，能少得罪人尽量少得罪人本来就是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之所以我们在看奇幻作时习惯了除恶务尽，那是因为在“地下城”式的作品里，地下城里的敌人默认就是拿来刷的，没有必要讨论他们的立场，离开地下城之后也不会再跟他们打交道。但魔劣作为都市奇幻，描写的除了极少数恐怖分子之外都是社会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也不可能太狠。何况多个朋友多条路，路越多，达也实行计划就越容易。
这就引出了下一个问题。达也的计划是什么？ 在深雪存在感还很高的时候，达也做事的动机看起来就是要跟妹妹二人幸终，所以魔劣前面的部分又无聊又蛋疼。等这个事基本尘埃落定之后，作者终于有能力写点有意义的东西了，那就是达也在很早之前提出的构想——恒星炉计划。 魔劣的魔法相关的设定，就是将简单的理化常识跟柏拉图的理念世界话术结合起来。这也算是都市奇幻系的常见操作了，无需赘述。而这个恒星炉计划，说白了就是可控核聚变。稍有工业常识的人都应该明白可控核聚变技术对现代社会意味着什么。魔劣的故事发生在近百年之后，不说普及，人类到那时候怎么也该开始研究这玩意了。 不过达也提出恒星炉计划，根本的动机还不在工业角度，而是社会角度。就像克拉克他们提出土星流放计划也不在工业角度，而是为了干掉达也。 魔劣里的魔法师，他们懂一些魔法；而又因为魔劣里的魔法简直就是基础理化知识的具象化，我们自然不妨把魔法师群体视为一个科学-工业复合体，掌握先进技术。 掌握先进技术并不能自然而然地让魔法师成为上流人。在魔劣的时代，魔法师被视为异类。尽管魔法师们有更强的个人作战实力（还不是都有），但哪怕把所有魔法师的实力加起来也未必打得过传统的国家机器。何况魔法师之间一点也不团结，你说要团结起来，你怎么保证你想团结的人不会转手卖了你。 结果，实际情况是各国的魔法师往往都从属于军方。日本的情况还算好一点，在一些先辈的争取之下弄了好多给魔法师准备的学校，普通老百姓对魔法师的容忍度也有。但仅仅是容忍而已，大家还默认魔法师都是怪物。而魔法师群体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博取立身之本，通常都投身国防。结果，“魔法师”这个概念就跟武力绑定了。甚至本书读者都被绑进去了，只看了前面的读者真以为魔法师就应该是搞武斗的，所以越强越好，没必要考虑别的。
然而，从来如此，便对吗？群体里的一个两个人想参军想打仗，那是自由意志；每个人都不得不为打仗服务，那一定是老规矩有问题。达也想破的这个局，就是要让魔法师与军事解绑。 一方面，莉娜发现米国鬼畜竟然拿魔法师当航母发动机，米国还有让达也当人肉挖掘机的计划，可以说是非常惨无人道了。 另一方面，很多魔法其实都有民用的潜质。比如说那个“水雾炸弹”，原理上就是把水分解成氢气和氧气。我博士期间研究的就是类似的玩意，要是能实现水雾炸弹那个搞法，最起码能得个诺奖，上十年新闻联播不过分。然而书中的水雾炸弹真就是拿来炸的，简直暴殄天物。 这个坑在日本尤为明显，因为大国尚可仰赖常规武力，而在魔劣的时代里能活下来的小国基本都是靠着几个超强的战略级魔法师来压阵（当然，日本算是小国）。所以让魔法师军转民的难度又高了一层，转了之后如果对国力没有帮助，闹不好国都没了。 想破局的不止达也一个人。有些魔法师想尽量通过在体制内立功而提升话语权，有些魔法师想推翻现政权，建立一个魔法师主导的新政权。但达也的做法最有建设性。他要用实绩来证明，魔法师不仅在军用领域有用，在民用领域更有用。 而“恒星炉”正是计划的核心。正如当事人所说，“搞出来这玩意之后……魔法师就可以从注定成为兵器的命运中解脱出来了，顺便还能缓解能源危机”。这便是魔劣的大手笔、大气度了。 这时我们再回过头来想想，战斗力这么牛逼的达也，为什么要讨好四叶家，讨好政府，讨好军队，讨好财团，哪怕他们中的一些人反感自己也不愿撕破脸，这正是为了给自己的计划争取尽可能多的队友啊。把队友搞得多多的，比快意恩仇更重要。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并不难，按大家的评估，达也愿意的话可以靠自爆带着东京同归于尽。但那有什么意义吗？对于有能力的人，向积极的方向改变世界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我们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关心的不应该是达也又打赢了谁，而是他的计划又推进了多少。至少我这次看的时候便总是把恒星炉这事挂在心上，而每一卷也不负我所望地往前走一小步。 换个角度讲，导弹在发射井里待着的时候才是威力最大的时候，达也的武力也是如此。武力不是他装逼的资本，而是他拿来谈判的筹码。当然这也可以算是一种爽——我谈判的筹码很多。 恒星炉与魔法师解放，还给魔劣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开万国后宫的正当性。但这书多半是开不了后宫的，对此我有些失望。 魔劣在当前进度上的另一件大事是抓捕九岛光宣。大致就是达也代表深雪与光宣争夺樱井水波。光宣这线路也挺好看的，不过涉及的要素跟本文关系不大，就不深入展开了。 在本文最后，微弱地键一下。有很多人说魔劣里的国际关系、外国动向等要素，读起来有如儿戏。但我倒是觉得，这两年看新闻，我说很多外国政治家的言行看起来就是有如儿戏，这话不过分吧。或许咱们离本质太远，人家其实是有什么咱们不理解的深意；但魔劣也只不过是“我寻思外国人有点蠢”的意味，并没兴趣探求人家的深意呀。 不过有一说一，魔劣里是真的喜欢写军部独走，全世界都整军部独走。真就国均昭和呗。 总之，魔劣这作品，不爱看也就罢了，如果还愿意给她一次机会，我建议直接从17卷开始读。这是少见的大格局轻小说，错过了就没多少了。我甚至从魔劣里读出了“反战不反战败”的气量，如果这是中国人写中国的小说，螺旋吹爆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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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30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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