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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文库] [千羽十訊]神樂劍舞的空中神域 1[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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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25 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录入组 于 2020-2-25 21:42 编辑

  神樂劍舞的空中神域 1
  ——————————————
  輕之國度×天使動漫錄入組
  作者:千羽十訊
  插畫:むつみまさと
  譯者:陳柏安
  圖源:音無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liv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幾乎沒有陸地,空中有無數飄浮島嶼的異世界──梅露跋斯。許多人與物不斷掉落至這個世界,其中從日本掉落至此處的少年•雪人,和與他形同家人的少女•風夕一同進入調查各式各樣從天洞(未開裂境)掉落事物的學院就讀。
  從其他世界來的人類,照理是無法使用魔法的,不過雪人原本就是一名能使用魔法的「退魔士」,因此算是特殊案例。在學院選拔調查團的測驗中,雪人身著魔法之翼,揮舞手上那把以魔法造出的刀大顯身手。
  他們這場空中冒險,將逐漸接近失傳已久的英雄傳說──


  作者簡介
  千羽十訊
  於第六屆GA文庫大賞榮獲優秀賞。
  本作以奇幻及戰鬥要素構成,是作者的出道作品。











  CONTENTS
  序章
  第1章
  第2章
  第3章
  第4章
  第5章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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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雪人站在甲板邊緣的欄杆上。
  雪人──甲斐雪人。
  一名還只能算是少年的男子。除了這點之外,他幾乎沒有其他值得一談的特徵。
  說得更細一點,黑髮黑眼,不高不矮,長得比一般人稍微壯一點,或許他平時有在鍛鍊身體吧?不過,就連這一點也沒有明顯到能當成一個特徵。
  「雪人。」
  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聽來像竊竊私語,同時卻又清澈嘹亮的少女聲音。
  一聽到這個聲音,少年全身轉了過來。
  明明站在立足地小得可以的欄杆上,少年的舉動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危險。
  「準備好了嗎?」
  聲音的主人是一名將飄逸銀色長髮高高束在兩旁──也就是綁著雙馬尾的少女。
  這種髮型加上個子嬌小、娃娃臉和宛如孩童的身材等三個要素,讓她看起來像是個小孩子。
  雖然雪人認為這樣很可愛,不過本人似乎不這麼認為。
  雪人其實也發現了,她不時會看著路上──特別是波濤洶湧──的女性,憂鬱地嘆氣這件事。
  而關於她身上穿的這套女生制服,下半身的衣物乍看之下只是件普通的裙子,實際上卻是件褲裙。之所以這樣設計,是因為學校課程中包含一些在船上進行的實習課。
  想當然,有女生制服就會有男生制服,而身為學生的雪人當然也有一套。
  不過,現在他身上並未穿著制服。
  因為若考慮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根本無法穿什麼制服。
  一種無袖,與長褲融為一體,被稱為緊身衣的套裝。
  外頭再披上一件老舊的長大衣。
  內外兩件的顏色都是黑色──那種完全不會反光,輕而易舉就能吞噬其他顏色的黑色。
  彷彿在確認那些被大衣黑色吞噬而變得不顯眼的髒汙,雪人一邊摸著大衣表面,一邊回答她的問題。
  「是啊,接下來就剩出發了。」
  「那就好。」
  聽到雪人絲毫沒有緊張感,完全出自平常心的回答,少女將一雙鮮紅眼眸像貓一樣細細瞇起,露出微笑。



  接著她保持微笑繼續說:
  「你不贏就沒意義了,所以要贏啊!」
  「我會盡力啦。」
  在做之前就宣示會贏,只是一種自大的表現。
  雖然雪人如此認為才會說出這句模稜兩可的回答,不過少女似乎對這個答案感到不太滿意。
  只見她皺起眉頭,嘟起嘴抱怨。
  「……太軟弱了。」
  「風夕,我說妳啊……是對手的問題好嗎?不僅實力強,而且該怎麼說呢……和我戰鬥風格又不合,這些都讓我越來越沒幹勁了。」
  「不行,我不准你這麼軟弱!」
  風夕馬上將這些藉口斬斷,並以一種近乎瞪視的眼神死盯著雪人。
  這個舉動只持續了短短一瞬間,馬上就讓雪人舉雙手示意投降,臉上也浮現無奈的笑容。
  「OK,我會贏的──不過我本來就沒打算要輸,所以怎麼回答結果都一樣。」
  「那你何不一開始就這樣說,你這笨蛋。」
  風夕一臉得意地挺起胸膛示意自己勝利,並輕輕罵了雪人一聲。
  雖然是句不饒人的話,不過在她那形同竊竊私語的聲音下,聽起來反而相當可愛。
  這終於讓雪人忍不住笑了出來,雙肩不停顫抖。
  「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一點都不好笑,嗯,真的。」
  「那你幹嘛笑啊,莫名其妙耶。」
  雪人盯著以一臉不滿表情質問他的風夕,瞧了一會兒後──
  「因為妳真的太可愛了,一舉手一投足都是。」
  「……你這傢伙是在取笑我嗎?」
  這次雪人對滿臉狐疑的風夕一臉正經地點了點頭──
  「這妳倒是猜對了。」
  然後直接了當對她的問題表示肯定。
  「──天誅!」
  在她發出大喊的同時向後輕輕一跳,躲過她這記飛踢。
  「妳得慶幸今天穿的是褲裙啊。」
  雪人原本站在欄杆上,因此身後當然沒有任何能踩踏的場所。
  留下這句話後,他揚起大衣衣襬往下墜落。
  墜落的地點並非海面,而是天空。
  因為──船現在正飛在高度三百公尺的空中。

  †

  往下墜,不斷往下墜,就這樣順從地心引力直直掉落。
  剛開始是腳朝下,現在已經變成頭朝下了。
  看著下方遙遠的海面,雪人嘆了一口氣。
  (可愛是我的真心話呢……)
  雖然要是風夕完全信以為真也很麻煩,不過這句話並非謊言。
  之所以被當成玩笑話,也許是雪人平日所作所為造成的。不過,他沒有對其他女性說過「可愛」的印象,因為這對他來說其實是需要勇氣才說得出口的詞彙。
  (不過現在先算了吧──)
  雪人張開雙臂,迎風在空中緩緩轉圈。
  一邊享受自由落體,一邊欣賞風景。
  (還真是個奇怪的世界啊……)
  他打從心底如此認為。
  放眼望去都是大海,這個現象還不只限於此地。
  走到哪裡都是同樣的景色。
  因為這個星球的表面幾乎全是海洋。
  然而,這並不代表陸地很少。
  它們全都零散地飄浮在空中。
  還有,雖然沒親眼看過,不過據說這個世界有龍。
  (好個奇幻世界啊。)
  雪人會這麼想,是因為他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是從異世界來的人類。
  原本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某一天,天空突然開了個大洞,許多異世界的產物都從大洞掉落到這個世界──梅露跋斯之中。
  因此,這個世界的文化型態可說是五花八門的大雜燴。
  起源文化雖為魔法,科學卻也在這個世界發展到某種水平。
  另外,僅管極為罕見,當然也有一些活人從大洞裡掉了出來。
  而雪人正是那其中一名極為罕見的活人。
  (這世界真的很有意思……)
  從兩年前掉進這個世界以來,雪人每天都不禁這麼想,今天也不例外。
  所以──
  (可不能輸啊。)
  他張開了不知何時閉上的雙眼。
  海面就在眼前,而海面與他之間有一座稱為「圓形競技場」的浮島,以及被那座浮島包圍的半透明場地。
  看到那個半透明領域後,雪人發動了魔法。
  不需特地詠唱,只要在心中默念即可。
  只需這個步驟。
  就能讓他發動魔法,地心引力的影響開始減緩,同時產生一股浮力。
  最後,雪人就這樣悠然降落在場中。
  這個舉動讓場內頓時歡聲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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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章

  「慢死了!我可是很討厭宮本•武藏的喔。」
  說出這句話的是和雪人同年紀,一頭金色長髮微微如波浪般擺動的少女。
  她似乎真如她所說等得不耐煩,竟將手上的長劍如拐杖一般抵著地面。
  「我這算早了吧?畢竟我本來想時間抓到分秒不差才登場耶。」
  雪人聳了聳肩,回答少女的質問。
  不過對於她討厭宮本武藏這一點,雪人其實也相當認同……
  「──等等,妳為什麼會知道武藏這個人?」
  武藏確實是個名聲響亮的大劍豪,可是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有名到異世界才對。
  「當然知道啊,還不就是你翻譯的嗎?」
  「……是這樣啊。」
  在這個隨時都有奇怪東西掉落的世界中,有一些用雪人懂的語言寫成的書籍。雪人以前是為了練習這個世界的通用語,現在則是當成一門生計,從事這些書籍的翻譯。
  所以就算她知道,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看到雪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先是無奈地聳了聳肩,下一秒卻露出相當開心的笑容。
  「針對法術原理和武器附加解說的書籍也很有趣喔,你原本的世界還真厲害呢。」
  「聽到妳這麼給我面子,我也很高興啊。」
  雖然說得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但雪人是真的很開心。
  即使並非自己的功勞,不過聽到故鄉受人稱讚讓他感到很驕傲──不過這個貴族大小姐會跑去看劍豪小說,這一點倒是蠻出人意表就是了。
  「我認為身為翻譯的你值得受人尊敬──但是我很討厭身為戰士的你。」
  「看來妳是那種先給糖果再給鞭子的性格呢……」
  一開始還讚賞有加,結果馬上一口氣跌落谷底,這讓雪人不禁愣住並如此喃喃自語起來。
  不過少女對此絲毫不在意,若無其事地接著說:
  「還有,我認為你的字寫得太可愛了,難道不能寫出更有男子氣概的字嗎?你那種字簡直糟蹋了旁邊的插圖耶。」
  「我就是寫不出來啦,妳管我!」
  面對眼前這個根本就是來找碴的少女,雪人不禁大喊。
  然後馬上以生硬的表情開口問:
  「……妳其實很喜歡武藏對吧?」
  雖然稱不上是激將法,不過在比賽前使對手動搖的手法,根本就和武藏一個樣。
  少女聽到這句話後,簡直就像表達不滿似的,睜大雙眼回答雪人的問題。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那種特意在決鬥的日子遲到,心存僥倖的男人呢──不過你不覺得,『千日之修練為鍛,萬日之修練為煉』這句話很棒嗎?」
  「這句話也是出於武藏之口嘛!」
  看來她雖然很喜歡武藏留下來的勵志名言和精神,卻無法喜歡武藏這個人,大概是這樣吧?
  雪人其實也相當同意她的態度,可是──
  「真是的……為什麼會明明感覺和妳很合得來,結果卻處不來呢……」
  雪人一邊沮喪地自言自語,一邊用單手用力地搔著頭髮。
  「是說雪人啊。」
  「妳想怎樣啦……」
  被她用名字這樣一叫,雪人擺出鬧彆扭的態度回答。
  看到雪人露出這種態度,她以一臉惡作劇的笑容回問。
  「你為什麼從剛才開始就不敢正眼看我啊?」
  「……連這都要問?真的假的啊……」
  可能是打從心底覺得自己很窩囊,雪人以無奈的表情抬頭望向天空。
  就跟他現在穿的這身打扮一樣,少女身上也是一套飛行套裝。
  和雪人不同的是,她身上的服裝不僅一襲雪白,連設計都不太一樣。
  除了近似連身式泳裝的設計外,還有護臂及包裹住腳大半面積的過膝長襪──由於套裝破損時能單就破損部位進行替換,加上穿脫方便等理由,讓多數女學生都選擇這種飛行套裝。
  整體來說,這身飛行套裝讓少女那已接近成年女性的身材曲線展露無遺。雖然露出度並不高,但卻也因此提升了其餘外露肌膚受到注目的程度。
  儘管套裝外頭好歹套著一件施有防護術式的護身長袍,不過這根本沒有使上述情況有所改善。因為那原本就是一種只施以必要程度的防護術式,加上考慮到套在其他衣服外側的同時也不能妨礙魔力流動,因此長袍設計得相當輕薄。
  基於這些原因,不只在日光照射之下長袍形同透明,更因為這只是一場練習賽而非實戰,導致她只為了不違反規定而選了一種便於活動、深深開高衩的款式。
  所以她的一舉一動都使得雪人不知要把視線放在何處,很困擾,非常困擾。
  本來想建議她像自己一樣穿這種依靠符咒進行防禦的大衣,不過──
  (看起來更像個變態了啊……)
  在連身飛行套裝外面套上一件大衣──光想就覺得很詭異。
  「……我這身打扮如此不堪入目嗎?」
  「當然不是那樣,所以我才盡量不去看的,妳也體諒我一下好嗎?」
  「……雖然是我提出的問題,不過你這樣特意一提,還真讓我害羞耶……」
  「夠了!別再做出那種反應啦!」
  雪人很清楚,她現在正擺出一種相當具有少女情懷的姿勢,所以拼命閉眼忍住不去看她。
  因為要是看了,難保自己不會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
  (為什麼這傢伙這麼難搞啊……)
  雪人暗自在心中吐苦水,同時嘆了一口氣。
  正當這個時候,簡直就像事先算好似的,遠方傳來了鐘聲。
  「時間到了啊。」
  雪人輕撫胸口,一副「好險」的樣子。
  說句老實話,其實雪人並不討厭和她這樣對話,甚至是被她牽著鼻子走……只是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機,他並不是為了對話才來到此處。
  『第五十二回,賓格路弗學院外部調查實習選拔測驗,戰技部門總決賽──』
  他是為了戰鬥而來這個地方。
  學院外部調查實習──俗稱「院外調查團」。
  培養人才前往天洞──未開裂境調查從中掉出來的各種事物,正是這所學院的目的。
  當然,這伴隨著相當程度的危險性,因為這世界甚至有龍存在。
  所以學院外部實習才會採取選拔制度,也要求參加者要有一定水準的戰鬥技巧。
  而現在正要進行確認「戰鬥技巧」的測驗。
  重新意識到這點的雪人轉換心情。
  簡直像是按下某種開關,雪人已經不將眼前少女的打扮放在心上。
  『二年級生,芙蘭崔希可•鮑曼。』
  被廣播叫到名字的芙蘭崔希可高舉單手。
  從她身上也看不見剛才那種輕鬆的態度了。
  兩人絕不會拱手將優勝讓給對方,既然方才那段對話都是在這個前提下成立,那麼現在更沒什麼好顧慮的。
  『同為二年級生,雪人•甲婓。』
  正因如此,兩人之間的戰鬥才有了意義。
  保持冷靜思考,但是熱情不減,這是雪人心中的想法。
  芙蘭崔希可•鮑曼──和自己的實力在伯仲之間的好對手。能在總決賽這個大場面上和這傢伙互相較勁,雪人真的感到很開心。
  『各就各位。』
  「不需手下留情,沒問題吧?雪人。」
  「就算求我,我也不會放水啦,芙蘭。」
  看她一臉正經地提出這個要求,雪人同樣以認真的態度回答她。
  接下來──
  「展翅吧──《Schwertleite》」
  她發動了魔法。
  迸發的魔力,從她高高平舉的劍柄前端產生了巨大光球將全身吞噬後四散開來,描繪出幻象。
  兩對,共計四片的雪白翅膀──並非實物而是虛體,不存在的幻象。翅膀根部在連接到她背部以前,就已經宛如泡了水的顏料一樣變淡,並且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算是這種模糊不清的型態,這些翅膀仍帶給她相當巨大的力量。
  (記得是叫什麼『劍之領導者』吧?雖然很想吐槽根本沒有女武神有四片翅膀這件事……)
  這樣做應該只是不解風情吧?雪人放棄這個念頭之後也開始施展魔法。
  「靈殼啟動──」
  他將右臂從身體中心往外一揮。
  「──《毀翼之鴉》!」
  大氣產生晃動,雪人的翅膀從前端緩緩現形。
  他的翅膀名符其實宛如寂靜的夜色,而且形狀相當詭異,竟然只有右邊一翼。
  接著還有一道鎖鏈,從和芙蘭崔希可一樣沒碰到背部就消失的翅膀根部,響起「喀拉喀拉」的清脆聲響緩緩延伸出來。
  鎖鏈像鎧甲一樣捲上左腕,然後將魔力結晶化後,形成了一把帶有刀鞘的太刀。
  『──GO!』
  在比賽開始的信號響起的同時──
  整個競技場的場地也消失了。

  空中戰鬥的基本,就是搶到較對手上方的位置。
  因為位於上方不只能利用重力帶來許多好處,也不必怕陽光刺眼。
  所以,芙蘭崔希可在比賽開始的同時便往上空飛去。
  而且還是毫無保留的全速衝刺。雖然瞬間加速讓她意識幾近暈眩,不過她仍咬牙苦撐過去。
  她以這種速度飛上了圓形競技場──名符其實,有如甜甜圈一樣中間開了個大洞的飄浮島嶼上空。
  相較之下──
  雪人卻不斷往下掉落。
  雖然外觀是形狀詭異的單片翅膀,可是並非無法飛行。
  也就是說,這等同向對手宣示「上方就讓給妳吧」。
  乍看之下是再明顯不過的挑釁行為,不過背後肯定另有用意。
  「……我會讓你後悔的。」
  這些芙蘭崔希可都清楚得很,所以她選擇將計就計。
  她將翅膀前端以宛若大砲的姿態對準雪人。
  術式展開──翅膀內側出現了三層以白光織成的圓圈狀術式。
  芙蘭崔希可用手上充滿魔力的劍尖,貫穿了三層圓圈的中心點。
  術式啟動──劍尖的魔力使得術式活性化,形成魔法。
  壯烈的炫光激流奔馳於天際──
  無論是用光魔力自己掉落,或是被對手的魔法擊落,只要一掉進海裡勝負就揭曉了。

  「小意思。」
  想要用砲火把我擊墜,拿出比現在這發強雙倍以上的威力再來吧。
  此時雪人的臉上浮現笑容,拿起手上這把還收在刀鞘中的太刀,並讓《毀翼之鴉》的翅膀縮了進來,變成像是包覆半個身體的姿勢。
  由於翅膀是將魔力施以高壓形成的結合體,因此雪人這樣做應該就能擋下這發朝他而來的攻擊。
  甚至他也可以發揮《毀翼之鴉》最擅長的瞬間爆發力進行迴避。
  但是,這些都不有趣。
  必須要讓她知道,自己不是光憑這種程度的砲火就能擺平的對手。
  所以,雪人展開了翅膀。
  術式展開──順著翅膀展開的路徑上,出現了一條條漆黑的帶狀術式。
  接著雪人拔出太刀,並用充滿魔力的刀鋒滑過帶狀術式代替詠唱。
  術式啟動──太刀內含的魔力使得術式活性化,形成魔法。
  一道漆黑夜色的斬擊與光流正面交鋒,將其一分為二。
  「好啦,妳也看到了,別再耍這些無聊的小把戲了。」
  以遠方出現兩道高高水柱的海面為背景──
  「該開始重頭戲了吧。」
  雪人露出毫無畏懼的笑容。

  †

  ──此時在上空。
  風夕一臉呆呆地看著眼前利用遠觀魔法顯示兩人身影的大螢幕。
  並以那種表情喃喃自語起來。
  「這個時候的雪人真棒……」
  認真的眼神、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還有那副享受戰鬥的純真表情。
  在風夕眼中看來,既可愛又帥氣。
  戰鬥已演變成近身戰。
  空中纏鬥──利用各種戰略性的移動,演變成直接近身攻擊對手的戰鬥。
  雖然可以透過直接攝取大氣中的能量補充魔力,但是舉凡防禦、攻擊,甚至重建魔法術式都需要消耗魔力。
  也就是說,只要能迫使對手消耗魔力的速度快過回復速度,就能讓對手陷入魔力不足的狀態。
  最容易發生魔力不足的情形正是近身格鬥戰──由於雙方短兵相接,因此不僅必須互相爭奪周圍空間中蘊含的能量,甚至還能破壞對手的魔法再從中吸收魔力。
  然而,卻有一種能左右這些情形的要素。
  ──那就是能大幅強化使用者的魔法,靈殼魔法。它絕不是只為了讓人飛行而存在。
  在強化使用者的大前提之上,「靈殼魔法」各有特色。
  靈殼魔法《Schwertleite》其中一個特色,就是內含極大量的魔力,因此想讓它陷入魔力不足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而且芙蘭崔希可本人也是一名相當高明的使用者。
  即使如此──
  「雪人會贏。」
  《毀翼之鴉》的特色在於高機動性,雖然內含魔力及能激發的最快速度都劣於《Schwertleite》,可是在機動性方面可說是非同凡響。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雪人與對手在打近身戰──他最擅長,同時也最喜歡的近身戰。
  不過風夕認為這些因素都無關緊要。
  「我跟他說過要贏,他也回我會贏,所以不管怎麼想雪人都贏定了。」
  從遇見雪人的那一天直到今日為止,他從沒有對說過的話食言,所以這次也會是如此。
  「──還很難講吧?雖然現在是雪人擅長的距離,不過只要將距離拉開,又會變成芙蘭崔希可佔上風。」
  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讓風夕轉過頭來。
  說話的是有著一頭黑色長髮、黑色眼眸以及古銅色肌膚的少女。
  這名少女的年紀無法以外觀分辨。雖然從她身上穿著與風夕相同的制服,可以猜想年紀大約相近,不過那張毫無表情的撲克臉實在讓人看不出端倪。
  「妳既然在好歹也該打聲招呼吧,克蘿?」
  似乎是因為自言自語的內容被聽到,風夕以有點焦急的口氣出言責備名叫克蘿的少女。
  「啊,真是抱歉,我瞧妳看得入迷,所以才不敢出聲打擾妳。」
  即使克蘿出言道歉,她臉上仍維持那張撲克臉,因此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想要表示歉意。
  她就這樣雙手叉在胸前,接著說:
  「好啦,這場比賽的勝負究竟會如何呢……」

  †

  為了藉助全身重量揮出斬擊,雪人往前踏步的同時利用魔法製造出立足地。
  只見空中浮現宛若踩踏水面時的漣漪,接著雪人用太刀橫向一揮。
  芙蘭崔希可往後跳步,避開瞄準頭部毫不留情的一擊。接著她順勢後翻,頭朝下往海面急速俯衝,想拉開與雪人之間的距離。
  這次閃躲大致可算成功,不過她那一頭金色長髮似乎慢了一步而稍稍碰到刀鋒。可是金髮竟然完好如初,依然隨風飄揚。
  這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雪人手上的太刀並非實體物質,而是專門用來破壞魔法的魔法,只是雪人將它以太刀的外觀重現出來罷了。
  因此它雖然無法對實體物質造成任何影響,卻能對魔法產生極大作用。
  恐怕連《Schwertleite》都會被切斷吧。
  雪人在近身戰中相當難纏,芙蘭崔希可很清楚這點,但他的攻擊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凌厲。
  芙蘭崔希可對此感到興奮的同時也加快了飛行速度。
  向下俯衝的重力加速度使得腦中血液不足,讓她眼前的世界開始失去色彩。
  她趕緊在飛行套裝的袖子及襪子等部位灌輸魔力使其緊縮,強制將血液送至腦部。
  這麼做讓芙蘭崔希可眼前再度變回彩色,但她仍繼續讓套裝的身體部位緊縮。
  想贏過雪人的先決條件就是距離。現在自己只需要能夠與他拉開距離的速度,而不想被這種極速衝刺造成的暈眩感礙事,所以為了持續加速,必須事先做好準備。
  她俯衝至離海面只差一步的距離便轉為水平飛行,同時轉身朝上,也就是一種稱為「Split─S」的飛行技巧。
  雖然丟了制空權,但卻成功加速拉開她與雪人間的距離。
  這樣一來,與太陽位於同一邊的雪人變得有利,不過自己這邊也有海面的反射光作為輔助。
  此時芙蘭崔希可判定雙方立場五五波,展開魔法術式想對準位於上空的雪人,可是──
  「妳猜錯啦。」
  聲音從前方傳來。
  芙蘭崔希可先是愣了一會兒,接著轉頭一看,發現雪人竟站在前方海面上。
  多麼驚人的加速力啊!自己明明在躲過那一記太刀斬擊後馬上俯衝下來,卻仍被他搶先一步。
  而實現驚人加速能力的他,已經蹲低重心並將太刀架於腰間──擺出一副待兩人擦身而過,就要將《Schwertleite》一刀兩斷的姿勢。
  能判斷的時間只有一剎那。
  「你──!」
  芙蘭崔希可馬上放棄原本展開的魔法術式,也讓飛行套裝不再持續緊縮。她將手上的長劍插入海面充當煞車,身體蜷曲,眼前的世界頓時一陣天旋地轉。最後她遵從慣性定律,用力伸展四肢跳起來──
  「──看招!」
  朝雪人使出一記飛踢。
  感覺踢中了,但是──
  「妳不要忘了張開防護盾喔。」
  拿著太刀的左手手腕上捲著層層鎖鏈,雪人就是以這些鎖鏈承受芙蘭崔希可來勢洶洶的飛踢。他有點無法負荷而節節往後方滑去,但仍說出了這句話。
  只見雪人將芙蘭崔希可飛踢產生的力道往上一撥──
  這讓芙蘭崔希可整個人變成倒立的姿勢。攻擊不但被擋下,身體又失去平衡,使得她完全處於無防備的狀態。
  但是,現在兩人的距離太近了,近到無論想用太刀劈斬或是用手腳直接攻擊都沒辦法。
  照理說應當是如此──
  可是芙蘭崔希可的本能仍對眼前的危機發出警告。眼見已來不及施展防護盾,她用翅膀包覆身體進行防禦,並將《Schwertleite》的推進力全都集中至前方,準備利用反作用力後退拉開距離。
  此時雪人做出的動作,就只是用右拳輕輕碰觸她翅膀的表面。
  下一秒──芙蘭崔希可竟被打飛了。

  †

  眼前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讓觀眾席上的觀眾個個目瞪口呆。
  不一會兒,四處響起零星的躁動。
  「剛才那是魔法嗎?」
  「不對吧?根本沒看到任何術式啊……」
  「難道是靈殼的特殊能力?」
  「我知道了,剛才雪人的身體不是晃了一下嗎?」
  「然後就碰砰!轟轟!」
  在場沒有人能討論出個所以然。
  只知道這一下似乎不是魔法造成的結果。
  他們看到的只有雪人全身晃了一下,然後芙蘭崔希可就以驚人的速度被打飛出去。接著雪人似乎為了消除這次攻擊的反作用力,在身後釋放出足以激起高高水柱的大量魔力。

  †

  「……果然應該先造出立足地站穩腳步嗎?」
  雪人恐怕做出了誰都無法猜到的絕技,但他還是一臉不太滿意地伸出右手開開合合並喃喃自語。
  現在這招不是魔法,只是體術。
  近身格鬥術「衝勁」──在極近身狀態時完全不需揮動手臂,而是用拳頭一碰施加衝擊,是零距離戰鬥時的王牌。
  至於在身後釋放出足以激起高高水柱的魔力,是為了減低招式帶來的後勁,讓身體不要因為後退而降低了威力。
  但是,即使雪人展現出如此驚人的技巧,對他來說這次的攻擊還算不上完美。
  因為他只用了上半身,而沒有用到下半身的力量。
  「這下妳會怎麼出招呢?芙蘭。」
  所以他相信對手絕不會敗在這種半調子的攻擊之下。
  雪人小聲說道,因為這一點他非常確信。

  即使處於倒立狀態被高速打飛,一頭長髮如掃帚掠過海面,芙蘭崔希可仍勉強維持住意識。
  急速旋轉讓她全身血液都往被打飛的方向集中,引起了紅視現象。
  不過她仍保有意識。芙蘭崔希可不將時間浪費在思考自己是被何種招數打飛,而是選擇冷靜分析現況。
  ──獲勝的機會來了。
  《Schwertleite》的最快速度高於《毀翼之鴉》。
  但是剛才雙方處於短兵相接的距離,以至於無法發揮這個優勢。
  原因是《毀翼之鴉》的瞬間爆發力,使得《Schwertleite》無法順利加速拉開距離。
  戰鬥開始到現在,雪人就是靠著這一點,逼得芙蘭崔希可不得不放棄這個優勢。
  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剛才原本全力往面對雪人的反方向施力充當煞車,卻遭到他以強烈攻擊一推。
  這反而讓《Schwertleite》所需的加速距離縮短,並在短時間內提升至最快的速度。
  以結論來說──雪人這次將無法追上她。
  「你剛才說『小意思』對吧──」
  芙蘭崔希可微微低語,然後保持倒立做了最小程度的姿勢調整。
  她打算將所有機會都賭在接下來這一擊上。
  術式展開,和一開始那一擊相同的三層圓圈狀術式,但是圓圈比剛才更大。
  並非這樣就結束了,因為這種程度的術式只會重蹈第一次攻擊的覆轍罷了。
  必須使出比賽規定允許範圍內的最大火力──
  「這次怎麼樣!?」
  在三層術式的周圍又出現了四個圓環術式。
  芙蘭崔希可用翅膀的前端,分別碰觸這些用來輔助的圓環術式來啟動它們。
  最後她用長劍貫穿散發光芒的主要大圓環術式中心──
  以此發動這個規模大到需要雙層啟動術式的魔法。
  光是餘波就足以將海峽一分為二的強烈熱光──烈光之劍。
  這就是《Schwertleite》,芙蘭崔希可的大絕招。即使受比賽規則所限,其威力要破壞《毀翼之鴉》仍綽綽有餘。

  「這才對嘛,我最喜歡這種局面啦!」
  看到眼前展開的巨大術式,雪人竟露出毫無畏懼的笑容。
  接下來只要發揮她靈殼魔法的高魔力容量這個優點,持續從遠距離發動攻擊,應該就勝券在握了。
  不過看到芙蘭崔希可不打算發動任何牽制攻擊,直接想利用龐大魔力一舉拿下勝利,雪人認為她完全搞錯了這個天賜良機的使用方法。
  這就跟得意的快速直球被打到之後開始賭氣,不管戰略而堅持以速球決勝負的投手一樣。
  講白一點,這只是一種愚蠢至極的舉動。
  看到這種投手,打者會做出什麼反應呢?
  這種用盡全力的投球,恐怕投不出第二發了。
  根本沒必要正面對決,直接忽略它才是上上之策──畢竟對方老實到乖乖展開術式告訴雪人她要發動魔法,以《毀翼之鴉》的機動性應該能簡單閃過才是。
  但是,若問雪人是否會這樣做──
  (這種軟腳蝦的選擇本大爺才不幹!)
  對方可是賭上尊嚴,將自己現在能使出的全力毫無保留地發揮出來,要是無視這個過程,即便獲得勝利也一點意義都沒有。
  「要上啦,《鴉》!」
  雪人以樂在其中的語氣對自己的靈殼說了這句話,然後先是緊閉翅膀再讓它打開。
  這個舉動使與第一次攻擊密度完全不同的帶狀術式再度出現。
  漆黑的術式多到幾乎沒有任何空隙,彷彿就像只有雪人身邊突然變成了夜晚。
  他將刀刃朝上把太刀收進刀鞘,並擺出左手拿鞘,右手握刀柄的架勢。
  拔刀術的姿勢──但是這麼做的目的,其實是為了不讓匯集在刀身的魔力散發出去。
  等到芙蘭崔希可發動裂光之劍的同時──
  拔刀!
  刀鋒劃過的地方呈現出漆黑的軌跡,雪人以揮出的這一刀充當詠唱發動魔法。
  只見一道道宛若拂曉的陽光,照射在刀刃上發出光芒。
  「絕技──」

  兩者相交只在電光石火之間。

  被揚起的水蒸氣弄得一片霧濛濛的視野中,有個聲音從對面傳來。
  「──正宗之斷魔。」
  完全被他擺了一道。
  芙蘭崔希可以瞬間變得豁然開朗的心情看著手上的長劍。
  長劍雖然完好如初……但它貫穿的圓圈術式卻被一分為二。
  (正宗之斷魔是嗎……)
  自己看到的只有一道急奔而過的劍刃衝擊波。
  那道衝擊波不僅將裂光之劍及其術式連根斬斷,就連《Schwertleite》都被破壞了。雖然身體也吃了這記攻擊……卻連一點傷痕都沒有。
  也就是說,那是那把用來破壞魔法的魔法太刀,所能使出的最強攻擊嗎?
  真是的──
  「真有你的,竟然用出這種遠距離的斬擊……」
  芙蘭崔希可長長嘆了一口氣。
  雖然現在是靠著慣性定律持續飛行,不過畢竟《Schwertleite》也被砍到了。
  自己馬上就會失去飄浮飛行的能力墜落海面吧?
  但是還不到那個時候,芙蘭崔希可的意識已經開始漸漸模糊起來。
  由於消耗了極大量的魔力,使得現在有股難以抗拒的睡意襲向她。
  不知道裁判會判她被擊墜,還是魔力耗盡呢?
  一邊壞心地想著這種情況,芙蘭崔希可決定順從這股睡意。

  雪人追上以慣性持續飛行在空中的芙蘭崔希可,調整速度與她並行後伸出右手撐在她的腰後。
  然後以這隻右手作為軸心,將她仍處於倒立狀態的身體翻了過來,最後以摟進懷中的姿勢接住了芙蘭崔希可。
  「妳還好意思說呢,妳那招可是持續性宛如利劍的砲擊耶。」
  雪人輕輕嘆了一口氣後,小聲的自言自語。
  如果不是從正面接招的話,恐怕沒辦法用正宗之斷魔輕易破壞她的攻擊。
  若她改用橫掃的方式,又或者沒有火力限制的話,恐怕結果就不會是如此了。
  不過無論如何──
  「這場勝利我就先收下啦,芙蘭崔希可•鮑曼──下次真想和妳在沒有任何限制的局面下較勁啊。」
  雪人朝應該正在上方觀戰的風夕揮了揮手後,開始踏上歸途。

  †

  ──遠方響起的烏鴉叫聲讓芙蘭崔希可醒了過來。
  緩緩睜開雙眼。
  看見的不是天空,而是被夕陽染成一片橘紅色的天花板。
  感覺到的不是風,而是棉被的觸感。
  這讓她切身體會自己輸了比賽,於是抱著遷怒的心情,對在遠方飛舞的烏鴉小聲說道。
  「……太陽都下山了,怎麼還不快點回去啊。」
  「太過分了吧,好歹我可是有稍微擔心妳耶──給我好好躺著,妳大概消耗了不少體力吧?」
  身旁的烏鴉回答了她,還是以一種有點鬧彆扭的聲音。
  大概是腦袋還昏昏沉沉的吧?稍微受到驚嚇的芙蘭崔希可,好一會兒才終於回過神來理解現況。
  「你在啊?……還有,你那一副『這個心口不一的頑皮鬼終於老實一點了』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芙蘭崔希可一邊說一邊轉過頭去,終於看到聲音的主人出現在眼前。
  雪人正坐在床邊的圓凳上。
  身上的服裝已從飛行套裝換成制服,想想也是,因為比賽是上午舉行的,到現在已過了一段時間。
  「……妳那種譬喻又是怎麼回事啊?」
  「我只是盡可能想表現得準確一點。」
  看到雪人皺著一張臉,芙蘭崔希可先是微微笑了一下,隨後又維持這個樣子嘆了口氣。
  「……我根本沒想過會輸給身為〈來訪者〉的你啊。」
  〈來訪者〉──指的是像雪人一樣,透過天上的大洞來到這裡的異世界人。
  一般來說,〈來訪者〉無法使用魔法。雖然他們帶來了包含一些戰術在內的新技術,不過幾乎沒看過這些從異世界來的人使用魔法。即使有例外,其魔法水平也遠遠不及這個世界,特別是關於飛行技術這方面。
  雖然魔法只要透過學習就能使用,但〈來訪者〉再怎麼樣也比不上原本就居住於這個世界,從懂事開始就學習魔法的人們。
  可是,雪人不一樣。
  從他轉入這個學院時,他就已經會使用靈殼魔法。
  活化體內的靈要素,使施法者的身體能力獲得強化,是一種被稱為魔法師奧義的魔法體系──靈殼魔法。
  靈殼魔法顯現的型態並非只限於翅膀,而是會受本人的遺傳因子、興趣及性格等各式各樣的要素影響,顯現出不盡相同的型態。
  不過,靈殼魔法畢竟屬於一種奧義,即便是這個世界的人,也不是三兩下就能輕易學會。
  儘管如此,身為〈來訪者〉的雪人竟然發動了擁有詭異形狀的靈殼魔法《毀翼之鴉》。
  雖然一開始辦不到,不過他馬上就學會飛行技巧,甚至開始為了滿足求知慾東碰西摸,最後還真的全被他學了起來。
  現在終於連芙蘭崔希可這名學院內數一數二的高手都被他打敗了。
  「真是的……還真是一帆風順的成長故事啊。」
  「會嗎?要論總修行年數的話,我認為自己和妳應該不相上下喔。」
  眼前這名〈來訪者〉以一臉訝異的表情說道。
  看到雪人的反應,芙蘭崔希可以一副不可置信的態度小聲自言自語起來。
  「……明明你連飛都不好好飛,只顧著攻擊……」
  「抱歉,因為以我原本待的那個世界來看,人類會飛這件事本身就很詭異。」
  「是嗎?真是個奇怪的世界呢。」
  這次換芙蘭崔希可露出一臉訝異的表情。
  難道他那個世界的人類想在浮島間移動時,無論距離多近都得乖乖坐飛行船才行嗎?
  不管怎麼樣,總之現在──
  「這次是你贏了,恭喜你順利進入院外調查團。」
  「啊……嗯,這件事啊……」
  明明自己是發自內心恭喜他的,他卻露出一臉不是很高興的表情。
  只見他靈活地在圓凳上盤坐,然後有點尷尬地用右手搔了搔頭。
  「怎麼?看你那個反應──果然是平時的品行不良,讓你這次沒有入選嗎?」
  「妳說『果然』是怎樣啦!淨會說些風涼話……」
  雪人像是鬧彆扭似地望向天花板好一會兒,然後才將視線轉回芙蘭崔希可身上。
  「我說啊……策劃這次選拔賽的人是團長──克蘿對吧?」
  「是啊,所以呢?」
  芙蘭崔希可知道這個名字──應該說,真要問起來的話,整個學院應該沒有不知道這個名字的學生才對。
  克蘿,雖然有可能不是本名,不過至少這個名字被登記在學生名冊中,而自稱這個名字的少女,也毫無疑問的是全學院最強的學生。不使用靈殼魔法就能打敗眾多靈殼魔法使用者,她就是這麼一名強悍到不可理喻的魔法師。
  「那位團長大人說,希望能以最少的人數前往調查……學院方面也接受了她的提議。」
  「然後你就被刷掉了,對吧?」
  「……看來妳的性格出乎意料的陰險啊……」
  聽到芙蘭崔希可似乎還因為戰敗記恨而不斷出言挖苦,雪人不禁呻吟。
  隨後,他短短吐了口氣轉換心情接著說道。
  「於是乎,她打算找些能在多方面發揮長才的人重新編成調查團。」
  「……那麼,我們剛才進行的那場戰鬥意義何在啊?」
  芙蘭崔希可總算明白雪人苦著一張臉的原因。
  也就是說……
  「團長的決定讓你有可能進不了調查團,對吧?」
  「妳不要一直說一些觸霉頭的話好嗎?算了,不跟妳辯了,這樣下去沒完沒了。」
  「……真可惜。」
  因為雪人會一一做出反應,所以才有挖苦的價值。話是這麼說,但這樣一搭一唱的確無法好好說正事,於是芙蘭崔希可要雪人趕快說下去。
  「然後呢?」
  「據她所說,那場戰鬥的目的似乎是為了讓沒選上的人心服,畢竟能以這種水準戰鬥的人實在不是很多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
  「芙蘭崔希可•鮑曼,恭喜妳也順利進入院外調查團──就是這麼一回事啦。」
  芙蘭崔希可花了一點時間才理解雪人所說的意思。
  「啊,當然也包括我在內喔,因為我也被正式選為調查團成員了。」
  當雪人想要填補她愣住的空檔,隨口說出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後──
  「──妳辦到啦!芙蘭崔希可!」
  眼見她高聲歡呼,踢開棉被彈起身來。
  但是中途她眼前的世界就扭曲了起來,甚至無法維持平衡。
  並不是感動落淚造成的。
  而是明明不久前才消耗了大量的魔力,卻做出這種劇烈的動作。
  身體失去平衡讓她慌忙地想抓住附近的東西支撐──於是情況演變成芙蘭崔希可正面抱住預料到她這種下場,早一步起身想扶住她的雪人。
  「謝……謝了──哎呀?」
  這情形讓芙蘭崔希可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在她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並出言道謝的同時,突然發現到一件事。
  雖然知道雪人有在鍛鍊身體,不過現在這個觸感未免太過僵硬,簡直就像緊張到繃緊全身一樣。
  「……你還真純情啊。」
  從雪人比賽前一直不敢將視線看向自己這點,芙蘭崔希可心想看來他似乎對異性毫無抵抗力。
  儘管如此,和那些動不動就來搭訕裝熟的傢伙相比,雪人實在好太多了……
  「嘎、嘎啊啊……」
  「再怎麼說,做出這種反應也太失禮了吧?瞧你都滴汗了……」
  話講到此,芙蘭崔希可終於發現雪人的樣子有點不太對勁。
  這看起來根本不是什麼抵抗力不抵抗力的問題,而是一種排斥反應。
  芙蘭崔希可與雪人拉開距離,看著他的臉出聲呼喊。
  「……雪人?」
  「妳這個……大笨蛋!」
  他臉上流下看來不是出自於感動的淚水,甚至還出聲慘叫。
  雪人大大喘幾口氣後,全身才總算放鬆下來。
  「剛才的戰鬥讓我的左肩都快斷了,妳竟然還給我這樣用力一抱……」
  「咦、咦?可是你……」
  要說剛才有能對他左肩造成負荷的動作,大概只有中盤時擋下芙蘭崔希可那記飛踢的時候。
  但他擋下飛踢之後也很正常地繼續使用左手,沒看到他有做出任何護住左肩的動作。
  「我是用鎖鏈硬讓它能動啦!啊……痛死我了……」
  鎖鏈也是他靈殼的一部分,因此的確能自由操縱。在剛才的戰鬥中,他都將鎖鏈纏在左手上,那麼就算整隻左手的骨頭或肌腱斷裂,雪人還是能讓它動。
  「雪人,你……」
  既然能勉強讓左手動,當然也能用來固定左手,讓它不要再繼續動下去。
  可是雪人卻沒有那樣做,他選擇了不會影響戰鬥進行的方法。
  這已經不是一個參加比賽的學生會做出來的事,而是面臨實戰的戰士會做出的行為……
  「……真是不敢相信,你傻了不成?」
  「妳有時候說話的口氣還真庸俗耶……」
  聽到芙蘭崔希可對自己的評價,雪人無奈地回了這句話,然後嘆了口氣。
  「不管怎樣,兩個禮拜後出發,妳記得要做好準備啊。」
  「你才是吧,要是到頭來因為肩膀的傷勢導致你無法參加,我可不饒你啊。」
  芙蘭崔希可回嘴的同時,臉上也露出笑容。
  宛如向日葵般鮮豔──和偶爾脫口而出的話語相同,那是從她外表無法想像的燦爛笑容。
  總結來說,就是一個符合她年紀,毫無虛偽、充滿魅力的笑容。

  †

  ──時值夜晚。
  雪人躺在宿舍屋頂上看著月亮。
  月亮沒有兩個,也沒有缺了一個大洞。
  平凡無奇的月亮──除了一點,那就是它非常巨大,看起來比起原本待的那個世界還要大上好幾倍。
  話是這麼說,不過自己早就不記得以前看過的月亮有多大,只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的月亮時,的確感受到好幾倍的感動。
  「『真是不敢相信』嗎?還真是一口氣戳到我痛處了呢……」
  雪人保持抬頭看月亮的姿勢,回想起芙蘭崔希可對他說的話,不禁露出苦笑。
  心想,她說得確實沒錯。
  「東方除魔機構第三名,妖刀駕馭者……」
  或許再也派不上用場了吧?雪人說出這些過去屬於自己的地位及名聲。
  以斬妖除魔為生的退魔師──正因為這種生活方式,讓自己即使只是比賽,只要扯到戰鬥,而且還是相當令人提得起勁的戰鬥的話,就會無意識地做出讓旁觀者瞠目結舌的危險舉動。
  他能在一轉入學院就會使用靈殼魔法,原因也在這裡。
  因為雪人原本是一名退魔師,早在掉進這個世界以前就學會了這種法術。
  當然,即使內容相同,名稱卻不一樣,是叫做「祖靈魔法」。
  使用目的也不一樣,那是為了殺戮及毀滅而生,一種血淋淋的技術。
  不只是魔法,劍術、體術等戰鬥技術都是如此。
  只要能用來消滅或殺死敵人,無論什麼技術都毫不猶豫地借來用。
  例如上午對芙蘭崔希可使用的那招「衝勁」,乃是屬於中國武術中「發勁」的技巧。其中有那種先用拳頭擊中敵人再從拳頭發出衝擊,稱為「短勁」的技巧,也有類似日本古代武術,一種打擊鎧甲表面就能對敵人肉體施加衝擊的「隔山打牛」。
  不過由於當時身體沒有站穩,因此最後那道衝擊打到了芙蘭崔希可的翅膀表面上……
  相較之下,芙蘭崔希可學到的,以及這所學院傳授的,是一種類似體育競技的技巧。雖然加上魔法這種強大的力量,使得這種技巧看似具有武力的要素,不過學院教授的課程卻消去了那部分的色彩。
  「不過,能和我打得不相上下的芙蘭也很不正常就是了……」
  或許是因為她出身武道世家吧,又或者是自己單純將這種比賽視為一種體育競技而沒有真的使出全力。
  不管是什麼理由都不要緊。
  重要的是不用打打殺殺,而是以運動競技的形式互相較勁,再加上出現了一位能與自己匹敵的好對手。
  這讓雪人相當樂在其中。
  雪人覺得能以輕鬆的態度學習魔法,並用它與他人較勁這種體驗相當新鮮有趣。
  無論是學習新知識或是鍛鍊技巧,不需要為了這些事感到內疚讓他的內心獲得了救贖,也讓他能毫無牽掛地專心集中在上頭。
  所以雪人認為,由於自己過去身為一名退魔師,每次戰鬥都得拼死拼活,可是今早竟因此露出壓抑傷勢也要求勝的一面,感覺有點算是「犯規」的心情。
  (我想太多了嗎……)
  再放鬆一點也沒關係吧,肯定是的。
  而且,不管之前怎麼樣──
  「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兩年啊,真不知算快還是慢啊……」
  進入現在這間學院就讀是在一年前,而他掉進這個世界則是兩年前的事。
  事前並沒有任何徵兆,真的是非常突然,眼前的景色簡直就像底片前後放錯張一樣完全變了樣子。
  「那時真的嚇到我了呢……」
  周圍平凡的街景瞬間變成廢墟。
  這當然讓雪人相當震驚。
  接下來,雪人在那裡遇見了她。
  在強風吹拂的落日夕陽下,雙眼直直盯著他看的少女──風夕。
  不只沒有家世背景,她當時什麼都沒有。雖然她會使用靈殼魔法,懂得這個世界的語言,也具有基本常識,但她的過去卻是一片空白。
  就連「風夕」這個名字,也是雪人基於在「刮著強風的夕陽時分」遇見她而取的。
  當兩人想辦法互相溝通之後──訂下了一個約定。
  他承諾幫她找回過去。
  她答應替他找出回去原本世界的方法。
  當時兩人或許是出於同為天涯淪落人的心情,才會訂下這種約定也不一定。
  現在雪人和風夕都在這個世界獲得了許多東西,因此即使現在取消這個約定也沒關係吧。
  不過現在──
  「總算踏出第一步啦。不對,還沒正式上場,所以只能算是半步嗎?」
  在這個不時從天洞(未開裂境)掉下各式各樣事物的世界,調查這些事物的工作非常重要。這份工作不只需要足以判別物品危險程度的異世界知識,也需要武力以應付魔物出現的情形,運氣不好甚至還有可能遇到龍。
  對以從事這份工作為目標的學生們來說,實習課程就是「院外調查團」。
  而對打算總有一天要環遊世界到處觀察的雪人來說,這份工作及這次的實習相當符合他的需求。
  在這個世界中,調查工作是個值得驕傲的職業,因此不只是以這份工作立下功績而晉升為貴族的鮑曼家的芙蘭崔希可,更有許多人志願進入調查團。不過在這種情形之下……雪人仍通過了測驗。
  這代表他兩年來的努力總算開花結果,雖不算是踏出一步,不過至少前進了半步。
  也讓他總算追上早一步不是由於戰鬥技術,而是因高超魔法技能而被選入調查團的風夕。
  「現在才總算步上軌道了……」
  這一年間幾乎只在學院周遭生活的日子將一口氣有所改變,不是光聽老師們講課或從教科書上學習,而是靠自己的雙眼去觀看一切。
  滿腔期待讓雪人不禁露出笑容。
  就在這個時候──
  「喂,雪人。」
  風夕的臉冷不防地出現在眼前。
  上下顛倒,整張臉幾乎快要貼上來的極近距離,還有一成不變的微微細語聲。
  她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為什麼笑得這麼賊?是想起剛才抱了那個女人的觸感然後暗自回味嗎?你這個變態!」
  「…………」
  「畢竟你也到了這個年紀,我就不跟你計較這件事了,可是你今天沒打算做訓練嗎?」
  「嗚哇……」
  「你這是什麼反應?」
  風夕滑行拉開距離,一臉訝異地站在空中。
  她也會使用靈殼魔法,先不提進行高速移動時的情形,若只是浮在空中的話,就算不需啟動靈殼魔法也能輕易辦到。
  所以她浮在空中並不是什麼大事,重點是──
  「妳別突然蹦出來好嗎?心臟差點被妳嚇到停掉耶……」
  由於風夕剛好在雪人思考有關她的事情時出現,讓他著實嚇了一跳。就算不是剛好在這個時間點,突然有個人從上方把臉貼過來,一般來說都會嚇到吧。
  「這就是你剛才做出像呆子一樣反應的原因嗎?真是個怪傢伙。」
  「我只是反應慢了一拍而已啦,都怪妳像連珠砲一樣說些有的沒的。」
  看到風夕一臉不解地歪著頭,雪人嘆了口氣。
  明明都忘記過去的事了,她怎麼還能露出這種態度啊?
  雖然默默在心中抱怨,不過其實雪人也無法想像與現在性格完全不同的風夕。
  「所以妳是來問我訓練的事?我不是說過今天不去了嗎?因為我早料到和芙蘭戰鬥完會累到動彈不得啊。還有,妳不要在那裡說一些旁人聽來會誤會,然後敗壞我名聲的話行不行?」
  「管那麼多做什麼,反正根本沒人聽到啊。」
  「有一句話叫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嗎……」
  「我才不相信那種歪理。」
  風夕瞬間就將雪人的話視如敝屣,並著地在躺著的雪人身旁坐了下來。
  雖然她口中喊著訓練還是其他理由,其實這等同於她的打招呼。風夕毫無猶豫地對雪人開口說道。
  「你贏了呢,雪人。」
  「遵守約定是我的信條,至少我有想盡力完成它。」
  「你這句話的後半段沒有誠意,一點都沒有。」
  風夕先是有點生氣地細聲抱怨,隨後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緩和。
  「不過你有好好遵守和我的約定了,所以稍微給你一點獎勵吧。」
  她似乎是想說「讓你躺大腿吧」而伸出雙腿,並拍了幾下示意雪人躺上去。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要跪坐嗎?」
  「跪坐?那是什麼玩意?」
  聽起來只是個小問題,但是她似乎真的完全不知道。
  看到風夕一臉訝異的樣子,雪人才想起自己似乎沒在這個世界看過其他人跪坐的樣子。
  難道不是她不知道,而是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存在「跪坐」這種坐法嗎?
  「……太令我失望了……」
  對雪人來說,能躺在別人的大腿上一直是他的夢想之一。
  不過這只侷限於對方跪坐的情形,而不是像現在風夕這樣雙腿伸直。至少對雪人來說,只要不是坐在類似長椅的地方,躺在異性大腿上就只有跪坐這個選項而已。
  看到雪人因為其中的落差而嘆氣,風夕一臉不高興地說:
  「……難道你這傢伙是想說我大腿肉不夠多又都是肌肉,所以躺起來也不舒服這種沒禮貌的話嗎?」
  她似乎誤解了雪人嘆氣的原因,鬧起彆扭的風夕讓他不禁揚起微笑。
  「妳真的凈做些可愛的反應耶……」
  「……想被捏鼻子還是捏耳朵起來,你自己選一個吧。」
  雖然她這麼問,可是看來一點都沒有等待回答的打算。
  雪人打了個滾閃過風夕捏過來的手,接著順勢站起身後又盤腿坐下。
  「……喂。」
  他抓住風夕伸出來的手一拉,讓她倒在自己的大腿上。
  「看來與其被照顧,我比較喜歡照顧別人呢。」
  此時雪人搶先阻止了瞇起眼想做出反應的風夕。
  「妳不是要給我獎勵嗎?那麼就乖乖向我撒嬌吧。」
  「莫名其妙……一般來說立場應該反過來才對吧?」
  雖然她露出不太滿意的表情,但也只有這樣。
  風夕稍微調整了頭部躺下的位置後,放鬆身體向上看著雪人。
  「又沒對其他人造成困擾,別在意那種小事啦。」
  雪人對看向自己的鮮紅雙眸回以微笑,並摸了摸她的頭。
  「……花了兩年只走到這一步,抱歉讓妳久等啦。」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根本不需要花這麼長的時間,恐怕老早就開始追尋自己的過去了吧?
  但是雪人畢竟是〈來訪者〉,必須從頭大量學習關於這個世界的事,像是語言這類基本中的基本。
  「你才是別在意這種小事呢。是我自己高興等你,我也很享受現在的生活。而且真要說的話,我也還沒找到任何能讓你回去原本世界的線索。」
  風夕伸手輕輕捏了雪人的臉頰一下,彷彿是要他別說這種無聊的話。
  「我的心情和你一樣,雪人。這樣說下去會沒完沒了。」
  「嗯,妳說得對。」
  雪人微微點頭後抬頭看向月亮。
  雖然沒有明言,不過雪人是知道的。
  風夕根本不在意自己忘了以前的記憶。
  然後同樣的,相信不只有自己知道,她一定也知道才對。
  那就是雪人對於能不能回去原本的世界也毫不在意。
  即使這樣,兩人仍被過去的約定束縛,這讓雪人浮現了帶有自嘲意義的笑容。
  對這些再明顯不過的事實視而不見,卻執著於過去那些無關緊要的約定,從旁人的眼光來看,兩人之間的關係想必相當扭曲怪異吧?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雪人現在的想法,風夕再度一臉不高興地瞇起眼來。
  「雪人。」
  「嗯?」
  「你這傢伙又在想一些有的沒的對吧?看你嘴巴都僵住了。」
  她將還捏著雪人臉頰的手指放開,隨後不停地戳了起來。
  看到她以這種小孩子的方法表達不滿,雪人無奈地笑了。
  ──看來我的確想太多了呢。

  †

  三天後,學院會議室內──
  「我叫風夕。」
  「我是芙蘭崔希可•鮑曼。」
  到兩人互道姓名這個步驟還算說得過去。
  但是不知為何,她們兩人竟開始大眼瞪小眼,讓一旁的雪人輕輕嘆了一口氣。
  現在房間裡除了她們兩人和自己以外沒有其他人。
  (該不會其他人早就算準了事情會變成這樣,所以才故意遲到吧……?)
  因為早就過了集合時間,也難怪雪人會做出這種無憑無據的懷疑。
  「雪人。」
  「雪人。」
  「啊……好啦好啦。」
  聽到左右兩側同時傳來呼喊自己的聲音,雪人只能選擇投降。
  在場的只有三人,而雪人兩邊都認識,既然她們兩人不打算進一步動作,只好由自己當中間介紹人了。
  他放下原本抱在胸前的雙臂,以右手指向芙蘭崔希可。
  「這位是芙蘭崔希可•鮑曼,二年級生。雖然是個如假包換的貴族千金……卻很不像呢,連我最近都開始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貴族千金。」
  「……你這個介紹是怎麼一回事?」
  「說妳平易近人,就算幫妳做這種開玩笑的自我介紹也沒關係的意思。」
  雪人默默在心中對一臉不滿的芙蘭崔希可吐了吐舌頭,回答她這個問題。
  接著他流暢地將手換邊指向風夕。
  「她叫風夕,沒有家族背景,和我們同樣是二年級生,就這樣啦。」
  「……你這個介紹太隨便了吧?」
  「反正妳又沒什麼好提的,真要補充的話,頂多就是妳會靈殼魔法這一點吧?」
  如果再深入下去,可能會牽扯到為什麼她沒有家族背景或是一些其他地方……而那些都不是該由雪人口中說出來的事情。
  芙蘭崔希可似乎也決定不去碰觸這一部分,不過她還是留有疑問,歪著頭對雪人問了另一個問題。
  「雪人,她也是〈來訪者〉嗎?」
  「嗯?……啊,是因為名字嗎?這是……」
  「是雪人幫我取的喔。」
  雖然聲音是一如往常的微微細語,但是語氣卻比平時來得尖銳。
  風夕驕傲地挺起胸膛,把雪人說到一半的話搶了過去。
  然後用一種珍惜的語氣重覆剛才那句話。
  「沒錯,是雪人幫我取的喔,這個名字。」
  「我聽……不太懂耶……」
  芙蘭崔希可看起來滿頭混亂,先是看向風夕,接著看向雪人。
  無論橫看豎看,兩人看起來都不像是父女。
  「……這不是本名對吧?是某種綽號之類的嗎?」
  「是本名啦,沒有人自我介紹會只提綽號的吧?不過也不能怪妳會這樣想……」
  雪人支支吾吾地回答後,輕輕嘆了口氣。
  風夕使用的魔法及靈殼都出自於這個世界的體系,兩人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她也是說這個世界的語言。
  所以風夕大概是這個世界的人沒錯,就算她失去記憶,這一點仍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若從這種觀點來看,「風夕」這個名字或許算不上是本名,頂多是找回過去記憶前使用的假名也不一定。
  雪人聳肩舒緩不知何時變得憂鬱的心情,然後接著說下去。
  「別想太多啦,因為就連我也不太清楚啊,只要知道這傢伙叫做風夕就夠了吧?」
  像這種私人情報,明明不是本人卻出口解釋實在有失禮節,不過比起這一點,其實雪人比較像是嫌麻煩才趕緊含糊帶過。
  「是這樣說沒錯啦……不過明明不是貴族卻隱姓埋名,實在相當稀奇呢……」
  芙蘭崔希可似乎還有一點誤會,不過總算聽進雪人的意見了。
  「……嗯?」
  聽到她這句話,雪人發現一件事而歪頭問道。
  「妳說隱姓埋名是什麼意思?」
  貴族的名字總是會比一般人來得長──一直有這種刻板印象的雪人仔細一想,發現她的全名「芙蘭崔希可•鮑曼」的確有種比較短的感覺。
  不過由於他們兩人原就身處不同世界,因此最後他擅自下了「這個世界的貴族名字大概都是那樣吧」的結論……
  「這是防範詛咒的迷信喔,只要不被別人知道全名就不會遭到詛咒,譬如我現在的名字也隱藏了其中一部分。」
  「沒想到我能在這個世界聽到『迷信』這兩個字啊……」
  本來雪人以為在這個魔法隨處可見的世界中應該不會有什麼迷信,看來又是他搞錯了。
  不過所謂的「迷信」,也有將錯誤的事當成正確的去相信的含意,因此就算這個世界有迷信存在,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這樣一說,妳的全名叫什麼啊?」
  既然會因為怕被詛咒而隱藏姓名的一部分,代表這世界的貴族或許會取一些長到令人無法記住的名字也不一定。
  雪人純粹是出於好奇心才問這個問題,但在芙蘭崔希可的耳裡聽來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你、你想、想知道嗎?」
  「波」的一聲。
  她的臉頰似乎真的發出了這個聲音,變得滿臉通紅。
  「……是會讓人害羞到這種地步的名字嗎?」
  雖不是這個世界的迷信,但傳說用含有強烈性象徵的文字或符號,可以躲避魔女的邪眼。理由在於這樣做會讓魔女感到害羞,移開她帶有邪惡的視線,可以讓人逃過一劫。
  基於這種原因,芙蘭崔希可的全名中可能含有這種令她害羞的文字。
  「喂!雪人……你這傢伙是笨蛋嗎?還是傻子啊?」
  看來猜錯了。
  風夕以一臉鄙視的表情說出正解。
  「若一個人願意將隱藏的名字告訴你,代表他完全信任你。而對方是異性的情形,這樣問等同於求婚喔。」
  「啊……也就是說……我剛才……!?」
  看來雪人似乎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向芙蘭崔希可求了婚。
  理解到這個事實之後,他害羞到自己都能清楚感覺臉頰發燙,完全慌了手腳並開始胡言亂語。
  「是、是說還沒看到克蘿出現呢,那傢伙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啊?」
  雪人像是逃避似地趕緊轉換話題。
  「這次集會的召集人是她吧?身為團長人卻不在現場是怎麼回事啊?」
  「啊,她人──」
  風夕似乎心裡有底,又或者是單純想幫忙,在她開口說話說到一半時──
  似乎是算準了時機,此時有一個人大剌剌地走進會議室,並開口打斷風夕的話。
  「就在這裡,雖然稍微遲到了一下。」
  聲調毫無感情也沒有抑揚頓挫。
  克蘿隨手將門關上,並繼續以這種聲音說道。
  「我就是團長,克蘿。」
  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見克蘿在制服外側穿了一件雪人那個世界的海賊風夾克,頭上也戴著類似的帽子。
  「海賊旗(JollyRoger)……繼武藏之後是這個啊……」
  雖然這裡是個充滿空中浮島的世界,不過既有大海也有船隻,那麼想當然,雪人也曾翻譯過關於海賊的作品。
  「克蘿小姐原本是這種性格的人嗎……?」
  「我知道妳心裡原本是怎麼想的,不過她就是這樣的人。」
  看來自己翻譯的作品,在出乎意料的場合派上用場了。
  早已忘記剛才的求婚騷動,被臉上露出一副驚訝表情的芙蘭崔希可這麼一問,雪人趕緊把握這個機會回答她。
  克蘿既被喻為學院最強的破天荒魔法師,想必有許多關於她的奇怪傳聞,其中幾個雪人也略有耳聞。
  舉凡鐵假面、冷血魔女、死亡面具、古代人創造的人型魔法兵器、看到她笑容的人三天後必死無疑等五花八門的謠言。
  即使這些謠言不一定完全正確──其實就算是與她相處時間比較久的雪人,也不曾看見她臉上露出任何表情──不過大部分都是對於「超人」的偏見及忌妒罷了。
  「她就是一個隨心所欲的傢伙,我給妳一個忠告吧,不管妳聽到了什麼謠言,還是盡早將那些通通捨棄比較──」
  「雪人小弟。」
  雖然雪人沒有說很大聲,但這段話似乎還是被聽到了。
  克蘿以毫無感情的視線望向雪人,繼續說下去。
  「──你的主意好像不怎麼受歡迎。」
  不是警告,而是惡質的陷害。
  雪人抬頭看向天花板──
  「別說得像是我教妳這樣做的行不行……」
  「可是你翻譯的書上有寫到『第一印象』最重要。」
  「那不是叫妳穿成這樣搞笑的意思啦。算了,拿來充當自我介紹似乎也很足夠了。」
  此時雪人瞄了芙蘭崔希可一眼,只見她單手扶額緩緩點了點頭。
  克蘿也將視線看向芙蘭崔希可,再次發出她那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
  「我就是團長,克蘿。」
  「剛才聽妳說過了。」
  「因為很重要所以我說了兩次。」
  「這樣啊。」
  「……雪人小弟。」
  克蘿以像是生鏽機器般定格的動作轉頭看雪人。
  「我用團長的權限將這名小姑娘從調查團中除名也沒關係吧?」
  「沒關係妳個頭啦。再說芙蘭根本不懂妳這些話的梗在哪裡啊……」
  現在用那種梗來搞笑也沒人會買單吧。



  雪人頓時感到精疲力盡,將上半身往桌上一趴。
  但是他的肩膀此時又被戳了幾下。
  「雪人。」
  「還有什麼事啦……」
  「剛才這段對話是出自於哪本書?」
  「……妳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克蘿,當成一個聊天話題也好啊……」
  看到芙蘭崔希可的雙眼不知為何開始閃閃發亮,雪人只好無奈地提出建議。
  然而不管怎麼想,雪人心中都只有她會被克蘿灌輸一些奇怪知識的不好預感。
  「克蘿團長啊,怎麼都這個時間了才來我們四個人?」
  「有什麼問題嗎?啊──的確有問題,這稱呼叫起來不好聽,換成『船長』吧。」
  「……雪人,乾脆由你主導會議進行吧?」
  「說實話,我不認為我有能力管得動妳們這些人啊……」
  聽到芙蘭崔希可悄悄說了這句話,雪人只能嘆氣。
  隨後他站起身往桌面一坐。
  「太沒禮貌了,雪人。」
  「在熟人面前裝乖也沒用吧。」
  一口否定瞇起眼露出像貓一般笑容出言挖苦他的風夕後,雪人雙手用力一拍吸引在場其他人注意。
  接著開口問道。
  「首先請問克蘿船長,現在只有我們四人是怎麼回事?妳有好好連絡所有人嗎?」
  雖然不知道學院方面有多器重克蘿,但這次調查團成員的編組全權由她負責,所以成員有哪些人,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人知道。
  「沒什麼連絡不連絡的,在場這些人就是全部了,雪人議事長。」
  看來她似乎喜歡幫人取一些稱號。
  克蘿依照雪人現在扮演的角色給了他一個稱號後,若無其事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成員就這四人──不,其實應該還有一名,但是他現在不方便行動,也沒必要叫他來這裡。」
  「……妳只找四名成員的理由是什麼?」
  怎麼想都太少了。
  就算名為調查實習,內容可不是只有調查而已。
  從學院到調查地點的過程也包含在實習之內,交通工具則是使用學院名下的船。想只靠四個人就讓船動起來,人手根本不夠用。
  「戰鬥方面就不提了,移動用的交通工具也不用擔心,因為我剛才說還有一名成員,其實就是船靈。」
  船靈,是一種能操縱船的人工精靈。船靈相當少見,不過就算看到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不只豪華客船上會使用多隻船靈輔助航行,軍用船也視船靈為必需,倒是一般民間的船上就真的比較罕見了。
  既然有船靈,那就不需要擔心航行途中的問題了,就算沒有其他人手也沒問題。
  戰鬥,雖然是途中盡可能想避免的事故,不過畢竟有句話叫「未雨綢繆」。說穿了,就算途中真的發生戰鬥,光憑克蘿一人就能輕鬆擺平了吧。
  雪人最大的問題在於,名義上好歹算是一次實習,但是不僅人數縮減到這麼少,就連負責監督的老師也沒有,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既然克蘿都說不要緊,代表她應該已經透過一些不知名的手段獲得學院的認可。
  雪人只要知道這些就夠了,他就是如此信任克蘿這名人物。
  「其實說句老實話──我不擅長團體行動,或者可以說是討厭,甚至說憎恨都不為過,四人已經是我能容忍的最大上限了。」
  「因為這個理由就將成員縮減到四人,我還真是不得不佩服妳啊……」
  雪人嘴裡這麼說,但他自己也討厭團體行動,雖然沒有像克蘿一樣恨之入骨。
  因此不論是四人這種少之又少的人數,或是克蘿找的全是熟人他都沒有意見,不如說這才是他求之不得的局面。
  然而,芙蘭崔希可似乎不這麼認為。
  「醫療、飲食和船體維護該怎麼辦呢?」
  「本來實習期間就不會很長,加上預定前往的是一處早就經過調查的地方,因此不必擔心染上怪病或是未知病媒體入侵。至於最該注意的戰鬥外傷,雪人小弟──」
  「什麼事?」
  「我記得你有修治療魔法的課程對吧?」
  被克蘿這樣一問,雪人閉眼回想課程內容一段時間後開口回答。
  「治療魔法的效力只比繃帶包紮好一點,因此要我做出高難度的治療我也沒轍。不過實習原本就規定要是有成員受重傷就要立即中止,那麼拿我來應應急也夠了吧?」
  「也就是說雪人要負責醫療的部分?」
  「這樣就好。」
  風夕和芙蘭崔希可最後點了點頭,她們的言外之意是自己沒有任何醫療能力。
  「再來是飲食,這部分就靠乾糧打發吧,當作求生訓練的一環。」
  「我是不打緊啦,妳們幾個沒問題嗎?特別是芙蘭妳。」
  克蘿是只要能吃什麼都好的類型,而風夕原本住在廢墟之中,雖然這一年來的學院生活可能讓她變得比較挑,不過應該還是能忍耐才是。
  可是芙蘭崔希可不一樣,她好歹也是個貴族千金。
  (她應該對吃這方面會比較正常……吧?)
  雪人懷抱期待的心情看向芙蘭崔希可。
  「我只要有美乃滋就有辦法撐過去喔。」
  這是個會從天上的大洞掉落許多事物的世界,區區美乃滋不足為奇。
  所以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
  (為什麼會有人認為美乃滋可以解決一切啊……)
  難道人類進化的結果其實沒有太大差別,以至於到頭來都會變成這種樣子嗎?
  雪人腦中為了逃避現實而想了一些有的沒的,最後仍是嘆了口氣說道。
  「……如果不嫌單調的話,基本的料理就我來做吧。」
  「那麼料理也由雪人小弟負責。」
  「等等,除了我以外沒人會做飯嗎?」
  「我──」
  「風夕做的稱不上是料理。」
  風夕話都還沒講完就被雪人回絕,讓她不高興地嘟起嘴來。
  可是雪人不管她的反應,繼續說下去。
  「總之類似只在食材上加美乃滋,或是把它們切一切就裝盤都不算數。」
  「…………」
  「那麼料理也由雪人小弟負責。」
  「……真的假的啊……」
  雖然對吃並不是很講究,但雪人仍不禁哀號。
  要他做料理沒問題,但充其量就是些基本而已。
  下次看到有關料理的書一定要優先翻譯。
  雪人默默在心中立下這個堅定的決心,嘆了口氣繼續回到話題上。
  「我差不多可以猜到結果了,船的維護工作要怎麼辦?」
  「技師執照這種高難度的證照,除了你以外也不會有人有吧?」
  「咦?」
  異口同聲,而且雙方都顯得相當訝異似的,風夕與芙蘭崔希可看向克蘿。
  「我沒說謊。」
  「不,要說技師執照的話我也有啊。」
  「我也有喔。」
  「……OK,我懂了。」
  這個學院主要還是以傳授魔法知識為主,沒有類似家政課的課程,代表她們兩個都只會讀書而已。
  雪人心中浮現了一個純粹的疑問。
  「──這樣妳們將來要怎麼過活啊?」
  不是拜託老公煮就是外食,不然就得另外雇一名廚師。
  「我們結婚吧,雪人。」
  「沒有和我結婚的打算嗎,雪人?」
  「……已經可以做結論了,克蘿。」
  雪人以一副疲憊不堪的表情無視兩人的求婚,慵懶地揮了揮手示意要克蘿收尾。
  「的確,討論出這些就夠了吧。」
  她點頭之後用力拍了拍手。
  「舞台在艾達華爾遺跡群,時間為去程一個禮拜,到達後調查兩天,結束後花一天準備回程,共計十七天。以上是學院方面的既定行程,至於靠我們四人加一名船靈完成任務則是我的要求。」
  艾達華爾遺跡群──據說曾經是席捲這個世界的魔王居住的城堡所在地。
  不過那裡卻完全如克蘿所說,是個已經徹底經過調查的地方。
  既不會有任何新發現,應該也不會有任何危險的場所。
  「其實我們此行不會做太多調查,大概就是去那邊然後等時間到回程。不過這個過程就是新人的工作,而且要做的事其實不少──開始進行準備吧。」

  †

  剩下的時間就在匆匆忙忙中過去了。
  決定航路、確保食糧、調度資材及蒐集關於目的地情報等雜七雜八的事情,真要仔細算來沒完沒了。
  他們全部人都是第一次,因此準備起來絕對算不上順利……
  「但是總算勉強完成了呢。」
  雖然臉上顯露出疲憊的神色,不過躺在宿舍屋頂上的雪人卻很滿足地吐了口氣。
  等到天一亮就要上船展開這次實習了。
  今晚大概是能好好休息的最後一晚吧。
  所以──
  「你不進行訓練嗎?」
  「不了。」
  今晚雪人斬釘截鐵地回絕了從正上方倒立問出這個問題的風夕。
  一邊撥開她垂下來碰到自己臉上的頭髮,一邊繼續往下說:
  「妳沒什麼體力,最好還是乖乖休息吧。」
  「……你說得對。」
  原本幹勁十足,甚至已經穿著紅色飛行套裝的風夕,竟乖乖聽從建議在雪人身旁坐了下來,然後屈膝並將雙手往後一撐和他一樣抬頭仰望月亮。
  「原來你這傢伙這麼喜歡在屋頂睡覺啊?」
  「我的確喜歡看著月亮發呆啊。」
  這句話是實話,同時也是謊話。
  若是只想看月亮發呆,待在房內透過窗戶看也能辦到,可是雪人是因為風夕或許會來找他才待在屋頂。
  「……既然是異世界,為什麼不乾脆出現兩個月亮呢?」
  雪人沒有說出心中的想法,而是以一種隨口說說的語氣小聲說出這句話。
  「那樣一點都不浪漫,而且要是真有兩個月亮,你這傢伙肯定也會抱怨太亮了吧?」
  風夕也以相同的語氣回答他。
  「……嗯,我的確會那樣說。」
  或許是在心中想像那副景色,以至於他頓了一會兒才點頭承認。
  接著他抬起雙腳用力一甩坐起上半身。
  「你也太像小孩子了吧,雪人。」
  「我快累死了啦!真是的,不論是妳、芙蘭還是克蘿,都讓我多花了不少工夫耶。」
  購買實習物資的經費會由學院方面負責,但並不代表能夠無上限的使用。
  經費早在事前就以預算的形式決定好額度了。
  所以不只太節省不好(在說風夕),也不是全部都得買高級品(在說芙蘭崔希可),當然更別提隨便買買這個選項(在說克蘿)。
  小地方能省則省,但是那些為了安全必須講究品質的物品則該花就花,拿捏省錢和安全的要領就是這麼一回事。不過,當然也不是價格越貴就是好貨,還得經過確認才行。
  「其實妳們看東西的眼光都不錯,這才更讓我覺得暴殄天物啊……」
  風夕和芙蘭崔希可都具備分辨物品是否貨真價實的眼光,差別在於基本常識及價值觀有點扭曲,以及找出的是便宜爛貨還是天價好貨這些地方。
  到頭來,雪人身為唯一能正常判斷的人,被迫分別陪她們進行採買。
  「真是的,還真是會找我麻煩啊。」
  雪人一說完,就側身將頭往風夕腹部及大腿之間的部位一倒。
  風夕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全身僵硬,但轉眼間就露出微笑並放鬆身體。
  「上一次讓你躺你不要,結果這次問都沒問就躺過來了嗎?」
  「別管我啦。」
  雪人不知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表情顯得有些訝異。
  「你今晚真的很像個小孩子耶。」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風夕也有自己替雪人添了不少麻煩的自覺。
  當她伸手想要摸雪人的頭慰勞他時,卻在半途被抓住了。
  「……喂?」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雪人完全不管一臉訝異的風夕,一個人繼續說下去。
  「妳稍微把腳伸直一下,小心點啊,伸太直我就滾下去了。」
  單方面的命令語氣。
  風夕拼命忍住想讓他滾下去的衝動,照他的話慢慢將腳伸直。
  「好,就這樣。」
  雪人似乎是滿意了,接著轉過身來面朝上將雙手伸至風夕的肩膀。
  「我要脫了。」
  「等一──」
  「不等。」
  雪人不等風夕把話講完就強硬地拒絕,並一口氣將包住她雙手的護臂脫掉。
  他將因為一口氣從肩膀用力扯下,導致內外層翻過來的護臂放在自己腹部之上。
  「啊~真是的……做料理失敗了對吧?瞧妳這副慘狀。」
  看到風夕外露的手腕及手指,雪人不禁皺起眉頭。
  有淺有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造成的,就連慣用手右手的指甲上都有傷痕。雖然包著繃帶,但每個地方都是亂捲亂包,大多都快掉下來了。
  「吵死了,初學者就是因為會失敗才叫初學者啊。」
  風夕一臉不高興地回嘴,同時將雙手藏至後方。
  「……為什麼你會發現啊,你這個笨蛋。」
  「還問我為什麼……妳身上有股燒焦味,再加上妳也不是那種會因為被我躺大腿就全身僵硬的人啊。」
  看到雪人滿臉得意地揭穿自己的祕密,風夕有點發怒。
  本來她默默伸手想要用手指彈雪人的額頭,卻又被他半途抓住。
  「以妳現在這種姿勢做不出什麼攻擊手段的,還是死心乖乖任我擺佈吧。」
  一邊露出壞心眼的偷笑,雪人維持躺著的姿勢替風夕將繃帶重新纏好。
  看到他手法之熟練,風夕不禁嘆了口氣。
  「……要是想起過去的記憶,我是不是也能變得樣樣精通呢?」
  看來她真的失敗得很慘,一如往常的微微細語中聽得出幾分失落。
  「這我不知道,不過要是那點程度的失敗就讓妳說出這種話,重新投胎保證是最好的方法。」
  雪人一口否定風夕吐出的喪氣話,三兩下將繃帶捲好。
  接著他摸摸胸口的衣服,從中取出筆和墨水。
  「別亂動啊,術式用的墨水會失效的。」
  術式用的墨水和一般用來寫字的墨水不同。
  因為不是能寫字就好,必須按照用途來調整墨水的成分。
  不只是顏色,其中還有分內含何種植物精華及礦物成分,其比例又是多少等等,幾乎與藥品無異。實際上,光是這些差異就能成為一種研究領域,甚至街上也有術式墨水的專賣店。
  「例如這瓶墨水就是我自己調的。」
  想當然,要是去專賣店購買的話,人事加上技術成本及材料費等,總體算來價格會比自製還貴。
  既然如此,擁有技術及知識的學生自己來做也不無道理。
  「一開始我也失敗了,明明想做出增進療效的墨水,結果卻做出帶有產生劇痛副作用的……」
  誰都會失敗。
  當時雪人只是要治療擦傷,結果竟落得痛到一聲也吭不出來在地上打滾,最後甚至昏過去的下場。
  「……這個墨水沒問題吧……」
  「沒問題啦,我有先試過才用的,妳現在不也不會痛嗎?」
  看到風夕一臉驚慌的表情,雪人微微一笑對她解釋。
  寫完一些奇形怪狀的紋樣及文字之後,雪人以嘴銜筆,蓋上墨水瓶的蓋子。
  「還有啊,我不是想說這個。我想跟妳說的是,失敗這檔事是很殘酷的,無論是誰都會經歷失敗啦。」
  重要的是該怎麼面對這些失敗的經驗。
  因為失敗所以再也不碰那件事嗎?還是為了不再失敗而努力呢?
  不論是哪一種都好,只要能從失敗中學習,讓那經驗成為往後的借鏡的話。
  「……嗯?錯了,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又不是嗎?」
  看來雪人好像搞錯了什麼,瞧他一臉詭異地搔著頭,風夕察覺到某種不好的預感而瞇起眼來。
  「不是那樣,到底是什麼啊……對了,這才對!」
  似乎終於想起來了,雪人滿足地點了點頭後再度開口。
  「我喜歡看到風夕妳失敗時的樣子啦。」
  「……前功盡棄。」
  為何把一開始說的那番大道理收回,然後說出這種宛如嗜虐狂的告白啊……
  風夕見到自己不好的預感成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看到這樣的她,雪人先是露出調皮的笑容,接著維持那個笑容閉上眼。
  「風夕,妳儘管放手去失敗吧,之後的爛攤子全部交給我來收拾。因為垂頭喪氣的妳非常可愛,為了有所突破而想盡辦法掙扎的妳更是充滿魅力啊。」
  聽到雪人十分溫柔的聲音,風夕羞紅了臉,頓時說不出話來。
  「……吵死了,就算說好聽話,也無法改變你是個壞心眼的傢伙的事實喔。」
  她口出惡言掩飾自己的羞怯。所幸沒被看出來,風夕輕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轉頭看向一旁。
  「是嗎?原來我是個壞心眼的傢伙啊。」
  但是雪人根本不在意,只見他吐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
  「──這個墨水的材料不只比平時便宜,品質也比平時來得好,到底是為什麼呢?」
  「誰知道啊。」
  這句話說穿了,就是雪人拐彎抹角地稱讚風夕替自己選材料。
  到頭來……他在屋頂上等著,或許就是要說這句話也不一定。
  想到這裡,風夕微微一笑。
  「……你這個笨蛋。」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呢。」
  其實──
  其實還有一句話想說,但是因為膽怯而錯失了時機。
  所以,雪人打從心底同意變回以往態度的風夕口中說出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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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章

  ──早晨來臨。
  雖然名義上是選拔制,可是調查團其實不只有他們這一隊。港口現在正因其他調查團隊員忙進忙出搬物資上船,以及前來送行的人們顯得格外熱鬧,而雪人正站在某個角落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雖說是港口,但並不位於大海或湖泊周圍。
  巨大直管型洞穴──一個上下貫穿學院座落島嶼的大洞就是港口。
  巨大洞穴內部設有三層魔法安全網,上方與下方的出入口還展開了防風牆。
  以雪人原本世界的常識來說,這不僅是一座令人無法置信的港口,在這個世界似乎也算是罕見。
  至於港口為何會以這種形式建造的理由眾說紛紜。有人認為船比起隨便從上空飛過,從下方進港較能減少事故造成的傷害,又或者直管型港口能在事故發生時增加船員逃生的時間等等。不過學生之間比較相信這個說法──因為將在蓋學院的途中發現的大洞放著不管太過難看,才決定將它建成港口。
  「不過怎麼想都是浪費時間和金錢吧……」
  雪人露出苦笑說完後,看向上方正被堅固吊勾吊起來的船。
  那是一艘三桅帆船,船帆都已展開了。不過考慮到雪人這組的人數,揚帆收帆的工作都是令他們頭痛的沉重負擔。因為帆船尾部搭載了兩個,船身中間部分的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共計四個推進螺旋槳。
  雪白的船身上,也刻滿讓船飄浮用的術式。
  船的動力核心是採用艾馬公司製的第二代模擬詠唱型魔力精鍊裝置「風之心」。據說它雖然是舊型裝置,卻擁有能與現今其他裝置匹敵的強大力量,以及耐用性極高的傑作。
  「嗯……果然提到船還是得要帆船啊……」
  雖然不完全算是帆船,但至少外型相當接近。
  不過看來在這個世界之中,眼前這種形狀的船似乎算不上罕見。
  雪人這組的其他成員不像他一樣仔細觀賞,老早就上船去了。
  「喔!在那在那,雪人啊~」
  「難得我正在興頭上,還真是不解風情啊……」
  雪人轉過身去,雖然嘴裡抱怨,卻也不是真的感到不耐煩。
  一名看起來像孩子,單手舉起不斷揮舞的少年,以及稍微以自己的步調走在後方的另一名少年,都是雪人認識的人。
  他們與雪人同樣是住宿生,年級也相同。剛進入這個學院的時候,雪人明明是〈來訪者〉卻能輕輕鬆鬆地使用魔法,這詭異的現象讓他遭到周圍學生排擠,其中只有眼前這兩人毫不在意地向雪人搭話,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
  兩人之中那名看似孩子的少年,一走到雪人面前便停下腳步,特意做出單手扶額的誇張動作,配上一副無奈地語氣說道。
  「瞧你一副自我感覺良好的樣子啊……」
  「算了啦卡斯楚,雪人是異世界來的,這裡或許有些令他懷念的東西也不一定。」
  「羅傑你說得對。然後卡斯楚,你真是個令人惋惜的傢伙啊……」
  雪人特地用那種語重心長地語氣對這名看似孩子的少年說,並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你管!是說其他人到哪去了?我可不是來替你送行的啊。」
  「就算是我也不稀罕喔。」
  露出爽朗到詭異的笑容,雪人以大拇指指向後方的船,示意其他人已經在上面了。
  「嗚哇……那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早起啊……」
  「雖然他現在是這麼說,但其實早上大喊『今天是雪人出航的日子,我一定要去替他送行!』的也是這傢伙啊,宿舍裡大概有一半的學生都是被他吵起來的吧?」
  「哎呀哎呀,原來是位傲嬌先生嗎?」
  「給我說通用語!你講的那些我哪聽得懂啊!」
  看來卡斯楚似乎還是猜得出雪人講了些什麼。
  因為他現在是滿臉通紅地回嘴。
  「等我找到相關的書再替你翻譯吧,傲嬌可是很棒的喔。」
  雪人一邊看著卡斯楚大笑,一邊立下這個承諾。
  「吵死了!真是的,我要回去了啦,害我白跑一趟!」
  仍然滿臉通紅的卡斯楚大吼,氣得以大動作晃動肩膀轉身準備離去。
  然而,走了幾步後卻傳來他的聲音。
  「……你一定要替我翻譯喔,這是你說的!」
  卡斯楚說完,不等雪人答話便逕自離去。
  「嗯……看來他這句話是『給我活著回來』的意思,卡斯楚真是個好人呢。」
  「這我清楚得很,不過依然無法改變他是個令人惋惜的傢伙的事實。」
  聽到羅傑這句話,雪人輕輕聳了聳肩。
  其實不用羅傑說,雪人也明白卡斯楚是個好人,也是一名有趣的朋友。
  「不過明明只是實習卻要我活著回來,會不會誇張了點啊?」
  「話不是這麼說的,因為真的有幾年出現了學生失蹤的事件。去年沒有,前年也沒有,所以大家都在傳今年應該會發生。我覺得要是真的有人失蹤,那個人一定是你。」
  聽起來不像是開玩笑。
  而且也不是隨口說說。
  院外調查團之所以會採取選拔制的原因,不只是由於希望參加的人數太多。
  這個世界存在著魔物,甚至還有龍,代表危險性相當高。就算學院方面再怎麼進行事前防範,也難保不會發生出乎預料的危險情況。
  對於一本正經說出這些話的羅傑,雪人特意擺出若無其事的態度回答。
  「喂喂喂,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這麼猜,但我像是那種會無緣無故失蹤的人嗎?」
  「可是你不也認為,與其讓其他調查團成員面臨這種險境,還不如發生在自己身上比較好嗎?」
  羅傑似乎是早就準備好這句台詞似的,輕而易舉否定了雪人的話。
  無法回嘴的雪人將頭撇向一旁,以一副不認輸的態度說:
  「……其實我很討厭你那種自以為什麼都知道的態度耶。」
  「我也很討厭你這樣每次都想把事情草草帶過的態度喔。」
  「哼,再說──」
  就連這句話都被簡單打發掉,讓雪人不太高興地哼了一聲。
  「她們哪需要我保護啊?風夕、芙蘭、還有克蘿每個人都厲害得很呢。」
  「這我無法否認……的確,她們不是軟弱到需要你保護才行的人呢。」
  羅傑微微一笑後單手舉起。
  「不用帶禮物回來了,但是難得讓你左擁右抱,好歹也攻陷一個人給我瞧瞧啊。」
  「別讓我想些有的沒的啦,蠢貨!」
  雪人回罵了面不改色說出驚人之語的羅傑後,同樣舉起手來與他擊掌。
  ──啪。
  最後也不說聲「我出發了」,雪人便往船上走去。

  †

  「你很慢耶,雪人。」
  「抱歉,我花了比預期中還要久的時間和笨蛋們講一些有的沒的。」
  雪人隨口回答一進操縱室就對他出聲抱怨的風夕,然後朝克蘿看去。
  「情況如何?」
  「下一個。」
  克蘿簡短回答完後,傳來了廣播聲。
  『學院外部調查實習第二組,請準備出航。』
  「風夕妹妹。」
  「風向風速,南方一級,天氣,晴朗。『風之心』開始輸入魔力──」
  雖然這個模擬詠唱裝置只要一啟動就能自己煉製魔力進行運作,但是一開始必須由人類對它灌輸魔力才行。
  風夕將手放在船上唯一一處不像帆船,外觀長得非常機械式的操縱盤一角上,輕而易舉地開始進行這個本來得數人同時灌輸魔力的工作。
  「確認啟動,開始將魔力灌輸進飄浮術式循環……完成百分之三十,可以了。」
  克蘿見狀點了點頭,朝站在船頭的芙蘭崔希可揮手。
  只見芙蘭崔希可開始朝港口管理局的指揮塔揮舞手上旗幟。
  「我說風夕啊。」
  『管理局致第二組,開始倒數,五──』
  「什麼事,雪人?」
  『四──』
  「妳不覺得這種情形令人心中充滿期待與興奮嗎?」
  『三。』
  「你這傢伙在這種場合真像個小孩子耶。」
  『二。』
  「妳難道不期待嗎?」
  『一。』
  「……當然很期待啊。」
  『斷錨。』
  「斷錨。風夕妹妹,提高核心動力。」
  原本吊著船的船錨應聲切斷,帆船開始墜落。
  看到船已掉入直管型洞穴中,風夕趕緊製造出三層網狀術式,船就這樣穿過三層術式的第一層。不過受到出力百分之三十的飄浮術式影響,掉落速度並沒有很快。
  船體維持這個速度繼續下墜,距離離開直管型港口只剩二十秒。
  「飄浮術式還有十五秒便會到達百分之七十。雪人小弟,脫離洞穴的同時,請你和芙蘭崔希可妹妹一起合作啟動主桅上的魔力帆,可別弄破了喔。」
  魔力帆──就是這艘船的外型為什麼是一艘帆船的原因。
  桅杆上的魔力帆並不只是為了擋風而展開的東西。
  魔力帆不只像日光帆一樣能吸收太陽光及風力,上頭甚至灌輸了術式,能讓它吸收這些自然能量中蘊含的魔力。
  這些魔力將透過作為導管的桅杆,傳達至船上的動力裝置以確保能源,可是這並不代表一開始就該啟動吸收魔力的術式。
  因為一開始船出港都必須經過這個墜落程序,要是船吸收太多能源可能會造成危險。
  可是也不一定得在船出直管型港口的瞬間就展開術式。
  然而克蘿之所以如此下令,是因為這是一個出風頭的時機。
  像是各艘船的船員們隔空較勁。
  「瞭解,但妳別說那麼嚇人的話好嗎?」
  雪人和克蘿雙方都清楚這一點。他在做出一個裝模作樣的敬禮後,便走出操縱室往甲板前進。
  芙蘭崔希可隨即從船頭跑來與他會合。
  「雪人。」
  「出港的瞬間啟動主桅上的術式,南風每秒一米。」
  「只有主桅大概不夠吧,主桅這裡交給我來,你去前面吧。」
  芙蘭崔希可聽到風速後不禁嘆了一口氣。
  只有每秒一米的風速恐怕是不夠的。
  「收到,那我就負責這裡啦。」
  「……你那裡不是更累嗎?」
  看到不等她回話,就做出一個無視重力的高度跳躍攀上主桅頂部的雪人,芙蘭崔希可微微一笑。
  ──距離脫離直管型港口還有五秒。
  「突破最終安全網,飄浮術式出力達到七成,核心沒有異狀。」
  「再五秒就到達八成了,我可不想在洞內就開始飄了起來啊。」
  「我也不想啊,所以交給我吧,克蘿。」
  風夕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繼續操縱控制盤。
  ──剩餘兩秒。
  「芙蘭!」
  「我知道!」
  兩人話說完的同時,一起將魔力輸進術式內使其活性化。
  主桅的術式啟動,開始吸取周遭的魔力。
  此時船穿越了洞穴──視野一口氣開闊了起來。
  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及遼闊天空。
  雪人不禁看得出神。
  儘管這是至今在訓練中看過無數次的景色。
  但是心境上完全不同──一種再次體會到接下來他們要憑藉自己的力量,去挑戰這片廣闊天空及大海的心境。
  雪人從沒想過,光是一點差異就能讓現在這個瞬間產生如此巨大的變化。
  而且竟能帶給他無法言喻的感動。
  一定就是這個理由,學院就是為了這個理由才建造出一座如此詭異的港口吧?
  為了這個瞬間的感動。
  想必這一定能成為往後人生旅途上的支柱。
  直到船的螺旋槳開始轉動的這段時間,雪人只是靜靜看著眼前的海景與藍天。

  †

  其實心中並沒有太多不安。
  帆船正迎風在空中航行,而雪人也將上半身隨意倚靠在船的邊緣,一臉苦惱地思考著。
  由於有了船靈,因此幾乎所有事前擔心的情形──例如不得不熬夜觀看星象來掌握目前位置,或是被風吹偏航路等等,關於航行上可能發生的問題都解決了。
  飲用水方面也可以過濾海水進行補充,就算在船上淋浴或是泡澡都不用擔心無水可用。
  (以一個奇幻世界來說,現在一切也進行得太順利了吧……)
  由於自己並不想累得半死,關於這一點還真是謝天謝地。
  但是看著下方的雲海,以及雲海上不時閃爍的光芒,雪人憂鬱地嘆了口氣。
  接著他開口說話。
  「……喂,小玉啊。」
  「有何吩咐?雪人大人。」
  一隻在雪人腳邊被叫到名字的黑貓出聲回答。
  小玉──由於身為船靈外觀又是隻貓,因此克蘿便替牠隨意取了這個名字。
  「為何她們兩個感情那麼糟啊……」
  「您這樣問我也不知道啊……」
  小玉輕盈地爬上雪人肩頭,並用前腳點了空中一下。
  這個舉動讓空中浮現出一個畫面,上頭正映著在雲海上發出光芒的兩人──芙蘭崔希可和風夕。
  「請問這次的爭端起因為何?」
  「好像在吵我煮的午飯到底是怎麼個難吃法吧……」
  「已經是以難吃為前提在爭辯了嗎……」
  小玉瞬間露出憐憫的表情,隨即用活潑的語氣轉變話題。
  「風夕大人真厲害呢,竟然能將龍型這種相當邪惡的靈殼再現到如此程度。」
  「邪惡……」
  聽到小玉這番毫無掩飾的話,雪人露出苦笑。
  風夕的靈殼《烈日•巴哈姆特》。
  像蝙蝠般帶有勾爪,外型凶惡的翅膀,以及用來控制飛行和移動的長尾巴──
  「雖然外型看起來是很可怕沒錯,不過她飛行的方法可是完全相反啊,簡直不像飛行,而像是游泳一樣。」
  利用靈殼飛行的風夕看起來相當悠遊自在。
  雪人現在能遠遠欣賞她那從近距離無法發現,令人聯想到魚兒游動的動作。
  「那是一種我和芙蘭都無法辦到的才能啊──不過話說回來,砲擊戰欣賞起來真無聊耶,空中又沒有任何能躲的掩蔽物……」
  在毫無阻礙的空中,雙方又能互相看到彼此的狀況,所以幾乎不會遭到直擊,就算發現躲不掉,雙方的距離也足夠讓她們即時展開護盾防禦。
  雪人之所以能以輕鬆的態度看著現在已經不知是第幾次的決鬥,原因就在這裡。
  「可是一開始禁止她們打近身戰的不就是雪人大人您嗎?」
  「要是真的那樣打,恐怕就不是開玩笑的了……因為她們都辦不到只破壞術式的技巧啊。」
  「我認為既然兩位都遵守這個約定,她們的關係應該算不上惡劣才是。」
  「大概吧……」
  雪人以一副心不在焉的態度認同小玉這番話。
  問題不在這裡,而是在於明明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兩人卻彷彿上輩子結下樑子一樣,關係並不太好。
  「到底為什麼不能好好相處啊……」
  「剛剛就說了,您問我我也不知道啊……還有您這句話應該不是認真的吧?」
  用不著特地確認,也知道他是真的這麼認為。
  所以小玉以一副不可置信的口氣發出哀號。
  風夕和芙蘭崔希可並非無法好好相處,而是她們都對雪人懷有好感。
  一開始是分房間時,她們為了誰能分到離雪人較近的房間而爭吵。
  結果克蘿動用船長身分強制將雪人移到相當接近吵鬧機械室──雖沒有吵到令人睡不著,不過只要一在意起來就會沒完沒了──的房間,才解決了這起紛爭。
  接著是兩人一組的定時巡邏,風夕和芙蘭崔希可又開始吵該怎麼決定誰和雪人一組。
  雖然這次爭吵沒有浮上檯面,但注意到這點的克蘿決定排給雪人兩倍的輪值班表,又化解了一次紛爭。
  兩人當然也曾想用料理決一勝負。
  不過這一次由於兩人的廚藝太差而沒有鬧大,除了身為船靈得時時掌握船內一舉一動的小玉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不過雪人對於食材無故消失這件事,倒是感到相當頭痛。
  ……看來不知道這些真的比較幸福。
  因為雪人會掃到她們兩人紛爭的颱風尾。雖然克蘿的解決方法才是造成現在局面的主要原因,不過就結果來看,雪人的確為她們兩人背負許多不必要的重擔。
  完全不知道背後原因的雪人此時開口說道。
  「……放著不管她們就會自動冷靜下來了吧?」
  雪人心想,到底為什麼要替她們操心呢?
  又不是小孩子了,決鬥的安全距離她們自己會抓吧?於是雪人決定放棄思考這個問題。
  對雪人而言「人際關係」已經不是不太在行,而是根本一竅不通的等級。
  「唉……您也太隨便了吧。」
  「希望她們之間能演變成那種在夕陽下的河岸旁揮灑青春的局面啊。」
  「真是相當復古的局面呢。」
  小玉一邊應付呈現放棄狀態的雪人,一邊接著叫出更多畫面。
  「不過,她們兩位的魔力量真是驚人啊,都放出了大量魔法竟然還能那麼有精神。」
  「基本上《Schwertleite》和《巴哈姆特》的性質相當接近啊……」
  擁有巨大的魔力存量以及擅長中遠距離作戰,雙方的靈殼在這些地方相當類似。
  不過雙方之間還是有差異,論長時間釋放魔力的話是《Schwertleite》,瞬間爆發魔力則是《巴哈姆特》佔上風。
  「不過要是單挑,應該就無法看出雙方的差異了……」
  因為若想要使用威力強大的招式,恐怕途中就會被對方以小招式打斷。
  到頭來只能演變成現在這種你一拳我一掌的持久戰。
  感到無趣的雪人先嘆了口氣,接著斜眼看向自己肩膀上的小玉。
  「所以──」
  「您有什麼事呢?」
  「你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
  新出現的畫面上,全都是胸、腰及腿等部位的特寫鏡頭。
  「沒什麼啦,只不過我發現雪人大人您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所以才想找些讓您提起精神的辦法啊。」
  「……實話呢?」
  「哎呀,論上半身就是芙蘭大人,下半身則是風夕大人勝出啊……」
  「是嗎?可是我認為芙蘭的腳也很漂亮,風夕的背部曲線更是難以取捨……」
  聽到小玉說出這些意見,雪人也隨口回答,然而……
  「……喂,小玉。」
  雪人突然發現一件事,以低沉的聲音詢問小玉。
  「有何吩咐?」
  「為什麼她們兩人的動作都停下來了?」
  「我剛剛就說了,想找些讓您提起精神的辦法嘛。」
  小玉露出一點也不像隻貓,以一副「成功了」的陰險笑容接著說道。
  「是說,在下我其實擁有通訊功能。」
  「你想表達什麼?快講吧,我覺得快來不及了。」
  雖然大概猜得到後果,但雪人還是抱著自己猜錯的希望催促小玉說下去。
  「我將剛才的對話傳了過去,不過只篩選了雪人大人的發言而已。」
  「你是好事分子啊!?」
  雪人出聲大吼,然後馬上憑著直覺蹲了下來。
  只見一道光線打斷了雪人的話,以一秒之差通過了他頭部原先的位置。
  「……這是誰發射的?」
  「誰知道呢?我認為不管是誰發射的都不是重點──我想表達的是,要是雪人大人再不快點逃走的話,會有什麼下場我可不敢保證喔。」
  「你這麼處心積慮還真讓我痛哭流涕啊,真是的……」
  只要她們有了共同的敵人,或許就能因此聯手並化解紛爭。
  問題在於這個共通敵人正是自己,而且不保證能安全脫身。
  「哪裡哪裡,小事一樁而已。另外,距離敵方接近只剩四秒、三、二──」
  小玉一邊倒數,一邊像要雪人趕快逃走似的,從他肩膀跳至欄杆上。
  「要是出現魔物該怎麼辦啊?真是的……」
  雪人在口中喃喃自語的同時,往船的反方向衝刺。
  順勢跳過欄杆後馬上展開《毀翼之鴉》,開始全力逃跑。
  不一會兒,風夕和芙蘭崔希可也飛過船的上空──
  「……我把人都支開了。」
  「抱歉讓你費心啦,小玉。」
  此時克蘿悠然現身於甲板上。
  「我玩得很盡興,所以這不算什麼……但是靠那三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不知是不是多次決鬥帶來的結果,風夕和芙蘭崔希可兩人深深瞭解對方的實力,臨時找出適合自己的位置聯合起來追殺雪人。
  看著眼前這一幕,克蘿以她一如往常毫無抑揚頓挫的聲調說道。
  「難講,到底有沒有問題,我只能回答『還很難說』。」
  「……就我的觀點來看,情況可說是歷來最糟吧。先不提風夕大人,雪人大人和芙蘭崔希可大人的靈殼顯現程度還很低,雖然芙蘭崔希可大人擁有的魔力量相當驚人──」
  小玉在觀看空中這場有兩名鬼的鬼抓人一會兒後,補上了這句話。
  「……雪人大人身輕如燕這一點值得一提呢。」
  雪人的飛行軌道已非曲線而是呈現直角,可說完全超乎了常人的動作。
  明明身受兩人從四面八方以砲火集中攻擊,雪人仍發揮了他卓越的飛行技術,至今仍未被擊中。
  「容我說一句老實話,雪人大人真的是人類嗎?」
  小玉看到雪人發揮了《毀翼之鴉》的爆發力,瞬間轉往正上方飛去並抓住芙蘭崔希可,然後用延伸出去的鎖鍊將她綑起來當成盾牌,不禁瞠目結舌。
  「應該是吧,雖然我偶爾也會失去信心就是了。」
  就算快如《毀翼之鴉》,多了一個人的重量似乎還是會產生影響。
  千載難逢的機會──或許該說幸好雪人採取這個舉動,風夕毫不顧忌被當成盾牌的芙蘭崔希可,展開術式射出大量光彈,在空中劃下無數軌跡。
  雪人開始甩動手上的鎖鍊,將眼眶泛淚且僵著一張臉的芙蘭崔希可甩來甩去,同時利用這個動作的反作用力,配合高速移動完全閃過了風夕這陣宛如流星雨的猛烈砲火。當然,芙蘭崔希可身上也沒有被任何光彈打到。
  此時局面出現變化。
  雪人和芙蘭崔希可竟聯手追起風夕來了。
  「……根本就是小孩子嘛,他們完全樂在其中呢。」
  「和樂融融不是件好事嗎?我倒希望她們兩人之間的嫌隙能趁這個機會化解──不過比起這個,還是進入正題吧。」
  克蘿一副感觸良多卻又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後,總算提起她要小玉支開雪人他們的目的了。
  「我要開始進行測驗。」
  看來克蘿似乎不是為了說悄悄話,而是為了將雪人他們引誘到測驗地點才特意支開三人。
  理解到這個事實的小玉嘆了一口氣。
  「……妳該不會又想對他們出一些刁鑽難題吧?這樣做好嗎?我不是常常告訴妳要懂得『手下留情』這四個字──」
  「別再說了,重點是測驗。」
  克蘿用手輕壓站在欄杆上的小玉的頭要牠停嘴,接著若無其事地說。
  「多虧這幾天風夕妹妹和芙蘭崔希可妹妹到處釋放魔力,讓我釣到一隻不錯的獵物。」
  她豎起的一根指頭彷彿成了信號,眼前下方的雲海忽然被衝散了一大片。
  只見一隻長有青藍色鱗片的龍,以接近直角的角度從雲海中現身。
  全身從頭到尾大約有五公尺左右吧?
  「蒼藍龍,雖然我覺得有點太小,不過這種程度應該相當安──」
  說我不懂手下留情真是過分啊,克蘿言下之意似乎是想如此表達。但是此時她身後的雲海又被衝散了,而且規模遠比剛才來得大。
  後方瞬間出現一隻純白且長著翅膀,完整大小已經無法估計的巨大蛇身鑽出雲海,並張開血盆大口將蒼藍龍一口吞進腹中。
  接著將雲層如水花般濺起,再度鑽進雲海內的巨大蛇影,開始朝雪人他們的所在位置而去。
  「雲蛇龍,我的確不懂得手下留情。不過測驗若不能讓他們拼命發揮極限,就沒有意義了。」
  「我可不會被妳騙了喔!?而且那傢伙如此巨大,就連妳都會陷入苦戰吧!」
  「別大吼大叫,還有別小看我,那種等級的傢伙我只要彈一下手指就能打飛了。不過話說回來,到底該不該對一隻貓用『大吼』這種狗才會做的動作來形容呢……」
  克蘿突然開始說起無關緊要的事,接著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他們有三個人,真龍族我不敢講,但對手只是體型大了一點的龍族,他們一定有辦法應付。」

  †

  雪人不愧原本身為退魔師,他是最先察覺到不對勁的人。
  「風夕!」
  毫無玩樂之心的全力衝刺,雪人以近乎衝撞的形式一把抓住風夕離開原地。
  下一秒,雲蛇龍也從正下方的雲海中衝了出來。
  「什──!?」
  白色蛇身往上延伸了十公尺有餘,然後失去勁道,再度調頭潛入雲海之中。
  「……喂,雪人,剛才那是什麼?」
  不知是不是被白蛇龐大的身軀嚇到,明明剛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風夕仍用心不在焉的聲音向雪人問道。
  「我也想知道啊。」
  雪人也和風夕的情形相同。
  雖然他的確感覺到有危險,而且程度非比尋常。
  因此早已做好龍隨時會現身的覺悟……但是壓根沒料到出現的竟會是如此龐大的龍。
  「……明明是條白蛇,我卻覺得前途一片黑暗啊。」
  「那是雲蛇龍喔。」
  飛到兩人身旁的芙蘭崔希可一臉慘白地說。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實物……不太對勁啊。」
  穿梭在雲海間的身體少說接近一百公尺。
  若不是在邊境的空域,照理講應該不可能遇到體型如此龐大的龍才對。
  雖然這裡是沒有委託便無人管轄的三不管空域,但好歹也是人類會經過的地方,要是潛藏著這種怪物,應該會有風聲傳出來才對。
  『各位,有聽到嗎?』
  耳邊響起了克蘿的聲音。
  這是小玉的通訊功能──將聲音轉換為魔力,使受話者附近的空氣產生震動來還原話的內容,屬於一種傳聲魔法。
  靠這個魔法傳來的聲音毫無起伏,不過現在聽在雪人三人的耳中,卻令他們感到格外安心。
  『說明就省了,總之我負責保護船,解決牠則是你們的工作。』
  「解決?妳說那隻龍嗎?」
  雖名為雲蛇龍,好歹也算是龍族──眾所皆知的最強種族。學院內的課程也告誡學生,要是遇到龍族千萬別想與之正面衝突,趕緊逃跑才是上策。龍族就是一種如此驚人的怪物。
  『不解決不行,原因之一是牠正循著風夕妹妹和芙蘭崔希可妹妹的魔力而來,你們也清楚龍族是一種會吞食魔力的生物吧?』
  龍族大多被認為可以只靠進食空氣及泥土等自然資源生存,實際上那些東西本身根本不足以供應龐大身軀所需的能量,龍族靠的是吞食裡頭蘊含的魔力維生。換句話說,只要是帶有魔力的東西龍族都會吃,空氣、泥土、甚至是人類,只要其中有魔力,牠們什麼都吃。
  『另一個原因是雲蛇龍非常纏人,而我們傍晚就會到達最後檢查點的都市,可不能帶著牠去啊。』
  「有道理──附近有其他船嗎?還有這片雲海下方應該沒有都市吧?」
  接受克蘿這個有點亂來的提案後,雪人開始環顧四周。
  畢竟雲蛇龍身軀龐大,調頭需要花比較久的時間,不過現在也不是能在這裡悠哉討論的時候了。
  說不定牠早已潛伏在雲海中等待攻擊的時機。
  (那麼,我們像這樣待在原地不動根本就是下下策呢……)
  『兩者都沒──不,位於東南方五百公尺及上方兩百公尺處有一艘大型客船。』
  「瞭解,那我們就在這裡砍了牠吧──風夕?」
  才剛說完決定,雪人發現自己懷中的風夕全身緊繃。
  「……我剛剛差點被殺了對吧?」
  她用一種毫無喜怒哀樂等情緒的語調問了這個問題,同時抓著雪人胸襟的手指也多了幾分力道。
  「……沒錯。」
  即使仍有時間讓雪人修飾一下這句話,但此時他想不到還能說什麼,只好對風夕回以最直接的答案。
  『龍族存在本身就可算是一種魔法,因為牠們是用魔法將大量魔力轉換成構成身軀的血肉。這樣一來,雪人小弟的破壞魔法必能發揮極大效用。』
  「差點死了……要是沒有雪人救我的話,我早就死了……」
  似乎是徹底理解了這個事實。
  風夕全身不停地顫抖。
  這不能怪她。
  就算她先前曾在廢墟中生活,應該也鮮少遇見這種攸關生死的場面才對。
  不──
  由於風夕能使用靈殼魔法,普通的野獸對她而言根本毫無威脅,若以這個觀點來看,恐怕這次是她第一次面對真正得拼死拼活的局面也不一定。
  「……好可怕。」
  因此她做出這種反應相當合情合理。
  風夕用泛著淚水的雙眼看向雪人,因恐懼而顫抖不已的她,將心中的感覺如實用話語流露出來。
  「我好害怕,雪人……」
  為了讓她冷靜下來,雪人稍微加強力道抱緊她。
  「……沒關係,妳沒有錯。」
  風夕是正確的,她現在的反應才是一般應有的反應。
  所以──
  雪人也體悟到明明面對生死交關的局面卻毫不畏懼,甚至對於能與強敵交手感到興奮的自己是多麼無可救藥。
  「芙蘭。」
  「什麼事?」
  可以聽出芙蘭崔希可的語氣相當緊張。
  她雖不像風夕剛才直接遭到攻擊,但卻被自己必須戰鬥的龐大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們兩個都不行了。
  雪人冷靜地做出判斷。
  現在不該將她們兩人列入戰力,無論是受恐懼或壓力影響都一樣──讓她們參戰只會白白送死。
  「風夕還有芙蘭,妳們盡可能飛得越高越好。只要和雲海拉開距離,就能減少被偷襲的可能──還能飛吧?」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不過總不能一直維持現狀。
  雪人放開風夕並與她四目相交,確認她的狀況。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想喔……」
  就算雪人的破壞魔法能產生極大效用,可是對手太過巨大。
  若非風夕或芙蘭兩人所使用的強力魔法,恐怕無法解決牠吧。
  「我在這期待妳們回來,順便拖住牠。」
  只要能爭取到一些時間,這兩人一定能克服恐懼及壓力。
  如此相信的雪人將風夕推向芙蘭崔希可身邊。
  思考──為什麼敵人還不發動攻擊。
  回答──因為牠在等待關鍵時刻,為了不像剛才那樣讓獵物逃掉,雲蛇龍靜待能準確捕捉到獵物的瞬間。
  「不要緊,我會保護妳們。」
  一邊出言安撫兩人,雪人拿起仍收在刀鞘裡的太刀並收起翅膀。
  「──去吧。」
  兩人似乎被雪人稍顯強硬的一句話推了一把,開始向上方飛去。
  就在這個瞬間,大片雲海再度四散。
  十尺巨軀出現在距離有點遠的另一頭。
  看來牠打算無視雪人,朝正以弧線飛向上空的兩人襲去。
  「絕技──」
  比預料中來得快,但是不能讓牠得逞。被擺了一道,來得及嗎?來不及的話──她們兩人會死?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雪人打了一個冷顫。
  為了消除眼前這個威脅的源頭,他拔出刀並以刀刃作為詠唱手段。
  「──正宗之斷魔!」
  一道濃縮在刀鋒上,極微小面積的高密度魔力斬擊撕裂空氣劃出軌跡。
  斬擊命中正張開血盆大口想吞噬風夕與芙蘭的雲蛇龍側面,一刀兩斷。
  頭的上半部消滅在空氣中──本應如此,但是被斬斷的頭卻宛如倒帶一般從切面處生了出來,轉眼間便恢復原貌。
  雲蛇龍接著做了個後空翻,用牠再度形成的頭部鑽進雲海,濺起大量雲氣。
  「原來如此……不破壞核心或是打成灰飛煙滅就無法解決牠是嗎?」
  剛才提到龍族本身的存在可算是一種魔法,牠那龐大身軀全是由高密度的魔力轉換成血肉。因此打倒龍的方法不是將構成魔法的核心破壞,就是得將產生魔法的魔力全都打散。
  這讓雪人瞭解到,牠們與自己想像的龍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即使破壞外觀的頭也沒用,因為它會自動再生。
  但是雪人這一擊並非毫無用處,因為那不僅讓對手消耗魔力,爭取到讓兩人逃走的時間,還有更重要的是……
  「沒錯,想吃掉她們兩個,得先把我擺平才行啊。」
  這個舉動讓雲蛇龍瞭解到雪人才是牠的頭號敵人。
  雲海第三度四散。
  雲蛇龍與雪人以相隔二十公尺的距離視線相交。
  「────!」
  只見巨大下顎張開的同時,「那個」就來了。
  龍族的成名招式「龍之吐息」。
  居住在雲海中的雲蛇龍,其吐息帶來的效果可想而知──雷霆風暴。
  磅礡的雷電奔流撼動了大氣。

  †

  「所以克蘿大人,妳到底是何居心?」
  在身旁展開數個畫面的小玉以責備的語氣說道。
  其中最大的畫面上,映出開始與雲蛇龍交戰的雪人身影。
  雖然他多次千鈞一髮地閃過從正面襲來的風暴,並貼近雲蛇龍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停揮出斬擊,但是──
  「無論怎麼看,只憑雪人大人絕對無法應付得來吧?」
  不只因為雲蛇龍的體積太巨大,還加上雪人的武器太「銳利」這一點。
  既然對方是以魔力凝聚而成,那麼整個分離開來還有點用處,但若只靠斬擊切割,似乎無法對牠造成太大的傷害。
  雪人現在就像想以小小勺子撈空整片大海一般。
  「嗯……真沒想到那兩人竟會無法戰鬥啊。」
  沒想到的還有這裡竟會出現如此巨大的雲蛇龍。
  三人一起上或許是個恰到好處的對手,可是光憑雪人一個人……
  要是此時克蘿出手,就浪費了難得準備好的舞台,因為這種程度的敵人她只需一瞬間便能解決。
  這樣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誰都好,到底他們之中能不能有個人突然展現出超常的力量呢?」
  完全不是開玩笑,相當認真說出這句話的克蘿嘆了一口氣。
  只要一個人就好,眼前的戰局只要再加上一個人就夠了。
  只要除了雪人以外的其中一人加入的話……
  「──小黑還是老樣子,淨說一些奇怪的話呢。」
  響起了一道相當愉悅,其中含有一絲嘲笑語氣的聲音。
  聲音的源頭不是小玉,當然,更不是克蘿。
  一名不知何時出現,背對克蘿和小玉的少女正站在船頭的最前端。
  簡直就像重現了某個時候──一個非常、非常令克蘿懷念的場景。
  「用不著那樣吧?因為他們根本還沒有使出全力不是嗎?」
  少女那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的月光色長髮,以及藍色裙襬都隨風飄揚,她並未轉身,維持原本的姿勢繼續說:
  「所以妳不行攪局喔,小黑。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才引誘到這裡來的呢,妳出手就浪費了。」
  不管什麼時候她都是這樣。
  無論說了幾次,在任何情形之下,她總是喜歡像現在這樣站在船頭尖端。



  然後也不聽勸,頭也不回地不知往哪飛去。
  大家都吃了她這番行徑不少苦頭,不過最後總是會帶著苦笑迎接她。
  ──太令人懷念了,對她而言也是最幸福的一段過去。
  所以克蘿還以為自己終於產生幻覺了。
  「路娜麗雅大人?您怎麼會在這……」
  「我來玩的啊──小玉,給我個畫面,那麼遠就算是我也看不清楚。」
  可是,並非幻覺。
  提出要求之後,她轉過身來。
  藍色眼眸因充滿愉悅而閃閃發光。
  「所以說,誰是妳的本命呢,小黑?」
  接著,她天真無邪地問了克蘿現在的局面。

  †

  一個強硬的迴轉,做出彷彿動力滑胎一樣保留前進的慣性往旁邊一滑,雪人繞到雲蛇龍的後方。
  本來打算接著賞牠幾記斬擊,最後卻連忙進行閃躲。
  雪人簡直就像被彈飛似地往上空急速攀升,因為他原本所在的位置,下一秒就遭到球狀閃電直擊。
  「看來牠不是用眼睛捕捉獵物啊。」
  現在他在雲蛇龍頭部正後方,但是牠卻仍然可以精準地將閃電打在正確的位置。
  並非偶然,至今雪人好幾次貼近牠想發動攻擊時都是被這樣逼退的。
  「但還是太慢了!」
  雪人在制高點做了一個空翻再大喝一聲,釋放大量魔力後揚起大衣開始急速往下衝刺。這記腳上包覆著護盾,宛如尖槍般的踢擊就這樣直擊了雲蛇龍頭部。
  接著他馬上往側邊一飛,一邊用視線餘光注意身旁爆炸的球狀閃電,一邊施展魔法放出呈現夜色的斬擊後,強迫自己的身體以相當胡來的姿勢瞬間再度往後飛,拉開與雲蛇龍之間的距離。
  一道道閃電緊追在他後方襲來
  一道、兩道、三道……
  在雪人加速迴旋的動作下,每道閃電都撲了個空,打在那些雪人前幾秒待過的區域。
  四道、五道……沒有第六道。
  ──連續攻擊的空檔,同時也是雪人的絕佳機會。
  從側身飛行的姿態轉為站立後,雪人滑行至以魔力凝固的立足地,並將太刀收進刀鞘。
  刀刃朝上,左手握刀鞘,右手扶刀柄,擺出拔刀術的架勢。
  腦海中構織術式的同時展翅拔刀,以充滿魔力的刀刃進行詠唱。
  將施展的魔法當然是絕技──
  「正宗之──」
  此時他和雲蛇龍的視線又對上了。
  宛如戰鬥一開始的翻版,雷霆風暴與血盆大口同時襲來。
  雪人的腦袋加速思考。
  恍然大悟,這是個陷阱,雲蛇龍就是在等他施放這一招停下腳步的瞬間。
  雷霆風暴──要是正面吃了這招,肯定會被燒得屍骨無存吧。
  已經閃避不及,就算是《毀翼之鴉》也一樣。
  只能硬碰硬,別停下來繼續攻擊──
  「──斷魔!!」
  氣勢磅礡的閃光不只撕裂龍之吐息,就連雲蛇龍的頭也被砍成兩半。
  接著──馬上就進行了再生。
  陷阱還沒完。
  雲蛇龍早料到吐息和牠的頭部都會遭到破壞。
  牠因此迅速完成頭部再生,並再度施放了雷霆風暴。
  ──雪人仍然閃避不及,因為用完絕技消耗大量魔力造成機動性下降。加上在這個狀態之下,他也無法使出第二次絕技。

  †

  時間稍微倒帶。
  「……妳害怕嗎?」
  逃到上方看著下方激烈戰局的芙蘭崔希可問了風夕這個問題。
  她知道這是個很蠢的問題。
  因為這是一看就知道的事。
  她臉上完全失去血色,平常那副如愛惡作劇的貓一般的表情也因恐懼而僵硬。
  即使如此──
  芙蘭崔希可相信風夕絕不會讓她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
  絕對會說一些逞強的話才是。
  因為她就是這種性格的人,非得這樣才行。
  不然芙蘭崔希可將無法回嘴來獲得逞強的藉口──
  「……嗯,我好害怕。」
  然而風夕卻毫無掩飾地說出她的感受。
  乾笑兩聲後,她用顫抖的聲音接著說:
  「我怕啊,非常害怕。真是難看……雪人明明說了期待我們回去,但我果然還是會怕啊。」
  這句話字字刺在芙蘭崔希可的胸口。
  自己現在的感受完全相同。
  芙蘭崔希可也終於瞭解到,自己到底為何如此與風夕合不來。
  因為兩人內心相似的地方太多了。
  芙蘭崔希可非常在意與風夕之間的差異,加上她們真的太像了,更讓她沒來由地心生不滿。
  正因如此,她很清楚這股恐懼接下來會帶來的東西是什麼。
  「……真的,很令人生氣啊。」
  就跟風夕對她示弱一樣,芙蘭崔希可也決定坦率說出自己內心的感受。
  接著她與雪人一樣,將風夕摟進懷中。
  「……喂?」
  「我懂,因為我也和妳一樣,明明受到他的期待卻因恐懼影響動彈不得,沒用到我自己都生氣了呢。」
  「那麼,妳知道該怎麼做吧?」
  感覺風夕答話的語氣稍微恢復了力氣。
  既然兩人都已毫無保留地說出自己內心的感受。
  「我當然知道。」
  接下來除了一些逞強的場面話之外,也沒有其他好說的了。
  這個結論看似莫名其妙,卻讓兩人都露出笑容。
  「我會使出全力──之前怕會讓妳蒸發而沒有使用的全力。」
  離開芙蘭崔希可懷中並拉開距離後,變回一如往常的風夕周圍出現了五顆寶珠。
  「真可惜啊,要是妳對我使出妳所謂的全力,我一定會把妳打得體無完膚呢。」
  芙蘭崔希可輕笑幾聲後拔出劍來。
  「發動需要十五秒,但一擊就能燒光那條爛龍。交給妳了,芙蘭。」
  「收到,這次的風頭就讓給妳吧。」
  說完之後,風夕開始構築術式,芙蘭崔希可則開始加速俯衝──

  †

  第二次的吐息即將來臨。
  雪人現在只剩一條路可走,而他也迅速下了決定。
  ──那就是將《毀翼之鴉》的翅膀作為擋箭牌,同時將防護盾聚集在前方。
  (魔力殘量只剩一點……撐得過去嗎?)
  一瞬間就好,只要能爭取到這一點點時間,就還有辦法可想。
  正當雪人決定賭一把,開始在腦中建構術式之時──
  「雪人!」
  突然被叫到名字讓他抬頭一看,只見芙蘭崔希可對雲蛇龍的頭部賞了一記重重飛踢。
  接著她往前一跳,身後原本正要攻擊的雲蛇龍被踢一下導致嘴部緊閉,吐息就這樣在牠口中爆發四散,將頭部連帶周邊一帶的雲氣都炸飛了。
  「芙蘭?」
  「剩下十秒──風夕那傢伙以一副反派角色的表情,說要把爛龍燒個精光。」
  這句話是在芙蘭崔希可以近似金臂勾的動作,帶雪人急速往下方飛去時說的。
  「寶珠有幾個?」
  雪人放棄原本想使出的術式,一邊心想「這傢伙的必殺技其實是飛踢吧?」一邊問了這個問題。
  「五個。」
  「抓緊,我要加速了!」
  完全瞭解到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雪人趕緊拉著芙蘭崔希可全力下墜。
  ──剩下五秒。

  右手抓著一顆寶珠,左手則用來輔助右手,風夕開始進行魔力充填。
  其餘四顆寶珠以她手上那顆寶珠為中心旋轉,描繪出圓球狀多層術式。
  其規模遠比之前芙蘭崔希可使出另外需要四個輔助術式啟動的「烈光之劍」還要龐大,也比雪人的絕技還要精密。
  ──四秒。
  似乎是自己施展的吐息威力太強,雲蛇龍此時總算完成了頭部修復。
  術式展開完成,周圍其他用盡力量的附屬寶珠則跟著空氣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主寶珠的魔力充填完成。
  似乎是因為用上全身的魔力,讓風夕此時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暈眩感。
  ──三秒。
  雲蛇龍發現風夕這裡了。
  壓縮術式將其封入右手的寶珠。
  『──爾,為……全部魔……呢?』
  「吃吃──」
  『果斷是不……但是下一……』
  一段不知所以的畫面閃過腦海。
  月色之下,一個令人生氣、想哭卻又懷念的聲音。
  ──兩秒。
  都是雜念,忘掉吧,這些都是早就結束的事了!
  『注……下一……留……才行。』
  雲蛇龍在猶豫是要吃掉還是消滅眼前這個獵物。
  『……我是姊……要保護………』
  (……結束?什麼事情都結束了?)
  風夕將封著術式的寶珠發射出去。
  「──我這招吧!」
  ──一秒。
  『那麼……Byebye……』
  結果雲蛇龍似乎決定要將風夕消滅,只見寶珠飛進牠準備施展吐息而張開的血盆大口。
  『……象,弒神……範……世界……全時……』
  ──零。



  魔法發動。
  一團連雲蛇龍龐大身軀都能吞噬的漆黑球體迅速膨脹。
  緊接著──出現一陣照亮這片黑暗,極為耀眼的災劫之火。
  讓耳朵感到陣陣刺痛的寧靜,以及被大量強光遮蔽的視線之中,剩下的只有觸覺。
  然而就連這股觸感,也遭到原本用來限制魔法範圍及威力的暗黑球中溢出的灼熱焚風剝奪。
  似乎曾在何處體驗過相同的感觸……
  『──召喚開始。』
  風夕聽到了,絕不可能聽錯的,自己的聲音。

  †

  「星炎大咒……為什麼風夕她會……」
  看到眼前正如風夕事前的宣言一樣,這個魔法瞬間將雲蛇龍燒個精光之後逐漸縮小,最後只留下陣陣強風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芙蘭崔希可不禁目瞪口呆。
  「妳知道啊?」
  「什麼知不知道……那個魔法非常有名耶。」
  看來似乎是不清楚這個魔法的雪人比較詭異。
  芙蘭崔希可壓著被強風吹起的秀髮,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他。
  這是一種以在燒滅魔法中擁有最強威力的星炎為核心的連環魔法──產生的龐大熱能不只會讓敵人燃燒,同時也用來啟動外殼上的壓縮魔法術式,進而壓迫敵人使其消滅的複合魔法。而且這個連環魔法的每個單一環節,都有能與高級魔法匹敵的力量。
  「過去的歷史中,能以一己之身使出那個魔法的人,只有傳說中的太陽巫女而已。即便術式本身流傳下來,至今卻沒有半個人擁有足以發動它的力量。」
  「要是風夕能用,妳不也行嗎?」
  「不可能啦,就算我的魔力足夠,可是我沒有辦法撐起那麼沉重的術式。」
  魔法這種東西,並非只要魔力足夠便能使用。
  雖然術式本身會出現在空間之中,但仍需由施法者本人用精神去承受術式的「重量」。要是辦不到這一點,別說無法發動魔法,最糟的情況甚至可能造成施法者精神崩潰。
  「……我總算明白風夕被選進調查團的理由了。」
  芙蘭崔希可輕吐了口氣後露出微笑。
  並非逞強也不是為了掩飾忌妒,而是一個心中的疑惑總算找到答案,打從心底感到神清氣爽的笑容。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但妳似乎解決了一些問題呢。」
  她臉上已經不是想到可恨對手時會浮現的笑容,這讓雪人感到相當高興,也跟著露出微笑。
  「你那跟老頭子一樣的笑容是怎麼回事?」
  「什麼老頭子啊……算了,妳說得也許沒錯……」
  雪人本來想提出抗議,最後卻默默承認了。因為他並不是看到芙蘭崔希可解決煩惱的事而鬆了口氣,而是替她感到高興,就這點來看的確非常像上了年紀的老人。
  「……不對不對,風夕對我來說就像家人不是嗎?所以妳和她之間的問題能解決,我高興是理所當然啊。」
  可是對象若是家人的話就不一樣了。
  似乎是總算找到正當的理由,雪人雙手插在胸前不斷點頭,芙蘭崔希可則是一臉訝異的神情。
  「開會的時候我就在想了……你和風夕究竟是什麼關係啊?」
  即使是〈來訪者〉也一定有家人,就算現在相隔兩個不同的世界,仍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因此這個世界和其他世界的〈來訪者〉之間會產生一道高牆,他們無法見到「家人」這種重要的存在,加深了他們與這個世界的人們之間的差異。不僅讓其他人猶豫是否該將〈來訪者〉輕易視為自己的一份子,也會讓〈來訪者〉無法融入這個世界,無論哪一方都肯定會有愧疚感。
  然而芙蘭崔希可眼前這位〈來訪者〉,卻以一種毫無虛假、極其自然的態度稱呼對他來說屬於異世界的人為家人。
  或許他仍加了「就像」這兩個字來做區別。
  不過,還有風夕那句「這是雪人幫我取的名字」的發言。
  令人在意的部分相當多。
  可是──
  「反正就算你回答了關於你自己的問題,也不會回答與風夕有關的問題對吧?」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這種關於本人的問題怎麼可以由其他人幫她回答呢。」
  看到芙蘭崔希可似乎鬧起彆扭,雪人微微聳了聳肩。
  「不過,也難怪妳會覺得很奇怪,畢竟這是我心中理想的家族型態啊。」
  「理想……」
  她猶豫該不該說出下一句話。
  ──你和家人之間處得不好嗎?
  這個問題或許太過深入了。
  雪人似乎把芙蘭崔希可陷入猶豫的時間,看作她對這個答案傻眼的樣子。
  「有什麼關係嘛,讓我這個孤兒做做家人的美夢不行嗎?」
  雪人臉上是一種說出夢想而感到害羞的表情──他以單純的表情說出這句話。
  「……咦?」
  所以芙蘭崔希可一時之間無法理解這個詞彙。
  ──孤兒。
  「雪人,你這句話是什──」
  太草率了──芙蘭崔希可講到一半便驚覺這件事實。
  與剛才的問題根本無法相比,要論程度的話,現在這個問題才真的太過深入。
  芙蘭崔希可非常想問,可是自己有那個資格問嗎?他會願意告訴她嗎?
  當她還在煩惱這些問題的時候──
  「──喂,你們兩個。」
  風夕以倒立的姿勢突然將臉插進兩人之間。
  並以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接著說:
  「你們打算站在這裡聊天聊到什麼時候啊?」
  「當然是聊到高興為止啊。」
  和被風夕以出乎意料的登場方式嚇到動彈不得的芙蘭崔希可不同,雪人似乎不怎麼驚訝,隨口打發了風夕的挖苦。
  但是,他馬上瞇起眼露出責備的表情。
  「為什麼妳要把所有的魔力用光啊?要是那招沒能殺死雲蛇龍妳打算怎麼辦啊?」
  「你那些抱怨我聽膩了──抱我。」
  風夕對雪人這句擔心之言視若無睹,說完這句話便突然解除靈殼魔法,甚至連其他魔法都一併解除了。
  失去浮力的身體開始下墜的同時,她伸手抓住雪人的肩膀。
  雪人當然不能視而不見,只好以她那隻手為軸心,從下方將她用公主抱的形式抱起。
  「……我都還沒回答要不要抱耶。」
  「吵死了,我現在累得半死啦。」
  雖然這句話聽來非常幼稚又傲慢,不過沒有半點虛假,因為風夕稍微扭動身體調整位置後,便馬上閉起眼來。
  「……真的好累喔,雪人。」
  接著又自言自語重複一次相同的話。
  雪人看到她這副模樣,露出「真拿妳沒辦法」的笑容──一種簡直就像慈祥的父親或哥哥一樣的笑容。
  然後也以一種與臉上笑容相襯的溫柔聲音說道。
  「謝謝妳風夕,多虧妳我才得救了。」
  「哼,你一開始就這麼講不就好了,這個笨蛋。」
  風夕的回答聽來有點像在鬧彆扭,但其實她很高興,只見雙眼閉起的她在雪人懷中露出得意的笑容。
  「的確,看起來『就像是家人』呢。」
  完全呈放鬆狀態的風夕及包容她的雪人。
  芙蘭崔希可看到兩人的樣子,以柔和的表情輕輕嘆了一口氣。
  「難得她也會有全身都是破綻的時候啊。」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在其他人在場的情形下露出毫無防備的姿態吧。
  既然風夕願意露出這副姿態,代表她與芙蘭崔希可之間那些莫名其妙的紛爭應該都解決了才是。
  雪人確定這一點後,手腕一彎將鎖鍊丟了出去。
  「……這是怎樣啊?」
  隨手接下鎖鍊的芙蘭崔希可一臉訝異地問。
  「拉我們一把。其實我也累壞了,實在沒有剩餘的體力在抱著一個人的狀況下飛行。」
  「你這爸爸還真是沒用耶……」
  「……拜託妳好歹也說是哥哥好嗎?」
  芙蘭崔希可看到雪人露出一副打從心底無奈的表情不禁失笑,隨後便握著鎖鍊開始進行移動。

  †

  「厲害,真是太棒了,三人都是萬中之選呢。」
  看著畫面上抱著風夕的雪人,以及拉著他們兩人的芙蘭崔希可,路娜麗雅開心地笑了。
  「是嗎?我倒不那麼認為就是了。」
  「您說『三人都是萬中之選』是嗎?可是在我看來,頂多只有《巴哈姆特》勉強及格,其他根本都不行不是嗎?」
  聽到其他兩人與自己唱反調,路娜麗雅大大嘆了一口氣,雙手插腰轉身面對兩人,以一副說教的語氣說道。
  「為什麼你們只能看到表面呢?那個《巴哈姆特》就先不提,我認為雪白四翼及夜色單翼都表現得可圈可點啊。沒錯,特別是那個夜色單翼的小哥,他真的很不錯呢。」
  「……妳是指雪人小弟?」
  克蘿一副不敢置信地歪頭問道。
  在她的評價內,雪人是三人中的最後一名。雖然他有膽識有技巧,甚至因為魔法體系不同的原因,有一些連克蘿都無法準確評斷的部分,不過再怎麼樣,都改變不了他魔力存量少得可憐的事實,剛才也是才用了幾次魔法就上氣不接下氣。
  「小黑,或許妳無法理解吧。」
  在那名持有雪白四翼的女孩朝雲蛇龍飛踢前的當下,他原本打算做些什麼。
  雖然不知道實際內容……但是路娜麗雅卻有預感,那其實是個會超乎她們想像的動作。
  「算了,反正誰來結果都差不多啦。」
  路娜麗雅面露嘲笑般的笑容後,她的身影突然失去色彩。
  「哎呀……看來極限到了呢,那我回去了,再會。」
  她說完輕輕揮了揮手後便消失了,彷彿打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於此處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目送她離開之後──
  「……小玉,我果然是個壞人嗎?」
  克蘿小聲問出這句話。

  †

  風夕將頭靠在浴池邊緣呆望著天空。
  雖然浴室位於室內,但不知是為了換氣,還是單純因為設計者自身喜好使然,天花板被設計成可開關的形式,因此能變成露天溫泉。
  現在天花板正敞開著,可見一輪明月高掛在夜空中。
  凝望月色的風夕深深嘆了口氣。
  全身感覺相當沉重。
  多虧睡到剛剛,白天用光的魔力幾乎都復原了。即使現在風夕為了阻隔外頭的空氣,召喚出一顆寶珠浮在身旁做出防護罩,也沒有感到任何負擔。
  不過由於消耗掉的精神尚未恢復,以致她仍感到一股倦怠感。
  所謂精神其實就像一種心情,其恢復情形和時間長短沒有關聯。
  「……不管這邊還是那邊都是……!」
  精神尚未恢復的原因,就是她想起被芙蘭崔希可擁抱的那個觸感。
  ──身體柔軟,充滿十足的女人味。
  風夕恨恨地咬牙切齒,看向自己泡在浴池內的身體。
  與其說像個少女,不如直接以稚嫩形容比較恰當。
  雖然雪人誇獎她背部曲線很漂亮這點讓風夕相當高興,不過即使如此,仍改不了和芙蘭崔希可相比,自己的身體缺乏魅力的事實。
  胸部平坦,腰雖然算得上纖細,但因臀部附近缺乏肉感而算不上小蠻腰。即使腳看來相當細緻,卻仍因為缺乏肉感導致觸感僵硬。
  整體來說的話,就是她瘦過頭了。已經不是苗條,而是瘦到接近皮包骨了。
  面對這個從小就沒變過的事實,風夕低聲呻吟了幾聲,懷著低落的心情沉入浴池中。

  這艘船上的浴室相當寬敞,明明不是客船卻佔用了如此龐大的空間或許有點問題,不過芙蘭崔希可卻很中意這個稍嫌鋪張浪費的場所。
  因為一開始雖然對這個寬敞過頭的場所有點無法心安,可是一旦習慣之後,反而感覺寬敞得令人舒爽。
  即使這不是主要原因,但芙蘭崔希可顯得一副很開心的樣子,脫下衣服放進置衣籃中。
  她走到鏡子前站定,露出一副樂不可支的表情。
  接著更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腿部曲線很漂亮嗎……」
  說真的,這句話完全出乎芙蘭崔希可的意料。
  因為仔細想想,雪人對異性根本沒有抵抗力,依他的性格,只要一將對手視為女性看待,肯定會緊張到全身僵住。不知是因為不習慣與女性相處還是意識過頭,總之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所以芙蘭崔希可才會覺得,雪人不可能以那種眼光看待自己。
  他頂多是出於惡作劇的心態才會說出那句誇讚之辭,而不是真正打從心底將芙蘭崔希可當成女性看待。
  要是雪人真將芙蘭崔希可視為一名異性的話,甚至有可能會疏遠她也不一定。
  即使如此,芙蘭崔希可還是希望他能以一名好對手的身份注意到自己,因此做了許多努力。無論魔法、劍術或是格鬥術,她都從頭開始加強鍛鍊。
  到目前為止,芙蘭崔希可認為這樣就足夠了。光是如此,他在自己心中就佔有不可動搖的重要地位。
  雪人•甲斐──看似伸手可及,卻總是搶先自己一步的靈殼魔法使用者。
  他明明就很在意輸贏,卻是個寧可讓自己處於不利也要陪芙蘭崔希可一較高下的怪人。
  和雪人競爭的過程相當愉快,也因此更加讓芙蘭崔希可說什麼都想贏過這個對手。
  如果他也是這麼認為的話就足夠了,芙蘭崔希可原本沒有打算冒險破壞兩人至今的關係,長久以來一直在忍耐。
  所以雪人那句話,那句將自己視為異性的誇讚之辭才會如此出乎意料,如此令她高興。
  芙蘭崔希可心想,因為一句話就高興成這副德性的自己會不會太天真了?不過這其實也不是她的錯。
  只是──
  「真的好瘦小啊……」
  芙蘭崔希可想起白天懷抱風夕時的觸感,不禁垂頭喪氣並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那是個只要多用點力就可能會弄壞的嬌小身軀。
  和自己完全不同。
  「那傢伙喜歡她那一型的嗎……」
  芙蘭崔希可此時看了看鏡中的自己。
  胸部豐滿,至少是比起同齡少女絕不會輸的大小,形狀應該也不會糟到哪去才是。
  腰部纖細……雖然是這麼想的,不過其實芙蘭崔希可擔心該不會是因為與臀部附近相較,看起來才比較纖細吧?
  腿部原本也想讓它再瘦一點,但是既然獲得雪人的誇獎就先算了吧。
  長相呢?髮型呢?是否該弄一個成熟一點的髮型比較好?
  最重要的問題是,他喜歡的類型究竟為何?
  「…………」
  此時芙蘭崔希可終於發現到,自己竟然就這樣保持沉默在鏡前搔首弄姿,甚至做出各式各樣的表情。
  ──難道自己現在正在做一些非常羞恥的舉動嗎?
  有了如此自覺的她瞬間羞得面紅耳赤。
  不妙……真的不妙。
  光想像就搞成這副德性,加上自己現在站在鏡子前,站在映著她羞恥姿勢的鏡子前方。
  要是此時把意識集中到鏡子上,肯定會羞到在地上不停抱頭打滾吧。
  因此芙蘭崔希可馬上緊閉雙眼轉向側面,用拳頭重重捶了牆上的開關想要關掉電燈。
  到確定電燈完全暗下來的期間可說度秒如年,她維持這個姿勢戰戰兢兢地睜開單眼。
  四周已轉為一片漆黑,無法清楚目視。
  知道自己脫離險境的芙蘭崔希可總算鬆了一口氣。
  「……洗澡。」
  她露出一副「我到底在做什麼蠢事啊」的苦笑。因為仍不想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摸黑確定前方也沒有點燈後,她打開浴室的門。
  ──夜晚冷冽的空氣頓時向她襲來。

  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風夕才驚覺有人進入浴室。
  ──是雪人嗎!?不,他應該早早就洗完了才對……
  她一邊思考一邊準備站起身來,隨即又換了個角度想。
  ──毛巾在哪?還有我到底為什麼要站起來!?
  最終以一副狼狽樣從浴池中站起來的她,終於發現走進浴室的人是芙蘭崔希可。
  風夕對在浴室門口以雙手抱著自己身體縮成一團的芙蘭崔希可一指,同時放聲大叫:
  「敵人!」
  因為她雙手環抱的動作而遭到強調的宏偉雙峰,對風夕來說確實是個足以怨恨的對象。
  「誰是敵人啦……還有風夕,好冷,真的好冷耶,為什麼妳一副沒事的樣子?」
  被風夕以尖銳的眼神喊成敵人,芙蘭崔希可只覺得莫名其妙。
  芙蘭崔希可因外頭寒冷的空氣快要凍僵了,只見她更加抱緊身子並以小跑步跑向浴池。
  「喂,等──」
  「呀!?」
  結果她應聲撞上一道透明的牆壁。
  「真是的……沒人教過妳不要在有水的地方奔跑嗎?」
  看來真的是毫無防備就撞個正著,看到芙蘭崔希可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樣子,風夕雖有點傻眼,臉上卻浮現了一個柔和的微笑。
  接著風夕摸了浮在水面上的寶珠進行操作,替她在防護罩上開了一個入口。
  「快點進來,水都要冷掉了。」
  「妳不是魔力都用光而且才剛睡醒嗎?為什麼還能使用魔法啊……」
  溫暖的空氣讓芙蘭崔希可瞭解到眼前有一道入口,但是她仍看不到防護罩本身。
  她用看起來活像默劇演員的動作摸索到入口後,小心翼翼地踏入防護罩內。
  接著似乎是透過溫度變化確認自己已完全通過防護罩,冷到不行的芙蘭崔希可瞬間往浴池內一跳。
  「……算了,我不想說了。不過妳這傢伙為何挑我入浴的時間進來?」
  被她跳進來的水花濺到的風夕關起防護罩,接著坐了下來。
  雖然無視芙蘭崔希可沒有先沖洗身體就直接跳進浴池這件事,不過另一個問題可就不是如此了。
  畢竟她就是害自己一直提不起精神的始作俑者,當然不能視而不見。
  「我哪知道啊,浴室的燈又不是亮著的。」
  被風夕質問的芙蘭崔希可嘟起嘴來抗議。另一方面,浴池內溫暖的水卻讓她放鬆下來。
  下一個動作是看向夜空。
  「我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嗯,不錯。」
  先是摸摸胸口確認自己的心意並微微點頭後,芙蘭崔希可看向風夕接著說:
  「無論是一邊賞月一邊泡澡,或是旁邊的人是妳,這幾點我都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妳又如何呢?
  被她蘊含如此問題的視線一看,風夕將視線移向空中。
  接著她板著一張不太高興的表情回答。
  「雖然不高興,不過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不是逞強而是實話。
  對風夕而言,芙蘭崔希可•鮑曼這名少女是會讓自己感到自卑的根源。
  充滿女人味的身軀,以及能和雪人對等競技的戰鬥技術。
  無論哪一種,都是自己所沒有的東西。
  風夕沒有像她一樣的女人味,也沒有像選拔測驗那時能讓雪人露出高興期待表情的戰鬥技術。
  明明這種人現在就在身旁和自己一起泡澡,出乎意料的是,風夕卻想不出任何該抱怨的地方。
  或許是白天與雲蛇龍的戰鬥理解到一點──自己和芙蘭崔希可的個性非常相似的關係。
  在心中確認這個結論並非一時的錯覺之後,風夕保持看向月亮的姿勢開口說:
  「妳一定是確認雪人洗完才進來的對吧?」
  「……妳還真是不留情面耶……」
  看來說中了。
  只見芙蘭崔希可羞得滿臉通紅,出聲大喊。
  接著她緩緩將身體連同半張臉泡進浴池內,然後瞪向風夕。
  「還敢說我,妳不也一樣嗎?」
  「才沒這回事,絕對沒有!」
  風夕也落得和芙蘭崔希可一樣緩緩沉入浴池的下場。
  經過一段時間後,風夕收回前言。
  「……因為我不想嘛……」
  「……是啊……的確不想呢……」
  自己浸在雪人泡過的熱水還可以接受,可是反過來就會有種抗拒感。
  一種不知是羞恥還是罪惡感,難以形容的抗拒感。
  兩人互相輕輕瞪視了一會兒,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與對方一樣。
  接著,風夕站起身來。
  「真的泡太久,我要先出去了。」
  「啊,等一下,讓我洗個身體就好。」
  要是風夕離開,遮蔽外頭冷風的防護罩也會消失。
  芙蘭崔希可因此慌忙地站起身來。
  看到她這副模樣,風夕微微一笑嘆了口氣後,用手指碰觸寶珠補充魔力。
  「我會讓防護罩再留一會兒,至少在妳洗完之前不──」
  浴室的門打開了。

  †

  「我有時候不禁會認為,你不是一名『異質』的〈來訪者〉,而是『惡質』的〈來訪者〉啊。」
  雖然仍維持面無表情,不過聽得出克蘿語氣中帶有責備的意思,雪人只能深深嘆氣。
  「……該怎麼說好呢,抱歉,我沒有任何藉口。」
  雪人維持背部靠在主桅的姿勢,抬頭道歉。
  頭上有著紅通通被揍過的痕跡。
  克蘿一邊替他在痕跡上貼上藥布,一邊開口說道。
  「所以呢?小弟你究竟幹了什麼好事?」
  「啊……」
  雪人以一副欲言又止的態度移開視線。
  本來想去將浴池的水放空,卻當場撞見全裸的兩人──這種事雪人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而且明明馬上就被風夕用寶珠撂倒,看到她們兩人的裸體只有短短一瞬間,卻清清楚楚地烙印在雪人腦海中。
  在月光照射下微微發亮的秀髮。
  剛泡完澡而顯得紅潤的肌膚。
  嬌小的雙肩,健康又充滿吸引力的大腿,微微隆起如夢似幻的小小胸部及波濤洶湧吹彈可破的豐滿胸部,順著柔和的曲線延伸至腹部和下方──
  「……做了一件壞事啊。」
  驚愕、羞恥和憤怒。
  這些情緒交織湧上心頭,造就了那對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的赤紅眼眸。
  腦中浮現那個畫面讓雪人停止回想這段記憶,接著他愧疚地垂下頭來。
  自己和風夕相遇以來快要兩年,從未發生過類似的意外。
  不提進入學院後住宿是男女分隔,就連以前一同在廢墟度日的期間都未曾有過。
  ──這下之後與風夕碰面時,該擺出什麼臉才好啊……
  雪人打從心底感到無奈,深深嘆了口氣。
  「所以你才會連治療都不治療就跑來這裡讓自己冷靜嗎?真有你的──要喝嗎?還是要用淋的?」
  在他身旁坐下之後,克蘿舉起和醫藥箱一起拿來的水杯問道。
  「淋吧。」
  聽到回答,克蘿二話不說將水往他頭上一澆。
  集中精神在水帶來的冰冷觸感中,陷入沉默一會兒後,雪人終於在頭頂的水都滴得差不多時開口。
  「……藥布上的藥跟水一起流進眼睛,痛死了……」
  「小弟,你真的傻了嗎?」
  克蘿的話語難得表現出難以置信的感情,講完後她望向夜空。
  然後又恢復成一如往常毫無抑揚頓挫的聲調說下去。
  「你只要好好道歉,再和平時一樣和她相處就行了。相信風夕妹妹現在一定和你一樣不知如何是好,因為那孩子遇到這種事只知道『逃避』這個方法。」
  「真不愧是我的好友,什麼事妳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雖然事出突然,但這的確是雪人目前煩惱的問題。
  可是竟然全被克蘿一語道破,雪人只能面露苦笑。
  「話說回來,妳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別問啊。」
  「我只是想看看你會以什麼表情回答罷了,我承認這有點壞心眼。」
  「真是的……讓我想要好好跟妳道謝都不行了啦……」
  究竟該拿什麼表情去見風夕,這不是早就決定好的事嗎?
  雪人抬頭撥了撥前方因浸水垂下的頭髮。
  「──還有,妳認為芙蘭那邊又該怎麼辦才好?」
  「這我不管,你自己去想辦法解決吧。」
  聽到這個無情的宣言,雪人再次無力地垂下頭來。
  接著他開口說:
  「……不知道能不能讓她甩個巴掌就原諒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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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章

  鐘塔的大時鐘宣告夕陽時分來臨,各地鐘樓的鐘聲紛紛隨之響起。
  被夕陽染紅的石製道路上,擠滿了結束一天工作準備返家的人們。
  販賣生鮮食物的攤商們奮力叫賣,希望搶到眼前最後一波的客潮。
  另一方面,油燈式路燈在早已被夜色籠罩的昏暗小徑間亮起,點燈人的影子因光映在一棟棟石製房屋的牆壁上──
  「……我腦中的印象是這個樣子,但沒有實際前往,果然看到的景色就會天差地遠呢。」
  雪人一臉失落地說道。
  他們一行人的船,目前位於作為最後檢查點都市的港口內,與學院那個誇張的直管式港口不同,這只是個設在湖泊旁的普通港口,而雪人現在就待在船內。
  更正確地說是在機械室內,位於利用齒輪上魔法圖紋互相碰觸來精煉魔力的模擬詠唱裝置「風之心」正下方。
  「就算您跟我這樣說……這種景色不是到哪都差不了多少嗎?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雪人大人你原先待的那個世界。」
  回答他的是在地板蜷曲成一團,不知是否受到主要動力裝置停止運轉而顯得懶洋洋的小玉。
  牠伸了一個表示無趣的懶腰後接著說:
  「既然您這樣抱怨,當初何必自願接下船體維修的任務呢?怕尷尬嗎?」
  「……別讓我想起來啦,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個純情少年耶。」
  還以為身為船靈的小玉不知道這件事,沒想到竟然在此時提出來。
  雪人一臉無精打采地躺在附有輪子的木板上,嘆了口氣。
  他照克蘿所說抓到特意躲著他的風夕並向她道歉,已經是這個早上的事。
  這起騷動到此可說告一段落,雖然與風夕之間難免還有些尷尬,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要再過一段時間,一切肯定都會恢復原狀。
  至於芙蘭崔希可那邊,的確「一下」就解決了,不是甩巴掌這種可愛的方法,而是在雪人上腹部賞了一記重拳。
  不過這和他自願留在船上進行維修,讓風夕和芙蘭崔希可兩人下船採買完全是兩碼子事。
  「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關聯啦,不過風夕和芙蘭崔希可似乎和好了,我才想讓她們單獨出去走走啊。再說都要到艾達華爾了,我可不想她們再吵起來啊。」
  雪人躺在附有輪子的木板上,用一副感到厭煩的語氣接著說:
  「所以我對待在這裡維修並不覺得委屈,不過……這裡的管線未免太亂七八糟了吧?我看當初設計時根本沒有考慮到維修這件事。」
  總之就是盡量做得越小越好這種想法,造成「風之心」裡頭的管線一團亂。偏偏接縫處又在那種指關節不再長個兩三節根本搆不到的位置,最後雪人只能將裡頭一些零件拆下來。
  「這樣也不能怪我一直抱怨了。」
  「哎呀,因為我也活了很久,最近不是說什麼安全防護需要,不然就是說某些零件已經停產之類的,裡頭變得亂七八糟也是沒辦法的事。」
  「嗯?你不是一種類似電腦──不對,類似思考迴路的東西嗎?可拆卸式的。」
  隨著匡啷匡啷的聲音從機械下滑出來的雪人,將拆下來的零件排在地板上,接著伸手往身旁的箱子一摸拿出幾片金屬板。
  「不是那個啦,我這個是舊型裝置,無法讀取第三代之後的圖紋,請拿第二代以前的零件。」
  「要舊不舊要新不新……第一代的可以吧?」
  「沒問題,因為是共通讀取──船靈就代表船本身喔,雪人大人。雖然船靈可以移到不同的船上,但是記憶本身存在於船體……這不是跟死了沒兩樣嗎?」
  「這樣啊?雖然我聽不太懂,不過代表我可以大量更換零件也沒關係對吧?」
  只見雪人又拿出一些上頭完全沒有任何圖紋的空白金屬板,一邊用筆在上頭畫下圖紋,一邊問小玉。
  「誰知道呢?或許會喪失一點記憶吧──您會自己製造零件啊?」
  「想說是基礎,就從第一代開始學習了。不過第三代開始的內容與前兩代差太多,我沒能跟上進度。」
  看來雪人所言不假,先是一口氣畫完圖紋,接著又取出刀子。
  「要是你有哪些不想忘掉的記憶,記得先把它們的位置找出來啊,等回到學院我再幫你徹底改造一番。」
  「這真是……在下將會被雪人大人打造成符合您口味的船嗎?」
  小玉發出一點都不像貓的竊笑聲,再度伸了伸懶腰。
  「不過這也是預算能過的情況啦,我可沒有能自掏腰包改造整艘船的財力啊──好啦,這樣應該能撐上一個月左右了。」
  以酷似抓傷傷痕的細線畫完圖紋後,雪人含起金屬板再度滑進裝置下方。
  「對了,你不是說你活了很久嗎?有沒有什麼趣事說來聽聽啊?」
  「您說趣事嗎?我想想喔……大概只有這艘船原本是屬於路娜麗雅大人這件事而已吧。」
  「……那是誰啊?」
  「她是月之巫女喔。」
  小玉小聲講出這句話,彷彿這就足以代表一切。
  「大概是至今兩百年前的事了,那時這個世界還處於一片混亂的狀態,甚至還有魔王這種東西存在呢。」

  †

  視線望向建築物內受柔和夕陽照射的牆上壁畫,芙蘭崔希可開始說起。
  「原本她們只是冒險者──用現在的講法來說,就是所謂的異世界產物回收者喔。」
  「冒險者的稱呼比較好,聽起來充滿夢想呢。」
  上街採買的時候總不能穿著一身防護長袍,看她身上一襲完全不像貴族千金的狂野穿著──襯衫配上短褲的打扮,風夕做出如此回應。
  「大家都這麼認為,因此一般還是俗稱這個職業為冒險者喔。」
  芙蘭崔希可微微一笑後接著說下去。
  「據說月之巫女、太陽巫女,以及侍奉她們的黑龍公和白凰公四人,在巡迴各地的途中,不知為何竟被魔王軍視為頭號敵人呢。」
  大部分的城鎮都像此處一樣,設有讚頌她們的紀念館。
  不過無論何處都沒有留下關於這四個人的記錄,就連名字也不是真實流傳下來,因此甚至有一派人主張根本沒有月之巫女等人存在,是後人將歷史上人們的豐功偉業整理之後打造出來的英雄。
  「妳用來打倒雲蛇龍的那個魔法,據說就是太陽巫女創造出來的……不過可信度相當低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啊,那種東西單純是魔法的排列組合不是嗎?更何況我早就不記得到底是在哪學會那招了啊……」
  看到芙蘭崔希可別有深意的看向自己,風夕如此解釋。
  「這我相信啊,因為若非〈來訪者〉,根本不可能有人不知道這個故事。」
  芙蘭崔希可輕輕聳肩並嘆了口氣。
  因為她直到剛才才知道風夕喪失記憶。
  還有關於名字的由來,以及與雪人相遇的經歷等過去。
  一路說著,風夕和芙蘭崔希可最後走進了這個紀念館。
  (所以他們之間的距離感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啊……)
  雪人是孤兒,而風夕喪失記憶。
  正因為如此,兩人才會保持著這種像是家人又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樣不明所以的距離。
  想起風夕當時在雪人懷中天真無邪、感到安心的表情,芙蘭崔希可再度嘆了口氣。
  「怎麼了?」
  「沒什麼。」
  被鮮紅眼眸直直一盯,芙蘭崔希可若無其事地做出回應。
  然後她像要領導風夕一樣,走到下一幅畫前方接著說:
  「巫女一行人與魔王軍陷入敵對後多次被逼入絕境,直到失去白凰公這名夥伴,她們才下定決心與魔王軍一決死戰。」
  她們雖然遭到魔王軍百般針對,卻從未採取積極的抵抗態度。
  想想也是理所當然,對方可是當時席捲這個世界的大軍,而她們只有四人,怎麼想都不該採取硬碰硬的手段。
  ──但是由於失去了白凰公這名夥伴,使得她們終於決定奮力一搏。
  「她們周遊各國說服國王,最終形成多國聯合陣線展開絕地大反攻。」
  從不顧自己被魔王軍盯上仍執意踏遍各地的時候開始,她們在人民心中早已成為了希望的象徵。
  在此「希望」之前,雖然不知道各國國王有什麼打算,但人類因而團結一致,戰況變成人類聯軍對抗魔王軍的局面。
  「經歷長久抗戰之後,疲憊不堪的人類聯軍採取了以全軍作為誘餌引誘魔王軍上鉤,再趁機暗殺身為對方首領的魔王,讓魔王軍陷入混亂的戰術。而擔任暗殺魔王重責大任的角色,當然就是巫女一行人。」
  就算她們的確是精銳,但從人數來看實在是希望渺茫。
  但是不做不行,因為即使集合全人類與魔王軍一決生死,在強大的魔王軍面前,人類怎麼想都只有戰敗一途。
  最後,這個戰術竟然成功了。
  殺進魔王城的巫女們順利摘下魔王的項上人頭。
  「看來魔王軍相當仰賴魔王強大的力量。據說魔王死後魔王軍陷入一片混亂,人類趁機以破竹之勢橫掃戰局,將他們一舉消滅了。」
  牆上有許多描繪其中過程的圖畫,直到最後一幅──不知道位於何處的戰場,士兵們高聲歡呼慶祝勝利的畫。風夕一副若有所思地盯著看。
  「……是嗎……人類最後……贏了啊?」
  「當然啊,不然哪來的現在啊?」
  芙蘭崔希可聽到風夕說出這句既不是感到安心也不是特地確認的話,不由得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回答她。
  聽到芙蘭崔希可的回答,風夕露出一個令人費解的無奈微笑。
  「別在意,我只是……覺得有點寂寞罷了。因為明明是最後一幅畫,上頭卻沒有打倒魔王的英雄。」
  如風夕所述,眼前的確是最後一幅畫,真正打倒魔王的英雄卻沒有被畫進去。
  聽完風夕的話,芙蘭崔希可揚起柔和的笑容,以稍微受到影響帶有悲傷的語氣下了結論。
  「不管怎樣,這個故事到這裡就劃下了句點──沒有任何人知道巫女一行人最後的下場為何,也難怪會被說成根本不存在的人物呢。」

  †

  「但是當時路娜麗雅大人的力量並不足以打倒魔王,為了彌補這個不足,她與神結下契約──對原本就是月之巫女的她來說,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契約啊……那肯定不是免費的吧?」
  看來是勉強用螺絲固定,雪人邊用力將螺絲與略微錯開的螺絲孔拴緊,一邊開口問道。
  「是啊,不過也不是什麼不好的契約啦,因為其實神也想戰鬥啊。很合情合理不是嗎?就算武藝再怎麼高超,只要沒人陪祂打就一點意義也沒有。所以──沒錯,神一定很想戰鬥,為了這個非常單純、再明瞭不過的目的。」
  「還真像人類會做的事啊──好,裝上去了。」
  將螺絲栓到下一個維修的人──例如自己──保證會抱怨連連的緊度之後,雪人從裝置下方順勢滑了出來。
  「呀!?」
  一個突然的慘叫以及似乎撞到什麼的觸感,再加上──
  「呃!」
  上腹部傳來一股衝擊,雖然不是多重的東西,但是事出突然讓雪人頓時喘不過氣,發出詭異的叫聲。
  「喂,小玉,你在搞什麼──」
  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黑色而是白色,還有向外擴展的皮膚色,以及覆蓋在上頭的輕飄飄藍布──簡單來說就是腰部以下的部分。
  「……原來你還具有變身功能啊?」
  「才沒有……還有這位小哥,你看著哪裡講話的?」
  「內褲。」
  堂堂正正地回答之後,雪人將視線往上一看。
  看到的是呈現完美月光色的飄逸長髮,以及有著一對金色雙瞳的少女。
  「……妳是誰啊?」
  自己不認識她,甚至連看都沒看過,少女全身充滿特徵的配色讓雪人輕易做出如此判斷。但是,她同時也散發出相當熟悉的感覺。
  充滿疑問的雪人歪了歪頭,問了她「妳是誰啊」這個問題。
  「那個……總之不要再看內褲了,好嗎?」
  「……好吧,我不看了。」
  雖然很想一直看下去,但人類畢竟是種有理性的生物。
  雪人的理性並沒有薄弱到,忘記現在正處於風夕和芙蘭兩人不知何時會回來的狀況。
  「再說,我應該不是個蘿莉控才對。」
  「你剛剛都講出來了啦……」
  「哎呀,搞錯了──我是不喜歡那種送上門來的餐點,太缺乏浪漫了。」
  「……這個藉口好像沒有比較好……」
  看到少女一臉呆掉的樣子,雪人雖然沉浸在勝利感中,卻也只是一瞬間的事,馬上就覺得莫名空虛。
  ──嘆氣。
  「總之在我新的癖好誕生前,妳先下來再說吧。」
  「我覺得從你這句話聽來,早就為時已晚了耶……」
  她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
  接著對雪人伸出手。
  「初次見面啊,小哥,我叫路娜麗雅。」
  「幸會幸會,我是甲……啊……名叫雪人,家族名,也就是姓,叫甲斐。」
  雪人向似乎與這艘船原本主人同名的少女自報姓名之後,坐起上半身。
  然後回握她伸出來的手。
  「……我是要拉你起來耶。」
  「不不不,不管怎麼想,在妳拉我起身之前,就會先撐不住反被我拉倒過來了吧?妳難道真想讓我墮入魔性之路嗎?」
  對於自己從她那柔嫩小手的感觸,得到她不通武藝這個結論的事,雪人露出苦笑。
  就算這裡是充滿奇幻要素的世界,而現在又剛好提到這個故事,眼前這名少女也不可能是那位兩百年前的月之巫女路娜麗雅。
  更何況她實在太過幼小了。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稍微對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而已。」
  「小哥真是個怪人呢。」
  路娜麗雅先是露出一個清爽的笑容,接著輕輕往雪人坐著的板車角落一坐。
  「中午我看了雪輪小哥你們的戰鬥喔,真是精彩耶……」
  「當時好像的確有船就在附近啊……還有,是『雪人』好嗎?」
  「雪刃?」
  「雪、人……很難嗎?」
  「嗯,很難。」
  聽到路娜麗雅果斷的回答,雪人回想起一件事笑了出來。
  記得當時芙蘭崔希可第一次叫他名字時,好像也吃了不少苦。
  因為當時甚至發生了她咬到舌頭出血的小插曲,讓雪人印象深刻。
  「那叫我『雪』就好了,只有這個字妳還念得出來吧?」
  「嗯,那就叫『雪哥』吧。」
  看到她露出宛如少年般的爽朗笑容,雪人突然瞭解一件事。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能和她如此順利地交談啊。)
  路娜麗雅的發言模式與風夕相近,笑容則和芙蘭崔希可類似。雖然不是完全一樣,但不時會露出像到連雪人也吃驚的一面。
  「那個,啪唰!揮出的一下好帥喔……是那一招沒錯吧?還有雪哥,你們是冒險者嗎?」
  原本她手舞足蹈地形容當時的狀況,卻冷不防丟出這個問題。
  雪人柔和一笑,心想這種說話毫無脈絡可循的地方,或許正是小孩子的特徵吧?
  「不,我們還是學習中的雛鳥而已呢。」
  「喔喔,小黑……還有那兩位姊姊再加上雪哥,總共四人都是嗎?」
  「還要加上一隻貓喔。」
  或許是前去採買的克蘿允許路娜麗雅上船的,雪人總算明白她出現在此的理由並如此回答。
  「左擁右抱呢。」
  「這句可不是小孩子該說的話啊……」
  聽到她這句話,雪人表情變得僵硬,無奈地說道。
  再說直到昨天以前,風夕和芙蘭崔希可還在爭吵不休,實在算不上是左擁右抱的局面。
  「嗯……說真的,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路娜麗雅用一副輕描淡寫的語氣提出疑問。
  「所謂的冒險者,不就是要調查那些從空中掉下來的東西嗎?那你們之中要由誰來調查啊?」
  ……關於這件事,雪人打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
  真要說起來的話,這次的實習從頭到尾都相當詭異。
  不惜用上船靈只派四個人前往,而且個個都是戰力超群的人選,明明是實習卻沒有半個人隨行監督,還出現了本應不可能出現的巨大雲蛇龍……
  讓人懷疑此行根本只是假藉實習之名的某種旅途,可疑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別再問了,我可是全面相信克蘿的啊。」
  能策劃這一連串計畫的不是學院本身就是克蘿……不管是哪一種,都擺脫不了克蘿在計畫中參了一腳的事實。
  還有,雪人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克蘿絕非只是個平凡的學生,因為將原本住在廢墟的自己和風夕兩人接來學院的正是她。
  即使明白這些,雪人還是認為克蘿是值得結交的朋友。
  「哎呀……被你這樣一講我豈不是沒話說了嗎?」
  路娜麗雅臉上浮現了完全不像小孩,而像是大人般的成熟苦笑。
  「不過我還是要講──不能信賴小黑,知道嗎?小黑她啊,太過認真率直了,甚至會為了一個目標,不惜連自己都犧牲喔。」
  「……要是妳在開玩笑的話,我本來還打算打妳一頓的呢。」
  但是,路娜麗雅的話中完全感覺不出開玩笑的感覺,每一句話都是發自肺腑的忠告。
  「所以路娜麗雅──妳到底是何方神聖?」
  「叫我路娜就好了,雪哥。」
  突然之間,她身體輪廓一陣搖晃。
  瞬間失去色彩成為半透明,可以看到她背後的牆壁。
  「啊啊,到極限了嗎……我難得才跑出來的耶,可惡……」
  她懊悔地說完,馬上以輕盈的動作站起身來。
  接著站在雪人的正前方與他面對面。
  「我是月之巫女路娜麗雅,在艾達華爾的祭壇那裡等著──」
  一時之間雖顯得愧疚,但她馬上露出凜然神色,接著說了下去。
  「來殺了我吧。克蘿辦不到,那兩位姊姊大概也不可能,但我相信雪哥應該會成功的。」

  †

  這個地方不像剛才只是隨意進去看看的紀念館。
  兩人現在正為了買衣服這個明確的目的來到服飾店,芙蘭崔希可一邊比較店內吊掛的各式服裝,一邊像是突然想到某件事似地開口說道。
  「……雖然是個傳說,不過也流傳著這種故事喔。」
  「畢竟上一個故事算不上完結啊,我能理解其他人想給故事一個結尾的心情……不過要是她們本人知道的話,恐怕不是滋味吧。」
  風夕看著眼前五花八門到令她頭暈目眩的服裝,如此回答道。
  「結尾啊……的確是可以那樣說沒錯啦。」
  銀髮赤瞳,偏白的膚色──該用一襲深色或淡色的服裝襯托看看嗎?
  (……落差太大了。)
  剛才芙蘭崔希可一問之下,才發現風夕根本沒有好好打扮過自己,那麼現在就該挑能表現出與平常不同的裝扮才對。如此心想的芙蘭崔希可拿起一件衣服。
  「打倒魔王的月之巫女受到詛咒成為新的魔王,最後遭到同伴封印,所以現在才會沒有任何有關她的消息──」
  「那是怎麼回事啊……」
  風夕對芙蘭崔希可所說的結局,以及她手上的衣服發出無奈地呻吟。
  特別是衣服,上頭太多裝飾了,毫無意義的蝴蝶結,沉重的布料以及過多的荷葉邊……
  「完全搞不懂……這件衣服到底想追求什麼啊?」
  「當然是『可愛』啊。」
  「……確定不是『礙事』嗎?」
  該怎麼說好呢,感覺光是穿在身上走動就會被勾破,或許設計者的目的就是希望因此增加販售量也不一定。
  雖然風夕並不是懷疑芙蘭崔希可,但總覺得這種設計背後一定有某種陰謀。
  「妳會這麼認為,是因為妳的動作太粗魯的關係吧。」
  她的走路方式和飛行方式完全相反,一點也不優雅,看起來完全不悠閒。講好聽點是每步都腳踏實地,難聽點就是粗枝大葉。
  「粗、粗魯……」
  不管一旁受到打擊的風夕,芙蘭崔希可開始思考。
  ──傳聞被封印的月之巫女,不時會從封印中溜出來尋求祭品。
  雖稱為祭品,但目的並不在於要他們的命,她想要的只是一個能讓她盡情發揮力量戰鬥的對手。不過,面對她這個有著打倒魔王實力的對手盡情戰鬥,相信祭品們的命應該跟沒了差不多。
  ──因此太陽巫女再度來到這個世上。
  正是那個傳說中的太陽巫女。
  據說因為根本沒有人能與化為魔王的月之巫女匹敵,為了擔下她的對手這個重責大任,太陽巫女才會再次轉生到世上。
  (……然後風夕使出了星炎大咒,那個如假包換由太陽巫女使出來的大咒。)
  明明術式流傳至今,卻沒有半個人用得出來的魔法。
  (要是風夕就是太陽巫女的話……)
  ……事情仍然說不通。
  儘管人數受到限制,仍無法改變總合戰力明顯過剩的事實,若解釋成護送太陽巫女到目的地或許還說得過去。
  可是這無法解釋為何沒有監督者同行,以及雲蛇龍的出現。
  再說,身為主角的太陽巫女真的有可能會喪失記憶嗎?
  「……果然很奇怪呢。」
  對於此番形同小孩子妄想的推測,芙蘭崔希可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
  看來自己受到實習和雲蛇龍這些稀奇事件的影響,腦袋變得有點不對勁了。
  「喂,芙蘭!明明是妳幫我選的衣服卻又說很奇怪,到底想怎樣啊?」
  「抱歉抱歉。是說妳不太適合荷葉邊呢……該讓妳穿看起來簡潔一點的衣服比較好嗎?」
  或許是自己的思考方向錯誤。
  雖然一笑置之,卻無法完全忘記剛才的推測。
  芙蘭崔希可一邊在腦中再三思索,一邊將手伸向下一件衣服。

  †

  「還真像人類會做的事啊──好,裝上去了。」
  將螺絲栓到下一個維修的人──例如自己──保證會抱怨連連的緊度之後,雪人從裝置下方順勢滑了出來。
  「呀!?」
  一個突然的慘叫,強烈的既視感,再加上──
  「呃!」
  上腹部傳來一股衝擊,雖然不是多重的東西,但是事出突然讓雪人頓時喘不過氣,發出詭異的叫聲。
  「喂,路娜,妳在搞什麼──」
  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白色而是淡綠色,還有向外擴展的皮膚色,以及覆蓋在上頭的輕飄飄綠布──簡單來說,就是腰部以下的部分。
  「……妳什麼時候換衣服了啊?」
  「在你睡著的這段期間。還有,你這傢伙看著哪裡講話?」
  「內褲。」
  隨口回答之後,雪人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怎麼回事……時間倒流了嗎?)
  這個場景及這段對話,都是他和路娜麗雅之間已發生過一次的情境。
  不──
  「……我剛才睡著了嗎?」
  「你似乎是維修到睡著了,小玉說牠訝異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喔。」
  「這樣啊……」
  自己在做夢?不……是被強制進入夢境?
  雪人在腦中不斷翻找,那些塵封已久身為退魔士時學到的知識。
  幻覺、精神干涉或是空間記憶。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什麼好現象。
  「……我說你,打算看到什麼時候啊?」
  「抱歉!我眼睛馬上閉起來!」
  看來雪人似乎維持著抬頭的姿勢陷入沉思,直到被風夕用冷到冰點的語調一問,他才趕緊閉上眼睛。



  「昨天也好今天也是,你這傢伙真的是……」
  在陣陣小聲的抱怨傳進耳中的同時,壓在雪人胸口的沉重感也消失了。
  「……你可以張開眼了。」
  「收到。」
  做好會被揍的心理準備後,雪人以仰臥起坐的動作坐起上半身。
  張開雙眼。
  他和表情僵硬的風夕四目相交。
  「……哼……」
  她撇開視線支吾其詞,紅潤的臉頰上帶著鬧彆扭的表情。
  雪人馬上明白她樣子不太對勁的理由為何。
  下船採買時明明還穿著制服,現在的衣服卻不一樣。
  白色內襯衣搭上亮綠色外襯衣,整體看起來雖較為樸素,腰際卻綁著一個作為重點裝飾的大蝴蝶結。
  這不僅是雪人第一次見到,也是風夕難得穿上有特別裝飾的服裝。
  「────」
  雪人啞口無言。
  正確來說,他完全看呆了。
  這讓他久違地將風夕視為家人以外的異性看待。
  「……你倒是說些什麼啊……」
  視線仍撇向一旁,但聲調並非平時的微微細語,而是一句很小聲的話。
  完全沒有力道的弱小聲音。然而,不知道她說這句話的時機是好還是不好──
  「……美極了。」
  雪人此時沉浸在朦朧意識之中,將心中所想的話毫不保留地說出口。
  「啊,沒有,剛才的是──」
  雪人慌忙地想將話收回,仰望天花板短短低吟了幾聲後,看向風夕畏畏縮縮的表情──
  「……這是實話,我是真的這麼認為,完全只有這個想法。」
  最終雪人以一種舉白旗投降的心情承認一切。
  「嗯,這樣啊。」
  風夕此時對他投以不同往常充滿惡作劇心態的笑容,而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的燦爛笑容。
  接著她也像路娜麗雅一樣,往雪人坐著的板車角落坐了下來。
  「會髒掉喔。」
  「沒差,反正不會穿第二次了。」
  「真可惜,明明那麼適合妳耶……」
  「你傻了啊,這樣你豈不是連好好看著我講話都辦不到了嗎?」
  斜眼瞄過去,他發現風夕臉上的表情一如往常,浮現像貓一樣充滿惡作劇心態的笑容。
  雪人對此不知為何感到莫名的安心,接著回答她說:
  「……的確沒錯啦,哎呀,可是真的很浪費啊……」
  因為他真的認為那套衣服相當適合風夕,相當漂亮。
  可是──
  「我們之間不適合這種戰戰兢兢的對話。」
  似乎是為了隱藏害臊,她以一副鬧彆扭的聲調說了這句話。
  而這句話彷彿看透了雪人心中的想法,讓他驚訝地睜大雙眼。
  接著他露出苦笑。
  「是啊,還真不像我們呢。只好保存在記憶中將就將就了……啊啊,可惜啊……」
  先是充滿遺憾的抱怨,接著雪人深深嘆了口氣,風夕則輕輕微笑。
  「要是你真的要這樣做,可千萬別忘了喔,因為不管你之後說什麼,我也不會再穿這套衣服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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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章

  ──風夕不見了。

  「行前不是說不會有這種需要東找西找的工作嗎……」
  狀況並不是還能抱怨那般樂觀。
  雪人一邊用手拂去臉頰上滑落的汗水,一邊開始在腦內進行不知是第幾次的狀況分析。
  一行人在傍晚抵達了目的地艾達華爾遺跡群,當時風夕人還在。
  接著為了準備紮營,自己和芙蘭崔希可兩人去拾取柴火,這也是他最後一次看到風夕。
  接著當克蘿進入船艙拿烹煮晚餐所需的食材再回到外頭時,風夕就消失無蹤了。
  然後克蘿獨自開始搜索。自己和芙蘭兩人撿完柴火回到營地,已經是這起突發事故發生一段時間的事了。
  「果然再怎麼整理,還是不知道她到底上哪去了啊……」
  更何況這裡並不是個熟悉的地方。
  艾達華爾遺跡群──據說是魔王城的所在地。
  不過現在只是一個接近崩毀,被埋沒在森林之中的遺跡群罷了。
  雪人是第一次來到此處,風夕當然也不例外。
  雖然不敢說自己知道關於風夕的一切,但至少這兩年之間都和她待在一起。
  所以關於他們是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這件事,雪人可以打包票。
  然而,明明已過了傍晚,太陽開始西沉進入夜晚,還是沒有找到風夕。
  並不是擔心夜晚的森林會有危險。
  而是過了這麼長一段時間她還沒回來──就算是不小心在森林中迷路,明明只要往空中一飛就能回來,卻仍然不見風夕蹤影。
  也就是說,現在她處於無法飛行的狀況,或是特意銷聲匿跡這兩種可能性。
  無論是哪一種,事情發生前應該都有機會阻止她採取單獨行動才對。
  「該死……我應該更注意一點的,明明有發現那傢伙的樣子有點詭異不是嗎……!」
  雪人咒罵自己,並將憤怒以拳頭發洩至樹幹上。
  昨晚風夕難得精心打扮。
  這兩年間從沒見過她打扮的樣子,也完全看不出她有想要打扮的意思。
  然而那樣的風夕卻在昨天那麼做了,自己應該對她的變化再多留意點才對,至少不該將視線離開她的。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
  雪人決定先將自責與後悔放在一旁,專心於尋找風夕這件事上。當他甩了甩頭重振精神,再度邁步想繼續前進的時候──
  「……找到了嗎……」
  一陣亮光四射的砲擊,用來代替照明彈的信號。
  大概是芙蘭崔希可發射的吧,只見營地方向再度升起一道道撕裂微暗夜色的亮光。
  是風夕回來了嗎?還是芙蘭崔希可找到她之後一起回營地了?
  不管怎麼樣,事情似乎是解決了。
  感到安心的雪人吐了口氣,踏上返回營地的歸途。

  †

  太陽早已西下,風夕看著遠方天際中撕裂微暗夜色的亮光,想起了一件事。
  在強風肆虐的夕陽時分掉落至這個世界的〈來訪者〉。
  自己與雪人第一次相遇時的景色。
  對自己來說,那原本是記憶中的第一件事。
  ──「原本」,代表現在不一樣了。
  一邊將身上的多層防護袍調整好,一邊露出自嘲的笑容。
  那次相遇並非偶然,而是必然。
  ──因為召喚雪人前來的就是自己。
  在全時間序列上的所有平行世界,設置了無數個傳送門尋找「擁有弒神實力」的人,最後將滿足條件的雪人拉進這個世界。
  實行召喚的時刻正是白天與黑夜的交岔點,黃昏時分──而世界轉移的餘波造成大氣紊亂,引起陣陣強風。
  非常可笑的是,無論是颳起強風的黃昏時分,或是他出現在自己面前,都是註定好的結果。
  那是一個過於龐大,超越了人類極限的魔法。
  簡直近似於神賜予的奇蹟。
  完成那個魔法消耗了自身極限以上的魔力……下場就是失去以往的記憶。
  因此,在施展星炎大咒時,類似消耗過度的情形才讓她恢復了記憶──身為太陽巫女的記憶。
  「這樣好嗎,蘇爾大人?」
  「就這樣吧,不能再因我們自身的無力將其他人牽扯進來。」
  看到小玉非常擔心的磨蹭自己腳踝並如此一問,她微微一笑。
  沒錯,全都是起因於自己一行人的力量不足。
  失去白凰公還有讓路娜麗雅使用了降神……最終無法控制而不得不將她封印起來,全都是力量不足造成的後果。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而使用其他人的力量,剝奪其他人的時間,根本是錯得不能再錯的辦法。
  「還有,我不是蘇爾,是風夕──到最後一刻都讓我保持這個身分吧。」
  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麼,風夕緊握拳頭回答小玉。
  「妳能夠打贏那個神嗎?」
  看到她這副模樣,現在仍維持面無表情的克蘿如此詢問。
  「可以,方法非常簡單,用我的命去交換就行了。」
  並非情況迫在眉睫才下這種決定,而是打從一開始就打算同歸於盡。
  毫不猶豫說出這句話的風夕露出一抹柔和微笑。
  「我和妳都太天真了,我們早該看清已經無法救回路娜的事實才對。」
  「……這……」
  克蘿臉上難得出現迷惘的神色。
  ──在祭壇舉行的祭祀戰鬥。
  將戰鬥獻給身為戰鬥狂的神祇來安撫祂,使祂能暫時息怒的祭祀儀式。
  由於神想看到的只有戰鬥,所以只要比到分出勝負就好。至今雖未出現有人因此死亡……不過也是遲早會發生的事。
  而且,明明自己一行人當時已消除了眾人的記憶,現在卻仍出現了莫須有的、汙損這個英雄傳說的惡質流言。
  這樣下去路娜麗雅的名聲將會遭到汙衊,被後人視為新一代的魔王而群起攻之。
  所以不得不抉擇。
  是要賭看看至今仍毫無頭緒,從神手中奪回路娜麗雅的方法?
  或是殺死她,至少得以維護她的名聲呢?
  「人生一世,名留千古──這似乎是雪人故鄉的諺語。」
  是要身為一名英雄死去,還是成為魔王遺臭萬年呢?
  風夕認為如果換成自己當魔王那還沒關係。
  但是那個過去為了全世界捨棄一切,與魔王拼命的路娜麗雅會接受嗎──能接受自己成為她極度憎恨的魔王的事實?
  「……我知道了。」
  咬牙切齒的克蘿從口中漏出不甘願的回答。
  接受現在自己一夥人能守護的只剩路娜麗雅的名譽。
  「……抱歉。」
  要是早點下定決心就好了。看到風夕面露後悔的神情,克蘿緩緩搖了搖頭。
  「別在意,因為我也無法放棄希望。而且出乎意料的是……感覺並不差。」
  有時扮成教師,有時作為學生,甚至是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靜靜看著學院的人們成長自立的過程。
  「沒錯,雖說沒有罪惡感是騙人的,但是真的很愉快呢。」
  聽到克蘿有點害羞的告白,風夕先是回以微笑,接著開口說道:
  「小玉。」
  「有何吩咐,風夕大人。」
  聽從她的願望稱呼風夕而非蘇爾的小玉抬頭仰望。
  「雪人和芙蘭拜託你了,將他們平安送回學院吧。」
  「交給我吧,身為路娜麗雅大人的船,我一定會完成使命。」
  「嗯,拜託你了。」
  風夕點了點頭後轉向克蘿。
  「我也有事拜託克蘿。」
  「什麼事?風夕妹妹。」
  「幫我送雪人回到原來的世界,要是芙蘭希望的話就連她一起吧,那座廢墟應該還保留著傳送門的功能才對。」
  她花了接近兩百年的時間,將那附近一帶改造成一個巨大的傳送門。
  應該至少還能撐一回吧。
  「收到,交給我吧。」
  「嗯。」
  剝奪了雪人兩年時間這件事,或許說什麼都無法補償吧。
  但是自己至少必須盡到最後的責任,將他平安送回故鄉才行。
  (不……我連這件事都辦不到嗎?)
  不僅剝奪了他兩年的歲月,還從他身上得到許多珍貴的東西,到頭來卻是這種下場。
  ──甲斐雪人。
  一個被她召喚到這個世界,給了喪失記憶的她名字的人。
  風夕認為自己是喜歡他的,雖然由於稚拙讓他只以「家人」的身分看待自己,但是自己確實獲得了愛情。
  他會恨最後竟選擇這種離別的自己嗎?
  ──風夕希望雪人能恨自己,盡情憎恨咒罵,然後將自己忘記最好。
  要是他為此感到傷心難過,芙蘭崔希可也會在一旁支持他吧。雖然很不爽又不願意,但是要是她的話,一定能支持雪人到最後一刻。
  (真想繼續待在一起啊……)
  最後風夕甩了甩頭拋開迷惘,向前方跑去。
  目的地是艾達華爾的中心──過去魔王城深處的祭壇。

  †

  「──妳這是什麼意思,芙蘭?」
  看來是氣炸了吧。面對以惡狠狠的視線瞪向她的雪人,芙蘭崔希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這也不能怪他,因為明明發出信號叫他回來營地,但其實至今仍沒有風夕的下落。
  「你冷靜下來,雪人。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芙蘭崔希可一邊說,一邊對他指著自己身上的裝扮。
  ──寶貝的長劍及一身白色飛行套裝,上頭更穿了多層防護袍。這已經不是用來參與練習或比賽,而是應付戰鬥用的裝扮。
  「不就是艾達華爾嗎?難道妳是為了這種無聊透頂的理由才把我叫回來?真要逼我動手打妳才高興嗎!?」
  「求你聽我解釋好嗎?雪人。」
  面對甚至開始散發殺意的雪人,芙蘭崔希可這次毫不畏懼地接著說下去。
  「艾達華爾被認為是過去魔王城的所在地喔。」
  「所以呢?就算過去這裡真的是魔王城,那又代表了什麼?」
  「有一個傳說啊,說受到魔王詛咒的月之巫女就封印在魔王城內。」
  聽雪人激動的語氣有緩和下來的跡象,看來他似乎願意聽話了。芙蘭崔希可一邊將擅自從他房間取來的符咒綑交給他,一邊說出這句話。
  「……那個傳說是怎麼回事啊?」
  收下符咒綑的雪人想起昨天遇到的那名少女。
  開朗的語氣,爽朗的笑容。
  可是她竟受到詛咒?還被封印住了?
  這麼說來,她好像說過「難得跑出來」這個字眼啊……
  「傳說殺了魔王的人會變成新一代的魔王,所以除了將魔王封印之外別無他法。又傳說魔王不時會從封印中跑出來尋求新的祭品──沒有理由要汙衊拯救世界的英雄的名聲,我想傳說背後肯定有某些根據。」
  ──名聲遭人汙衊的理由,就因為她們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如此而已。
  雪人並未將這句諷刺的話說出口,而是開始思考。
  成為新一代魔王而遭到封印的月之巫女,路娜麗雅。
  而這個魔王會不時從封印中偷跑出來。
  她與神的契約,神單純想要戰鬥,再單純也不過的目的。
  小玉很自豪自己曾是路娜麗雅的船。
  本次實習採取重視戰力的少數精銳編組。
  路娜麗雅的請求──殺了我吧。
  一開始出航前羅傑的那番話──「有幾年出現了學生失蹤的事件。去年沒有,前年也沒有,所以大家都在傳今年應該會發生──」
  ──太多拼圖了。
  打從一開始就詭異得可以的院外調查實習,要知道其背後真正的目的,現在拼圖已經幾乎湊齊了。
  但是這些和風夕的消失又有何關聯?
  「仔細聽好喔,這個詭異傳說還有後續。」
  芙蘭崔希可以急迫的表情繼續說下去。
  「為了和成為魔王不時會從封印中偷跑出來的月之巫女戰鬥,太陽巫女再度輪迴到這個世上──最後是風夕之前使用的星炎大咒,能以一己之軀發動那個魔法的,就只有傳說中的太陽巫女而已。」
  ……拼湊起來了。
  「妳的意思是說,風夕為了實行她身為太陽巫女的使命而從我們面前消失?」
  「──這種事我哪知道啦!」
  似乎是雪人在不知不覺中語氣再度變得凶狠起來,芙蘭崔希可以為自己仍受到他譴責,終於忍不住歇斯底里起來。
  「因為只有星炎大咒這個證據啊,可是現在的狀況根本完全符合不是嗎?」
  話說到此暫時停了下來,為了冷靜她做了個深呼吸。
  接著芙蘭崔希可繼續說:
  「她可能正打算去做危險的事啊……」
  「……我知道,拜託妳別露出那種表情。」
  雖然激動情緒稍微平息下來,但仍改不了她緊張兮兮,甚至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雪人先是出言安撫,然後再度陷入沉思。
  話說回來……為什麼神還滯留在人世?既然有辦法召喚神,就一定有能讓神回去的辦法才對啊。
  「神一定很想戰鬥,為了這個非常單純、再明瞭不過的目的。」
  月之巫女路娜麗雅說過這句話。
  這肯定是神的願望,同時也是能讓祂回去的辦法。正因為這個目的尚未達成,神才會至今仍留在人世。
  神想戰鬥──一心一意,渴望著戰鬥。
  但是卻沒有任何人……甚至連身為巫女的路娜麗雅,都沒有理解這個願望的真正含意。
  所以才會不時從封印中偷跑出來,親自尋找祭品──
  (並不是祭品……?)
  這是個決定性的錯誤。
  每個人都搞錯了這一點。
  明明把神召喚出來,卻還將祂視為極度神聖的象徵。
  明明將祂視為極度神聖的象徵,卻小看了神最原始的渴望。
  或許神希望的是,人們就算用簡單粗俗的辦法也沒關係,只要能滿足祂最原始的渴望就好?
  「芙蘭。」
  「……怎樣啦?」
  看來她剛剛不是快要哭出來,而是真的哭了出來。
  看到芙蘭崔希可一邊擤鼻一邊回話的模樣,雪人這次盡量注意不要用太兇的語氣向她問道。
  「我問妳,妳覺得和我戰鬥很開心嗎?這可不是挖苦,或是懷疑妳每次明知道會輸,卻仍不斷找我戰鬥到底有沒有毛病的問題喔。」
  「我很開心啊。」
  本來想避免這句話在她耳中聽來像嘲笑而特意多做說明,沒想到反而變成了一句更蠢的話。
  然而芙蘭崔希可卻正確地理解問題的含意做出回答,讓雪人對她笑著點點頭。
  「想想也是,因為我也很開心啊……原來只要這樣就好了嗎……」
  神需要的不是祭品。
  其中的悲情對祂而言只是不需要的雜質。
  祂需要的是能以更純粹的心與之戰鬥的對手。
  並非出於怨恨、憤怒、恐懼或敬意,而是單純享受「戰鬥」這件事的人。
  若不是這種對手,打起來就沒興致了。
  風夕應該辦不到吧,芙蘭崔希可一定也不行。
  面對神這個對手能辦到這種事的,現在在此地的成員──不,甚至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只有自己能辦到也不一定。
  然後雪人也很清楚,這件非他不可的事該在哪個地方完成。
  「在祭壇那裡等著。」
  這也是路娜麗雅說過的話。
  「剛才妳說的這些話,風夕知道嗎?」
  「……她知道,我昨天和她去城裡的時候都說出來了。」
  「這樣啊。別怕,我沒有要責備妳的意思。」
  看到芙蘭崔希可表情顯得有點膽怯,雪人趕緊說出這句話讓她安心,接著輕輕吐了口氣。
  「因為沒有人會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啊。」
  要是風夕也知道這些傳說的話,就能猜到她會怎麼做。
  她一定是想自己去戰鬥,一場建立在「神需要祭品」的錯誤前提上的戰鬥。
  「小玉,那個祭壇在──」
  話說到一半,雪人突然發現一件事。
  (……那克蘿又是什麼?)
  他和芙蘭崔希可的職責很清楚,祭品候補,或是事情有個萬一時的替代品,甚至是祭品不夠時的補充來源。
  (但是,那傢伙的職責又是什麼呢?)
  學院最強,破天荒的魔法師。
  作為這次調查團的隊長,以及──
  以她的身分,在此事件中沒有扮演任何角色實在太過詭異。
  「我說,妳的角色到底是什麼啊?克蘿──還是應該稱呼妳為黑龍公呢?」
  她在尋找風夕──或者該說假裝在尋找風夕。
  雪人對似乎是看準時機回到營地,在廣場一角出現的克蘿丟出這個問題。

  雪人一邊以眼角餘光瞄著愣在一旁的芙蘭崔希可,一邊面向克蘿。
  只見克蘿──黑龍公深深吐了一口氣。
  「你從何時察覺到這件事的?」
  「關於妳並非人類這點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好歹我也是名退魔師喔。」
  妖魔幻化成人類的模樣是很常有的事。
  所以打從第一次見面以來,雪人就察覺到她並不是人類。
  接下來就是簡單的填空題──在傳說中登場的人物共有四名。
  既然月之巫女遭到封印,白凰公已死,風夕則是太陽巫女的話,剩下的就只有黑龍公了。
  然後小玉是路娜麗雅所屬的船……路娜麗雅又稱克蘿為「小黑」。
  簡直就像相當瞭解克蘿這個人似的,路娜麗雅提出「不要相信她」的忠告。
  但是……就算這真是解開謎團的最後一片拼圖,雪人還是希望自己猜錯了。
  希望她能否定,給自己「你在說什麼傻話?」的回應。
  然而,現在問題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相信自己臉上一定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吧?面對自覺到這一點的雪人,黑龍公說:
  「你既然知道,還裝得沒事一樣與我相處啊……雪人小弟真是高超的演員呢。」
  「我雖然知道,可是仍將妳視為朋友啊……才不是演出來的。」
  (到頭來果然變成這種結局了嗎……)
  此時雪人的感覺有如斷腸之痛,但他仍繼續說下去。
  「求妳了,回答我吧……風夕前往祭壇了,沒錯吧?」
  「要是我回答『是』的話,你打算怎麼做?」
  眼中散發危險光芒的克蘿,不──黑龍公並沒有回答雪人,反倒將問題丟了回來。
  「就算把風夕當成祭品,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喔。」
  「是啊,你說得沒錯。」
  這是克蘿長久以來面對的難題。
  事到如今根本用不著雪人特別提醒。
  「但是,風夕妹妹並非祭品。」
  也就是說……
  「難道妳要讓她去弒神嗎?」
  只剩這個答案了。雪人不禁脊背發涼,發問的語氣相當無奈。
  「沒錯,不管怎麼樣都得守住路娜的名譽才行──這就是我和風夕妹妹得到的結論。」
  克蘿冷酷地回答雪人,同時拳頭也握得緊緊的。
  她早已懷著痛苦認清事實。
  ──自己,黑龍公無法勝過路娜麗雅召喚出的神祇。
  要是有勝算老早就去做了,而其實自己也曾挑戰過一次,結果卻是慘敗。
  她們之間已經不是力量強弱,而是最根本的協調性問題。以夜晚當成力量來源的她,根本不可能勝過月亮的化身。
  所以她才會在找到解決辦法之前,不斷拖延時間到今天。
  不,或許早從自己敗北的那一天開始,克蘿就知道只剩讓蘇爾跟路娜同歸於盡的辦法,只是一直不敢去面對罷了。期間甚至不惜牽連許多人,也希望抓住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希望……
  (這些人全都會錯意了!)
  聽完克蘿的回答,雪人以頭上這顆因焦躁快要瘋掉的腦袋開始分析。
  或許此處根本不存在那種概念。
  因為在這個世界,「神」只是一種在天上受到崇拜祭祀的對象。
  但是雪人卻知道另一種不同的概念。
  日本祭典的其中一種型態──「神樂」,邀請神與人類進入同一領域共同享樂的儀式。
  不是隔離起來供奉祭祀,而是持以敬意邀其同樂。
  若要以祭典來祭祀路娜麗雅召喚的神,單一方向的做法是行不通的,必須要脫離單方面祭祀或被祭祀的領域才行。
  因此,當「祭品」這個詞出現之時,整個做法就錯了。
  既然神追求的純粹是「戰鬥」本身,那麼我方也得同樣才行。
  必須不帶怨恨及憤怒,而是單純享受「戰鬥」這件事。
  所以,即使獻上祭品也沒有用。
  神需要的是舞伴──能和祂一同享受戰鬥的對手。
  若非如此,祭祀不會成立。若非如此,會興致全失。
  但是,克蘿和風夕竟打算弒神……
  「再怎麼不自量力也該有個限度……妳們這樣等同白白送死啊。」
  雖然現在與人類同位於人世,但神終究是神,這種行為根本傲慢不敬。
  就算和這種人戰鬥,神肯定也不會感到愉悅,反而是相當掃興。
  「妳聽好,仔細聽喔黑龍公──妳們之前等同於祭祀進行到一半就將它中止,只把神請下來,卻未將祂送回天上啊。」
  「將神送回天上的方法?根本沒人知道啊!我們也一直在找啊──一直!兩百年間不斷拼了命地找啊!」
  「我知道!」
  面對相遇以來第一次流露激情的克蘿,雪人懷抱著向神祈禱的心情反駁並提出請求。
  「讓我和那個神一戰吧!」
  雪人知道自己只是一名〈來訪者〉,是異世界來的人。
  這樣的他即使出言指責這個世界的祭祀方法有誤,並主張自己知道正確的祭祀方法,但又有幾個人願意相信呢?
  但是或許……他和克蘿這兩年來的友情會在此時產生影響。
  然而──
  「別笑死人了,戰鬥一直在進行,這兩百年來不斷向神奉獻戰鬥才有今天。就算和你這種不成熟的傢伙打又能帶來什麼改變?甚至連撫慰神使祂暫時穩定下來都辦不到吧。」
  黑龍公並不相信。
  她更不留情地接著說:
  「這次是最後的機會。神獲得安撫後會在祂自己施展的結界中陷入沉睡,只有趁祂醒著並到外頭找尋祭品的這段期間,才有機會殺了祂。而且祂下次醒來會是什麼時候,可謂名副其實的『天知道』。」
  已經沒有說服的空間。
  雪人很清楚這一點。
  怪不得克蘿,因為她們在這兩百年來不斷對神奉獻「戰鬥」,事到如今自己才跳出來說有個能輕鬆解決的辦法,根本不可能取信於她。
  「克蘿,妳最後這個笑話我倒是笑不出來啊。」
  雪人懷著要與眼前這位自己一直視為朋友的黑龍公──克蘿為敵的覺悟,直直盯著她看。
  (要是沒有這種覺悟就無法拯救家人的話……那就來吧,跟妳拼到底。)
  相信克蘿的心情一定也是一樣,所以雪人才能從她身上感受到友情。而且,她一定會用盡全力阻止雪人攪局吧。
  自己能打贏這樣的她嗎……
  對手不僅是學院最強的破天荒魔法師,更是名留歷史的黑龍公。
  她的實力是未知數,相較之下雪人手中所有的王牌幾乎都出過了。
  就在此時──
  「雪人。」
  芙蘭崔希可插進兩人之間,背朝雪人呈現面對黑龍公與之對峙的局面。
  「你是不是有辦法救出風夕,然後現在克蘿想要阻擾你,我沒說錯吧?」
  「是啊,依照我的打算是那樣沒錯。」
  其實雪人和黑龍公直到剛才都忘了芙蘭崔希可就在旁邊這件事。
  被她這樣一攪局,雙方頓時都像消了氣的氣球一樣,對彼此的敵意大減。
  「好,我決定相信你,這裡就交給我,你快去吧──小玉!」
  芙蘭崔希可瞬間拿下了現場的主導權。
  「抱歉了,黑龍公大人,小的我決定在雪人大人身上賭一把。」
  只見小玉一跳到雪人身上就靈敏地爬到他頭頂上。
  「喜歡低勝算的賭博這點,應該是受路娜麗雅大人影響吧──雪人大人,祭壇在那個方向!」
  「喂,芙蘭──」
  對手可是黑龍公喔,妳有勝算嗎?沒問題嗎?
  在雪人說出這些擔心之詞前,已經先被轉過身來的芙蘭崔希可一把抱住。
  接著在他耳邊細語。
  「──芙蘭崔希可•艾爾席梓•鮑曼。」
  「妳這是……!?」
  她為了防止詛咒而隱藏的全名。
  對方是異性的情形,告訴他就等同於求婚。又或者是,對他有絕對的信賴。
  當雪人想開口問她為何告訴自己全名的時候──
  ──他得到一個吻。
  「祝福勝利的小魔法,你一定要給我成功啊。」
  放開雙臂身體離開他之後,芙蘭崔希可一臉害臊的表情,如機關槍似地說了這句話。當場愣住的雪人則是小聲地呢喃。
  「……這是要祝福我還祝福妳啊……」
  「別問了,你快去啊笨蛋!」
  如此大吼的她早已轉身拔出劍來。
  「我相信妳啊芙蘭──我去去就回!」



  雪人說完,轉身開始急奔。

  †

  在一道簡直就要直通地心似的冗長樓梯盡頭,是一個寬廣的地下洞穴,其中央擺放著一顆巨大水晶。
  風夕對著本應在水晶內,但現在卻一臉無趣地坐在水晶上的對象開口說道。
  「好久不見啦,路娜──有一個比自己還幼小的姊姊,感覺真的很奇怪耶。」
  「好久不見,蘇爾。我本來也認為神只是暫時讓我變成這副年幼時期的樣子,沒想到竟開始慢慢退化了呢。」
  風夕看到眼前的姊姊一頭月光色長髮隨風飄逸,黃金色雙瞳看向自己……身上散發出明顯已達非人而近乎神之境界的強大氣場。
  ……能贏嗎?
  事到如今,心中才湧現這個問題。
  過去自己和姊姊,以及黑龍公三人合力挑戰魔王卻敗下陣來。
  接著姊姊召喚出神,獨自與魔王不斷進行自己和黑龍公都無法跟上的激烈死鬥。
  面對這樣的對手,自己真能成功弒神嗎?
  明明非贏不可,氣勢卻在開打前就因膽怯減了三分。
  「……為什麼來的人是蘇爾妳啊?」
  路娜麗雅為顯得戰戰兢兢的風夕表示憐憫嘆了口氣,隨後從水晶上悠然飛下。
  「現在還來得及,妳趕快回去吧。我還能壓住神一陣子……而且這次的對手已經決定好了喔。」
  「……對手?」
  聽到這句話,風夕的脊背不禁涼了半截。
  至今從未發生過這種事,只對獻上的祭品表示興趣的神,竟然自己找好了對手?而且還是除了自己──太陽巫女以外的對手?
  「沒錯,就是雪哥。那位小哥實在太出類拔萃──不對,應該說特異獨行比較適當嗎?」
  當然。
  因為他雖然和自己及芙蘭崔希可同為靈殼使用者,用的卻是異世界的技術,而且他還是從所有世界中找出來,擁有弒神實力的人啊。
  (……所以神才會產生興趣?)
  的確說得通。不如說,為什麼自己至今都沒有察覺這個可能性呢?
  ──既然這樣,乾脆全交給那位因自己召喚而來到這個世界,擁有弒神實力的人就好了──
  「不行,我絕不允許這種事……!」
  強壓下事到如今還在說喪氣話的內心,風夕擠出這句話。
  「別鬧性子了好嗎?蘇爾。」
  路娜麗雅露出宛如年長者飽含慈愛及困擾的笑容,搔了搔臉頰。
  「轉生……不,是停止成長嗎?竟然透過這個胡來的方法讓自己活到現在,但是妳也很清楚吧?」
  照常理來說,一個人根本活不了兩百年。
  可是風夕身為太陽巫女,而太陽象徵著「不變」。
  因此風夕雖透過魔法停止成長及老化……「無法成長」同時也成了她應付的代價。
  代表從那個時候開始,風夕的能力就毫無成長,當時辦不到的事現在也辦不到──曾經輸過的對手,現在也贏不了。
  「妳甚至變弱了吧?因為只要缺乏實戰就會喪失手感,所以啊,接下來就交給雪哥,妳趕快回去,可以嗎?」
  「……還很難講吧?現在的我搞不好會贏也不一定喔?」
  簡直就像在嘲笑姊姊說的這番大道理,風夕露出笑容。
  ──兩年。遇到雪人之後身為「風夕」而活的這兩年。
  這兩年她並未使用停止成長的魔法──和雪人相處的這兩年,風夕是有所成長的。
  那個時候雖因畏懼死亡而一事無成……但現在不一樣了。
  早已置生死於度外。
  只要抱著必死的決心突擊,應該能圖個兩敗俱傷才是。
  似乎是從妹妹臉上的表情察覺到心意──
  「妳給我差不多一點,笨蘇爾!」
  姊姊終於忍不住發飆了。
  「妳乖乖聽姊姊的話好不好!就算丟給其他人解決,或是不知羞恥還是怎樣都無所謂,既然當初決定留下妳,妳就給我好好活下去啦!」
  這是身為姊姊的路娜麗雅唯一留下的東西──不惜犧牲性命也要保全妹妹的這份精神。
  「──算我求妳了,去談個戀愛,好好掌握幸福吧……不然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變成現在這種模樣啊……」
  「妳說這什麼傻話啊,蠢路娜!不要老是把我當小孩子看啦,妳這個矮冬瓜!」
  但是這同時也是身為妹妹的懊悔之處──讓姊姊捨棄一切保護自己的自責。
  所以她將這份激烈的感情化為以往與姊姊吵架時的叫罵聲,用力吼了回去。
  「用不著妳說,我很幸福!也戀愛了啦!」
  「……什麼?」
  風夕知道自己講錯話了。
  但是即使她有這份自覺,心中的話也早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的意思是,逃跑這種再也無法面對他的事我怎麼做得出來啦!既然妳都說這次的目標是雪人,我怎麼可能眼睜睜地拔腿就跑啊!」
  「…………」
  對這陣激烈的告白愣住一會兒後……
  「哈哈──」
  路娜麗雅放聲大笑。
  笑,一直笑,笑到流眼淚仍不停地笑──
  「……那妳更應該快點逃啊,蘇爾。」
  她咬緊牙關對妹妹這麼說。
  「憑妳根本……贏不……了,別去想,同歸於盡……這種……」
  話語斷斷續續,最後消失了。
  風夕知道──因為以前也是這樣。
  只要路娜麗雅還保有意識,便會造成戰鬥能力下降。
  所以要讓她陷入沉睡──換神的意識顯現於外。
  「……這個姊姊真是到最後都讓我看不順眼啊。」
  本來想要苦笑,卻成了柔和的笑容……風夕啟動了《烈日•巴哈姆特》。
  「我站在這裡是為了守護『妳』的名聲和抹去我的自責。可是,只有決定殺了『祢』這件事──」
  只有這個決定不一樣。
  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姊姊。
  不是為了黑龍公,更不是為了這個世界。
  完完全全只為了守護一個人。
  「──是為了雪人!」
  若是為了這個目的,風夕相信自己一定能含笑而終。
  毫無畏懼之情的風夕心一橫,以更加傲然的態度瞪向神。
  然後──
  「我這次的對手是妳啊……克蘿果然沒有看人的眼光呢。」
  路娜麗雅的眼睛顏色變了。
  從金色變為深藍色。
  「算了,拿來當暖身也不錯……嗯?這麼想的話,克蘿安排妳來反倒是設想周到呢。」
  靈殼啟動──路娜麗雅的靈殼是兩對,共四片微微散發光芒的半透明妖精羽翼。
  「不,要在這裡完蛋的是祢。」
  「語氣變得很囂張嘛《烈日•巴哈姆特》,不過我欣賞妳這種精神。」
  至今為止的對手,沒有一人能展現出如此純粹的殺意。
  每一個人都畏懼與神為敵。
  所以神愉悅地笑了,接著舉起單手。
  「那麼,讓我們開始吧。」
  神的手臂隨著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揮下──地面就跟著爆碎裂開了。

  †

  「妳在迷惘嗎,克蘿?」
  展開閃閃發光的四翼《Schwertleite》,芙蘭崔希可直直凝視黑龍公。
  眼前不是能掉以輕心的對手。
  要是看漏她任何一個小動作,應該都會讓芙蘭崔希可面臨敗北的命運。
  「我相當無言,不只是對小玉,還有妳。」
  雖然已經看不見雪人的蹤影,但她並不焦急。
  知道他的目的地,而且並不是追不上的距離。
  至少對克蘿來說,給完眼前這名愚蠢之人忠告後再追上雪人仍綽綽有餘。
  「憑妳根本贏不了我,滾開。」
  「連靈殼都沒展開,妳在說什麼大話?不打打看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吧──啊,還有剛才那件事不要告訴風夕喔,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她,還有──」
  「是嗎?那麼,永別了。」
  毫無感情的說完這句話,黑龍公──解除了她的靈殼。
  人型的靈殼簡直就像沉入水面似地鑽進地面,不,是影子之中。
  「?」
  影子就在無法理解事情發展,當場愣住的芙蘭崔希可面前急速擴展開來。
  原本預定用來做紮營地的森林廣場以及停在一旁的船,甚至連視野能觀察到的附近一帶,都被比黑暗還要深邃的陰影籠罩。
  接著只見從影子中出現的龍──不是一般的龍而是蛇型的龍──張開大口將芙蘭崔希可一口吞噬。
  全都在電光石火之間發生,一直盯著黑龍公沒有移開過視線的芙蘭崔希可就這樣遭到吞噬。接著下一秒──
  「原來如此……妳的靈殼不是讓魔力增強,而是用來擬態嗎……」
  聽來毫無緊張感的一句話,伴隨的卻是極大量的魔力奔流。
  連術式都沒有施展,只是將所持的魔力解放就造成這種現象。
  光憑這個動作,黑龍公的顎部就被整個吹散。
  「剛才我話還沒說完,妳可以對雪人保密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嗎?畢竟尚未成熟,而且該怎麼說好呢……我想讓那傢伙看見最完整的一面啊。」
  做出驚人之舉的芙蘭崔希可一臉若無其事,只露出一副看似害羞的笑容說道。
  「所以,妳剛剛說了些什麼?」
  她一邊微微歪頭詢問黑龍公,一邊動手將原本綁著的頭髮鬆開。
  「……妳是何方神聖?」
  黑龍公將遭到破壞的顎部再生後,以正如其名的黑龍外觀瞪向一副悠哉飄在空中的芙蘭崔希可。
  《Schwertleite》的確是個強力的靈殼,但是自己剛才那一咬絕對具有足以致死的殺傷力,應該沒有咬不碎她的道理。
  但是為何她卻毫髮無傷?
  回想──
  「厲害,真是太棒了,三人都是萬中之選呢。」
  「為什麼你們只能看到表面呢?」
  是啊,那時候的確聽過這些話。
  所以結果就是,自己一直以來都低估了雪人還有芙蘭崔希可的實力嗎?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芙蘭崔希可•鮑曼,只是個隨處可見的人類喔。然後靈殼《Schwertleite》──身為『劍之領導者』的女武神,雖然雪人似乎注意到了,不過妳好像沒有發現啊。」
  用手一撥飄逸的金髮,芙蘭崔希可微微一笑。
  「女武神的確不可能擁有四片翅膀啊。」
  女武神的形象之所以會是長有翅膀的少女,是因為能夠化為白鳥。
  基於這個理由,所以不可能長著四片翅膀。
  「這才是《Schwertleite》喔。」
  以這句話為信號,四片翅膀的其中兩片碎裂四散,原本不該存在的兩對翅膀也因此瓦解。
  接著,如飄雪般飛舞的羽毛一一化為原本的模樣──無數把劍。
  操縱周圍這些無窮無盡的劍,芙蘭崔希可向黑龍公傳達戰鬥開始的訊息。
  「足以做我的對手了──我要上啦,黑龍公!」
  術式展開,三層術式加上周圍四個圓環術式──烈光之劍。
  然而這次的數量卻是無限,所有劍的前端都有術式。
  下一秒──無數道的光束撕裂了這個世界。

  †

  風夕飛到空中逃離地面爆炸範圍後展開防護盾,並叫出了三顆寶珠。
  (要來了嗎……!?)
  路娜麗雅的靈殼──《Diva•Nox》,是擁有高機動性的靈殼,可說是雪人《毀翼之鴉》的究極加強版。
  鈴鈴──
  一陣細微鈴聲響起的同時,路娜麗雅的身影已出現在風夕眼前。
  在她擺出防禦姿勢之前──
  「哎呀?……這就奇怪了。」
  聲音伴隨衝擊從背後向她襲來。
  「這點程度妳應該還有辦法應付才對啊……視力已經跟不上我的速度了嗎?」
  風夕整個人隨著耳邊這句話,被擊墜至爆炸引起的粉塵之中。
  (開什麼玩笑!)
  原本就已經高於《毀翼之鴉》的性能,現在更受到神力加持。
  根本不是能用視力捕捉的對手──但是,與雪人交戰時也是這種情形。
  所以這種局面,自己早在與他的訓練中遇過千百遍了。
  怎麼可能會為了這點小事產生動搖。
  咬牙撐住撞擊地面造成的強烈衝擊,風夕隱蔽在粉塵之中展開了術式。
  (既然無法用視線捕捉對方的速度,那就乾脆不要用眼觀察──)
  預測對方的行動,或是逼到死角,再不然就用讓對方無法閃躲的廣範圍攻擊。
  這些方法全都是雪人教她的。
  沒有打不贏的道理。
  既然雪人擁有足以弒神的力量,代表神的實力在他之下,那麼只要照著他的教誨戰鬥,一定能發揮作用!
  術式發動,無數光線穿透粉塵向廣域四散。
  「這才像話嘛!」
  神──路娜麗雅又開始進行肉眼無法跟上的高速移動。
  大氣震動,粉塵飛揚──祂打算將戰局帶入近身戰。
  「喝啊──!」
  風夕早就料到這一步,趕緊使出全力往上空飛去。
  她一邊使套裝收縮防止暈眩,一邊持續發動術式對下方掃射。
  然而,就連這些冷不防的攻擊都被對方閃過。
  不可思議的高機動性,宛如飛機觸地重飛一樣,一踢地面跳出光箭的範圍外,馬上跟著上昇──所有的減速再加速都是一瞬間的事,快到甚至產生了殘像。
  風夕從殘像的姿勢判斷下一秒對方會從何處攻來。
  她幾乎沒有多想,腦海中就浮現出結論。
  將防護盾集中在伸出的左腕上,並以右腕加以支撐──成功擋下了來自頭部左側的攻擊。
  「喔?」
  眼前的路娜麗雅呈現右踢擊遭到擋下的姿勢靜止不動,露出一副感到相當意外的表情。
  這也是一瞬間的事。只見風夕化解衝擊後借力使力──以腰部為中心上下倒立,做出一個後空翻踢。
  然而這招並沒有命中,似乎是剛才沒有完全擋下對方踢擊的勁力,讓身體被打向後方,使得風夕大大踢了個空。
  畢竟剛施展完大動作的招式,還是個接近原地翻轉的動作,路娜麗雅本以為風夕打算趁勢拉開距離重整架勢。
  「!?」
  但她並沒有那麼做。
  風夕的動作尚未停止,才進行到一半。
  她維持頭下腳上的姿勢將腳踢向空中,該處竟產生了波紋──這是她早已設置好的立足點,《烈日•巴哈姆特》原有的加速力配合這下踢擊的反作用力,成功地讓風夕抓住路娜麗雅。
  「墜落吧──!」
  伴隨著高聲咆哮,這是一次無視安全降落的全力俯衝。
  《烈日•巴哈姆特》的強勁推力壓過了《Diva•Nox》的抵抗,兩人以纏繞的姿勢撞擊地面。
  「自殺式攻擊?……真虧妳想得出這種沒用的招式啊,《巴哈姆特》。」
  直接撞到地面的人是路娜麗雅,但被壓在底下的她卻一臉若無其事地出言數落。
  反倒是將路娜麗雅作為肉墊減緩衝擊的風夕,從口中流出血來。
  (內臟受損了?連肋骨也是嗎……)
  令人想在地上打滾的劇痛,讓風夕即使不願意,口中還是漏出痛苦的哀號聲。
  「你錯了,怎麼會沒用呢。」
  但是風夕將這一切用意志力壓了下去,並以她那張因痛苦而滲出汗水的臉龐,露出凶狠的笑容。
  ──快吸引祂的注意力爭取時間啊……哪怕只有一秒,甚至是一瞬間都好!
  「讓我告訴祢一件事吧,那就是在戰鬥火力以及魔法這方面,我從來沒有輸給路娜過啊。」
  理由在於靈殼龐大的魔力積蓄量,以及風夕本身優秀的術式演算能力。
  全都是《烈日•巴哈姆特》的特性加上風夕的資質使然。
  「沒錯,所以妳才不擅長一對一的局面。想想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妳自豪的那些魔法準備起來都得花上相當長的時間呢。」
  正因為這些優點,讓風夕在戰鬥中的攻擊手段大多依靠魔法。
  而魔法這種東西的威力與術式的大小是成正比的。就算風夕的演算能力再怎麼優秀,這仍是個不變的真理。
  「說得對,這點到現在還是一樣。我原本還想不太到,究竟有什麼魔法能將祢這傢伙徹底消滅。」
  ──再撐一會兒……
  「聽妳的語氣,彷彿在說現在已經想到了呢。所以,妳找到方法了嗎?」
  路娜麗雅一臉訝異,用天真的語氣歪頭問道。
  「不,還沒──所以才會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啊。」
  ──展開完成。
  「問題來了,『一個所有元素都遭到破壞的密閉空間會變得如何?』」
  「──破壞之杖•芬里爾!?妳是什麼時候!?」
  同時施展多種魔法,並透過它們之間的相剋讓構成世界的元素完全消滅──這就是「破壞之杖(Vanargand)」。
  光要辦到這一點就需要超乎想像數量的魔法,甚至為了不讓外部的元素跑進來,還必須同時展開足以承受大量魔法的堅固防護盾。
  每個步驟都要求極高水準的實力,因此理論上是不可能由一人獨自完成的。
  然而就算做到這種地步……對神還是構成不了威脅,因為這充其量還是人類的魔法。
  重點在於施展完這招後──失去所有構成元素的密閉空間,將會形成完全的「虛無」。
  這片「虛無」將會把周遭所有事物通通吞噬。不管對象是什麼,「虛無」都會將其分解吞噬,用以填滿自己。
  此種現象被比喻為因貪婪慾望而吞噬一切的狼──「芬里爾」。
  「答對了──被虛無吞噬吧!」
  這已經不是人類的魔法,而是這個世界本身的復原力。
  看來就連神都無法抵擋這一招,被壓住的路娜麗雅不停掙扎。
  掙扎的過程中,祂發現到一件事。
  腋下死角有一股堅硬的觸感──並不是瓦礫,而是風夕的寶珠。
  ──她一開始就召喚出來,卻一次都沒用到的寶珠。
  不管是明明能預測對方的行動卻仍讓戰局變成近身戰,或是自殺式攻擊,還有剛才的那段對話,全都是為了現在這個瞬間佈局。
  為了不讓路娜麗雅察覺,暗中建構術式並吸引祂的注意力,風夕選擇讓自己成為誘餌。
  就連祂發現這一連串的意圖感到驚訝的時間,都在算計之內。
  「太遲了笨蛋──我打從一開始就看祢這傢伙不順眼。」
  術式已經完成。
  風夕一邊將全身的魔力灌注進去,一邊給在下方不斷掙扎的路娜麗雅上腹部一記頭槌抵住祂。
  「那可是姊姊的身體──憑祢區區一個神是想霸占到什麼時候!」
  原本包覆住整個地下祭壇的術式開始收縮,朝著主寶珠匯集。
  接著眼前彷彿空間整個被切斷似的,出現了一面光牆。
  下一步……大量精密到不能再精密的魔法同時發動了。
  多股強大力量帶來的暴風無情肆虐,周遭的世界遭到破壞──產生了虛無。
  沒有一絲光線也沒有黑暗,什麼都沒有的虛幻空間。
  開始無聲無息地吞噬四周的一切。

  †

  黑龍公從腳邊的影子海出現上昇,並在空中製造出一片新的影子海潛了進去。
  將無數劍的一部分刺向她的身體,芙蘭崔希可緊緊咬牙。
  (能在影子間自由移動就算了,竟然連那些影子都能隨心所欲創造出來──)
  「跟妳為敵真是件麻煩透頂的事!」
  此時自己的周圍已出現了像斑點般一小塊一小塊的影子。
  芙蘭崔希可只憑直覺,就利用光線砲擊將其一一鎖定擊破。
  正當她突破包圍網,為了不被抓到而打算開始加速時──
  「……早就是甕中捉鱉了嗎?」
  領悟到一點。
  那就是自己根本無處可逃。
  包覆大地以及整個天空的這片影子海。
  其真面目是大到完全不讓人感到閉塞,黑龍公所製造的牢籠。
  接著──從那些地方出現了影子形成的長槍。尖銳的影子長槍鋪天蓋地,數量已無法估計。
  即使面對這些,芙蘭崔希可仍不屈不撓。
  她用手撥開黏在臉上的頭髮。
  「──我說妳啊,是不是太小看人類了?」
  聲調充滿不屑。
  「攻擊又雜又亂,怎麼?難道妳認為稍微嚇嚇我,我就會跪地求饒嗎?」
  芙蘭崔希可硬是壓下內心滿滿的喪氣話,將這句話擠出口。
  其實她很害怕,怕極了。
  黑龍公佈滿整個空間的魔力帶來龐大壓力,無數長槍的矛頭也正對著她。
  而且每一把都貨真價實,具有強大殺傷力,並非只是用來嚇唬人的幻影。
  可怕到讓她不禁想要跪地求饒。
  但是絕不能這樣做,芙蘭崔希可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
  雪人•甲斐──一名〈來訪者〉,同時也是自己認可的好對手。
  自己對他說了「交給我」。
  他對自己說了「相信妳」。
  自己甚至從他身上獲得了祈禱勝利的小魔法。
  那麼,就不能讓他看到自己慘敗的下場,眼前唯有勝利一途。
  要是辦不到的話,往後將再也無法自稱是他的好對手。
  還有風夕,芙蘭崔希可對她相當不滿。
  將別人幫她挑的衣服當成訣別時的服裝,開什麼玩笑?
  雖然只是件小事,但那可是自己為了紀念兩人萌生的友情而幫忙選的衣服,可是風夕到底將它視為什麼?
  不對她好好說教一番絕不罷休。
  確認完這件事後,芙蘭崔希可臉上浮現了毫無畏懼的笑容。
  「要是妳認為靠那些招式就能贏過我,那妳就試試看吧,黑龍公──我會告訴妳,什麼才是世界最強的力量!」
  下一秒──黑龍公展開她的攻勢。
  天與地瞬間遭到無窮無盡把長槍取代。

  †

  「真是的……雖然是個不錯的經驗,可是實在笑不出來啊。」
  地面多出一個像是月球表面的坑洞。
  路娜麗雅站在失去頂部的地下洞穴正中央嘆了口氣。
  接著祂彷彿頭痛一般,伸出一隻手壓住太陽穴小聲說道:
  「哎呀,好啦……吵死了路娜麗雅,妳妹妹還活著,所以別大哭小叫好嗎?」
  似乎是她的意識干涉造成影響,竟出現了異色瞳──右眼為藍,左眼為金的現象。
  但這只是一瞬間的事。
  看到妹妹倒在地上,但從胸口規律的上下起伏推測應該沒有大礙之後,兩眼又再度變回藍色。
  「真不愧是我的巫女,不容小覷啊……正常來說應該早就被我的意識吞沒了才對啊。」
  剛才甚至為了在關鍵時刻保護妹妹,一度把神的意識逼退拿回身體的主導權。
  「人類就是因為這樣才讓我欲罷不能……拼死戰鬥的模樣實在太……」
  此時,在神情恍惚的神面前,白馬王子翩然降落。
  靜謐無聲,直到他落地的那一瞬間也毫無聲息。
  同時他身上散發出強烈的氣勢,示意自己絕不會再讓祂碰風夕任何一根寒毛。
  看到眼前這名早已啟動靈殼,展開一片夜色翅膀,握著一把刀的〈來訪者〉,神以輕鬆寫意的口吻說了。
  「總算來啦,夜色單翼。」
  「當然,神明大人。所以,祢快點把消耗的魔力恢復好嗎?」
  雪人平淡地回答。
  風夕的自爆攻擊──破壞之杖•芬里爾。
  就算是神,被這招直擊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現在她們仍平安無事的原因,正是雪人──他使用正宗之斷魔將防護盾破壞的關係。
  多虧了他,芬里爾現象得以緩和,神才能找到機會破壞洞穴頂部。
  因為那樣做,就能讓原本存在於這個寬廣密閉洞穴以外的外部空氣流入,接下來只要撐過芬里爾現象吞噬空氣回歸飽和的期間就行了。
  這樣一來一往的過程,路娜麗雅得以保護風夕,雪人則是消耗了大量魔力。
  「雪人?」
  最後的結果,就是風夕還能透過朦朧的視線再度看到他的身影。
  「你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啊?難道妳認為我會對家人見死不救嗎?」
  雪人毫不隱藏自己不高興的心情,說完這句語氣強硬的話後,將視線轉向神身上。
  「怎麼啦,夜色單翼?」
  「祭典結束了,神明大人──給我在空中等著,我馬上就去和祢跳舞。」
  聽到這句以桀傲不遜態度說出的話,祂先是愣了一會兒──
  「原來如此……結束啦?雖然我過得很開心,本來還想再多玩一陣子的,看來沒辦法了呢。」
  祂臉上浮現一點都不像神的天真笑容。
  「我等你喔,單翼。」
  雪人看著說完這句話就往上空飛去的神,在風夕身旁單膝跪了下來。

  †

  芙蘭崔希可保持水平飛行,從下方長槍的攻擊角度事先預測行進終點,在以劍佈出防護壁的同時,她也不停晃動身軀閃躲來自上空的攻擊。
  不管是微幅移動,或是用腳踢飛朝自己飛來的長槍瞬間轉變方向,都讓芙蘭崔希可暈頭轉向。
  操縱劍與長槍相撞或一口氣掃蕩,以防護盾格擋,直接用翅膀拍落。
  接二連三的打落、迎擊、防禦、彈開、閃躲再閃躲。
  超越身體極限的飛行,芙蘭崔希可雖多次在死亡邊緣遊走,但她仍健在。
  ──不對。
  即使沒有遭到直擊,可是多次被槍尖或四散的碎片掠過,讓她遍體鱗傷,飛行套裝也變得殘破不堪。
  「要是雪人看到這種模樣一定會暈倒吧!」
  到了這個地步嘴巴仍不饒人,她一邊以烈光之劍將上空一大批長槍消滅,一邊操縱大量劍將地面的長槍一一打碎。
  好不容易切開一條活路的同時,傳來黑龍公的聲音。
  簡直就像周遭的大氣在說話。
  「我承認──我確實小看了人類,小看了妳。」
  她並非有意汙辱,或是故意藐視。
  但是……她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人類。
  然而現在拼死戰鬥的人類,還有堅強意志的耀眼光輝就展現在眼前。
  懷著感動承認過錯後,黑龍公清爽地笑了。
  「所以說,妳現在停下攻擊對我說話不就是小看我嗎?怎麼,表示妳還游刃有餘嗎?」
  這句話讓響徹附近一帶的笑聲頓時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濃厚的戰鬥意識,以及四溢的魔力。
  「不,芙蘭崔希可•鮑曼──我在此第一次向妳提出宣戰布告。」
  「事到如今才提嗎?我真想看看妳現在臉上是什麼表情呢,可惜了。」
  「我也想讓妳看看,不過還是算了──反正一定又會挨妳一頓臭罵吧。」
  沒錯,自從黑龍公潛入上空的影子海後,便再也沒有露面過。
  這是她的看家本領,使對手進入她的攻擊範圍卻掌握不到她的行蹤,可說是位於絕對優勢。
  現在才放棄這一招露面的話,對於和她纏鬥至今的芙蘭崔希可反倒是一種侮辱。
  不……不只是因為這個理由,而是她相信要是沒了現在這個優勢,甚至有可能會輸。
  所以黑龍公才決定維持現在的局面,以最大的敬意及火力來面對這場決戰。
  「真的很可惜啊……不過算了。」
  大大吐氣將肺部所有空氣吐出後,再度吸了一口氣。
  光憑這個動作,就讓芙蘭崔希可找回全身的感覺。接著,她放開手上握著的劍。
  「妳輸了,黑龍公──我現在按照約定,讓妳見識什麼叫做世界最強的力量。」
  劍漸漸散開──
  成為了無數純白緞帶。
  簡直就像旋風帶起水面的漣漪一般,浮現一層又一層的圓──
  在漆黑的天空上劃出巨大圓環術式。
  「其名為意志,能貫穿一切事物的意志──無論何時,現在也不例外!」

  傳來「咯吱」的摩擦聲。
  不是肉體,而是精神發出的慘叫。
  芙蘭崔希可緊緊咬牙想撐過去。
  這不是一股平時能夠駕馭的力量。
  但是現在自己必須借助它。
  因為黑龍公就是如此強悍。
  即使是完全解放力量的《Schwertleite》也無法匹敵。
  單純就力量總值來比較,雙方的差距仍可謂天壤之別。
  其實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想打贏黑龍公,自己只能拿出比現在更強大的力量,也就是這股力量才行。
  未成熟的力量──另一個靈殼。
  原本靈殼魔法就是一種刺激人體內含靈力因子,使其活性化的魔法。
  人體內的靈力因子不止一個──但一般來說,也不代表能同時讓兩個以上的因子一起覺醒。
  就連芙蘭崔希可當時都沒想到,自己竟能使用兩種靈殼魔法。
  她只是一心想勝過雪人而不斷鍛鍊自我,想要將《Schwertleite》駕馭得爐火純青,才會發現到一件事。
  那就是體內還存在著一股她無法駕馭的力量……一個平時連啟動都辦不到,非得先用《Schwertleite》作為媒介,再配合輔助術式才能順利啟動的「沉重」靈殼。
  現在為了啟動那個靈殼,芙蘭崔希可將《Schwertleite》及輔助術式連接在一起。
  ──只見另一個靈殼如海市蜃樓般緩緩浮現。

  「…………」
  包覆《Schwertleite》翅膀的另一對翅膀──純白之翼。
  看到這副光景的黑龍公啞口無言。
  無言的原因並非是看到與她相等甚至超越她的強大魔力。
  (……白?)
  對於思慮不周的自己,黑龍公感到可笑。
  在傳說中登場的人物共有四名。
  自己、太陽巫女還有月之巫女,以及白凰公。
  前面三人都出現了,自己為什麼會認為她不會出現呢?
  繼承她力量的後人不會出現,到底為什麼會如此認定?
  不過,驚訝只到這裡結束,因為她的出現並不會改變戰局。
  白凰公的力量確實相當強大,是少數與自己在伯仲之間的存在。
  但是就算芙蘭崔希可使出這股等同於白凰公的力量,也無法攻擊到目前所在地不詳的自己。

  另一個靈殼──《白凰》啟動。
  同時帶來極大量的魔力。
  大到超越芙蘭崔希可能容納的極限。
  無法完全掌控的魔力開始在體內肆虐,讓她全身幾乎要散了。
  然而……黑龍公剛才因為小看她而胡亂攻擊消耗了大量魔力,此時正是反擊的最佳時機。
  要是想等黑龍公消耗更多魔力,到時有可能變成自己無法支撐啟動《白凰》所需的大量魔力。
  而且芙蘭崔希可也無法維持《白凰》太久,魔力消耗量實在過於劇烈。
  頂多只能發動一次攻擊,攻擊完魔力也空了。
  現在是絕無僅有的機會。
  所以芙蘭崔希可說什麼都得撐住。
  「敬告麾下十二支風。」
  精神重擔使意識開始模糊不清,身體冒出冷汗並不支低頭。即使如此,她仍以凜然的聲音對受《白凰》力量支配的所有風發號施令。
  命令一下,周遭大氣開始狂舞、肆虐、咆哮。



  一頭長髮飄舞在暴風之中,芙蘭崔希可放聲大叫。
  「目標──黑龍公!」
  就算看不到也知道她位於何方,從頭到尾都清楚得很。
  這就是為什麼,她要在一開始就往黑龍公身上插一把劍。
  無論位於何處,「劍之領導者」都不會跟丟任何一把劍的位置。
  優勢只是一種幻想,直到這一刻以前的美好幻想。
  「休想得逞──!」
  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
  如此判斷的黑龍公主動從影子海中飛身而出。
  她打算直接攻擊術式中心的芙蘭崔希可,將其徹底粉碎。
  比雲蛇龍還要龐大的身軀張開了血盆大口──
  「奔馳吧!」
  《白凰》旗下的十二支風,透明無形的暴風與之正面交鋒。

  †

  「……我有許多想跟妳說的話啊。」
  「這是我要說的。克蘿怎麼了?我事前可是吩咐她將你送回原本的世界耶。」
  「總之,兩件事。」
  雪人對嘟嘴表達不滿的風夕深深嘆了口氣,豎起食指和中指。
  「第一件事,黑龍公和芙蘭正在戰鬥。」
  「為什麼會變成那樣!?你這傢伙的興趣難道是專門破壞我訂下的計劃嗎!」
  「冷靜點。啊啊,真是的……」
  雖然聲音大到讓雪人耳朵很痛,但一看到泛著淚光將身體縮在地上的風夕,他嘆了口氣將她抱起。
  先是技巧高超地替她用繃帶包紮好身體之後,又拿出上頭寫有鎮痛術式的符咒幫她貼上。
  「我很高興能趕上並破壞妳的計劃。妳這個笨蛋,就算犧牲自己殺掉神,又有誰會高興啊。」
  「你這傢伙懂什──」
  「閉嘴,笨蛋風夕,還有一件事。」
  雪人打斷她的話,用嚴肅的表情凝視她那雙赤紅眼眸。
  「在所有世界中,我的家人只有一個──絕無僅有,就只有一個人。」
  雪人認為她一定也知道這點。
  所以才會連一次都沒有好好說出口。
  一邊為了這件事感到後悔,雪人繼續說了下去。
  「有妳在的這個世界,就是我的世界。」
  對原本待的那個世界毫無牽掛,也沒想過要回去。
  「────」
  聽到這句話後風夕垂下頭來,並以一種無力的,彷彿像是告解般的語氣說了。
  「……我想起來了,所有的事。」
  「……這樣啊。」
  過去兩人一直緊抱不放的約定。
  他承諾幫她找回過去。
  她答應替他找出回去原本世界的路。
  雪人體悟到此時此刻這個約定將徹底消失,雖然感到一陣痛楚,但也只是點了點頭。
  風夕低下頭,從做出這樣舉動的雪人身上移開視線,接著說下去:
  「……召喚你來這個世界的人就是我,而且不是為了想要有個家人。」
  「還真是失策啊,我可是很想要有個家人呢。」
  「是為了讓你殺死神。」
  「這更是大大的失策啊,我根本沒打算做那種事呢。」
  「我……是太陽巫女,蘇爾。」
  「……我其實一直很怕妳想起以前的記憶。害怕要是想起來了,風夕就再也不是風夕了。」
  雪人以柔和笑容接受風夕口中說出的真相,然後用手撫摸她的臉頰。
  「但是沒關係,不管妳是蘇爾還是風夕,只要妳還活著,對我來說就夠了。」
  「我……」
  說到一半,她抬起頭來。
  滿是淚水的眼眶中,映著這位自己召喚的〈來訪者〉的臉龐。
  「……繼續當『風夕』也沒關係吧?」
  「妳願意的話,我會很高興。」
  「……你能夠想辦法解決對吧?即使不用殺死神。」
  「是啊,我會幫妳解決這件事,徹徹底底喔。」
  「那個神正在用的是路娜,是屬於姊姊的身體,她的意識還在。」
  「瞭解,交給我吧,家人變成兩個對我來說是求之不得呢。」
  「雪人。」
  稍做猶豫之後,風夕貼近他的臉。
  「小魔法──祝福你能順利獲勝。」
  在耳邊小聲說完,接著雙唇交疊。
  「我可是把巫女的純潔獻給你了,你可不許輸啊。」
  「我覺得這不是誰輸誰贏的問題,妳這樣也不叫把純潔獻給我啊……」
  放開懷中的風夕後,雪人像要掩飾通紅的臉頰似的搔了搔臉,一邊小聲回答。
  「吵死了,反正絕對要贏。」
  羞得更加滿臉通紅的風夕毫不遮掩,正大光明地盯著他。
  雪人最終將視線移回,嘆了口氣。
  「OK,我會贏的──以神明為對手的戰鬥,既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
  以一副輕鬆的態度許下承諾之後,雪人站起身來。
  「妳好好休息,小玉應該等等就來了。」
  接著他朝向天空──往最後的舞台飄然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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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章

  上昇,再上昇,不斷上昇──
  最終穿越雲海來到了高空。
  神就在那裡等著。
  「歡迎啊,夜色單翼。」
  神轉過身來,以一副滿心期待的表情對雪人說:
  「我想想你是第幾名客人……算了,之前都在那沉悶的地下祭壇戰鬥,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如此棒的舞台呢,就當你是第一人吧。」
  腳下一片雲海,背後則是一輪高昇的明月,讓祂的身影彷彿不屬於現實。
  受月光照射,路娜麗雅一頭原本就呈現月光色的長髮,名符其實發出淡淡光澤。在她背部那對妖精翅膀的襯托下,看起來更是如夢似幻。
  「這是我的榮幸……但是那種說法,好像對之前那些人不太尊敬不是嗎?」
  雪人提出小小的抗議。
  自己確實是在這個舞台擔任第一個神的舞伴的人,但就因這個理由把歷代與神戰鬥過的人們當作不存在,實在是種太過無情的做法。
  「會嗎?如果你不滿意這個說法的話,我就換一個吧。」
  神點頭之後露出燦爛的笑容,繼續說道:
  「你將是這個舞台的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客人,夜色單翼。」
  「這句話的意思,應該不是你不管勝敗如何都會回去吧?」
  「當然。」
  對著明明是提問卻用肯定語氣的雪人用力點了點頭,神接著說下去。
  「兩百年光陰可不是開玩笑的,對我來說雖然不是很長……但也稱不上短啊。」
  祂被路娜麗雅召喚至今所經過的時間。
  而且大多數時間只能在封印內待著……即使祂是神,也不是用一句「稱不上短」就可以輕鬆帶過的。
  「在這段既不短也不長的期間,我與多名成為祭品的人類戰鬥了喔。若是論實力強弱的話,他們一個比一個還要強,長年累月的魔法及技術進步讓他們獲得了更強的力量,但是同時,他們也變弱了。」
  緩緩地、深沉地、大大嘆了一口氣──
  「到底是為什麼呢?他們開始有了『敵人是神,身為人類的自己會輸是理所當然的』,或是『根本不可能贏得了神』的自知之明,並且因而變得弱小。不該這樣吧?我有說錯嗎?人類應該是一種無論對手再怎麼強大都會反抗的生物啊,明明這樣就可以立即支付召喚我的代價啊。」
  祂說這段話的語調充滿失望及空虛。
  完全是以失落感構成的平淡語調。
  「一切的一切都太令我失望了,單翼。我不是為了這種無聊透頂的玩意才回應召喚,幫助人類消滅魔王的啊。明明曾是那般美麗,在絕望中仍不放棄奮戰到底的人類,其靈魂的光輝是多麼耀眼,多麼燦爛啊。我當初就是喜歡這股光輝,才會決定保護人類。」
  接著,神口中漏出一陣乾笑。
  一陣彷彿在嘲笑自己,滿是憂鬱及嘆息的笑聲。
  理解笑聲背後含意的雪人於是問了。
  「……祢感到後悔嗎?」
  「是啊,直到今日我仍在後悔,當初不該回應路娜麗雅的召喚,不該幫助人類的。要是人類之力無法勝過魔王,人類當時就該毀滅才對,所以──」
  神用哭笑不得的表情看向雪人並且宣言。
  「就把你當成最後一個吧,夜色單翼。雖然看在路娜麗雅的面子上等到今天,不過我也到了忍耐的極限。要是連你都不行的話,我只好讓一切重頭來過。」
  「意思是你打算成為魔王嗎……」
  面對雪人這個疑問,神點頭稱是。
  只要再次回到當時的狀況,也許人類能找回那些失去的光輝。
  要是不行的話,乾脆就讓人類滅亡吧。
  下了最後通牒之後,神以視線問道。
  你又如何?能與祂這個神戰鬥嗎?有足以獲得祂認可的光輝嗎?
  是提問,同時也是請求。
  請雪人不要再讓祂對人類感到失望。
  看到神這副模樣──雪人輕輕嘆了口氣。
  「……我想,祢的理由相當合情合理。」
  出於喜歡才保護的東西,結果卻反倒失去了它。
  祂要求的不多,只希望人們能保持那些光輝就夠了。
  只要能以那種永不放棄的光輝與祂一戰,就足以支付召喚祂的代價了。
  但是人類不僅不那樣做,甚至逐漸捨棄了這種不屈不撓的精神。
  最後換來的竟是背叛,理由不是什麼「人類背叛了神」,單純是因為相信人類而拯救他們的心意遭到踐踏。
  人類一定也有自己的一套說詞吧。
  舉凡「我們不能與祢這個救世主戰鬥」、「明明都已經天下太平,為什麼非得戰鬥不可」、「不可能贏過神這個對手」,藉口要多少有多少,可說沒完沒了。
  不過再怎麼狡辯,契約已經訂下,而其中一方──神已完成了祂的使命。
  因此另一方,也就是人類沒有不支付代價的道理。不管怎麼樣,都必須付出最基本的代價才行。
  再加上一個雪人自己的猜測──假如以往被當成祭品的人之中,有人對神說出「那些約定都是路娜麗雅等人幹的好事,根本與我無關!」這種藉口的話……
  (換作是我肯定也忍不住吧……)
  因此──
  「祢的理由很正當,祢想從受到恩惠的所有人類身上獲得回報,我認為非常合理。」
  「……這就是你的回答?」
  不只有自己,人類全都該遭到魔王毀滅。
  雪人想說的就是如此吧,神因而猙獰地笑了。
  就連這個被選為最後對手的人類也不過如此,理解到這件事的神臉上再度充滿悲哀與絕望。
  「不,我只說能理解,能體會祢的心情罷了。」
  雪人看著祂那副模樣,搖了搖頭。
  接著繼續平淡地說道:
  「──我說神明大人啊,都已經過了兩百年,要從現在的人類身上討那麼久遠的舊債,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呢……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我好歹也是個人類喔。」
  根本不用特地提起,鐵錚錚的、理所當然的事實。
  甲斐雪人毫無疑問,無論怎麼掙扎都是人類,既然如此──
  「既然祢要成為魔王的話,我就有與祢戰鬥的義務,沒有任何妥協和商量的空間。就算贏不了,在製造出讓下一個接棒者能贏你的機會以前,我是不會死的。」
  ──真是的,抽到這是什麼下下籤啊。
  說完做好覺悟的宣言後,雪人自言自語地接了這句自嘲的玩笑話,同時拔出太刀。
  「東方除魔機構第三名,妖刀駕馭者,甲斐雪人──」
  他對神自報名號。
  明明是在這個世界一點用都沒有的稱號,此時此地聽來卻如此合適,如此諷刺。
  這個想法只佔了腦中的一小部分。
  剩下的大部分都在想著一件事。
  ──那就是要是自己在此敗下陣來,將會造成什麼後果?
  下一個與神戰鬥的人將是風夕?芙蘭崔希可?還是克蘿?甚至是仍留在學院的朋友們?
  不管下一個人是誰,都讓雪人有了拼命的理由。
  「我不會說什麼『只要在祢身上留下一道傷痕就夠了』這種喪氣話,因為我將會在此把祢消滅。」
  「我佩服你有話直說的勇氣。」
  聽完之後,神臉上的表情發生變化。
  笑容滿懷期待,眼神卻散發憎惡之意,祂用嘲笑的語氣回答。
  「那你就來證明給我看吧,要是只是空口說大話──」
  被克蘿評為戰鬥狂的神,以名符其實的表情宣言。
  然而,下一句話卻是從雪人身後傳來。
  「就去死吧。」
  一記迅雷不及掩耳的踢擊。
  瞄準頭部的攻擊,彷彿要將雪人那張說大話的嘴連同頭一起踹下來。
  但雪人擋下了攻勢。
  他瞬間以左手將刀鞘上撥,靠著肩頭支撐擋下這次踢擊,並向前跳躍削減威力。
  防禦的同時也拉開了距離,做出將太刀架在腰間的姿勢。
  「還在藏招嗎?神明大人。難不成祢以為我無法看穿這種程度的攻擊?」
  嘴上雖這麼說──
  其實真的是千鈞一髮……
  瞬間就繞到身後,快如閃電的動作。
  根本不是肉眼能跟上的速度。



  不過即使如此,雪人仍看到了。
  明明肉眼看不到卻仍然看到了,這個結果極為矛盾。
  ──並非肉眼,而是心眼。
  不是靠視覺緊盯敵人的眼睛、手腳或刀尖,而是靠包含視覺在內的五感去感覺敵人的一舉一動,這就是「心眼」。
  但是這充其量也只是看到,並不代表來得及做出反應。
  儘管雪人已經做出最迅速精確的反應,要擋下剛才那次攻擊仍是千鈞一髮,神的速度就是具有如此水準。
  同時也代表著,只要神連續以這種速度發動攻擊,雪人很快便無法承受。
  「你這樣叫做看穿?」
  或許是明白了這一點,神仍不停止出言嘲笑。
  「別笑死我了,我可不是請個小丑來表演給我看啊。」
  《Diva•Nox》──擁有妖精之翅的靈殼。
  只見翅膀微微震動……
  「炸裂吧。」
  雪人的周圍,一開始神所站的位置遭到無數光爆淹沒。

  †

  當風夕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回到船上時,發現芙蘭崔希可閉著眼呈大字型躺在甲板上。
  「喂,芙蘭……」
  飛行套裝早已破爛不堪,全身沾滿乾掉的血,一副就算說她死了也不奇怪的模樣。
  風夕原本心想趁她聽不到的時候趕快說一說。
  「……看來妳也活著呢。」
  芙蘭崔希可聽到這句話,保持眼睛閉著的狀態微微一笑,用無奈的語氣回答。
  「別再做這種傻事了,真的很難受妳知道嗎?那種有人從自己面前消失的時候。」
  「……抱歉,雪人剛剛也罵過我了。」
  雖然風夕聽到她這句話相當愧疚,不過同時也露出一臉高興的模樣。
  「不好意思,在疲憊的時候打擾,但是……」
  小玉先是看了看風夕,接著戰戰兢兢地走向芙蘭崔希可問道。
  「請問黑龍公大人怎麼樣了呢?」
  「我把她揍飛了,徹徹底底的。」
  「……您也真是胡來啊。」
  一時的驚訝轉為笑容,接著小玉伸出舌頭舔了舔芙蘭崔希可的臉頰,似乎是想安慰她。
  「不用放在心上喔,芙蘭崔希可大人。那位大人即使是龍也屬於真龍族,是相當接近神的存在呢。」
  「……可惜,我差點就成為屠龍戰士了呢。」
  由於黑龍公無聲無息地消失,芙蘭崔希可嘴巴上雖在逞強,但看來還是相當擔心她的安危。說完之後,她張開雙眼問道。
  「雪人呢?」
  「在空中。」
  簡短回答後,風夕朝他可能的所在方位看去。
  對手是神──他雖然說會想辦法,但是真能想出什麼辦法來嗎?
  為了壓下心中這股膨脹的不安情緒,風夕像是祈禱一般小聲低語。
  「因為我跟他說要贏,他也回我會贏……」
  從遇見雪人的那一天直到今日,他從沒有對說過的話食言,所以這次也會是如此。
  而這次的贏──指的是結束一切平安歸來,只要這樣就好。

  †

  在光爆全數停止後,位於發生範圍的中心點──
  飄浮的雪人周圍,有著無數燃燒殆盡化為塵埃的符咒。
  ──這招是什麼!?如果是魔法,那術式呢!?
  即使無法以肉眼辨識,雪人還是感覺得到神早已在周圍設下某種東西。
  所以這次才來得及用手上所有符咒展開多重防護盾,這是他能使出的最強防禦手段。
  「妖精星塵,路娜隨便取的名字。」
  聲音從上空傳來。
  「簡單來說就是許多極微小的術式。雖然這樣無法使用強力魔法,不過用來對付你應該也夠了吧?」
  神的背後是一片彷彿要將魂魄吸進去的漆黑夜空,而周圍更舞動著許多光粒子。
  宛如虛幻的銀河般,無數搖擺不定的光不停閃閃爍爍。
  「這種大小你應該看得到,不過同時也代表術式的規模變大了呢。」
  飄浮在光粒子群中心的神投以殘酷的冷笑。
  「你不是要發光發熱給我看嗎?可不能讓這點程度的攻擊把你打倒喔。」
  「話還真多啊神明大人,難道祢認為這種攻擊就可以打發我了嗎?」
  雪人用嘲笑回敬冷笑後,將太刀收進刀鞘裡。
  刀刃朝上,左手握刀鞘,右手扶刀柄,一個馬步──擺出拔刀術的架勢。
  雖然是拔刀術的架勢,可是對雪人來說也是施展絕技的架勢。
  而這次的目的是絕技──魔力開始匯集於刀身。
  他用那片夜色翅膀遮住半個身體。
  「別再囉哩叭唆了,放馬過來吧。」
  說完這句挑釁的台詞後,雪人本以為對方會回嘴──
  沒想到神竟乖乖點了點頭。
  接著舉起手來──
  「──下吧。」
  隨著號令一起揮下。
  光粒子群宛如流星雨般同時落下。
  「絕技──」
  面對這陣朝自己而來的攻擊,雪人張開翅膀展開術式。
  ──果然,你能用的招式只有這個。
  神看到雪人做出的動作不禁笑了,而且是嘲笑。
  祂對這名人類的能力瞭解得差不多了。
  主要的武器就是那把有點弧度的單刃劍,而殺手鐗則是稱為「絕技」的魔法。
  擅長近距離而不擅長遠距離戰鬥的原因,是因為他的魔力持有量少得可憐。
  所以神也知道接下來這名人類會怎麼做。
  ──他一定會想盡辦法衝過來。
  雖然他那不成熟的防護盾無法擋下自己這陣光之雨,但他一定有辦法脫身。即使還不知道會用什麼手段,可是神如此相信。
  「──村雨!」
  拔刀,與刀鞘摩擦的刀刃即為詠唱,雪人發動了絕技。
  村雨──一把虛構的刀,據說其刀身沾滿露水而不受血液侵蝕,甚至不時會用雨勢來澆熄燒山的火焰。
  因此才會是一把沒有刀匠名,只有刀名的異端分子。
  既然是冠上這把刀名的絕技,效果也很容易猜到──操縱水。
  沾滿露水的刀身,正如顯現其來源一般,出現一陣霧氣擋住光之雨。
  細密的水滴造成光線亂射現象,分散光的密度使其威力大幅下降。
  不一會兒霧氣完全吞噬了光雨,雪人更從霧中殺了出來縮短與神之間的距離。
  進到太刀的攻擊範圍只需一瞬間,只見雪人順勢朝神揮出位於右側的太刀──
  「先是學路娜,再來是我嗎?淨會耍一些無聊把戲……!」
  他的這一擊被神擋下了──和雪人手中的武器如出一轍,神以魔力形成的太刀擋下攻擊。
  刀鋒相對,進入互相壓制的階段,神此時擺出一臉輕鬆的表情說:
  「這是你最擅長的玩意吧?那我就特別用這個跟你戰鬥吧。看我用你擅長的武器在你擅長的範圍戰鬥,最後再把你所有的一切破壞殆盡。」
  「祢可以試試看啊──要是祢辦得到的話!」
  雙方為了使對手重心不穩,同時讓刀上的魔力爆發。
  產生的衝擊力道之大,不只使兩人都被彈飛出去,甚至連下方的雲海都被沖散一大片。
  然而神並不是悠哉地等到衝擊波散去,祂馬上採取行動。
  以快到造成殘像的速度再度拉近距離。
  接著用位於右下的太刀往左上一斬。
  雪人閃過了攻擊。
  他一邊作勢舉起太刀,一邊往後跳一步閃過神的斬擊。而且動作還沒結束,他搶在神收回刀之前,用兩手高舉的太刀使勁往下一劈。
  神也閃過了攻擊。
  祂一邊調整往左上斬去的太刀到頭頂正上方,一邊往後跳一步閃過了雪人的斬擊。而且動作還沒結束,祂搶在雪人收回刀之前,向前踏步並將太刀使勁往下一劈。
  雪人沒能完全閃過這一擊。
  刀鋒掠過左臉,劃出一道朱紅血痕。
  ──臉上的刀傷竟然不是橫的而是直的,有點不能接受啊……
  默默想著這種事的雪人,緩緩用右手將臉上的血跡拭去。
  「真有你的,這麼快就理解啦。」
  看到雪人明明處於太刀的攻擊範圍卻不發動攻擊,神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
  「模仿我的刀法再使其發揮最大效果──真是個要不得的興趣啊。」
  剛才的攻守之間,不,打從擋下雪人從霧中衝出來的那一擊開始,神的動作完全是拷貝雪人而來的。
  雖然有些小地方出現變化,但神使用的毫無疑問是雪人的刀法。
  現在最恐怖的地方,在於神揮舞太刀的速度。
  好歹也是自己的刀法,雪人就算閉起眼睛都能完全掌握。
  但是結果,他無論防禦或閃躲都追不上神的攻擊速度。
  「你猜對了,就算我不知道這個武器該怎麼用──可是只要是你曾用過的招式,同時也會成為我的招式。好啦,這下你該怎麼辦呢?還是你打算讓我看看,所謂一擊就能殺死我這個神的招數嗎?」
  「不可能有這麼方便的招數啦。」
  呼──
  雪人深深吐了一口氣後說道。
  威力再怎麼強大的攻擊,也不是說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就對了。
  必須先破壞對手的防禦架勢使其出現破綻,那時用出必殺一擊才有效果。
  但現在雪人的刀法遭到神拷貝甚至改良,就不能排除連自己的下一步都因此被看穿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他正陷入明明不攻擊就贏不了,可是越攻擊就越是掐緊自己脖子的兩難困境之中。
  但是,他嘆氣的原因並不在此。
  「該怎麼形容好呢……畫龍而不點睛?算了,這不重要。」
  而是對於神得意洋洋說出這個事實的膚淺及愚蠢嘆氣。
  現在雪人的心情甚至超越無奈,感到有點憤怒。
  「先不提古代的東國七流,從義經那時的鬼一法眼算起……少說也有八百年了吧。」
  回顧歷史算出一個大概的數字之後,雪人眼露凶光看向神。
  「八百年,刀來到現今這個階段經過了八百年,用來駕馭刀的刀法劍術也是八百年。」
  「所以?」
  「──你這傢伙少瞧不起人!」
  雪人以冷酷到令人不寒而慄的尖銳語氣說完,將太刀架於右下方。
  「從古至今的人們,花費如此長一段時間打造磨練出來的技巧,你竟敢大言不慚地當成自己的來用?」
  就算知道用法,只模仿表面功夫所揮出來的刀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況只是像猴子有樣學樣地模仿劍術的真髓,根本形同兒戲。
  「傲慢也該有個限度!」
  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後面,伴隨的是由右下揮出的斬擊。
  神像剛才一樣,一邊跳開一邊調整姿勢舉刀至額頭,接著往前一踏,想要將雪人的頭頂劈成兩半。
  ──沒想到在眼前等著祂的,竟是刀鋒。
  欺騙對手自己已徹底出刀,實際上卻暗中改變架勢,將刀鋒對準對手踏過來的方向,虛虛實實的刀法。
  「嗚……!」
  眼看神就要將自己變成串燒,祂趕緊扭動身軀,千鈞一髮地躲過眼前的刀鋒。
  可是這也造成祂重心不穩。
  只見雪人流暢地收回刀並迅速高舉,朝著神就是一記勢如破竹的劈擊。
  要是他的對手是人類,這肯定堪稱必殺的一擊,但是雪人的對手並不是人類。
  神瞬間站穩腳步,將太刀平舉至頭頂擋下這一擊。
  「!?」
  僵硬的表情充滿驚訝。
  因為祂擋下的這一擊太輕了。
  「還沒完呢!」
  雪人手上的太刀正如他的宣言。
  宛如不停歇的流水輕盈舞動。
  一碰到神用來防守的太刀刀刃便輕輕彈起,同時將刀鋒向左旋轉。
  接著雪人的刀鋒又開始奔馳。
  由左往右,橫向一揮。
  抵擋不了的神只能往後一個跳步。
  先暫時離開太刀的攻擊範圍,再找機會逼近給他致命一擊。
  目前雪人朝向右方揮刀。
  所以神瞄準了他的左側。
  那裡離雪人的刀鋒最遠,而且就算他使出剛才那招刀鋒反轉也抵擋不到。
  不過祂仍不能太過深入,要是進到半徑範圍之內,有可能會成為刀鋒的餌食。
  神瞬時想出給他致命一擊的方法,開始移動了起來。
  祂以肉眼無法捕捉的神速往斜角移動一步,接著再踏出第二步繞到雪人身後。
  但是即使面對這種神速,雪人仍做出反應。
  他扭轉手腕將刀轉向,再做出向左方突刺的動作。
  不需要多加蓄力,因為所需的力道早已在他將刀往右揮時累積完成。
  看著雪人的刀鋒,神開始思考。
  雪人至今一連串攻防動作的含意。
  ──全都是反擊技。
  把自己當成誘餌引誘祂發動攻擊,再製造空隙加以反擊。
  他並非搶先一步看穿動作,而是打從一開始身體就記住了應對所有攻擊的反擊技。
  現在就算神抵擋或躲過他這發突刺,也一定還有下一波攻勢。
  ──開始思考。
  雪人使出突刺了。
  ──思考。
  兩手緊握刀柄的突刺。
  ──思考。
  刀鋒迅速逼近。
  ──答案。
  神最後以左手的太刀四兩撥千金地化解了這招突刺。
  同時用祂右手新製造出來的太刀由內而外橫向一揮。
  堪稱完美的時間點,必殺的距離,奇襲的二刀流。
  「……二天一流嗎?」
  就連神這波防不勝防的攻勢,雪人也擋下了。
  可是並非毫髮無傷。
  他緊急將鎖鍊纏上左拳,並移至身體附近硬是擋下這一刀,因此血正從左拳緩緩滴落。
  雖然在神製造出第二把刀前,雪人就看出祂以單手持刀擋下突刺的動作是二刀流的做法,卻仍然只能祭出這種迫不得已的防禦手段。
  「連這樣都防得住啊……雖然是人類的東西,但真不愧是花費了八百年,深不可測啊。」
  口中漏出宛如竊笑般的笑聲後,神再度以輕盈的動作拉開距離。
  「不過我理解了,我們繼續吧。」
  祂將第二把刀消除後,雙手握著剩下的一把刀,在腹部前方擺出架勢。

  ──不妙。
  看到神擺出的架勢,雪人緊張到硬是將口水吞了下去。
  神使出的太刀已經不同於剛才的耍猴戲。
  剛才的二刀流就是最好的證據。
  二天一流,宮本武藏所創的流派。
  並不是拿著兩把刀揮舞就能冠其名號。
  完全實現攻守一體──當時宮本武藏發現十手雖然可攻可守,卻無法做到攻守合一,因此才想出了這個流派。
  現在雪人眼前的神也為了實現攻守一體,想出了使用兩把刀的答案。
  這就代表,祂與宮本武藏是出於同一種想法,進而創造出同一種技法。
  已經不是毫無靈魂流於表面的模仿。
  現在神所用的已經不是局限於「怎麼」揮刀,而是理解「為什麼」要如此揮刀之後所得到的技巧,可謂是貨真價實的二天一流。
  至今都是因為神只模仿表面功夫,雪人才能輕易將祂玩弄於股掌之間,不過看樣子接下來會演變為一場硬仗。
  因為從現在開始,神對他揮出的每一刀都不再只是單純拷貝,而是加以吸收讓技巧更純熟。
  再加上剛才你來我往造成的結果。
  用左拳擋刀的胡來決定。
  當然他並不是願意才這樣做。
  就算有可能讓自己失去左手,但剛才的情況不那樣做就來不及抵擋,身體早就被神攔腰砍成兩半了。
  此時,雪人原本在刀法上佔有優勢的局面,已逐漸被神的速度及祂自己領悟並逐漸成熟的刀法壓過去。
  時間再繼續拖下去,力量的天秤將會緩緩平衡──不,甚至整個傾向神那邊,也不需要花上太久的時間吧。
  「算了……反正我本來就討厭武藏,就當作遷怒好啦。」
  知道這個事實的雪人嘴上仍說著玩笑話,一如往常地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同時懶洋洋地放鬆手部力氣使刀鋒下垂。
  柳生新陰流中以變幻莫測、千變萬化著稱的「無形之位」。
  雖然號稱完全呈現自然姿勢聽起來很厲害,但說穿了就是什麼架勢都不擺,全身露出破綻。
  目的和剛才一樣在於反擊。
  並非以假動作作為誘餌,而是讓自身滿是破綻引誘對手進攻的做法。
  還不止如此,特意不擺架勢也能讓對手無從針對每個架勢的弱點攻擊,只能採取一些基本的進攻手段。同時還擁有正因沒有架勢,無論對手怎麼攻來都能臨機應變的優點。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被稱為妖刀駕馭者的理由啊。」
  看穿雪人用意的神,不禁無奈地說了這句話。
  或許是剛才被雪人玩弄的結果,導致祂現在就算想要攻擊,心中的不安也使得祂猶豫不前。
  一步錯整盤輸的「無形之位」,神認為雪人會在這個局面選擇使用如此技巧,肯定是猜測到祂的心理而故意採取這種手段吧。
  「祢這樣說對柳生大師太失禮了。這才不是妖刀那種小家子氣的玩意,而是我怎麼樣也無法登峰造極,一種至高無上的技巧啊。」
  看到雪人佯裝不知情的模樣,神微微一笑。
  「意思就是你還沒使出全力嗎?」
  他和雲蛇龍戰鬥時原本要使出的「某種招數」。
  雖然剛才用的「村雨」也能擋下雷霆風暴……但不是那個。
  神相信那個「某種招數」,才是真正讓雪人被稱為妖刀駕馭者的原因。
  對著看起來若無其事的雪人,神不禁戰慄。
  在方才的攻防中,他明明沒有閃過自己的攻擊,但卻依舊充滿自信,有著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
  原因不只是因為現在雙方用的都是太刀,祂相信眼前這個人類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表現得如此從容。
  神因此感到恐懼──同時充滿期待。
  想要看他接下來如何展現更多技巧。
  「那麼,我要上了。」
  神的刀鋒突然往下垂。
  那只是殘像,神早已以祂的神速瞬間逼近,雙手高舉往下一劈。
  雪人將太刀彈起,擋下並化解這道斬擊。
  只見神將祂的太刀滑過雪人的刀刃,從雙手持刀改為右手持刀,同時在左手創造出新的太刀。
  左手的新太刀位於右腰際,宛若居合斬的攻擊朝雪人身體一揮。
  雪人的刀比神右手的刀早一步重獲自由。
  但是卻來不及好好擋下祂左手的第二把刀。
  所以只能用臨時的手段防禦──用刀柄底部擋下第二把刀的斬擊,硬生生將它撥開。
  雪人原本腰部使力想趁勢還以一發突刺,卻被神鑽進懷中阻止。
  ──零距離,近到雙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氣息。
  別說太刀,就連手腳都無法發動攻擊的距離,雪人卻有了動作。
  他先在腳下設下立足點,然後往前踏出一步使得雙方身體完全緊貼,接著放開右手的太刀,以拳頭往神的腹部靠去。
  即使距離太近無法產生威力,神也沒有空間閃過他這記緊握的拳頭。
  不過最後拳頭只是輕輕一碰。
  左腳在前右腳在後,雪人的身影頓時搖晃──
  「!!」
  察覺到不對勁的神,在前一刻強迫自己拉開距離。
  顧不得重心不穩就這樣使魔力炸烈,硬是將自身從雪人懷中彈離。
  ──零距離戰鬥時的王牌「衝勁」。
  不像之前對芙蘭崔希可用過的不完全攻擊,而是站穩腳步得以讓下半身施力,完完全全的「衝勁」。
  不過這也讓這個招式的缺點完整呈現出來──這一擊會瞬間將肌肉中的力量釋放出來,也會造成全身瞬間處於無力狀態。
  本來是個可以無視的缺點,因為在對手恢復之前,這個狀態肯定也消失了。
  但是他的對手並非常人,甚至不是人,而是神。
  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空檔。
  祂保持強行後退的姿勢投出手中的一把刀。
  刀朝雪人直直飛來,威力足以致死,但若進行防禦,他將會變成無可調整的姿勢。
  明知如此卻還是只能這麼做,雪人以手中太刀彈開了神擲出的太刀。
  果不其然,身體重心變得不穩──自己手中已經沒有能夠逆轉局面的招式了。
  神壓低身體滑進雪人懷中。
  恐怕是打算做後空翻踢,只見祂腳往上朝雪人一踢。
  即便已經知道這陣攻防的結果,雪人仍扭曲身體閃過這次踢擊拖延時間。
  但是這已經是極限了。
  緊跟在後的刀鋒,在雪人上半身撕裂出長長一道傷痕。
  ──踢擊後接斬擊……?
  即使劇痛使意識模糊不清,雪人仍不放棄思考。
  走投無路的局面,等在眼前的只有敗北二字,但他仍不放棄思考活路。
  下一秒,終於看到神為何會在踢擊之後使出這種攻擊的答案。
  完全超乎雪人預料──神在上方設置的立足點著地。
  上下顛倒,祂以此姿勢揮下一刀。
  下一擊當然已經註定了。
  那恐怕是天下最有名的劍法吧。
  揮刀後迴轉刀鋒往斜上斬去的終結技。
  佐佐木小次郎,嚴流──燕返。
  刀鋒在雪人胸前劃出一道斜線。
  神的攻擊完完全全,命中了。

  †

  神將腳往後一晃,為了避免被血噴到而拉開距離後,從上下顛倒恢復成正常站姿。
  接著轉過頭去──感到震驚。
  自己沒有要殺他的打算。
  不過這次斬擊幾乎深到見骨,足夠讓他陷入瀕死狀態了。
  正常來說不是會痛到昏厥過去,就是會痛到在地上打滾。
  剛才那次斬擊理應讓勝負揭曉了才對。
  可是──
  「為什麼……」
  雪人仍站在眼前。
  即使流出大量的血,仍不放掉手中的太刀站在那裡。
  「我不是說過嗎?就算贏不了,在製造出讓下一個接棒者能贏祢的機會以前,我是不會死的啊。」
  就算被自己的鮮血染成滿身紅,雪人仍露出了毫無畏懼的笑容。
  「不會變的,根本不可能會變,古往今來人類都是這樣子的生物。知道辦不到只好放棄?人類可不是這麼有自知之明的生物啊。」
  早就知道即使用盡全力也贏不了神,但是正因如此才會選擇與神一戰。
  雪人就是為了告訴神這個事實,才不惜弄得遍體麟傷仍執意一戰。
  「明白了嗎?明白的話就住手吧──祢真的不適合當黑臉,我也不是個對別人說教的料。可惡,這次真的抽到下下籤了啊……」
  不只如此,雪人兜了一大圈對神說出的戰鬥理由和那些陳腔濫調,全是為了將局面引導至此的布石。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打從一開始就發現啦。祢可是風夕姊姊召喚出來的神,怎麼可能會是那種性格壞到要當魔王的料呢?」
  「你這種兜圈子的信賴是怎麼回事啊?而且在我說能將看過的技巧當成自己的東西時,你明明真的動怒了不是嗎?」
  神雖然有點訝異,仍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
  然後以凝視耀眼光芒的眼神看向雪人。
  畢竟他與自己這個神戰得難分難解。
  人類要達到如此境界,究竟得歷經多少鍛鍊呢?途中他一定曾遭遇瓶頸,也一定嘗過絕望的滋味。
  而現在這個當下,千辛萬苦累積而來的技巧就這樣被超越了。明知會變成這種結果,他仍選擇一戰。
  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說要成為魔王是假的,卻仍說「身為人類的他有義務阻止」而挺身戰鬥。
  自己畢竟是神,而非人類。身為絕對強大的代名詞,當然與挫折、絕望無緣。
  因此祂雖然無法理解這是多麼痛苦的事,不過仍敬佩雪人堅決完成一切的意志。
  不得不承認他靈魂散發出的光輝,與自己兩百年前想要保護的東西一樣燦爛。
  既然還有這種人類存在,哪怕只有他一人也好,就相信人類吧。
  ──足夠了。
  作為代價已經足夠了。
  「我就承認吧,人類……仍是如此美麗啊。」
  毫無虛假之情的承認。見到神這般模樣,雪人也打從心底開心地笑了,並接著說:
  「──好啦,讓我們繼續吧。」
  「什──」
  這句出乎意料的話讓神啞口無言。
  他的目的無疑是將自己送回天上,好讓路娜麗雅獲得解放。
  那麼現在這個願望即將實現,他已經沒有戰鬥的理由了。
  明明該是如此,為什麼他卻說要繼續戰鬥?
  「為什麼?」
  「哪有什麼為什麼不為什麼?本來這才是重頭戲吧?為了這件事我費了多大的功夫祢知道嗎?」
  神還留在人世的理由,在於祭祀儀式尚未完成。
  所以直到現在這個時間點都只是過程,一個測試他足不足以勝任神之舞伴的過程。
  「……這樣好嗎?你要是不快點止血的話,可是真的會死喔?」
  或許是猜到雪人想說的話,神丟出確認他心意的疑問。
  他說的話確實沒錯。
  與人類一戰,進而實現神與人之間成雙成對的劍舞。
  這才是自己當初的目的,直到現在也不曾改變。
  但這不是非得讓人類,讓眼前的他死去也要完成不可的願望。
  不過──要是可能的話,要是允許稍微任性的話,自己還想跟這個人類繼續打下去。
  「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啦。」
  簡直就像看透神心中的願望,雪人說出了這句話。
  以一副明知自己瀕臨死亡邊緣卻若無其事的表情。
  「我可沒打算死,只是現在還撐得住──話先說在前頭,期待這場戰鬥的不是只有祢,我也樂在其中啊,因為平時沒什麼機會能遇到像祢這樣強悍的好手呢。」
  鬼門關就在眼前,但仍不放棄想與強敵一較高下的欲望。
  以一個生物來說,實在是相當危險的執著。
  「這才是你……甲斐•雪人嗎?」
  這份執著簡直就像是嗜血的妖刀。
  「沒錯,這就是我。」
  終於露出本性的雪人,笑得狂傲、笑得燦爛。
  「這是最後一曲啦,神明大人──接下來你我都別再藏招了。」
  「真是的,就是因為這樣人類才,你才──」
  話沒說到最後,神便以亦哭亦笑的混雜表情將一把刀貼至左腰。
  接著用魔力製造出刀鞘,將那把刀收進裡頭。
  刀刃朝上,左手握刀鞘,右手扶刀柄,站穩馬步。
  拔刀術的架勢,同時也是──
  「絕技──」
  不讓雪人死,但也沒有打算要輸。
  能夠兩全其美的一招──就是雪人對付雲蛇龍時所用的,只能切斷魔法的魔法。
  只見高漲的魔力匯集至刀鋒,高密度的術式如卷軸一般延伸出來。

  ──真是個溫柔的神啊。
  以神速移動的同時,不忘以神的氣場保護路娜麗雅的肉體。若將那氣場用於攻擊,哪怕只要刀鋒輕輕相碰,神的太刀就能將雪人的太刀連同防禦一刀兩斷。
  但是祂卻沒有那麼做。
  明明已對人類失望,卻仍不忍心痛下殺手而手下留情。
  現在也一樣,明明不需要擔心儘管使出全力就好,神卻選擇不會讓雪人死的一招。
  「絕技──」
  在不知為何變得緩慢的時間中,雪人看著神的動作入神。
  毫無缺陷的動作。
  完美無瑕,精準再現了這個招數。
  而且其中蘊含的心意──恐怕也在自己之上。
  ──名刀匠的代名詞,正宗。據說他打造的太刀能讓使刀者「只」斬斷他想砍的事物,若非如此,即使以刀鋒碰觸也不會留下任何傷痕。
  冠其名之絕技,一個以自己的個性及風格來看,絕對無法達到完美境界的理想招式。
  它絕不是什麼用來斬斷魔法的魔法。為了救人,即使連人一起砍也只會斬斷魔力,這才是它的真面目。
  相信這個溫柔的神,總有一天會達到那個境界吧。
  確實沒有比這招更適合用來終結這場舞蹈的招式了。
  ──即使如此,正因如此──
  「絕技……」
  才會讓雪人興奮莫名,萌生想超越祂的念頭。
  心中不希望就此劃下句點,讓他產生動力。
  從刀鞘中拔出刀後放開刀鞘──

  「──正宗之斷魔!」
  拔刀──神以疾驅的刀鋒作為詠唱。
  接著完成了術式。
  一道凝聚壓縮至極致的神威從刀鋒上奔出,撕裂天際。

  「──妖刀村正。」
  雪人放開的刀鞘被他一擊砍成兩半,然後溶解、擴散。
  最後成為一襲黑衣包覆住他。
  出口的話語仍在──身影卻消失在空中。

  †

  「……咦?」
  ……消失了?
  (空間移動?瞬間就用出了如此高等的魔法?)
  一陣疾風掠過陷入混亂的神身旁。
  身體感覺到斬擊造成的衝擊,已是下一秒的事。
  雖然威力並不足以破壞神身上的氣場……但是問題不在這裡。
  祂竟然看不到,什麼都看不到。
  「祢不是說過想看嗎?這就是我的全力──」
  神的背後傳來這句話。
  轉頭一看,發現雪人就站在眼前,披著的黑衣優雅地隨風揚起。
  這代表他不僅在一瞬間閃過正宗,更逼近神給了祂一記斬擊──用比神預測還要快上許多的速度完成這一連串動作。
  而使出這種速度,一定讓他身上的傷勢更加嚴重了。
  他不可能毫無痛楚。
  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離死不遠。
  即使如此,雪人仍露出燦爛的笑容。
  「──這就是我的妖刀。」
  絕技,妖刀村正。
  以超越上限的魔力包覆全身,並由意識控制這些魔力進而操縱身體動作──一個能隨心所欲讓身體做出任何動作的魔法。
  但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必須無視身體極限提升肌力和速度,一舉手一投足都等同用了後燃器一樣。
  因此,這也造成相當劇烈的消耗,每秒甚至每毫秒放出的魔力量都不同凡響。
  心裡所想的與肉體實際能辦到的動作通常有出入,因為人類的關節活動範圍遠比想像要來得小。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超越極限所獲得的速度,也會對施法者造成巨大傷害。
  一不小心就形同玩火自焚的缺點,同時也帶來大量優點──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這便是此招冠上妖刀之名的由來。
  「放馬過來,一決勝負吧──我一丁點都沒有輸的打算啊。」
  「所以我才說……人類真的……真的……」
  散發的不是敵意,而是率直的鬥志。
  明明對手是神,卻毫無畏懼一心求勝的態度。
  不將祂視為神,而是一名武人所表達的敬意。
  雪人展現出的一切都太令祂高興了,讓祂心中充滿真正的喜悅。
  原來自己一直在尋求這樣的對手。
  是強是弱已經不重要了。
  祂只是想與一個不在意祂是個神,將祂視為人類,全心全意享受戰鬥的對手一戰。
  ──祭祀已經結束,能讓祂離開人世的條件已經齊全了。
  可是眼前這個對手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現在豈能不看完他獻上的劍舞就離去呢?
  展現了如此豪壯的鬥志,如此虔誠的敬意──若不好好回應,還算得上一名武人嗎?
  所以……再一會兒就好,請妳將這個身體借給我吧。
  神對位於身體內部,侍奉自己的巫女道歉之後,再度舉起太刀。
  「讓我們一決勝負吧──雪人!」
  接著──雙方不再是為了祭祀,而是為了勝負舞起劍舞。

  全力加速後突然上昇,瞬間近逼的神揮出左手的太刀。
  雪人擋下這次攻擊,並在雙方刀刃相互咬合壓制的期間,漸漸調整位置貼近神。
  同時釋放「衝勁」。
  結果沒有命中,因為神早已抓住他的肩膀,像拉單槓似地轉體向上。
  不過由於放手的時機太慢,導致祂受到雪人移動轉身的影響,不過這也在預料之內,只見神身子一縮順勢轉了一圈,從雪人下方往上一揮。
  雪人則是運用移動轉身累積的力量,將太刀──不,是將纏著鎖鏈的左手使勁一揮,彈開了神的斬擊。
  動作還沒結束,緊跟著用右手揮出一拳。
  神順著太刀被彈開的勁道移動身體進行迴避,接著以倒立姿勢往右後方飛踢。
  這次不偏不倚命中他的右肩。
  但是同時遭到反擊。
  被強大力道一踢雖然讓雪人往前倒轉,卻不忘以後腳跟在因攻擊命中而停在原地的神上腹部踹上一腳。
  神無法撐住而被踢飛,雪人馬上趁勢追擊。
  即使超越極限的加速讓身體發出悲鳴,他仍選擇無視,硬是將兩人距離再度拉近。
  接著從右至左,朝祂的側面揮出斬擊。
  好不容易再度站穩的神,以刀擋下雪人這一擊。
  刀刃互相壓制碰撞,眼看咬合的位置將來到最接近刀柄的刀鍔,但是──
  此時雪人利用壓制的反作用力往右側跳步,滑行至神的左方。
  悠長、高亢,雙方刀刃的碰撞聲奏出旋律。
  在旋律尚未散去時,兩人已進入下一波攻防戰。
  雪人將刀刃反轉,從左下朝右上刀光一閃。神則是以右手反握再度製造出的第二把刀,身體迴旋擋下這次攻擊。
  然而,雪人的太刀仍未因此停止。
  這記往斜上砍去的一刀,原本就是沒有使力的虛招,只是空有速度的一擊。
  連這記虛招被神的太刀擋下彈開的瞬間,雪人都拿來利用。
  左手繼續推到底,右手則施力將刀身轉正,成為一個正面高舉刀的姿勢。
  這次是貨真價實,利用全身力道勢如破竹的一劈。
  神揮出左手的太刀想抵擋這一劈。
  但是雪人這擊勁道凶猛。
  完全壓住神從旁殺出的一刀,並維持原有軌道想要強押到底。
  刀刃的最終目標,當然是面前的神。
  神與剛才的雪人一樣,利用雙方刀刃壓制造成的反作用力往旁邊一跳,同時用右手反握的太刀朝雪人的刀背上一砍,讓原本重心前傾的他因此站不穩。接著祂趁勢往前一踏,想賞他一記左側橫砍,但由於雙方距離太近,於是祂決定改用肘擊。
  對於神這記朝著眉心而來的肘擊,雪人硬是將它擋了下來。強力的攻擊也是有極限的,他用自己的太刀將神揮下的刀往上撥開。
  但是,神也不是會因為這樣就重心不穩的對手。
  神不抵抗雪人這一撥,而是順勢飛至上空,在飛翔的同時擲出其中一把刀,過了半拍再丟出另一把刀當作禮物。
  狙擊的目標是眉間及上腹部。
  雪人撇頭閃過衝著眉間來的一刀,然後揮舞手中刀刃彈開瞄準上腹部的那刀。
  此時,竟出現了第三把刀。
  全力俯衝,神用上全身的力氣正面朝雪人斬來。
  光比肌力是雪人佔上風,更何況現在還有妖刀的力量加持。
  然而,光憑這些還是會輸給神靠向下衝刺的重力加速度揮出的斬擊。
  於是雪人往前踏步並用雙手握住刀的兩側,架起自己的刀。
  這一刀並不是用來抵擋。
  神俯衝直下的斬擊,那一刀與雪人架起的刀身產生交會點。
  「什──!」
  神被自己斬擊的力道摔飛出去。
  原來雪人以架起的一刀為軸,在碰撞的瞬間把神過肩摔似地丟出去。
  不只出乎意料,這根本是屬於常識範圍外的防禦手段,讓神的身體姿勢完全被打亂。
  對雪人來說,這個將神摔出而拉開的距離乃是天賜良機。
  狀況、時機、距離全都堪稱完美,這將是必殺一擊。
  理解到這一點的神開始釋放魔力想要逃離那個位置。
  但雪人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也不會就此放過神。
  當他華麗地翻轉手上那把將神摔飛的太刀,擺出十足的架勢要發動攻擊時──時限到了。
  黑衣宛如倒帶似地,連同雪人背部的單翼和纏在手上的鎖鏈一起縮回左腰部的刀鞘。
  失去速度,失去必殺手段的雪人所揮出的刀,無法對神發揮效用。
  因為他用來維持妖刀的魔力終於見底了。
  太快了──不,是太遲了。
  為了向神傳達「人類還有希望」的那段時間──消耗了不少魔力。
  這縮短了雪人維持妖刀出現的時間。
  而沒有妖刀之力加持的雪人,將再也追不上神的速度。
  但諷刺的是,若他打從一開始就使出妖刀,事情也不會演變到現在這個局面。
  「……唉,常有的事。」
  雪人微微苦笑,小聲說了這句話。
  聽起來像是放棄的話,但眼神仍充滿希望。
  比出手勢制止看著他的雙眼一臉納悶,似乎想說些什麼的神之後,雪人以剩餘的魔力製造出立足點站在上頭。
  現在他剩下的只有太刀和刀鞘,以及所剩無幾的魔力。
  (不過還有意志、技巧、肉體、靈魂,和眼前的好對手……以及兩個小魔法呢。)
  ──這不是還有很多嗎?
  仔細一算的確夠多了──至少足夠他再發動一次攻擊。
  「祢開心嗎?」
  一邊問,一邊將刀收進刀鞘。
  「嗯。」



  似乎是理解這句話的含意,神以笑容做出回答,接著說:
  「只是……有點可惜呢,我本想與剛才妖刀狀態的你分出高下。」
  「祢要是這麼想的話,可是會輸的喔?」
  說完,雪人開始準備他的最後一招。
  收在刀鞘裡的太刀刀刃朝上,雪人右手觸柄,稍微蹲低重心,右腳向前──雖然已經沒有魔力,但這毫無疑問是拔刀術的架勢。
  只是他左手握著的刀鞘此時竟藏在身後,看來確實有點詭異。
  還有從他太刀刀鍔傳來的響聲。
  看到雪人的模樣神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擺出架勢。
  不會放水──肯定至今為止他與自己的激鬥,並決定承受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結果。
  不會大意──他這個架勢肯定有意義,就算不排除只是為了讓自己產生混亂的虛張聲勢,但也一定有其意義。
  做完這些決定後──神有了行動。
  以毫無衰退的神速縮短雙方的距離。
  雪人後退一步縮回右腳──神見狀不禁放慢速度。
  不過這只是無謂的抵抗,在他縮腳的同時神已採取下一個動作。
  第二個行動,繞到側面──他持太刀的左側。
  要是剛才就這樣正面交鋒,神相信自己可能已經輸了。
  關鍵在於雪人收回的右腳,那是拔刀術中堪稱起手式的動作。只要在那個動作之下將腳往前一跨,不只能瞬間將全身的力量爆發出來,也能讓對手在掌握距離、刀法及攻擊時機等地方產生猶豫。
  看似詭異的姿勢,裡面竟蘊含足以對抗神速的功夫。
  雖然暗自在心中讚嘆,但神仍看穿了這一步。
  因此祂這麼一繞,便等同將雪人的起手式完全瓦解。
  神確信自己已經徹徹底底封殺了這招拔刀術──因為祂現在繞到了雪人的側面。
  以他那個姿勢,在收回右腳之後將沒有任何能攻擊的招式,也沒有調整姿勢的時間。
  確定自己即將拿下勝利的同時──祂看到了。
  直到繞過來才看見全貌的刀鞘,以及藏在雪人身後的太刀,刀刃方向不對。
  本應往上的刀刃現在是朝下的。
  就因為這個地方不同,神身上忽然竄過一股惡寒。

  ──雪人早就料到會變成這個局面。
  雖說是神,仍不得不敬佩祂能將第一次使用的武器用得如此完美。
  這點早在雪人的預料之中。
  因此對於神會採取這種應對措施毫不意外。
  ──那麼,接下來雪人會怎麼做呢?
  雙方就像在比對答案一樣。
  為了讓神看看自己的答案,他開始拔刀。
  右手稍微移位,讓左手也有空間握住刀柄。
  僅存的魔力在刀鞘中爆發──右腳是假動作,打從一開始雪人就沒打算踏步向前。
  太刀急速出鞘。
  沒有任何支撐的刀鞘則逐漸往下垂。
  扭轉腳踝,轉身正對神。
  刀鋒劃出弧線,以左肩為圓心。
  但是迴轉半徑太長了。神第三個行動踏進來的位置對雪人來說太近,對祂來說卻是剛好能使出殺著的範圍,這是體格差異造成的結果。
  ──因此,這裡是他最後要下的功夫了。
  用右手捏住刀柄底部突起的金屬裝飾──就像催眠用的綁線硬幣晃到一半時,突然從中用手指捻住線一般。
  左手繼續揮刀──被線吊著的硬幣與剩下能動的線,將會劃出新的弧線。
  這改變了整個局面。
  改變揮刀距離及迴轉半徑,超越了神已揮出刀的神速。

  在神的太刀劃到雪人身體之前。
  雪人的太刀已從祂的上腹部斜斜掠過直達肩頭。

  †

  「……這就是我名號的由來喔。」
  雪人維持揮出太刀的姿勢,告訴神這個事實。
  「使出偏離正道的奇招蠱惑對手獲得勝利──因此我才被稱為妖刀駕馭者啊。」
  本來從刀鞘中拔出太刀就該用右手,用左手拔刀可以算是一種禁忌。而進一步提到拔刀術的話,怎麼想都只有用右手拔刀一途,用左手反手抽出別在左腰的武器完全背離常識,更別提利用刀鞘內魔力爆發的衝擊來拔刀,無論在哪門哪派都未曾見過。
  然而雪人完全無視這些,用了左手,利用魔力爆發拔刀施展出這一擊。
  並非他不顧生命危險也寧可與強敵一戰。
  並非他會使用名為「妖刀村正」的絕技。
  而是他不惜使用邪門歪道也要求勝的價值觀。
  這才是他被稱為「妖刀駕馭者」的最大原因。
  「奇招是嗎……確實我連想都沒想過會有那種招式呢……」
  畢竟神完全使出了「正宗之斷魔」,當然也理解拔刀術的原理。
  祂也知道在刀刃上灌注魔力來加強殺傷力的手段。
  只是……祂沒想過魔力竟可用來加快刀出鞘的速度。
  「你贏了,妖刀駕馭者。」
  深深吐了口氣後,神率直地承認自身的敗北。
  神身上毫髮無傷──理所當然的結果。
  因為雪人的太刀並非真實存在的物質,而是將能破壞魔法的魔法固定成太刀的形狀罷了。
  因此並不會對物質產生任何影響。
  不……現在雪人手上這把刀甚至連斬斷魔法的威力都沒有。
  只剩下殘像──在雪人動作完全做完之前魔力就先徹底歸零,連用來維持太刀形狀的魔力都沒了。
  即使如此,神仍承認自己輸了,停下祂最後揮出的那一刀。
  「既然你贏了,就要給我好好活下去啊。而且要是路娜麗雅身邊沒有一名保護者陪著,我也不放心呢。」
  祂露出一個不像神的惡作劇微笑後,溫柔地用手指碰觸雪人身上的傷口。
  「……神明大人?」
  「我本來是掌管『變化』的神,喜歡戰鬥只是興趣而已喔。」
  神對不瞭解自己行動,一臉疑惑的雪人如此回答。
  當施展神力治好雪人身上的傷勢後,祂眼珠的深藍色開始轉淡,逐漸變回原本的金色。
  兩人的祭典劃下休止符,神即將回歸天界。
  「我愛著你們喔,人類──那麼,Byebye。」
  ……要是神真的有那個意思的話,祂早就贏了。
  這原本就是一場讓分比賽,當祂選擇用太刀與雪人一戰時,雙方就不是公平的狀態了。
  而且祂其實能防住雪人的最後一擊,甚至早在他使出妖刀村正的階段就能贏了。
  再怎麼掙扎,神終究是神,而人也終究是人──力量的基礎差太多了。
  但是神卻沒有那麼做。可能是顧慮到身為媒介的路娜麗雅身體狀況,亦或想在相同的條件下與人類單就技巧層面一較高下吧。
  這兩者肯定都是理由吧?不管理由為何,神仍貫徹這種做法直到最後一刻。
  所以雪人不認為這是放水,接受了屬於他的勝利。
  「我也喜歡祢喔,神明大人──希望我們能在某處再次相會。」
  下一刻,立足點內含的魔力耗盡了。
  一邊為從路娜麗雅身體離去的神送行,雪人開始往下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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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下墜,理所當然地順從地心引力不斷往下墜。
  本來姿勢為腳朝下,現在則是頭朝下。
  看著下方遙遠的大地,雪人滿足地吐了口氣。
  (哎呀,打得真開心啊……)
  雙手大開,迎風緩緩迴轉。
  享受自由落體的同時他開始回想。
  (突然龍和神明什麼的都出現啦……真是個好兆頭。)
  接下來的日子,究竟還有什麼在等著他?
  雪人心中充滿無限的期待。
  (越來越覺得這世界真的很有意思……)
  從兩年前掉進這個世界以來,雪人每天都不禁會這麼想,今天也不例外。
  此時他睜開不知何時閉上的雙眼。
  發現他與大地之間出現了一道小小的船影。
  由於大量失去體內血液和魔力,讓他感到一股沉沉的睡意。
  (看來得再撐一下才行啊。)
  微微一笑後,雪人決定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要睡著。
  
  「您不去真的好嗎,芙蘭崔希可大人?」
  「我好累,已經不想動了……我要睡了,記得叫他來幫我包紮傷口。」
  芙蘭崔希可躺在甲板看向上方那道掉落的人影,並深深吐了口氣。
  然後似乎為了擋住刺眼的月光,用一隻手遮住雙眼。
  「真是倔強呢……」
  小玉偷偷一笑,決定把芙蘭在用手遮眼之前流下的東西當作沒看到,接著也抬頭望向天空。
  
  不一會兒──
  「──雪人!」
  果然,她來了。
  張開《烈日•巴哈姆特》的翅膀在空中劃出弧線,配合雪人掉落的速度上前抱住他,然後減速。
  「你沒事吧!?真的沒怎樣吧!?──你滿身都是血耶!」
  「別擔心,死不了的,我有遵守和妳訂下的約定喔。」
  稍微遲疑了一會兒後,雪人將她的身體摟向自己,並摸摸她的頭安撫。
  「所以妳別再哭啦。」
  「……你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她先是出言抗議,接著粗暴地揪起雪人的衣服擦乾眼淚。
  「我怎麼可能會有事呢?因為妳叫我要贏,我也回妳會贏,這項約定過去從沒有一次食言喔。」
  「吵死了,你這蠢蛋、傻蛋、大笨蛋!」
  看到嘴上一邊罵,臉上卻一邊想露出笑容的她,雪人投以溫柔的微笑。
  接著慎重地開口對她說:
  「──我回來了,風夕。」
  聽到這句話,雖然眼中仍泛著淚光,但風夕總算恢復了以往的表情。
  她以那張像貓一樣愛惡作劇的笑容回答。
  「……歡迎回來,雪人。」
  正當她想順應自己的感情,就這樣緊緊抱住雪人的時候──
  「……不管怎麼樣,把我這個姊姊晾在一旁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啊……」
  一張充滿無奈眼神,上下顛倒的臉冷不防出現在兩人之間,並小聲抱怨道。
  「……什麼?」
  風夕忘了,而且還忘得徹徹底底一乾二淨。
  ──關於自己姊姊路娜麗雅這回事。
  「……啊啊,妳還活著啊……」
  「這算什麼嘛!?我們有兩百年沒見了耶!」
  轉了半圈在空中盤坐之後,路娜麗雅一臉不滿地抗議。
  話才說完,馬上又變成和妹妹一樣充滿鬼點子的表情開口說:
  「你聽我說喔雪哥,蘇爾她啊,在和我戰鬥的時候──」
  「閉閉閉嘴啦蠢路娜!雪人你也不要在那裡聽她亂說!而且妳那種隨便的叫法又是怎麼回事!」
  「哎呀,因為我的內褲都被看光了耶,還是被盯著細細瞧呢。」
  「我可是裸體被他看光了耶!」
  看著兩姊妹開始吵吵鬧鬧,如同小孩子鬥嘴的情形,雪人以笑臉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變得如何──不過至少可以確定會變得很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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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初次見面,我是千羽十訊。
  本作是我的出道作,不知道各位讀者是否看得滿意呢?若能讓各位滿意,我也會深感榮幸。
  雖不敢奢求全部,但至少希望本次參與第六回GA大賞前期與鄙人選擇相同領域的諸位參賽者,能夠對本作獲獎一事予以認同──原想這麼寫,但是沒想到最後竟擴大為前後兩期,實在令獲獎的我受寵若驚。
  再寫下去也不是辦法,接下來請讓我為各位補足一些本書無法提及的部分。請放心,並不是洩漏劇情。
  
  關於「風夕」外觀的一些設定。
  外觀從投稿以來幾乎沒有改變,除了髮型有點複雜所以稍做調整,以及髮色改成銀色這兩點之外沒有任何變動。
  順帶一提,起初我將髮色設定為白色,與現在的設定相去不遠。不過在改稿子的時候,此處著實讓我煩惱了許久。在負責編輯的幫忙下,從紅色、藍色、粉紅色、金色等眾多候補中脫穎而出的,就是現在的銀色。不知道閱讀本書的諸位讀者會選擇何種顏色呢?
  
  再來,請讓我陳述感謝之辭。
  負責此書的佐藤編輯,感謝您願意協助我這個沒骨氣、總是說喪氣話的人,往後也請您多多指教。
  負責插畫的むつみ老師,看到您為角色繪製的精美插畫,用言語實在無法呈現我當下有多麼興奮。下一集也要拜託您了,就是那個啊,既然妹妹的飛行套裝是那副模樣,當然姊姊的部分也該……(以下省略)。
  其他於本作出版之際參與的各位──以及某位貴人──真的非常感謝你們。若沒有諸位鼎力相助,本作根本沒有與世人相見的一天。
  最後,對於手上拿著本書的各位讀者,請容我致上十二萬分的謝意。
  
  那麼,期待下一集還能與各位相見,在此暫且別過。
  
  二○一四年五月 千羽十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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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27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后记~和度娘了一下发现还有第二卷~~看结尾还以为是一卷完。。。
发表于 2020-2-27 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里快速回复#的陰險笑容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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