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9447|回复: 72
收起左侧

[角川文库] 【最后貌似起名为终末汉化组的合作组】[枯野瑛]末日时在做什么?能再一次相见吗?【第八卷】(3.6完毕)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0-2-25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20-3-6 23:32 编辑

作者: 枯野英
插画: UE
翻译:沉重留驻,椎谷空,原质Malkuth,海盗王子艾斯,艾薇娜,蛋壳cenzeyv
校对:蛋壳cenzeyv
轻之国度:https://obsolete1.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




------------------------------------------------------------------------------

「……所以,我都说了,我已经不是哪个啥,
那个你们记忆中的二等武官是完全不相同的人啊。」
「唔姆,这已经知道了。
你这是打算用头次见面来混过去吗,
我理解我理解。」
「哦!初次见面!」
「不是,我说你们绝对想差了,
要不然你就是故意捣乱。」
「怎么可能。我可是率真的好孩子,
五年前你可是这么评价我的诶。」
「……你为什么会在三言两语里,
就能这样轻易否定前面说的话啊……」
「细节就不要在意!」
「细节呢」

「……你不参与进去吗?」
「艾瑟雅前辈,你难道不去参与吗?」
「我啊,光是看到这个背影就足够了。
要是继续的话,估计就要炸开了。」

「……我的话……」
「因为这里面混了另外某个人进去,
所以不好意思那么直接的凑上去,是这样吧?」
「没有,才不是这样。」
「嗯?」
「才不是,这样……」

-------------------------------------------------------------------------------



--------------------------------------------------------------------------------

她正在做梦。
做着一个漫长的,缥缈的

正在破坏的世界的梦。

这是不能醒来的梦。
不能停下来的小憩。
无法被拯救的孤独。

就好像用已经坏掉自己做例子。
继续做着世界的梦。
-------------------------------------------------------------------------------



译名表:
堕鬼种:菲奥德尔·杰斯曼
堕鬼种女性:奥德特·根达卡尔(奥德特·杰斯曼)
绿发妖精:提亚特·诗贝·依格纳雷奥
橙发妖精: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爱尔贝·艾辉·穆尔斯姆奥蕾亚
樱发妖精:珂珑·琳·普尔加特里奥
紫发妖精:帕尼巴尔·诺克·卡特纳
猫女:玛尔歌·梅迪西斯(code F)
翼人:纳克斯·瑟鲁泽尔

食人鬼女性:妮戈兰特·阿斯塔尔托斯
巨人鬼医生:马可迈达利·布隆多
成年蓝色妖精:兰朵露可·伊瑟利·赫斯托利亚
成年红色妖精:诺夫特·卡萝·奥拉席露
成年灰色妖精:奈芙连·卢克·因萨尼亚
成年橙色妖精:艾瑟雅·马泽·威尔迦里斯
绿鬼族:格里克·格雷克拉克
大贤者:史旺·坎德尔
人类:威廉·克梅修

幼年妖精:阿尔米塔
幼年妖精:尤迪亚
幼年妖精:莉艾尔




评分

参与人数 157轻币 +3834 收起 理由
Jerry_Fan + 10 工作辛苦
sabitakan + 15 工作辛苦
wabxw + 15 精品文章
Angel10032 + 13 工作辛苦
1014465379 + 13 工作辛苦
c8be6f + 13 工作辛苦
s275503320 + 11 工作辛苦
樱满恋 + 72 工作辛苦
丝提西亚 + 13 工作辛苦
Day4day + 15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20-3-6 23:28 编辑


序章:『烟雨之夜,承前』-unmasked deadman-

    数月之前,第五师团零号机密仓库中运进了一个被严密封印的木箱,内容物为绝密。实行这一指示的是艾瑟雅·马泽·威尔迦里斯二同等等武官。
    在士兵之间的传言中,它被称为『大贤者的遗产』。
    该木箱标签上原本的名字被涂掉,以潦草的字迹写上了『死去的黑玛瑙』云云。
    菲奥德尔·杰斯曼——当时为四等武官——在决定反叛护翼军之后不久,对这个箱子的内容物进行了确认。换句话说,他看到了收纳于其中的那具尸骸。
    就在那时,他那本应在极其严格的条件下才能生效的堕鬼种之瞳发动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本就处于有点暴走倾向的发动后不久的状态,所以不太安定,又或许是因为寄宿着心灵的尸骸对堕鬼种之瞳来说是发挥力量的理想对象,这样的理由要多少就能想到多少。但总而言之,通过瞳之力,菲奥德尔的心灵与存在于尸骸中的精神不完全地混杂在了一起。

    此后,菲奥德尔·杰斯曼本人的内心背负着两份他人的心灵,继续进行他的反叛之战。他背负着想要珍惜的少女的心灵碎片,以及笑嘻嘻地旁观、自称为〈兽〉的心灵碎片,与两人一同前进,一同战斗,随后战败而亡,同时也获得了巨大的胜利。
    另一方面。
    在被遗留在零号机密仓库的木箱之中的,被称为大贤者的遗产、又或者是死去的黑玛瑙的无征种青年的尸骸,本就是不死者的尸体这一矛盾的存在,又注入了一小点身为生者的菲奥德尔的碎片。其结果又是如何呢——



    雨夜的街道中。
    少女与无征种的男子对峙着。

    少女问道,你是何方神圣,并举出了两个名字。
    「威廉·克梅修……」
    男子出声复述了第一个名字。
    那是曾经赴任为护翼军特殊兵器收容仓库管理者的男人的名字。他像父亲一样照顾着作为那些活着但称不上生命的兵器们    (不知和世间一般父亲的做法是否相同)。
    而那些兵器们也变得非常仰慕他(虽然不觉得这感情算是对父亲的仰慕,不过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应该)。
    「菲奥德尔·杰斯曼……」
    男子出声复述了第二个名字。
    那是直到不久之前还是护翼军四位武官的少年的名字。他因自身的优秀而被上级看中,委以管理四名怀有特殊情况的上同等等兵的任务——这倒也不错,不过他随后便陷入了被四人耍得团团转,乃至被冒出来的两个养女抓住不放的窘境。
    诚实、认真、优等生;骗子、废物、叛逆者。他选择了为多数人憎恶的道路,成为了为少数人所爱戴的人。
    男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紧闭着右眼——说来在战斗之时也始终如此——单以左眼看向了少女。
    「……很遗憾,这两个你都认错了。」
    「别开玩笑了!」
    少女像是要驱散这雨一般,用力地一甩右手。雨沫飞溅。
    「你觉得靠这种随口一说的谎话能蒙混过关吗?」
    「什么能不能蒙混过关,那两个都是死人的名字吧?」
    男子用宛如戏子般的语气轻轻回答道,然后耸了耸肩。
    「我听说,他们两个都在随心所欲地胡闹一通之后离开了舞台。」
    「说得好像与你无关一样!」
    「因为就是与我无关啊。」
    什、么。
    少女不解其真意,微微蹙眉。男子则继续说道:
    「原则上说,所谓死人是早已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无论如何都想与之相见的话,就得在心中、回忆中那种精神上的方面去搜寻了。啊,不过,这方面上有很多诈骗犯,要多加小心哦。」
    这人像是要把糊涂装到底一样,顾左右而言他。
    少女心中的违和感不断地膨胀。
    这名男子言行举止中确实可以感受到威廉和菲奥德尔的存在。他们之间绝不可能毫无关系。
    但若是这样,正如男子自身所说,如果那并非这名男子的全部的话。
    (——啊啊,真是的,完全搞不懂了)
    少女闭上眼睛,暂时陷入了思考。
    倾注而下的雨滴无情地打在她的身上。
    (不过,对啊,我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去理解这种状况)
    她睁开双眼。
    以缓慢的动作拾起了掉在脚边的木剑。
    她刚才的全力进攻被对方如同应付孩子一般将自己击退了。既没能让他认真起来,也无法去揣测他真实的实力。
    即便如此,她还是挺起剑来。
    「你挑战几次结果也都是一样的。你应该明白吧?」
    「或许是吧。但我也不能杀手锏还没出就放弃啊。」
    少女无畏地笑着,将木剑举过头顶,
    「喝呀~~。」
    伴着一声没什么干劲的吆喝,她跳了起来。
    一言以蔽之,那完全是外行人的架势。首先,速度不怎么快。即便如此还将武器摆在头上的话,就等同于完全舍弃了全身的防御。而最为致命的则是她重心上的平衡,或许是在被雨淋湿的石板上打了滑,她的身体发生了无可救药的倾斜。
    已经没必要迎击了,男子只要稍微一避,少女就会自己因为着地失败而身受重伤吧。
    男子——不知为何仍紧闭着右眼——左眼因为理解与失望而眯起。
    我都看穿了哦,男子的视线诉说道。
    少女、妖精兵帕尼巴尔·诺克·卡特纳的杀手锏。一旦打出就必能讨伐对手的秘剑中的秘剑。只能对温柔到骨子里的对手使用,换言之即是如果不能确信对方温柔到骨子里就不能放出的自爆技。建立于自己身处险境的话,对手就会放下武器,将自己抱住这个大前提上的,赌上性命的撒娇之剑。
    这一招之前勉强成功过、有过实际战果的技能,但也如世间大多数秘剑一样,只能适用于以前没见过的对手。
    男子动了起来。
    他如驱赶般挥动木剑,以其轻触少女的肩头,稍微用了点力便将她本应完全崩坏的平衡调整了过来。少女的重心被拨正,势头被封杀,劲道被抹消。这样一来就算她的攻击以打空告终,也不至于摔倒在地。
男子的视线在说,怎样,这下就没辙了吧,乖乖放弃回宿舍洗洗睡吧注意保暖别感冒了哦。
    因此在这一瞬间,帕尼巴尔也以视线回答道:

    ——多谢你了。

    她伸出戴着长手套的手臂,像蜻蜓点水一样碰触了男子的肩部。那个瞬间,帕尼巴尔的手足化为了蛇。凶猛的蛇颈疾驰而去,抓住男子呼吸和知觉上的空隙,擒住了他的四肢。这是珂珑前几天刚完成的新招。一旦中招,靠体格和膂力是无法脱身的。只要是用骨头、肌肉、关节支撑身体的生物,就会由于其身体构造而无计可施。
    「如、何?」
    在一瞬的交错中,帕尼巴尔用尽了剩余的体力和集中力。在粗重的喘息下,她竭力说出了这句话,夸耀着自己的胜利。
    「太乱来了。」
    男子的嘟囔声,与其说是惊愕,不如说近于钦佩。
    刚才的花招要点不在于整体速度,而在于行动快速。男人一开始就注定会用剑拨正自己的平衡,她以此为前提让全身行动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技能会被看穿,知道他看穿之后会用抱住以外的方式来帮助自己,自己就以这个前提开始了行动。
    所以她毫不犹豫,先男人的反应一步,使出了下一个花招。
    「乱来,也是我、赢了。」
    她断言道。
    之所以要下如此断言,是因为场上的形势非常关键。
    「至于你是什么人这件事,就暂且先放放。作为胜者的权利,我的话、你要听哦。」
    「……哈哈。」
    男子嘴唇都没动,低声笑了笑。
    「是不是弄反了啊。」
    「你已经用那把剑告诉我了。即便如此还不能理解的话,用话语来讲也理解不了吧。」
    「从各种意义上都能感觉到所谓交流的极限啊。」
    男人小声嘟囔道,随后身子轻轻一扭——下个瞬间,帕尼巴尔四肢上的触感就消失了。当反应过来的时候,男子已经成功脱身,懒洋洋地站在了帕尼巴尔的旁边。
    明明应该是凭体格和膂力无法挣脱的招式。
    「啥。」
    「——没事的,我不会跑。你让我听你的话,我会听的。」
    他的声音几乎没有抑扬顿挫,但却能从中感受到一点关心。
    「那真是……帮大忙了、啊。」
    另一方面,帕尼巴尔则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她颤抖的膝盖支在石板上,借助男子伸出的手勉强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勉强保留住了脸上强势的笑容。
    对话。
    虽然是自己说的,但还是不知如何是好。重新思考了一下,脑海中无数想要传达的事、想要商量的事、想要知道的事浮现    了出来。
    「姑且先换个地方比较好吧,这样下去你会感冒的。」
    「这……是啊,嗯,说得对。」
    「我不是要逃哦。」
    「嗯,不,我其实并没有怀疑你……」
    怎么办?到哪里去,从何说起呢?
    为难于类型陌生的困惑,帕尼巴尔的视线彷徨于空中。
    「我说。」
    一道声音从旁插入。
    「很抱歉在关键时刻打扰两位,不过我该怎么办呢?」
    发声者是一名疲惫的狐征种中年男子。
    「你还在啊,叫贝尔托什么的那个。」
    「啊,不好意思,完全把你给忘了。」
    听到两人的齐声回答后,他不知为何垂头丧气起来。

评分

参与人数 81轻币 +1374 收起 理由
wabxw + 15 精品文章
allenouyang + 15 工作辛苦
Day4day + 15 工作辛苦
攻略之神丶丿 + 13 工作辛苦
随风飘_(_^_)_ + 16 赞一个!
极光酱 + 16 工作辛苦
埃列什基伽勒 + 36 工作辛苦
花开花落花未眠 + 14 工作辛苦
njy520 + 18 工作辛苦
Char1otte + 15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20-3-6 23:28 编辑

第一章:『残余的日子、与残留的人们』 - singing in the rain –

1.奈芙莲
   
    所谓结界,即是隔绝两个世界的障壁。
    换而言之,这乃是内外为异界的证明。
    这里所说的「不同的世界」这个词可以有很多解释——比如说,城内城外的居民身份不同;比如说,门的另一侧是不许带入不净的圣域;再比如说,在法律允许复仇的城市中成为例外的避难区。
    而说起浮游大陆群这个巨大的结界,正如字面意思,其内外为截然不同的世界。水资源等的循环、天候的调整、对岩石本不会飞在空中这一物理法则的无视,附加了如此种种规则的箱庭世界即是浮游大陆群结界的真面目,而对于其内侧的居民们来说,那就是世界的全部。

    浮游大陆群具体来说是如何维持的呢?
    她曾试着如此寻问过。
    果然是从手掌中噼里啪啦地喷出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来维持的吧。还是说,是要用久经锻炼的双臂持续支持某物吗?不,想来也有在无数的文件上不断啪啪盖章这样的模式。
    「——不,每个都错得离谱啊。」
    曾在浮游大陆群创立时期支撑百年的当事人、大贤者史旺·坎德尔伴着苦笑如此回答道。
    「维持结界所必须的,是『持续予以规定』啊。只要能有某种导示世界应该如何的事物长久存在就好。具体来说,就是设置一种模型为祖型(Prototype)吧。又或者是由某人作为术者持续幻想结界应有的形态吧。老夫做了百年的当然就是后者了。」
    「幻想?」
    「就是不需要准备祖型,直接在心理创造一份形态。如果持续观测的话,事物的实际存在就能得以持续。只是要维持结界的话,这样就可以了。」
    「唔?」
    感觉似懂非懂。
    「换句话说大概就是范本了吧。水应该怎么流,四季应该如何变迁。说起现在的浮游大陆群的情况,这座2号浮游岛就相当于祖型。」
    她环视四周。
    2号浮游岛。星神等人的居住之地。浮游大陆群的绝大多数居民们都未曾踏足之地,连是否存在都深受怀疑的圣域中的圣域。
    这个场所在种种方面都超出规格。让人只能认为是无视了季节和植被的繁多的植物和虫鱼鸟兽都被塞入到了2号浮游岛这个狭小的世界中。这明显不是自然产生的光景,也当然不是能够自然维持的环境。
    「浮游大陆群以其存在方式为范本,一直处于『模仿2号浮游岛』的状态。不过,详细的道理老夫也不完全了解。」
    「明明是大贤者?」
    「所谓贤者,就是知其应知之事者,并不是什么都知道。」
    说到这里,他不知为何不快地摇了摇头。
    「如果想不依靠这座岛去维持浮游大陆群的话,就必须有人承担起作用。水应该怎么流,四季应该如何变迁。世界应该保    持怎样的姿态、遵守怎样的规则。只要不遗忘这一切,就能持续担当结界的主人。和你所体验过的〈望月悲叹最初之兽〉的结界的原理相同。」
    「唔、唔……」
    「没关系,不需要这样费力去理解。」
    大贤者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轻松地放言道:
    「如今2号浮游岛已经成为了核心,所以这都是遥远之事了。老人对自身劳苦功高的炫耀,听了也不会感觉有趣吧?」

    后来,奈芙莲——曾经拥有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之名的少女——对那次对话深感后悔。
    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询问得更加详细呢?
    还有,大贤者这持续了百年的伟业,自己当时为何没有进行称赞呢?



    自己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奈芙莲现在有这样的自觉。

    她立于道路中央。
    左右排列着高低不齐的低矮建筑物。像是模糊的人影一样的某种东西不慌不忙地在道路上往来。这是在一般兽人类居住地里看不到的建筑种类和人影。嘈杂却没有实际内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她立于黑暗之中。
    虽然没有光,却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情况。泥土的气息强烈,甚至感觉缠绕在喉咙之上,同时听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蠕蠕而动。能听到一种沙沙摩擦某物般的声音。有某种似乎很重的东西在附近滚来滚去。

    场景一转,她这次置身于光芒之中。
    森林之中,不,应该说是森林之上。上下左右、无论看向哪里,全都是无数树叶的绿色,以及树叶缝隙间照入的阳光的虹色。脚下是一根看起来很结实的树枝,这大概是从相当巨大的树木上看到的景色吧。

    景色再变,水花覆盖了视野——

    (…………)

    无数的光景在奈芙莲的周围展开。
    无数的光景从奈芙莲的周围远去。
    这样的过程一直毫无间断,不停地持续着。
    (…………)
    即使伸出手去,也什么都无法触及。
    即使对影子说话,也没人能够回应。
    奈芙莲确实注视着世界。但世界却没有注视奈芙莲。
    这一切大概全都是浮游大陆群某处的景色吧。
    之所以有很多陌生的光景,纯粹是因为自己过去见过的只不过是浮游大陆群的极小的一部分。以兽人种为中心建造的城市,是以过去人类构筑的文化为基础的。这是浮游大陆群常见的景象,但这并非全部。土中水中也都有着生命与活动。
奈芙莲现在正作为这一切的观测者存在于此。并且只能作为这一切的观测者存在于此。
    这就是将浮游大陆群维持下去的方法。
    如同被迫观看映像晶石中的故事一般。
    只要身为观测者的奈芙莲身在此处,故事中的世界就能继续存在下去。反之,一旦奈芙莲停止观测,这个世界就会同所有的故事一起完全崩溃。
    并且,奈芙莲本人不能进入映像中的世界。
    她只能在没有其他客人的映像晶馆中,独自持续注视着永无止境的映像、即将崩坏的世界。看得越久,越痛感自己是孤身一人。
    (……有点、累了、啊)
    现在的自己等同于无。
    可是一旦真正归于无的话,这个世界也会归于无。
    既不能阖眼,也不能睡觉。
    要做的只有一直存在下去。——令人非常寂寞。
    (…………)
    既不会疼痛,也不会被吸走体内的什么东西。需要的只是持续存在,持续守望而已。
    自己的肉体现在应该正处于沉睡之中。大概是被安置在了5号浮游岛一隅吧。实际上,这与失去意识稍有不同,只是因为意识全部用在了对浮游大陆群的观测上,没有余力注意自己的身体而已。
    自己的肉体与精神,实质上正处于分离当中。
    只是因为不死所以没有死,实质上和尸体没什么区别。虽然情况很复杂,但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
    (艾尔玛利亚……当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她回想起来过去在虚构的世界遇到的少女,微微一笑。
    据奈芙莲所知,她也曾担任结界的核心长达数百年之久。当然,缘由和状况都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奈芙莲觉得痛苦的方向性应该是相似的。
    自己正在渐渐损耗。
    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这一切都在慢慢淡去。
    时间继续这样流逝的话,最后自己大概会丧失掉所有确立自我的东西吧。即便如此,到了那时还能有守住的什么的话,那一定是对其本人来说无可替代的唯一的约定吧。
    约定。
    提到想要守住的约定,自己也是有一个的。
    它——在独自承担这份任务的现如今,已经略显遥远。
    「加油啊,我。」
    她重振精神,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只要自己这样继续下去,今天浮游大陆群也能继续漂浮在天空上。
    这样守护住众多人的今天的话,就会有明天。
    明天将是与今天非常相似,却又稍有不同的一天。对于拼命培育今天的人来说,明天应该会比今天更加灿烂一些。
    如此重复的话,总有一天能开花结果。
    ——所以,还得再稍微努力一把。她这样想道。
   
    即便如此,自己也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平心静气。
    心如止水。
    终期将至。剩下的时间,已然不足两年。
    少女对这一切有所自觉,但她不得不这样继续下去。

2.要么终结世界,要么伤害世界

    〈第十四兽〉在科里拿第尔契市引发的骚动结束了。
    吞噬39号浮游岛的〈第十一兽〉的威胁消除了。
    两场战斗迎来了终结。
    如果是古老的故事,在这样的状况下就可以可喜可贺地完结了。可是现实却当然不会那样美好地落下帷幕。
    本应结束的故事背后,人生仍在继续。
    ──即便时日无多。



    「──想要以血肉之躯维持结界的话,自我的损耗是无法避免的,所以切忌长期展开。你们护翼军也让多名术师共同展开了与〈第六兽〉战斗时使用的抑制阵的层叠型进行分担吧?」
    「我说你,这应该是机密情报吧。」
    「就连大贤者大人过去也是精心做好减轻负担的准备才发起了挑战,并且他本就不是生者。不过即便如此,维持百年也是一件超越常识的伟业了。」
    「我说你,这应该是鲜为人知的传说吧。」
    「之后黑烛公创建的『2号浮游岛』,就是代替术者职役的祖型了。那是将人造的四季、人造的生态系、人造的气候等等的融合产物。据说通过将浮游大陆群的整个结界重新定义为平时『与2号浮游岛的存在状态同步』,才建立起了其作为箱庭世界的机能。这方面的详细的理论,似乎连大贤者大人都没有完全理解。」
    「我说你,这应该是禁忌神话之类的吧……」

    护翼军基地、简易作战室。
    隔着桌子,两名女子面面相觑,都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感觉,被教了一些不应知道的东西。」
    一头带点枯草感觉的黄金色头发的女子、艾瑟雅·麦杰·瓦尔卡利斯呻吟道。
    她眉头紧皱,用指尖用力地按着太阳穴,
    「并且,将这些糟糕情报组合在一块,也不过是确认了一下现状而已。无论是奈芙莲正支撑着如今的浮游大陆群,还是时间所剩无几,都是已知的情报。你对问题的回答还有很多不足啊。」
    「即便如此,对现状的认识还是应该预先共享一下的。要是在这方面省略,就没法找到有意义的解决方案了吧?」
    说的完全正确。
    艾瑟雅「咕」了一声,沉默不语。
    与她相对,奥德特·根达卡尔——可以说是将可疑压碎揉圆然后捏成无征种的这个女人,淡淡的说了下去。
    堕鬼种。世人常认为这是一个说谎如呼吸,散播不和与骚乱的种族。这种认识虽说是有些夸张的强烈偏见,却也并非毫无根据。
    「当然,从结论说起就很简单了。让浮游大陆群的一半坠落就能解决了。可是如果我突然就说出这种话,你们也不会接受吧。」
    语调听上去像是在捉弄人,并且话语的内容也不很正经,但是从奥德特的表情中却完全感受不到从容。
    「在我心中,有一块很小的奈芙莲的心之碎片。通过它,我能感觉到她的心马上就要变得古井不波了。说得容易理解一点,就类似心跳在变弱。时间所剩无几。」
    「啊——,虽然有很多想吐槽的但我先放下了。」
    肩佩一等武官徽章的被甲种为难似的挠着头加入了对话。
    「你的意思是要使浮游大陆群轻量化,从而减轻奈芙莲君的负担吗?那样的话成本与成果也不相符吧。」
    「哎呀。」
    奥德特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恐怕是因为他将让浮游大陆群坠落一半的暴行形容为了『成本』吧。
    如果是拥有常识性的伦理观的人听到这话,肯定会怒吼说「哪有这么考虑的」。但是在这种场合下,那样的感觉是派不上用场的。在用道理、伦理、常识都无法解决问题的场合中,那些只会成为妨碍。艾瑟雅这样理解。
    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自己也能采取极其果决的思考方式。她已经做好了被自认为是良知派的人攻击为残酷、冷酷的觉悟。
    眼前这个女人──恐怕──从多年之前就对自己发下了这样的誓言。
    「当然,我不是这个意思。情况还要更加复杂、危险、绝望一些。或许你们会感到难以置信,但确实有一个无法无视的威胁近在眼前。」
    说完,奥德特将视线投向前方、那道白色的墙壁。
    那道墙的另一侧,那个方向的天空,39号浮游岛眼看就要逼近那里。
    「破壳而出的雏鸟,从灰烬中诞生的不死鸟。其存在本身,以及其成长本身,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终结。你们在考虑浮游大陆群未来的同时,也必须去考虑如何将它们打倒──」
    然后,奥德特讲出了能拯救这个只能说是走到了尽头的世界的唯一一个方法。



    以讯问为名的情报共享暂告一段落。
    奥德特被再次关到了牢房之中。
   
    「有两只,不对,两种〈终将到访的最后之兽(Heriter)〉──吗?」
    场所换到了作战室的角落。
    一等武官一边一点一点地倾斜温热的红茶杯,一边呻吟似的询问道。
    「你怎么想?」
    「难以相信不想相信又不得不去相信,真是的~总之真是头疼啊……」
    艾瑟雅像小孩子似的把头抵在作战办公桌上,哀叹道。
    「堕鬼种的恶劣之处今天这一天真是见识够了。诚实的诈骗师比单纯在胡说八道的人难对付得多。」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打算相信她并采取行动啊。」
    「这个……也没其他办法呢……」
    她抬起头,让视线在天花板上游移。
    「虽然算不上说谎,但我明白她还藏着手牌。不过,我也没感觉到什么恶意和歹意呢……」
    哐,她的额头再次落在了办公桌。
    「因为好像没什么害处,所以就暂且让她骗着吗?」
    「是不是太天真了?」
    「不。我的意见也大体相同。虽然不想乐观以待,但也没有闲心去正面怀疑她了啊。」
    被甲种用粗大的手指灵巧地点上了烟。
    「说到底,这种情况下最难受的应该就是她了。毕竟她这个有幕后黑手气质的堕鬼种居然会跑到表面舞台上来,甚至还想    要抓住状况的主导权,实在是与她太不相称了。」
    「是啊……」
    奥德特与护翼军目前并未处于敌对状态。
    并且,奥德特这个人物目前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正因为她自身对此事深有理解,才会选择让自己被逮捕。护翼军会为了自身目的而利用奥德特,而奥德特也能为了自身目的而利用护翼军。
    因此──只考虑达成目的的话,就这样遵循奥德特的提案到最后才是最好的办法。

    2号浮游岛,是一座极其重要的岛屿。
    笼罩那座岛的结界直接与笼罩浮游大陆群的结界同步。如果2号浮游岛坠落,浮游大陆群也会紧跟着全部坠落。正因如此,那座岛在被严加守卫到了令大陆群的冒险家们把它当作虚幻之岛的地步。
    就现状而言,最为棘手的就是这一点。
    既然卑劣的〈兽〉盘踞在了2号浮游岛上,那就必须设法攻进去将其讨伐。但是那座浮游岛的防御十分坚固,不是神的普通人,连要到达那里都相当困难。

    ──这道谜题的解法很简单,那就是把问题倒过来读。
   
    笼罩2号浮游岛的结界直接与笼罩浮游大陆群的结界同步。
    以此为前提倒过来考虑的话,就会变成只要对浮游大陆群的结界造成巨大的损伤,笼罩2号浮游岛的结界应该也会遭受巨大的损伤。
    杀光。
    烧尽。
    破坏。
    击坠。
    经乐园的居民之手,蹂躏这个逃离地表者的小小乐园。
    在毁灭了大地与生命的一小半后,应该就能够侵入2号浮游岛了。如果按照这个方法,就可以不必破坏2号浮游岛本身。虽说会造成巨大的损失,但应该能够避免浮游大陆群完全崩溃的结果。
    奥德特就是如此分析的。而就艾瑟雅她们手头的情报来考虑,她这个分析无懈可击。

    ──既然知道了这么多,那就只剩作出选择了。
    ──要让哪座岛坠落,哪座岛留下?由谁来选择,谁来弄脏自己的手?

    那确实是能够击退2号浮游岛的〈最后之兽〉的方法。
    那确实是能够拯救世界的方法。
    那确实是能够抓住浮游大陆群的未来的方法。
    当前的状况容不得对手段挑三拣四。
    在考虑之时必须把善恶、伦理、感情完全丢弃。常人由于这些因素的限制而无法想出的主意,他们也必须以等价的可能性进行计算。必须实现朝着目的地直线前进。
    所以,奥德特迄今为止都是这么做的,她杀光,烧尽,破坏,击坠,这样不停地前进。
    而她现在要求护翼军今后也采取同样的行动。
    「时间──」
    「嗯?」
    「如果还有大把时间的话……是不是能找到稍好一点的做法呢?」
    是啊。要是时间再多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用正攻法打破2号浮游岛的结界了吧。
    「话虽如此,事实上时间只剩两年不到了啊。就算说些假设,也不过是在发牢骚罢了。」
    他说得对。
    而让人笑不出来的是,在现在的局面下连浪费在发牢骚上的时间都没有。
    「还必须得考虑上从零号仓库逃走的滑稽恐怖的某人,总觉得麻烦事都要堆成山了啊。」
    「不,我觉得这种状况相当特殊……」
    她把窗户开了个小缝。
    被隔音玻璃遮挡在外的喧嚣一拥而入。
    「──庆功宴开的好像很热闹啊。」
    2号浮游岛的问题没有对普通士兵们公布。因此,他们只会认为现在是一个长期战斗迎来结束的可喜可贺的时刻。
    「对护翼军来说,这次这种简单明了的胜利是很少有的啊。会精神高涨也是没办法的事。」
    为了保护而存在的军队,其胜利基本上都是「防止受害」。换句话说,就算取得再大的胜利,那里都一定发生了某种损失。虽然多少有些例外,但也都不是很能让人高兴得起来。
    不用说,这次也是失去了很多之后的战斗。但是,这次获得的是不会再失去更多事物,将确定了的未来颠覆的胜利。会有很多人兴奋不已是理所当然的,对此加以责难的人──至少就现在的表象来说──也是没有的。
    某种爆炸声随风传来。
    「刚才的是?」
    「空炮吧。有申请说要放上几发。」
    「……半夜大吵大闹,城里的人会来投诉的吧。」
    「这就不用担心了,就吵闹来说那边还要更胜一筹。」
    也对。
    这座护翼军基地本就位于距莱耶尔市稍远的位置,而且莱耶尔市现在正处于骚乱之中。
    将与〈第十一兽〉相接触的未来宣布于大约半年前。想留在这座走向终结的城市里的人当然很少。从那一天起,城市的居民与活力日渐丧失,开始走上了比预告的时间更早灭亡的道路。直到前几天,这股潮流一直在加速,完全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那又如何?就这一刻来说,莱耶尔市难得在进空能看到欢乐无比的街区。
    城市机能本身仍处于衰弱当中,雷线到处断线,建筑上的铜板也都生了锈,蒸汽管也有将近一半不起作用。
    在这座等同于废墟的城市中,仍然聚集了相当多的人。曾经居住于此的人,虽然没住过但有些缘分的人,听说这里也出现了英雄而赶来的人,以及预见到这里之后将会复兴而前来做生意的人。
    那些人最近不分昼夜地吵闹个不停。
    反正过段时间就会平静下来吧,但这也是以后的事了。就好像要将损坏殆尽的港口完全破坏那样,飞空艇不分昼夜地进港,将客人运入。祭典的参加者现在仍在不断增加。
    「要加入吗?今天后备科好像是将酒库完全开放了。」
    「不……算了吧。没那个心情。」
    确实有一场战斗结束,威胁之一从这片天空消除,但也并不是一切都结束了,世界剩余的时间在此期间仍在减少。
    一旦得知这件事,就不太能高兴得起来了。
    「而且我一喝酒似乎就会变得爱撒娇。从现在的立场来看,我觉得展现出那样的姿态可不好。」
    「嗬。」
    披甲种兴味盎然地点了点头,用手指精密地摆弄了一下办公桌的侧面。随着咔啦一声,一个隐藏的架子打开,从中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琥珀色酒瓶。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藏这种东西。」
    「不是,你想啊,我们师团不是有很多性格认真的人吗?所以我为了能在工作时偷闲一杯,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藏起来的。」
    像是变魔术一样,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两个玻璃杯。
    「咱俩都是不能加入那边骚动的人,你就陪大叔我喝一杯吧。」
    「……真拿你没办法啊。」
    她苦笑着将轮椅凑近过去。

    窗外再次响起了“哇啊啊”的巨大欢呼声。
    就距离来说应该也不太远。
    可是不知为何,那声音听上去似乎非常遥远。


3.妮戈兰特

    在不久之前,浮游大陆群最受推崇的都市科里拿第尔契在英雄的奋战下幸免于〈兽〉以及魔王的威胁。虽然距现在已经有一小段时间了,但那种兴奋仍未完全散去,那座城市依然很热闹。
    不过,要说它是否一直稳坐「最受推崇的都市」这一宝座,就有些难以判断了。因为有一匹非常强大的黑马诞生了。
那同样是一座为〈兽〉所威胁,注定毁灭的城市,一座被再次现身舞台的英雄们推翻了那个既定的命运的城市。

    「乌拉苟巴哈──!!」
    一声咆哮响起。
    听不懂其中的含义。
    大概是某个种族或者某个村落的特有语言吧。大陆群公用语虽然方便,但也有不少种族因为上颚的构造不合适其发音或者单纯就不喜欢之类的原因固守特有语言。喝醉时嘴里蹦出一两句家乡话也是常有的事。
    不对。或许它本来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说不定只是让胸中的兴奋从喉咙迸发而出,形成一团莫名其妙的声音罢了。
    「班啦哈────!!」
    「布鲁通斗────!!」
    听着不绝于耳的喧嚷声,让人觉得后者更贴近事实。
一眼望去,那些咆哮着的全都是五大三粗的兽人。每个人都半裸着,从毛皮较薄的位置可以发现他们肌肤发红,并且无一例外都快活地喝醉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兽人们勾肩搭背放声大笑。
    这样的团体满大街都是,现在也在举杯相庆。
    时间已是深夜,而且还下着不算太大的雨,然而却没人介意。
    「……真是的。」
    一名女子眉头微皱,与那些团体拉开距离。
    「明明听说是幽灵般的城市,实际情况可真是差太多了啊。」
    「不也挺好的嘛,我挺喜欢这种气氛的。」
    另一名女子开心地露齿一笑。
    一个木制酒杯在眼前飞过,画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里面为数不多的蒸馏酒混入雨滴泼洒在周围,然后砸在了一个喝的正欢的兽人的后脑勺上。那名兽人怒吼道“你小子真敢干啊”,总觉得他好像还有点开心。
    乱斗开始了。
    「嗯……不过比起整条街都死气沉沉,还是有点活力好吧。」
    各式各样的东西在眼前左右交错飞来飞去,木制的椅子也飞来飞去。以身强体壮的兽人的臂力,几乎所有东西都能扔飞。啤酒杯和瓶子自不必说,连木制椅子和铜板的桌子也能扔起来。哇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在放声大笑。
    「但我不擅长应付醉汉啊。」
    发着牢骚,女子──妮戈兰特将左手伸向了斜上方,随后单手接住了长着猫头的中年男人。
    「怎么什么都往下掉。」
    「这种事也会有的。」
    另一名女子诺夫特·卡萝·奥拉席露咯咯一笑。
    「噢,不好意思啊,小姑娘们,嘿咻。」
    猫头人刷地翻了个身,灵巧地着地,回过头看到了她们的面容,
    「嗬?」
    「诶?」
    「哟呵。真是绝妙的假扮。」
    「……诶?」
    妮戈兰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诺夫特笑喷了,她似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不过听说本人如松鼠一般娇小,所以这真是遗憾。哎呀,实在是遗憾啊。」
    中年男人愉快地笑着,回到了那个不知是乱斗还是酒宴的场面中去。
    「…………假扮指的是什么?」
    妮戈兰特向她寻求解说。
    「不就是被当作假扮成了无征种吗?」
    被问到诺夫特耸了耸肩,
    「他是把你当成本身特征微弱的种族,并且特地将角和牙齿伪装起来的人吧。」
    「为什么?」
    「因为无征种基本上都没什么力气,一个大男人飞过来的话正常来说会被压扁吧。」
    道理妮戈兰特是懂的,她这样的食人鬼还是有那么一点力气,但这也接近是例外了。拥有与过去的人类种相似外表的无征种各种族几乎都和人类种一样(与兽人相比)缺乏力量。
    当然,她早就知道世间就是这样认为的了。
    「我不是问这个。他为什么会觉得我是特意假扮的,而且还高兴地笑了啊?正常来说不会那样想吧?」
    「这还用问?」
    诺夫特笑着啪啪拍了拍妮戈兰特的后背。她没轻没重,拍的相当狠。
    「这里现在很流行吧,假扮成英雄大人。」
    她缓慢地思考,咀嚼着话中的含义。
    英雄大人。指的就是提亚特她们。假扮。指的就是模仿她们的样子。是一种想在外貌上接近、想表达亲近这类肯定的感情的表现形式。
    ……………………这样啊。
    这样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慢慢地,她理解了。
    这里应该还有其他假扮无征种的人吧。可是他们的角、牙和毛皮并不是轻易就能隐藏起来的。尽管多半干了些勉强自己的事情,结果最后一眼就能识破。
    因此,不管怎么看都是无征种的(因为事实上本来就是,所以也是理所当然)妮戈兰特被给予了「绝妙」这一评价。
并且,从这个结论中还能得出一件事。
    「这样、啊。」
    在这里,提亚特她们也是处于这样的立场,被这样对待的啊。她们作为开辟了本不会存在的未来的英雄而受到仰慕和憧憬。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是光傻呵呵地高兴就好。
    他们所倾注感情的,无非就是英雄这个头衔。他们想要赋予因自己被拯救了这个事实而涌现出的喜悦以具体的象征,所以    就把正好合适的对象当成了目标。他们并不是对那些吵吵闹闹、静不下来、可爱又看起来很美味的少女们给予评价并且承认她们。他们并没有关注那些困惑、受伤、哭叫,一边狼狈地奔跑着的孩子本身。
    不过。
    「你在笑哦。」
    「呜。」
    被笑嘻嘻的诺夫特这样指出,她揉了揉脸,但是没什么效果。不管怎样做,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
    「在与本人见面之前,提前整理好表情吧。你那种笑法和在餐桌上舔嘴唇的时候太像了,超可怕。」
    「说啥呢。」
    因为表情肌不怎么听话,所以她费了不少劲才把嘴撅了起来。
    「因为实在是高兴极了,所以也没什么吧。」
    「就因为你总是把食欲连在一起所以才会吓到人啊,真是的。」
    可能是因为在离开妖精仓库之后与各种种族、各种各样的人相接触学到了很多,最近诺夫特时不时会说出这种坏心眼的话。
    不知怎的,她联想到了对食人鬼很冷淡的某人。
    「先不说已经习惯了的帕尼巴尔和珂珑,这里不是还有新出生的小不点吗?第一次见就吓到人家会很麻烦吧?」
    唔。她说的完全没错。在到达护翼军基地之前,必须想办法把表情放松下来──
    「怎么了?」
    诺夫特停下脚步,向后望去。
    「没什么。」
    那边的天空中什么也没有……但妮戈兰特知道那里有什么。不如说,现在这座城市中骚动着的人们全都十分清楚。
    因为它位置有点低,所以没入了38号浮游岛的阴影,无法直接看到,但成为话题的39号浮游岛应该就漂浮在眼看就要发生冲撞的距离上。
    当然了,虽然〈兽〉的威胁解除了,但两个的岩块相接触也是有一定危险的。
    根据市里的通知,从明早开始,岩壁之间有可能发生些许摩擦。在接下来的半天时间中,或许会有大大小小的摇晃袭来。然后,接近状态将在黄昏前结束,39号岛会再次远离38号岛。
    只不过,浮游岛的摇晃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并没有什么城市因为多少有些摇晃而怎么样──因为不会持续下去,所以是理所当然的──居民们也是如此。若非如此,他们就不会在这座之后肯定会有摇动发生的城市中为了胡作乱闹而聚集起来了。
    ──总之,诺夫特看着39号浮游岛的某个方位。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啊。」
    她一脸严肃地低声说道。
    「明白什么了吗?」
    「不,真的只是隐隐约约有那种感觉罢了。」
    「……难道说,之前讨伐的〈兽〉还残留着之类的?」
    「再怎么说也没有了吧。嗯,没了。」
    她挠了挠头,说道:
    「是我有点太神经质了吧。在兴奋的时候泼你冷水,对不起。」
    「呃……嗯嗯……」
    妮戈兰特只好点了点头。
    「好了。走吧,撒娇鬼们还等着呢。」
    她拍了拍诺夫特的后背,诺夫特转回了身。
    「切……都怪兰说了奇怪的话,下次要跟她抱怨一下。」
    妮戈兰特听到她这样小声嘟囔了一句,但还是决定当作没听到。
   
    她们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烙着英雄大人面容(想象图)的薄饼吃。
    明明是想象图,却意外地捕捉到了关键特征。特别是头发的蓬松感,说来确实很有提亚特的感觉。听着她们的称赞,摊主高兴地哼了一声。
    顺便一提,它的味道还差那么一点。
   

4.聚集于宴会场上

    其中一派主张说,应该减少布料。
    勇猛之人的优美身姿,无论是什么种族、怎样的肢体,都是十分尊贵的。隐藏于神秘之中,这才是极勇之人应该展现给战士的姿态。他们提倡的是在看起来只是内衣或者泳装的布片上贴上薄绢的轻纱制成的不太实用的衣服。
    另一派主张说,着装应该要厚重。
    正因为是内藏勇武之人,其本质仅靠生来的肉体是无法完全表现的。如果是缺乏肌肉的种族,就更应该用服装来补足。具体来说就是大铠了。覆盖全身的大铠,仅仅是安置在椅子上就宛如彪形大汉一样。全身饰以染上深绯的缥色装饰,头顶佩以如曙光般熠熠生辉的黄金缨穗。那已经是不知能否称为服装的重装备了。如果以英雄大人来穿进行设想,胴铠的部分就能将全身完全包进去的尺寸差才是最好的想法。
    两派互不相让,眼看就要爆发大决战。就在这时,万籁俱寂的战场上响起了某人「既没有耳朵也没有尾巴的小丫头有什么好看的啊」的嘟囔声,以此为契机,两派中的异端分子一个接一个地爆发了。别半遮半露的直接亮出去多好应该在脑袋上戴上双角搞那么大的干什么我觉得小孩子就该穿适合小孩子的衣服乳房的数量不够啊数量那样就好的话一开始就别做装饰啊白痴你们想让打磨的宝石就这样埋在地里吗────

    星星真美啊,提亚特想到。
   
    已经完全入夜了。
    傍晚时降下的倾盆大雨,和预报的一样,已经完全停了。阴云几乎都消散,星空清晰可见,让人觉得星星好像要坠下一样。
    在她的背后,男人们展开了一场大混战。因为他们好像很开心,所以就不泼他们冷水了,但一想到事情的开端是「身为庆功宴主角的妖精兵怎么和周围人一样穿的都是简易军装」,心情就有点,不,是相当微妙了。
    (有点讨厌羞耻的服装啊……因为很羞耻……)
    提亚特·诗贝·伊格纳雷欧,现役妖精兵、遗迹兵器伊格纳雷欧的适合者,最近悄悄地的加上了一个头衔,前段时间拯救了11号浮游岛科里拿第尔契市、让市内一片欢腾、成为了话题的英雄大人。
    在这次38号浮游岛的战斗中,她也出了一点力。而这件事将此地也卷入到了赞颂英雄大人的闹剧之中。
    「不好意思啊,净是些笨蛋。」
    邻座的兔征种中年女子──內基=比基二等武官用有些生硬的大陆群公用语说道。
    「不,怎么说呢,大家都很有活力还是很让人高兴的,挺好的。」
    提亚特慌忙回答道,最后小声加了一句「我其实不想换衣服的」。
    对于这里兽人占大半的男性士兵们来说,提亚特等妖精兵应该不是会以异性的眼光看待的对象。不过一码归一码,穿露出多的服装还是很羞耻的。当然了,她也不太想体验穿铠甲的感觉。
    「说起来,怎么只剩提亚特上等同等兵你一个人?其他孩子呢?」
    「啊──莉艾尔在房间里睡觉,珂珑在那边。」
    她头也不回,越过肩膀指了指背后。
    哇哈哈哈哈哈哈~,大混战的正中央传来了少女愉快的声音。
    「艾瑟雅前辈好像有工作要做,帕尼巴尔……我就不知道了。我觉得她是又神出鬼没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是些奇怪的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醉了,內基=比基好像很高兴地连连点头,长长的耳朵轻飘飘地前后摇摆。
    对于奇怪的孩子这个词中也包含了自己,提亚特心里有点不服。不对,被和家人算在一起还是让人高兴的,但是一码归一码,因为她向往着普通,所以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一个特大号的醉汉动作迟缓地脱离了背后的战场。真狡猾啊,二等武官,想独占今天的主角吗?他一边用瓮声瓮气的声音这样说道,一边展开双臂靠近过来。没等提亚特转过身,那位二等武官就一记背拳飞去,正中醉汉的鼻梁,将他的巨体打翻在地。
    「真是的。你先生十来个孩子再来吧。」
    她撂下了对于并非多产系的种族来说(当然特别是对于男性来说)相当不讲理的台词。
    (……生孩子、吗)
    提亚特捧着杯子一点点啜着果汁,稍微考虑起了那句话。妖精没有生产的概念。就算像这样作为各种种族的邻人,共有各种常识,妖精也终究「并非生物」。
    要说那又怎样,确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一想到自己与周围人不同,就会感到有点寂寞罢了。



    本以为激烈的战斗永远不会结束,但情况最终也在渐渐发生改变。
    全体参加者的放肆斗殴结束了,其中胜出的将展开决赛。以被淘汰的士兵们围成的圆作为临时的角斗场,被选出的四名战士抱着胳膊无畏地互相示以笑容。
    哇哈哈哈哈哈。另外还有一人爽朗地笑着。
    「……你为什么一脸理所当然的站在里面啊,珂珑。」
    一个弱气的女声宣读起了不知是怎么决定出来的决赛规则。即,以淘汰赛的风格一对一三局两胜,不可使用武器。因为全体参加者都是二足步行的,所以站到最后的人为胜者云云。
    「……好像连银诘草小姐都被拽出来了。」
    因为她大体上是个没底气的人,所以被一脸凶相的人要求「读一下这个」的话是没法拒绝的。情况不难想象。
    「回头必须得查出犯人,向艾瑟雅前辈告密……」
    感觉头有些沉。
    提亚特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趴在了桌子上。
    「喂,怎么喝的醉醺醺的啊,你这不良女孩。」
    一记拳头轻轻打在了她的头上。
    「我没喝。只是因为酒味太重了,有点熏到了而已──」
    她噘着嘴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
    「妮戈兰特!?诶、咦,你怎么在这!?」
    「我问了门口的士兵,他说你们在这里。虽然城里也挺闹腾的,但这边也闹得厉害啊。」
    「问的不是这个,哎,你是说过最近要来,但怎么今天就来了。」
    「因为有点着急嘛。我很担心你们,并且也想早点见到谈话中说的莉艾尔。」
    「哇噗。」
    妮戈兰特紧紧抱住提亚特,弄乱了她蓬松的头发。
    「我听说,你在关键时刻赶来救援了?」
    「啊、嗯。总算是勉勉强强地,真的是勉勉强强地赶上了。非常感谢全力开动咒燃炉飞行的艇长他们……」
    摩尔宁也很听话,要说最害怕的就是这点因为相信没问题就没有测试直接上了实战对心脏很不好但结果是好的,她像找借口似的补充道。

    话说回来,妮戈兰特本身就挺显眼的,再加上她与英雄提亚特亲密交谈了起来,别人自然不会视而不见。在充满兴趣的视线集中到她身上之后,一名代表走了过来,询问她是什么来头。
    「抚养者吗!这可真了不得。这些大小姐一直以来都承蒙您照顾了。」
    「不不不,教出来的净是些野丫头,实在愧不敢当。她们有给您添什么麻烦吗?」
    「不不不,她们都是好孩子。」
    ──这对话怎么回事。
    她对自己脑袋上方內基=比基二等武官和妮戈兰特有来有回的对话左进右出。这感觉不知是羞耻,还是坐立不安,总之自己静不下来。
    为了寻求帮助,提亚特看向了别的方向。
    战斗朝着奇怪的方向白热化起来。塔尔玛丽特上等兵和珂珑幸存,这倒没什么,一张刚才还不在的面孔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角斗场的正中央,大吵大闹着。
    诺夫特·K·迪斯佩拉提奥……不对,是诺夫特·卡罗·奥拉席露。
    她穿着旅装,连外套都没脱,也就是说她是和妮戈兰特一起来的。大概她一来到这,想都没想就跳进了乱局当中。
    「哈哈,不错啊~,不错啊~你们这些家伙!」
    离着大老远就能看出她高兴得很。
    提亚特打算当成没看见。
    「说起来,提亚特。」
    「嗯。」
    大人间的问候不知何时结束了。不声不响地坐到旁边椅子上的妮戈兰特手拿酒杯,看向这边。
    「阿尔米塔她们已经平安得到医疗处理了哦。」
    妖精是模仿人类小孩的幽灵,所以一旦成长到不能称为小孩子的年级就会消失。不过,在那个时间点加以成体化的处理的话,就能够延长她们的寿命。
    想让后辈们接受那种处理,这才是自己一行在此战斗──甚至打算舍弃生命的理由。
    「真的!?」
    「至少玛莎和优迪亚是做了。她们两人接受了和你们以前一样的处理,之后在饭后喝一段时间药就好了。」
    「这样啊。」
    和以前一样的处理以及轻微的用药。
    用话语来表达的话,听起来既平淡又简单,但那就是她们战斗的根本原因和结果。
    「只有阿尔米塔另当别论。听说因为症状出现的时间已经相当长了,所以必须要反复进行多次特殊的处理。不过没有问题,到症状稳定为止,她都会在一个专门的新设施接受照顾的。由马可迈达利前辈──马可迈达利医生亲自照顾。」
    「这样啊,嗯,这样啊。」
    提亚特频频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的种种努力是有价值的。」
    就在那一瞬间,妮戈兰特的表情稍稍阴暗了下来,
    「你们的战斗就此结束了……对吧?」
    她确认道。
    「嗯,就我所知是这样。」
    提亚特点了点头。
    「〈第六〉已经不再进攻了,这里的〈十一〉也被帕尼巴尔干掉了。科里拿第尔契的事情也、……完全结束了。」
    「那,善后结束之后就能回去了吧?」
    「……啊……」
    应该会是那样,她想。
    可是──她也觉得大概不能如愿。
    在科里拿第尔契,她听到了兰前辈和菲奥德尔的对话。最近,她看到艾瑟雅前辈带着总觉得很痛苦的笑容继续着工作。大概还隐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话说回来。」
    她知道这很重要,但还是强行转变了话题。
    「说起来兰前辈呢?她没一起来吗?」
    「那孩子工作还没做完,不能一起来。她说明天要乘飞艇过来,所以很快就能见面了。」
    大概是看穿了她的意图,妮戈兰特顺着话题说道。
    「这样……啊,嗯,知道了……」
    「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
    如果战斗还没结束的话,如果还有她们要做的事情的话,她觉得兰朵露可肯定知道详情。
    总觉得这件事不好和妮戈兰特说。
    「那个、对了。莉艾尔。我想让你们见见那孩子。她的名字是兰前辈起的吧?」
    虽然她也感觉自己说话有点慌慌张张的,但还是这样回话道。
    如果可以的话,本来也想让你们见见瓦尔托,但是却没能赶上。她差点就这么说了,但还是勉强把话咽了回去。
    「是呢。」
    妮戈兰特恐怕再次看穿了她在打马虎眼,但还是顺着她转换的话题说了下去。
    「莉艾尔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我想想」提亚特稍微考虑了一下,「她是个有精神的孩子。一不盯着就不知道会跑到哪去。轻易的就会爬到书架上。最近好像喜欢藏在狭窄的地方。另外,她最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了,一见到狼人士兵就会立马抱上去。」
    「也就是说,和你们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诶——……我还挺想相信自己当时没那么放肆的啊……」
    「大家不都是说着这些话长大的吗?」
    「不过她最近总是在睡觉,让人有点担心啊。对了,这方面的事情我还想和你商量一下的──」
   
    背后的战场又炸开了锅。
    她忍不住回头确认,似乎在一番激战过后,半路杀出来的诺夫特夺得了优胜。一脸自暴自弃表情的银诘草高高举起了胜者诺夫特的手臂。
    反正是一帮脑袋里满是肌肉的家伙。战斗结束的话,之后就剩下原来的(有些乱套的)宴席了。不分胜者败者,大家都拍着彼此的肩相视而笑,对饮美酒。
    原本是以什么样的理由起的争端,大概是谁也不记得了。
    (说起来,连应该是主角的帕尼巴尔都不在这……)
    她跑到哪里做什么去了啊,提亚特心想。
    自己基本上没怎么参加这次的战斗,只是在最后的最后作为帮手参与,把主角从死地拖出来而已。这次战胜〈兽〉的功绩和坐在这个显眼位置上的义务,本应该是属于帕尼巴尔的。
    (要说是常有的事,倒也真是常有的事……)
    因为是她,所以肯定又在某个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闲逛,并且又在和某个偶然发现的看起来很强的人比剑吧。
    一如既往的正常运行。感觉真有她的风格,
    「──真和平啊……」
    提亚特心不在焉地说出了自己坦率的感想。
    「嗯嗯。真的是啊。」
    妮戈兰特用饱含情感的声音高兴地赞同道。


5.第二天早上

    天亮了。
    艾瑟雅·马泽·威尔迦里斯抬起头,睡眼朦胧的看着窗外。从窗帘缝隙中钻入明亮的光线,窗外的小鸟正在鸣唱。
    响彻一夜的混乱闹剧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真不好受。」
    伸出手,抓住了桌边的咖啡杯。
    将已经彻底冷掉的内容物一饮而尽,艾瑟雅重新看向散乱在手边的文件。
    护翼军第五师团对现状到底能做些什么。要是与其他师团进行联手,到底能做到并且能持续到什么程度。并且,现在开始应该做的,到底要如何分割成细小的任务——让作战尽可能的实现。
    在拒绝奥德特的计划之后,他们能用自己的能力能对抗现状多久。
    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并且因为睡眠不足,头好痛。
    总之,先去洗把脸好了。
    艾瑟雅正抓住车轮准备移动,这边响起了敲门声。
    「谁?」
    「打扰了。」
    一脸不安的士兵探出头来,说了一句「有客人来。」
    「……对了,说起来妮戈兰特她们要来。」
    「不好意思,来人并不是您的亲属,而是其他种。刚才总团长下令,要威尔迦里斯二同等等武官一同参加。」
    「唔姆?」
    其他种。这还真是奇怪。
    特地要自己去参加,说明来客是针对<兽>的,并且相对重要的人物。并且,自己之前并没有听说有这等人要来。
    「一大早就要一位少女去陪同,真是够大牌的。从哪儿来的人啊。」
    「是帝国君的切羽将军。」
    「哈——,那还真是够大牌……」
    艾瑟雅轻轻晃了晃头。
    感觉困意消退了些许。
    「……帝国?」
    艾瑟雅因为这出乎意料的词,稍微愣了一会。

    在浮游大陆群上的帝国,就指的是贵翼帝国了。
    用结实的锁链将6号到9号之间的岛屿链接起来,实行贵族制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拥有翅膀的人民十分伟大,拥有颜色丰富艳丽的翅膀者更加伟大,因为这样的理论,自然会造成激烈的种族歧视。
    在浮游大陆群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好战国家。他们声称,没有翅膀的家伙不值得支配大地。回顾历史,因为侵略附近浮游岛而被护翼军所压制的纪录有好几例。现在护翼军的第一师团,可以说是为了牵制这个帝国而活动的。听说前几天在科里拿第尔契里的骚动,也是因为他们在背后进行了大小冲突。
    所以,护翼军与帝国,基本相互并不友好。




    在护翼军的士兵里,自然也有相对巨型的种族存在。为了不让他们在基地里感到憋屈,所以设计了相对较大的空间。天花板非常高窗户也很大。门把手位置很高,所以小体型种族经常会抱怨。
    但即使这样,对于这位客人来说,无论纵横都感觉有些狭窄。他在来客用的大椅子上微微弓下身。
    「奥德特·根达卡尔应该就在这里。」
    这位客人有着猫头鹰的相貌和体型,倒不如说他本身就是个猫头鹰,并且是个巨汉。
    他应该没有隐瞒自己立场的想法。身上穿着深绯色的军服。与护翼军不同,在军服上装饰有几条色带,看上去十分豪华。
这一副装饰十分能证明,这个人是属于贵翼帝国的国军。
    色带的数量代表地位的高低。相对护翼军的话,类似于一等武官。
    「我想带走这个人。」
    「这里可不是旅馆的大厅。」
    面对他的人,护翼军第五师团总团长的被甲种跟他打着哈哈。
    「那个女人是犯人,也是重要的参考人和情报提供者,这代表对我们来说也是重要的人物。怎么可能随便就把门牌号给出来。」
    「你无需这样绕圈子。我们已经掌握了情况。」
    说完——估计他打算端正下姿势——猫头鹰身体摇晃了一下。虽然艾瑟雅知道目前状况很严肃,但依旧不由得联想到他就好像个巨大的玩偶。
    「虽然有些迟,但在此本人真诚对你等将<沉重留驻第十一兽>成功讨伐一事,代表至高白翼致以庆祝。」
    「那真是谢了。」
    「并且我想让你们知道,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们了解这次讨伐是多么的伟大。是的,这就代表,对于<终将到访的最后之兽>,我们与你们拥有同样的知识,抱有同样的危机感。并且,对于同样在天空中生活的人,我们想好好彼此谈一谈。」
    「啊——……。」
    原来如此。
    奥德特·根达卡尔,在这数年之间,是与贵翼帝国一起行动的。遗迹兵器也好摩尔宁也好妖精的调整方法也好,都是她用来与对方合作的手段,不过,
    (既然对方是一个好说话的人,那么继续谈下去或许也无妨……)
    艾瑟雅偷偷的向一等武官送出视线。对方也以相似的视线进行了回应。
    在桌子上放着一份文件。封面用古老的字体写着「连翼证明书」之类的内容。里面写的是,在9号浮游岛上发生的军用粮食遭到了流出,为了调查这件事,护翼军多少可以在调查时图些便宜的约定。在最下面签着第一师团卡盖拉的签名。
    关于这流出事件,当然与奥德特和<最后之兽>毫无关系。这份文件的存在理由在另外的方面。
    本来贵翼帝国和护翼军之间关系不是那么好,要是为了一些不能公之于众的目的相互携手,那么需要一些表面的理由。并且,要是设定好了这种理由,那么就可以在现场用各种方法蒙骗过关。比如奥德特没准知道流出事件的内容,讨伐<最后之兽>也可以用某些方式联系到解决流出事件上。这就叫先手优势。
    「这真是简单粗暴。」
    「也没什么问题吧。」
    「唔……」
    这都无需说,用常识来考虑,简直漏洞百出。
    「既然手续都已经办齐,那么就这样进行下去好了。毕竟护翼军也是个受委托组织,也会受制于契约和约定啥的。」
    一等武官大咧咧的说着,然后拍了拍手。
    「喂瑟鲁泽尔上等兵,把特别房间的客人带到这里来。」
    感觉在窗外偷听的气息颤了一下。


    「关于<最后之兽>的本体,大贤者做了一个近乎于答案的预想。<十七种兽>的第十七个——倒不如说,他预见了会有十七种存在形态的兽,所以才取了<十七种兽>的名字。」
    被移动到高高天花板的大会议场,被一堆主要关系者围起来的奥德特,用一如往常的态度开始叙说。
    身穿囚服的她,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最初之兽>,预想它是用过去的回忆创造虚假世界的兽。并且在五年前,由于实际接触过那个世界的人提供了证言,证明了这份预想是真实的。因为这样,<最后之兽>的性质也经过预想定了下来。那就是通过想象未来而创造世界,差不多是这样。」
    「……要是情报精度很高的话,那真是可喜可贺。」
    一等武官不动如山的点了点头,
    「但你本人说出来的准确程度值得怀疑。」
    奥德特耸了耸肩,不在意他的讽刺。
    「最后之兽(Heriter),在古语里意味『继承者』。否定现在,为了那不可能存在的可能性而伸出手——」
    她闭上一边眼睛,
    「——极端点来说,那是个世界的卵。为了产下强大不死者的矛盾结晶。是与生俱来的异端世界。要是它被生了下来,不仅仅是浮游大陆群,连下面的大地,我们所知这世界的一切都会归还于无。」
    「这是啥。<十七种兽>的目的不是『将浮游大陆群归还于砂砾』吗?」
    纳克斯·瑟鲁泽尔上等兵——将奥德特带来这间房间的人插了一句嘴。然而奥德特毫不在意,
    「要说的更准确点的话是『想要夺回故乡』呢。在第十六种之前的<兽>,他们的故乡是远古,在星神他们造访时之前的世界。所以它们会否定我们的存在,不过」
    「说到底刚生下来的<最后之兽>,它并不知道该夺还的故乡是什么。要是随意的要求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东西做些什么,那么它只会否定一切然后破坏一空……是这样吧。」
    艾瑟雅向奥德特确认道,奥德特回了句「完全正确」。
    「大贤者的预测还有两个。要是它能形成一个世界,那么肯定会与外面世界之间形成结界。在它完全成长前破坏掉应该就能应对了。」
    所谓结界,则是分隔两个世界的墙壁。
    也就是证明内外为异界的证明。
    所以,要是破坏了这个墙壁,两个世界就会融合为一个世界。具体形容的话,就是双方开始融合,直到一方消失无踪。根据这个理论,能理解作为未知敌人的<最后之兽>也不是一个不能打败的对手。
    「要是害怕蛋里面的东西,那么就是在孵化之前把它打碎就是了。」
    「然而实际上,破坏结界需要十分棘手的过程——」
    为了维持与外界不同的世界,需要的力量非常严格。需要一个必定的象征。可以是一个术者为了稳固这个世界而加强的印象,也可以用某种物质——石碑也好模型也好——来当做这个世界存在意义的范例。
    所谓的破坏结界,就是侵入到结界内部,找到这个结界的核心,然后物理性的破坏。在应对未知的敌人时,毫无疑问是一个风险很大的战法。不过,
    「——幸运的是,我等掌握着十分迅速和准确的,破坏蛋的方法。」
    「……什么意思?」
    「五年前。护翼军精灵兵器珂朵莉·诺塔·塞尼奥里斯将15号岛屿击坠,将出生在那里<最后之兽>的威胁放逐了出去。」
    艾瑟雅咽下一口气。
    「我们再做一次好了。将那边的39号岛破坏,让其坠落到地面。之前固若金汤保卫它的<第十一兽>消失了,这个作战就完全可能。」
    「这还真是……粗暴。」
    一等武官在碎碎念,猫头鹰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远的将来,对于蚕食了2号浮游岛的<兽>也要进行处理。在那之前先点起狼烟也未尝不可。」
    「……这就是说,贵翼帝国答应了是吗。奥德特小姐所提出的避免毁灭的手段。」
    一等武官平淡地说着。
    在话语中,飘着一丝厌恶。
    「皇帝就是如此决断的。并起名为『选空计划』。」
    猫头鹰微微侧了下头。
    「这是为了未来所下的必要决断,你们应当能理解。然而让护翼军率先做出决定是十分困难的。所以,才需要我们。你们只要默认我们的行为就够了。所以这39号岛,<最后之兽>,正好可以作为开场。」
    「原来如此呢……」
    一等武官用手指敲着桌面。
    「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当场就回答你。只能让你稍微等下了。」
    「我理解你的立场。我接受。」
    猫头鹰站了起来。
    「不过,我坚信一个结论。你们无论如何都需要我们。护翼军是必须保护浮游大陆群而存在的——而这份信条,由奥德特·根达卡尔的策划来实施,那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妙。」
    「真是谢谢你。这就代表帝国准备做一把坏人了?」
    「坏人,只存在于戏剧之中。在现实世界里,只存在会不会讨人厌的角色。这并不存在善恶。」
    「话是这么说啦,但就我个人来说,现在我并不想听到这种解释啊。」
    「但你依旧不得不任其自流。」
    猫头鹰咔嚓的碰了一下喙(貌似跟哼鼻子意义差不多),
    「我等对于护翼军来说,是侵略之人。我等早就习惯沐浴在民众的骂声之中。」
   

   
    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感觉好累。
    艾瑟雅准备回宿舍,打算小睡一下。

    轮椅吱呀吱呀的行驶在走廊上。
    「帝国的那些人入住到室内的旅店了。经过他们的同意,专门派了人监视。」
    艾瑟雅一边推着车前进,一边听着纳克斯·瑟鲁泽尔上等兵的报告。
    「他们说了,『我们已经在近空准备好了击坠浮游岛的战力,希望你们在情况发生巨大变化前做好决定』——大概是这样。」
    「这样啊……」
    艾瑟雅把玩着还有点湿润的刘海,做出了回应。
    「真难办啊。根据现有材料来判断的话,接受他们的建议是最合适的吧。无论抛弃什么,同意他们更为上策。只不过我们现有的材料,都是从奥德特那里得来的就有点可怕……」
    是的。虽然有很多其他有疑问的点,但这个点是最可疑的。所谓奥德特·根达卡尔这个女人的信用度。不能全然相信她所说的话,但也不能全盘否定。更何况,要是按照她的说法,调用军队击坠岛屿的话就更不能心生迷惘。
    总之先与兰朵露可会和后谈一谈,取得一定程度的内部消息再说。
    (……不过兰也是一个很率直的人呢,也说不定她已经被奥德特诱导了意识。)
    面对能说会道的人可真是棘手。与其在日常会话中埋入的小小谎言,可能会在日后酿成大祸。
    并且兰朵露可虽然是个聪明的人,但她并不擅长去怀疑别人。虽然她本人会认为自己很熟练,但实际上差的要死。那个人是嘴上说着我根本不信你一言一语却从头到尾被骗了个干净的类型。
    要奥德特这种骗术师来看,她就是一个待宰的羔羊。所以,可能兰朵露可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思考已经被她偏移了。
    所以,说到最后,话又转了回来。
    奥德特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要我说的话,也可以不用信哦。」
    从背后传来纳克斯的自语声。
    「哈诶?」
    「那个,我说的是奥德特大姐。你看我这个人,不是之前被她颐指气使的吗,所以多少知道一些。」
    啊——说起来有这事呢。
    「那个,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就是说不要相信那个人比较好吗。」
    「不是这个。她说的话,不要去思考是不是正确的,因为纯粹是白费力气。这就是和堕鬼种相处的方式。」
    他十分感慨道。
    不知为何,虽然他语言很随便,但有着异样的说服力。
    「不过,要是想去理解的话,那就用另外的思考方式比较好。」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他们那个种族的确是性格恶劣,但不是坏人。虽然他们会使用一些不受待见的手段,但究其目的也只是一般市民等级。」
    这么一说,的确。艾瑟雅对这一点表示理解,不过,
    「所以说他们很可怕啊。」
    艾瑟雅回过头,确认着纳克斯的表情。
    「本来只是拥有小市民等级的心理能力,却一下子要他承担整个世界的命运。要是他们在过程中坚持不住那还算好事。但就怕他们会独自将一切负担到最后。想要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将所有的不合理尽数解决。」
    之前也跟兰朵露可谈过,总有一天奥德特会被评价成完美的圣人。从那时到现在,自己的这个想法也没有变。
    艾瑟雅发觉纳克斯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他现在想到的人是奥德特,还是她的弟弟呢。
    「当知道了这些,就不好意思接受他们的想法了不是吗。」
    艾瑟雅移开视线,面朝向前。
    「……将自己的命运抛给某个强有力的人,然后冷眼旁观那个人因此受伤死亡,然后继续过着每一天……这不是很难受吗。」
    艾瑟雅征求着他的同意。但他并没回应。
    艾瑟雅想起了奈芙莲。
    她现在仅凭自己一个人支撑着浮游大陆群的姐姐。
    再这样下去,不过两年时间她大概就会到极限了。
    自然的,到时候形成浮游大陆群的姐姐就会消失。浮游岛会尽数坠毁,在天空上的所有生命会就此消失。
    在这之后的她……会如何呢。
    她真的是不死之身的话,即使到了极限也不会死亡吧。然后在毁灭殆尽的灰色沙漠上,睁开眼睛后变成独自一人。
    周围仅剩下的只有<兽>群。然后那些人(?),在浮游大陆群这个仇敌毁灭了之后,他们或许性质会变得温和。或许就会接纳拥有同胞性质的奈芙莲。
    若是,奈芙莲就这样寻找到新的故乡。从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守护的悔恨中重新振作,寻找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那这么一看,也不是个很糟糕的未来——
    (——感觉在哪里听过啊。)
    艾瑟雅苦笑着停止妄想。
    反思失败的意义,无外乎是为了取得起码一丁点的教训,或者还有值得夺回的东西存在。然而思考在失败后就会一无所有的未来,一点没有建设性。
    不过,一旦想到了某个男人,就离不开了。
    威廉·克梅修。
    一度失去自己的故乡和内心,之后在天空之上重新取回的男人。
    那个男人很强,虽然认识到这一点有点晚。他那一份强大,对于当时还是孩子的她们来说十分的耀眼,让她们羡慕,并且……嘛,还挺烦人的。
    (不对,他性格本身就很烦人。)
    那时候的艾瑟雅,并没有从心底里依赖他。
    毕竟自己的亲友对他死心塌地,自己因此有些顾忌。并且,那时艾瑟雅还认为起码时间还很充裕,就暂时与他拉开了点距离。
    要是再依靠他一点的话。
    要是再对他撒撒娇的话。
    他离世至今已五年。现在已经成年的自己,却有这种挺丢脸的后悔。
    或者说。即使自己现在身体成长了不少,但实际上还是个孩子。这种感想也挺让自己难为情的。
    (还必须去找他的尸体呢……)
    被名为『死掉的黑玛瑙』的威廉尸体,前两天从机密仓库怪叫着跑掉了。
    一般来说尸体不会说话也不会动,所以即使有目击报告也不一定是事实。没准是有人偷盗尸体,假装尸体发出怪叫。或者说被周围飘荡的恶灵附体了,然后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过程奇迹的融合一起并且动了起来。大概就是类似三流恐怖故事里的桥段一样。
   
   
    来到了庆祝会的中心地点。
    因为闹了一整晚,大半士兵要不回去睡了,要不就趴在了地上。剩下的一些人,虽然缺少了点气氛,但依旧在闹腾。
    哦哦二等等同武官欢迎你啊要不要来一杯。不过艾瑟雅慎重回绝了递过来的杯子(有艾瑟雅脑袋那么大)。
    自己的后辈——提亚特帕尼巴尔和珂珑的身影不知道在哪里。毕竟她们身处狂欢中心,肯定会跟着他们一起闹腾吧。差不多该强制的把她们带回去了。
    「唔诶。」
    纳克斯在后面怪叫了一声。
    「嗯?有什么事吗?」
    「啊呀那个,总而言之就是,我现在突然想起有要事去办所以容我先离开后面你随便骂都行。」
    「哈?」
    然而他并没有进行说明。
    丝毫没有脚步声挥翅声,纳克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无踪。
    「……他什么意思啊。」
    没办法了,只能以自身前往地狱。
    但她很快的,就目睹到了十分异样的景象。
    以尸骨累累形容也毫不为过。现场的桌子椅子东倒西歪。而地上密密麻麻的躺着目无焦点的士兵。在这当中,提亚特和珂珑及诺夫特(不知为何她会在这里)倒在一块。并且在她们中心,那里有着坐在(不知为何只剩一条腿)椅子上,一脸美味的喝着发酵酒的(不知为何以下略)妮戈兰特。
    「……这是咋回事啊。」
    感觉头好痛。
    肯定是这里酒臭味导致的。一定是这样没错。
   
   


    总算让这几个人醒了过来。
    在宿舍的一角,去向妖精房间的途中,听取事情经过。

    「他们只给了我一丁点酒哦,就一丁点。」
    这就是犯人的证言。
    嘛,这句话还是可以信一下的。妮戈兰特的酒品本来就不好。要是她真喝醉了,现场不可能只有这种程度被毁。
    「幸好你能在打算吃下酒菜前停下。」
    「这么一说我有点饿诶?」
    妮戈兰特紧盯着提亚特不放。「快—住—手—」,提亚特就像个孩子一样挥着双手。
    「哎呀,大意了大意了。下一次我可不会重蹈覆辙哦?」
    「哦!」
    走在前面的诺夫特和珂珑,这俩人很开心的搂在一起。
    「……然后,帕尼巴尔跑去哪儿了?」
    「不知道。庆祝会她好像一次都没有来。」
    「我没看到!」
    「说起来没见人影呢。」
    三个人说了三句话。
    「跟往常一样还是很自由呢。」
    艾瑟雅希望帕尼巴尔在最近能稍微慎重一点。理由之一自然是因为,这次战斗的主角是她。另外一个理由是,她的右手臂被<第十一兽>同化了。
    不知会不会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危险事故发生,所以必须要十分慎重——但又不能把她关到偏远的小岛上去,所以希望她最好能在自己范围内老老实实的。
    「哦呀。」
    走廊上掉着一条毛巾。
    「啊……她好像回来了。帕尼巴尔每当她被雨淋了,回来之后就会这么乱扔东西。」
    唔,妮戈兰特皱了皱眉。作为教育她们礼仪她们的家长,这是正常反应。
    「她是在意被留在这里的莉艾尔才回来的吗?」
    「我想应该不是。因为那个孩子晚上托付给了哈尔切纳西奥先生,不会在这里的。」
    提亚特小跑过去捡起了毛巾。
    「喂帕尼巴尔,你起码先扔到洗衣篮——」
    然后转头看向开着门的房间里面,
    ——就不动了。
    「阿拉?」
    「喂喂,你在干嘛。」
    诺夫特随口说着走向提亚特,由于身高原因能从提亚特头上看过去,望向房间里面。
    「哈」
    她睁大眼睛,也不动了。
    「诶……诶诶诶诶?」
    艾瑟雅听着妮戈兰特的叫声,皱着眉头。
    脑子里想起了一个名为蛇尾鸡的东西。出自童话里的生物。将蛇和鸡强行拼在一块,能将目视它的东西变成石头。当然,这只是想象中的生物。听说从前在地面上有实际的怪物,大概这也是虚构的吧。
    所以,拽了一下诺夫特的腰,她也顺从的退了回来。
    然后推动椅子靠近提亚特。
    看向房间里面。
    在沙发上,睡着帕尼巴尔。
    整个人趴在沙发上,右手和右脚摊在地面上。这习惯实在是糟糕,但毕竟看惯了,也不至于让人惊讶。
    问题在另外一个人。
    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腿上枕着帕尼巴尔的头,那个黑发无征种的男性。
    年龄——按照一般无征种标准——大概二十岁左右。
    毫无霸气,感觉很讨厌麻烦事的脸。
    这张脸她有印象。
    并且,本应是再也看不到的脸。
    「………………威廉·克梅修……?」
    不知是不是被自己吵醒了,还是察觉到她们的气息。
    青年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脖子肩膀,用不是很善的眼神看向了她们。
    「哟。」
    然后用毫无情绪的声音打了个招呼。



   
6. 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Code F

    13号浮游岛。
    接近科里拿第尔契市中央的奥尔兰多商会所有的综合医院。

    其中有一层挂着研究设施的招牌,常有军人守卫的阶层。普通人当然禁止入内,就连施疗院职员中能够进入的人也是有限的。
    那个地方的主要任务有两个。一是关于妖精兵她们的研究。在马可迈达利医师的管理下,集中了大量的资料。可是由于前段时间的骚乱中帝国士兵们的蹂躏,这个地方和那些资料一起失去了作用。
    而另一个任务,当然就是秘密治疗不能随便揭露身份的伤病者了。
    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的病房就在其最深处的一角。
    在英雄拯救城市的那天,身受濒死伤的少女被运入了这里。所幸,之后她的伤势和体力都恢复的很顺利。
    在负责她的护士都觉得她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孩子。当然,他们并没有得知情况和背景。扩散开的只有一个年幼的女孩不知为何被像政争中的政治家一样机密处理,在这里接受优厚治疗的事实。
    虽然不太谨慎,在他们之间甚至赌起了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是什么人。最有人气的猜想是她是城里掌权者的私生女,先前的事件中受了伤但不能送到市井的医院中。第二有人气的猜想是她其实是传说中的妖精兵器之一,但因为不是纯粹的无征种所以没有称得上无敌的力量。
    (──感觉哪个都不对。)
    一位护士心不在焉地考虑着打赌的事情,今夜也来到了少女的病房。
    (她一直发呆,几乎不能和她说上话,但是怎么说呢……)
    她组织着语言,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要说是飘忽呢,还是说是像秋节祭的幽灵一样呢,感觉一不注意就会消失……)
    她一边想,一边打开了病房的门,
    感觉有风从鼻尖吹过。
    (……诶?)
    病房里没有开灯。
    白色的窗帘随风飘舞。
    窗户大开。
    床上没有人在。



    与此同时,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玛尔歌的身影出现在了同一栋楼的另一个房间中。这个房间是没有照明的地下室。灯晶石放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其中。
    这个房间缺少装饰,十分朴素。
    其中央也有一张朴素的床,床上躺着一个只裹着被单的裸体少年。
    「──菲奥德尔。」
    玛尔歌喃喃出少年的名字。
    她的指尖靠近那脸庞,不过在触碰到之前就缩了回来。

    曾经最喜欢的未婚夫。
    约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对象。
    明明很坏心眼,却想要在弱者面前表现得很温柔。
    明明应该很弱,却想要在弱者逞强。
    他的行为举止──对于过去的玛尔歌来说,她对此很喜欢。肯定也有别人这样感觉。可是(虽然本人绝对不会承认就是了)那种逞强对菲奥德尔自身是一种负担,越是逞强,他的负担就越重。
    如果普通人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撑不住,然后放弃逞强。但菲奥德尔却做不到。因为他憎恨自己的弱小,所以不能以弱小为由而放弃什么,而是一直奔跑到最后。
    因此,现在才这样陷入了沉睡。

    「那具身体还勉强处于存活状态。」
    玛尔歌背后,一个用暗灰色兜帽遮住面部的人物低声告诉她说。
    「当然,他什么时候死亡也不奇怪,并且今后也不会醒来。根据军医的判断,寄宿于其中的精神已经彻底消失了。护翼军第一师团决定将他定罪为试图利用〈兽〉的人,中止治疗并进行处刑。」
    「……那是卡盖拉总团长的判断吗?」
    玛尔歌没有回头,询问道。
    「至少,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是消极的。但他最终回应了周围人的要求,确实在赞同处刑的文件上盖了章。」
    「这样啊……」
    「从奥尔兰多利来的无征种女人也强烈反对。本以为她说到底只是在打些小算盘,立场上和这次的事件关系没那么大,但没想到她在军队内部有着相当高的发言权……不过那都无所谓了。」
    暗灰色的兜帽轻轻摇动。
    「好了,让你与这个人再会的约定已经达成了。我再问你一次,Code F。你愿意担任指导者,来我们这里吗?」
    戴着兜帽的人物──身体稍稍前倾,问道。
    「失去了Code B之后,能成为我等『希望(Elpis)的继承者』的寄托的人就没有别人了。应该将怨恨指向何处,应该如何清洗憎恶,这样的指导是必要的。」
    「所以就,找上了我吗?」
    「与Code B在同一浊窑中锻造出的毒刃,就只有你了,Code F。」
    过去,艾尔佩斯集商国灭亡后产生了大量的孤儿。有人试图将这些孩子集中起来,当作特殊的谍报员来差遣。这些人想要用毒和药来束缚他们,改造他们的身体,把他们塑造成用完即扔的超人。
    从Code A到Code L,准确来说,这些名字是改造计划的名称,也是投入的实验药剂种类名,还是被使用在实验中的实验体的小组名。但是现如今这个计划终结了,药剂也遗失了,实验体也几乎死绝了,被这样称呼的只剩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Code、F)
    因此,这对玛尔歌来说应该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名字。
    应该是在她逃走时就舍弃了的名字。
    本以为不会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所以安下了心……然而在那天夜里,因为与Code B的再会,这个名字又回来了。
    「……我,不是什么毒刃,只是一只迷途猫,而已。」
    不知要将怨恨指向何处。不知道如何清洗憎恶。大部分的人都会大哭一场或者一笑了之。但玛尔歌却非常理解这种心情。因为前不久她自己也还彷徨于那样的状况之中。
    她之前一直在搜寻恶人,想要查明使艾尔佩斯毁灭的商人,威胁他们,让他们谢罪了事。作为只身一人的逃亡者,她的期望仅此而已。
    但是,在被奥德特捡到、与菲奥德尔再会、与拉琪修一同行动,度过了这样的时光之后,她稍稍意识到了。
    为了抵达渴望的明天,首先最重要的是必须对明天抱有某种渴望。
    「我说不出像是能指明道路道之类大话。但是一起迷茫,一起冒雨前进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做得到。」
    「那么。」
    「我接受。」
    她点了点头──将视线从沉睡的少年的脸上移开。
    「感谢您的决断。您的指向,即是我等『继承者』的明日之所在。」
    对方的语气突然一变,献上了效忠的话语。
    有种沉重感。
    但是自己已经不会再逃避了,不会再像没头苍蝇那样到处乱撞。因为,刚才自己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道路。
    「请把菲奥德尔,也一并带走。」
    「有这个必要呢,了解。」
    戴着兜帽的人物滑行般走进,抱起了床上的菲奥德尔。
    「请轻拿轻放,把他当活人,来对待。」
    「交给我吧。」
    他殷勤地低下了头。

    当然,这种事可能只是徒劳。
    不知道菲奥德尔还能不能再次醒来。不对,说到底就算醒来,他也有可能已经被〈兽〉吞噬,成为了危险的存在。
    即便如此,他的心灵复苏的可能性说不定还是存在的。
    可是问题在于,到了那时,自己不能像现在这样无能。
    在弱小的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面前,无论会变质成什么样子,菲奥德尔·杰斯曼都要变强。只会重蹈覆辙。
    她非常讨厌这件事。
    不能认同这件事。
    「我──」
    因此,她在此时此刻对着无法触及到菲奥德尔的食指发下了一个誓言。
    「──我,要变强。我们一定会再会的,到那一天为止──」

评分

参与人数 71轻币 +989 收起 理由
wabxw + 15 精品文章
Day4day + 15 工作辛苦
攻略之神丶丿 + 13 工作辛苦
LordCcc + 12 工作辛苦
随风飘_(_^_)_ + 12 赞一个!
极光酱 + 16 工作辛苦
埃列什基伽勒 + 18 工作辛苦
njy520 + 18 工作辛苦
Char1otte + 15 工作辛苦
葬听花殇 + 16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20-3-6 23:27 编辑


第二章:『滔滔不绝的死者,与他活着的理由』 - heartless man -


1、无家可归的男人

    看来,已经无法活着回去了。
    但是,好想活着回去啊。
    自己总算没有放弃希望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无论那是多么胡来,多么不现实,即使像是在做梦,也决定将放弃只作为最后的手段。
    就这样,无数次地期盼着。
    假设万一,自己真的不行了。
    就算自己倒在了战场上,就算无法活着回去,也仍然期盼着在别的战场上奋战着的同伴,还有留在自己的故乡或者是大地上其他地方的人们,能够平安无事。
    的确想让他们对自己的逝世能略表悲伤,然而,还是希望他们能快点振作起来,如同往常一样,笑着活下去。
    如此期盼着,祈愿着。
    并且,这是比自己归还还要现实的多,还要可行的多的愿望。
   
    这是在五百年之前。
    被赞光教会所选中参与讨伐星神艾陆可•霍克斯登队伍中年轻的准勇者,威廉•克梅修的故事。


    黑烛公是侍奉星神的地神之一,也是最接近艾陆可•霍克斯登的。传说,在世界被创造之时,正是他将生与死的法则铭刻在了这个世界。
    那不是仅凭人类之躯可以匹敌的对手,更不是仅凭人类之躯就可以成功讨伐的对手。
    随后,当时的威廉,颠覆了这个不可能,将不死的神彻底破坏,并将其逼至直到花费久的岁月复活之前都处于完全无力的状态。
    这是奇迹般的胜利,同时,也是当时所发生过的全部奇迹了。
    在那场战斗中,威廉•克梅修放弃了生还的念头。
    使用了数重只有舍弃生命的死士才能使用的咒术和技能,否则就无法战胜对手,无法守护人类,在自己的身后活着的最重要的人们也就没有明天了。因为没有其他的办法,所以将能使用的禁忌手段都用了出来。
    ——原本,是打算活着回去的。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自己开始石化的身体,脑海中所想的,是自己的同伴。
    梦想着,自己已经无法再相会的人,活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
    事实上,在那个瞬间,他感受到了些许的幸福。虽然无法抵达那最美好的未来,但距离到达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然后,自己怀抱着那最美好的憧憬,满足的闭上了双眼。
    如果能就这样永远的闭上双眼,那份幸福应该就会永远地持续下去。
    然而。

    在一片黑暗之中,苏醒了。
    奔跑在夜色之中,取回了记忆。
    彷徨在无人的街区中,拼凑着有关自己现在处境的知识。
    与一名男性狼征种相遇,并在与其交谈的过程中,整理了逐渐苏醒的记忆。
    随后——




    虽然男人说着不要管他,但艾瑟雅并没有听进去。艾瑟雅推着车子拽着他的耳朵带到了总团长面前。
    在快速听取情况说明之后,这位被甲种的第一句话是
    「……认真的?」
    他十分不解。
    「让人头疼的是,这好像是真的。」
    「不过啊,怎么听都觉得只是恶劣的玩笑而已。」
    「然而,那个人本身就像是个恶劣的玩笑……」
    能不能别那么大声我都听到了。
    总团长嗯——的在思考着些什么,嘴中叼了一根新的烟。
    「拉兹=利克维罗事件发生的第三天。」
    突然,他的口中冒出了这句话。
    他对这句话有点印象。记得是,
    「因为三等武官有贩卖兵器嫌疑,他的妻子所招供的内容与军火倒卖处的记录产生了矛盾,所以决定再次调查。然而在第二天,却发现了与双方完全不同的新证据,搜查就此陷入僵局」
    「…………」
    烟从总团长的口中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去年冬季三巡兵站使用的暗号是?」
    「S─RC,钥匙是黑06。然而因为蒙德上等兵的失误,那三天他记成了黑08,所以他的休假泡汤了。」
    「『乌璐提卡』事件发生的时候,伪装爆破的地点是?」
    「纪念馆地区,北东7号,原本是玛基尼斯男爵的宅邸,旧矿山矿道B3站。潜入『乌璐提卡』内部设置的人员本人是谁就不用多说了吧?」
    「彩虹山丘事件」
    「原本是帝国贵族的恶趣味游戏,但由于高度的“政治往来”,在表面上被认为是阿凯利蚁甲教团仪式中产生的事故。顺便一提,这份情报并没有展示给菲奥德尔·杰斯曼四等武官。在记忆中他好像废了不少功夫才收集到的。」
    质问到此告一段落,总团长沉吟了一声。
    「我说,这个人怕是真货。」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艾瑟雅松了一口气。
    「知道这件事的人有多少?」
    「只有我的熟人,提亚特,帕尼巴尔,珂珑,妮戈兰特还有诺夫特。要说单纯知道有这么个事的话,纳克斯上等兵和民间的情报屋只知道他这么一个人,本身并没有被暴露。」
    「这样啊,嗯……」
    他看了一眼窗外。
    「真是好天气啊。」
    「行了行了,不要一口气问完问题就选择逃避,好好看清楚现状吧」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是威廉•克梅修还是菲奥德尔•杰斯曼四等武官,尽管过程不同但都是『已经被处刑的大罪人』了吧?」
    威廉•克梅修是已经化身为兽成为浮游大陆群敌对的存在,他的尸体本身就是最高机密。菲奥德尔•杰斯曼也在前几日刚引发了类似的事件。
    (我可没记得我犯了什么大罪诶。)
    男人只是在心里默念。
    「这样的话就不能公然放任他自由了,但也不好再次处刑,想要拘留起来好像也很困难」
    「啊ー……」
    问题就在于,除了放任着他以外的选项,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无论准备了什么样的监狱,这个男人也能毫无阻碍的跑出来吧,既然身体仍然是死者的话药物大概也不起作用的。
    况且归根结底,对方是拥有堕鬼种猜疑心的古代达人,要怎么做才能成功的下药把他扔进牢里啊。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问本人比较快吧。现在的你,想要做什么?是想要继承菲奥德尔或者说是威廉的目的吗?」
    「目的,呢。」
    他挠了挠头。
    「也没什么目的啊。他们俩想做的事情与现在的我并没有直接关系。说到底我改变不了世界,也没什么改变世界的理想。」
    「这样啊」
    总团长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了。那个,不知道你是武官还是技官,总之可以先退下了,有劳了。」
    「哎?!」
    艾瑟雅一脸震惊地看着总团长。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等等啊!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可是个多才多艺到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都能发挥用场的恐怖的人才啊!就算平时只是个擅长照顾小孩子的笨拙的人,做事的时候都会变成不需要命令主动完成任务的人啊!?」
    我说你,你知道你都在说什么吗?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很清楚菲奥德尔这个人」
    总团长静静地回应道。
    「他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现实主义者,在充分知道自己的无力的情况下,一直追逐着远大的理想,一直为改变无可救药的现实而战斗着。不管是一半还是什么,事实上现在更需要要他啊」
    「那样的话!」
    「正因如此,现在我们不会使用他,也并不打算使用他。」
    「话说完了吧。」
    男性转过身去,面对着大门。
    「对外就当作是『客人』吧,身份证明也会发给他,不过即便如此监视还是必要的。」
    「随你喜欢吧,我没意见」
    他转过身回答道,随后离开了房间。





    我到底是谁?男人这么思考着。
    答案很简单。是本应不存在这里的两人中的某人,不应存在在这里的两具尸体。
    无处可去,无处可归。致命性的迷茫,就如同一个孩子。




    被好像是自称妮戈兰特的红发女性仔细地检查了身体。
    「单独聊聊吧」,检查身体之后,被她带到了外面。

    雨停了。
    云层之间,能看到少许月亮。
    静谧的夜晚——然而并不是,虽然被破坏的设施的修补工作到了晚上就会中断,然而沉溺地胜利中的士兵们的喧闹声却不会停止。风向改变,街道上的喧嚣声就会随之传来。
    「事情……我大概都接受了。只是还有些混乱。」
    走在身旁的女性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还没有掌握现况。」
    「被你这么一说,总觉得心里很复杂啊。」
    妮戈兰特抬头看着月亮。
    「首先,你的身体确实是威廉•克梅修,而且你也能想起自己就是威廉•克梅修。然而你的记忆,在地上石化的时候就中断了,缺失了在那之后的记忆。」
    「……大概就是这样了。妖精仓库什么的,还有受到过照顾什么的,已经听说过了。」
    「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对于你来说,就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啊。」
    「是啊。」
    妮戈兰特仍然抬着头,但她的表情,有些看不清了,也有可能是周围变暗的了吧。
    「不只是我,我们还记得。你在妖精仓库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我们从你那里获得了许多东西,最后一次见到艾瑟雅她们的时候也,非常......非常......」
    她的声音逐渐变细了。
    这让他。但是,并不想让她说到最后。
    「你口中所说的『威廉•克梅修』,能振作到那种程度,大概花费了不少时间吧?」
    为了打断妮戈兰特的回忆,男性插话了。
    「那么希望你能理解。现在的我的一半,就像是振作之前的那家伙,对这个世界不抱有任何希望,也不想抱有任何希望。」
    「……你的一半,是以前的威廉吧。」
    「嗯。」
    「另外一半,是......菲奥德尔的记忆,吗?」
    「然而与你嘴里说的那个在科里拿第尔契里大闹的『菲奥德尔•杰斯曼』不同。只有他潜入了零号机密仓库,因事故而——」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球「——对尸体使用了堕鬼种的力量,仅仅是这些而已。」
    不过多亏他自己能使用大陆群公用语,他笑着说道。然而妮戈兰特无动于衷,所以很快收敛了起来。
    「尸体。」
    妮戈兰特重新说了一遍。
    「是的,刚才检查的时候就说了。你的身体,完全就是一具尸体。从背后延伸进胸口的肯定是致命伤,不用说肺,就连心脏都是空壳。然而话虽如此,你根本就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心跳。」
    「……我还在呼吸哦?」
    虽然并不想开玩笑,但还是有些在意,就稍微确认了一下。
    「为了像现在这样说话,说话就是需要呼吸的吧?或者说,可能只是身体的条件反射而已」
    确实,是这样。黑暗中,在零号机密仓库醒来的时候,似乎确实没有呼吸。在那之后,为了想要发出叫声,才第一次将空气从肺中鼓出。
    「……虽然可能没什么关系,不过为什么一直闭着右眼?」
    「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男人并没有装模作样,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窥视着眼睛的妮戈兰特,看到了如同被打磨的大理石那样,白色的眼睛。
    「不要问原因啊,我也不怎么清楚。这具身体在变成被称作<最初之兽>的东西时,这边的眼睛好像是集中性地发生了质变」
    然而自己却无法接受自己的这个说法。
    「根据艾瑟雅和提亚特所说,在5年前这只眼睛可是拥有着能摧毁万物的金光哦?」
    「什么?」
    「现在正如你所见,重要的〈兽〉的魂魄,貌似并没有在这具身体里。」
    「……啊啊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妮戈兰特左右甩着脑袋。
    「血液没有在身体中循环,也没有体温。而且也没有腐败。更重要的是,看着现在的你,我完全不觉得美味。很明显这不正常啊。」
    「嗯?」
    最后她做了个完全意义不明的比喻。虽然他想确认一下,但看着她消沉的表情,还是犹豫了。
    「不正常吗......自从尸体开始活动和说话的时候开始,就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正常了吧。」
    「是啊,这点我也同意。」
    「那么, 我现在的状况,应该怎么解释呢?」
    「──菲奥德尔,堕鬼种的瞳力。」
    毕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这么想着,不过没有打岔,催促着她继续。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因为拉琪修那件事,我从奥德特前辈那里稍微听说了一些。是『交换两人各自的心灵碎片』的能力吧?而且长时间保持这种精神混淆的状态的话,会坏掉的。」
    也许是这样的吧。
    在自己所持有的菲奥德尔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堕鬼种瞳力的详细情报。仅仅只是祖先所拥有的诱惑他人力量的残渣,一种成功率很低然而并没有多少效果的微不足道的催眠术而已。只认知到这种程度。
    就算这种力量还有更深的价值,也不值得惊讶。
    「我觉得,那种力量的本质,大概不只是这种程度。我想奥德特前辈她把这个当做了『心』,然后忽视了一些东西。」
    「什么意思?」
    「也就是死灵术中所说的魂魄。将自己与对方的魂魄,稍微切下来一些并交换。虽然跟只交换精神是差不多的意思,然而,就是那种……把尚有生命的精神送到你的体内,虽然你现在身体是死者,但还稍微的活着。」
    「啊ー……?」
    威廉的表情苦涩起来。这类魔术或者妖术的理论,对于他来说是棘手的领域。至少,在地上的时候是这样。
    「就像是超自然的故事那样啊。」
    「既然有幽灵不死之身存在,那超自然现象也能成为医学,这是从前辈那里现学现卖的。总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觉得就可以解释现在这种情况了吧」
    她的解释听起来像是语言游戏。不过即使如此,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死者仍然是死者,没有被复活却活了过来,是吗。」
    从外人的角度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复活。尸体仍然是尸体,死者仍然是死者。只是一具由于外因被强行驱动的木偶而已。
    「这就是即使有塞尼奥里斯的诅咒也还活着的理由……吗?」
    这就是现在自己的真实情况。
    姑且,可以接受吧。但自己本来对这些也无所谓。
    「那么」
    妮戈兰特微微鼓起脸颊,这么说道。
    「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咯?不管是威廉的记忆,还是菲奥德尔的记忆。」
    「是啊。不管是哪一边,毕竟只要遇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吧。」
    「哎呀,真会哄人。」
    毕竟这个女人,是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全身僵硬连口水都快流下来的食人鬼啊,怎么可能忘得干净。
    「无论是在浮游大陆群上醒过来之前的威廉,还是从这座基地逃走前的菲奥德尔,都没有和我见过面——感觉被你们避开了,有些小寂寞。」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在意的地方吧。」
    一枚烟花,从地面升腾起来,在天空中绽放。
    虽然声音很远,却仍然使得体表微微震动。
    「也许是多亏了菲奥德尔的记忆吧。现在的你,比起刚到天上来的时候,更有精神的观察着这个世界。」
    「这样啊。」
    「但是。」
    她的声音,淡淡地持续下去。
    「但是,你的眼睛......并没有在看着谁,对吧?」
    这是,被她责备了吗。
    「算是吧,你想得没错。因为威廉•克梅修没能守护任何人。」
    虽然并不算是反对,但也有想要陈述的话。
    「这并不指的是地上与人类。那个叫珂朵莉的吧,他却让那个和他在空中邂逅的女人轻易的死掉了不是吗?这是从菲奥德尔的记忆中知道的。」
    「那是」
    妮戈兰特想要打断他,但他还是继续说着。
    「菲奥德尔•杰斯曼也是一样。谁都无法守护。就连拉琪修……虽然决定要开辟守护妖精兵的道路,然而自己却壮美的死掉了。这件事,我是从一张便宜的报纸上知道的。」
    「那也是」
    「这些人的死亡, 我也只是在遥远的这里知道的。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她们本人是怎么想的,也完全当时是什么状况,并且也完全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她们的终结真是毫无价值。」
    轻轻地挥了挥手,仿佛是在舍弃什么东西。
    「所以,我根本不想从她们那里继承任何东西,也不喜欢在尸骸累累的badend之后,再去特意编织一些故事」
    这时的妮戈兰特。
    威廉•克梅修和菲奥德尔•杰斯曼,与这双方都有接触的食人鬼女人。她缓缓抬起了俯视的脸庞。
    「确实,你已经,不是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了啊。」
    她的双眼中,出现了映照着星光的泪水。
    「不管是威廉,还是菲奥德尔,都是绝对不会说出那种话的。」
    这句话,成为了告别。
    没有再说什么,妮戈兰特像是要逃跑一样,穿过男性的身旁,快步离开了现场。
   
    「────真是的。」
    被独自留下的男性,用手指打乱自己的头发,一边仰望着天空。
    自己也和她一样,想要哭泣。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身体只是一具尸体,似乎无法流泪。
    他其实是知道的。
    在这片天空之上,在被称为妖精仓库的地方,威廉•克梅修确实是被爱过的。得到了重要的人,以及被她们当作重要的人围绕着,获得了幸福吧。
    在这片天空之上,从护翼军第五师团逃离,菲奥德尔•杰斯曼确实战斗过吧。即使是即将失去重要的人,但还是紧紧地怀揣着那看不见的希望,抵抗到最后了吧。
    那些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那些一定是,值得敬重的东西吧。
    正因如此。
    「我不想装什么好人或是有良知的人。」
    正因为是现在的自己,所以才能够理解这一点。
    「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夺走,他们最重要的容身之处啊......」


2.摇晃的大地

    浮游岛,顾名思义,是漂浮在空中的岛屿。
    虽然岛屿的位置不会出现大幅度的移动,但由于并没有被什么东西固定住,所以还是会缓慢移动。
    偶尔,会发生两座岛屿极其接近的情况。
    并不仅仅是极其接近,偶尔也会发生两座岛屿稍微触碰的情况。
    当然,那是对于质量庞大的岛屿而言的「稍微触碰」。对于岛上的居住者们来说,那感觉如同天翻地覆。山岳崩塌湖水泛滥,甚至连地形都能改变。
   
    正如同预测的那样,38号浮游岛和39号浮游岛,接触了。
    冲击。
    山体崩塌,大量的沙土和被连根拔起的树木从山坡上滑落。河流被扭曲,水体变得浑浊。过去开采的铜矿井接连沉入了大地深处。各地的观测塔纷纷倒塌,雷气管道断裂,铜板被剥落,水管破裂。有些时日没有被好好休整过的建筑物都变得脆弱不堪,被冲击轻易地摧毁了。
    仅此而已。   
    事实上,碰撞所造成的损失被抑制到了最轻。为了应对这个瞬间,城镇的几乎所有机能都被暂时冻结了,居民和来看热闹的都被集中到了避难所,雷气管和水管由于已经损坏,不会造成二次损失。
    而已经被驱逐掉的<第十一兽>也没有继续侵蚀。

    浮游岛移动很缓慢,所以相互接触要持续一段时间。
    这两块巨大的岩石相互摩擦,互相都震颤不止,因此,岛上会产生大大小小的地震。不过比起最一开始接触时的破坏力相比,这如同小菜一碟。
    这时,理所当然地,莱耶尔市的市政大厅里,市政人员正因为空前的工作量发出悲鸣。毕竟就这样放着被破坏的市区不管是不行的。无论是电气还是水管,总不能一直就这么停止运转。对市区周围的自然环境所造成的伤害会直接转变成对产业的伤害。该做的事情像山一样多,确认城市内各处的受灾情况,安排修复工作,以及器材的确保和新品的运输等等。市政职员的数量在这半年内也出现了锐减,在这几天内进行人员调动补充也已经来不及了。面前的可是地狱啊。
    另一方面,普通市民再次沸腾了起来。因为刚才的冲击就是最后的危机了。既然他们成功存活了下来,那么莱耶尔市也一定可以存活。他们可以同以前一样,一直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下去。

    话说回来,护翼军,是在危机中守护浮游大陆群的组织。
    与内政以及内乱毫无关联,也不能产生关联。
    所以,他们无法在明面上参与到灾后重建工作中。
    相对于开始蒸蒸日上的这座城市,他们反而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大半的士兵所收到的命令,仅仅只是待机。
    也就是说,现在并没有什么工作,可以适当地打发时间。



    砰——!
    被称为训练场的一片荒芜的广场上。
    伴随着尖锐的破风声,一柄木剑被高高打飞。
    木剑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旋转着,沿着抛物线落下,然后插在地面上。
    「哈......哈……」
    一名女性,正摇摇晃晃地倒向地面。
    「厉害.......真是厉害啊你!我可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强!」
    她笑着。像是非常开心,非常愉悦的样子。
    「你过奖了。要论力量和爆发力的话啊,啊……诺夫特对吧,你要更强一点。要燃烧了魔力就更不用说。」
    将女性的木剑击飞的,是一名黑发男子。他的身上没有一点点汗水,身形完全没有混乱,悠然自若地直立着。
    随后,像是很无聊似的,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拉起了诺夫特的上半身。
    「只是这幅身体和记忆,都已经极其适应高难度战斗了。而且还同时拥有两人份的记忆。会有这个结果只是因为相性而已。」
    「你在说什么啊。高难战斗也罢相性也罢,所谓的强大,不都是取决于这些东西吗?」
    她笑着,像是不服气似的这么反驳道。
    「……也可以这么说。」
    男人轻轻眯了眯眼。
    「啊,真是可恶啊。珂朵莉那家伙,居然能独占这么有趣的训练。好—狡—猾—啊!啊啊啊为什么我当时会在地面上啊—」
    明明刚坐起来却又躺了回去,她的双手来回挥舞着,像是小孩子那样闹着脾气。

    在稍远的一处,两名女性正看着这一幕。
    「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啊。」
    蓝发女性——兰朵露可•伊瑟利•赫斯托利亚,这么自言自语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些吃惊,还有些许的羡慕。
    兰刚刚办完急事,从其他很远的地方来到这座浮游岛上,看到黑发男子的脸就瞬间僵住了,直到刚刚才恢复过来。
    「是啊。明明连觉都没怎么睡过,还能这么精神」
    艾瑟雅小声嘀咕着,一边将视线转向身旁。
    兰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木棒在泥土上画着些什么。直线和曲线,点和面,那些纹路通过各种各样的零件复杂地拼合在一起。如果看作一幅画来评价的话,画的标题应该是『螺钉和齿轮构成的大碗意大利面』吧。
    「这是什么啊。」
    「只是一些准备。」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准备啊……然而还是没有问出来。看来兰的精神集中在这意义不明的涂鸦上。既然她不想明说,那就不好多问了。
    艾瑟雅的视线再次回到了黑发男子的侧脸。
    与记忆中他的面容再次重合。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19年左右了,主观上度过的时间可能会稍长一些。其中,与他一起度过的时间,仅仅只有两个月。
    两个月,连人生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自己曾用混杂着警戒、兴趣、期待、羡慕等等感情的目光,注视过他。
    「话说回来,兰,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迟到啊。虽然诺夫特说过,突然有急事什么的。」
    「……嗯,嘛,那个……」
    不知为何她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关于上一次事件中阵亡者的遗体如何处理,市区方面、军队还有贵族们之间多少会有些争执。虽然没什么可以插话的立场,不过我还是稍微接受了一些咨询。」
    遗体。
    说的是某个具有政治意义的人死掉了吗。
    「然而因为出现了遗体被盗的事件,就中途停止了」
    兰这么回答着,停下了手中的涂鸦,目光随即瞟向了艾瑟雅。
    「艾瑟雅,你是不是放松了不少啊?」
    「呜喵?!」
    心中一惊,肩膀随之跳动。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重复着看着他然后移开视线的动作。现在是因为被诺夫特那样独占着才能克制住自己,其实是想马上冲上去哭一场吧?」
    「没,那个......该怎么说呢……」
    不对,稍微有些差别。并不是想要撒娇,只是抱着怀念的心情看着他而已,况且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技官的年纪似乎没有变化所以想到以前很多事情要是现在对他撒娇了那景象一定很糟糕,
    然而艾瑟雅把话吞了下去。
    「……万一,这不就有可能,被他温柔地对待了嘛。」
    「那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肯定有问题啊。喵哈哈,稍微能体会到一点那时珂朵莉的心情了。如果现在被他当成小孩子对待了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变回小孩子那样了。现在我的立场是需要担起责任的,如果变成那样就糟糕了啊。」
    兰沉默了。
    如今的艾瑟雅不是小孩子,而是二等同等武官,她已经知道作为一个大人,肩上到底会有多么沉重了。
    「这么一想,你还真是认真啊。」
    「喵哈哈……」
    只能回以苦笑。
    兰朵露可站了起来。突然刮起了强风,她的长发剧烈飘荡。
    「那么, 差不多该开始了。」
    「嗯?要干啥?」
    「五年前我和那个男人之间,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处理完毕。无所谓他记不记得或者已经不是本人,现在既然又见面了,那就没有不再挑战他的理由。」
    「……兰?」
    艾瑟雅有些不安地喊了她一声,大概是没有听见吧。
    「闪开诺夫特,不然可是会受伤的!」
    她打了个响指。
    地面上画着的图案开始发出光芒。
    「啊。」
    艾瑟雅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单词。
    咒迹。
    说是由创世神力量碎片的残渣所形成的东西,是理应在地面灭亡的时候,就和人类种一起消失的知识,或者说技术体系。
    「等等,兰,难道说!」
    「首先是见面礼!」
    遵从兰的命令,来自远古的神秘力量开始汇聚。
    丝毫没有扰动大气的飓风,如果被直击的话连城墙都会成为粉末。破坏漩涡无情摧残着路径周围的地面,径直朝着训练场袭去。




    伴随着华丽的爆炸声,训练场的一角被吹飞了。
    唔呵呵呵呵,像是打开什么开关一样,兰朵露可向前走去。
    蠢货你想杀了我吗!诺夫特大喊。
    不知为何,黑发男子似乎毫发无伤,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提亚特从宿舍二楼通道的窗户远远望着训练场的方向,叹了口气。

    那个人,似乎是来到妖精仓库之前的威廉,还有从这里出逃之前的菲奥尔德的混合物。
    ……虽然听起来有些乱七八糟的,不过因为已经有拉琪修这个例子,所以提亚特也能接受目前这个混着威廉和菲奥德尔的什么玩意。
    然而,问题并不在这儿。
    怎么说呢,自己并不想像前辈们那样,接近那个男人。
    对于威廉,嘛,确实抱有十足的好感。事到如今自己已经可以理解了,那个男人面对着一群肆意妄为的小屁孩们,表现得多么温柔,娇惯着她们,管束着她们,引导着她们。自己成长成现在这样,多少还是把他的所作所为当成目标了吧,想要在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还有想为当时那最后的战斗向他道个歉。想要哭着抱住他,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还有拉琪修的份。
    对于菲奥尔德,先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确实很像再见他一面。。很想向他抱怨,用拳头全力打他的脸,再揪住他的衣领来回摇晃。
    但,这些都不对。
    那个黑发男人中的威廉,似乎是远在来到妖精仓库之前的威廉,是地表被毁灭时的威廉。
    那个黑发男人中的菲奥尔德,似乎只有还没从科里拿第尔契市出逃那会儿,拉琪修倒下后不久为止的记忆。
    那个威廉,不是我认识的威廉。
    那个菲奥德尔,虽然知道自己......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自己想要抱怨的对象,是妖精兵提亚特的敌人,也是妖精兵提亚特的朋友,是与自己共同重视着某个人,产生冲突最后重归于好的菲奥尔德。然而,没有经历过这些依旧带着温柔面具的菲奥德尔,因此自己不知道要如何与他对话。
    「哈啊。」
    这些复杂的情感所产生的结果,提亚特就只能远远观望着,只能在这座建筑物中,远远地看着那个男人和自己的前辈们大闹(然而周围损失巨大)。
    「怎么了提亚特,又到了伤感的季节了吗?」
    没有任何气息,帕尼巴尔的面孔出现在了眼前。
    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只是伸手推了推她。
    「不是啦。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
    帕尼巴尔眨了眨眼,直起了身子。
    「人亦近而心益远。唔姆唔姆,青涩的少女真是棒啊。」
    「你说什么」
    别说的跟自己无关啊你这个同龄少女。然而这后半句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3.可曾,再次相遇?

    珂珑仅仅把目光瞟向右边。
    「把客人想要的东西送到手,准备好客人需要的商品,这是行商的铁则,也是最低限度的尊严。」
    随后,又把目光瞟向左边。
    「也有客人并不知道自己喜好什么东西。把客人可能需要的东西送到手。准备好可以讨客人欢心的商品,这才是行商的要领,才是最低限度的尊严。」
    再次看向右边。
    「接下来说说商品的质量。为了兜售粗制滥造的商品,用毫无必要的揣测和修饰来包装。顾客都不知道自己被多么差劲的噱头吸引过来。你这是把客人都当成笨蛋了吗。」
    又看向左边。
    「你想说商品的质量对吧。为了卖出理解困难的商品,只把可以理解它们的人当作客户,不出售给其他人,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就给我饿死在那里吧。你可真是傲慢啊。」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剧情。
    右边的是纳克斯•瑟鲁泽尔上等兵,左边的是贝尔托特•斯菲尔──就是以前提到过的狐征种。两人见面稍微聊了几句后,在知道对方都从事着「情报交易」工作的那一瞬间开始,就一直在争论。
    「两位。」
    看准时机,打断了他们无休止的争论。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说为什么的话。」
    两人同时瞅了瞅对方。
    「我的话——怎么说呢」纳克斯挠了挠脸颊「我原本只是想把奥德特带到总团长室就马上走人,结果他说正想要不错的眼线,我正想走人的时候却被抓了回来。说我之前逃跑的事情可以当做休假来处理,况且我也没什么别的事能做,总之就算是暂时复职了吧。」
    「我的话」贝尔托特稍稍晃了下头「……想要把迷路的孩子送过来,大概是这样吧。那个小哥可是巨大的话题,所以就想好好的挖一挖,不过没想到是小姑娘们的熟人呢。」
    贝尔托特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帽子一边嘀咕着。
    珂珑仍然注视着自己的左侧。
    「那么,那家伙的情报,想要卖给谁呢?」
    「谁知道呢。」
    他摩挲着自己的胡子。
    「英雄们仰慕的迷之男子,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什么的,但只有这点消息完全不够啊。即便捏造一些毫无根据的事实也没法卖个好价钱。至少能再给我一些身份信息之类的话──」
    「是人类哦。」
    「──嗯?」
    珂珑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既是人类,也是〈兽〉,还有一半的堕鬼种,是军人,同时也是叛逆者。」
    贝尔托特那狐征种的头部,带着一副『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的表情歪了歪。
    纳克斯皱了下眉头的问,是「堕鬼种」的一类吗。
    「这些全都是,机密情报。想卖出去吗?」
    「哈哈」
    贝尔托特笑出了声。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看来是没法贸然出手了啊。哦不,这种事不管是哪家新闻社都不会相信吧。」
    「我可没骗你哦。」
    「分辨事实到底如何,对于凡夫俗子的大脑来说难度太高,这种情报是不会有人理睬的。只想知道不想理解,理解了又能怎么样。这对我们来说就是『真的』,反之就是『假的』。」
    「你在想一些,很复杂的事呢。」
    「能否紧靠群众的内心,也关系到我们廉价情报屋的尊严。」
    瞟了眼纳克斯确认他的情况,他像是一副忍住什么不说的表情,一直在咧着嘴。
    「嘛……既然是这样,我再打扰下去也没什么好处,差不多就先告辞了吧。」
    「怎么,这么急啊?」
    「算是吧,家里人在等我。」
    似乎,有什么细微的违和感,不过并没有什么头绪。
    这样啊。珂珑不禁点了点头。毕竟原本就没有什么想把他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注意安全啊。」
    「谢谢关心了。等哪天有什么方便写的情报了,我会再次拜访的。记得替我向那位既是人类又是兽还是堕鬼种和军人的叛逆者问好。」
    贝尔托特拉了下帽子遮住眼神,稍稍行了个礼,随后便离开了。
    纳克斯带着略显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
    「怎么了?」
    珂珑转过头询问。
    「……没什么,总感觉他的样子有点奇怪。」
    「嗯?」
    看来并不只是自己有这种感觉,珂珑似乎是有些安心。然而,经过一番思考也无法想出起自己察觉到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家族——家族,吗……」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摆满书的书架轰然倒塌的声音。

    稍远一点的别处,一抹天蓝色正趴在地上,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名幼小的妖精
    「莉艾尔?!」
    一目了然的状况。最喜欢恶作剧和高的地方,最喜欢摇摇欲坠的刺激感的孩子,又去贸然实施她的攀爬计划了。
    「喂!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很危险不能乱爬的吗!?」
    珂珑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都扔到一旁,开始训诫到。要是让同年代或者年长的妖精,亦或是妮戈兰特听见了,肯定会回她一句「你还有资格说别人吗」。
    不过莉艾尔并没有胆怯或是哭泣,只是一脸茫然若失的表情。
    所谓的妖精,都是不怕死的。既不会害怕受伤,也不会为受伤而感到后怕。在成长到一定程度后,在学习过对「活着」抱有执念之后,这类事情才会多少发生些改变——然而,至少,这和刚形成不久的莉艾尔并没有关系。
    珂珑放心地深深舒了口气,紧紧抱住了莉艾尔。
    「真是的......最近的你,不是在睡觉,就是在闯祸啊......」
    唔—?
    珂珑很少说的抱怨,她也听不进去。莉艾尔挥舞着双手像是在说「快放开我」。
    她的手中,紧紧地抓着些什么。
    蓝色的蜡笔。
    似乎确实有一套全色的蜡笔被收纳在书架上。
    「你是想要这个吗?」
    松开手臂,莉艾尔随即翻了个身子,跑到房间的角落,面朝涂鸦用的纸,用蜡笔沙沙地画了起来,不一会儿白纸上就出现了一片天蓝色。
    「啊——,不会有问题吧,这里面好像有不少很贵的书诶。」
    纳克斯开始整理散落在地上的书。比他慢一拍,珂珑也开始整理起了书。
   
    蜡笔沙沙地摩擦着白纸,像是在画着什么。
    在空无一物的灰色荒野上,一名天蓝色长发的少女,静静地平躺着。




    纤细的指尖,在男性的皮肤上滑动。
    「──真是漂亮啊。」
    兰朵露可像是轻声的自言自语。
    大概不是对谁说的吧,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不想听也听到了。
    「你认真的啊。」
    转过了脸,像是自言自语那样回答。
    即便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寄宿在这具身体上的精神仍然只是个年轻男性—正值16岁的威廉•克梅修,和正值16岁的菲奥德尔•杰斯曼。无论哪边都处于人生发生急剧转变的忙碌时刻,比起没能习惯异性关系,倒不如说是还没有考虑过异性关系。所以,在年轻女性的脸十分贴近的情况下,内心就已经无法平静下来了。
    幸亏心脏不会跳,没有暴露什么心理状态。威廉微微抽身。
    兰朵露可流露出略显惋惜的表情,收回自己的手指。
    「真是完美的咒诅,纤细却很顽强。虽然看整体觉得很单纯,但细微部分却巧妙地凝缩到了极致。这真的是,那把赛尼奥里斯的杰作对吧?」
    「这就是赛尼奥里斯的杰作,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模仿的。」
    这么说着,一边整理着刚穿上的衬衫。
    「……看来所谓的最强遗迹兵装,还只是过低评价啊。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其他的遗迹兵装根本无法与其竞争孰强孰弱。」
    「没必要认真思考到这个地步吧」
    即便是在过去的地面上,赛尼奥里斯的地位也跟这儿没有区别。没有什么人在意它的本质,只是一味地称它为最强的圣剑。
    大概,就是那样的东西吧。
    既然可以杀死对手的武器就是强力的武器,那么最能准确无误杀死对方的武器就是最强的武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并没有人在意其他情报。
    「怎么样,可以解咒吗?」
    这么问只是想使个坏罢了。
    内心期待着“根本做不到”之类的答案。
    「会花很多时间啊。」
    然而却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回复。
    「因为整体的构造很单纯,如果想要解咒的话,顺序应该是从正面按顺序直接解咒。然而,因为是正面解咒所以没法对缩短时间抱有期待。如果想让诅咒完全无力化,就算尽最快速度也需要……」
    眼神稍稍飘忽了一下,
    「……需要大约200年吧。」
    这可确实是,像她所说的那样会很花时间啊。
    「我真不知道该感叹塞尼奥里斯的厉害还是身为斯旺弟子的你了。」
    「无论对谁来说时间都是有限的,事实上不可能的结果还是无法改变。如果感叹的话反而会让我很困扰。」
    「事实上不可能,不也还算不错吗。在制作通往终点的地图时,就已经是理论上的可能了。能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证明事实上是可能的这一论点。不管是之后的技术进步还是有了革命性的方法,如果没有最初的那张地图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开始。」
    「说这种歪理也会让我很困扰的。」
    哈啊——兰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只能看到这位女士不开心的表情啊。很在意,自己所不知道的威廉•克梅修到底遭到了怎么样的对待。不,也没有在意到那个地步,所以还是不去重新确认了吧。
    「嘛,就算是可以成功解咒,也还是不要做比较好吧。如果我不再是尸体的话,就会作为〈兽〉出来捣乱吧?况且现在也还没有找到赛尼奥里斯的候补适用者。」
    「也是啊……」
    「你也不必用这种表情。死人终究是死人,尸体终究是尸体,已经结束的故事也已经结束了。就算把那些东西拉回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在短暂的沉默后,轻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没什么,没想到要你来说这种话。」
    「什么意思啊。」
    「已逝之神的梦境,连尸体都无法保存的死灵(ghost),那便是我们妖精。而能让理应终结的妖精们的故事继续书写下去的,就是你啊,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
    「……啊ー」
    原来是这样。
    自己所不知道的威廉•克梅修所做的,原来就是这件事啊。
    这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在开始之前,应该会相当痛苦吧。虽然对现在的自己来说那就像是别人做的,不过既然是同一个人,对于这种猜测还是有自信的。
    「这样的话......那还,真是抱歉……?」
    「噗呵」
    在这瞬间,男子头一次看到,兰朵露可开心的笑容。
    「因为之前有些事情没说完,所以很长时间内都让我很不爽,不过已经无所谓了。看了你这个表情,我也不会太在意了。并且,」
    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很愉快的晃着手指,接着说到,
    「因为你那愚蠢的任性才使得大家能一起走到现在。接下来无论我们怀揣着什么样的期待,你都会继续守望着我们的,对吧?」
    要怎么说呢,啊,嗯。她果然是个性格恶劣的女性啊。
    「难道,发生过什么吗?」
    「什么意思?」
    「你这么有内涵的说法,我真的很在意。难道会有什么让我无法继续守护你们的事情发生吗?」
    「……谁知道呢。」
    兰朵露可眯起了眼,嘴角微微上扬。
    「既然总团长和艾瑟雅都还在保密,我总不能说出来吧,综上所述,保密。」
    就这么喜欢吊人胃口吗......。
    真是个性格恶劣的女人啊——再次咀嚼了一遍数秒前刚得出的结论。




    「总觉得从刚才开始到处都有咚咚咚的响声啊」
    诺夫特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嘟囔着。
    「会不会是会因为那次岛屿剧烈摇晃之后,到处都变得容易发生崩塌的原因。」
    帕尼巴尔的语气略显轻快。
    伸出右手,捏起纸堆的最上面一张。
    稍微过了一下上面的字,便随手丢到左边的纸堆上了。
    这些都是街区的居民寄给救岛英雄的大量信件,包括了宣讲会的委托,粉丝信,自传执笔的委托,还有情书。不知道传闻是如何扭曲的,甚至连许配自己的女儿的信都送过来了。
    并没有必要看,况且护翼军从来没有公开说明过任何关于妖精兵存在的情况。只是传闻擅自散播开,相信传闻的人擅自写信送过来了而已,没有理睬的意义或是理由。不过,
    (即便如此,完全无视掉也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啊)
    帕尼巴尔是这么想的。
    这只是个人的兴趣,所以就没让珂珑和提亚特陪自己一起。然后,从以前开始就很随性的诺夫特也突然出现,两人就这样开始随意聊天。
    「现在正是破坏重建的时机。世间正朝着未来进步,这不是很好嘛。」
    「……不过,这是要因人而异的。」
    诺夫特倒是毫不在意,同意了帕尼巴尔的话。
    「嘛总之,关于那位小哥啊,自从5年前见过他和珂朵莉在一起之后,就一次都没见过了啊。」
    诺夫特抓住帕尼巴尔丢向空中的信件,稍微瞅了一眼内容。
    「该怎么说呢,给我的印象是个有点轻浮,还特别的自来熟吧。」
    「轻浮?」
    「对,轻浮。虽然看上去没弱点但也不觉得有多强。不过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和他真是有质的差距啊。只有我,没有见过他战斗的样子。最后之战的那时也是,只有我在看家。命运对我不公诶。」
    「……这样吗。」
    诺夫特所说的最后之战,帕尼巴尔也同样没有在场,她也同样为此感到可惜。然而,她也没有羡慕当时在场的提亚特和拉琪修。
    「总之,我所认识的技官是来到妖精仓库之后的技官,而现在那具身体其中一半有严肃黑暗感觉的人,就是来到妖精仓库之前的威廉吧?完全是另一个人的感觉,居然能让他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你们真是厉害诶。」
    嘛,这的确。
    确实,那里有几位,理应被给予“真是厉害”评价的人。妮戈兰特,艾瑟雅•麦杰•瓦尔卡利斯,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
    ──珂朵莉•诺塔•赛尼奥里斯。
    「虽然我并不否认这个评价,不过在我的印象中还是有些区别的。」
    面朝着信件,诺夫特只是将视线转了过来。
    「嗯?那你觉得呢?」
    「那家伙原本就是一个,充满阳光,稳重而又温柔,又稍微有点坏心眼的普通青年啊。至少在我看来,不管是以前,还是和菲奥德尔混杂在一起的现在,这一点都没有变过」
    「是吗?这可真是……」
    「在一个人受过重伤之后,是不会保持原有的自己啦。」
    「……也对啊。」
    「治愈是很有必要的。那可能是某个人的使命,也可能只能交由时间来抚慰。但事实上最困难的是,他自身是否希望如此,还有就是──」
    「他的状况实在是有些不清晰,况且目前的这种状态到底能维持多久都不知道。」
    「没错。」
    帕尼巴尔点了点头。
    「难得有机会,本来还想去“尽尽孝心”之类的……然而并不现实。」
    「原来如此,尽孝心啊。」
    诺夫特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话,把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
    「果然很有趣啊,不管是那位小哥,还是你。」
    「唔,为什么要把我卷进去啊?」
    「谁知道呢,这就需要你自己思考了。」
    把几枚信件干脆地丢在桌上,诺夫特坏笑道。

4.面临终结之日的故事

    妮戈兰特很失落。
    不知道当时是顺着感情还是顺着气氛,就说了那么一句很过分的话。

    ──确实,你已经,不是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了啊。
    ──不管是威廉,还是菲奥德尔,都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那只不过是在迁怒。
    只是在擅自期待着,又擅自认为遭到了背叛,最后擅自发脾气了而已。从对方的角度来思考,大概是无法忍受的吧。
    自我厌恶地叹了口气,轻轻的捏着怀中莉艾尔的脸颊。好软。
    虽然慰问一下结束战斗归来的提亚特她们也很重要,不过那只是顺便。原本的目的,是为了带走莉艾尔才来到这座岛上的。既然已经与其他人见过面,而且莉艾尔也在自己的怀中,就算现在就返回妖精仓库也是可以的(考虑到看家的孩子们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是不是感觉有些急呢……?」
    轻轻地,把莉艾尔放在第五师团工兵精工制作的,用藤条编成的摇篮里。
    望着窗外的天空,怀念着在这里遇见过的各种各样的事物。
    (并不是)威廉的事情,当然占了很大一部分。他的登场使得大家都变得混乱了,原本的各自的计划肯定都被风吹飞了吧。
    然而,感觉不止这件事。
    自己可没有白白的照看着这些妖精。妮戈兰特经常能察觉到她们心中有藏着什么。尤其是在她们面向困难做好了觉悟时,就更容易能看穿。
    那时候就会觉得。有种很讨厌的感觉
    「妮戈兰特。」
    听见有人喊,便回过头去,发现门悄无声息地开着。是兰朵露可,还有藏在阴影里偷偷冒出头来的提亚特。
    「稍微有点事情想告诉你,现在有空吗?」
    「那个……」
    瞟了一眼莉艾尔,她的气息很平稳。
    「就稍微一会儿的话,应该没问题。」
    「那么,跟我们来吧,这话不怎么想让别人听到。」
    啊啊──,
    产生了一阵眩晕感,妮戈兰特不得不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
    当然那并不是眩晕感,而是意识的死角受到正面冲击所产生的迷惑感。人类,亦或是所有生物,如果被下意识会主动避开的东西正面冲撞,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我也可以知道吗?」
    提亚特把玩着自己的头发问道。
    「你不是很想知道吗?那我不会对你隐瞒,虽然你听了之后或许会后悔。」
    「唔」
    「之后需不需要告诉珂珑和帕尼巴尔,就交给你判断了。不过,请务必不要把消息散播到外界。」
    不知是不是提亚特的吞咽声,似乎连妮戈兰特都听到了。





    既然这里是军队的设施,被施加防谍措施的房间当然是存在的。如果有不想让别人听到的谈话,只需要办理一下手续,就能很快借到手。
    然而兰朵露可办理了手续,却避开了被记录在案的「秘密谈话」行为。一边确认着周围没有出现任何人的气息,一边走进了第七预备仓库旁的暴风森林。
    竖起耳朵静听,传来的也只有树叶声和水声,还有三人的脚步声而已。周围的视野非常开阔,只要有人接近立刻就能察觉。
    「太,太紧张了吧?」
    在妮戈兰特面前,兰朵露可用带有深意的笑容开始讲述。

    这个世界的现状。
    被称为2号浮游岛的,那禁止踏入的圣域被封锁的现状。
    诸神(居然真的存在!)将2号浮游岛冻结的同时,守护着浮游大陆群亦或是曾守护过浮游大陆群的力量,已然消散的现状。
    还有——如今成为不死者的奈芙莲,正独自支撑着那份重量,然而,当然的,现状已经持续不了多久。

    「骗人……」
    她的声音发出了颤抖。
    「奈芙莲……那孩子,一直在一个人,支撑着这个世界……?」
    「比起世界的终结,更在意那一边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
    不要小看了妖精仓库的管理员啊。曾在每个月妖精都会在战场上消散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世界终结之类的事情了。一想起那些消失的孩子们,就会因为不知是辛酸还是痛苦的感觉流泪。浮游大陆终结之类的,和一次性派遣很多妖精上战场的感觉没什么不同。
    比起那些,现在的奈芙莲,并不是艰辛过,也不是痛苦过,而是她现在正在承受痛苦。无论在过去,还是在未来,痛苦都会持续下去,直到她的身心都无法坚持。
    到底谁更重要,是根本不需要思考的事。
    「……这样啊。最后大家都还要消失啊。」
    提亚特发出了孤寂而又毫无感情的声音轻轻说道。
    「阿尔米塔她们,好不容易才获得的美好生活……所幸大家都在一起,不会太寂寞.....嗯......」
    提亚特可是经历过了被称作英雄的战斗,赢得了许多胜利的人。然而这样一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并且还被拽过来探讨如何拖一天是一天,那么她肯定会打击到浑身无力。正当兰朵露可这么想的时候,
    「……话说,稍等一下啊前辈。」
    提亚特凑了上来。
    「真的,就只有这些事吗?没有什么被隐藏的后续吗?」
    「哎?」
    妮戈兰特听了这些话变得疑惑起来,兰朵露可对后辈的反应感到吃惊。
    「难道不对吗。这件事不可能只有前辈知道吧?那么,知道这件事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去做不是吗?」
    「……说不定,真的不会有人会去做什么啊?」
    「不可能没有。」
    提亚特半合着眼,这么断言。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会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如果听说了“这个世界马上就要终结啦”之类的话,肯定会出现像是“为了不让世界毁灭我该做什么”的人,“在世界毁灭之前我该做什么”的人,或是“利用世界毁灭我可以做什么”等等各种各样的人,菲奥——」
    提亚特把说出一半的人名强行吞了回去。
    顺便咬到舌头,发出了一声悲鸣。
    「也是啊......就像你说的,还有后续。要是不选择方法,那么避免毁灭的手段也不是没有。」
    兰朵露可的表情并没有发生变化。
    「无法维持大陆群,是因为没有了地神力量的支撑。然而阻碍地神力量的原因,就在孕育〈最后之兽〉的那座2号浮游岛上。如果不改变这个现状的话,结局就不会改变。」
    「啊……那么就!」
    妮戈兰特的表情变得明亮。
    作为诸神花园的2号浮游岛,只有面向小孩子的绘本,还要虚构的冒险家自传中出现过——也就说对此一无所知。就连那是真实存在的都才刚刚知道,根本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什么。
    因此,赶到那边将〈兽〉讨伐,在这过程中到底会经历怎样的困难,实际很难想象的到。不过,至少要从思想上乐观地接受『还有技可施』的事实。
    兰朵露可继续平淡的说着。
    「这个计划存在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是,2号浮游岛原本就具备极其强力的结界,要是在倒计时结束时还没有将其打——」
    「等等!」这次妮戈兰特开口了「2号浮游岛的结界,不就是刚才说的,整个浮游大陆群结界的关键点吗?难道是可以打破的吗?」
    「那是当然。」
    兰朵露可微微笑着,妮戈兰特看见她的笑容稍微松了口气。
    「不必多说,如果操作不当整个浮游大陆群就会被我们毁灭」
    下一秒就被背叛了。
    「话是这么说,要只是在结界上打个洞出来,大陆群也不会瞬间坠落。如果能在发生致命性的事态之前把岛中的地神们救出,应该就有修补的可能......我是这么打算的。」
    「也就是走钢丝吗......?」
    「是的。在即将断裂的细绳上,一边顶着暴风一边行走。顺便一提,即使走过了也不一定是终点。」
    「是……吗......」 
    妮戈兰特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消失。
    「到目前为止,情况就是这样」
    兰朵露可啪的拍了下手,驱散了沉重的空气。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当然目前已经集合了所有知情者的力量。解决方法也已经提出来了,讨论的次数也不少了。虽然还不容乐观,不过还没到这么悲观的情况。」
    开朗而又乐观的声音。
    妮戈兰特还是能明白这是谎话,想要将事实掩藏在温柔的话语中。兰朵露可也明白,自己的谎话肯定会被看破。也就是说,兰朵露可希望在场人能把这句话当作是事实。
    「……我知道了。那么,就交给你们了。」
    自己的心脏感觉受到了多重打击,只能这么回话。
    「刚才也说了,是否需要告诉帕尼巴尔和珂珑,就交给你们二位了。关于这件事艾瑟雅也表示同意,不过,一定要记住务必不要让情报泄漏。」
    提亚特缓缓点了点头,看向身旁的妮戈兰特,她的喉咙只是艰难地绞出「我知道了」这么几个字。

    ——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和身影。
    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树叶摩擦和流水,以及自己的脚步声。
    三人密谈结束后,食人鬼和两名妖精回到了士兵宿舍。

    「是这么回事啊。」
    静静地,从理应谁都不存在的地方,传来了声音。
    并不是因为那三人很迟钝。如果是普通的追踪者以她们的注意力应该很容易看穿。但她们只不过是上战场的士兵和下厨房的食人鬼,注意力不是太高。
    一名黑发男子,从树木的阴影中走出。
    就像之前总团长说的那样,刚才领到了客人用的身份证明。并且,正如总团长所说的那样,自己会被监视。直到刚才为止,稍远一些的距离外,还潜伏着隐藏气息的上等兵。明明他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隐藏气息的本事还是可圈可点。
    然而,那也只不过是「可圈可点」的程度而已。
    在威廉•克梅修看来,那并没有在地面上的暗杀者们那么恐怖。而且还有菲奥德尔•杰斯曼的的记忆,所以无论是场所还是对手都是已知的,没怎么认真地绕过仓库的两个拐角,背后的视线就已经消失了。
    在此基础上,用同样的技巧跟上兰朵露可她们也很容易。
    「必须要打破2号浮游岛的结界……」
    轻轻咬着大拇指,脑海中反复回味刚才听到的对话。
    (用力量强行攻破的话时间不够。还有,那个姐姐也进行过各种浮游大陆群的破坏计划。)
    威廉·克梅修这个人,熟知结界的特性和破坏的方法。
    菲奥德尔•杰斯曼很清楚奥德特这个女人的性格,也在前两天了解了这个女人打算做什么──她的最终目的怎么看都像是「破坏浮游大陆群」,然而这只不过是她为了达成最一开始目的的一种手段而已,这真像她的作风。
    结合这两段记忆思考,男子得出了一个简单的结论。
    (为了守护世界而毁灭世界。被扭曲的正攻法,正是她的风格所能得出的结论。前段时间从帝国来的那帮看起来很了不起的家伙,就是为了实行破坏而选拔出来的手下吧)
    这时,忽然想起了之前兰朵露可挑拨性的言语。
    ——在这之后无论我们期望着什么,你只要守望着就好。
    她自不必多说,这是男人正打算的。那个男人在这里只是单纯的无关者,既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义务。无论她们想做什么,自己都没有参与的理由。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但是──
    (啊啊啊,可恶。)
    黑发男子不停地用力挠着头发。
    自己到底在思考些什么,自己的内心到底在渴求些什么,就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一无所知。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幼童,再次站在灰暗的砂原上。
    倒在面前的,和以前误入这里时没有丝毫变化,满身伤痕的凄惨尸骸,还有在尸骸旁边伫立着的,像是一头天蓝色长发少女模样的什么东西。
    没有丝毫变化,倒不如说,这里从最初开始就不会发生变化吧。所谓的死亡,或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唔。
    幼童就像以前那样,拉扯着半透明物体的脸颊,然而...

    当,

    ——?
    她停下了手的动作,看向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侧。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像是轻轻敲击音叉所发出的,微弱的声音。
    幼童歪着头,稍微思考了一下。
    那边,是有什么东西吧。
    那个东西,是在呼唤着自己吧。
    那应该会有,很开心的事情发生吧。
    ——嗯!
    对于幼童来说,这个世界,充斥着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无论什么事物都去看或是触摸,就总能接触到什么无法理解的新事物,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疑问的出现,也就意味着结论的出现。
    去看看吧。
    在砂原之上,跑了起来。
    ——啊。
    回过头,看了一眼。
    尸骸,还有半透明的什么东西,仍然在原地。
    稍微思索了一会,再次朝前方跑去。
    向着声音传来(她认为)的方向。
    向着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物,等待着自己的方向。



5.没有故乡的兽

    怀揣着想要回到故乡的想法。
    就算没有任何人在,就算没有任何东西被留下。
    大部分移居外岛的39号浮游岛出身者都是这么想的。
    岛屿被〈兽〉蹂躏殆尽的情报散播开来。然而,大地本身还应该留在那里。既然如此,开垦那片大地,培育土壤,像过去那样重新耕作农田不就行了吗。即便不能说让原本的环境复苏,在同样的场所重新开始不也是可以做到的吗。
    (──到底是应该紧紧拥抱过去,还是应该描绘未来。这是消极还是积极,真不好判断啊。)
    在一片幽暗之中。
    近10个兽人,聚集在中型飞艇的一间小房间内。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压制各自的气息,掩藏各自的身形。

    39号浮游岛从〈兽〉的威胁中被解放了。
    在与38号浮游岛结束接触之后,两座岛屿开始重新拉开距离。
    然而目前,来自护翼军的封锁还没有被解除。因为「还没有完全确认安全」,军队的浮空艇仍停留在附近,拒绝一般人员靠近。
    道理是有的。直到前几天,那只莫名其妙的〈兽〉还覆盖在地表。虽然现在应该已经褪去,但总有角角落落还没有被完全确认。即便还残留着〈兽〉的碎片那也是致命的。将接触到的东西同化并吞噬,〈第十一兽〉的威胁可能会再次被孕育在39号岛上。
    关于这方面的情报,已经向公众开放了。虽然〈最后之兽〉的情报完全隐藏了下来,但聚集在这浮游岛周围的民众,都了解了现在依旧会有危险。
    正因为如此。
    可能会很危险,不也意味着可能不会有危险吗。
    不能靠近,可能是因为护翼军正在进行不正当镇压。
    真实情况是,39号浮游岛早就已经安全了。而护翼军是不是正在趁火打劫之类的。
    某人如此说道。几乎没有人相信。然而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被这些话蛊惑了。一般情况下不入耳的歪理,却因自己希望这么相信而相信了。也就是说,只要出现可以实现自己期望的路线,那正确的理论就管他去死。
    自己已经可以回到39号浮游岛了。在那儿出生成长的自己有那样的权利。护翼军的妨碍是不正当的,所以无视他们才是正确的。正因为自己的期望,这么相信了。
    于是开始了行动。
    目前在两座岛最接近的情况下,就算没有远距离的飞行手段,也可以做到往返。特别是如果只需要到达,由于39号浮游岛的位置较低,从稍高一些的位置滑翔下去就足够了。当然软着陆和滑翔的手段是必须的,然而这个问题,只需要雇佣飞翼种的秘密从业者就可以轻松解决。
    虽然护翼军的戒备很森严,但他们的注意力基本上都集中在外侧的天空,具体来说是集中在帝国的飞艇上。
    趁着黄昏的昏暗,多少有一些运气的帮助,他们成功了。

    一个人,接着一个人......39号浮游岛的出身者踏上了自己的故乡。
    「啊……啊啊……」
    每个人,都发出了不知是感动还是悲痛的哭声。
    是重新站在不可能回到的地方所产生的喜悦。
    还是,被眼前这一切的现实,所冲击而产生的悲伤。
    在这回到家乡的8人身后,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一名中年男性狐征种,正无奈地看着他们,发出叹息。
    自由记者贝尔托特•斯菲尔,至少他现在是这么被称呼的。提前嗅到民众可能需要的情报,再稍微加上一些“修饰”,最后卖给报社,以此为生计,赚取每天的生活费。
    (那么,接下来该工作了啊。)
    虽然混在秘密入岛者中来到了这里,但自己并不是为了怀念故乡而来,至少这个男人是这么想的。
    从38号浮游岛就能看到,这座岛已经变得完全“赤裸”。不管是树木,或是街道,还是居民,所有的一切都被紫黑色的水晶吞噬不复存在。没有受到水晶侵蚀而被保留下来,只有那些无聊的石头而已。这些事情,住在38号岛上的人全都知道,倒不如说全都能看到。
    然而,事实上有一些事情,是站在现场才能体会到的。况且更重要的是,只要追上过度思乡而违禁降落在岛上的人,记录下他们的表情,应该就能写出足够让人震撼的报道了。
    这里过去作为被开垦的农田,视野很开阔,然而在山岳地带有不少可以隐藏自己身形的岩石。虽然有点绕路,但从那里接近城市并不难。更不用说自己是曾经住在这里的居民了。
    (…………)
    双腿,擅自迈开。
    并不是为了追上谁,也不是为了取材。只是单纯地前往,那个过去被称作是城镇的地方。
    他很快就注意到,许多石制建筑都维持着比较漂亮的原形。砖瓦建筑的建材本身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还存在着,但多数都崩得乱七八糟。木质建筑当然什么都没有留下。
    所以下意识中还是能知道自己走在这座城镇的何处。
    没有一丝迷茫。
    就算自那之后已经过了5年,双腿仍然留记忆。
    经过双子山背后的主干路,在钟楼转弯,走过小河上搭的桥,避开养着可怕的狗的宅邸,走进烟草店和玻璃屋之间的小路。
    前面就有一间迷你的公寓。租金是每个月18枚锦代硬币,廉价是它最大又或是唯一的吸引力。既窄通风又差,离商业街也很远,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其他住户也只会喝酒。
    即使是这种地方,毫无疑问,对这个自称是贝尔托特•斯菲尔的狐征种来说,曾是一座城堡。
    有妻子。
    有孩子。
    快点存钱搬到好一点的地方去住,曾抱有这样简洁易懂而又触手可得的梦。
    这些东西,本该早已从这里消失了。
    转过最后的拐角前这一瞬间,视野突然变模糊了。
    (──嗯?)
    违和感。
    这是哪儿?
    他在思考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景象,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刚才走过的路,和接下来要走的路,从外表看也没有任何变化。然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感觉,误入了外表完全相同的舞台。周围的所有东西,似乎在一瞬间都被替换成了舞台上的道具。
    就像是越过墙壁,误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太累了,不对,是无端的兴奋感吗……)
    再次,走过了拐角。
    那里本该,不存在,才对。
    那里本该,没有谁在等待,才对。
    那里站着,两个人影。

    「哈──」
    做梦都想不到的场景。
    他瞬间驱散了这个想法。
    既不会天真到会去相信奇迹,也没有值得期待奇迹的那种善良。
    事实是,那两个人影,那两个像是人影的东西,并不是他的家人。
    甚至一点没有相似的要素。
    其中的一个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模型吧。用白色黏土揉搓制成的躯干和狐狸的头部,四肢并不完整,保持着直立的姿势。另一个的大小和贝尔托特差不多,比之前那个大了一倍。
    「这真是──」
    应该是谁的恶作剧吧。
    虽然自己没什么立场能这么说,不过真是恶心的趣味。
    那个白色物体的腹部位置,突然出现了一条纵向的巨大裂痕。
    裂痕的内侧向外卷起,露出了无数的白色牙齿,和红黑色的口腔。唾液四处飞洒,并且正一步步地逼近狐征种。
    「噫!?」
    怎么了。这是什么。
    他拔腿就跑。这个男人姑且是经历不少生死危机的,并不会因为惊吓或是恐怖停下动作,从混乱中脱身也是可以做到的。
    「那——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边这么思考着。
    从刚才开始,周围就变得很安静。
    明明有8个归乡者和自己一起降落在这里,不知为何全员都分散开来,迷迷糊糊地被这个城镇吸了进去。而且刚才,自己明明在发出悲鸣后逃跑了,周围却没有任何气息。
    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刚才的错觉。就如同,自己被分离出了世界,关进了一个恶趣味的箱庭之中。
    四肢好重。
    是因为急躁吗,身体似乎变得僵硬了。
    全身像是被缠上了重物。
    像是沉入了水底。
    像是在睡梦中回转,那样的感觉──

    不知从遥远的何处,似乎是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6.赛尼奥里斯的呼唤

    我到底是什么。事到如今男人还在这么想。
    不是在自己的战场上战斗到了最后,妖精们的父亲威廉•克梅修。
    不是在自己的战场上战斗到了最后,魔王菲奥德尔•杰斯曼。
    留在心中的,只是为无法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而感到不甘心的,两个难看的混蛋而已。那个只得嚎哭的自己。
    现在自己可能没法像威廉•克梅修那样重新振作起来吧。
    现在自己可能没法像菲奥德尔•杰斯曼那样那样行动起来吧。
    也许既不会像他们那样被谁爱着,也不会像他们那样被谁憎恨着。随时都可以消失,也不会伤害到谁。就像是,透明的亡灵一般的存在。如今,无论有什么样的愿望都不会被允许。同样,也不想原谅自己。
    那么,到底应该如何消除这种空虚的焦躁感?或者说,应该如何接受?
    ——这一连串的想法。自己明白,这种想法丢脸到想揍自己一顿。他自己明白,但什么都做不了。
    「啊——……真是丢人啊……」
    让人笑不出来的是,威廉和菲奥德尔这两人都会因为自身的无力而无奈叹气。拥有两人碎片的自己却重复着这个行为,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或者说是命运女神开的玩笑。
   
    再次甩掉监视者,踏入某个禁止进入的地方。
    三号机密仓库的黑暗之中。
    裹着严实厚布的大剑,被安置在对应形状的架子上。
    「伊格纳雷欧……普尔加特里奥……赫斯托利亚.....穆尔斯姆奥雷亚……」
    一柄接着一柄,站在剑的面前,呼唤着它们的名字。
    「卡特那,奥拉席露……哎,呜哇,摩尔宁?!连这么危险的家伙都挖出来了吗……」
    过去的威廉•克梅修,与诸多准勇者在地面战场上相见过。他们,还有她们的爱剑,都陈列在眼前。
    从菲奥德尔的记忆中得知,与这些剑并不是头一次相遇。威廉•克梅修应该已经在被称作妖精仓库的地方,和遗迹兵器……圣剑们再会过了。
    但即便如此,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好像第一次参加同学会。
    只要看到剑,就可以回忆起这把剑的,几位适用者。
    同时也再次体会到,这些人已经在500年前消失了这个事实。
    「明明都是帮看起来怎么杀都死不掉的家伙啊,真是无聊。」
    如果这句话让他们本人听到,估计反过来说「你还有脸说我们?」之类吧。更麻烦的是,似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然后,我看看。」
    在一柄剑前停住了脚步。
    面对着那把剑,直接坐在了地上。
    「……看来,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啊,赛尼奥里斯。」
    抚摸着胸口的伤痕,露出了苦笑。
    「还是老样子,当着『世界上最不幸的人』的伙伴吧?」
    这位只保有地面记忆的威廉•克梅修,对这把剑的印象并不好。
    只有抵达极限的人才能使用的,特殊的剑。
    只有那种被世界上的一切所抛弃,像是抽尽世界上所有下下签的家伙会才被允许使用的剑。
    有一种,仅仅是被那把剑选中,一生的幸福就会被全盘否定掉,那样的感觉。
    只有渴望得到幸福的家伙,才能成为赛尼奥里斯的适用者。
    脑海中浮现出了几副面容,尼尔斯•D•佛利拿,莉莉娅•阿思普雷伊,拉琪修•尼克思•赛尼奥里斯(菲奥德尔的记忆中)。
    「啊ー……还有,那个叫珂朵莉的女孩吧?」
    念出这个名字,让自己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听说在这片天空之上,威廉·克梅修——就是即使在地面上也没什么好传闻的威廉·克梅修——的恋爱对象。因为自己没有记忆,实际上就相当于他人之事,所以还是很有兴趣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呢。是十分端庄贤淑。还是十分文静。或者说值得依靠……。
    啊啊,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孩。
    可以让赛尼奥里斯,认她为主。
    只是轻声念她的名字,不知为何,胸口就会变得这么疼。
    「……呼。」
    好了,走吧。
    并不是可以长时间停留的场所,况且这样下去也太对不起对监视的士兵了。这么思考着,正想站起身来。
    当——
    传来了像是轻轻敲击音叉时所发出的,微弱的声音。
    「嗯?」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赛尼奥里斯。
    外表,并没有任何变化。这是当然的。就算是圣剑中规格之外,隐藏着非常识级力量的剑,如果没有使用者的话也什么都做不到。剑既不会闪闪发光,也不会把谁变成尸体。
    那么,声音是。
    「你这家伙,到底怎么了啊──」
    不抱期望地询问着。在这瞬间,终于注意到了。
    在机密仓库里,除了自己的气息以外,还有一股气息。
    那股气息太过空虚,也无法感觉到气息中蕴含的意识,然而确实存在着某个人的气息。
    (被接近到这种程度了都没注意到,尸体还真是迟钝啊!)
    稍微遇到了点危机。既然能如此巧妙地隐藏住自己的气息,那么对方相比是个极其高手。并且若是对方抱有敌意的话,自己目前的位置显然是被抄了后,有些不太妙。
    首先,应该要放弃能无伤脱身的想法了。只能在做好承受一些伤害的觉悟的前提下出手牵制,然后趁机调整位置。
    判断结束的同时,瞬间转身,朝着脖子的高度出爪──
    ──伸出的手,悬停在了半空。
    「嗯啊」
    啪嗒——。
    仍然,没有察觉到声音,意识或是气息。
    对方径直地,把脸撞在男人的腰上。
    「哈」
    意想不到的情况,直接把战意吹飞了。向下投去困惑的视线,出现在那里的是,清澈,天蓝色的头发。
    (啊……)
    瞬间,菲奥德尔•杰斯曼的记忆,发出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幼童,就像是注视着世界的尽头那样,呆呆地站在那儿。

    棉花糖。不,
    「莉艾尔……」
    嘴唇中挤出了那名幼童的名字。
    在三号机密仓库中,被圣剑所包围的空间的正中央。
    原本不应该出现的年幼的妖精,把鼻尖贴在了男性的侧腹。
    不想让她注意到混杂在自己心中的菲奥德尔的记忆。
    不想回忆起父亲的影子。
    这样的胆怯,持续了数秒。
    情况有些奇怪。
    「莉艾尔?」
    拉开了她。
    一根长长的鼻涕,连接在衬衫和她的脸上。
    莉艾尔没有反应。她的眼神呆滞,没有看向这边,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在虚空中彷徨。
    「唔……」
    「莉艾尔!」
    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虽然反应不是很大,但她也缓了过来。双眼朦胧的看着周围,嘀咕了一句「这是哪……」。
    「真是的......」
    松了口气,抱起莉艾尔。
    「别这么让人担心啊。不是说我,是说别的妖精。完全不用担心我,毕竟我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不对问题不在这,你身边已经有能为你担心的家族了,这可是值得珍重的幸福知道嘛?」
    没有她并没有回应。在男子的怀里,她的目光仍然在四处彷徨。
    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或者说,是被什么东西呼唤着吧。
    「────难道。」
    立即回过头去。
    眼前的是,蕴藏着不合理的极位古圣剑——赛尼奥里斯。
    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谜之声响。那到底是什么?还有,那到底意味着什么?然而,如果想要断言这和出现在这里的莉艾尔没有联系的话,情报还十分不充足。
    「我们走。」
    说着,便抱着莉艾尔站了起来。
    莉艾尔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没有任何抵抗。这时──

    响起了烦人的钟声。

    「……联络钟?」
    根据菲奥德尔的知识,喃喃自语道。
    只有当有消息需要传达给整个基地的时候才会响起的钟声。比起以前听到的相对平缓,重复三拍,一拍的节奏。
    那么,想要传达的消息就是——
    「可能发生近空交战,保持警戒状态待机……?」
    周围的骚乱声开始扩大。
    士兵们忙碌地跑来跑去,到处都是下达命令和联络的声音。
    ──啊啊,原来是这样
    茫然地,男人心想。
    又要开始战斗了吗。那群女孩,又要带着剑,奔赴战场。留下无法触及的,她们的背影。
    「啊!你在这啊可疑人员!」
    刚才被撇下的监视人员,正紧张地朝这边赶。
    「真是让我好找啊为什么要在这么麻烦的时候做这么麻烦的事请清楚地点和状况还有你的立场啊紧急状况一般都是不正常的就算正常我也会很忙即使是你那小耳朵也应该听到钟声了吧着意味着现在的状况很糟糕——这是什么?」
    将抱在胸口的“行李”放下,士兵们的眼神开始变得不知所措。
    “行李”正发出轻微的呼吸声,睡得很香。
    「交给你了,把她带去监护人那儿。」
    「哎?那个,去哪?」
    「有个想去的地方。」
    说完便快步离去。
    「请立刻停下你的客人身份不足以让你自由行况且现在是紧急状态要请快点移动到安全的地方这一点你是必须要清楚——」
    「哦~没错,你说的很对~」
    说着便在很近的仓库拐角转了个弯,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啊啊啊────!!」
    伴随着那不知道是哀嚎还是怒吼的声音,快步走向目的地。


7.选空计划

    相关人员聚集在了第一作战室。
    没有窗户,出入口只有一个,隔壁房间自然也是没有。
    庞大到让人好奇究竟是怎么搬进来的作战桌上现在什么也没有——平时那里会有一张和桌面等大的莱尔市市区详细地图。
    「我不喜欢讲最糟糕这种话。伤感也好自省也好都往后放,我希望尽快交换必要的情报。」
    帝国军的切羽将军,名为施厚的巨大猫头鹰如此说道。
    当然,这句话对在场的人来说都十分的认同。现在没有那闲情雅致的功夫来互相推卸责任踢皮球。
    「……说归说,但先从连翼证明书的范围内开始讲吧。」
    听到被甲种的话,施厚点了点长满羽毛的头回了句「了解」。
    「虽然混杂了一些对状况的推测,但护翼军目前把握的状况是这样。据我们的暗哨报告,两小时前,九个三十九号浮游岛出身的人的秘密进入了浮游岛。而后我们便在三十九号浮游岛原港湾区附近发现了中等规模的结界。结界是复层型的,当然,不是我们张开的,形状差别很大。」
    「概括一下。」
    「本来应该还在休眠中的<最后之兽>苏醒开始活动了。」
    「……我明白了。」
    大头猫头鹰沉重地点了点头。
    「奥德特・根达卡尔。这次发现的结界中,有<最后之兽>诞生,对吗?」
    「稍微有点差别。这次发现的结界,其本身就是刚出生的<最后之兽>。」
    奥德特以从容且令人舒适的音调回答。
    「如此一来,方法就只有二选一了。将结界破坏掉,毁灭掉那个世界。或者采用和迎击其他<兽>时相同的办法,把那东西从空中打下去。只是如果采用后者的话,就只能把浮游岛一并击落了。」
    是不是很简单易懂。奥德特笑道。
    「所谓简单,就是指能出的招有限。」
    「省去迷茫的功夫,得救的可能不就更大了吗?反正选择支不多,那就只能以成功的可能性高的方法,没有踌躇地全力挑战了,对吧?」
    这是多么美丽的正论。如果单纯从字面上来看,稍微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被说服了。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疏忽大意。
    「结界的进出方法呢?」
    施厚问。
    「虽然还没有确认,据推测应该可以。」
    总团长回答。
    「一共有九个结界。每一个直径都小于一百马梅尔。根据远距离观测的结果,它们都是有光泽的半透明膜,怎么说好呢,就好像肥皂泡表面一样。我们扔出的石头可以贯穿膜,此后也能用绳子将石头拉回来。暂时还没有让士兵进去试。」
    「直接攻击破坏膜呢?」
    「估计不可能。从刚才说的实验来看,根本没有阻挡枪弹炮弹的实体。」
    短暂的沉默。
    「原来如此——」
    猫头鹰大幅度地摇着自己的头,补充「既然已经到了此时」。
    「首先,我想听听『选空计划』全体合作的回答。」
    「现在!?」
    团长的悲鸣。少见少见。
    「对,有必要现在就将这件事解决。为了能让我们应对三十九号浮游岛的问题,有必要现在就得到升空许可并且拿到护翼的印章。这样说你能明白吧。」
    被甲种很难看出表情的脸上露骨地拧了一下。
    「失去了战略艇『乌璐提卡』的现在,没有我等的协助你们是无法将三十九号浮游岛击沉的。不是吗?」
    「……你想趁机利用我们的弱点为所欲为吗。」
    「不管你怎么想,但你应该能理解何为正确。」
    另一方面,不知是赤裸还是演技,猫头鹰的脸上摆着凉爽的表情。
    「迟早都要把浮游大陆群的半数降落到地上。要不然浮游大陆群会自取灭亡。所以,你难道为了拯救这座迟早会坠落的岛而耗费时间人力?想要拯救这已经被掠夺殆尽毫无资源的地方?」
    「那是……」
    「未来半年里,我们确定会亲手击落的浮游岛。3、10、11、14、15、17、21、22——」背诵了几个数字后。「——现在,39只是加在了这个表单的开头,仅此而已。」
    「……」
    那是,规模过于庞大的杀戮与破坏的预告。
    但是,那也只是规模过于庞大的生存战略而已。为了确保不在此列的岛屿的生存,这是正确的选择。
    「我们有——对<兽>的王牌。」
    艾瑟雅以坚定的语气抗辩着。
    「以最低线的时间与人员执行讨伐,没必要削除多余的土地。我们的目的不是破坏。」
    「关于那个王牌我们已经听说过了。妖精兵。是的,要是对方可以从物理层面上破坏那你们是无敌的。但是,如果对方是世界本身的话,你们所得意的遗迹兵器也无用武之地不是吗?」
    没有反驳的余地。即使想抵抗却也已理屈词穷。
    艾瑟雅只是静静低着头。
    空气变得沉重。

    「没什么好为难的吧?」

    听到了那个声音。
    当然,是知道的声音。
    艾瑟雅环视着房间。理所当然,只有应该在这里的人。有些歪着脸的总团长、一脸呆滞的兰朵露可、面色不太好看的银诘草、皱着眉毛的奥德特,可以用自己的脖子转一圈环视周围的切羽将军和他的部下,以及——
    啊。
    他到底什么时候,不对到底怎样进来的啊。背靠着墙边的书架,站着一个本应没有但确实存在的男人。
    黑发黑眼,给人以纤瘦印象的高个子。他们所熟知的威廉的身影。
    但是那个表情,又与以前的威廉有哪里不同。
    安静、稳重、却明显隐瞒了真心的笑容。
    「——究竟——」
    奥德特的声音罕见地动摇了。
    感觉有点奇怪。
    这个总是沉着冷静到让人觉得什么都知道的女人开始慌乱起来。
    她认识威廉·克梅修的脸。奈芙莲从二号浮游岛上出来时运来的尸体,听说收藏着奈芙莲心与记忆的碎片。但是也仅此而已。她没有再往后的情报了。尸体会动这种事当然是没听说,自己的弟弟费奥尔德的记忆碎片混在了那里面这种事更是想都没想过。
    「你……该不会是……」
    「现在不是在意我究竟是谁的时候吧。实际情况到底怎样。」
    挑衅的发言。
    奥德特把动摇的样子缩进无表情的假面。
    「你难道不理解吗?……破坏结界,就是找出核,分清界限,然后彻底清楚。以未知的存在为对手,你以为简单就能做到吗?」
    男人耸了耸肩。
    「原来如此,要是这一条路有风险就别走。奥德特・根达卡尔,你最后还是会选择尽可能多的拯救人的那一条路。所以你会排除所有能左右结果的战略。」
    「那是……你觉得不对吗?」
    「没有哦?」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
    「事实上,是个好方法。不管要失去多少东西,都要守护全体的生存。由此产生的憎恶由自己来承担。这完全是魔王的所作所为,哎呀哎呀学到了。然而想做的却如同正规勇者一般。」
    「什么……」
    他到底在说什么?
    而且他到底想说什么?
    不止是奥德特,艾瑟雅也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他到底想说什么。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圣剑——不,这里的英雄们使用的遗迹兵器,它们十分适合用来将那些结界给破坏掉。与其说是性能上的问题,不如说是构造上的问题,构成剑的几十个护符,就这样在世界上施加多彩的负荷,直到世界崩溃为止。以前人类的世界里,比起驱魔和尚,还是准勇者更受重视。」
    这个男人略快速的滔滔不绝。
    「因此,有胜算。若在这里取得一胜,那么后面不就轻松很多吗?」
    视线既不是看向奥德特也不是艾瑟雅,而是笔直地——
    「没错吧?施厚·莫内维尔西亚斯黑银切羽将军。」
    朝着帝国之将猫头鹰的方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即使是以与护翼军合作的形式,若在当下有了讨伐<兽>的实绩后,以后的战斗也会变得更加灵活。」
    「喂!?」
    护翼军第五师团师团长发出悲鸣。
    当然了,非护翼军的武装集团不得与<兽>战斗。在这个原则的保证下,才有了护翼军。也正因如此,才有了此前艾尔佩斯的暴举。
    「以我等之翼将浮游岛击没也是一样的吧。」
    「正面进攻打不赢就跑了,估计到时候就会被这样评价吧。在这之后可是会与侵略了浮游大陆群大半的敌人战斗,是不是该注重一下军队的士气呢?」
    不,不不不。
    这什么歪理?
    艾瑟雅一边拼命抑制内心的慌乱,一边掩饰表情。
    他的意思就是如果不采用这个提案的话,那「从应该赢的<兽>手底下逃跑」这个评价就会在帝国军队中流传。对于以高傲自居的帝国军队,这怎可能放任不管。
    更何况,从现在起要与大半的浮游大陆群为敌,最终还要进军神的花园。
    「这是威胁吗?」
    杀气腾腾的猫头鹰啪嗒啪嗒地挥着手。
    「怎么会,只是个提案而已。要好好算计一下得失啊。至少,坦率地拾起掉下的胜利并不可耻,不是吗?」
    猫头鹰沉默了。他不在意因为对方的挑拨而燃起的怒火,用剩下的理性计算了一下得失,得出了不能无视他意见的结论。并且,作为将军,不能只被情绪所左右。
    此时,男人的视线转向奥德特。
    对她一笑。
    「就是这种感觉,奥德特・根达卡尔。」
    「你……」
    「将牺牲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达成目的,为此不惜牺牲。我承认你是对的,也不会责备你,甚至觉得你值得钦佩。舍弃自身与心来保护世界,这简直是圣人所为。」
    但是,又一次摇了头。
    「我们全都打心底里厌恶这种无私的圣人。所以——」
    他狰狞地笑着。
    「——我想阻挠你。」

评分

参与人数 60轻币 +789 收起 理由
wabxw + 15 精品文章
埃列什基伽勒 + 18 工作辛苦
攻略之神丶丿 + 13 工作辛苦
随风飘_(_^_)_ + 15 赞一个!
极光酱 + 16 工作辛苦
hu13258000 + 11 工作辛苦
Char1otte + 15 工作辛苦
葬听花殇 + 16 工作辛苦
b95610120 + 16 工作辛苦
guitar0123 + 11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20-3-6 23:27 编辑




第三章:『向那些日子伸出手』 - weight of the weird world -


1. 出击准备

    提亚特非常的努力。
    脸红彤彤的,把脑袋深深的埋进手臂里,连呼吸都停下了。
    拼尽全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然而还是有些许吐息流露出来。
    「……你要是这么紧绷的话效果会很差的。要放轻松,放轻松懂吗?」
    「放个鬼啊!」
    枕头跟着骂声砸到了脸上。

    珂珑就好像融化了一样摊成一片。
    就好像融化后的奶酪。晒太阳的小猫都比不上。手脚一摊,连骨头都好像要融化了。整个人脱力到似乎能从床上流下来。
    「诶呀这真是……太棒了……太舒服了……」
    她一脸迷糊,毫无力气的说着。
    看样子她十分的享受。在后半段时间甚至睡着了,一脸幸福的睡得很香。

    帕尼巴尔,要怎么说呢,太活跃了。
    「啊再往右一点,是的,不对过头了,对对就在这边用力的来一下,嗯……啊,不错,感觉真的很不错,啊啊要是用点角度的话就太感谢了,不对不是这样是那种把哪儿整个翻过来的感觉,不对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就刚才这个地方要用力,要一下子用力,不对不对。」
    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感觉。

   


    这是在为魔力中毒的人进行应急治疗。
    魔力这种东西,说起来就是死者才能拥有的力量,与生命力完全相反。要是能燃烧魔力,就代表自己与死亡相近。要是暴走的话人就直接没了,即使能完美的控制魔力,也会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健康。要是轻度中毒还能靠自然治愈,但在长期战斗或者连续战斗中的人,持续燃烧魔力会导致身体患上一些恶疾,用多长时间也无法自然恢复。
    对于曾经在地面上战斗的准勇者来说,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所以威廉从身边的军医那里(强行的)学到了这种治疗方法。
    他自己虽然不知道,但看样子之前自己有给激战过后的兰朵露可进行了治疗。所以他被要求给在这里的提亚特她们用同样的方法治疗一下。
    这就是说,之后会迎来一场大战,为了准备战力,把能做的全都做一遍。兰朵露可曾经亲身体验过这治疗的效果,所以想要在这次战斗上用这个增加战斗力。所以没有不进行的理由。
    说是这么说,但威廉打算做点抵抗的时候,
    「你不是要阻挠奥德特·根达卡尔吗?」
    兰朵露可虽然表面在笑着,但声音完全没有。
    「所以,要把能做的全都做一遍不是吗?」
    威廉被她不明的压力憋得挤不出一句话来。

    「哦哦,身体好轻。」
    「好软啊好软啊。」
    「呜呜呜……啊啊啊……」
    帕尼巴尔一圈一圈的活动着自己的肩膀,珂珑在原地蹦来蹦去,提亚特就抱着枕头缩成一团。
    魔力的流动依赖血液的流动。要解决魔力的沉淀,在满足其他条件的同时,也要改善血液的循环。因此,用手指刺激肌肉将凝结揉散,让血流安定下来——理论是这样,但以旁观者视角来看这不过就是在按摩,而被治疗的本人也有类似的体验。
    「你们三个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症状,这次做的就比较简单。本来你们就很健康,做多了也没太多用处。」
    「你管这叫简单!?」
    在十分惊讶的帕尼巴尔斜后方,不知为何诺夫特眺望远方说着「是的哦……,要下真功夫的话就更软趴趴的哦——」
    「……那真是……怎么说呢……还真是激烈呢……?」
    艾瑟雅像是被吓到了。
    「我虽然知道你身怀无数绝技,但没想到还有这种压箱底能力啊技官。」
    技官这个称呼,感觉有些奇怪让自己有些不爽。
    但艾瑟雅估计也有发现了,但……他并没有进行指正,那就放着不管好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头一回见。难道在那个妖精仓库里,威廉·克梅修这个人没用这个技能吗?」
    「这个嘛,虽然我知道技官有什么特殊技能,但你和珂朵莉之间飘着一股要当做秘密的气氛,就没深究。所以这是我第一次看……不过兰她们竟然体验过了,这让我有些意外。」
    「啊,是呢。」
    兰朵露可一脸事不关己,
    「我明明都亲口拒绝了,但却被他强制的压倒了。」
    说出了让人生疑的一句话。
    呜哇,艾瑟雅故意的用手遮住嘴巴。
    「能不能注意下说法?」
    「我说的是事实。」
    兰朵露可表情毫无变化的直说到。
    看样子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被这位叫兰朵露可的女孩讨厌到骨子里。
    「……应该不只是很有效果的按摩吧?」
    「当然也是很有效果的按摩,不过不仅只有这种效果。因为魔力沉淀导致的身体不适,经过治疗后会得到大幅度缓解。」
    帕尼巴尔和珂珑看向兰朵露可。
    提亚特依旧把脸埋在枕头里。
    「在五年前,我和诺夫特通过实战证实了这个效果。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因为那次治疗,让我们撑过了那一天的战斗。所以效果我可以做保证。」
    兰朵露可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解说。
    「哈……那真是,很厉害呢。」
    「是很厉害。所以,接下来就要你亲自体验一下。」
    「哈……嗯,诶?我?」
    艾瑟雅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
    「不是不是不是。我已经不上前线了,而且我已经燃烧不了魔力所以不会魔力中毒哦?」
    「话是这么说。但你以前也做了一些太过勉强的事,所以做一下检查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就算我的身体恢复了那么一点点也不会变成直面<兽>的战斗力 哦!?而且兰你也要参加这次战斗所以你先来吧。」
    「我们已经打算之后拜托他治疗。这只是顺序问题。」
    她们好像在争辩着什么。
    「等下,别,我不需要啦,喂,等下啦。」
    「烦死了,快放弃吧,一旦做好觉悟就能轻松不少哦?」
    「真是不干脆!」
    「是啊,这样全员都有体感经验后就会有共同话题了。」
    「你们都是敌人啊!?」
    艾瑟雅泛着泪光被抬到了床上。
    「啊——……」
    话题焦点的男人,却插不进去话(做不到),开合着手缓解手指疲劳,只说了一句话。
    「说实话要对女孩子的身体下手,我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然后,
    「那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提亚特把手里的枕头如同炮弹一样甩到他的脸上。
    「这是威廉的错。」
    枕头缓缓滑落。帕尼巴尔一脸深刻的看着这边点着头。




    要珍惜女孩子。男人无法逃离她们的手心。
    遥远的过去,威廉·克梅修的师傅这么对他说。
    当时还是幼小的少年,无法接受这句话。毕竟身边有个和自己同龄,并且根本不想输给她的少女在。所以凭感情并没有接受这句话。
    然后过了很久——主观上虽然只有几年但客观已经几百年过去了——之后的这个男人,怀揣着苦涩的心情接受了它。
    「还挺热闹的。」
    刚才围绕自己身边的喧嚣,用一句话强行的概括了。
    那些少女在向自己寻求什么,自己没有迟钝到一无所知。
    她们是一群无处寄身的灵魂,不知道家族这一概念的孩子。所以,她们只是在追寻寄身之所。渴求着有些人能允许她们存在在这里。
    没有寄身之所的男人,和追求这些的少女们。身处妖精仓库的威廉·克梅修,对她们来说,正好是这种存在。
    清脆的金属声响彻房间。
    如同夜空星空的无数光点,或者说散发光芒的金属片,固定在房间的空中。

    用触媒石轻轻接触作为剑核心的金属片。小小的冲击化为光芒,通过无数的咒力线传达到金属片之间。响起了叮叮咚咚的金属声。
    在男人手中握着的只有遗迹兵器的剑柄。而构成剑身的金属片已经变回各自的护符,飘在房间里闪闪发光。
    「——总感觉有些奇怪啊。」
    遗迹兵器,或者说圣剑,为了将其切换成可调整状态,一般就像这样用唤醒的触媒石来进行。
    不过这不是威廉喜欢的方法——他喜欢用自己的魔力当做触媒——进行调整,但方法还是记得的。并且,已经死亡的身体无法燃起魔力,无论喜好如何,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叮叮咚咚,光芒四射,音鸣回空。
    他不是很讨厌这声音。但这个声音不慌不忙,似乎自己都会顺着声音的节奏进行调整。
    「嘛……只要能调整完成,都无所谓了。」
    在他喃喃自语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叮叮咚咚。
    能作为触媒石的矿石有很多,但在浮游大陆群里比较容易入手的,就只有为点亮灯晶石的,纯度略低的雷石。用这个东西进行调整也只能算是应急,不过,反正自己也没有更高等的调整技术。也不算什么问题。
    背后,房间外面。听到了车轮靠近的声音,知道有人来了。
    房间门缓缓的打开。
    「感觉身体如何。」
    男人并没有回头,只抛出询问。
    「啊——……,感觉轻飘飘的……就好像在棉花糖里游泳一样。」
    艾瑟雅来到他身边。
    「这还真是犹如童话般的感想。」
    这话听上去好像在说她还是个小孩子。艾瑟雅咳嗽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害羞。
    「虽然然你进行治疗,但我现在不是在害羞,而是觉得把把自己交出去很可怕。明明这件事只有十分信赖的人才可以的,然而我却像你表现出信任的态度。或者说是被强制的说出了心里话。」
    所以兰的那个态度让她很意外,艾瑟雅喃喃的表示着。
    「所以,感觉还是不错哦,虽然只是从感觉上。」
    「那真是太好了。」
    在曾经的地面上,针对人类冒险者的应急治疗技术发展的十分快速。并且,现在的确已经失传了。这个技术的确十分珍贵。不过无论理论也好技术也好,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在这片天空上所独自发展起来的医术要比这些先进的很多。
    这只不过是让人略感放松的技术。并且也只能让人略感放松而已。
    「那么,这就是……」
    艾瑟雅环顾四周。
    「……传说中的,遗迹兵器的分解吗、」
    「你竟然知道了?我听说这是已经失传的技术啊。」
    「从珂朵莉那里了解的。在星空之下开了一场双人演奏会。她本人可是十分自满的跟我炫耀过。」
    那是啥。
    「星空下的演奏会呢。这很浪漫吗,我不觉得啊。」
    「毕竟是这个年纪,对闪亮亮的东西抱有兴趣也是很正常的。」
    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问题吗。」
    「没有。只是在想,曾经的威廉·克梅修身边是没有这种人存在啊什么的。」
    「哦?」
    「他们一个一个的都很厉害啊。他们或许都在逞强,最后习惯逞强后把原来的自己都忘干净了。」
    艾瑟雅小小的「哦」了一声。
    「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从以前开始技官就是技官啊什么的。」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你对于那些逞强的人来说,是一个归宿。」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义不明。
    并且自己不打算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叮咚咚咚,一阵巨大的金属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然后?」
    「嗯?」
    「嗯,个头啊。你不是有事要报告才来的吗。之前那个作战,应该有什么进展吧?」
    「啊,是的。就是这件事,帝国那边突出了他们的要求和通告。」
    会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艾瑟雅抱怨着不知从哪儿拿出了帝国文件的简易报告书,在哪儿晃来晃去。
    「作战本身已经获得同意了。但代价是承认他们部队编制相关的要求。具体来说,护翼军给出三名妖精兵和协商人员一名。奥尔兰多利给出特殊会计监督员一名,贵翼帝国给出礼仪工作原理两名和指挥一名。现场指挥权要交给这名指挥官,在非常时期礼仪工作员两名的立场等同于副官进行指挥。」
    喵哈哈,艾瑟雅笑了笑。
    「从头到尾都被人攥住了主导权呢。不过要是无视对方意见强行作战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要真变成这样也没什么问题。」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帝国那边也想改变状况,没有功夫去扯脚后跟。」
    他耸了耸肩。
    「要详细说的话,应该是这样。根据帝国来看,这种状况下有两种选择。第一个是从正面攻击,获得<最后之兽>的情报。第二个就是将浮游岛破坏,从此以后就会拥有一张对护翼军交涉的强力手牌。这两个都是高风险高回报的选择,所以他们慎重考虑后的结果选择了后者。」
    「……然后半路杀出了一个技官。在大半风险都能让护翼军承担的前提下考虑前一个选择,准备重新收集<最后之兽>的情报,是这样吗?」
    「所以他们才需要将有能力的人才派出来,并且听从有相应知识部下的建议。毕竟还有我这种可疑到不行的人啊。力气总要下到有用的地方不是吗?」
    哈啊啊,艾瑟雅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不是放了大话吗。只要有遗迹兵器,<最后之兽>什么的很简单就能干掉啥的。」
    「我可没有说道这种程度。」
    但他并没有否定这句话。
    「那么,我们谈谈正事吧。胜率,有多大。」
    「不知道。毕竟的确是未知的对手,并且圣剑对恶魔类的对手的确十分有效,虽然不是骗人的但有挺大虚张声势的成分在。」
    艾瑟雅的目光十分冰冷。
    「看样子技官不怀好意和菲奥德尔君的腹黑结合在一块了呢。我真是同情帝国的那些人。」
    「你说的真是难听啊,这叫理性与效率。」
    「你这个说法,真是如同这俩人合体……。」
    虽然他认为这是对他的污蔑,但要是这么认为的话就是对自己的侮辱,说到底自己也没有什么需要守护的尊严,而且要去思考的话就会飘到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的方向然后就没完没了了。
    「不,我的确没有说谎。要破坏结界的核心,把护符砸过去是最有效的。当然要是物理形态的核心,火药铳或者炸药什么的会更快一点。」
    「就是说,你特地让那些孩子们远离危险呢。把妖精兵强行的送入不需要战斗的战争中。所以编了这样做更有利的理由。」
    「这个嘛,算是吧。」
    「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并不期望这种事情。他十分看不惯妖精兵不得不前往战场的这种事情。」
    ——啊。
    说的是这家伙吗。
    「你难道因为我和你最喜欢的技官有不同而感到不满吗?」
    「说是不满有些不太对。应该说是不安吧。」
    「没什么,区别并不大。要是不谈混在里面的菲奥德尔要素,我和那个二位咒器技官大人的最大区别只有一个。」
    「是什么?」
    「有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虽然这只是推测,但他相信这个推测。
    在地面毁灭之后,于天空上苏醒。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然后遇到了珂朵莉,与妖精们共同生活,找到了寄身之所,并且成为了他人的依靠,理所应当为了明天而活下去。
    坚信着与今日相似的明天,自己和自己爱着的人们继续生活下去。这真是无比的幸福。
    不过,现在的自己并没有这些。
    现在自己希望的,不是自己的将来。
    「……诶呀。」
    将刚才陷入哲学的思想一并舍弃,混有威廉和菲奥德尔的男人用指背弹了一下遗迹兵器的剑柄。
    圣剑解除了调整状态。四散的护符渐渐的聚集到原先的地方,一个个护符放弃了原有的功能,将性能聚集在一起,形成极具威力的圣剑。
    「帕切姆。」
    艾瑟雅低喃着这柄剑的名字。
    「因为跟其他剑放在一起,就顺手也弄了一下。这把剑的适合者是谁?」
    「这个……并没有。现在没有适合这把剑的人。」
    「是吗。那就好。」
    艾瑟雅皱起了眉。
    「什么意思?」
    「这把剑是,战场上的希望之剑。虽然听上去很讽刺,但这把剑的价值,只有在绝望的战场上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无论敌我都死的遍地都是,被背叛了被抛弃了被憎恶或者憎恶别人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的剑。」
    帕切姆。在古语里的意思是『和平』。
    只有在斗争中才会寻求和平。并且,在实际获得平稳后会轻视,然后忘掉。因为这样,才如此起名。
    「虽然这把剑在角落里积了一层灰,但实际上是把十分厉害的剑。为了以防万一,它一直在这里准备着吗。」
    「是……这样啊,」
    艾瑟雅呆呆地望着帕切姆。
    从她这虚无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愤怒也好喜悦也好失落也好,感觉全都混在里面。艾瑟雅·马泽·威尔迦里斯与这把剑颇有渊源,但对于威廉或者菲奥德尔说是无从知晓的。
    「……手。」
    艾瑟雅抬起头,看着威廉。
    「嗯?」
    「我能,握住技官的手吗?」
    「突然的说什么呢。」
    「哎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突然想握一下。」
    「……嘛,随便了。」
    他伸出了左手。
    温柔又又软的双手,包住了它,
    「很冷呢。」
    就好像触摸损坏之物一般,温柔的触摸着。
    「毕竟已经死了啊。」
    「我印象里,技官好像本来体温就不高。」
    「毕竟是个血液循环很差的傻瓜。」
    手碰到了艾瑟雅的脸颊。
    「嗯,果然很冷。」
    好像在确认什么。
    「那段时间,并没有想要主动进行身体接触呢……所以,没办法和印象中相比。那时自己认为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有些后悔。」
    「我根本不想做比较啊。」
    「我知道。所以这只是我的任性而已。」
    威廉咂了下舌。
    喵哈哈,艾瑟雅有些寂寞的笑着,放开了男人的手。
    「今天的这个,能不能在日后当做一份回忆呢。」
    「谁知道呢。」
    男人随意的回答道。
    当然,她自己明白。要将此时所发生的事情当做回忆,必须要有能把今天当做过去的未来。艾瑟雅询问的,是要他回答他所认为的未来是什么。
    ——你们想要制造什么回忆,我都尽可能奉陪。
    ——因此为了创造足够的时间,需要你们自己努力去争取。
    这些话浮现在脑海中,但并没有说出口。



2,由奥德特推测的时间界限

    重新回到牢房里——
    这个女人就好像个囚徒一样。当然这个女人自然是个囚徒,这想法没有错。但总让自己感觉那里有些不太对。
    一直以来,这个女人都十分的自由。所以即使被关进这狭小的牢房里,她也坚信自己十分的自由。并且有着无论在何处,都可以伸出手干涉任何事物的自信。
    或者说,这一份自信也是她所展现出来的演技——但无论如何,现在的这个女人,已经丧失了这所有的感觉。
    「应该,剩不了多久了——」
    奥德特·根达卡尔无力的摇着头。
    果然是这样,一个男人默默的确认着。男人虽然没有进行过预感,推测,直观之类的行为,但与奥德特的观点是一致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菲奥德尔已经死了」
    这个女人简单淡薄的回答道。
    「因堕鬼种的瞳力混合在一起的心,会因为死亡而解放。并且无视两者间的距离,直接回到原本的地方。然而,你从棺椁中苏醒的那一天是科里拿第尔契事件的当天晚上对吧?」
    没错。根据妮戈兰特的诊断,男人现在的自我是因为菲奥德尔的瞳力导致两个人格混在一起而形成的。
    但根据这个理论,时间对不上。
    「——就是说,」
    他同样淡薄的回应道,
    「我这个人,只不过是余波产生的。是这个意思吧。」
    「是啊。菲奥德尔身体里滞留的<兽>的魂魄,由于他的死亡回到了你的身体。因为那时候造成了冲击,动摇了残留在你身体里的那两个人格,所以才会一时的活动起来。」
    她的视线,并且只有视线有一些动摇。
    「死人那如同平静水面的心,被巨大质量的物体砸中了。在那个瞬间激起的波纹,就是你现在的人格——大概吧。」
    「一瞬间激起无数,然后终会消散。这个意思吗?」
    「这就看你了。你要是想要持续下去,那就不要去探求你刚恢复的记忆。不要去想关于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的过去,然后逃离所有有关于他的事物,那就可以继续下去了。」
    「要是我不跑呢?」
    「那应该撑不住几天吧。」
    啊,果然是这样。
    等时限到了之后,只会剩下两具毫无特征的尸体。不对,威廉的尸体其实是不死的,而菲奥德尔如同假死状态一样,要说毫无特征的话那会对事件的所有尸体很失礼的。
    「你不打算跑呢。」
    「我现在已经算是超值服务了。而且还有事情要去做。」
    「说是要阻挠我呢。」
    奥德特无奈的问道「具体打算怎么做?」
    「你应该知道现在的问题不可能用很少的时间就能解决。假设即使你能把38号岛上的<兽>解决掉,那也达成不了根本目的。如果不将2号岛上的结界破坏掉状况根本无法改变。」
    「是啊——嘛,这的确挺头疼的。」
    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总之,在时限来临之前总会想到些什么的。」
    「……是吗。」
    奥德特没有进行责备,只是点了点头。
    「你并不打算说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诶。」
    他一脸装傻道——
    下一个瞬间他绷紧自己的表情,靠在了铁栏上,带有一丝力量的说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阻挠你。你要是想用这种无理取闹的计划成为魔王,那么我自然会用命堵在这无理取闹上。」
    奥德特笑了笑。
    「你心眼真是坏。」
    「经常被这么说。」
    「那么这是地上的勇者?还是我的弟弟?」
    「很可惜,两者都是。」
    男人回答完毕,离开了铁栏。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并且,留给作战的时间并不多。对房间角落里监视他们对话的武官说一句「结束了」后,武官点了点头,取出了钥匙。
    「就这样。你好好的在这里休养生——」
    他挥着手离开了牢房,
    「——哦对了。最后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转过头问了个问题。
    「什么?」
    「以前菲奥德尔一直很在意的问题,但一直没机会问。」
    「真是很拖沓啊,到底是什么?」
    「『大哥为什么要向这样的姐姐求婚啊?』什么的。」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奥德特噗呲的笑了出来。
    「受不了。什么啊,这就是最后的问题吗?」
    「又无所谓的吧。毕竟他一直挂在心上,你就当做临别建言好了。」
    反正这人最后也会说些谎话。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也没打算对所有事情都要知根知底。
    但为什么自己会问出来,自己都很是不解。
    (一时兴起——应该就是这样吧。)
    然后他等待着答案。
    然而奥德特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吐出舌头,
    「才不会告诉你。」


    武官把门打开,钻了出去。
    随着隆隆的重响,铁门又关闭了。
   

    留在监狱里的奥德特·根达卡尔思考着。
    自己来到了这么远的一个地方。
    自己不想因为踌躇而让自己失败,所以强行用精神将自己束缚起来。自己不想因为后悔而举步不前,所以让自己陷入了无法后悔的境地。不去回头,不看脚下,就这样一直前进。
    「——是不是,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呢。」
    本打算就这样走向最后。
    她发现了,要不牺牲众多生命这个世界会不复存在。所以,伤害了无数人,背叛了无数人,将全世界的憎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曾经弟弟和他的那个未婚妻所说的「魔王」的概念。打算成为恶的化身,为浮游大陆群里所有受到的伤害负责。
    弟弟嘲笑说明明不合适却拼命的想要为恶。当然她知道这也是对她自己的嘲笑。奥德特比她弟弟要更聪明一点,更坚强一点——然而只不过也就是个堕鬼种,天生的小恶人。别说英雄了,当奸贼的器量都没有。
    所以,要是这样结束的话,那也是无可奈何。
    并且,是啊——要是自己能为阻挡终结提供任何一点有意义的事,那这个行为本身不就是有意义的吗。人还是为己的,毕竟是个小市民。
    用命堵在无理取闹上。
    拥有自己弟弟记忆的那个人所评价的选择,现在还留在自己手里。
    「我说。」
    窗格外,刚才的武官正在和看守们说着什么,奥德特准备向他搭话。
    「能不能帮我向艾瑟雅酱传一下话?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武官和看守们并没有反应。他们根本不会有反应。因为这里关着一个可以用语言迷惑他人的堕鬼种,所以严令禁止与她对话。
    奥德特认为现在不是认真这些的时候,但想想自己日常所作所为,这大概就是报应。
    不过要是对方能听到,那问题就不大。现在这个状况下,即使对奥德特的发言沉默,也不会无视。
    「奈芙莲·卢克·因萨尼亚可以进行支援。」
    然而武官依旧没有对她的话产生反应。
    当然。虽然知道者变多了,但浮游大陆群的现状还是机密,这个名字并不是地位不高的武官能知道的。所以,要是这些话能传到艾瑟雅那里的话,就不会有这种反应了。
    「为此的手段,那个黑玛瑙的小哥已经告诉我了。——刚才这些话,你径直的传给艾瑟雅酱。她肯定知道这些话的意思。」


3,向着终究会到访的战场

    岩石表面相互接触,出现激烈地摩擦。
    两座浮岛,又剧烈地震动起来。
    话虽如此,和最开始的冲突比起来这也算不上多大的震动了。
    恐怕此时此刻,莱耶尔市内发生了不小的骚动吧。建筑物稍微出现了一些损伤,市长抱头叹气,人们则热情高涨地互相把酒对饮。

    靠近39号浮岛边缘的地方,设置了简易的帐篷。
    从帐篷区可以远远望见问题中心的<最后之兽>。粗略看来,和报告上说的一致。一个个看上去,如同大小不一的肥皂泡一样。
    「靠近旧市街遗址中心的地方,发现一共九处相同的结界。根据观测班的报告,到现在为止不到半天的时间里,虽然程度不及一马尔,但确实在成长。」
    那么,也就是说,这就是那个<兽>的「侵略」方式吧。自己的势力范围——虽然就相当于自己本身——一步一步确确实实地蚕食着外侧的世界。
    考虑到其它的<十七兽>几乎凭纯物理手段就能摧毁生命,这些家伙的做法显得有些绕弯子。但同时,这也表明着即便对为同胞的<兽>来说它也是处于破坏者与簒夺者的<最后之兽>的地位吧。
    帐篷区非常紧张,同时也充满疑惑。过去对抗<第六兽>也好,备战<第十一兽>也好,护翼军都准备了大量的铳炮,静候敌方的攻击。可是这次没有那样做。
    「在对抗<兽>的战场上,这总感觉有些散漫了呢。」
    到目前为止,没有听到过任何尖叫或者哪怕一声枪响。即便有谁不知不觉间生出这样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接过了蛙头士兵递来的咖啡。
    「是按照你们种族的口味泡制的哟。」
    话虽如此,但是不知道该不该信。盯着木杯数秒过后,下定决心,一口气将其倒进胃里。在那之后,感觉自己的胃都不存在了,怕是一不注意能从胸口流出来。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姑且安心了。
    风很大,用手按住了被吹乱的头发。
    皮肤有点冷。虽然现在连体温都没有所以没什么大的不适,嘛,还是有点不爽。这时候,肚子里的咖啡的热量就带来了快感。
    礼貌地回应了蛙头士兵然后把被子递了回去,看见蛙头说着「我就说很好喝吧?」的笑容(由于不习惯蛙类两眼剥开嘴角上扬的笑容多少有点恐怖),就偏过头寻找少女们的所在。
    很快,就找到了。
    在陡峭的斜面上,如同山丘甚至断崖一样的地方并立着,她们注视着对面——在远方聚集的大小不一的肥皂泡。
    提亚特严肃的表情,珂珑全神贯注的表情,帕尼巴尔昏昏欲睡的表情,兰朵露可煞有介事的表情,诺夫特不胜其烦的表情。虽然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她们的眼神,都朝着同一方向。
    他微微一笑。
    注意到这边的兰朵露可,问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这样一站就好像画一样。早知道就借一台像机了。」
    「……又不是给人看的,请住手。」
    「话虽如此,但是给妮戈兰特她肯定会大喜过望吧?绝对会买一堆贴在墙上的。」
    「很羞耻的千万别,真的。」
    噗地,那边传来了什么动静。
    「有情况呢。」
    帕尼巴尔用手遮住双眼上方,眯起眼睛望向对面。
    「那些肥皂泡里面,有白色的东西在动。」
    「是吗,是敌人吗!」
    「与其说是敌人,不如说是敌人的一部分吧。应该是住在结界世界里的东西。根据结界的方向性会有不同的存在形态,同时应对方式也有不同。」
    「方向性是什么?」
    提亚特喃喃地问道。
    「创造出来的世界是为了什么目的,以及达成目的要用什么手段这些。」
    回想起过去的记忆——并不遥远的那些事。
    「想让猎物绝望的话,就让他目睹亲密伙伴的死。想让他堕落的话,就给他宝物或者喜欢的异性。本来利用的就是远离现实的梦境结界,世界法则可以随意替换啊,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
    「直接干掉,可以吗?」
    「要看情况的。要是对方的结界是能侵蚀斗争心的话那就是反效果——」

    眩晕。

    「——嗯?」
    「怎么了?」
    「没。」
    是之前喝的咖啡的关系么。是因为里面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么。是对加了对他们种族的胃无害但是会给这副身体带来恶劣影响的药草么,这种。
    (什么啊……)
    总感觉思考有些,迟钝,的样子。
    「总而言之。」
    应该是错觉吧,他想。
    是因为紧张所以感觉身体有些奇怪了吧,又或者,因为这副身体已经到了伪装生者的极限。
    「以世界结界为对手时,首先要观察其运作原理。」
    总结之前思考的内容,继续说道。
    「比探寻核心更优先的,是读懂这个世界是建立在一个怎样的核心之上的。一个被创造成随心所欲的世界,必然建立在创造者认为『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信念之上。核心,就是成为那个信念的象征的东西。」
    「总感觉,让你一个人突进去不是快很多吗?」
    「那个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又方便又结实用完不会坏的熊孩子。」
    「喂你这混球,你不要以为直来直去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美德哦……」
    伴随着呼吸,确实有些违和感。
    「……啊,咧?」
    「怎么了,威廉君?」
    「没什,那个……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你的脸倒是一直很奇怪。」
    巡视伙伴们的脸。
    一如往常的面孔,出现在那里。
    「什么啊,我的脸有什么问题吗?」
    艾米萨·侯多温,拥有 “爆破魔鬼”外号的冒险者像往常一样地,有些孩子气地大叫道。
    「重视违和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哟,尤其为了在艺术与战斗交织之地生存下来更是如此。」
    纳维尔特里·提格扎库,这位冒险者出身、本领高强的准勇者一如既往地,用通晓一切的表情发表着长者的演说。
    「话虽是这么说,但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还顶着一张可怕的脸。在大众面前展现笑容也是我们的工作不是吗?」
    「是哥哥你老是在笑啦,稍微保持点威严好不好!」
    「啊,不是啦……怎么说呢,我不是这个料啦……」
    同为准勇者的阿布格兰和海尔贝·隆迪斯兄妹,与往常一样看上去关系不错的样子。
    「虽然一切安好,但是不要带着坏掉的圣剑回来好吧。你们的剑,不论哪把都结构复杂处理麻烦。威廉君的那把除外。」
    阿蒂莱特·阿斯提利德,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前线的圣剑技师,以双手抱着胳膊的姿势抱怨道。
    (啊……咧?)
    在距离稍远的地方,有一脸严肃的希尔格拉姆·墨脱,有呆呆地摇头的亚内丝·汗泽,还有笑嘻嘻的凯亚·卡特兰。
    (为什么……这种感觉)
    这个男人,
    不,是名为威廉·克梅修的这个少年,被不明来由的焦躁感驱使,死命地按住自己的胸口。
    (感觉忽视了什么东西……好像第一步就走错了,然后状况持续恶化,然而却无法掌握实体……这样的感觉……)
    「怎么了,爸爸?」
    回过头,一名黑发的少女,正侧着头看着他。
    「爱尔……?为什么……」
    「怎么,我不能来看你吗?」
    「不,那……这,不可能,啊……」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有什么失控了。
    现在,仍然处于失控状态。

    「对了……好像少了一个人不是吗?」
    他又转过头。
    「那个白斗篷小鬼头去哪了。为什么不在这里。」
    「史旺君?他回帝都去了呀,你忘了吗?」
    是这样的吗。应该是现在自己脑海里想不起来的缘故吧,既然爱尔这么说了,那就是吧。
    「那么……我想想……」
    说不出名字,也想不起面孔。
    不在这里的是谁。不可能不在这里的是谁。不在这里意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的是谁。
    那个人,没错。
    有着一头燃烧着火焰一般的,赤发的。
    一副把别人都当做蠢蛋的坏笑。
    背负着与较小身躯不相符的巨大圣剑。
    无论手伸出多远都无法触及,明明十分奢华,却无比遥远的背影。
    「……唔……」
    记不起来。
    甚至关于她的一切都想不起来,没有记忆。
    明明非常重要,毫无疑问。
    「爸爸,怎么了,你还好吧?」
    抱着头的威廉身边,年幼的孩子们,呜嚷呜嚷地围了过来。法尔科、玛尔莉斯、狄洛飞、霍雷斯。他们都是把自己当做父亲敬仰,跟自己差了很多岁的养育院的后辈们。
    「是哪儿疼么?」
    被担心的目光注视着的威廉,这时终于察觉到了。
    眼泪,从脸颊边滑落。
    (为什么,啊……)
    他用衣袖粗暴地拭去眼泪。眼角又挤出了新的泪滴。
    无法抑止。
    同时感觉在遥远的某处,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来了————!!」
    诺夫特叫道,在场的全员瞬间反应。
    每人都点燃魔力,唤醒手中的遗迹兵器。
    白色的某物,突然就逼近到了眼前。连它是如何靠近的都没看见。明明明她们与那些肥皂泡之前分明没有任何的遮蔽物。
    「嘁!」
    遗迹兵器奥拉席路,唤醒后立即作战的表现不怎么好。不适合用作这种出人意料的遭遇战。诺夫特放弃第一波迎击,一脚踹在了眼前这坨白色物体上。
    那玩意儿没做像样的抵抗,连留在原地的努力都不做,就这么直接受到踢击,飞出了数马尔。
    「喂,小哥!这到底是」
    回头一看——

    眩晕。

    黑发男人不在。不,不仅如此。护翼军的帐篷区也消失了。聚集在那儿的士兵们,护翼军第五师团第四第六联合部队也不见了。
    在这里的,只有妖精们。也就是诺夫特自己、兰朵露可,还有提亚特、珂珑、帕尼巴尔三名后辈。
    「被对面先手了呢。」
    兰朵露可背对着这边,喃喃道。
    「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虽然听说过,但从来人说过没有确证的话。」
    「够啦快说点什么啊,你看得懂现在的状况吧!」
    「如我所言,我们被对面先手了。总而言之这里,似乎已经是<最后之兽>的胎中了。」
    「哈啊!?」
    再次遥望远方——那些半球状的肥皂泡,保持不变地停留在以前的城镇中。就这点而言,现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最后之兽>,是作为强大的存在体内的卵而产生,以母体的死为食粮,从其骸骨中诞下。在这种地方,把浮游岛整个包裹起来的<第十一兽>的尸骸量已经相当可观了。这样一来,这座浮岛上的那些东西成为<最后之兽>的摇篮也并非不可思议了吧?」
    「啊!?那么那些亮闪闪的玩意是什么啊!」
    「虽然不太清楚——」
    白色的物体再次出现。虽然只能看出它们从虚无中逐渐渗出,但既然作为敌人靠近,那么该做的事只有一件。诺夫特斜置遗迹兵器,从下往上划向它们的躯体。
    「……?」
    没有抵抗。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刀尖切上面也没感觉像是切到了肉,剑刃轻易地将白色的肉体一刀两断。
    很奇怪的触感。它们没有骨骼,没有内脏,甚至没有皮与肉的区别。全部都是一样的,物质结块。
    (黏土……?)
    与此同时,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感觉接近罪恶感,或者丧失感。无论如何,有种不想再往前进的冲动,不明来由地在心中膨胀。
    「是精神攻击,所有人都注意!」
    嘴上喊着忠告的话,内心却对这忠告产生了糟糕透了的嘲弄。精神,是比肉体远难以自控的存在。甚至连应对攻击理所应当的防御行为,也变得该怎么做都无所谓了之类的。
    硬要说的话,恐怕,还是应贯彻理性的和伦理的考量。假如敌人(?)在玩弄自己的情感,那么就该留心不要以被玩弄的情感作为行动的准则。虽然表现上有点失格,但是与在和那家伙的战斗中出现纰漏的风险比起来就不知很重要了,那么——
    眼前,出现了人影。
    一瞬间,像是看到了已经不存在的某人。
    一头呆板的酒红色头发,伸长的前发把眼睛都遮住了。身上穿着没什么装饰的木棉服,脚是裸着的。
    她那站立的姿势,伸出的手也好,完全感觉不到敌意。
    「哟,诺夫特。」
    连她那嘶哑的声音也,饱含着只对家人的亲爱之情。
    「看起来你没变呢不是吗。」
    那个人伸出了手,轻轻的敲着她的头。
    无法回避也无法逃跑,诺夫特只是愣愣地接受了这一切。
    「——罗,娜……?」
    「噢哟?」
    她只能想到一个名字。罗娜·塞尔茜·印萨尼亚。比自己这些人更早一代的黄金妖精。适格的剑如前所述为印萨尼亚。喜欢的食物是奶酪讨厌的蔬菜是番茄拿手的乐器是钢琴。
    在十多年前,与<第六兽>战斗直至将近开门的地步。虽然勉强生还了,但那个时候起就一直身体衰弱直至死亡了。
    「喂哟—,不知不觉你这家伙,长得老高了呢!」
    罗娜一边露齿而笑,一边靠近。
    对于提亚特的话是珂朵莉,对于珂朵莉则是奥珂或者藤佳。如果要诺夫特选出一个那样的人的话,她毫无疑问会脱口而出罗娜这个名字。诺夫特之后之所以那么疼爱奈芙莲,也是因为她继承了罗娜留下来的圣剑。
    可是,
    「抱歉。」
    在说出道歉的话的同时,诺夫特压低身姿,就这么以手肘扣向罗娜的胸部。罗娜反射性地,看上去做了防御的动作——然而,完全没有效果。传来了骨骼碎裂的感触。
    无法承受这种攻击的罗娜的形象被打飞了,一瞬间过后,她的样貌也消失不见了。在胸口出现巨大凹陷然后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变成了和之前切开的东西一样的,白色的人偶。
    「果然是这样呢。」
    原来是这种玩意啊——如此吐槽着,诺夫特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只剩她一个人了。兰朵露可和其它妖精虽然在不远处,但她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雾,只能看得清若隐若现的样子。与此同时,可以看到她们正与眼熟的妖精对峙。
    那些家伙,伪装成死者的样貌。
    用了他们的形象之后,牺牲者就会一个一个地靠近。
    虽然理由还不清楚——但据说<最后之兽>这种东西,似乎是在最终的世界里,把所有的一切蚕食殆尽的存在。这种恶趣味的人偶剧,不论从那个角度来说,都能与那最终的终结点有所关联吧。
    (少看不起人了)
    对于黄金妖精来说,「再也见不到某人」是种稀松平常的事。至少对自己这个世代所处的过去,这是理所当然的,习以为常的。这种戳人痛处的进攻方式,对作为战士和兵器的妖精种族来说感觉是种侮辱。
当然,虽说是已经习惯了离别。但它们的做法只是生造出缅怀的对象的精密假身这点没有变。这种践踏那些人形象的行为,让自己大为光火。
    「混蛋!」
    诺夫特吼叫着,可能做的事有限。在目所能及的范围,似乎能赶去支援妖精同伴。诺夫特蹬踏地面,一瞬间跑出十马尔以外——
    首先,是向着兰朵露可眼前朝她微笑的妖精,挥出剑刃。


4.捉迷藏


    「不好意思,能分一点牛奶给我好吗?」
    女食人鬼在厨房露了露脸。
    对方已经知道有莉艾尔这个小孩子了,他们也理解。对方回了一句「没问题」,把锅子里的牛奶盛了出来。对方指了指火炉,估计是可以让她把牛奶热一热把。
    妮戈兰特十分感激的借用了料理道具。
    「话虽如此。」今天担当做饭任务的爬虫种交叉双手,「虽然不太清楚妖精小孩子是什么情况,但也不像刚出生婴儿那么大不是吗?给她吃吃生肉,让她好好长身体不好吗?」
    「我也这么觉得。」
    妮戈兰特点头。她曾经也想过这件事。
    就食人鬼的经验而言,刚出生就大口吃肉这件事是理所当然。嘛,虽然等到牙齿长齐能够咬碎骨头还是必要的,但只要经过几个月的成长就足够了。
    可是,妖精不一样,大部分无征种族没有那么强的力量。一般来讲比兽人都软弱。且不说小孩子,就算是很多大人也吃不下不用火进行料理的食物。
    「当然,不是说她们吃不了别的东西哦?只是对那些孩子们而言,这是最喜欢的东西。」
    轻轻摇动铁锅。
    「所以要哄她们开心的话,首先想到的就是去热牛奶。」
    听说今天姐姐们全部去了战场的时候,莉艾尔变得很暴躁。原本战斗这种事情是她所不能理解的,所以她只是觉得她们抛下自己跑去玩了吧。
    哄她的工作进展困难,结果就真的变成把闹脾气的莉艾尔强行甩下走掉的情形了。而哄她开心的任务,就放在同样留守的妮戈兰特身上了。
    「原来如此。」
    负责烹饪那位一边笑着,一边准备木茶杯去了。

    接着,手里托着装有两杯茶杯的盘子,回到了房间。一杯当然是给莉艾尔喝的,另一杯则是妮戈兰特自己那份。
    「莉艾尔—?」
    向昏暗的房间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在稀稀落落的房间里看了一圈,没有她的身影。
    「唉,在跟我捉迷藏吗?」
    对于幼小的妖精来说,这是常有的事。一不高兴的话就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只要藏起来一段时间,就又会变得开心。为什么会不开心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游戏上。
    那样的话,就加入她的游戏吧。
    作为帕尼巴尔和珂珑的城堡的,这间完全未得到整理的房间,是最适合躲藏的地方。床底下,棚架上,换洗衣物堆里。以莉艾尔的大小,拉开衣橱的抽屉都能钻进去吧。妮戈兰特熟练的眼瞳中闪耀着光芒,一眼看穿十六处藏匿地点,并从中挑选出概率较高的四处。
    这儿,这儿。窥探了一眼床底下,又在洗涤衣物里翻来覆去地找——顺便把衣服都归拢好,确认了每一个抽屉,然而并没发现。
    一开始想得太简单了。捉迷藏的诀窍,就是不能过快暴露藏匿地点,草草了事的话会陷入僵局。即便翻了三到四个地点没找出来也不奇怪,不如说理想的展开。
    这儿,这儿。找到差不多第六个地方还没找到的时候,内心稍微有些不安了。超过十个的时候,长生焦虑的情绪了。找到第十三处的时候,她确定了。
    莉艾尔,在房间之外。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孩子,妮戈兰特是知道的。她对此并不惊讶。一不留神就跑出房间,被目击到出现在军事基地内的各个地方——其实是很危险的事——这种早有耳闻。提亚特说过没准是观察着帕尼巴尔学会了神出鬼没的伎俩,帕尼巴尔则笑嘻嘻地声称「冤枉啊」,把珂珑也逗笑了。
    这次的事情,如果跟之前「愉快地去散步」一样的话,不是什么问题。不,虽然遇到危险还是很危险这个问题依旧存在,但却不会遇到最坏的情况。只要发现的话,把她捉回来就可以了。
    在这个时候,最坏的情况是。
    妮戈兰特想到了,之前莉艾尔,一直对要去战场的姐姐们说「太狡猾了」,接着脸颊就鼓起来了。她要开始捉迷藏的话,会选哪里呢?
    难道说……



    39号浮岛,护翼军营帐外。
    两片大型的帐幕之下,食物和医疗器材堆积在一起。
    其中一个塞满毛毯的木箱的盖子,缓缓地打开了。
    「哦?」
    摇摇晃晃地,天蓝色的头发伸了出来。
    环顾四周。
    「嗯—……」
    莉艾尔歪着头。谁都不在,好奇怪。
    刚才,的的确确,感觉有怀念的人,在呼唤她。
    旁边很暗,悄悄走远一点,看见了一线光芒。
    帐幕的材质是很厚的皮革,能够隔音隔热,光也一样。不过当然,在帐篷入口关闭的情况下才是这样。如果打开一条缝,外面的喧闹声,还有阳光,就会漏进来。
    在阳光的方向上,外面的骚乱——枪声和尖叫,也漏了些许进来。

    在帐幕外面,士兵们骚动着,奔走着。
    白色的人型物体从各个地方涌现,靠近士兵们。没有敌意,只是想给他们一个令人怀念的拥抱。所以才很令人作呕。被人们拒绝。
    几声枪响,并不能阻止人形物体靠近。
    不知是因为这里离《最后之兽》的势力圈,还算有点距离的问题,还是因为护翼军士兵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人形物体没有幻化成士兵们记忆中某人的样子,而是仅仅以粘土的形象示人。他们慢慢靠近,又被对方拒绝。

    莉艾尔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心想真够热闹的。
    大概是谁在做什么好玩的事情吧。然后,其中,感觉混着某个怀念的人。
    「……苹果?阿琪修?」
    试着一起呼唤了两个怀念的名字,没有回应。
    小小的头探了出来。
    从毛毯箱里爬出,向着光的方向。
    为了再次见到,怀念的某人。

5.继承过去的兽

    「让我见到了怀念无比的面孔呢。」
    脑袋微垂的兰朵露可,喃喃自语道。
    她的脸之所以略微发红,是因为看到了怀念地脸庞,并且差点被骗到了吧。嘛这也是无可奈何嘛——诺夫特想。不管是谁,都应该有一位那样的人……这么说不够准确,应该说即使有也不奇怪。
    「喂!又发现了一个家伙哟!」
    珂珑跑过来。她的腕间,抱着身形比珂珑大几倍兽人,可她的步伐丝毫不受其影响。
    那个兽人,是秘密潜入岛上的。
    本来是作为此次骚乱的发端,擅自闯入封锁区域的其中一人。
    「哦,辛苦你了。不过这家伙还活着吗?」
    「大概吧!」
    兴致勃勃地回答的珂珑,驮着货物经过诺夫特她们身边,径直朝她们身后跑去。她们猜她是要把它押送到后方营帐里。

    「<最后之兽>自身,虽然极度危险,但绝不是什么强大的威胁。」
    在观察现状之后,兰朵露可如是判断道。
    「他,或者她虽然还不知道,但自己即将诞生了。它自己这个个体是还没有满足降生条件的未成熟的生命。正因为如此,它才被冠以『即将到访』之名吧——所以它与我们之间,无法构成战斗关系。」
    「那,具体该怎么做呢?」
    「请把被它包进去的人全部救出来。没有给它提供记忆的人的话,<最后之兽>无法模刻任何东西。」
    「没问题。话说原理什么的无所谓,一开始就说要这么干不就好了。」
    「通过说话捋清思路的过程是必要的!」

    ——燃烧魔力进行防御,即便对付<最后之兽>,似乎依然有效。这样一来,执行将秘密潜入岛中的人的救出作战的部队,归到妖精兵身上就是理所当然了。
    那些个看上去像肥皂泡一样的结界,本来是将一名秘密潜入者拉进去,进而创造出一个个小型的箱庭世界。
    强行闯进去后就能看明白——那里面,是把秘密潜入岛上的人记忆里读取出来的各类人物,甚至建筑、植物、气候等等完全再现。把他们所期望中的过去的世界,又重新创造出来。
    即便如此,那也是尚还脆弱的世界。只要把里面的秘密潜入者拉出来,结界就会像真的肥皂泡一样,砰地一下消散掉。

    「哎呀哎呀,跟这些很怀念的家伙说几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好啦好啦快给我去办正事!」
    帕尼巴尔和提亚特,一边互相说着什么,一边又把一人抱到了后方去。离开白色人形的出现领域,会有别的士兵避难的地方。把秘密潜入者安顿在那后,她们又会飞入新的肥皂泡里。
    「挺顺利呐。」
    看着这副景象,诺夫特情不自禁地说道。
    「看上去是这样吗?」
    「嗯……难道不是吗?」
    兰朵露可没有回答,只是用严肃的目光巡视周围。
    他们这些妖精——不知怎的闯过了难关。也就是说,即便过去就消逝的某人的亡灵(不知这么称呼合不合适)站在面前,也能毫不迷惘地做好该做的事。正因如此,她们才能行动起来收拾事态。
    可是,在这里的,本应还有一人。
    「威廉•克梅修。」
    哪都看不见他的身影。
    在遥远的地面上失去了众多同胞,没能从那打击中重新站起来的他。没有经历过与柯朵莉•诺塔•塞尼奥里斯相遇的他。没有得到在如今的世界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的他。没有原谅自己的他。
    这只<兽>将他吞噬的话,会有很多怀念的死者的形象映射在他面前吧。他的心会被剜去,遭到侵蚀吧。
    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最坏的情况……难道说……」
    或许会变成原本是她们同伴的他,不得不将其讨伐的情况。
    兰朵露可紧握手中的赫斯托利亚剑柄,苦涩地将结论咽回了肚子里。



    眼泪停止不住。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被人团团围住呢?
    自己,为什么会内心如此动摇呢?
    一个接一个涌上心头的疑问,却看不到任何一个的答案。
    一种压倒性的安心感,一种自己就这样待在这里也好的诱惑在心中扩散。幸运的是,这一切本身太过不自然,令自己的危    机感并没有被舍弃。只有这里的状况是异常的这种认知维持不变。
    然而,即使如此。
    情不自禁留下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失敬了,你还好吗?」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看到了身后的人。
    那是,一名少年。
    是不认识的面孔。至少,在这一同战斗的冒险者和准勇者伙伴里,没有这号人……他想。
    极具特色,淡薄的银色头发,白得通透,显得不健康的肌肤。墨绿色的眼镜背后是浮现出细细笑容的紫色眼瞳。
    一般般印象的样子。
    他觉得只要见过一次面的话,就应该能想起来。
    「在哪里……有……?」
    「啊哈哈,没关系。想不起来是当然的,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眼镜背后的双目眯起,少年笑了。
    招人喜欢,令人舒适的笑容——是为了给人这种印象特意锻炼的,感觉完成度相当高的表情。
    「谁……?」
    「放心,我还是会做自我介绍的。但在此之前,因为我觉得不管之前还是今后可能都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机会了,能让我这边,稍微先忙点事情吗?」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摘下眼镜。
    折叠好,塞进胸前的口袋里。
    「什么事情……」
    「没——啥,不会花太长时间的哟。只是,」
    最后一瞬间,少年满脸浮现出奸笑。
    「威廉•克梅修。我老早就想好如果见到你的话就给你来这么一下了。」
    话还没说完,少年从容不迫地,从自己感知的死角飞速一拳过来。
    瞄准了意识的空白,完全出其不意的攻击。大脑的思考反应,不对,那是连思考和反应本身都封锁的角度和时机。
    砰。
    随着一声闷响,拳头陷入了脸颊中。
    「啊。」
    准确地说,是威廉的拳头,深深陷入了少年的脸颊中。
    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没能控制住身体擅自打出的反手攻击。这未能斟酌轻重的一击,轻轻松松就夺走了少年的意识。
    连呻吟声都没有,少年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倾斜下去,当场倒地。
    完全昏过去了……待威廉呆呆的看着这张傻呵呵的脸,他再次确认了,果然,感觉是没见过的面孔。不过——
    不知道为何自己第一眼看到他就很光火,就毫无理由的打了一拳出去,并且还觉得这么简单就能干掉他太浪费了赶紧起来重新来过,这很不可思议的心情在胸中回荡。
    接着,再看看周围——
    那么阵容浩大的威廉过去的伙伴们,威廉记忆中死者们的身影,已经再也看不到了。
    原来发现他们的地方,取代他们的只有某种单调的白色人型的东西,似是立于风中,随风摇曳。而它们,也随着几次眨眼,像是溶解在风中一般,消散不见了。

    「我完全不能接受。」
    坐在岩石上,脸颊红肿的少年,不服地嘟囔道。
    这个少年要是继续晕下去对了解情况没什么帮助,所以他轻轻对少年的横膈膜处打了一下,强硬的叫醒了。然后那个少年就一直这幅样子。
    「那啥,哪怕一次也好,让我痛痛快快地打一拳不好吗?照顾下气氛呀,行不行。」
    「对不明本性的对手和不明缘由的攻击,还要特地去挨一下的傻瓜去哪找。我觉得这样的人不掉脑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你的奇袭十分出色,甚至都没工夫考虑要不要接下来——这句话说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夸奖眼前这名年轻的白发少年。
    「那么,到头来你到底是谁?」
    「……嘛,好吧,既然都说好了。」
    少年一只手折向旁边示意道,
    「不过在那之前,你对这个世界,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
    像被烟雾遮蔽一般的意识,终于回归明晰。
    对先前的状况十分异常这点,如今,才有了部分的认识。
    「——从我的记忆中,怀念的面依次被引出、再现。这是尸恶魔或者争恶魔创造出来的结界世界,吗?」
    「嚯?」
    「『嚯』你个头啊。我推测的是对的吗?」
    「不,我也没有完全了解当前状况。我对恶魔有不是很了解。只是对我这个族类祖先的情况有所耳闻而已,虽然也并没有详细的资料现存于世。」
    「什么啊。那么,你那个一切事情了然于胸的微笑是几个意思?」
    「啊啊……嘛啊,虽然不是全部,姑且还是能明白一部分的。」
    他站了起来,视线向着背后转去——在那尽头,那些白色的人型,又出现了。慢慢地靠近。
    『菲奥德尔……』
    那个人影轮廓摇晃了一下,变成了壮年男性的模样。它张开双臂,用显而易见的亲切举动走了过来。
    他的脸,被少年的靴底踏出一个凹坑。
    男性被一脚踹晕,一边流着鼻血一边向身后倒去。在途中,化作男性的那东西又变回人型,然后消散不见。
    「按照约定做自我介绍。」
    清理了下靴底的污渍,少年的脸转向威廉。
    「我是菲奥德尔•杰斯曼。原护翼军武官,是你将来会拥有的女儿们的上司,还有」「慢着。」
    这可不能当没听见。
    「刚才你说我女儿们怎么了?」
    「不是我自我介绍还没讲完呢,咬着那个不放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请稍微耐心点老是逼问的话我是很困扰的。」
    「军人啊。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可不要打爱尔、娜妮特她们的主意哦。」
    「啊啊够了真是完全听不进话!?你到底被迷惑得有多深啊,快想起来你自己是谁!」
    ……我自己。
    「刚才,你问我这个世界是什么来着?」
    「我是问了。」
    「既不是尸恶魔也不是争恶魔。这个恶魔的梦幻结界,是不能直接操纵目标猎物的记忆的。所以,它是以读取到的记忆作为原材料,将牵动人心的光景特地演出而成。」
    自己的精神没有处在正常的状态这件事,威廉注意到了。但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极端点说,自己从身为准勇者威廉•克梅修这开始的记忆都不能去相信。
    他想知晓这种现象的奥秘。
    终于能将话题进行下去了,菲奥德尔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就是恶魔以自身为核所要承担的任务。作为核的恶魔,狩猎的对象是别人。所以,通俗来讲——使用对方的记忆,通过从外面对话使沟通成立。为了使对方成为自己世界的居民。」
    「啊……是啊。」
    从恶魔的角度上思考,或许这样说的通。
    菲奥德尔的解释,与威廉的知识没有矛盾。
    「不是按自己意愿为主创造这些结界之类的原理。而是创造属于对方的世界,并进行维持。」
    菲奥德尔又俯身坐在了岩石上。
    「试着想想,这是当然的。那些家伙自身应当迈向的未来也好,想要维持的现在也好,心心念念要回到的过去也好,全都是不存在的。即使如此也有创造世界的愿望的话,无论如何,不从谁那里借来是完成不了的。」
    威廉环视身边。褐色的土壤显露出来,是一大片荒野。活着的人除了他们再无别人——虽然某些地方生长着些野草一样的东西,但也全都枯萎或者腐朽了,完全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
    「不是梦幻结界,也不是只吸引魂魄体的系统。你也好,登场人物也好,全都是活生生的。话虽如此,我对那些粘土揉成的东西是不是能叫活物还是持保留意见呢——」
    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壮年男子。
    虽然年过三十好几,乍看上去跟普通的人类相似,但在额头上多开了两个普通的眼窝。属于与人类很近似,但又不是人类的那类物种,想必就是一种鬼族了吧。
    在出现之后,菲奥德尔马上就一拳扣进他胸口上。那男的踉踉跄跄,失去原本的样子,又变化成白色的人型,最后归于虚无。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它们全是活生生的,里面也跟过去之人的记忆一样。除开使用了廉价的材料这点,它们和本体没有区别。」
    带着略有点痛心的声音,他嗫嚅道。
    「这样一来,人们一个一个地,被拉进『回忆』的世界里。无法前进,创造了一个封闭的世界。换句话说,这只<兽>只有这点伎俩了。」
    「这种事,肯定是不可能的。」
    菲奥德尔所说的理论,只有理论,被否定了。
    「以被吸入结界的对方为核心,这个怎么说顺序都很奇怪吧。核心还未放入要怎么生成结界呢?结界是世界的一处境域,要持续隔开两个世界的话需要相应的靱带。没有核心的话,在外部世界的压力下,结界一定会瞬间消失的——」
    「我说,并没有外部世界。」
    否定的话被整个颠覆了。
    「怎么说呢,39号浮岛本身,被无限薄的羊膜给包覆住了。或许那才是<即将到访的最后之兽>的本体,是它那虚无性的本质。」
    菲奥德尔摊开双手, 以怪模怪样的宣教士的口吻宣布道。
    「所以这个结界的核心是你,威廉•克梅修。这不是老套的恶魔展现给你的梦境。这是你自己根据你自己的期望,创造并运行的世界。」
    仰望天空,完全像是在祈求着什么的模样。
    「想要取回过去失去的东西也好。想要将曾经错过的再次的到手也好。这里,是实现你愿望的地方——」



    「嘿」
    帕尼巴尔一脚踹开老旧的木门,走进里面。
    里面是极其平常的公寓的一个房间。
    房间的中央,放着约一步宽,用老旧报纸垫着脚的歪歪斜斜的桌子。桌上摊着一本绘本,狐征种的亲子一左一右的坐在旁边。
    正在给孩子读绘本的狐狸父亲,抬着头看着闯入者。
    「哦呀,我们好像见过面呢。」
    安详的,有点愣愣的声音。
    看着书的小孩也抬起头。
    「是爸爸的朋友吗?」
    「是哟。没错,是这样,在某个地方取材时碰见的……那是……在教会学校的慈善音乐会上……吧?」
    「音乐会!」
    小孩发出了兴奋的声音。
    「会演奏乐器吗?明明是无征种,怎么吹的?」
    「也有无征种能吹的笛子哦。」
    「好厉~害!」
    虽然小孩的话有种微妙的无礼的感觉。但联系历史来说,管乐器一开始完完全全是为了迎合无征种的脸而制作的,之后才演变成适应各类种族的口型开发出的各种吹口。不这压根不重要。
    帕尼巴尔冷静道,
    「贝尔托特。」
    他叫了狐征父亲的名字,本来应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嗯?不是,我的笔名是……」
    父亲支支吾吾。
    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口了。狐毛之下的皮肤渗出了冷汗。
    贝尔托特。他知道这个名字是在说自己。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那是,作贱失去家人的自己,徘徊在街头巷尾四处传谣时,一开始使用的名字。
    「……我……」
    「不好意思,有问题稍后再问吧。先把事情解决在说。」
    鞋也没脱就进了房间里。
    「继续前几天地话题,接下来,我要证明我们绝非正义之师这件事。我此刻要夺走你的幸福。因为这样一来对我们有利。」
    「……不是……到底,啥啊。」
    「走咯。」
    话音未落,帕尼巴尔就揪起贝尔托特的衣领,从房间里拖了出去。身材上根本看不出她有那样的臂力。无力抵抗的狐征男人的身体几次撞在地面上,翻滚弹跳,然后停止下来。
    「什……」   
    想必全身都痛得不得了吧,然而贝尔托特还是抬起头,看到了现实。
    没有城镇。
    也没有公寓。
    只有一个像演剧舞台一般,像人偶的家一般,那样完全像是仿造出来的房间,在昏暗的废墟街市中,放出活灵活现的光。
    「爸爸?」
    不可思议地,那房间当中,小只的狐征种——不,只是有那副模样的白色人型,看着这边。而更里面又有一个,妻子模样的成年狐征种个体,接着钻了出来。一边慢慢地摇头晃脑,一边靠近。
    「啊……欸,啊……呜……?」
    「已经清醒了吗?」
    帕尼巴尔抬高声音,呆然的贝尔托特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世界创造的真有意思。要不是因为任务在身,暂且叨扰一会也挺好的。」
    口中说着轻佻的话,帕尼巴尔把剑一横,然后踏前一步挥出剑锋。最开始是被突刺的白色人型的头盖骨(大概那个位置)被粉碎,返回的轨迹又将身体一刀横斩。
    没有一声悲鸣,也看不到一点苦痛的样子,白色的东西溶解消弭了。缓过神,那属于公寓的一间房,也再也看不到了。
    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简直就像是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一样。
    「我这是……被骗到,怪物的梦中……了,啊……」
    贝尔托特拍打着自己的脸,喃喃道。
    「被英雄小姑娘……给救了啊……」
    「哈。」
    帕尼巴尔鼻子一抖,笑了。
    「没什么被骗的,既然是在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里,那就跟现实一样哦。从你能和家人在一起的世界里,我,为了我们世界的安定把你拖出来了。我所做的,仅此而已。」
    「……你还,坚持拿出这套说辞吗?」
    「我们并不关注我们战斗的结果是不是顺便帮到了你们。你们要赋予它美好的意义也罢,嘛啊那是你们的自由。不过,我是不太应付的来这种场面啦。」
    贝尔托特低下头。
    「是禁欲主义……之类的吗……」
    「所以说啊,不是那种高尚的东西啦。」
    「所以说,你们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呢。」
    贝尔托特抬起头,无力地笑道。
    「要不然的话……我们这样的,连被救的资格都没有的家伙……我根本,接受不了……」
    帕尼巴尔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抓起贝尔托特令其强行站起来。
    「我们该走了。虽然资格什么的我不知道,但既然有被救助者的自觉那就乖乖地接受救助。」

    秘密潜入岛内的,有九个人。
    这个贝尔托特•谢菲尔(假名),是第九个人。
    当初被迷惑的士兵们之类的也都拖出来了,还能行动的人已经回到后方去支援了,精神受到较大冲击的人则退却到38号浮岛去了。
    处于问题中心的<最后之兽>自己没有任何力量,从它只有把作为核心他人拉进来才能起到引发灾厄的作用这点来看,现在的情况已经成功将其无力化了。

    「——缺了一个人呢。」
    环视四周,兰朵露可作为在场代表发言道。
    「偏偏就没有找到他在哪里。」
    「已经看不到之前的肥皂泡了哦。他该不偷偷去干别的事情了吧?」
    「也有可能他处于靠目视完全观测不出来的结界里。他原本就是和我们不同时代的存在,他期望的世界在我们观测之外,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有那么夸张吗。」
    对着悠哉游哉的诺夫特,兰朵露可斥责道,「你的紧张感不够」,她本人则当没听到,一副「着急上火也干不了啥事」的表情。
    「你怎么看?」
    珂珑问帕尼巴尔,帕尼巴尔则直接把「你怎么看?」这个问题转给了旁边的提亚特。
    「没什么……」
    只把视线投向谁都不在,什么都没有的废墟中的提亚特回答道。
    「我想,应该不用担心他。也不会变成长期作战啦。那个人感觉会在不经意间就能回来。」
    「你这说的可真有自信诶?」
    「只是感觉上而已。因为只有威廉一个人的话,有点儿危险。」
    提亚特浅浅地笑了,
    「那家伙肯定也在一起,所以」




    「想要取回过去失去的东西也好。先要将曾经错过的再次的到手也好。这里,是实现你愿望的地方——」
    对少年那祷告也好,挑衅也罢都搭不着边的话语置若罔闻。
    威廉,愣愣地思考着其他事情。
    感觉先前,有几个自己认识的——或者菲奥德尔认识的死者的面孔没有出现。这是为什么呢。
    「喂。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试着询问道。
    「你那个自我介绍。什么原武官,与我女儿们的将来有关系的人,接着之后你又说了什么?」
    「……你知道的吧?我也是死人,和你是一个类型。」
    一瞬间,菲奥德尔的身影变得模糊了。
    而模糊影像的里面,那是已经见惯了的,白色人型。
    「不过,我不是从你的记忆中再现的,我是进入到你里面的我自己的记忆碎片。要说为什么,可能是被识别为由你带来的异物的自意识保存起来了吧。要么就是……大概这<最后之兽>的结界,和我们鬼族的相性很好。」
    「为什么这么想?」
    「从人类当中,诞生了与人类敌对的诸多鬼族。没准这个<兽>,也是从<兽>内部诞生,与<兽>敌对的种族。可能是要终结<十七兽>这个类别,作为连接第十八种往后的新世代的关键吧。」
    这个,总觉得,
    「……这话题是不是有些庞大?」
    「因为创造世界的是些故弄玄虚的家伙呢,与宗教、哲学、妄想之类的相性很好哦。嘛,至少妄想这点肯定不会错呢。」
    为什么这样的家伙会诞生呢。出于什么缘由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在知道这些也不会改变对目前问题的应对方式的前提下,刚才的交流完全只是语言游戏而已。
    「原来如此啊」
    「你难道已经知道了?」
    「不……只是理解了。」
    总之既然<最后之兽>是这样的类型。不论它意欲去往怎样的未来,既然它是为之否定现在的存在。即便过去被再现,无论如何,终究已经过去,不过是已失去的东西罢了。
    不过是从手中滑落,不会再回来的砂粒。那幻影。
    所以,还没有从自己这里失去的东西,它无法显现。

    ——啊啊。
    感觉回忆起了很多很多事。
    无论是怀念的,还是不怀念的。

    张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
    「回去吧。」
    如此宣告道。
    「可以吗?」
    菲奥德尔听到后,一脸并不意外的表情,姑且只是慎重起见确认了一下。
    「回去的话,也拿不回任何东西哟?」
    「要呆在这,也拿不回任何东西。只是把已经终结的故事,再次确认一遍它已终结而已。与之相比,无论日后回忆起是难看还是简短,都可以当做回忆往事的谈资——」
    感觉不到气息,只是有些若隐若现的预感。
    回过头。
    在一定距离外,有一位少女站在那里。
    留着披肩的,澄澈的,蓝色长发。
    或许是因为距离有点远。或许是因为有点逆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知道那是赝品。那个白色人型,只是伪装成从威廉•克梅修记忆的角落扯出的某人的样子而已。
    「那孩子是……」
    少女的嘴唇动了。
    ——不,要,走。
    「嗯?」
    声调和发音,都有些磕磕巴巴。
    ——你走了,我会生气。
    「你是……」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怎么了,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
    「我说啊。话说我已经不是二等咒器技官了,特意把军阶加上去全名就太长了。」
    「那么,就威尔。」
    「缩这么短也是头一遭啊。」
    回了一句玩笑话,威廉又重新盯着少女那边。
    ——不要,走。
    ——走了,我会,生气。
    不断重复,就像坏了的映像晶石一样。
    「那个啊」
    无视掉菲奥德尔,威廉挠着头,
    「虽然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你找错人了。我是去到妖精仓库之前的威廉·克梅修。那一份回忆并不是我的啊。」
    「——你这说法,是不是差不多都记回来了?」
    完全无视旁边说了什么的菲奥德尔。
    ——你就,听我,的,这点,任性吧。
    那名少女不知为了,架起了剑。与塞尼奥里斯很像,恐怕那也是以记忆里的样子为模板,伪造的剑。
    与其它的赝品相比,那个少女有些异样。
    那绝无可能是威廉记忆中的某人形象的再现。那些话语,说的不是模仿她风格的话,而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而且,对话里是有语境的。
    况且,还有一处违和感。
    「是这么回事吗?」
    双眼闭上。
    睁开。
    视野变宽。右眼很热。在确认那只眼睛已经恢复视力的同时,同样确信到眼睛在闪耀着金色光辉。身体里寄宿的<最初之兽>的意志,被菲奥德尔夺去的半身,回来了。
    感受到眼瞳中的灼热。<最初之兽>对眼前那少女模样的某人,抱有似愤怒又似胆怯的,复杂的冲动。
    「也就是说,你想要我对吧?<最后之兽>哟。」
    「真受欢迎诶。」
    不理睬在一旁挖苦的菲奥德尔。
    「自身无法完成,要借用他人的力量创造世界。我体内的这家伙,和你是既相似又不同的存在啊。」
    一方,是借用他人的力量捏造未来的兽。
    一方,是借用他人的力量伪造过去的兽。
    以十七种姿态被雕琢为兽群的存在,开始以及终焉,代表时间流逝。
    「你在想得到我的话,就能填补自己空缺的部分了对吧?你在想不惜创造世界的地步也要求取的情感,自己也能得到了对吧?」
    ——不,要,走。
    「你也在想……最后变成像爱尔那样,是吗……?」
    没有可以去往的未来的<兽>,对着绝不可能向未来前进的<兽>索求。为了完成自身,那是发自本能的必要的判断。
    正因如此,为了留下威廉•克梅修,它才选择了这名少女的样子吧。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这名蓝色少女的样子,
    「虽然在浪迹四方的人生里,别人跟我说过许多许多道理啊……但到头来要让我留下来的,只有那样的人呢……」
    曾有为他送行的人。
    曾有为他等候的人。
    也曾有走在他之前的人,偶尔在他身边的人,和追赶着他的人。
    可是,抓住这个认定某个方向不停歇前进的威廉的衣袖的,无法挥开无法放手的,是这名少女的样貌原本的主人……柯朵莉•诺塔•塞尼奥里斯。
   
    ——不要走。

    地面裂开了。
    以炮弹的速度,和不在然烧到极限的魔力的前提下,肉体无法达到的轨迹。原本足足二十步的距离,仅两步就跨过了。
    剑,那把与塞尼奥里斯很像的伪造品,高高举起。
    威廉呼出口气……然而根本来不及,总之要保持好心境,稍稍倾斜重心。少女顺着他突进的态势,挥出大剑。威廉找准她手腕内侧的空当,手掌心拍在她的肩上。这原本仅相当于在浊流里投入小石子这种程度的招架,却让力量流动发生了致命的变化。
    一瞬过后,少女的身体,被高高抛向空中。
    「只有唤起记忆这点长处的话,什么都办不到哦。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进攻破绽和时机,不用思考都可以应对。」
    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自嘲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现在自己可不是在锻炼这家伙。原本要锻炼的人已经不在了。不论做什么教学也好,指导也罢,都没有意义了。
    ——不要走。
    又重复着同样的话,她抬起剑,突进过来。
    (又挥剑砍过来了呀,这家伙)
    稍微使重心下沉。沿着钻过剑气风眼的轨道,既不迂回也不干别的什么,只以掌根正面拍上去。
    通常情况下,打到人体或相似的东西时,会有丰富的触感传递到手心上。肉和骨骼坚硬程度不同,各种内脏的位置和弹性也不一,各种因素影响造就了不同的感觉。习惯之后,通过读取到触感的细微差异,就能把握到内脏的受损情况。
    像挖到粘土一样,平坦,没有起伏的触感。
    「切」
    打在跟柯朵莉长了一样的脸的东西身上,却没有一点犹豫。一想到重要的回忆被这样糟蹋,他的拳头就愤怒地冲上去了。
    少女的身体不再动作。
    原本满溢全身的力量,渐渐消薄。指尖松开,剑也掉了下去。最后连站起的力气也没有,就这么颓然倒地。
    嘴唇动了动。

    ——谢,谢。

    然后,溶解在风中,她的模样消失不见。
    再然后,不再是化作白色的人型,而是变成破碎的黑水晶的碎片散落一地。
    刚才,是谁在对谁道谢,早已无从知晓。
    「呐,菲奥德尔。」
    喃喃自语。
    没有回应。
    「已经走了么。」
    差不多,快没时间了吧。
    在这个自己体内,<最初之兽>碎片和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复。修复坏掉的东西理所应当,自然的,坏掉的形体即将不复存在。
    不同常理的稀客,菲奥德尔的意识,也消失了。
    他这家伙也不讨人厌——这话果然说不出口。但也不觉得能跟他搞好关系。不过至少他是个他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想法也好愿望也好都大大超出自身所能承受的范围,即便如此仍然绝不放弃想出一千种计策去实现。一定要说的话是个不讲信用不可信任,但却能抱以期待的类型。
    威廉•克梅修,或许还想跟他说几句话。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办到了。   
    往前迈出一步。
    走了一会之后,不知为何,却感觉像突破了某种薄壁一样。
    瞬间,视野一下子开阔了的感觉。
    天空的颜色,地面的质感。好像没有任何变化。然后,

    「哦哦————!」

    任性而刺耳的叫喊声,冷不丁地飞进耳朵里。瞬间将平和的氛围吹得一干二净。
    「是威廉啊,威廉在这里哟!」
    有点距离的地方,珂珑抻直了手臂指着自己。
    帕尼巴尔和兰朵露可顺着珂珑指的方向确认了自己的样子。诺夫特拼命忍住打哈欠的欲望,提亚特也是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望向一旁。
    觉得很怀念。
    觉得很开心。
    也有种寂寞的心情,它们轻轻刺激泪腺的深处,因而,
    「……哟。」
    用暧昧的笑容抑制住所有的情感,轻轻挥手,回应了少女们。

6,与现在相连的赌局

    恐怕<最后之兽>并没有尸体,只是孕育可能性的空间本身。然而这个可能性不会四处飘忽,会依附在一个类似楔子的物体上进行固定,然后定位空间。
    将这个物体破坏的话,会减弱他吸收外界的力量。或者说将这个物体移动,就可以将一连串的现象换一个地方发生。要扔到地面上的话,估计以后就不会危害到浮游大陆群了。虽然这个物体并不是本体,但图便宜就当做了重要的部位处置了。
    39号浮游岛上出现的<最后之兽>,是由黑水晶外表的<第十一兽>残害中诞生的。所以被<最后之兽>当做的楔子,也长成这样。
    被威廉·克梅修破坏的记忆中的形体,被护翼军回收,由奥尔兰多利商会带到偏远浮游岛的研究设施里去了。

   



    与前几天同<第十一兽>战斗时有所不同。这次与<最后之兽>的接触没有向一般市民公开,并且就这样结束了。
    所以,没有人进行称赞,也没有人举行宴会。
    对此感到不满的士兵,的确是有。自己拼上性命战斗,然后归还,却只能在内部组织里获得评价。觉得这样太不合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关于这点,妖精兵们——先不管这算不算是好事——在不知不觉间又拯救了世界这上面,已经习惯了。说到底这本来就是她们一贯的立场,被众人当做英雄才是异常事态。
    「欢迎回来。」
    妮戈兰特笑脸相迎。
    不需要跑回到妖精仓库,就能在这里听到她的慰劳话语。这对她们来说已经是足够的奖赏了。
   

   
    「目前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一个。总之为我等胜利献上祝福。」
    施厚切羽将军的表情一如既往。
    「虽然很想与尔等共同分享胜利的喜悦,但状况并不允许。我等目前还在破灭的道路上命悬一线。」
    他说的一点没错。并没有反驳的余地。
    浮游大陆群所面临的最大危机依旧存在,剩下的时间大概只有两年。
    并且比较现实的应对方法只有奥德特和帝国提倡的『稍微破坏一下大陆群让二号浮游岛的结界露出一个口来』这样的作战。
    剩下的作战都需要时间,基本上都以「如果有五年」作为前提,完全没有现实意义。

    「差不多是这样了。」
    艾瑟雅的报告,与预料的完全一致。
    「姑且他们会稍微等一段时间才进行作战。」
    「稍等一段时间?那即使他们不进行『选空计划』,还有其他方法可选吗?」
    「——这就先放到一边,有其他的事情要报告。」
    说完后,艾瑟雅一口气喝光了酒杯。虽然杯子很小,但对她来说量还是很多的。她趁着这个劲,
    「奥德特,死掉了。」
    然后说了出来。
    「用了很少见的毒自杀了。明明本人被监禁死死的,到底从哪儿弄来的毒药。」
    ——是吗。
    就这份报告,也在预料之内。
    「反正都是纳克斯·瑟鲁泽尔上等兵给的把。到现在为止能为奥德特动身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深有同感。那家伙现在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艾瑟雅这念念叨叨的神情上看,对于纳克斯的去向和毒物的出处她完全不感兴趣。同样这也是他预料之内的。
    恐怕艾瑟雅也是这么认为他的。然后抬起了头直接说到,
    「恐怕发现了,有这样的方法。」
    她进行了确认。
    「她是看到我后才确认道的。那么我怎么可能发现的到。」
    「不是你这道理我完全不清楚诶。无论是技官还是菲奥德尔君,某一部分思考回路转的很奇怪诶。」
    「是吗?」
    他歪了歪头。
    「算了怎么都好。奥德特既然自杀了,那么问题集中在她的目的和她要的成果。能做到什么吗?」
    「根据现状来看,非常困难呢。根本不够,本来就是奈芙莲一个人支撑着全部,所以极限依旧会来。能做到的也就是放下她的包袱……不对,这根本做不到呢。要是能稍微,替她转移一下分担的话……」
    「是吗。」
    威廉站了起来,披上了外套。
    「帮我准备飞空艇。能最快到5号岛的。」
    「技官!」
    艾瑟雅猛地站了起来,然而却遥遥晃晃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由不知何时移动到身边威廉支撑着。
    「你小心点啊。」
    「我怎样都无所谓啦!」
    她大叫到。
    「我真的无所谓啦!本来就想着要是战斗开始的话就直接死在当场就好了!为了保护谁死在战场上正合我意!但是,好孩子们一个个都撕到了,就留我这样一个人活了下来——」
    「我说啊。」
    他把手放在了艾瑟雅的头上。
    「我对于这份悔恨还是了解一些的。所以,有一件事情要拜托给很清楚这份感情的你。」
    他找了找说服的话语。
    「……拜托了。包括我的份,你也好好好的活下去。」
    「你太狡猾了啦……」
    艾瑟雅混杂着呜咽,点了点头。
   

7,继承未来的人


    稍微的回溯一下时间,在于<最后之兽>交战的少许之前。




    这应该是在做梦吧,莉艾尔想到。
    自己经常做的梦,和现在自己看到的景象,十分的相似。
    自己站在一片平整的岩石地面上,周围飘荡着许多模糊不清的东西。除了莉艾尔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很可疑。
    『棉——』
    赤红色头发,与莉艾尔同样年纪的妖精跑到这边。
    『真是的。你两个怎么都在这里啊?』
    橙色头发的成年妖精跟在她的后面。
    『棉——,来玩吧,来玩吧。』
    『要记住,在晚饭前回去哦?』
    这两人的声音,时隔很久终于听到了。
    明明应该感到开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恐怖。
    「不要!」
    她挥舞着手臂,把她们都甩掉。
    这两个人姿态稍微倾斜了一点,但不知为何就这样渐渐消失了。
    「我不要!」
    因为有太多不懂的事,莉艾尔跑了起来。
    即使跑的再远周围的景色也一直没变,所以她连终点都没有想就一直的跑了下去。
    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然后因为疲劳而摔倒了。
    很痛。
    莉艾尔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哭着,然后哭累了——
    才发现。
    在她的旁边,有一个在梦中见过的东西倒在那里。
    那是一副少女的亡骸。被击打,被斩切,被贯穿,被切削,被破坏的不成原型。
    「呜……?」
    即使看到如此凄惨的死相,莉艾尔的表情也没有浮现出一丝恐怖或厌恶。只是,单纯的以好奇目光看着。
    「呜——……。」
    她抓住了亡骸的手指。
    拽了拽。
    尸体并没有移动半分,但有什么半透明的东西被拽了出来。看上去,像一丝不挂苍发少女的样子。
    而这个少女,目光呆滞的看着莉艾尔。
    相顾无言。没有意识的目光。但莉艾尔感觉她好像在传达些什么。对于小孩子来说,别说语言,甚至她没有自觉到自己有这种感觉。
    ——快回去。这里很危险。
    虽然并没有语言传达,但能感觉到这份消息。
    莉艾尔稍微考虑了一下。
    「唔。」
    依旧拽着少女的指尖不放手。
    向少女传达着要一起走的信息。
    少女她……眼神低垂了些许。她在拒绝。少女不能跟她一起走,因为自己已经是一具空壳,什么都没有剩下。已经完全想象不出任何会议。只不过是一团虚无。
    将自己带出这里,就代表让肉体接受这份虚无的灵魂。就如同使莉艾尔变成为随意可弃的容器。
    然而这不受任何人期望。不会让任何人幸福。所以,
    ——你一个人回去。
    少女的幻象不断的拒绝着。
    然而莉艾尔一脸呆滞,看样子接受了……
    「唔」
    突然就生气了。
    「唔——!」
    现在不止是指尖。连手腕都被抓住了。
    拼尽全力——虽然幼儿的力气并不大——拉着少女前进。

    啪啦。
    莉艾尔的心中,有什么粉碎消失了。
    这是前世的侵蚀,当然对她来说并不理解。不过,这是十分危险,并且无法挽回的事情。要是现在继续拉扯,侵蚀会更加的严重。她从本能中感觉到这件事。

    但即使这样——莉艾尔依旧抓住少女手指不放。
    「唔——,唔——!」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她自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后面要用什么方式弥补,她完全没思考。
    莉艾尔只是不能原谅。
    要是变成了空壳,那也无所谓。自己现在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什么力量,追不上苹果拉祺修菲奥德尔,自己已经好像空壳一般。
    所以,就因为如此,自己才觉得自己不能停下来。
    去遇见新的事物,走在新的道路上,从现在开始要一点点积累。
    要是见不到想见的人,那就去见他们一面。
    即使那时无法察觉这是再会。
    即使当初相处的记忆无法恢复。
    那只要再相遇一次就可以了。
    再次创造新的记忆。
    莉艾尔脑中的思考乱做一团,但依旧拼命地思考着。思考着思考着,然后将这一切一鼓作气,
    「唔!」
    充满力量的说了一句话。

    啪啦,啪啦。

    随着静静的响声,莉艾尔心里有什么在剥落。
    对珍贵人们的记忆。
    对想要与他们相见的感情。
    在一点点,一点点消失。
    但,即便如此。莉艾尔,依旧没有放开抓住少女的手——






    ——睁开眼睛。

    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半天。
    好白。有些地方染成了灰色。感觉会有妖怪藏在里面。
    看了一会看烦了,坐了起来。视线绕着一圈,观察房间里。柱子是茶色的,墙壁是黄色的,地板红绿相间感觉软软的。听到了啪啦啪啦的声音,看过去发现是暖炉的火在燃烧。
    「……呜……?」
    这里是,什么地方?
    「啊——,醒了!」
    因为不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吓了一跳。
    「我说阿尔米塔,快去叫妮戈兰特过来!小懒猫终于,醒过来啦!」
    一个青色头发的人,用手指着她说些什么。
    幼小的莉艾尔,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看样子她们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惊讶。
    而那个青色头发的人,飞一样的靠了过来。
    把手放在莉艾尔睡觉的摇篮上,灿烂的笑着。
    「早上好莉艾尔,初次见面,我是尤迪亚。看在发色相近的份上,你特别的可以叫我姐姐哦。然后,欢迎你盗妖精仓库来。」
    即使这么说莉艾尔也无法理解,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你们都别闹了。」
    有一个人,感觉非常高的人走进了房间。
    「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扑了上去,别人肯定会害怕的不是吗?」
    「不,完全没有。你看这家伙,呆呆的。」
    「……阿拉是真的。」
    身高很高的这个人端详着莉艾尔的脸。
    「大概是睡傻了。应该不是什么后遗症。」
    「就是那个,在姐姐们认真战斗的时候悄悄的跑进去,然后在里面睡得死死的是吗?真厉害啊,完全学不来。」
    「也不要去学。不止让人十分担心,还被军方骂了一顿哦。」
    不可以哦,身高很高的人用手指轻轻顶着那人的鼻子说道。
    「或许因为很着急的就把她从提亚特他们身边带走,还有些困惑把。莉艾尔,你已经睡了一个星期了哦?」
    然而莉艾尔依旧呆呆地左耳进右耳出。
    然后莉艾尔终于察觉到了,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这里睡醒之前,自己都做了什么。自己心里对此完全没有任何的记忆。
    对于幼儿来说,过去的记忆很是短小,然而这才是她们与这个世界相连——能让自己安心的存在这里——的重要因素。要是没有这些的话,心里就会涌出无限的不安。
    突然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但她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小手,用力的一握。
    「唔!」
    「哦,虽然不太清楚,但感觉重振了精神啊。」
    这个青色头发的人笑着,抱起了莉艾尔。



评分

参与人数 45轻币 +572 收起 理由
wabxw + 10 精品文章
hu13258000 + 11 工作辛苦
埃列什基伽勒 + 18 工作辛苦
极光酱 + 16 工作辛苦
葬听花殇 + 16 工作辛苦
guitar0123 + 11 工作辛苦
w4478564278 + 10 工作辛苦
你要到哪去 + 12 工作辛苦
gutian2018 + 10 工作辛苦
丝提西亚 + 13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20-3-7 00:01 编辑


终章:『还能再见一面吗?』- starry dawn -


    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现在的奈芙莲意识到了这一点。
    背负着浮游大陆群,无休止地、持续着这单方面的任务。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件快乐的事——能看到很多普通的活着或者死了都看不到的东西——当然,事情不是这么的单纯。
    奈芙莲只是单方面地认知世界的整体,世界的一侧并不认识她。奈芙莲是牵系起世界的存在,越是牵绊,就越是被世界排除在框架之外。

    就像是不断地看影像晶体中的故事一样。
    只要作为观测者的奈芙莲在那里,故事中的世界就可以继续存在。相反,奈芙莲一旦停止了观测,整个世界就会和故事一起消失。
    而且,奈芙莲自己并不能进入影像中的世界。
    在没有其他客人的影响晶馆里,只有一个人,凝视着永远不会结束的影像,注视着即将消失的坏掉的世界。越看越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
    所以,

    ——辛苦了。

    并没有立刻就察觉到。
    好像听到了谁的声音。
    这不是影像中所泄露出来的,而是针对奈芙莲本身的话。这导致已经一片空白的心产生了微微的动摇。
    那应该是不可能的。
    『是……谁?』
    即便是询问了,也没有回答。
    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下一瞬间
    ——这么长时间,真的是很感谢你。还有,对不起。
    ——虽然这不是赔礼或者送礼。
    ——但要给你一份礼物。
    声音的后续传来了。
    奈芙莲听到了有人对自己传来的想法。
    感觉像是不认识的人。但是也没有那么遥远的陌生人的感觉。自己和对方,对彼此来说,某种程度上是亲密的……可以说,这似乎是一段交换过心的关系,感觉很不可思议。
   虽然对于奈芙莲来说,这个声音她并没有印象,但依旧道出了一个名字。
    『奥德特•根达卡尔……是么……?』
    ——虽然我不觉得会像弟弟那样顺利。
    ——从我的力量中解放出来之后,会唤醒你身体一小段时间。大概。
    声音的主人,对奈芙莲的问题没有回应。
    只是单方面地传达自己的事情。
    就好像是宣读着死者的遗言一样。本以为是有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在这里,能够进行交流。结果,和继续看影像晶石的映像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失望,奈芙莲的心再一次消沉。
    ——来吧。请睁开眼睛。
    这句话中,有一股很奇妙的力量。
    不过没能马上理解,睁开眼睛是什么意思。
    奈芙连·卢克·因萨尼亚的身体,安置在5号浮游岛上。精神和浮游大陆群链接之后,肉体和精神的连接几乎被切断。也就是说,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没有死的尸体。
    要那个尸体,睁开眼睛?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几乎是按照所说的那样,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试着动了动、动了动。
    眼睑,慢慢地动着。
    光芒像彩虹一样飞了进来。
    似乎是很久没有接触到所谓的视觉信息,大脑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模糊不清的纯白的视野,慢慢地、一点点地、恢复了景色的形状。
    就在眼前。
    见到了一个男人的脸。
    头发的颜色,是清爽感觉的黑色。一直眼眸和它的颜色一样,另一边,是充满锐利光芒的不可思议的金黄色。
    「啊……」
    一直没有使用的喉咙,微微颤抖着。
    肺在颤抖,声音一块块溢了出来。
    「哟。」
    那个男人,像早上问候一般的语气,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不过怎么说呢。我还没恢复成为技官以后的记忆。」
    「威……」
    威廉。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黄金的右眼与黄金的左眼,黑色的左眼与紫色的右眼,各自凝视。
    「……呃,啊……」
    说不出话,喉咙不动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不容易,手臂动了,脚也总算遵从了自己的心。
    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
    感到温暖。虽然不知道实际的温差,也不想知道,总之就是这么想的。这不是影响晶石对面的东西,是奈芙莲自己的知觉。奈芙连·卢克·因萨尼亚并不是孤单一人,而是和某种东西联系在一起的证明。
    这温度,奈芙莲感到安心。
    「梦,么?」
    终于说出了有意义的话。
    「差不多吧。反正不是噩梦,怎样都好了不是吗?」
    「噩梦里可不会说自己是噩梦。」
    「那的确是。」
    男人耸耸肩,好像没什么事似的。
    「我被妮戈兰特拜托了。」
    男人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奈芙莲的头发,蓬乱的灰发。
    「因为她是一个总是宠着别人,不会主动撒娇的孩子。稍微放着不管的话,可能会一个人全都抱着,一个人坏掉。别看她那样,她也是个超级努力的人。绝对是太勉强自己了。」
    那是,什么。
    「如此令我骄傲的女儿,无论如何请多关照,这样。」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什么啊?
    妖精仓库的管理者,是没有父母的妖精们的父母。本应该再也见不到的人。
    奈芙莲带着一种奇怪的心情,微微笑了笑。
    「总觉得,反了。」
    「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真难懂诶,男人嘟囔了一声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加了一句。
    「兰朵露可留言说,再过五年总会有办法的,所以请再努力一点。之后,我一定要把你们躲回来……这样。」
    男人的手臂,温柔地抱住奈芙莲。
    五年,再过五年。
    时间并不短。并且已经损耗殆尽的奈芙莲是不可能承受的住的。
    甚至直到刚才都差一点。不过,从现在开始。

    再稍微努力一点吧。
    这样想着。


    ——在那以后,时间稍微流逝了一点。

    「莉艾尔!喂,莉艾尔去哪儿了!」
    年长的妖精们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那个孩子的话,应该拿着网兜去追虫子了。」
    同龄的妖精确认着少女的行踪。
    这是常有的事,是日常的景象。
   
    莉艾尔是妖精,女孩,今年五岁。
    对像父母一样的存在(其他家庭不知道说到底连家庭本身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妮戈兰特来说,说不管怎么样,她是妖精们中最危险的一个。
    对这个评价,莉艾尔稍微有点不满。
    无论是想看还是想知道,都是理所当然的。
    世界一定很广阔,小小的自己应该还有很多无法想象的东西。想去远方,想看看还没见过的东西,这样想不应是理所当然的吗?
    如果这样做的话,说不定能见到谁呢。

    莉艾尔几乎没有刚出生时的记忆。
    不,大多数的生物都是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失去的。但说是这样,以前的记忆就如同开玩笑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
    姑且,她去听了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在其他浮游岛上发生了事情,然后变成了非常严重的事情。很多东西难以理解,并且说话的帕尼巴尔前辈和珂珑前辈在「咣!」「叽哇」的挥舞着手脚描述什么所以细节就略过了。
    在那之后,莉艾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昏睡不醒。
    所以,当时的事情,即使努力了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与重要的人相遇,分别。好像有这类的事情发生。
    虽然不是代替,但是有意见奇妙的事情,当她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心中好像存在一个人。
    那不是任何人。曾经是谁的心灵碎片,连形状都没有留下的残渣。在那里,已经没有只想起自己的记忆,也没有和谁联系在一起的回忆。
    空的,容器。
    今后,与各种各样的人相遇,把回忆装满,那样就能满足这个人的心了。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一想到这个人,心里多少有些兴奋。感到自豪。和忘记了很多事情而感到寂寞的感觉,大致上是平衡的。
    「人生在世,处处艰难啊,苹果。」
    自己这如同抱怨一样的人生讨论,发泄的对象是合抱大的红发人偶。是从自己想不起来的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在一起生活的,重要的家人。




    那么
    今天妮戈兰特来客人了。

    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
    头发像夜空一样的黑色,眼睛的颜色也是——一边用眼罩遮住了,所以只能看到一边——像烧焦的平底锅一样的黑色。
    当他的脸出现的瞬间,妮戈兰特的眼睛里浮现出泪水。也就是说,他是个坏人吗?被他欺负了吗?
    (确实,外表看起来有些可怕……)
    妖精仓库的接待室前的走廊里,把眼睛凑近微微的敞开的门缝,窥视着里面。
    正好,阿尔米塔前辈端了一杯茶过去。
    平时总是温文尔雅、给人一种平静感觉的阿尔米塔前辈,今天不知为何表情十分有趣。她颤颤巍巍的端过去的红茶,男子轻轻道了谢,然后一口气喝光。
    牛奶和砂糖都没有放,这样的话就是大人了,好帅。
    「我没听说你今天能来。」
    妮戈兰特像是撒娇似的,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抱怨着。
    「你能在这里待多久?」
    「……啊,这件事还好吧。比起这个,」
    男人环顾四周。
    一瞬间,感觉他和门后的自己对视了一下,浑身颤抖。
    「那个,原来的小鬼们还好吗?」
    「事到如今,你在说哪个孩子的事呢?虽然我知道。」
    妮戈兰特笑着说。
    「帕尼巴尔和珂珑依然是军属。今天休息,马上就回来。提亚特……一直呆在「继承者」们的地方,有联络说暂时还不能动。」
    「她们都有精神。那真是太好了。」
    谈话的内容开始变得很难理解,莉艾尔听不懂。
    不过,两个人都一脸高兴、怀念的样子,一定是很好的事情吧。她觉得这是很好的事情。
    「所以,那个,你呢,怎么样?」
    「嗯?」
    「那孩子……没事吧?」
    「啊。对了,我们再来的路上走散了。嘛,虽然不觉得需要担心——」

    咚咚咚。
    莉艾尔的背,被某人的指尖轻轻拍着。

    「哇!」
    自己全力的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却被人偷袭。
    莉艾尔不由得尖叫了起来,靠在门上。当然,掩着的门全开了,整个身体滚进屋里,埋在长长的绒毯里。
    「在门后藏了小小间谍。这里还是老样子啊。」
    看得见那个男人恶作剧一般的笑容。
    「谁,谁啊?」
    莉艾尔连忙回过头来。搞这种恶作剧的,应该是塔泽卡前辈或是卡纳前辈吧。伊尔斯特前辈或威莱米亚前辈也有可能。
    然而谁都不是。
    一个没见过的人。
    无征种。女子。年龄的话——和伊尔斯特前辈没什么两样,大概是十三十四岁的样子。头发是褪了色的灰。一边眼睛被眼罩隐藏着,另外一边眼睛像是木炭一样的颜色。
    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像是妖精,但莉艾尔不认识这样的同族。
    自己并不认识。
    「对不起,吓到你了么?」
    一边用淡淡的声音说着,那个谁,把莉艾尔拉了起来,默默注视着莉艾尔的瞳孔深处。
    「什,什么?」
    「你是……」
    她像是想问什么似的,微微张开嘴唇。
    但又马上闭上了。
    「嗯,没什么。好孩子,好孩子。」
    不知为何,头被抚摸了。
    莉艾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奈芙莲。」
    妮戈兰特的声音,就像耳语一样,听起来不像是对着任何人说。那个灰色妖精拿下了放在莉艾尔头上的手。
    「好久不见,妮戈兰特。」
    看到她的身影,妮戈兰特的表情中看到了无限的喜悦。
    然后——在那之后。
    「对不起,今天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那个灰色的妖精(推测),以淡淡的声音说道。
    「以大贤者史旺•坎德尔的代理兰朵露可•伊瑟利•赫斯托利亚、地神红湖伯的代理奈芙莲的名义,要求奥尔兰多利商会第四仓库,提供『箭簇』。」
    好沉重,房间里布满了莉艾尔不理解的沉默。
    稍微停顿了一会。
    「对不起。」
    灰色只是再一次,反复重复着那句话。

评分

参与人数 16轻币 +208 收起 理由
埃列什基伽勒 + 18 工作辛苦
b95610120 + 16 工作辛苦
艾思哲 + 10 翻译辛苦了
丝提西亚 + 13 工作辛苦
JImmYyMMij + 12 工作辛苦
724032540 + 18 灌水,三次违规,扣分处理
weidizhs + 12 工作辛苦
kirito.com + 10 工作辛苦
吴彦均 + 10 赞一个!
oysmlove + 11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20-3-6 23:36 编辑


后记/起码后记什么的——

原本就是在薄薄冰霜之上的世界。然后,不知从何时起,连那层薄冰也破裂了。没人注意到这一点,都只是踩着代替薄冰的某种东西生存着。本应该早已用尽,却又一次临近结束。曾经梦想的未来,现在只有现在。连梦想都无法实现的明天,已经迫在眉睫。
那种感觉,就是《末日时在做什么?能再一次相见吗?》的第八个故事。面对未读本篇的人,有一个像往常一样杀伤力很高的剧透,在集合之日,提亚特没能回到妖精仓库。
那么,因为这次的后记只有一页,不能告知太多。嗯,是啊,正在好评发售中的《末日时在做什么?异传——莉莉娅•阿斯普雷伊》似乎也可以继续下去了,所以请多多关照。
那么,总有一天,在这片晴朗的天空下,再见吧。

二〇一九年   夏

评分

参与人数 8轻币 +100 收起 理由
葬听花殇 + 16 工作辛苦
JImmYyMMij + 12 工作辛苦
天空む城 + 16 工作辛苦
house寻隐者 + 15 工作辛苦
oysmlove + 11 工作辛苦
syxiankeep1 + 10 工作辛苦
书法风格 + 10 工作辛苦
xyz95021 + 10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20-2-25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20-3-6 23:37 编辑

前排通知:末日再会在第九卷完结(不出意外的话)。

评分

参与人数 4轻币 +45 收起 理由
埃列什基伽勒 + 18 工作辛苦
丝提西亚 + 13 工作辛苦
724032540 + 4 灌水,二次警告,请不要再犯
吴彦均 + 10 感谢大佬提醒

查看全部评分

发表于 2020-2-25 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等很久了~辛苦大佬~感謝~
发表于 2020-2-26 07: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开始一直没忍心看。。。。。。。。每次一看,胃里翻江倒海。。。注定的悲剧。。。虽然最后貌似是回去了,但是????奈芙莲好像没出现在最后回去的镜头,其他的估计也凉了。。。。希望猜错
发表于 2020-2-26 07:4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最终卷了吗
第一部是5卷来着
珂朵莉看来是死透了
棉花糖应该不是珂朵莉转世了
发表于 2020-2-26 08:24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dalao,翻译辛苦了
发表于 2020-2-26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大佬翻译勤勉
发表于 2020-2-26 09:08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说,两个男主的性格融合这种事情我并不怎么喜欢,感觉左右为难一样
发表于 2020-2-26 0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
发表于 2020-2-26 11:57 | 显示全部楼层
陈星伊 发表于 2020-2-26 07:08
第二部开始一直没忍心看。。。。。。。。每次一看,胃里翻江倒海。。。注定的悲剧。。。虽然最后貌似 ...

有剧透说一部尾声场景这卷最后就回收了,还没结局呢,最后怎么样还得看下一卷
发表于 2020-2-26 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感谢翻译!!!
发表于 2020-2-26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奈芙莲封面了,不要再虐啊
发表于 2020-2-26 15:48 | 显示全部楼层
800年啦。。。。。。
发表于 2020-2-26 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翻译
一想到被晾在一边的记者就很想笑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8 收起 理由
xxa693852 + 18 认真回复

查看全部评分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2 17:41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