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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ファミ通文庫] [雪瀬ひうろ]愛原葻的祕密煩惱 如何戰勝能暫停時間的超能力者?[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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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7 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录入组 于 2020-2-17 20:19 编辑

  愛原葻的祕密煩惱 如何戰勝能暫停時間的超能力者?
  ——————————————
  輕之國度×天使動漫錄入組
  作者:雪瀬ひうろ
  插畫:籠目
  譯者:Linca
  圖源:真妹控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liv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你覺得要怎麼戰勝能暫停時間的超能力者?」
  心儀的同班同學──愛原葻所懷抱的「煩惱」,獨特到遠遠超乎我的想像。
  雖然搞不懂她是真的很煩惱抑或是在說笑,我還是很認真地給出建議,似乎解決了她的煩惱。
  我以為我們的關係也有所進展了,但因為陪她商量煩惱,似乎讓我不小心觸及了她的天大「祕密」!
  我與她的脫離日常系煩惱諮詢日常戀愛喜劇,就此揭開序幕!


  作者簡介
  作者:雪瀬ひうろ
  以此作獲得「KAKUYOMU第一屆網路小說大賽」特別獎並出道。
  Twitter:twitter.com/yukisehiuro


  畫師簡介
  插畫:籠目
  隸屬於電腦遊戲品牌KeroQ.枕的插畫家、原畫家。
  Twitter:twitter.com/traumatize_k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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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NTENTS
  第一章 一切開端的源起
  第二章 直到他們將我們分開
  第三章 特別的魔法時間
  第四章 致十六歲的妳
  第五章 愛原葻的祕密
  最終章 在教室的中心──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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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17 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一切開端的源起
  
  
  「妳……有什麼煩惱嗎……?」
  我下定此生就這麼一次的重大決心,擠出了這句話。
  放學後的教室裡,夕陽餘暉從窗外照射進來,染紅了熟悉的教室,讓世界變得有點脫離日常。在略帶奇幻色彩的紅色房間中,有一位少女佇立在窗邊。我看到她垂著頭低聲嘆氣的瞬間,就下定決心向她搭話了。
  她是愛原葻。
  從教室窗口吹進的微風撩動一頭烏黑長髮,秀髮優美地飄揚,彷彿在強調自己的存在。清秀的眉毛及受到長睫毛保護的大大黑眸中,隱隱帶著一絲哀愁。她有時候會露出這種慵懶的神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一直用眼角餘光追逐著她。而我很快就發現,是潛藏在我心中的戀慕之情促使我這麼做的。
  雖然我和她是同班同學,但我從來沒有跟她好好說過話。之所以會突然問出「妳有什麼煩惱嗎?」這句話,也是因為不想看到她有點難受的神情。我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催動心跳加劇,大肆鼓動。
  聽到我的話,她睜圓了眼。她會有這種反應也不意外,畢竟一個從沒聊過天的同班同學突然出言關心,當然會嚇到。我感覺到一股羞恥在心頭猛然燃燒。
  身體反射性地想逃離現場,但是我用力站穩雙腳,直直地注視她,等待她的回答。
  「你願意傾聽我的煩惱嗎……?」
  彷彿說到一半就會消失的微弱嗓音,撼動著我的耳膜。
  我依舊凝視著她,緩緩點了點頭。
  她微微蹙起細長的秀眉,露出一抹無力的微笑。
  「可是,我的煩惱很奇特……就算說出來,渡邊同學也未必能懂。」
  委婉的拒絕差點擊垮我的心。不過,她喊出了我的姓氏,她記得我的姓氏。我將這一點當作心靈支柱,再一次抱著相同的心情說:
  「如果愛原同學不嫌棄的話,我可以陪妳聊聊。」
  她眨眨眼,望著我的眼睛。
  「可以嗎?」
  「嗯。」
  「我要說的事情怪異到不行喔。」
  「沒關係。」
  「好,那我要說嘍。」
  
  老實說,我並沒有什麼計畫或打算,只是想要一個能和她說話的機會而已。
  所以──
  
  「你覺得要如何戰勝能暫停時間的超能力者?」
  
  我實在沒有想到,她的煩惱竟然會奇特到這種地步。
  「呃,抱歉……妳可以再說一次嗎?」
  我想可能是我聽錯了,於是抱著一絲希望再問一次。
  「該怎麼做,才能打贏擁有暫停時間能力的對手?」
  看來我果然沒有聽錯。
  「呃……愛原同學是在煩惱要怎麼打贏能暫停時間的對手嗎?」
  「沒錯。」
  我還是搞不懂。
  「呃……喔~妳是在講漫畫之類的劇情嗎?」
  「啊!」
  她忽然尖起嗓子叫了一聲。
  「當、當、當然!沒錯!就是漫畫!我正在構思的漫畫劇情!完全與現實無關!只是丟臉的妄想而已!」
  「這、這樣啊。」
  這當然是我第一次看到愛原同學這麼慌張,因此我有點動搖。
  「喔~原來妳是在想漫畫的題材啊~」
  「沒錯!只是創作內容而已!並不是現實!」
  「呃、嗯,我知道啦。」
  「其實我是魔法少女,每天晚上都在跟邪惡的魔法少女戰鬥……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不妙,她剛才好像把祕密全都洩漏出來了。但是,這時假裝沒察覺到才算是個男人。
  「是漫畫的劇情吧……?」
  「對!像是如果被人發現真實身分,魔法力量就會被奪走,沒辦法再當一個美少女的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喔……原來妳認為自己是個美少女啊。」
  「總之,我現在要說的事情全部都是妄想喔。」
  「……嗯。」
  於是,奇妙的煩惱諮詢開始了。
  
  愛原同學坐在教室裡的自己座位上,我則借用隔壁座位的椅子並坐下。
  她從書包裡拿出一本畫著可愛兔子的粉紅色記事本和一支筆,然後面向我。
  「所以,剛才是說時間暫停嗎?」
  「對,雖然只是妄想,不過你不覺得暫停時間的能力很犯規嗎?根本不可能打贏嘛。要不是因為強敵特有的『下次要讓我玩得更盡興』的神祕從容,暫時放了我一馬,我昨天早就敗下陣了。」
  「喔,是漫畫裡出現過好幾次,讓人很沒勁的發展呢。」
  「正因如此,我必須想好對策,一雪前恥才行……雖然是妄想而已。」
  能暫停時間確實是相當犯規的能力。雖然在不清楚能力的情況下,我無法說些什麼,不過要是真的能暫停時間的話,只要趁時間停止的時候一刀插上對手的心臟,這樣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對手,幾乎都可以獲勝。
  我盡可能思考看看有沒有相關對策。
  「如果事先裝好某種可以自動反擊的東西呢?」
  「自動?」
  愛原同學歪起頭。連那個動作都讓我覺得很可愛,確實有資格自稱是美少女。
  「比方說,事先將炸彈綁在自己身上之類的。就算對手在時間停止時攻擊,身上的炸彈也能自動爆炸,予以反擊。」
  「就是這個!」
  愛原同學雙眼發光地站起身來。
  「那我馬上去買炸彈喔!」
  「等等,妳一個女高中生到底想去哪裡買炸彈啊?」
  「咦?難道超商沒有賣炸彈?」
  「妳未免也太看得起超商了吧。」
  「喔,那就是那個了。我知道喔,最近在網路上能買到各式各樣的東西吧?就是在那個叫作非洲什麼的網站。」
  「我想妳應該是要說亞馬遜吧,但就算是亞馬遜也不可能會賣炸彈啊。」
  「高級會員也不行嗎?」
  「為什麼妳明明搞錯了公司的名字,卻知道那種制度啊?」
  她的基礎知識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告訴她炸彈沒有那麼容易買到,雖然這是極其普遍的社會常識。
  「這樣啊,原來沒辦法在那些地方買到炸彈。」
  「嗯,日本的社會風氣還沒有淪喪到可以在超商買到炸彈喔。」
  「雖然這件事很難以啟齒,但其實我……」
  「………………」
  「腦筋動得比一般人還要稍微慢一些。」
  「………………是喔。」
  由於愛情是盲目的,我很想幫她說幾句話,但露出溫柔的微笑也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功課不好,運動也不行,烹飪或裁縫這種女孩子該會的也不在行……」
  「…………」
  「……我除了是個美少女以外,一無是處。」
  「喔~對於這一點倒是有堅毅不搖的自信啊。」
  在容貌這方面,她的確是完美無缺。
  「所以,我在戰鬥中都是用強硬的手段打贏敵人的。像喊著『嗚噢噢噢噢噢噢噢!』,運用跨頁的畫面來呈現,周遭畫滿集中線,以神祕力量將敵人打飛,除此之外沒別的方法了……」
  「沒想到戰鬥方法還滿熱血的嘛。」
  「所以說,遇到擁有『暫停時間』這種棘手能力的對手就無能為力了……」
  的確,如果對手會暫停時間的話,即使正面對打也毫無勝算吧。
  「反過來說,愛原同學會什麼樣的魔法呢……我是說設定上。」
  如果不知道擁有什麼武器的話,也無從擬定對策。
  「我嗎?呃……」
  愛原同學一臉傷腦筋地游移著視線。
  「是『運氣很好』……的樣子。」
  「『運氣很好』?」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是『運氣很好』。」
  也就是說,與這次敵人的「暫停時間」相對的能力是「運氣很好」嗎?
  「這個能力還滿抽象的耶。」
  「嗯……因為這樣,我到現在仍不知道魔法效果存不存在,畢竟好像不是可以主動發動的能力。」
  「所以不是主動能力,而是被動能力嗎?」
  「對,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是這樣。」
  既然沒辦法任意發動能力,那麼要對付「暫停時間」的能力者,也只能往能力以外的方向思考了吧。
  愛原同學再次開口:
  「噯,剛才說到的炸彈,其實也不一定要炸彈,有類似的武器就好了吧?」
  「嗯,是啊。雖然是我提出來的,不過用炸彈的話,充其量應該只能打成平手。」
  「像是一碰到我,就會自動反擊這樣呢?」
  「……什麼意思?」
  我不懂她想表達什麼。
  「呃,就是這樣。」
  她從座位站起身,突然抓住我的手。
  「咦?」
  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我發出呆蠢的聲音。
  她到底要做什麼──
  「如果變得像這樣的話──」
  她抓著我的手,摸上自己的側腹。隔著藏青色的西裝制服外套,我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被女孩子抓著手摸上側腹,這個事實讓我的心臟像是全力狂奔過一般,劇烈地跳動。
  (糟糕。)
  身為一個健全的男高中生,遇到這種事當然會感到興奮。
  而她說:
  「然後就會『砰』的一聲之類的。」
  「什麼『砰』的一聲?」
  「我不知道。」
  「………………」
  她的表情極其認真。
  放開我的手後,她再次坐回椅子上。
  我安撫著狂跳的心臟,繼續提出建議。
  「不過,說到自動反擊,可以想到的大概是電擊之類的吧?」
  「對,電擊。我想說的可能就是這個。」
  「真的假的啊……不過,雖然電擊產生儀器做起來應該也很困難,但好像不是做不到的事。」
  電擊棒是上網就能隨意買到的防身用品,如果要將電擊棒的電引導至衣服表面,運用鋼絲型電擊器的原理,技術上或許可行。只不過,對區區一個高中生來說應該很困難。最重要的是──
  「但話說回來,對手會跟愛原同學打肉搏戰嗎?」
  「『肉搏』……?……喔~『肉搏』很好吃呢,我也常常吃喔。」
  「不懂的事情就要老實說不懂喔。」
  她大概誤以為是肉丸之類的東西了吧。
  「簡單來說,對手會跟妳近身打鬥嗎?」
  「喔……說起來是有發射出神祕的光束呢……」
  「神祕的光束……」
  「像是遊戲之類的必殺技,如果不知道要做什麼的話,業界趨勢就是『總之先發射光束』吧。」
  「我沒辦法否定就是了。」
  既然對手是採取遠距離攻擊,那自動反擊這種方法根本就不可行,因為自動反擊基本上是配合對手的攻擊,達到反制的效果。只要敵人不直接接觸己方身體,就沒辦法讓對方遭受電擊。
  「那就換一個想法,改成讓對手沒辦法暫停時間吧。」
  「要怎麼做呢?」
  「觀察暫停時間能力的擴及範圍吧。時間停止的世界就暫且稱為停止世界好了。我們要找出進入停止世界的『限定條件』。」
  「原來如此~」
  「最常見的『限定條件』應該就是接觸。嚴格來說,雖然是接觸,但也僅限於具有一定質量的對象。不然的話,就沒辦法解釋大氣是否會受到影響了。」
  「原來如此……」
  「或者說,既然是源自魔法的力量,或許是靠概念來掌握對象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
  「………………」
  「………………」
  愛原同學寫筆記的手完全停住了。
  「愛原同學,妳有聽懂嗎?」
  「我知道你正在說很艱深的事情。」
  「……換句話說。」
  「換句話說?」
  「如果自己碰到的東西也會一起暫停的話,那就必須全裸行動了吧?」
  「那就糟糕了!」
  愛原同學睜大眼睛,高聲說道。
  「所以呢,雖然是我的猜測,如果能在對手暫停時間前和她緊貼在一起,愛原同學也能在時間停止的世界活動了吧?」
  「原來如此,然後就會演變成兩個魔法美少女肢體交纏,扭打成一團的女子角力。」
  「嗯,雖然不曉得妳的措詞怎麼很像大叔,不過是這個意思沒錯。」
  愛原同學用力握緊拳頭,露出無畏的笑容。
  「這樣能贏!」
  看她衝勁十足,馬上就要飛奔出教室的模樣,我開口道:
  「等等,不過,就算我的猜測是正確的,要是沒辦法趕在時間停止前貼近對手的話,這個作戰方法就不能用了喔。所以說,必須觀察對手是如何發動時間暫停的。既然是能夠暫停時間的強大能力,那應該會有同樣強大的『限定條件』。」
  愛原同學歪頭問我:
  「什麼是『限定條件』呢?」
  「就是發動能力的必要條件喔。如果不存在那種條件,說得極端點,只要一直讓時間暫停就無敵了吧?對手之所以沒這麼做,就代表有什麼條件吧。」
  「原來如此。」
  「既然這樣,條件可能會是『能暫停的時間是十秒鐘,且不能連續使用』或『能夠暫停的對象只有自然物體』之類的,還有純粹是需要耗費龐大的魔力。或者說,需要用到特定言詞或動作的情況也不少。」
  「言詞?動作?」
  「像是詠唱咒語,或是用手指結印之類的。」
  「啊,或許那個就是『限定條件』……」
  「對手做了什麼?」
  
  「把廣播體操從第一式做到了第四式……」
  
  「………………」
  「………………」
  「不不不……這很奇怪吧……妳們是在戰鬥中吧?」
  「打到一半的時候,她說『從事劇烈運動前先做好暖身體操是很重要的』,然後就做起體操來了。」
  「妳要趁機打倒她啊。」
  「我也忍不住跟著她一起做了……」
  「我看妳在活動筋骨前,還是先活動一下腦子比較好……」
  
  「總而言之,妳只要在她做完廣播體操前打倒她就可以了。」
  「好,這樣我就能一雪前恥了!」
  愛原同學像撥雲見日一般,用開朗表情說。
  她從座位站起身,抓起書包後往教室門口小跑步跑去。
  「我會加油的!啊,這是妄想喔!」
  「嗯,如果有幫到妳就好了,愛原同學。」
  

  
  今天一整天見識到了她各種不同的面貌。哎呀,真的大開眼界了,真的。
  儘管如此,我對她的心意還是沒有變。
  不對,我對她的心意反而更強烈了。
  我當然也在想──像我這種人可以跟身為魔法少女的她扯上關係嗎?
  但是,對愛原葻這個女孩子來說,比起哀傷的表情,剛才那種滿面笑容的模樣更加適合她。如果我能成為讓她展露笑靨的原因,那會令我非常開心。
  她穿過門口,離開了教室。我目送她後,慢慢從座位上站起來。
  「呼……」
  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我呼出一口氣的瞬間──
  喀嚓一聲,教室的門再度被打開了。
  「我忘記說了!謝謝你傾聽我的煩惱!再見嘍,幸助!你也可以叫我葻就好喔!」
  
  當我的腦袋重新開始運作時,教室已經籠罩在一片黑暗中了。我到底在這裡呆呆地站了多久呢?
  「感覺就像時間被暫停了一樣……」
  於是,我和她的煩惱諮商就這樣開始了。
  
  ×     ×     ×
  
  這就是我和愛原葻這位少女的相識過程。
  我們接下來會共度一段很長很長的時光。我們曾不斷聊著無趣到傻眼的話題,也曾因為意見不合而漸行漸遠。儘管如此,我還是認為自己這輩子都要為了她而活。
  這是故事的序章。
  就像其他形形色色的輕小說裡屢見不鮮的楔子。
  但是,我只想得到這種說法。因為從現在開始,我會實際經歷好幾次宛如輕小說的冒險。就算覺得丟臉也無濟於事,既然如此,不如乾脆盡情地耍帥一番,讓人一笑置之。
  
  這是我和愛原葻的故事。
  然後,是我認識到「真正的她」為止的故事。
  
  ×     ×     ×
  
  過完星期日的隔天,我戰戰兢兢地踏進教室。
  前天和愛原同學……葻的互動,現在光是回想起來,我的臉就燙得彷彿要燒起來了。坦白說,我的個性不擅長與人交際,所以當時能跟葻攀談,真的只能說是運氣好。如果我前天沒有回教室拿忘記帶走的東西,而葻也沒有碰巧留在教室裡,然後,她沒有露出那種真的是偶然一現的難過表情──我們應該不可能會像那樣說話吧。
  那天發生的事是超乎想像的幸運,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那是一場夢。
  因此,當我在教室發現葻的身影,而她朝我嫣然一笑的瞬間,屏住的氣息頓時放鬆地吁了出來。
  「啊,幸助!早安啊!」
  葻天真地向我打招呼。
  「早、早安。」
  我上次之所以能自然不僵硬地和她說話,是因為她提起的話題實在太荒唐了。換成現在這種日常生活中的對話,我還是會有點緊繃。
  「噯,幸助。」
  不知道她有沒有察覺到我的這種模樣,只見她泰然自若地說:
  「放學後,我可以再找你商量事情嗎?」
  「商量……好,儘管放馬過來吧。」
  想到又可以像前天一樣互動,我反倒安心了。如果是當時那種荒唐的內容,我也能自然地跟她說話了。
  「嗯!謝謝!」
  葻這麼說著,向我露出率真的笑容。
  我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老實說,像我這種人可以跟魔法少女扯上關係嗎?
  我心中確實有這個想法。
  即使如此,我完全招架不住她的笑容,其威力足以將這種迷惘一掃而空。
  (不過,更重要的是……)
  愛原葻是出類拔萃的美少女。也就是說,即使是在班上,也有為數眾多對她抱有好感的人……
  「那傢伙是怎樣……愛原同學主動跟他說話耶……」
  「還對他露出那種笑容……」
  「該怎麼辦?」
  「──立刻剷除……」
  在被她的笑容打敗前,我似乎會在物理意義上被打敗……
  
  ×     ×     ×
  
  「你覺得要如何戰勝只要碰觸,就能粉碎東西的超能力者?」
  放學後。我總算還是活下來了。雖然一整天都感覺到殺氣騰騰的視線,簡直讓我如坐針氈就是了。
  在放學後兩人獨處的教室中,開始進行她的煩惱諮詢。現在就忘掉那些向我襲來的威脅吧。我面向葻。
  「單純別被碰到不就好了嗎?」
  她很認真,所以我也必須非常認真地面對她的煩惱。
  「可是對方在戰鬥開始前要求握手,就不得不握吧?」
  「妳只在奇怪的地方很有禮貌呢……葻。」
  我假裝若無其事地喊了她的名字。雖然我算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才喊出口的,但葻略過這一點,繼續說下去。
  「不,魔法少女畢竟是充滿夢想與希望的存在,所以必須注重禮節才行。不對,我之所以說我是魔法少女,只不過是妄想而已喔。」
  看來她打算徹底隱瞞自己是魔法少女的事情,也以為順利瞞過我了,但遺憾的是,根本破綻百出。這時候應該要假裝自己沒有發現,才是成熟的對應方式。
  「不過,要是魔法少女在握手後被炸得四分五裂,哪裡還有什麼夢想與希望啊。」
  「說得也是呢,如果讓懷抱夢想的孩子意識到自己有看女性受虐的癖好,那也很傷腦筋呢。」
  「嗯,我覺得比較可能會留下一輩子的心靈創傷就是了。」
  應該沒幾個小孩在目睹人類爆炸的畫面後,只會意識到自己有看女性受虐的癖好。
  「不管怎樣,至少我不希望葻被炸得粉碎,所以我會認真想辦法的。」
  「說得也是呢,必須認真想辦法才行。雖然只是妄想而已。」
  在思考這種攻略方法時,盡量把想到的事情說出來的話,意外地能抓到一些頭緒。總之,我試著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首先,妳推測出這次的『限定條件』了嗎?」
  大部分的超能力者為了任意發動能力,必須採取某些行動,像是擺出特定的姿勢,或是詠唱某種咒語。只要妨礙那些行動,他們就沒辦法使用能力。
  葻露出莫名得意的表情斷言:
  「哼哼,今天的我和前天的我不太一樣……這麼說吧,我是『愛原葻2』。」
  「什麼意思……」
  「不然,你也可以叫我『愛原葻金銀』。」
  「2還比較好懂。」
  總之,她似乎是想表達自己升級了。是說,用金銀這種哏真是老派。
  「之前幸助有告訴過我,所以我這次很仔細地觀察了對手的能力。」
  「喔~是嗎?」
  「我很擅長觀察喲,畢竟念小學的時候,我因為牽牛花的觀察日記而獲得了第一枚『你好棒』印章喔。」
  「這很厲害嗎……?」
  「在我的人生中,這是唯一一次因為作業而受到誇獎喔。」
  「妳真厲害呢。」
  「呵呵~」
  她用洋洋得意的表情來面對我的諷刺。
  這女孩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所以呢?觀察的結果如何?」
  「說白了,對手的限定條件就是『雙手合十』喔。」
  「『雙手合十』?」
  「你看,就是這樣。」
  如此說著,她將自己雙手的掌心緊貼在一起,就是所謂的合掌姿勢。
  「原來如此,合掌的姿勢就是『限定條件』啊。」
  和前幾天說的「把廣播體操從第一式做到了第四式」的滑稽超能力者不同,這次的「限定條件」非常切合實際。
  「啊,不對喔。」
  「不對嗎?」
  「『合掌』的時候,手應該要垂放在身體兩側吧?不然聲音會發不出來。」
  「我想,妳說的應該是『合唱』的姿勢吧。」
  我將「合唱」和「合掌」的不同解釋給她聽。(註:「合唱」與「合掌」的日文同音)
  「哇~幸助懂得真多呢。」
  「是葻懂得太少而已。」
  話雖如此,她未免也太無知了吧?
  「我之前就在想一件事。」
  「嗯。」
  「非常難以啟齒就是了。」
  「我和幸助的交情這麼好,想說什麼就儘管說吧。」
  我對滿臉燦笑的葻直截了當地說:
  「妳超笨的。」
  「哎呀,竟然是一發超出預期的高速球。」
  我實在沒辦法再客氣下去了,該說的事情應該要清楚明白地說出來。
  「真虧妳能考進這間學校耶。」
  我們就讀的塔坂學園好歹也是升學名校,我實在不認為,一個認真覺得超商有在賣炸彈的人有辦法考進來。
  「沒有啦……這部分就是那個嘛。」
  「哪個啦。」
  「呃,人家告訴我不能隨便把這件事說出去,所以我會講得委婉一點。」
  「嗯。」
  「我是靠爸爸的關係走後門入學的。」
  「妳知道什麼叫委婉嗎?」
  她投出的高速球直接命中紅心。
  「不是,這樣不好吧……是靠哪種關係啊……」
  「我爸爸是這所學校的校長。」
  「……果然是這樣啊。」
  「愛原」這個姓氏很罕見,所以我早就隱約察覺到了。
  光是祕密身分是魔法少女的奇幻情節就夠她吃不消了,卻還背負著學校營私舞弊這種類似社會派小說中的黑暗面,我看她是無法翻身了。
  「妳不能跟其他人說這件事喔。」
  「嗯。」
  「話題扯遠了,但妳確定限定條件是『雙手合十』沒錯吧?」
  「嗯,因為敵對的魔法少女說──」
  
  「我的『創造的右手與破壞的左手所締造之混沌(Creation of the all and End of the one)』的『限定條件』是『雙手合十』!」
  
  「──這樣喲。」
  「跟觀察完全沒有關係!全部都是對方告訴妳的啊!」
  看來是戰鬥漫畫特有的風格,角色都喜歡自曝能力。
  
  「不管怎樣,這能力的名稱也太長了,虧妳記得住。」
  「我說我記不住後,她就給我小抄了。」
  「真是十分周到啊。」
  難怪這麼笨的葻可以正確無誤地把內容傳達給我。
  「話說,每一個魔法少女的固有能力都取了這麼中二的名稱嗎?」
  「好像都有取某種能力名吧,但不是都這麼複雜就是了。」
  「那葻的能力叫什麼?」
  我記得葻的能力應該是「運氣很好」。雖然不是很懂這個能力有什麼意義,但如果知道能力名稱的話,或許能稍微類推出這個能力。
  「呃……這個嘛……」
  葻不知為何支支吾吾的。
  據葻所說,她是魔法少女的事情似乎是祕密,所以她心中可能存在著一條防線,某些事情是絕對不能說出去的。既然如此,我或許不該強行從她口中套出情報。
  「如果說不出口的話,妳不用勉強自己說出來。」
  「謝謝……我的記性從以前就很差。」
  「呃,妳說不出口是因為不記得才說不出口嗎?」
  把事情想得有點嚴重的自己真是個蠢蛋。
  「沒有啦,雖然名稱沒有那麼長,不過感覺取得滿有品味的喔。」
  「唉,這件事就算了。」
  「嗯,我下次會上GOOGLE搜尋看看。」
  「上網搜尋就能找到嗎?」
  「我聽說GOOGLE是萬能大神,什麼事情都知道耶。」
  「再怎麼萬能,也不可能連妳腦袋裡的東西都搜尋得到啦。」
  如果是她腦中的GOOGLE,要是搜尋「愛原葻」,感覺會自動提示「您是不是要查:魔法少女?」。
  「好了,話題一直偏掉,回歸正題。所以說,只要讓對方沒辦法做出『雙手合十』這個動作就好了吧?」
  聽到我的問題,葻有所反應並說:
  「我自己想到了一個作戰方法。」
  「雖然我不抱任何期待,不過妳說說看吧。」
  「你開始慢慢變凶了耶。」
  看到人耍蠢到這種地步,實在是要我不凶也難。
  葻用力握緊拳頭,一邊說道:
  「在對手『雙手合十』之前要求握手。」
  「…………」
  「然後,把她的右手扯斷!」
  「太可怕了吧!這種想法已經脫離魔法少女,根本變成怪獸了啊!」
  「不對,現實中不可能有怪獸的。」
  「自稱魔法少女的人沒有資格否定怪獸的存在吧。」
  首先,怪獸存不存在也不是重點。
  我進一步點出最根本的問題。
  「首先,敵人不可能乖乖跟妳握手吧,明顯就是要封鎖對方的能力吧!」
  「不!魔法少女很重視禮節喔!對方絕對會跟我握手的!」
  所謂的魔法少女是武術家還是什麼嗎?
  「退一百步來說好了,就算對方願意跟妳握手,但要是她在握手前先發動了能力該怎麼辦?也就是說,如果她在戰鬥開始前就做出『雙手合十』的動作,妳會在握手的瞬間爆炸喔。」
  「唔,你說到盲點了!」
  「明明很重視禮節,卻認同有這種偷襲的可能性啊。」
  我無法理解葻心中的魔法少女是什麼模樣。
  由於話題無法有所進展,我決定從其他角度來思考對策。
  「那就換個想法吧。就算遭到對手的能力攻擊,只要確實防禦住就好了吧?」
  「你說得沒錯。」
  「有必要調查能力的有效範圍有多大。」
  不管什麼能力都一定存在著某種法則,而我們要分析那個法則。
  「比方說,如果任何觸碰到的東西都會遭到破壞的話,做完合掌──『雙手合十』的動作後,她至少會觸碰到一樣東西。」
  「原來如此,我懂了。」
  「妳懂了什麼?」
  「就是佛心。」
  「為什麼突然變成佛教徒了啊?」
  一個連合掌這個詞彙都不知道的人,大概不可能了解什麼叫佛心吧。
  我把正確解答告訴她。
  「對方一定得碰到的東西,就是空氣。」
  「原來如此。」
  「碰到的東西真的一律都會遭到破壞的話,那應該會先把空氣破壞掉。如果連空氣都被破壞掉,敵人的周遭應該會變成真空狀態。既然沒有發生這個狀況,就表示做完『雙手合十』的動作後,超能力者本身必須有『正在觸碰某樣東西』的認知──應該是這樣吧?」
  「唔嗯……所以呢?」
  對於這個人,基本上似乎直接把結論告訴她會比較好。
  「簡單來說,不是『觸碰到的東西一律破壞掉』,而是『在直接觸碰到的東西中,把想毀掉的東西破壞掉』才是正確的能力說明吧?如果是這樣,只要讓對手處於無法認知自己有『觸碰到』,就無法發揮能力了。」
  「唔嗯……?」
  「比方說,穿許多衣服去。如果『破壞掉觸碰到的東西』這個情報是正確的,那對手在只碰得到衣服的情況下,應該只能破壞衣服。」
  「原來如此,雖然我不是很懂,但我只要穿上很多件衣服就好了,對吧?」
  「嗯,就是這個意思。」
  當然,重點在於有無觸碰到的認知只是我的推測。如果對手的能力具有貫穿性質,這個對策就失去意義了。而且,如果是連空間都一併削除的攻擊時,這個對策還是起不了任何作用,說到底只能暫時安心而已。
  「那我要穿什麼才好呢?」
  「隨便什麼都行吧。」
  既然是要當作護盾,那把破布之類的東西纏在身上反倒比較好。
  「覺得女生穿什麼都行的男生不會受歡迎喲。」
  「唔……」
  目前正在單戀的對象對自己說「不會受歡迎」,對男生來說會感到很羞愧。雖然現在不是很能理解,不過必須好好回答這個問題才行。
  可是,我是個不起眼的男高中生,不可能知道什麼是適合女高中生的穿著打扮。如果眼前有參考範本,叫我選擇其中一邊的話,我應該有辦法選擇。但在什麼資料都沒有的情況下,要我回答實在太困難了。
  「可以給我什麼選項嗎?」
  「選項?」
  「就是說,妳提出兩種服裝,我從裡面挑一個適合妳的。」
  「原來如此,現在就該請出GOOGLE大神了吧。」
  葻拿出貼滿水鑽的智慧型手機,開始操作。
  「那你從這兩套裡選吧。」
  顯示在螢幕上的圖片是──
  
  旗袍
  女僕裝
  
  (……選項也太奇怪了吧?)
  我重新端詳著圖片。
  旗袍是整體散發出些微高貴感的淡紫色。領口的部分收緊,不過無袖的樣式可以清楚看見腋窩。基於旗袍的特性,整套服裝設計得相當貼合身體曲線,並且格外凸顯胸部。由於我還沒看過葻穿制服以外的服裝,所以不清楚確切的情況,不過她的身材很好,要是她穿上這件旗袍,不難想像胸前的起伏會營造出一種淫靡的氛圍。最重要的是,旗袍的最大特徵──裙襬的開衩高得不可思議,想必一雙腿幾乎都會暴露在外。想像著葻穿上這件旗袍的模樣,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女僕裝則是以黑色為基本色調的經典款式,相當素淨。近幾年來,一提到女僕裝,很多人最先想到的是以女僕咖啡廳為代表,那種用色花俏的小短裙款式,但其實這種以黑色為基本色調的長裙才是主流。畢竟是源自於照顧權貴人士生活起居的女性所穿的服裝,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理所當然的。話雖如此,但卻不乏性感,反而更吸引人了。儘管長袖和長裙降低了裸露的程度,但裝飾在髮箍和圍裙等各處重點的荷葉邊,襯托出女孩子特有的「可愛魅力」。而且不管怎麼說,女僕裝是「為了侍奉而存在的服裝」。「侍奉」這個詞中蘊藏著可怕的破壞力,會簡單地讓人對一位同班同學產生脫離合理範疇的妄想。
  「……呃,妳的選項很奇怪耶。」
  「為什麼你說得那麼小聲……?」
  連吐槽也沒辦法拿出霸氣了。
  也就是說,葻會穿上我選的服裝嗎?
  可以這樣解讀嗎?
  我的內心開始陷入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
  旗袍好,還是女僕裝好?
  在我的心裡,穿著旗袍的葻和穿著女僕裝的葻正面展開了戰鬥。
  旗袍凸顯出火辣的身材,女僕裝則散發出清新的療癒感。
  兩件都很有魅力,平分秋色。
  儘管如此,我還是必須選擇其中一邊的葻嗎……
  
  ──我選不出來。
  
  當我正要說出這句話,並抬起頭時。
  穿著制服的葻就在我眼前。於是,我終於明白了。
  「這要我怎麼選啊……」
  「咦?」
  「我兩邊都要!」
  哪一套比較適合葻的想法本身就是錯的。葻擁有完美的容貌。既然是完美的少女,想必任何衣服都一定駕馭得了。所以,哪一套比較適合她的問題本身就是個蠢問題。
  「我希望葻兩套都穿,旗袍和女僕裝都要!」
  「是、是喔。」
  她連略顯僵硬的表情也很可愛,讓我更加喜歡她了。
  「不過,畢竟我穿什麼都很適合嘛,選一套這種問題本身就是個蠢問題。」
  「謝謝你把我的想法都說出來了。」
  「這樣啊,你希望我兩套都穿啊。」
  話說回來,當初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話題?感覺現在不是扯開話題的時候。
  這時,教室的門被打開了,有人踏進了這間兩人獨處的教室。
  「葻?妳在做什麼?都不來社辦。」
  「啊,小風音。」
  走進教室的是同班同學的內田風音。她留著一頭鮑伯短髮,臉上戴著眼鏡,是很典型的次文化女子的外表。雖然我不記得自己和她聊過天,不過她和葻感情似乎很好,我經常在休息時間看到她們兩人在一起。
  「我正在和幸助討論事情。」
  「喔~幸助啊~」
  內田用詭異的冷笑看著我。怎麼?有什麼話想說嗎?
  內田介入我們之間並坐在桌上,短裙下襬微微晃了幾下。
  「到底在討論什麼啊?是不能跟我們討論的事情嗎?」
  這能老實回答嗎?既然葻找我討論「如何戰勝只要碰觸,就能粉碎東西的超能力者」這個問題,也是用「只不過是妄想」當藉口,那還是不能把魔法少女這個祕密宣揚出去吧。所以,這時候我決定不亂說話,交給葻回答。
  但是,期待葻動腦筋這件事本身就是個錯誤。
  葻八成沒想過要怎麼矇混過去,毫無任何打算,根本就忘了我們討論的主題並回答:
  
  「幸助說希望我穿旗袍和女僕裝喔。」
  
  「不對吧!」
  我無法否認剛才的確在討論那種事情啦!
  

  
  「嗚哇……這有點那個吧……該怎麼說呢……」
  「不,等一下!」
  「這樣最好稍微讓你被逐出社會,開始不來上學,甚至退學,淪落成整天泡在網路上的社會敗類,最後死在路邊沒人收屍……」
  「都死掉了,哪裡稍微了啊!喂,不要打開班級的LINE群組啦!」
  「送出。」
  「嗚哇~最近的女高中生用智慧型手機打字的速度快到不行!」
  「很多人在追葻,你小心一點啊。」
  「那妳就不要散播出去啊!」
  「我我我我……我不是魔法少女,才沒有被什麼壞魔法少女盯上呢!」
  「不是那個意思啦!」
  葻用一句話,成功破壞了我在班上的地位。
  順帶一提,聽說她穿上很多衣服打倒敵人了。
  
  ×     ×     ×
  
  「你覺得要如何戰勝能凍結所有東西的超能力者?」
  上次的諮詢結束後過了幾天,我們又在放學後的教室裡,面對面地坐在椅子上。都第三次了,我也能夠以稍微放鬆的心情應對。我默默地聽著她說。
  「雖然還是春天,不過天氣有一點熱,所以總比跟火系能力者打好多了。啊,當、當然只是妄想喔!」
  葻是魔法少女,每天晚上都作為魔法少女跟壞魔法少女戰鬥。她身為魔法少女的事情是祕密。要是洩漏出去,她會失去魔法少女的力量,不能再當一個美少女,這些是她本人說的。
  (雖然早就在我面前露餡了。)
  「洩漏真實身分」的基準在哪裡呢?古今中外,關於魔法少女隱瞞真實身分的故事多得不勝枚舉,但所謂的「洩漏」到底是以什麼作為憑據,會被視為「洩漏」呢?
  「我知道是妄想啦,不過妳跟除了我以外的人說過這個妄想嗎?」
  我為了確認這件事而詢問葻。
  「我有跟小風音和小凪說喔。」
  她說的小風音是同班同學的內田風音,也就是前幾天把我說「希望葻穿上旗袍和女僕裝」的事情,在LINE上散播給班上同學的臭女生。拜她所賜,班上女同學都用鄙視的眼神看我,那些對葻有意思的男同學則惡狠狠地瞪著我。另外,有部分的男同學說著「我懂你的心情啦……」,對我產生莫名的親近感。她真的是替我惹了一堆麻煩。
  小凪應該也是指同班同學之一──高岡凪。她雖然和我們同樣是高中一年級,卻有張怎麼看都像國中生的娃娃臉,搭上藍眼與金髮雙馬尾的髮型,部分男同學讚賞地表示:「超棒的啦……」
  我和內田風音、高岡凪都幾乎還沒有說過話,所以不知道她們的個性究竟怎麼樣。
  「內田和高岡說了什麼?」
  「小風音說──」
  
  「妄想?葻,像我們這種人種,必須比一般人更分清楚妄想和現實的差別才行。絕對不能被貼上『分不清漫畫和現實的傢伙』這種標籤。我們並不認為『被卡車輾過去後,轉生到異世界,變成等級封頂的最強勇者還建立後宮』是真的,也不覺得會在『某一天能力會突然覺醒,被捲入死亡遊戲中。但是,明明大家都是敵人,卻不知何故建立起後宮』,更不覺得會有『自稱極度平凡(卻還算是個帥哥)的乖僻男高中生,莫名廣受美少女歡迎』這種事!那種長相抱歉又愛亂塗化妝品,嘴上常喊著『好想跟帥哥交往喔』的混蛋Sweets(註:網路黑話,諷刺易受傳統媒體操弄的女性)才更分不清妄想和現實的差別吧啊啊啊!」
  
  「對我來說太難懂了。」
  「我跟內田應該很合得來。」
  下次好好跟她聊聊看吧。
  「而小凪是說──」
  
  「啊哈哈,那種事情隨便怎樣都好啦。不講這個了,為什麼Pocky巧克力棒不把整根都塗滿巧克力呢?真小氣。啊,等等!……沒有塗到巧克力的部分,該不會是為了用手拿也不會弄髒手吧?超厲害,Pocky太貼心了!啊哈哈,糟糕,戳到笑點了……能考慮到這種小細節真的很強耶。大家都有注意到這一點嗎?只有我嗎?啊哈哈,我是天才吧?」
  
  「因為小凪不聽人講話的。」
  「妳們真的是好朋友嗎?」
  我們班上同學的個性真是鮮明啊。
  照剛才聽到的,已經知道祕密的那兩人完全不相信葻說的話,因此可能不算是知道葻的真正身分。
  不管怎麼樣,再追問下去也是白費工夫,可以考慮的材料太少了。
  「所以,妳是說能凍結所有東西的對手嗎?」
  「嗯。」
  「妳知道『限定條件』是什麼嗎?」
  能力通常都有某種法則,看出這一點是超能力者們對決的鐵則。
  「不知道。」
  「好吧。」
  的確,如果能輕易看穿其法則,那就不需要這麼辛苦了。「限定條件」暴露出來的話,戰況瞬間就會陷入不利。因為比方說,如果「限定條件」是「詠唱」,只要使計讓對手無法「詠唱」就能封鎖能力。
  「之前幸助有說『限定條件』很重要。」
  「嗯。」
  「所以我就試著問了對手,但她不願意告訴我。」
  「那是當然。」
  哪有人會特地把自己的弱點告訴敵人啊?不對,上次的對手好像就把弱點講出來了,但應該是特殊案例……大概吧。
  
  「咦~我可是有求她喔。」
  「什麼意思啊?」
  「像我這種美少女,『請求』是具有魔力的。」
  「我聽不懂。」
  「就像這樣啊。」
  這麼說完,葻握住我的手。
  「什……!」
  出乎意料的舉動讓我的心臟跳得飛快。
  葻的雙手包裹住我的右手,可以感受到她掌心的柔滑觸感與溫暖的體溫。一雙長睫毛上凝著露珠,略為低頭注視著我,這副模樣就足以動搖我的意志了。
  「幸助同學……求求你……」
  我不由得吞下一口口水。
  「把銀行帳戶的密碼告訴我……」
  「…………1……誰要告訴妳啊!」
  總是苦於貧窮的我,理性險勝了。
  
  「很難拒絕美少女的請求,對吧?」
  「我是明白了啦……」
  既然中了她的招,就沒辦法堅決反駁了。
  「對手是魔法少女吧?也就是說,是個女生吧?」
  「我的魅力是跨越性別的。」
  「已經到有點可怕的程度了呢……」
  不過,實際上我自己就被她的容貌迷住了,所以無法拿出太強勢的態度。
  「敵對的魔法少女也只願意告訴我提示。」
  「她願意給提示啊。」
  「提示就是──」
  
  「不、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啦……!
  (中間省略)
  會、會用到手啦……除此之外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告訴妳!」
  
  「手……只有這個提示也搞不懂啊。」
  「嗯,所以我又求了她一下。」
  
  「夠、夠了!哪有這樣的!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中間省略)
  ……手的形狀啦!我絕對不會再告訴妳更多提示!」
  
  「手的形狀?」
  「我也不懂,所以又試著加了把勁。」
  
  「我說妳啊!竟然如此不知羞恥!妳以為我會屈服於這種事嗎!
  (中間省略)
  我、我的能力是『將氣息吹進用手指比出的圓圈中,那股氣息所碰到的物體會被凍結的能力』,姊姊大人……啊啊,請您再更更激烈一點!姊姊大人!」
  
  「把(中間省略)的內容詳細說出來!」
  不管怎麼想,對手都已經一五一十地招出來了,真的很感謝她的配合。
  「哎呀~她實在太頑固了,到最後只願意告訴我提示。」
  「我怎麼聽都覺得她已經把最終解答說出來了耶。」
  「是、是這樣嗎?……我沒發現耶,看來對手相當有一套呢。」
  「與其說有一套,更像完全被打敗了吧。」
  真擔心對手魔法少女的未來。
  「話說,妳到底做了什麼啊?對手完全被攻陷了。」
  光聽對話內容,我的腦海中只浮現出下流的畫面。
  「沒有啦,就稍微在那個女孩的身體上……」
  「………………」
  「按摩了一下而已喔。」
  「按摩?」
  「很健全,對吧?」
  「對妳個頭啦。」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勢竟然會演變成幫即將開始對戰的對手按摩,真希望她也告訴我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哎呀,沒問題啦!雖然女主角不能對主角以外的男人拋媚眼,但百合就沒問題了,這是業界的默契。」
  「自己把這種事情說出來就失去當女主角的資格了吧?」
  再說,把自己當作女主角是怎樣?
  「是說,情況都變成那樣了,不用管什麼能力也能打倒對方吧?」
  「…………嗯,其實呢,我已經打敗她了。」
  「…………那妳何必找我商量這件事呢?」
  葻之所以會找我商量煩惱,說到底應該是為了尋求解決對策,以對付打不倒的敵人。沒必要跟我討論已經是手下敗將的對手能力。
  葻露出一抹無力的笑容,對我說:
  「因為和幸助討論很開心,所以即使沒有煩惱,我還是來找你了。」
  「………………」
  「抱歉喔。」
  一回過神,太陽也下山了。曾被落日餘暉映照的教室也蕩然失色,變成毫無生氣的灰色世界。已經到了差不多該回去所屬之處的時間。
  「我回去了喔。」
  葻抓著書包站起身,她的長髮輕柔飛揚,飄散出有些搔動人心的香氣。
  「掰嘍,幸助。」
  「葻。」
  我叫住正要離開教室的葻。
  「我也覺得很開心,所以就算妳沒有煩惱,也可以隨時找我聊天。」
  想跟她多說點話。
  想多待在她身邊。
  因為,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因為我──喜歡葻。」
  說出口了。自然而然地脫口說出了這句話。
  全身上下布滿心跳聲,彷彿整個身體都成了心臟一般。
  止不住顫抖,一瞬間變得口乾舌燥。
  儘管如此,我仍目不轉睛地看著葻的臉龐。
  而葻睜大了雙眼低喃:
  「……我知道喔。」
  「咦……」
  葻已經察覺到我的心意──
  
  「因為所有人類都喜歡我吧。」
  
  「啥?」
  「咦……因為像我這樣的美少女,大家都說很喜歡我……咦?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
  「………………」
  「………………」
  「………………」
  「啊,抱歉。雖然不是很懂,不過我很抱歉……」
  「………………」
  「抱歉………………」
  在凍結的空氣中,我開始有一點點討厭葻了。
  
  真的只有一點點就是了。
  
  ×     ×     ×
  
  以上就是我和葻兩人故事的序章。雖然只有一些些,不過我拉近了與她之間的距離。有幫到她──我單純地為這件事感到高興。
  不過,我也許不該像這樣,跟真實身分是魔法少女的她扯上關係。
  而撕裂我們兩人關係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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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17 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直到他們將我們分開
  
  
  「其實我也是魔法少女喲。」
  「……啥?」
  某天放學後,傍晚的教室中,出現在我面前的是同班同學高岡凪。她有著藍眼和金髮雙馬尾,再加上一張娃娃臉,完全就是過度追求動畫角色的外表。
  我考慮過各式各樣的可能性後,謹慎地回答:
  「我不知道妳是不是魔法少女啦,但至少我不是什麼魔法少女。」
  我瞬間想到的可能性是「裝腔作勢」。萬一高岡真的是魔法少女,而且還是葻的敵人,那她有可能會利用話術探我的口風,想從算是知道祕密的我身上套出情報。
  如果是這樣,我的回答不能以知道魔法少女的存在為前提,也不能說出類似知道有其他魔法少女的言論。
  必須裝作普通人,把魔法少女這個話題當作只是一般的閒扯瞎聊才行。
  「啊哈哈,你用不著這麼提防我啦。你是在提防我可能在套話,確認你是不是知道魔法少女的祕密吧?」
  「………………」
  這傢伙不是單純的笨蛋,她有發現我正在提防她裝腔作勢的可能性。必須久違地認真動動腦筋──
  「你沒必要這麼認真啦。你大概是在提防我可能是葻葻的敵人,不想透露出任何情報,但你們的對話我完全一清二楚喲。」
  「妳在說什麼──」
  我的戒備心更重了,試圖打馬虎眼。我和葻在放學後見面的時候,我都非常小心地注意四周。內田出現時,我也有把話題引開,避免她問到真的不能透露的對話內容。那麼,祕密究竟是從哪裡洩漏出去的?
  高岡從書包裡拿出可愛的粉紅色智慧型手機,笑嘻嘻地說:
  「葻葻把你們的對話打在推特上了。」
  「妳是說發布給全世界了?」
  對葻的資訊管理能力抱有期待的我真是個笨蛋。
  高岡把智慧型手機遞來,我探頭看向螢幕。
  
  愛原葻@正在當魔法少女
  今天和幸助聊了好多喲。他教了我打敗魔法少女的方法,幸助真聰明~
  
  小葻粉絲俱樂部【官方】
  @soyogityan 小葻,請告訴我們更多關於幸助的事吧(^^)
  
  愛原葻@正在當魔法少女
  @soyogityan_fanclub 他是我的同班同學渡邊幸助喲。我最近經常找他商量各式各樣的煩惱。
  
  小葻粉絲俱樂部【官方】
  @soyogityan 喔~原來是這樣啊(^^)我們也好想和渡邊幸助同學當好朋友(^^)妳知道渡邊幸助同學家的住址嗎(^^)?
  
  愛原葻@正在當魔法少女
  @soyogityan_fanclub 他家住址是○○町△丁目□□。
  
  「救命啊!個人資料保護法!」
  我的個人資料幾乎都被散播到全世界了。
  
  我冷靜下來後,決定一一確認問題。
  「雖然我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才好,不過首先,這個粉絲俱樂部是怎樣?」
  「是葻葻的粉絲俱樂部喲,很好笑吧?」
  「那種感覺會出現在老套戀愛喜劇裡的東西,竟然存在於現實中……」
  話說回來,我這陣子一直有感覺到殺氣騰騰的視線……
  該不會就是發出那個問題的粉絲俱樂部成員吧……?
  「對了,但他們的活動僅限於網路上喔,因為他們是一群在現實中連向葻葻搭話都不敢的臭宅集團。」
  「……真可憐。」
  太好了,原來不是那種會製作特別訂製的日式祭典服,打著親衛隊的名號,擁有鋼鐵紀律的體育系集團啊。
  我一邊看著高岡遞過來的推特畫面,一邊說:
  「是說,葻怎麼自己向全世界公開表示她是魔法少女啊?」
  「因為她好像誤會網路是一種遊戲之類的,不知道網路連接著全世界。」
  「對葻來說,資訊社會還太早了嗎……」
  「不過,會相信這種事情的傢伙才奇怪吧。以葻葻的個性來說也不意外吧?她就是個笨蛋嘛。說到笨蛋,為什麼笨蛋和白痴在關西和關東會有語感上的微妙差別呢?真不可思議。」
  「不要岔開話題啦。」
  話說回來,葻之前有說過高岡不聽人講話的。
  但高岡說的確實有道理,會把「正在當魔法少女」這種說法照單全收的人才有問題。
  高岡仍舊滿臉燦笑,感覺都可以聽到「嘻嘻嘻」的擬聲詞了。她再度開口說:
  「話說,你已經不否認自己知道葻葻的祕密了呢。」
  「我姑且有考慮過推特是妳事先準備好的可能性。」
  「真的假的啊!我也太閒了吧!」
  「但仔細一想,妳沒必要特地設下圈套,拐彎抹角地套我的話。若是直接去問葻,她大概會全盤托出吧。」
  我開始覺得,認真想辦法包庇她很蠢。
  「啊哈哈,這也沒辦法,畢竟那傢伙是笨蛋嘛。超好笑~哈哈哈!」
  高岡捧腹大笑。她大概是個很愛笑的人,但這也太不正常了。所謂的魔法少女,該不會是規定只有怪人才能當吧?
  「對了,助助(Sketch)是怎麼想的?」
  「Sketch?」
  「嗯?你叫作『渡邊幸「助」』,那就是助助啊。」
  「不要講得好像很理所當然好嗎?」
  我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稱呼。
  「助助,啊哈哈!好好笑。H(好色)、Sketch(素描)、OneTouch(一鍵式操作),啊哈哈!」
  「現在的年輕人懂這個笑點嗎?」
  「對了,助助啊。」
  「妳真的不聽人講話耶。」
  「老實說,我知道你喜歡葻葻啦。」
  「………………」
  高岡突然丟一記直球來。不過以客觀的角度來看,我對葻的心意的確顯而易見──
  「想上嗎?」
  「給我考慮一下不能跨越的那條線!」
  在各種層面上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畢竟所有人類都會喜歡葻葻啊,所以我能理解助助也喜歡葻葻的心情啦。」
  「葻被他人討厭的可能性是零吧。」
  不過,確實無法想像葻被他人討厭的模樣。
  「可是,也很少人會佇足於『作為朋友喜歡』這條界線前。」
  「……葻果然有那麼受歡迎嗎?」
  「豈止是受歡迎而已。我和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一直都跟她在一起,不過我到現在還沒見過不會愛上她的男生。所有人類都會臣服在葻葻的魅力之下。」
  「葻是宗教的教主之類的嗎?」
  如果葻成為教主的話,世界的宗教人口排行榜搞不好會有所變動。
  「是說,我完全被妳牽著鼻子走了。」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凪就好喲,大家都是這麼叫的。」
  「喔……好。不對,別岔開話題啦,凪。」
  在她面前表現得很客氣或感到不好意思也很蠢,所以我瞬間就習慣「凪」這個稱呼了。
  「妳把自己是魔法少女的身分洩漏出來沒問題嗎?」
  「喔~你是說真實身分被拆穿就沒辦法再當美少女的事嗎?」
  根據葻的說法,魔法少女似乎必須隱瞞身分才行。如果凪真的是魔法少女,對我洩漏身分不是很糟糕嗎?
  「啊哈哈,那是騙人的啦。」
  「啥?」
  「既然助助在意這一點,就表示你覺得我是美少女吧?真的太好笑了,啊哈哈……肚子好痛。」
  凪彎下腰捧腹大笑。我實在難以理解是哪個地方好笑到這種程度。
  「雖然比不上葻,不過妳也足以算是美少女吧。」
  「也太誠實了,真的好好笑。」
  「因為我這個人還滿誠實的。」
  「我還以為你會滿臉紅通通,露出處男臉呢。」
  「妳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樣的人啊?」
  再說,處男臉是什麼臉啊?
  

  
  「不說這個了,妳剛才說騙人的是什麼意思啊?」
  為什麼需要撒這種謊?
  「因為要是不這麼說的話,那傢伙會把自己的真實身分告訴所有見到的人啊。」
  「確實不難想像啦。」
  感覺在自我介紹的第二句就會講出來了,而且實際上她也有發在推特上。
  「首先,『魔法少女不能洩漏真實身分』這種像早期動畫裡的規則,你以為現在還有嗎?助助你啊,是會把虛構作品和現實搞混的人嗎?」
  「一個自稱是魔法少女的人不該說這種話吧。」
  感覺像被一個不良少年說:「你要認真過生活啊。」
  「現在的魔法少女也沒有被規定不能洩漏真實身分啦。不過,最近有規定不能把使用魔法的模樣傳到SNS上。」
  「嗯,這麼做一定會鬧得沸沸揚揚的。」
  感覺真的會有在當Youtuber的魔法少女,想想就覺得頭痛。
  「好吧,我知道魔法少女不需要隱瞞身分了。但就算這樣,妳把真實身分告訴我有什麼意義嗎?」
  即使沒必要隱瞞真實身分,應該也不需要到處宣揚。
  「這是因為,我必須坦白說出自己的立場,才能跟你打開天窗說亮話啊。」
  凪依舊在笑。但是,這一刻她的笑意有點變了。原本放縱且毫無禮節的笑容收斂起來,轉變成令人感受到一絲暖意的柔和笑容。
  凪用平緩沉穩的語氣說:
  「如果要助助為葻葻去死的話,你願意嗎?」
  我明白。
  凪是很正經地在問我,所以我也必須認真回答才行。我坐正身體,正面直視凪的藍眼並回答:
  「我只會盡全力去做所有我能做的。」
  凪也沒有移開視線,直勾勾地盯著我。
  「這就是助助的回答嗎?」
  「對,畢竟我不是漫畫裡的主角,不會說出豪言壯語。做不到的事就說做不到,不想做的我也會說不想做。」
  我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能力,能做到的事情真的很有限。
  「所以,就算叫我去拯救世界也辦不到,我也絕對不可能為陌生人犧牲。」
  我不是那麼強大的人。世上應該有不少那樣的人,我覺得他們真的很偉大。但是,我做不到。
  「儘管如此,我不打算將『因為我喜歡葻,所以可以為了葻去死』這種話隨便說出口。」
  「嗯,助助沒辦法為了葻葻而死嗎?」
  「沒錯,這是因為──」
  我沒有氣餒地吐露出自己的真實心聲。
  
  「我死掉的話,葻會哭。」
  
  那些為了世界、為了人類犧牲奉獻的主角,他們有想過被留下來的人有多悲傷嗎?自己能夠光榮就義或許就心滿意足了,但是,會有許多人必須承受這份失去的痛,並活下去。那些主角真的有想過這一點嗎?
  回過神時,凪連微笑都收起,用認真的表情看著我。
  然後,小聲地低喃:
  「……是這樣啊。」
  「咦?」
  「沒什麼,助助真是有趣的男人。」
  說完,凪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嗯,及格了。總之,我就同意你待在葻葻身邊吧。」
  「還需要妳的同意?」
  「當然啦。」
  凪露出如花綻放的滿臉笑容說:
  「因為我是葻葻的好朋友嘛。」
  
  「順便告訴你,葻葻沒有察覺到我是魔法少女喔。」
  「啥?」
  「因為她是個笨蛋啊。穿上魔法少女的服裝後,就算沒有把臉遮起來,她似乎也沒辦法認出是同一個人。」
  「妳們真的是好朋友嗎?」
  我開始認真思考起好朋友的定義。
  
  這就是我和高岡凪的相識經過。從此開始,我的高中生活又朝更歪的方向突進了。
  
  ×     ×     ×
  
  「我說你啊,應該沒有把我的真實身分告訴其他人吧!」
  和凪聊過後經過幾天,某天放學後的教室裡,同班同學的內田風音突然講著莫名其妙的話,同時朝我怒吼。
  內田戴著眼鏡並留著鮑伯短髮,打扮很像女大學生。光從外表來看,她的氣質感覺也比其他同學還成熟一點。
  但是──真實身分?
  我不明所以地歪起頭。
  「妳在說什麼?」
  「我聽凪說了!」
  接著,內田斷然說出不得了的話。
  「她說你知道我也是魔法少女!」
  「啥?」
  我不由得錯愕地叫出聲,注視著內田。
  我知道內田是魔法少女?
  凪說了這種話嗎……?
  「奇怪,難道你不知道嗎……?」
  內田似乎從我的表情看出了什麼端倪,原本怒氣沖沖地找我理論的氣勢頓時煙消雲散。
  「………………」
  「………………」
  「………………」
  「………………」
  氣氛非常尷尬,我開始認真思考到底該如何回應。
  (快想想…………)
  我重新分析現在的狀況。
  出於某種誤會,內田以為我知道她也是魔法少女。從她的言行來看,是因為凪多嘴講了什麼。雖然不曉得凪在想什麼,但至少不是有確切的根據而說的。
  最理想的發展是彼此都當作沒有這回事。
  所以我說:
  「什麼啊?開那種莫名其妙的玩笑。」
  我用一副當她在開玩笑的口吻說。
  「啊……對對對,開玩笑的,開玩笑……」
  「是開玩笑吧?」
  「對,是玩笑,開玩笑的。」
  「哈哈哈。」
  「……哈哈哈。」
  (很好,總算是呼嚨過去了嗎?)
  就在這個瞬間,教室的門忽然打開了。
  「風風~我剛才是騙妳的啦,助助不知道妳是魔法少女啦,放心吧。」
  「白費功夫了啦!」
  凪本人登場了。
  
  「喔~抱歉抱歉,沒想到助助本人也在呢。」
  凪講的這句話完全感受不到道歉的誠意。
  「凪……妳總是這樣……」
  我切身感覺到內田身上迸出非比尋常的鬥氣。
  「我今天絕對不會放過妳!我要把妳最寶貝的金髮拔下來做成假髮!」
  「啊哈哈,風風戴上我的金髮也不適合啦。」
  (魔法少女好可怕啊。)
  愛與正義的魔法少女似乎並不存在。
  「好啦好啦,機會正好,風風也和助助談一談吧。反正妳也因為葻葻的事情,覺得必須和助助談一談吧?」
  「嗯,是沒錯啦……」
  內田的怒氣收斂了一點。
  「啊哈哈,太好了~哄一哄就聽話了。」
  「我看我還是挖出妳的藍眼珠拿去紅燒好了!」
  「妳幹嘛搧風點火啦!」
  還紅燒咧,又不是金目鯛。
  「啊哈哈,助助,順便告訴你,我的金髮是真的喔,其實我有德國人的血統。」
  「現在有必要說這個嗎?」
  「掰啦,我今天還有事,下次再一起玩吧。」
  「休想逃!臭小鬼!我要讓妳喝水喝到肚子都鼓起來,然後把妳吊起來一片一片切下妳的白皙肌膚!」
  「妳們的感情不是很好嗎?」
  就算是兩個女高中生吵架也不會講這種話。
  之後,凪就真的走出教室了。
  刮起一陣暴風雨的凪離開後,剩我和內田兩個人在放學後的教室裡。
  (好尷尬……)
  我再說一次,我不擅長和人打交道。雖然表面上的應答或談公事都很在行,但我沒有和同世代的女孩子聊得很熱絡的技能。
  (畢竟葻和凪都會自顧自地說話啊。)
  她們兩人一直在耍蠢,所以我們之間的對話是建立在耍笨和吐槽之上。
  然而,我和內田幾乎還沒有說過話,我不知道她是哪種類型的人。
  (肯定不同於一般人就是了。)
  儘管如此,一直反覆思考也無濟於事。要是就這樣默默地離開現場,感覺會更尷尬。
  總之,為了打破這個僵局,我嘗試展開對話。
  「呃,原來內田也和葻與凪一樣,是魔法少女啊。」
  我盡可能說得自然一點。
  「……掉喔。」
  「咦,妳說什麼?」
  我沒聽清楚內田低喃了什麼,所以不禁回問道。
  「小心我把你有點髒的男性器官綁成蝴蝶結扯下來喔。」
  「妳對我的命根子一點也不了解好嗎!」
  挨了內田一句凶狠的咒罵。
  我看著內田那雙迸出明確殺意的眼說:
  「慢著,如果妳不想被問到那件事的話,我不會再提了。」
  雖然我確實對內田是魔法少女一事感到很好奇,但沒有到必須硬逼她說出來的地步。既然她不想說的話,我就沒必要追問,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聽到那種粗魯的咒罵了。
  內田吊起眉梢並睜大雙眼,恐嚇似的瞪著我。
  「聽好了,這件事不得外洩,你敢告訴別人試試看。小心我剖開你的腦袋,用湯匙舀出腦子後,不吃掉就統統丟進垃圾桶裡。」
  「妳每次恐嚇的話都太嚇人了吧!」
  那種說詞完全是「黑」字開頭的職業在用的。
  內田從眼鏡後方射出銳利的目光,同時繼續說:
  「順便趁這個機會,我就警告你一句。渡邊,你不准再靠近葻了。」
  「啥?」
  我無法理解內田說的話。
  「就說了,你不准再和葻變得更要好。」
  「我為什麼非得聽妳的命令不可啊?」
  如果內田不想跟我扯上關係的話,我無所謂,也不打算洩漏她的祕密。但是,如果她想介入我和葻之間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那孩子……葻她啊,可是個不諳世事的笨蛋,她可是最近才終於了解小孩子是怎麼生出來的喔。」
  「這不是小學高年級程度的知識嗎?」
  竟然成了女高中生才了解這種事情,這程度滿嚴重的。
  「我覺得你是愛冷眼嘲諷呆蠢的女孩,卻不知為何地受到女角們愛慕,自以為是集臭宅的嚮往於一身的輕小說主角,所以我對你有所警戒是非常理所當然的啊。」
  「妳也太冤枉我了。」
  我什麼時候自以為是輕小說主角了?
  「我看你的態度就知道了啊。你就是把自己當作老套的輕小說主角,總是被女主角毫無顧忌的言行耍得團團轉,雖然嘴上說著『真是受不了妳』,一副很嫌棄的模樣,但其實也沒有多抗拒,很享受被女主角愚弄的日常生活。」
  「輕小說主角是妳的殺親仇人嗎?」
  給我扣了一頂好大的帽子。
  「而且你一定有這麼想吧?『如果有三個魔法少女,一旦改編成動畫,片尾曲會讓三個人一起唱吧』這樣。」
  「不,那種動畫確實多得要命啦!」
  我想那三個聲優應該會組成一個團體。
  「話說回來,妳從剛才開始是怎樣啊?找麻煩也太過火了。」
  我自認算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但被說到這種地步也實在無法默默忍受。更別說,她還試圖干涉我和葻之間的關係。
  「魔法少女當久了,就分不清楚二次元和現實的區別了嗎?」
  我瞪著內田並回嘴。
  就在下一刻。
  「呃啊……」
  腹部感覺到一陣劇痛,我忍不住彎下身體。
  內田使盡全力的一拳重重地打上我的心窩。
  「放心吧,點到為止而已。」
  「……妳知道……點到為止的意思嗎?」
  「在這種狀況下也要善盡吐槽的責任,我就是在說你這一點是自以為是輕小說主角,讓人噁心啊。」
  這種找麻煩的功力已經到了暢快淋漓的等級了。
  我重新站直身體,調整好呼吸後說:
  「妳幹麼那麼生氣啊?不喜歡別人說妳分不清二次元和現實嗎?」
  說起來,以前葻有說過這件事。
  「是啊,沒錯。」
  內田銳利地向上瞪著我說:
  「宅宅很容易被貼上『分不清現實和非現實的可悲傢伙』這種標籤。正因為如此,為了消除這種形象,也一定要好好分清楚這點才行。」
  「對了,妳和葻都是文藝社的吧?」
  她之前好像有跟葻講過這種事情。
  「對,我們社團也會看一些漫畫和動畫,所以一定要好好分清楚才行。」
  「唔嗯。」
  我並不是無法理解她所說的事。
  「可是,那跟妳隨便冤枉我是兩碼子事吧?」
  「真的是隨便冤枉嗎?」
  「妳說什麼?」
  「葻、凪和風音全都是和「風」有關的名字,你難道不曾覺得這很像漫畫的設定嗎?」
  「……唔!」
  我的確有想過她們明明不是姊妹,名字卻具有一致性。
  「你難道不曾想像過葻是女主角,凪和我是女配角嗎?」
  「…………」
  「你難道不曾想像過,要是在我們之間舉辦人氣投票的話,葻和凪會並列第一,而自己拿到的票數會比我還多嗎?」
  「……我倒是沒想到這部分。」
  不過,在這三人之中,我確實覺得內田應該是最不受歡迎的。
  「是說,聽了妳的主張後,我覺得妳自己才是最分不清現實和二次元的人耶。」
  聽到我的指正,內田一瞬間退縮似的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後,內田低聲吐出一句話:
  「……我有什麼辦法。」
  接著,內田突然露出望著遠方的眼神說:
  「畢竟,我實際上就是在從事魔法少女這種類似二次元的工作啊……」
  「喔……」
  因為她的眼裡帶著實在非常深沉的憂愁,讓我沒辦法再說些什麼。
  雖然我有一點點同情內田,但就算這樣,我也無法乖乖答應她不再接近葻。
  「我了解妳的主張了,但這和我跟葻的事情是兩碼子事。妳有什麼權力,叫我別接近葻呢?」
  「因為我是葻的好朋友──」
  「同樣的理由凪已經跟我說過了。」
  「我才不管。凪或許認同了你們的關係,但我的標準更嚴格。」
  話說回來,又不是小孩子了,兩個高中生的關係還要被朋友干涉,這也是我現在不太能接受的事情,但再這樣下去肯定沒完沒了。
  「那我要怎麼做,妳才願意認同呢?」
  「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承認啦。」
  「咦咦~」
  不講理到了極點。
  這時候,我想到了某件事情。
  「妳能不能告訴我,妳是不是對所有追求葻的男生都做過這種類似恐嚇的舉動?」
  「………………」
  內田就這樣瞪著我,不發一語。
  「凪曾經說過,『沒有不會愛上葻的男生』不是嗎?既然如此,難道妳會逼迫所有看過葻一眼的男生嗎?」
  「………………」
  「是因為葻算是有把我放在心上,所以妳才會特地來警告我吧?」
  我似乎說中了,內田的眼神開始飄忽游移。
  「唉。」
  接著,內田嘆了口氣後說:
  「雖然我剛才說你是老套輕小說的主角,不過現在我要更正。」
  「妳終於了解了啊。」
  「對,木頭型遲鈍的主角還比較好。胡亂理解愛情的奧妙會更加麻煩。而你是那種儘管在第一集的最後和女主角發展為戀愛關係,但在後面的集數也會接二連三地和新女角立下戀愛旗,慢慢擴展後宮的主角呢。」
  「那種輕小說確實也愈來愈多了啦!」
  看來不管怎樣,她都很討厭我。
  
  內田稍微嘆了口氣,面露憂色地喃喃說道:
  「我也知道,握有最終決定權的是她啊。就算說是好朋友,但我到頭來終究是個局外人,沒有插手議論的資格……」
  「………………」
  「我這麼做是無視了葻的心情,我是個很過分的傢伙,這點自覺我還是有的。」
  內田露出彷彿看著遠處的表情,低聲說:
  「我從以前就一直是這樣……」
  這句話不像是對眼前的我說,反而比較像是說給自己聽。
  看著她這副模樣,我想了一想。
  說真的,內田所說的事非常荒唐,而且她的要求太不講理了。
  但是──
  「這就表示妳有那麼重視葻吧?我認為,這份心意本身沒有什麼好否定的。」
  「………………」
  「而且妳是葻的好朋友吧?既然如此,我也不覺得妳是個過分的人。因為葻應該不會和那種傢伙當朋友。」
  「………………渡邊。」
  內田直盯著我看。
  凪一定是希望有這樣的發展,才會騙內田過來和我面對面吧。內田和葻是好朋友,我無法無視她就去接近葻。凪肯定是想要我和內田像這樣對談,才會讓我和內田見面。
  我認真地面對內田。
  接著,她那吊起的眉梢放鬆下來,低聲說了一句:
  「這種假裝天生情聖的發言最讓人噁心了……」
  「我收回前言,我果然討厭妳。」
  我現在知道,這世上有些人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友好共處的。
  
  這一刻起,內田風音對我而言是個不共戴天的敵人。
  然而此時,在完全不同的意義上對我而言更危險的人物,已經逼近到我背後了。
  
  ×     ×     ×
  
  「最大最強的敵人終於出現了……」
  一如往常放學後的教室裡,與我面對面的是表情比以往更嚴肅的愛原葻。
  她來找我搭話後,我們睽違數日,兩人單獨留在教室裡。光是她主動約我,我就感到心神不寧,靜不下來。
  但是,今天她的表情比平常還要陰鬱。該不會遇到了如此強大的敵人吧?
  「唯有這次,憑我一人的力量是敵不過的……」
  「怎麼會……」
  至今為止不管怎麼說,葻都贏了。這樣的葻這次卻說唯有這次贏不了,到底是多麼強悍的敵人?
  「光是想到那傢伙,我就感到頭痛啊。」
  「………………」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誕生出那種如同惡魔的存在呢?」
  「………………」
  「我已經打不下去了……打不下去了啊……」
  說到這裡,葻的淚水盈滿了眼眶。
  「和期末考這種傢伙。」
  「嗯,我早就猜到最後會是這樣了。」
  這是期末考前一個星期發生的事情。
  葻面向我,雙手合十並低著頭說:
  「所以幸助,請教我功課……」
  「我完全不介意喔。」
  老實說,我已經預想過可能會有這一天了。
  「上次的期中考結果怎麼樣?」
  「上次我很拚命地努力了。」
  「是嗎?」
  「現代文學竟然拿到了兩分喲。」
  「……其他科呢?」
  「當然是0分嘍。」
  超乎想像的糟糕。
  「我打算把這次的目標稍微設高一點。」
  「………………」
  「就是以迴避全科0分為目標!」
  「………………」
  「啊……這目標還是太大了嗎?」
  「以迴避不及格為目標啦!」
  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起了。
  
  「來準備考試吧。」
  放學後的教室裡,我借用葻隔壁的座位坐了下來。
  「首先從英語開始。把課本拿出來。」
  恐怕必須從英文字母開始教起吧。
  「……課本?」
  「妳不會要說妳不知道課本是什麼吧?」
  傷腦筋的是,葻可能真的會說出這種話。
  「我知道課本是什麼啦,但不知道放在哪裡了。」
  「啥?」
  「應該在家裡的某個地方。」
  「那妳平常上課怎麼辦?」
  在我的記憶中,葻並沒有特別經常忘記帶東西。
  「其他班的人會每天輪流把課本放在我的桌上。」
  「其他班的人?」
  「就是我的粉絲俱樂部喲。」
  「粉絲俱樂部還是有實際在進行活動嘛。」
  聽說主要任務是輪流把課本借給葻。
  「葻,妳不能像這樣老是依賴其他人,也會給對方添麻煩吧。」
  雖然粉絲俱樂部的人對於能讓葻使用自己的課本,反而很開心吧。
  「要好好保管課本喔。考試基本上都是根據課本出題的。」
  葻聽到我這麼說,莫名地露出深有所感的表情。
  「這樣啊……如果讀書是戰鬥,教科書就是武器。而且,武器也可以說是能託付性命的戰友……不可能在丟著戰友不管的情況下應戰……幸助是想這麼說對吧?」
  「我是沒有想過這種好像充滿深度的事情啦……」
  「好,我會乖乖帶自己的課本來上學的!」
  「說得好……」
  感覺自己像在開導小學生似的。
  「啊,可是妳今天就沒有課本了。」
  連課本都沒有的話,就沒辦法念書了。葻的學力程度連用學力這個詞都顯得很可笑,所以不能浪費一分一秒,但沒帶課本的話也沒辦法。
  「沒辦法了,那明天再開始念──」
  「那就去我家念書吧。」
  「咦?」
  我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去我家就有課本可以用了,而且我爸媽今天都不在家。」
  爸媽都不在家……?
  葻知道自己說這種話的意思嗎?不,她應該不知道吧。
  身為一個被女同學邀請去家裡的男高中生,而對方的爸媽都不在家──非常正當且理所當然的想像掠過我的腦海。
  我盡可能假裝鎮定地說:
  「既、既然這樣,就去葻的家──」
  「少露出那種噁心的表情,小心我用滾輪把你的臉滾成一片空地。」
  「啊哈哈,臉部滾輪感覺可以把臉變小耶,真的超好笑的。」
  「如我所料,礙事鬼們出現了啊。」
  老實說,我也猜到會有這種發展了。
  一臉怒氣沖沖,粗魯地咒罵我的是同班同學內田風音。她有一頭鮑伯短髮並戴著眼鏡,外表看上去像個性有些扭曲的女大學生。
  對照之下,另一個臉上總是笑嘻嘻,彷彿喜怒哀樂中除了「喜」以外,其他情緒不知道遺落在哪裡的藍眼金髮雙馬尾是高岡凪,也是我的同班同學。
  「哼,反正妳們八成是來阻止只有我們兩人獨處的讀書會,想一起跟來對吧?妳們的行動就和『拿掉眼鏡後其實是美少女』一樣老套。」
  「啊哈哈,風風拿掉眼鏡也會變成美少女嗎?」
  「內田是拿掉眼鏡後,眼睛會變成『3』的類型。」
  「我看你的眼睛是瞎了吧。不如我幫你把眼珠挖出來,改塞電燈泡進去好了,這樣對這個世界有貢獻多了。」
  「就算只用電燈泡照射,妳那陰險的一面還是藏不住啦。」
  「你再說啊,我現在就讓你嘗嘗人間地獄的滋味,甚至覺得只把眼珠換成電燈泡就放過你是多麼幸福的事。」
  「啊哈哈,你們也太搞笑了吧。」
  我和內田誰也不讓誰,而凪在後面捧腹大笑。
  「……你們三人的感情變得好好喔。」
  葻低聲喃道。
  「要是這樣看起來像感情很好的話,妳最好也換一下眼珠。」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吵架。
  「可是,鬥──」
  「不要跟我說『鬥嘴鬥得愈凶,感情愈好』這種老掉牙的話喔。」
  「……鬥……鬥嘴……不對……豆腐卷纖湯。」
  「說起來,豆腐卷纖湯和豬肉湯有什麼不同?真令人在意。」
  「無所謂啦。反正我和她的關係,再怎麼樣都不是用愈吵愈要好這種老套說法就可以解釋的。」
  如果光是吵架就能代表感情很好的話,那應該沒有人會比到處找人吵架的不良少年更充滿愛與和平的精神了。
  葻面向我,用若無其事的口氣說:
  「可是,至少小風音和幸助的興趣很合吧?」
  「興趣?喔,妳是說漫畫之類的嗎?」
  我的確很常看漫畫,而內田也說自己很常看漫畫。
  「不,你們還有一個更合得來的共同興趣吧?」
  「共同興趣……?我和他之間有那種東西嗎?」
  「我也沒有頭緒。」
  看到我們兩人都歪著頭,葻一臉得意地回答:
  「你們兩個都很喜歡我,對吧?」
  「………………」
  「………………」
  「喂,我剛才查了一下,據說豆腐卷纖湯是素齋料理,所以不會用到豬肉之類的喔!」
  「………………」
  「………………」
  「不過,卷纖湯是什麼意思啊?叫作卷『纖』,是『纖』耶,真的好好笑。」
  「………………」
  「………………」
  「啊哈哈……啥?」
  內田抓住葻和凪的肩膀,直視著她們的眼睛說:
  「葻,別得意忘形。凪,妳閉嘴。」
  「「……是。」」
  我和內田偶爾也有意見一致的時候。
  
  我原本以為她們兩個一定會說要跟過來,結果內田說出了今天第一句讓我感到意外的發言。
  「我們又沒有要跟你們一起去。」
  「真的假的?」
  「怎麼?你應該不會想和我一起準備考試吧?」
  「廢話。」
  如果要和內田一起準備考試的話,還不如跟猴子一起念書。
  「我可是很忙的。」
  「反正是去美特拿預約的DVD吧?」
  「是藍光啦!」
  「就算沒猜中也相去不遠啊。」
  明明隨口亂講卻不小心猜到了,從這一點來看,我和內田的思考迴路或許很相似。我不想承認就是了。
  「是說,妳不用準備考試嗎?」
  「我平常就有計畫性地在念書。」
  「那凪呢?」
  我把話題拋給凪。
  「我今天也很忙喲。表演的門票從今天開始預約,我必須守在電腦前才行。」
  「表演?」
  凪和表演……完全無法聯想在一起。
  「對啊,是動感關西的。」
  「原來是搞笑藝人的表演啊。」
  若是這樣,我非常能夠認同。感覺只要有這傢伙一個人在,就非常足以炒熱會場的氣氛了。
  「所以我們要走了,之後就隨你們高興吧。」
  這麼說完後,她們兩人真的走了。
  (這樣好嗎?)
  反正四個人聚在一起的話,感覺大家會吵吵鬧鬧,結果到頭來也沒念到書,害葻所有科目都0分──我還以為會類似這種結局。
  既然這樣,那就只能講究一點,來場兩人獨處的讀書會(意味深長)。
  (呃,我並沒有在擔心萬一兩人氣氛正佳時,我沒有及時打住的自信,所以為了避免發展成那樣的事態,其實很希望她們一起來喔!)
  我自顧自地在心中找藉口。
  「那麼,去我家吧。」
  於是,我就要初次拜訪葻家了。
  然而我很快就知道,內田爽快地同意我去葻家的原因了。
  
  「歡迎你來。」
  我緊張地穿過葻家的門後,有一個大概是小學生的男孩來迎接我。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弟弟雪哉。」
  「姊姊一直以來承蒙你照顧了。」
  被介紹為雪哉的小學生深深鞠躬。
  他的五官以男生來說相當清秀,繼續成長下去的話,肯定會長成一個帥哥。他和葻不愧是姊弟,長相與葻有些相似,肯定屬於「美少年」。
  

  
  (父母不在,弟弟卻在家的結果就暫且不談了……)
  「初次見面,我叫渡邊幸助。」
  受到對方客氣有禮的舉止影響,我也不禁深深鞠躬。
  「姊姊有跟我說了,聽說你是來教姊姊功課的。我想你也知道,姊姊實在不成材,真的不會給你造成困擾嗎?」
  「不、不會,我自己也要念書,所以只是順便教她而已。」
  「啊,你不需要這麼拘謹。我年紀比較小,所以禮節上要對你用敬語而已,你對我用平語就好。」
  「這、這樣啊。」
  「是的,雖然寒舍沒什麼好招待的,還請你務必隨意。」
  在笑吟吟的雪哉小弟目送下,我走進葻的房間。
  「雪哉很像小孩子吧?」
  「如果他很像小孩子的話,葻大概是嬰兒之類的吧。」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成熟的小學生。
  為什麼這個少根筋愛耍蠢的女孩子的弟弟會那麼可靠呢?我無法理解。
  先不管這件事了。
  雖然雪哉小弟帶給我無比的震撼,但我仔細想了想。
  (我現在是在葻的房間裡吧。)
  我重新打量起葻的房間。以小孩的房間來說相當寬敞,大概有一般家庭的客廳那麼大。
  (再說,這個家本身就很大啊。)
  這個家庭肯定是屬於所謂的上流社會。
  房間中央擺了一張感覺很高級的桌子,角落則有木製的時髦書桌和薄型大電視。鋪著淡粉色被褥的床邊擺滿了可愛的動物玩偶,有幾個還從床上掉了下來。床上的玩偶多到都要滿出來了,真不知道她到底睡在哪裡。
  然後,房內的一面牆壁設有一個相當大的書櫃。
  「漫畫的數量真驚人。」
  等同於小圖書館的書櫃中,擺著的幾乎全是漫畫,所謂的汗牛充棟應該就是這樣吧。
  「葻也很喜歡看漫畫吧?」
  「對啊,沒有小風音那麼入迷就是了。」
  我也非常喜歡看漫畫,但因為經濟問題,除了真的很喜歡的作品以外,通常都是跟別人借來看。看到她能擁有這麼多漫畫,我單純感到很羨慕。
  「不過,差不多有一半的漫畫我都沒看完。」
  「為什麼?」
  「看到中間就開始看不懂了……」
  「妳說的是漫畫沒錯吧?」
  如果是小說就算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看不懂漫畫的故事。我看了看書櫃上的漫畫種類,其中絕對沒有如此艱深的作品。
  (再怎麼說也太奇怪了吧。)
  我最近常常會因此陷入深思。葻缺乏理解能力的程度已經超出「笨蛋」這個詞可以概括的範疇了。是有什麼原因嗎?
  不過,現在思考這種事情也是白費工夫。
  (不管這個了,現在可是在女孩子的房間裡兩人獨處。)
  而且,對方是少見的美少女。不可能有人會對此毫無任何感覺。
  我靜不下心,緊張地游移著視線。
  「坐吧。」
  葻這麼說著,指向可愛的貓咪坐墊。我坐在上面,坐在房間中央的桌子旁。
  仔細一看,中央的桌子上擺著整理好的課本。
  「話說回來,沒想到妳房間很乾淨嘛。」
  因為她說不知道課本放在哪裡,所以我還以為肯定要從在房間裡找到課本開始。
  「喔,是雪哉做的喔。」
  「咦?」
  「我回家前有跟他說要在家裡念書,叫他打掃我的房間,幫我把課本找出來。」
  「這不該是弟弟要做的事情吧?」
  就算是媽媽,通常也不會做到這種程度。
  「沒關係,他很喜歡這樣。」
  「喜歡打掃嗎?」
  這種小學男生真稀奇。
  「嗯,也可以這麼說──」
  「不介意的話,請用茶。」
  不知何時,雪哉小弟已經站在我的身邊。
  「嗚哇!」
  我完全沒發現。
  「啊,不好意思。」
  雪哉小弟歉疚地把眉毛撇成了八字形。
  「我很沒有存在感,所以經常因為突然出現而嚇到人,一切都是我的錯……」
  「雪哉是塔坂學園小學部四天王之一,獲得了『神出鬼沒(Silent Lost)』的稱號喔。」
  「對我來說是不敢當的高名。」
  「慘了,吐槽的速度跟不上。」
  看來我們學園裡還有許多高手。
  「那麼,請慢用……」
  這麼說完,雪哉小弟離開了房間。
  我覺得自己好像被挫掉了銳氣。
  「來念書吧……」
  
  準備考試的情況不用說,當然很悲慘。
  「英文字母?我最近唸得出一半了喲!」
  「方程式?那跟九九乘法有關嗎?」
  「漢字?漢字我很擅長喔!因為我寫得出自己的姓氏『愛原』!」
  「做個好箱子吧,鎌倉幕府!(註:背年代表的諧音速記法,1185年的諧音同日文的『做個好箱子』)!不過,『雪屋』到了夏天怎麼辦?不會融化嗎?咦,鎌倉幕府不是用雪做的嗎?」(註:雪屋與鎌倉的日文發音相同)
  「必殺!等速直線運動!」
  連說都不用說……
  把堆積如山的考試內容灌輸到她的腦袋裡,就讓我筋疲力盡了。
  
  「……休息一下吧。」
  「說得也是。」
  「太好了。」
  開始念書後,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以葻來說應該算很努力了吧。或許是盡可能把所有科目都念過的方針奏效了。
  「你看過這本漫畫嗎?」
  葻從書櫃拿出一本漫畫。那是有改編成動畫和電視劇的知名作品,我以前也有跟人借來看過,內容是懸疑推理類的,描述身為名偵探的主角解決形形色色的事件。
  「這個事件的意思我不懂。」
  「這個嗎?」
  這個作品以漫畫來說確實相當艱深。我剛才教葻念書時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葻的智力頂多只有小學中年級程度。這個作品對小學生來說的確太難了。
  「就是說,大家都認為犯人明顯是這個男人吧?」
  「對啊。」
  「所以,大家才會反而都認為這個男人不是犯人。」
  「為什麼?」
  葻可愛地歪了頭。
  「因為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只有一個人,有動機的也只有一個人,連死前留言都指向那個男人。到了這種地步,大家開始反過來懷疑,這可能是某人為了陷害這個男人布下的局。」
  「唔嗯……不過,結果還是最可疑的人是犯人吧?」
  「是啊。犯人是利用『如此可疑的傢伙應該不可能是犯人』的迷思,留下那些明顯指出自己是凶手的證據。」
  「是喔~可是,結果這男人就是犯人吧?那從一開始就逮捕這傢伙的話,事情馬上就結束了吧?」
  「不,所以說,犯人是反將──」
  這時,我察覺到一件事。
  (葻的胸部碰到我了……)
  雖然葻一定是無心的,但她專注地探頭看我手中的漫畫,變成像是她從背後抱住我一樣的姿勢,結果,演變成她那對豐滿的胸部壓在我背上的事態。
  (她的胸部果然很大……)
  邁入初夏後,因為不再穿西裝制服外套,我才確定──葻的身材很好。我沒有「一看就能知道女性三圍」這種像戀愛喜劇主角的朋友會具備的能力,所以不知道確切的數字,但絕對比一般同世代的女生還要大。
  身為一個健全的男生,不可能被胸部壓著還有辦法保持鎮定,更別說對方是自己正在單戀的對象。我感覺到自己的全身血液加速流動。
  「所以啊──」
  葻的氣息吹到我的耳朵上。
  (該死!)
  到極限了。
  我不禁掙脫理性的枷鎖──
  「既然兩位在休息的話,要不要吃些點心呢?」
  「嗚哇!」
  介入我和葻之間現身的,是雪哉小弟。
  雪哉小弟的臉龐近在我眼前,讓我發現以男生來說,他的睫毛很長。
  「真是的,雪哉每次都在我和別人玩的時候突然出現。」
  「對不起,姊姊。」
  「我弟弟一直很黏我,很像小孩子吧?」
  「唔……嗯。」
  在差一點就要得逞時被打斷了,我慌亂地流下冷汗。
  「那麼,請慢用……」
  這麼說完,雪哉小弟再次悄然無聲地離開了。
  
  (又不是什麼老套的戀愛喜劇……)
  重新開始念書後,我思考起剛才發生的事情。
  當我要對葻(自動消音)的時候,弟弟走進了房間,這簡直就像漫畫裡的劇情。
  「………………」
  「嗚啊~我果然沒辦法背一百個英文單字啦~」
  「………………」
  「嗚啊啊啊啊啊啊!」
  「………………」
  「噯~我沒辦法啦。」
  「……葻,妳來這裡看看。」
  我站起身,將葻帶到房間一角。拜巨大的書櫃所賜,那裡是從房間中央看不到的死角。
  「什麼什麼?」
  葻可能是覺得可以逃離念書,她雀躍地跟了過來。
  「怎麼了嗎?」
  「別問了,過來。」
  我抓住葻的手,硬是把她拉進隱蔽處。
  「呀啊!什麼?怎麼了嗎?」
  現在幾乎是我將葻抱在懷裡的姿勢,和剛才恰恰相反。
  葻的身高比我矮一點,像這樣在極近距離下對視,她自然會向上瞟著我。光是這樣,我的理性就瀕臨崩潰邊緣了,還有一股女孩子特有的甜香氣味搔動鼻間,我的心臟瀕臨爆炸邊緣。
  (唔!忍住啊!)
  人類和動物的差別之一就是理性。我賭上身為人類的尊嚴,告誡自己不能像剛才一樣,任憑本能驅使自己做出想侵犯對方的舉止。
  我現在做的事情,確實和剛才失去理智時想做的事情幾乎一樣。在兩人獨處的室內,半強迫地把女孩子拉進懷裡。如果可以為自己找藉口的話,我認為自己還是有分寸的──現在只是「在即將抱住前打住了」的狀態。我除了葻的手以外,什麼都沒碰到。
  (我姑且還是個君子啊!)
  當然,從客觀的角度來看,看起來應該都像是硬把女孩子拉進懷裡。葻很遲鈍,所以看起來沒有什麼感覺,但我也非常了解若是女孩子抗拒的話,當下就會被判出局。然而,此刻有一件事是我即使這麼做,也必須確認的事。
  在我將葻拉進房間一角後,那件事幾乎馬上就發生了。
  「喔,果然來了呢。」
  我朝站在我背後的人影說。
  「……你已經料到我會出現了嗎?」
  我放開葻的手,面對突然走進房間來的雪哉小弟。他似乎對我的話感到吃驚,始終冷靜沉著的表情已然瓦解,浮現焦慮的神色。
  
  「和哥哥我聊聊關於那些玩偶的事情吧。」
  
  我叫葻留在自己的房間念書,走到雪哉小弟的房間。
  雪哉小弟的房間也和葻的一樣寬敞,擺設也幾乎相同。要說哪裡不同的話,應該就是書櫃上的書很少,以及大部分都是純文學。
  我看著書櫃說:
  「你的興趣滿老成的嘛。」
  古今中外的世界名著幾乎都網羅其中了吧。既然平常都在看這種書籍,也難怪他的用字遣詞會那麼成熟。
  「……你是從何時發現的呢?」
  雪哉小弟顫著聲線低語。
  「唔嗯~如果你是問察覺到不對勁的話,大概是走進房間就發現了吧。」
  我對雪哉小弟說:
  「房間整體來說收拾得很乾淨,連課本都幫忙放在中央的桌子上,明明做得這麼細心周到,床上的玩偶卻太過雜亂了。」
  葻曾經說,有拜託雪哉小弟幫忙打掃房間。就算光是整理桌面就忙得不可開交了,但只是把掉下床的玩偶擺回床上而已,應該馬上就能處理好。
  「既然如此,如果是故意把玩偶隨便亂放的話,就得到答案了。」
  我在他面前揭開真相。
  「雪哉,你在玩偶裡裝了監視器吧?」
  「………………」
  「所以,你才有辦法算準時間,在我……那個……和葻之間的氣氛有點不錯時,進來房間阻撓。」
  實際上,粉絲送給偶像的玩偶裡裝有竊聽器的事情也屢見不鮮。把監視器裝在玩偶裡也絕非現實中辦不到的事。如果沒有動那種手腳,他不可能會在那麼剛好的時間點闖進房間。畢竟現實和戀愛喜劇是不同的。
  雪哉小弟垂下頭。
  「我也可以現在回房間把玩偶一個一個拿起來確認……」
  我也大致上掌握好目標了。當我故意把葻帶到應該是死角的房間一隅時,雪哉小弟就連忙趕來了,從這點來看,大概是那個正對著中央桌子的大型熊玩偶吧。
  雪哉小弟抬起頭後,一臉看開地說:
  「不用了,沒必要這麼做,我承認。」
  「真乾脆呢。」
  「有句話說,花當似櫻花,人當似武士。我不會說些丟臉的藉口。」
  意思是,如同轉瞬即逝的櫻花,高潔果斷的武士才當屬人中豪傑。
  「沒錯,我在監視你和姊姊有沒有做出逾越規矩的行為。」
  雪哉小弟在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後,似乎是因為卸下了那張謙恭有禮的面具,看起來更加成熟。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真是個蠢問題,那是因為我愛著姊姊啊。」
  「愛……」
  「沒錯,其中當然有親情的成分,也有超乎於此的感情。」
  「為了慎重起見,我想知道你和葻是……」
  「我們當然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姊弟。」
  思慕著姊姊的禁忌之愛。就是這份感情驅使他做出太過火的行為嗎?
  「你覺得我很不正常吧?」
  雪哉小弟露出帶有些微輕蔑之意的笑,自嘲似的說道。
  我看著這樣的他,心中沒有任何盤算,直率地說:
  「我不覺得喔。」
  「知道我祕密的人,全都因為顧慮到我而講這種話喔。」
  「不,我單純就是這麼想的。」
  我吐露出最誠實的想法。
  「如果有個葻這樣的姊姊,那也沒辦法。」
  「………………」
  「我也覺得,即使我是她的親弟弟,應該也會愛上她。」
  雪哉小弟露出呆愣的表情注視著我。
  倒不如說,必須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姊弟更是如此。畢竟,男女老少都會無可避免地被葻的魅力迷倒。如果是感情豐富的男子,要他不去在意還比較困難。
  「我不打算裝純潔,所以就直接說了。但我實在沒辦法理解近親性交這種行為。」
  不過,這可能和我孑然一身,沒有任何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有關係就是了。
  「儘管如此,我的立場是如果當事人彼此都同意的話,就隨他們開心吧。不過,要是有個那樣的姊姊也沒辦法。這是我毫無假飾的想法。」
  雪哉小弟不發一語地聽我說,專注地看著我。
  「所以,我和你單純是競爭對手。因此,讓我們堂堂正正地爭奪一個女人吧。」
  我對他微微一笑。
  接著,雪哉小弟以神清氣爽的表情低喃:
  「我太低估幸助哥哥了……」
  雪哉小弟用有點著迷的眼神凝視著我。
  「如你所知,我姊姊是個欠缺思慮的人,所以馬上就會把男生帶進自己的房間。當然,她完全不懂對方男生的心裡有什麼盤算。正因如此,我一直覺得我必須保護好她。」
  「所以才裝監視器?」
  「對,自從以前來家裡作客的朋友被雜亂無比的房間嚇到後,姊姊約朋友回家時,一定會先聯絡我把房間整理乾淨。而我在整理房間時,會把監視器裝在玩偶裡面。我可以發誓,我平常沒有裝監視器,只有姊姊把男生帶進房間時會裝。」
  雪哉小弟的眼神很真摯。說謊的人通常會移開視線,或是話語之間有所遲疑,但他看不出來有這些異常。應該可以當作他講的都是真的。
  「我相信你。」
  「謝謝。這次還是頭一遭被看穿我裝了監視器……」
  「不怪你,是這次遇到的對手太強了。」
  我故意開了個玩笑。畢竟他看起來有在反省了,動機也很單純。至少對我而言,沒有理由再責備他了。
  「是啊,幸助哥哥真的很厲害,真的……」
  「你誇獎我也沒有什麼好處喔。」
  「不,我很尊敬你……」
  雪哉小弟看著我的目光有點炙熱。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一回過神,雪哉小弟一瞬間拉近和我之間的距離。
  (難不成這是古代武術中的縮地大法?)
  這恐怕是雪哉小弟能悄然無息地現身,讓人以為他是突然冒出來的一種手法。他移動時幾乎不動到上半身,彷彿滑行一般移動,在不被察覺到的情況下縮短彼此距離。結果,對與他相對的人來說,感覺就像一瞬間移動到眼前一樣。
  (可能不是只有縮地大法,他同時還用了視線誘導和洞察氣息的技術呢。)
  這就是「神出鬼沒」的實力嗎!
  當我在腦中進行類似中二戰鬥漫畫解說員的思考時,雪哉溜也似的鑽到我眼前。
  呼吸會撲上對方的距離。來到這麼近的距離,他那張端正的容貌看得更清楚。他的五官真的和葻如出一轍,是個出色到不像真人的美少年。
  「我過去是怎麼保護姊姊,不讓那些想對她出手的無禮之徒得逞的……幸助哥哥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吧?」
  「臉太近了!」
  「幾乎所有接近姊姊的人都只會透過醜惡的情慾來看她。所以,只要我幫他們消除那種情慾,大家就不會對姊姊出手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是的,我的腦袋很清醒。啊,請你別誤會。我並不是出於自我犧牲的精神,因而想當姊姊的替身喔。」
  雪哉小弟妖嬈地舔了舔嘴唇。
  
  「如果是喜歡葻姊姊的人,那也跟我興趣一致,所以彼此相當契合呢……」
  
  「我沒有那方面的興趣!」
  「幸助哥哥是至今為止的對象中最棒的,我真的喜歡上你了……」
  「聽我說話啊!」
  可惡,到了最後一刻,我又必須講出老套的台詞了!
  「啊──!」
  
  「討厭!雪哉每次都愛搶走我帶回來的朋友!」
  「………………」
  「對不起喔,姊姊,因為幸助哥哥實在太棒了。」
  「………………」
  「真是的!那是當然!因為幸助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我在意識逐漸模糊之中,似乎聽到了這種幻聽。
  而葻的考試分數,以她來說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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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17 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特別的魔法時間
  
  
  「哇,超高的!幸助,你看你看,人看起來變得好小喲!」
  露出天真無邪的活潑模樣向我說話的,當然是葻。
  「摩天輪好有趣喔。」
  「……是啊。」
  我們正在搭摩天輪。
  和喜歡的女孩子一起坐摩天輪是戀愛喜劇中很常見的橋段,不會感到心猿意馬才奇怪。
  但是,我沒辦法對現在的狀況單純地感到開心。
  原因在於──
  「葻,這裡很窄,別在裡頭喧鬧,熱死了。」
  「啊哈哈,話說為什麼『摩天輪(觀覽車)』要叫作『觀覽車』啊?不管怎麼看都不像車啊。」
  一言以蔽之,就是現在不是兩人獨處。
  
  今天因為學校舉辦校外教學,所以我們來到了附近的遊樂園──花賀田樂園。雖然美其名為校外教學,但簡單來說就是遠足,讓學生在園內自由玩樂,以促進同學之間的情誼為目的的活動。
  花賀田樂園是外地的小型老牌遊樂園,充滿古早味,讓人感受到一股懷舊風情,也由於距離比較近,所以也有不少學生在小時候都跟家人來過。
  但是,別說是花賀田樂園了,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踏進遊樂園這種地方。
  
  「為什麼一定要四個人一起坐這麼小的摩天輪啊……」
  內田聽到我小聲嘀咕的這句話,狠狠地瞪向我。
  「啥?有意見的話,你可以從那邊的窗戶立刻離開啊。」
  「從這種高度跳出去的話,豈止是跳出摩天輪,還會跳出這個世界啦。」
  我們正位於高達五十公尺的地方。
  而我們四個人之所以會一起搭摩天輪──
  
  事情要回溯到校外教學剛開始的時候。
  「那麼,解散。」
  聽完老師的所有說明後,開始進入自由行動的時間。
  學生們紛紛開始找合得來的同伴去逛遊樂園。
  至於我呢……沒有任何人來找我。
  我並不喜歡別人誤以為我是獨行俠。我平常會跟其他同學閒聊,如果非分組行動不可的話,我也是可以和同一組的人相處得很好的類型。
  只不過,要是沒有一定要分組的話,就沒有人會跟我一組罷了。
  ……如果這就叫作獨行俠,那我也無話可說。
  儘管如此,我本來就已經料到會有這種情況了。按照一開始就想好的,我打算隨便打發時間直到自由時間結束,要往感覺人煙稀少的方向前進時。
  「咦?幸助,你一個人嗎?」
  從我背後叫住我的,是葻。
  「嗯……算是吧。」
  獨自一人的時候被叫住,讓我覺得有點尷尬。
  但是,以我的性格而言,那種跟別人一起行動才正確,一個人待著是錯誤的價值觀,我是完全持反對的立場。沒有朋友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
  我重振精神回應葻。
  「因為我沒有想要一起逛遊樂園的對象,也沒有想去的地方,所以就決定自己隨便打發時間了。」
  葻聽我說完後,用若無其事的口氣說:
  「那我和你一起吧。」
  「咦?」
  「我也想和幸助一起逛遊樂園啊。」
  葻的提議讓我心慌意亂,心臟彷彿快要爆炸似的咚咚直響。
  雖然我確實很排斥獨行俠是邪惡,現充才是正義這種簡單的思考,但對於身為獨行俠這點也沒有懷抱什麼自尊心,甚至特地捨棄變成現充的機會。
  而且單戀的對象對自己提出這樣的邀約,說不開心才是騙人的。
  為了不被葻發現我的慌亂,我假裝鎮定地答道:
  「那麼,我們一起──」
  「有夠噁……你的表情實在太噁心了,害我有一點不舒服……」
  「風風妳沒事吧?那個來了嗎?」
  「閉嘴,凪。」
  「好好好,結果妳們也要一起來對吧?」
  是的,我早就料到了。
  站在葻後面的是凪和內田。這三個人幾乎都在一起,沒道理今天會分開行動。
  「那麼,今天就我們四個一起逛吧!」
  不知道葻有沒有察覺到明顯在瞪我的內田,她泰然自若地說出這個提議。
  我也想跟葻一起逛遊樂園。
  我和凪之間應該算有建立起不錯的交情,所以我也很樂意和她一起逛。
  問題在於內田。
  姑且不論我的心情,我實在不認為內田會同意讓我和她們一起行動……
  但一反我的猜測,沒想到內田很乾脆地說:
  「好啊,我是無所謂啦。」
  「咦?」
  這句話太出乎我意料了。
  我忍不住老實地說:
  「我還以為內田一定會叫我不要跟來呢。」
  看到她這陣子的態度,我當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不不,我的心胸也沒有狹窄到那種地步。」
  接著,內田說:
  「你知道嗎?據說真的有人從雲霄飛車上掉下來摔死喔。」
  「妳幹麼突然提起這種事?」
  總之,我決定今天要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為第一優先。
  
  然後,轉回摩天輪的車廂中。
  「為什麼是先搭摩天輪啊?一般不是最後搭嗎?」
  現在還是上午。由於季節已經邁入夏天,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簡直熱到不行。也因為這樣,立刻就來搭摩天輪怎麼想都是走了一步壞棋……
  聽到我這麼說,內田回道:
  「要是讓你搭上染著夕陽餘暉的摩天輪,你八成會趁機瘋狂立旗吧。」
  「我聽不懂……」
  「我的意思是,我絕對不會讓老套戀愛喜劇裡的橋段發生。」
  也就是說,這傢伙只是為了摧毀戀愛喜劇的旗標,才先來搭摩天輪的嗎……這傢伙的腦袋有多二次元啊?
  不過,即使我這麼批評她,但我能理解她想表達的事情,所以我也有自己和這傢伙屬於同一種人的自覺。
  接著開口的是凪。
  「風風,妳這麼做,或許是成功摧毀了情聖助助的旗標。」
  「誰是情聖啊。」
  「但相對的,妳反而給了色情尖兵助助機會喔。」
  我還來不及吐槽色情尖兵是什麼鬼稱號,凪就續道:
  「四個男女待在這麼狹窄的空間……這可是立了幸運色狼的旗標喔。」
  「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聽到幸運色狼這個詞了……」
  不過,我也不是無法理解凪想表達什麼。這個摩天輪的車廂確實很狹窄,一個不小心就碰觸到彼此的身體也不無可能。話雖這麼說,實際上並沒有發生任何諸如此類的事情。
  我們搭乘的摩天輪車廂就在談論這種話題的時候,回到了地上。
  
  「雲霄飛車啊……」
  雲霄飛車在遊樂園中,是數一數二的人氣遊樂設施。尤其是這座遊樂園的雲霄飛車是木造的,因此會嘎吱作響並劇烈搖晃,獲得刺激度滿分的好評,當然也大排長龍。而我們四人決定乖乖地加入排隊的隊伍中。
  「妳們都敢玩刺激型的遊樂設施嗎?」
  我若無其事地問道。
  聽到我的問題後,葻回應了我。
  「我完全沒問題喲。」
  「這樣啊,真令人意外。」
  我還以為葻不敢玩這種遊樂設施呢。
  「雖然我外表是柔弱的美少女,但其實內在很堅強喲。」
  「這種話不該由自己來說吧。」
  葻非常自戀。
  接著發言的是凪。
  「我也沒問題呢。」
  「是喔。」
  嗯,凪滿像不怕這種遊樂設施的類型。
  「只要把這當作一種玩法就好了啊。」
  「我不知道妳是指哪種玩法。」
  感覺這傢伙的人生過得很快樂。
  我往內田的方向瞥了一眼。
  內田大概是因此察覺到我想說什麼,她開口說:
  「我也沒問題喔。倒是你呢?」
  內田反過來問我。
  「我嗎?坦白說,我至今從來沒有坐過刺激型的遊樂設施……所以,其實……我有一點緊張……」
  「是喔……」
  內田一臉有話想說似的看著我,但最後什麼也沒說。
  「也就是說──」
  相對地,開口的是凪。
  「等一下助助就要坐上雲霄飛車獻出第一次了嗎?」
  「這種說法感覺有點討厭……」
  「啊,『獻出第一次』當然是比喻,不是說坐上雲霄飛車就能進行性行為喔。」
  「我們知道啦。」
  這傢伙真的很愛把話題歪向那個方向,真傷腦筋。
  而葻聽到我們的對話後說:
  「那麼,或許幸助會非常害怕雲霄飛車也說不定呢。」
  「哼,你就盡量發出可憐的慘叫聲來取悅我們吧。」
  內田用像是盛氣凌人的反派會說的台詞對我施壓。
  就在聊東聊西時,輪到我們了。
  我按住似乎快跳出來的心臟。
  然後,我們坐上了雲霄飛車。
  
  「雲霄飛車……」
  我們走下雲霄飛車,再次踏上了地上。
  「其實也還好嘛……」
  雖然我是第一次坐雲霄飛車,不過出乎意料地能接受,覺得沒什麼大不了。要說完全不怕當然是騙人的,但至少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不如說,如果不需要排隊的話,我甚至想再玩兩三次。
  「我說啊……」
  內田銳利地瞪著我說:
  「你這樣有點沒意思耶……」
  「嗯,如果助助現在臉色慘白地說再也不坐雲霄飛車了,的確比較正常呢。」
  「哪方面正常了?」
  不過,我並非無法理解這種心情,四個人都不怕刺激型遊樂設施確實會讓人覺得很沒勁。畢竟坦白說,看到不敢搭雲霄飛車的人露出害怕的模樣,也是另一種樂趣。
  看到我們的模樣,葻說:
  「啊,那我現在開始假裝害怕好了。」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
  事到如今,就算看到某人勉強裝出害怕的模樣也不會有所不同。
  我們帶著莫名不暢快的心情,前往下一個遊樂設施。
  
  「我先確認一下。」
  我們接著來到的設施是鬼屋,這也是遊樂園必玩的設施吧。雖然招牌上畫的鬼看起來有一點廉價的氛圍,但也滿討喜的。
  我環視著一行人後問:
  「妳們會怕鬼──」
  「「「不怕。」」」
  「我想也是。」
  葻似乎意外地屬於不害怕這種設施的類型,而凪和風音就不用說了。
  當然,我也不怕這種設施。如果是非常逼真的鬼屋就另當別論了,但至少這種騙小孩的鬼屋是不可能嚇到我的。
  「玩鬼屋有什麼意義嗎……?」
  剛才坐雲霄飛車時,我也有這麼想過。像這種類型的設施,要跟會害怕的同伴一起玩才有趣。比方說,平常態度強勢的人其實很怕鬼之類的,見識到個性上的意外之處就是這種設施的箇中樂趣,像我們一行人都不會感到害怕的話,就欠缺了一點炒熱氣氛的要素。
  「啊,那大家待會兒一定要表現得很害怕喔。」
  這時,葻開始說出有點妙的提議。
  「要是沒人在鬼屋裡被嚇得瑟瑟發抖的話,對鬼怪們也很失禮。」
  「這種貼心方式真是新穎呢。」
  凪跳出來贊成葻的提議。
  「喔,感覺很好玩耶。話說回來,為什麼『瑟瑟發抖』會是『瑟瑟發抖』呢?『瑟瑟』是什麼意思啊?」
  「那妳們自己看著辦吧。我沒辦法明明不害怕卻裝得很害怕。」
  相對於興致勃勃的凪,內田一口拒絕了葻的提議。
  「幸助呢?」
  「我嗎?」
  坦白講,我也覺得明明不害怕卻裝得很害怕的行為很蠢,再說,我也沒自信能演得很好。換句話說,就意見而言,比起葻,我更贊成內田就是了……
  不過,我斜睨了內田一眼,然後說:
  「我沒什麼意見。」
  「你!」
  內田睜大眼睛回頭看我。因為這傢伙似乎以為我是反對派的,讓她稱心如意會讓我很不爽,所以單純基於這個原因,我決定答應葻的無聊提議。
  「內田妳不需要勉強自己啊,自己一個人在旁邊冷眼看著不就好了?」
  「唔……!」
  我像這樣刺激內田後,她露出有點不甘心的表情。
  接著,她猶豫了一會兒後說:
  「好啦!我也一起演就行了吧,我演!」
  內田莫名抓狂地喊著,贊成葻的提議。
  就這樣,我們一行人進入了鬼屋。
  
  負責打頭陣的是葻。
  「愛原葻來也!」
  伴隨著英勇的口號,葻氣勢十足地大步踏進鬼屋。
  然後,她看到渾身是血的敗逃武士從轉角出現後大叫:
  
  「呀啊──好可怕──」
  
  「………………」
  根本就是在唸稿,一點都不害怕的語調。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但總之就是好可怕!」
  原來是詞窮啊。
  對葻來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喊出一連串的「好可怕」似乎是她的極限。
  「葻葻,妳這樣不行啦。」
  凪對葻的演技表示不滿意。
  「唔……那小凪有辦法演得比我還自然嗎?」
  「交給我吧,我來示範給妳看。」
  接著,凪繞到我背後。
  她到底想做什麼?我歪著頭時,她抓住我身上襯衫的袖子並悄聲低喃:
  
  「噯……幸助……衣服的袖子、可以借我抓著嗎……?」
  
  這傢伙是怎樣?真會耍心機。
  再配合她喊的那聲「幸助」,讓我的內心產生動搖了。
  「噢~!好厲害!小凪!明明沒說『好可怕』,卻感覺到妳非常害怕呢!真敬佩妳!」
  不知為什麼,葻對凪的表現讚不絕口。
  不過,我確實也有點心跳加速就是了……
  「那麼,下一個輪到幸助嘍。」
  接著,葻點到了我的名字。
  用演技來表現自己很害怕實在是件很蠢的事情,但這種事情若是做得不上不下,那才是最丟臉的。所以既然要做,就要全力以赴。
  我下定決心後,繼續往鬼屋裡面前進。
  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樂,一個白衣幽靈緩緩地從水井深處現身。
  我看著幽靈,低喃道:
  
  「──原、原諒我吧,幸子……我不是有意要殺妳的……」
  
  「竟然擅自給幽靈取名字!」
  怎麼樣,我連故事都編好了。
  幸子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們從小就互許了終生。然而,突然出現一門和資產家千金的婚事,我和成了阻礙的她在井邊談分手,結果從口角演變成互相推擠,而我一時失手將她推入了井中,就是這樣的故事。
  ……不過,我在現實中沒有互許終生的青梅竹馬就是了。
  葻聽完我說的故事後說:
  「雖然世界觀考量得很完整,但沒辦法從這個故事中感受到作者想傳達的思想,期待你下次的作品。」
  「這是新人獎的評審意見嗎!」
  沒辦法感受到作者的思想。這種意見實在聽膩了。
  「那麼,最後輪到風音嘍。」
  「啥?真的要演?」
  「快啦快啦,再不快點就要到出口了喔。」
  葻推著內田的肩膀,將她帶到有破洞的紙拉門前。我可以料到,等等會有很多隻手從紙拉門的另一邊冒出來。
  坦白說,鬼屋之所以不怎麼可怕,是因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都可以預測到。雖然這是我第一次實際進入鬼屋,但還是有預測到一定程度的事情。內田應該至少比我還熟悉遊樂園,所以她更不用說了。要她被那種小把戲嚇到還比較困難。
  如我所料,內田即使看到無數隻竄出紙拉門的手臂,還是無動於衷。嗯,除非是特別膽小的人,不然應該沒有人會怕這種程度的鬼屋吧。
  但是,現在的內田已經答應過葻要裝出害怕的模樣,所以她必須在這時發揮感到害怕的演技。
  內田東看看西看看,心神不定地飄忽著眼神。
  「好啦,快一點。」
  「~唔!」
  在葻的催促之下,內田終於用微弱的嗓音低聲說:
  
  「呀啊……好可怕……」
  
  「………………」
  「………………」
  「………………」
  「………………」
  「就……就是那個嘛……」
  「………………」
  「嗯……嗯。」
  葻似乎想幫忙說幾句話緩和氣氛,但最後放棄了。
  我剛才也說過了,這種事情若是做得不上不下,那才是最丟臉的。內田的演技明顯就是放不開,所以感覺非常可笑──
  內田依舊低著頭,低聲說了一句:
  「──你們都給我出來。」
  她的聲音聽起來比鬼屋可怕幾十倍,把我們嚇得真的發起抖來。
  
  吃完午餐後,我們來到的是急流泛舟。這個遊樂園的急流泛舟是坐進圓形輪胎狀的橡皮艇,在水流湍急的河道上滑行移動。
  老實說,這不屬於刺激型的遊樂設施。雖然會有點晃動,但不會驟然從高處滑落,就算是不敢玩刺激型遊樂設施的人也可以放心地玩。
  我們一行人玩雲霄飛車也面不改色,區區一個急流泛舟,當然不會有人感到害怕。
  「不過,玩這種設施是為了追求涼爽的啊。」
  葻用一副通曉事理的表情說。
  「啊,我話先說在前頭喔。」
  突然揚聲說話的是凪。
  「這個設施不太會弄濕衣服,所以不會出現衣服濕掉後透出內衣的福利畫面喔。」
  「放心吧,我完全沒有這種期待。」
  真是謝謝妳特地給我忠告啊。
  「哈,是嗎?」
  從剛才開始就心情不太好的內田不屑地說:
  「反正你一定有幻想葻透出內衣的畫面。」
  「就說沒有了。」
  「而且還因為幻想了這種畫面,所以打算把這個福利片段用插圖來呈現,對吧?」
  「確實有不少那種輕小說啦!」
  這是很高明的寫作手法──藉由穿插妄想的情節,把福利片段加入插圖中。
  內田平常就會找我碴,所以要是跟她認真就輸了。我努力忽視她說的話。
  就在聊著這種事時,輪到我們了,於是我們坐進急流泛舟的橡皮艇裡。
  
  「真遺憾,衣服都沒濕掉呢,助助。」
  「是啊……」
  雖然多少有些飛濺而來的水花,但還不至於濕到透出內衣。
  (我、我可沒有期待過喔!)
  我在心底傲嬌地這麼想著。
  「有夠噁……」
  這時內田用比平常銳利十倍的眼神蔑視我。
  
  在這之後,我們也去了電子遊樂場、巨大迷宮和旋轉木馬等各式各樣的遊樂設施。在電子遊樂場時,葻沉迷於夾巨型玩偶;在巨大迷宮時,葻不小心走丟了,一路上發生了形形色色的事情。
  時間快速流逝,夕陽的紅霞開始籠罩整個遊樂園。
  
  「現在坐摩天輪的話,可以欣賞到最美麗的夕陽喔。」
  臨近集合時間,當我們經過摩天輪前面時,一個工作人員向我們搭話。
  「平常這個時間點都會大排長龍,但今天不曉得為什麼都沒人,馬上就能搭乘喔。」
  我們已經坐過摩天輪了,沒有必要再坐一次,但聽到工作人員這麼一說,感覺似乎非搭不可。幸好應該可以及時趕上集合時間,能眺望逐漸被夕陽染紅的街景也很吸引人。
  「要坐嗎?」
  我問其他三人。
  然後,葻回道:
  「我想坐!」
  看到率真回答的葻,我不禁露出笑容。因為我覺得她一定會這麼說。
  既然如此,那就四個人一起再搭一次摩天輪吧──當我正要這麼說時,葻像要打斷我似的說:
  「啊,抱歉,等一下喔。」
  說完,葻就拉著凪和風音遠離我。
  怎麼了?
  我不解地歪著頭。
  只能默默地從遠處看著她們三人。葻似乎在對另外兩人拜託什麼,而凪很乾脆地點了點頭,但內田一臉不情願,還不知為何地瞪了我一眼。儘管內田看起來遲遲不肯罷休,最後仍舊點頭了。葻留下她們兩人,小跑步回到我這邊。
  「幸助。」
  「嗯。」
  「最後一次就我們兩個一起坐吧。」
  「………………好。」
  雖然我只稍微慌了一下,但還是老實接受了葻的提議。
  我瞥了一眼內田,發現她的表情變得有一點落寞。
  「走吧。」
  葻牽起我的手,搭上摩天輪。
  
  夕陽的紅霞把我們帶進虛幻奇妙的世界。明明太陽每天都會西下,這片景象卻有一種脫離現實的感覺。我們是否都陶醉於這股變換世界色彩的力量呢?
  我們面對面坐在狹窄的車廂裡。葻的白色襯衫也被夕陽的紅霞染色,讓我想起第一次在放學後的教室裡,像這樣面對著彼此的那一天。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似乎總是像這樣面對面坐著呢。」
  聽到葻的這番話,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也在想類似的事情。」
  感覺就像和葻心有靈犀一樣,我的內心有一股輕飄飄的雀躍感。
  「葻,今天謝謝妳了,我很高興妳找我一起玩。」
  不知不覺間,我單純地享受著這次的校外教學。
  甚至實在難以想像我一開始還打算自己打發時間。
  「如果沒有葻的話,我這一天應該會過得很無聊吧。」
  「別這麼說,我也很開心能和幸助一起玩啊。」
  葻說完,露出溫煦的笑容。
  我看著她的笑容,心裡想著──
  啊,我果然喜歡這個女孩子。
  但是正因如此,我也不禁開始思考另一件事。
  「怎麼了呢?有什麼掛心的事嗎?」
  我的不安大概顯露出來了,葻這麼問我。
  「還是說,有『煩惱』嗎?」
  葻朝我溫柔一笑。
  「畢竟每次都是你聽我傾訴煩惱,你不介意的話,跟我說說看吧。」
  「哈哈,說得也是。」
  不過,我的「煩惱」和葻有關就是了。
  我不可能在本人面前表明一切。但是,葻想傾聽我「煩惱」的這份好意讓我由衷地感到高興。
  所以,我當下忍不住脫口說出:
  「我在想,我可以和身為魔法少女的葻扯上關係嗎?」
  不小心說出口後,我暗叫不妙。我其實不打算說這種事情的啊。
  我覺得,自己此刻正走在危險的鋼索上。愛原葻是魔法少女,像我這種人其實不該和她扯上關係。在夕陽映照的教室裡第一次和她說話時,我也沒想到會聽到這種事。所以,她向我表明魔法少女的身分時,我真的很驚訝,同時也感到焦慮。
  在那之後,結果也順應自然地與她扯上了關係,但我其實不是可以像這樣待在她身邊的人。
  由於這種想法一直存在於我的內心深處,所以我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
  「可以啊。」
  葻回應我的問題。
  「與其說可以,不如說,我希望你能跟我扯上關係。」
  葻的表情很認真。
  「我呢,很高興幸助能願意傾聽我的『煩惱』,你願意認真地聽我講那種事情,我真的很開心。」
  這時,葻像突然想起什麼事情似的揚起笑。
  「幸助你啊,真的很善良,竟然認真地聽我這種怪人所講的話。」
  「……我不是那麼好的人喔。」
  葻搞錯了。就某方面而言,我認真地聽她講話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而真要說的話,我是和好人完全相反的人種。只在乎自己,別人怎樣都無所謂──就是如此惹人厭的家伙。
  「幸助,你把許多事情都想得太難了吧?」
  葻說:
  「比起我,幸助應該有考慮到更多各方面的事情,也懂許多不同方面的事情。所以,你會有我所無法想像的『煩惱』。可是──」
  葻露出宛如女神,充滿慈愛的微笑說。
  「至少對我來說,幸助是個善良又溫柔的好人。」
  「………………」
  「你對我來說是很特別的人……你是會為我施展特別魔法時間的魔法師喲。」
  葻的這番話讓我得到了救贖。
  她一定什麼也不知道,只看到我這種人的表面,就覺得自己了解了一切。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想肯定我這個人。說穿了,這是個愚蠢的行為。如果不是了解一切,並針對一切思考過後得出的結論,人不應該輕易地接納任何人事物。
  儘管如此,什麼都不知道的她所說的一番話,讓我得到了救贖。
  她只是認定我可以待在她身邊,我就開心到快要哭出來了。
  「是嗎……」
  這一刻,我下定決心了。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待在她身邊,並保護她。
  即使那其實是不被允許的行為也一樣。
  不管再怎麼難看,我都會緊緊巴住這個位置不放。
  摩天輪緩緩轉了一圈,將我們送回原地。
  
  走下摩天輪,在前往集合地點的途中,內田走在我旁邊,凪和葻則走在我們前面。
  內田用只有我聽得到的聲音問我:
  「你們在摩天輪上說了什麼……?」
  起初我沒發現內田的態度和平常不一樣,以一貫的玩笑語氣回應。
  「啊,怎麼?我有必須向內田小姐報告所有事情的義務──」
  「渡邊。」
  聽到內田低沉銳利的嗓音,我這才終於意會過來。我有些慌張,之後正經地回答內田的問題。
  「……沒有講到什麼讓妳擔心的事情。」
  「給你一個警告。」
  內田講完這句前言後開始說:
  「不要再接近愛原葻了。」
  「………………」
  「你無法理解也無所謂,但是,我是為你好才這麼說的。」
  內田這麼說著,表情不像以往那般刻薄。正因如此,我明白到她的這番話是認真的。
  「愛原葻有個『祕密』。」
  「『祕密』……?不就是魔法少女──」
  「還有一個更深的『祕密』。」
  內田直視著我的眼睛說:
  「現在的那個女孩子不是真正的葻。」
  「不是真正的葻……?」
  內田意味深長的話讓我歪頭不解。
  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
  內田看到我的表情後說:
  「不,我剛才有點太多嘴了……但是,你要明白,我不是心存惡意或想要找麻煩才打算拆散你們。」
  葻還有一個「祕密」。因為那個「祕密」,所以內田打算拆散我們……?
  老實說,內田講的這番話真是莫名其妙。不過,也沒辦法當作單純的玩笑話,聽聽就算了。
  內田的話讓我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懼。
  
  暫且不談這個──
  「──發現和小葻兩人單獨搭上摩天輪的千古罪人──」
  「──該拿他怎麼辦呢?」
  「──請下令剷除……」
  「──慢著──等四下無人再行動──」
  「──○了他……」
  「──連骨頭也不留……」
  
  「不過,看來不需要我動手,你的小命都會不保就是了。」
  「拜託妳,請幫幫我……」
  坐上摩天輪後,立下的不是戀愛旗標,而是死亡旗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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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17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致十六歲的妳
  
  
  「簡直像在約會一樣……」
  我們來到了貓咪咖啡廳,就是那種主打可以和貓咪一起玩耍的複合式咖啡店。店內有各種不同的貓咪,上門的顧客大多是女生結伴而來,不過男女情侶也不少。這裡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約會地點。
  但是──
  「兩個男的不能稱為約會喔,雪哉小弟……」
  「哪有這種事!兩個男的又怎樣!我明明如此傾慕著幸助哥哥!」
  「你太大聲了啦!」
  有幾位女性顧客不時偷偷瞄向我們這邊。
  (說到底,為什麼我會和雪哉小弟兩個人來這種地方呢……)
  我回想事情的發生經過。
  
  「要不要一起去買姊姊的生日禮物呢?」
  「不要突然出現啦,還有,臉太近了!」
  被冠上「神出鬼沒」這種搞笑稱號的美少年愛原雪哉,是我正在單戀的對象──愛原葻的親弟弟。
  他總是會突然現身。而其中一個技巧,恐怕是某一類殺手所擁有的洞察氣息技術。人類的身體存在著「波動」,比如呼吸、眨眼與脈動。不管多麼繃緊神經,都會出現零點幾秒的意識空白。這種技術就是藉由洞察那種「波動」,鑽進人的意識間隙,可以在與人交錯而過的一瞬進行暗殺。而他運用這項技術,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我眼前。
  我用力推開他,硬是拉開距離。
  「哎喲~幸助哥哥,我們不是激烈地渴求著彼此的關係嗎?」
  「我沒有渴求任何東西。」
  「呵呵,你生氣的模樣也很棒呢。」
  「不要講那種讓人倒胃口的話。」
  他和我無疑都是男性,也沒有任何可疑的關係……呃,真的沒有,絕對沒有。我向天發誓,沒有。
  「我的話,不管什麼要求都能答應你喔,就算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對葻姊姊提出的要求也沒問題……」
  「你在說什麼──」
  「我的臉長得和葻姊姊很像吧?當然,終究比不上本人就是了。我戴上假髮後,看起來會跟小學時代的姊姊一模一樣喔。」
  「小學時代的……葻……?」
  我絕對沒有迷戀小女孩的癖好。雖然沒有,但我單純很好奇小學時代的葻是什麼模樣。
  (畢竟葻不知為何沒有小時候的照片。)
  之前去她家的時候有聊到相簿的事情,不過,葻說她沒有小時候的照片。
  (通常都會有小時候的相簿吧。)
  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所以說,我沒有看過小時候的葻。
  雪哉小弟所說的話也並非一派胡言。雖然確實有男女的差異,不過雪哉小弟長得和葻很像。就算只改變髮型,看起來應該也很神似葻。
  「你不想對小學時代的葻姊姊出手嗎?」
  「………………」
  一瞬間,只有一瞬間,我的內心就快動搖了。但是,對方是男的──我這麼說服自己。
  「順帶一提,我每天晚上都會扮成女裝自【自動消音】喔。」
  「好了,完全出局~」
  不免還是有分為可以說和不可以說的話。
  「總之,我沒有那方面的興趣。再說,你不是喜歡葻嗎?」
  「當然了。對我來說,葻姊姊是其他任何事物都無法取代的珍貴之人。」
  「既然這樣,你來接近我很奇怪吧?我是想追葻的男人之一,也就是你的敵人。」
  我明明單純地把他當作情敵看待。
  「我的確是愛著姊姊沒錯,講白一點,我想和她上床。」
  「講得太直白了。」
  以前那麼恭敬有禮的雪哉小弟跑到哪裡去了?
  「不過,這個和那個是兩回事。老實說,我是雙性戀,所以我也愛著幸助哥哥。」
  看到雪哉小弟那純粹到反而很清澈的眼神,我嘆了一口氣。
  「……我明白了。」
  「你願意和我上床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傢伙最好適可而止。
  「你喜不喜歡男人是你的自由,我無法干涉。不過,我同樣也有拒絕你的自由。所以說,我不想跟你交往,更不想做進一步的事情。」
  「……我知道了。」
  雪哉小弟露出明顯沮喪的模樣,讓我聯想到被丟棄的小狗。仔細想想,他還只是十歲的小學生,對於這樣的孩子,我或許表現得有點不成熟。
  「只放進前端也不行嗎?」
  「好了,不要太得意忘形。」
  不管年紀再小,有些事情還是不能縱容。
  
  「好吧,正經事就說到這裡。」
  「你要說的是『玩笑話就說到這裡』吧。」
  「回到去買姊姊生日禮物的話題上吧。」
  我也重新整頓心情,回應雪哉小弟的話。
  「沒記錯的話,葻的生日是下星期吧?」
  「是的,每年都會邀請朋友來家裡開派對。幸助哥哥也有收到邀請吧?」
  「是啊。」
  葻高興地遞給我一張像是小學生寫的邀請函,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我今天就是來找幸助哥哥一起去買生日禮物的。幸助哥哥已經準備好要送姊姊的禮物了嗎?」
  「不,還沒有……」
  「我有自信,沒有人比我還清楚姊姊的興趣愛好。畢竟打從出生後的十年之間,我每天都看著姊姊。」
  的確,感覺他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追著葻跑了。
  「所以,我應該可以給幸助哥哥準確的建議。」
  「真心話是?」
  「以挑選姊姊的生日禮物為藉口,想和幸助哥哥圈圈叉叉。」
  「三振出局!攻守交換!」
  話說,用「圈圈叉叉」這種說法有夠老派。
  我想腳底抹油離開現場,但雪哉小弟緊抱住我的手臂喊道:
  「我開玩笑的!我純粹只是想和幸助哥哥變要好!不對,是想看清你!」
  「看清我?」
  「沒錯。」
  他用從未見過的認真眼神看著我。於是,在正面彼此相對的情況下,我了解到他果然和葻是有血緣關係的。
  「我想要看清幸助哥哥是否真的值得我將姊姊託付出去。我非常明白自己這麼說相當無禮,但是,我身為葻姊姊的弟弟,想要好好了解聲稱自己喜歡姊姊的人。」
  「………………」
  的確,雖然還只是空談,但我將來若要跟葻一同走下去,應該也會跟她的親弟弟長久相處下去。和他建立起良好的關係絕對會很有利。
  而且──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撇開葻的事情不提,我也想好好和你談談。」
  「幸助哥哥果然也是同──」
  「閉上你的嘴。你的房間裡不是有很多文學作品嗎?」
  「是的,我爸爸是國語老師,那些都是他送給我的。」
  對了,葻提過她的父親是塔坂學園的校長,這就代表雪哉小弟也是老師的兒子。
  「我也對文學頗有興趣,所以我想在這方面和你好好聊聊。」
  「也就是說,我們是彼此思慕。」
  「嗯~你這是過度放大解讀了。」
  這種地方讓人感受到他就是葻的弟弟。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買禮物。」
  我這麼說完,雪哉小弟剎那間露出呆愣的表情,之後露出小孩子般天真爛漫的笑容說:
  「謝謝幸助哥哥!」
  
  「是說,為什麼是貓咪咖啡廳啊……」
  雪哉小弟說:「去哪裡就包在我身上。」我聽他的話跟著走,結果就來到了這裡。
  儘管這裡稱作「咖啡廳」,但地點是在住商大樓的一間住戶。與其說是咖啡廳,感覺更像是來朋友家玩。客人直接坐在木地板上,中間擺了張餐桌,電視上播著新聞。屋內的牆壁上密集地設置了讓貓攀爬的欄杆,形形色色的貓咪自由自在地度過時光。
  吧檯裡站了一個肌肉發達的男人。從名牌來看,他似乎就是老闆。但是比起咖啡廳的老闆,健美先生的頭銜應該更適合他。
  此外,貓咪的品種也很豐富。三花貓和俄羅斯藍貓這一類的我也認得出來,不過那種毛比一般貓還要長的貓咪,還有相對地幾乎沒有毛,體態修長苗條的貓咪就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了。
  「最起碼這裡沒辦法買禮物吧。」
  聽到我的問題,雪哉小弟說了句「沒錯」表示肯定,然後反問我。
  「冒昧問一下,幸助哥哥和女性上過床嗎?」
  「………………」
  「你有為女性挑選過禮物嗎?」
  「……沒有。」
  被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小學生問這種事情,實在讓人感到不自在。
  不知道雪哉小弟是否了解我此刻的心情,他淡然冷靜地續道:
  「雖然聽起來像是在自吹自擂,不過我有很多經驗。別看我這樣,其實我的交友圈很廣泛,所以從同年級的女孩子到中年女性,我都曾經為她們挑過禮物。」
  「交友圈太廣泛了吧。」
  他確實是不折不扣的美少年,不難想像他會是個花花公子。
  「我是知道很多間可以買到安全禮物的店家,還能給你一些建議,也知道哪些招數能討大多數女性的歡心。」
  「唔嗯。」
  「但是,只有葻姊姊不同。她的感性非比尋常。」
  「嗯,的確……」
  她確實是個怪人。
  「我十年來都待在姊姊身邊,熟知她的喜好,但就連我也覺得姊姊的禮物很難挑。更別說對幸助哥哥而言,這是第一次送生日禮物。任何事情都是第一次的印象最深刻,所以你必須更慎重地挑選禮物。」
  「……原來如此。」
  「所以,如果我單純只把姊姊的喜好告訴你,也只是觸及事物的表面而已。要是想真正了解姊姊的喜好,最好的辦法就是實際體驗姊姊喜歡的事物。」
  「唔嗯……」
  我也覺得他說的話很有道理。
  「所以你才帶我來貓咪咖啡廳嗎?」
  「是的。姊姊的喜好之一就是貓咪。啊,貓咪指的是生物的貓咪,不是同志用語裡的受喔。」
  「我知道啦。」
  「順便說一下,我可攻可受。」
  「這種事情我一輩子都不想知道。」
  雪哉小弟輕輕抱起一隻貓。
  「比如說這隻貓,幸助哥哥知道這是什麼品種嗎?」
  那是毛比較長的白貓,和其他貓相比也大上一圈。這種貓好像在哪裡看過。
  「雖然有看過……但品種就不曉得了。」
  「這隻貓是緬因貓(Maine Coon),源自於北美洲,特徵是體型較大。由於狩獵時的行為與浣熊(Raccoon)相似,因而得名。」
  「是喔,我都不知道。」
  「順便說一件你應該很難相信的事情──這類知識都是姊姊教我的。」
  「有點懷疑可信度。」
  我拿出智慧型手機搜尋「緬因貓」,瀏覽了幾個合適的網站。結果,上面果真有寫著剛才他所說的事。
  「你會感到驚訝也很正常。但是,講到貓咪相關的知識,姊姊懂得可是比一般人還多。」
  除了容貌以外,葻竟然還有比別人強的長處……
  「我想,應該就像小孩可以講出喜歡的所有動畫角色一樣。」
  「喔~就像可以背出一百五十一隻寶可夢的感覺吧。」
  如果是那種感覺的話,那我還可以理解。
  「不過,她真厲害。」
  「是啊。當然,若說是無所不知就太誇張了,但姊姊肯定懂得比一般人還多。」
  這時,我終於察覺到雪哉小弟想表達的意思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送和貓咪有關的禮物給愛貓的葻是個好點子,但因為不夠了解,憑半吊子的知識去挑選禮物會造成不太好的效果。你是想告訴我這件事吧?」
  「沒錯,這就是挑選禮物的難處。比方說,對於喜歡某個樂團的女性,想送她那個樂團的周邊給她,結果人家早就有了,這種情況很常見。因此,不要憑半吊子的知識選擇,應該好好了解對方喜歡的事物後,再去挑選禮物才對。」
  他講的這番話很有道理。就算撇開送禮不談,了解心儀對象的興趣在各方面來說都相當有助益。
  「那具體來說,該怎麼做才好?」
  「這間咖啡廳的特點是這個。」
  雪哉小弟從店內深處的書櫃裡,拿出一本厚厚的剪貼簿。
  「這是這家店的老闆製作的『貓咪圖鑑』。裡面記載著貓咪的生態,比那種粗淺的出版書籍還詳盡多了。我要請你在親眼觀察貓咪的同時,把內容背下來。」
  「這整本嗎……?」
  這本剪貼簿和電話簿差不多厚。
  「幸助哥哥應該沒問題。」
  「背東西的確是我的長項啦……」
  特徵、生態、歷史及飼養上的注意事項。光是一種貓的相關資料就多到不像話。
  「好,特訓開始!」
  
  「波斯貓和暹羅貓交配後生下的品種是?」
  「……喜馬拉雅貓!」
  「《雄貓穆爾的生活觀》的作者是?」
  「……E•T•A•霍夫曼。」
  「北歐神話中,駕著由貓拉的車輛的女神叫什麼名字?」
  「芙蕾雅。」
  「……幸助哥哥。」
  雪哉小弟靜靜地闔上「貓咪圖鑑」。
  「合格了!這樣一來,幸助哥哥也是了不起的貓咪專家了!」
  應該是貓咪咖啡廳老闆的冷酷肌肉大叔,不知為何雙眼濕潤地拍著手。
  「不愧是幸助哥哥!竟然只花了兩小時就把整本書背起來了!」
  「……實在有夠累的。」
  我已經筋疲力盡了。
  「太厲害了!我帶著尊敬之意對你低頭!雖然胯下的頭抬得很高。」
  「我帶你去動物醫院結紮吧?」
  他這是萬年發情期。
  「很好,這樣就表示我得到買禮物給葻的資格了吧?」
  我喝了一口裝在附杯蓋的馬克杯裡的冰麝香葡萄紅茶,並說道。
  「不,還不行。」
  「為什麼?」
  「幸助哥哥,現在確實成為『貓咪專家』了。但是,你還沒有成為『葻專家』。」
  「你說……什麼……」
  「姊姊喜歡的事物,不是只有貓咪而已。」
  的確如此。我太拘泥在成為貓咪專家這件事上,完全把葻忘記了。
  「所以,我們前往下一個地點吧。」
  老闆不知為何淚流滿面地注視著我們。在他的目送下,我們離開了貓咪咖啡廳。
  
  「這裡是怎樣啊?」
  「主人,歡迎回來。」
  雪哉小弟接著帶我來的地方是女僕咖啡廳。
  相較於剛才的貓咪咖啡廳,這裡更有「咖啡廳」的氣氛。整潔的木製桌子、在天花板上旋轉的吊扇,室內一角擺著大型觀葉植物和報紙。光看內部裝潢,應該只會覺得這是一間安靜且古色古香的咖啡店──如果沒有穿著女僕裝的店員的話。
  眼前擺著女僕端來的咖啡,雪哉小弟開始向我說明。
  「這間店本來是從以前開到現在的咖啡店。但是,自從車站前開了家星巴克後,就不再有顧客上門,幾乎面臨倒閉的危機。」
  這間店的地理位置確實很差,離車站近的星巴克在招攬顧客上比較有利。而且,這種風格沉靜的咖啡店應該很受愛好風雅的人歡迎,但對只是想喝杯咖啡打發時間的人而言,可能會敬而遠之。
  「救了這間店的,就是葻姊姊。」
  「葻?」
  「葻姊姊建議他們『乾脆改成女僕咖啡廳吧?』。」
  「這是自暴自棄吧。」
  「沒錯,但是這種自暴自棄的決定卻出乎意料地成功了。畢竟,除非跑去秋葉原或日本橋,否則很難看到女僕咖啡廳啊。女僕咖啡廳在這種鄉下地方非常珍貴。」
  「唔嗯……」
  「此外,這種內部裝潢的反差很受好評,還有客人特地從遠方來光顧。再加上,這裡的咖啡是真的很好喝。」
  這一點我也同意。雖然我對咖啡不是很在行,不過這杯咖啡沒什麼苦味,飄散著一股芳醇的咖啡香,讓我打從心底覺得很好喝。
  「所以人潮又回來了,生意甚至比還是普通咖啡店時還要興隆。」
  「竟然真的有這種像漫畫裡才有的故事……」
  我繼續問。
  「為什麼這裡的店長會答應葻的提議啊?」
  「這裡的店長和我父親是老朋友了,我們從小時候也有受到很多照顧。」
  「原來如此,那我懂了。」
  聽到朋友女兒的提議,應該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答應的吧。
  但是──
  「為什麼身為男性的店長也穿著女僕裝?」
  店長是帥氣的中年大叔,非常適合用「紳士」來形容他。而店長穿著女僕裝的模樣已經超越了滑稽,甚至讓人覺得很恐怖。
  「那也是自暴自棄的結果。葻姊姊說:『叔叔也穿上女僕裝吧。』結果一穿之下,意外地受到歡迎,之後就無法回頭了。」
  「太悲慘了吧。」
  不過,穿著女僕裝的店長看起來有些容光煥發,該不會原本就有那方面的愛好吧……
  「……葻太多管閒事了。」
  回過神來,有個女僕站在我們坐的這桌旁邊。不過,和其他店員比起來,她顯然矮了一截。仔細一看,長相也相當稚嫩,應該是小學生左右的年紀。
  那一頭長及肩膀的頭髮束在腦後,頭上戴著可以說是女僕象徵的荷葉邊髮箍。她高高豎起眉,瞪著我們兩人。可能是她的眼尾天生向上吊起,但就算撇除這一點不談,還是可以感覺到明顯的敵意。與想像中可以在女僕咖啡廳看到的接客笑臉,應該算是完全相反。
  

  
  「……爸爸會變得這麼奇怪,都是那傢伙害的。」
  「妳好啊,靜。今天來店裡幫忙嗎?」
  雪哉小弟露出爽朗的笑容向她打招呼。
  被稱為靜的女孩子無視雪哉小弟的問題,小聲地嘀咕道:
  「……雪哉,這次輪到那個男的嗎?」
  「靜,妳應該要好好打招呼喔。正所謂感情再好也要注重禮貌,不是嗎?」
  雪哉小弟看向我說:
  「幸助哥哥,容我介紹一下,她叫琴山靜,是我的青梅竹馬兼同班同學,這間咖啡店是她家開的。來,靜,這位是渡邊幸助哥哥,是我們高中部的學長喔,快跟人家打招呼。」
  「……雪哉,你……光是迷戀親姊姊就已經難以令人原諒了,現在又對同性出手……你的腦子根本有問題。」
  叫作靜的少女像在吐出詛咒似的,以嘀嘀咕咕的說話方式咒罵雪哉小弟。
  「……靜,妳罵我是沒關係,但重要的是,妳現在要向身為學長的幸助哥哥打招呼。」
  雪哉小弟以父母叮囑孩子般的語氣告誡少女。
  少女對雪哉小弟的這番話感到不屑,低聲道:
  「……反正那個男的也是在玩弄雪哉吧?沒道理要我跟這種人打招呼……」
  初次見面就被討厭成這樣了。
  話雖如此,對方是小學生。由於她好像對我有什麼誤會,我擺出笑臉,打算和她搭話以解開誤會,但雪哉小弟打斷了我並說:
  「靜,妳似乎有點欠缺『管教』……我們去後面一下吧。」
  「……幹嘛?」
  「來就對了。」
  雪哉小弟對我說了句:「不好意思,我馬上就回來。」,就帶著叫作靜的少女到咖啡店的外頭了。
  我錯失插嘴的良機,只能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喝咖啡。
  
  過了幾分鐘之後。
  「……剛才……嗚嗚……對您出言不遜……嗚嗚……真的十分抱歉……」
  剛才那個叫作靜的少女,淚眼汪汪地抽噎著向我鞠躬道歉。
  意想不到的事態讓我睜圓了眼。
  「別這樣,事情沒有嚴重到需要哭啦!」
  我不禁揚起嗓音。現在看起來簡直像我弄哭了惹人憐愛的少女,要是傳出去的話,那還得了。
  「靜。」
  雪哉小弟用不像小學生的冷厲嗓音在少女耳邊低語:
  「幸助哥哥很困擾吧?以為哭泣就能得到原諒實在是愚蠢透頂。收起妳的眼淚。」
  「咿!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雪哉大人……」
  「啊哈哈,妳不用這麼畢恭畢敬啦,畢竟妳和我是同年紀的青梅竹馬啊。但是,幸助哥哥的輩分比我們高,現在還是這間店的客人。用不著搬出長幼有序的道理,妳本來就沒有理由拿那種失禮的態度對待人家。所以妳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吧?」
  聽到雪哉小弟滔滔不絕地講出這番話,少女倒抽了一口氣後說:
  「……是的,對不起……嗚……很抱歉我用失禮的態度對待幸助哥哥……今後也請您多多指教……」
  「幸助哥哥,我也為青梅竹馬的無禮向你道歉,這次真的非常抱歉。」
  說著,雪哉小弟規規矩矩地向我鞠躬。
  「好啦,你們兩個別再這樣了。」
  「那麼,你願意原諒她嗎?」
  「沒什麼原不原諒的,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放在心上。」
  雖然這樣講很哀傷,但在面對女子三人組時,我已經習慣受到無理的對待了。
  「謝謝幸助哥哥。」
  雪哉小弟恢復爽朗的笑容說道。
  「……謝謝您。」
  叫作靜的少女也低聲說道,雙眼仍舊紅腫。
  而雪哉小弟恢復原本那種有點下流的態度說:
  「哎呀~要是幸助哥哥不願意原諒的話,我還以為只能用自己的身體償還了呢。」
  「你也夠失禮的。」
  他評斷禮儀的標準到底有什麼問題?
  
  「既然靜在店裡幫忙的話,那就省事多了。靜,我要跟妳借上次那個東西。」
  「……你又要做那種事了嗎?」
  「怎麼?妳有什麼不滿嗎?」
  「……沒、沒有……我去準備。」
  靜臉上的表情因恐懼而僵硬不已,並退到咖啡店的後頭。
  我看著她的這副模樣,同時對雪哉小弟說:
  「我說你啊,對她做了什麼?」
  「只是稍微疼愛她一下而已。」
  從剛才的對話來看,那個穿著女僕裝站在店內的紳士店長,應該是她的父親吧?看到女兒被弄哭了,做父親的難道什麼都不說嗎?
  「那麼,幸助哥哥,我們進入正題吧。我來說明我們來這間店的原因。」
  聽到雪哉小弟這麼說,我不由得坐直了身體。雖然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拘謹的,但雪哉小弟對靜展露的威懾力,可能也稍微影響到我了。
  「今天的目的是熟悉姊姊的愛好,而姊姊的愛好之一說穿了──就是女僕。」
  「女僕?」
  「是的,姊姊喜歡女僕。」
  說起來,葻之前有問過我希望她穿哪一種衣服,當時其中一個選項就是女僕裝。
  「意思是,她喜歡像女僕裝這種可愛的服裝嗎?」
  如果是這樣,我不是無法理解。實際上,我也曾聽說有女孩子被可愛的女僕裝吸引,因而開始在女僕咖啡廳打工。
  「是的,服裝當然也包括在內,但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在幸助哥哥的認知中,女僕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我不懂雪哉小弟問這個問題的意義是什麼,雖然感到困惑,但我還是回答了。
  「……女僕這個詞,原本是指負責照顧貴族生活起居的女性,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也就是說,女僕是為了侍奉他人的存在──這才是重點。」
  「我不懂你想講什麼。」
  我認為自己算是理解力很強的人,但我不懂雪哉小弟想表達什麼。
  「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葻姊姊很憧憬侍奉他人的工作。」
  「侍奉他人?」
  「是的,正如你所知,葻姊姊那麼惹人疼愛,所以從小就被當成掌上明珠呵護長大。這一點到現在也沒變。」
  的確,不會有人討厭葻。異性就不用說了,也經常能看到班上的女同學也把她當成吉祥物一樣疼愛。
  「姊姊也把大家的寵愛視為理所當然,但同時也感到有點空虛。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
  我直接舉白旗。
  「那是因為──姊姊其實是被虐狂。」
  「……啥?」
  要是現在嘴裡含著咖啡的話,我很肯定絕對已經噴出來了。倒不如說,或許現在趕快做個噴咖啡的反應會比較好。
  「幸助哥哥沒發現嗎?姊姊在被別人施虐時,找到了愉悅的感覺。」
  「沒有,那種事情我連想都完全沒想過。」
  「請你仔細想想,和姊姊最要好的究竟是誰呢?」
  我回想著葻的交友圈。
  有動不動就爆粗口的內田,以及不聽人講話的凪。
  「從比起把自己當成公主崇拜的人,姊姊更喜歡和對自己粗魯無禮的人相處這點看來,也顯而易見。」
  的確,他這麼一說,也能解釋為什麼她們感情會那麼好了。
  「恐怕是種反彈吧。剛才也提過了,姊姊從小就被大家捧在手心上疼愛。所以對姊姊而言,會擺出嚴厲的態度,或是不另眼看待她的人相當珍貴。」
  「嗯,我也不是無法理解啦,但這件事和女僕有什麼關聯?」
  「姊姊進一步想到了──『女僕是被主人施虐的存在』。」
  「那種扭曲的知識是怎樣?」
  「主要是受到凪姊姊給她看的A片,和風音姊姊給她看的同人誌所影響。」
  「她們都給她看了什麼啊?」
  據內田所說:「我只給她看很健全的東西!」
  「總結來說,姊姊對變成女僕被主人施虐這件事,偷偷抱持著憧憬。」
  「真是扭曲的性癖好。」
  明明不久之前連小孩子是怎麼來的都不知道,看來倒是充滿了不正常的素養。
  「在了解這一點的前提下,想讓幸助哥哥做的事是──」
  「……雪哉,東西準備好了。」
  靜從咖啡店的後頭走回來,低聲說了這一句話。
  「好,謝謝。百聞不如一見,我們來實際做做看吧。幸助哥哥,你在這裡稍等一下。」
  這麼說完,雪哉小弟就走進咖啡店的後頭了。
  我和叫作靜的少女被留在原地。由於一直沉默也很尷尬,最重要的是,剛才還發生了弄哭她的事,因此我決定親切地主動跟她說話。
  「妳叫小靜吧?雪哉小弟剛才對妳做了什麼呢?」
  聽到我這麼問,少女表情僵硬地答道:
  「……沒什麼啦……啊,我要跟您說的是,什麼事都沒有。」
  「妳不用這麼害怕,也不需要勉強自己用敬語跟我說話喔。」
  如果是國中生的話,可能應該要注意用字遣詞,但她還是個小學生,沒有必要恭敬到這種程度。
  「……真的?」
  「真的,用妳習慣的方式講話就好。」
  「……知道了。」
  小靜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點。
  「那麼,小靜──」
  「希望你不要加小字。」
  「咦?」
  「聽起來很像哆啦○夢的角色。」
  「嗯,確實很像。」
  有種老是在洗澡的感覺。
  「那麼,靜和雪哉小弟平常的相處模式就像那樣嗎?」
  兩個人是青梅竹馬兼同班同學的話,相處的機會應該也很多,要是他總是像那樣惹她哭的話,也許警告他一下比較好。
  「……不是,他平常很溫柔。不如說,他會保護我。可是,如果我做錯事情,他會非常生氣……雪哉一生氣就很可怕。」
  「這樣啊……」
  靜說著雪哉小弟的事情時,表情很溫和。或許他們兩人之間自有一套交情吧,至少對剛認識他們的我來說,似乎沒有插嘴的餘地。
  「……比起這個,我也有問題想問你。」
  靜嘟嘟囔囔地悶聲說道。
  「什麼事?」
  「……幸助的目標是雪哉嗎?」
  「什麼目標……」
  「……幸助喜歡雪哉嗎?」
  她在說什麼啊?當我想這麼說時,發現靜的眼神很認真。所以,我決定也要認真地回答她。
  「我並沒有喜歡他喔。」
  「……真的嗎?」
  「嗯。」
  「……太好了。」
  靜露出放心的表情。
  原來如此。雪哉小弟再怎麼墮落也還是一個美少年,所以很多人都想追他啊。
  靜的態度軟化了一些,向我問道:
  「那麼,幸助討厭雪哉嗎?」
  用「喜歡」和「討厭」的二分法來判斷對一個人的好惡。小學生的單純讓我稍微笑了。
  「不會,沒有那種事情。不如說,如果純粹作為朋友來看,我很喜歡他喔。」
  我才剛說完,雪哉小弟就回來了。
  「快看,幸助哥哥!這身女僕裝適不適合我?」
  「抱歉,我可能還是有一點討厭他。」
  靜也眼神死地看著他。
  
  「換句話說,我希望你能把我當成葻姊姊來虐待。」
  「這是什麼PLAY啊?」
  雪哉小弟似乎是在店內換上了女僕裝。這家店的女僕裝是端莊高雅的標準款式。以黑色為基底,搭配白色的圍裙,感覺是遵循歷史傳統的正統女僕裝。該佩服雪哉不愧是美少年嗎?明明應該是不折不扣的男生,卻莫名地適合穿女僕裝。
  「好好好,這樣的話,幸助哥哥也會提起興致吧?」
  雪哉小弟從帶來的紙袋裡拿出一頂長假髮,然後以熟練的手法戴上。
  「鏘~如何?我是葻喔~」
  「唔……」
  「看起來怎麼樣?當然還是比不上沉魚落雁的姊姊,不過應該有幾分神似吧?」
  「……是啦。」
  畢竟是親姊弟,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他們的五官本來就很相似。只要弄同樣的髮型,看起來的確有幾分像葻。明顯不同之處大概只有年齡,如果跟我說眼前這個人是葻的「妹妹」,我大概不會起任何疑心吧。他的女裝就是如此完美。
  「來吧,幸助哥哥,你可以隨意使用我喔。」
  「還使用咧,你啊……」
  「S和M我都可以喔。」
  「你的守備範圍也太廣了!」
  感覺一個人就能守住整個外野。
  「再說,突然叫我虐待你,我也做不到啊。」
  「我早就猜到你會這麼說,所以也準備好劇本了。」
  「唔嗯,真是體貼入微。」
  「來吧,展開特訓!」
  在雪哉小弟的催促之下,我唸起劇本上寫著的台詞。
  
  「呀啊,茶滿出來了。」
  「……真是的,你在搞什麼啊?」
  「真的十分抱歉,主人……」
  「只能讓你用身體來償還了呢。」
  「用、用身體嗎……?」
  「對……所以──」
  
  「來,把衣服脫了……這種台詞誰說得出口啊,笨蛋!」
  「抱歉,女僕PLAY不能把女僕裝脫掉吧,是我疏忽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靜也在看喔。」
  「……嗚哇哇。」
  靜又淚眼汪汪了。
  
  「再說,講到『用身體償還』這種會令人聯想到色色橋段的用詞,但其實只是命令女僕去打掃而已,通常不是這種結果嗎?」
  「那種發展實在太老套了,應該不好笑,所以就將計就計……」
  「將誰的計啊!」
  我進一步吐槽根本性的問題。
  「更何況,我怎麼可能對葻講出這種話。」
  「我明白。不如說,身為一個愛著姊姊的人,要是幸助哥哥要求姊姊玩這種PLAY,我會盡全力阻止。」
  「那你現在幹嘛叫我做這種特訓?」
  「單純是因為我想被幸助哥哥虐待,這是肺腑之言!」
  「不要用耿直的眼神講出這種話啦。」
  當我和雪哉小弟正在激烈地爭論時,靜默默地站在一旁。
  「………………」
  「你看,靜也嚇到了吧。」
  「咦,是這樣嗎?」
  雪哉小弟向靜問道。
  面對這個問題,靜丟回另一個問題:
  「……雪、雪哉想被虐待嗎?」
  靜用比剛才還要小聲的微弱音量問。
  「嗯?算是吧,我非常希望幸助哥哥可以虐待我。」
  「……那、那麼……」
  靜滿臉通紅地說:
  「……我來欺、欺負你……所、所以……比起幸助,還是選我──」
  (這是……?)
  即使是對她一無所知的我,都察覺到這應該是她一生僅此一次的告白。
  (雪哉小弟會怎麼回應呢?)
  我看向雪哉小弟。
  「靜……」
  雪哉小弟用認真的眼神注視著靜說:
  「我是想被幸助哥哥虐待,換成靜就完全沒意義了。」
  (果斷拒絕了!)
  雖然我覺得自己不該干涉他們兩人的關係,但這種回應實在太過分了。正當我打算唸他幾句時──
  「……雪哉你這個……」
  「嗯?」
  
  「雪哉你這個笨蛋──!」
  
  (聲音也太大了!)
  目前為止都是低喃細語的聲音,難以相信會變成這種撕裂耳膜的大聲咆哮。感覺耳朵都要不對勁了。接著,靜就這樣跑掉了。
  對於被嚇破膽的我,雪哉小弟用若無其事的模樣說:
  「你嚇到了嗎?別看她那樣,她可是在輕音樂社擔任主唱,和我一樣是塔坂學園小學部四天王之一,有『迦陵頻伽(Diva)』(註:傳說中擁有絕妙嗓音的神鳥)的稱號。甚至連專業星探都相中了她的聲音喔。」
  「有太多地方可以吐槽了。」
  諸如,究竟是誰想出四天王這種搞笑的制度,還有被稱作四天王有什麼好處等等,一旦開始吐槽就沒完沒了。但是比起那種事情,現在有必須要談的事。
  「我說你啊,剛才說那種話,靜很可憐耶。」
  聽到我這麼說,雪哉小弟以呆愣的表情回應。
  「剛才?喔,你是說『被靜欺負就完全沒意義了』那句話嗎?可是這是事實啊。」
  「不,就算是這樣,你的說法可以再委婉一點……」
  不,我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幸助哥哥,你誤會一件事了。」
  「誤會?」
  「我不是討厭靜喔,只是覺得被靜欺負,我也不會高興而已。因為──」
  雪哉小弟以正經無比的神色斷言:
  「因為她是重度被虐狂。被一個重度被虐狂欺負,我也興奮不起來啊。」
  「你的身邊只有被虐狂嗎?」
  「因為她是重度被虐狂,所以被我無情對待反而會讓她的內心感到喜悅。這一點我很清楚。」
  「雖然我無法理解,不過我明白你們之間有自己的一套相處模式了。可是啊……」
  我壓低聲音,在雪哉小弟的耳邊悄聲說道:
  「店長是靜的父親吧?身為父親,難道不會說什麼嗎?」
  自己的女兒都哭喊成那樣了,不管對方是誰,應該都會想唸個幾句吧。
  「嗯,不要緊。因為靜的父親知道自己的女兒是重度被虐狂。」
  「真不想要這種父親啊。」
  有個了解女兒性癖好的父親,也讓人有點百感交集。
  「不過呢──」
  雪哉小弟以偶爾一現,不像小學生且充滿威懾力的表情說:
  「要是有除了我之外的人惹哭靜的話,不管使用任何手段,我都會摧毀對方。」
  他們之間果然自有一套非比尋常的相處模式吧。我這麼想著。
  
  「一天差不多要結束了呢。」
  離開咖啡店後,我們兩人走在河岸上。夕陽將世界染成一片朱紅。我記得現在是小學生必須回家的時間了。
  「今天真的很開心。」
  雪哉小弟看起來莫名安分。可能是在回顧愉快的一天,心情變得有點感傷吧。
  「我知道你現在想講一些感性的話來為今天劃下句點,但可以讓我說一件事嗎?」
  「什麼事?」
  「你為什麼還穿著女僕裝?」
  他沒換衣服就離開了靜家的咖啡店。現在也仍然戴著假髮,外表仍舊是葻(蘿莉版)的模樣。
  「我想說穿著這副打扮的話,幸助哥哥可能興致一來,就會和我玩起野外調教。」
  「抱歉啊,我絕對不會有那種興致的。」
  他真的是一個不會輕言放棄的男人。
  「我只是想說難得穿一次,反正都要送洗後再還回去,那就再穿一下好了而已啦。」
  「那就好。」
  我們兩人的一天馬上就要結束了。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須先問他不可。
  「你說要看清我,確認值不值得把姊姊託付給我。那麼,我能獲得你的認可嗎?」
  我單純是在問他有沒有打算容許我和葻的關係。
  結果,他以爽朗的笑容斷言:
  「完全不行呢。」
  「………………」
  「首先,要我將姊姊託付出去,至少要是個能作為男人保護女性的人。像是兩個人走在路上時,走在靠車道的外側。」
  「………………」
  「還有,雖然結帳時請客是理所當然,但為了避免讓對方尷尬,更若無其事地結完帳才是俐落的做法。」
  「………………」
  「最重要的是,必須比任何人都還了解她的心情才行……」
  「雪哉……」
  「……哈哈,你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呢,我比較喜歡你這樣叫我喔。」
  雪哉稍微伸了懶腰後續道:
  「……我知道喔。就算我說什麼要看清你之類的大話,終究沒有任何東西會比姊姊……比葻姊姊的心情還重要。」
  雪哉低喃說著,露出像是孩子失去了某個重要事物的表情。
  「我也明白葻姊姊喜歡幸助哥哥。」
  「………………」
  「我是打從出生就一直看著姊姊的弟弟,我說的話絕對不會錯。」
  相較於滔滔不絕的雪哉,我沒辦法好好地組織話語。
  「唉~幸助哥哥真是世界第一幸福的人。就算是世界第一的大富翁,或是世界第一的掌權者,也不會比幸助哥哥幸福……因為這世上不可能有任何事物比能獲得葻姊姊的愛還要幸福。」
  雪哉的臉龐藏在與葻相同髮型的假髮後面,看不見他的表情。
  「為什麼我是她的弟弟呢……」
  「雪哉。」
  我想,現在不管對他講什麼,都只會傷害到他而已。再溫柔的話都只是刺痛他內心的利刃。因此,我決定只說出最必須說出口的一句話。
  「我很高興雪哉是葻的弟弟喔。因為只要和葻在一起,也能和你在一起啊。」
  在我至今為止的人生中,真的很少能夠像這樣在假日單獨約出來玩的對象。如果只算近幾年的話,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所以,像這樣和他一起度過假日真的是很新鮮的經驗。
  我真的是很幸福的人,因為還能擁有這麼有趣的朋友。
  雪哉小弟依舊用假髮遮著臉龐,低聲說:
  「哈哈,真是敗給你了。原本我還在想,要是你說『葻就交給我吧』這種話,我一定會痛打你一頓的。」
  「很可怕耶。」
  「哈哈,你想想,如果是青春連續劇,就會有兩人在染著夕陽紅霞的河岸上,為了一個女人互毆的橋段吧?」
  「要是現在這麼做的話,看起來只會像是我襲擊一個穿著女僕裝的小學女生而已啊。」
  「放心啦,如果對手是幸助哥哥,我會贏的。」
  「可惡,無法反駁。」
  我很不擅長打架。
  雪哉背對著夕陽面向我,並直視著我的眼睛。
  「幸助哥哥,我不會講出『姊姊就交給你了』這種話。我一定會把她搶過來。」
  「我不會讓你得逞。」
  「那我們就以情敵的身分,好好較量一番吧。」
  說完,雪哉就一個人離去了。
  
  (我喜歡葻。)
  就算有任何障礙試圖阻擋在我面前,我還是喜歡著葻。
  不管要踐踏任何人的感情,我都想待在她身邊。
  (所以,我不能因為區區一個情敵停下腳步。)
  因為真正的敵人一定逼近到眼前了。
  
  「先不思考嚴肅的事情。」
  我看著雪哉離去的方向說:
  「結果沒有買到禮物啊……」
  幾天後,我們再次相約去雜貨店買了禮物。
  
  ×     ×     ×
  
  「生日快樂!」
  「……哇啊!」
  「恭喜我自己!祝我生日快樂!」
  來到生日會當天,我們聚集在葻家裡舉辦派對。葻的房間裡掛著布幕,上面用彷彿出自小學生之手的醜醜字體寫著「小葻生日快樂」。布幕周圍還圍著做得很醜的摺紙花圈。
  (完全是小學生舉辦的派對……)
  葻今天穿著有荷葉邊的洋裝,戴著藍色緞帶髮箍,打扮得有點像愛麗絲夢遊仙境的主角愛麗絲。由於葻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少女,這身裝扮當然很適合她,但再加上戴在頭上的尖帽子,怎麼看都很像小學生。
  葻一個人大聲喊道:
  「大家開不開心~!」
  「……開心。」
  「想不想一起慶祝小葻的生日~!」
  「……耶~」
  「有在聽我說話嗎~!」
  「……沒在聽~」
  「聽我說啊~!氣氛再熱烈一點~!」
  「妳跟我講有什麼用……其他人都是那副德性啊。」
  「現在是最後衝刺的階段,我願意來妳就該覺得感激了。」
  穿著T恤和短褲,一身居家打扮的內田正在畫漫畫的原稿。
  

  
  同人誌販售會在即,截稿期似乎很緊迫的樣子。
  內田一邊低頭看著原稿,一邊唾棄地說:
  「再說,妳的生日每一年都會撞到截稿前最趕的時期,真希望妳能斟酌一下出生的時機。」
  「我必須先掌握好同人誌的活動日程才能出生嗎!」
  實在是強人所難。
  內田畫的漫畫出乎意料地好,筆觸是少年漫畫的風格。雖說當然遠遠不及職業漫畫家,但以同人誌的水準而言已經夠厲害了。
  「這個故事的內容是什麼啊?」
  「等你喝光足以致死的墨水量再來問我這個問題。」
  「唔嗯,妳畫得滿好的嘛。」
  「是嗎?謝了。」
  「啊……因為已經太習慣被咒罵,完全忽略掉了呢……」
  葻傻眼似的低喃。
  要是認真槓上內田的咒罵,我可吃不消。
  「話說回來啊。」
  我從正在作業的內田後面看著她畫畫,並說:
  「這不是BL嗎?」
  「抓到了,膚淺的發言~」
  「這個調調是怎樣?」
  葻聽到內田的話後吐槽她。而內田停下畫畫的手,瞪向我。
  「把女生畫的同人誌和BL劃上等號的想法太輕率了。你以為所有宅女都是腐女吧?」
  聽到內田這麼說,我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嗯,我確實想得太淺了,抱歉。所以妳並不喜歡BL吧?」
  「不,我是喜歡BL的。」
  「結果還是喜歡啊!」
  那幹嘛反駁我?
  「別談BL了,我們來聊聊生日啦!」
  「嗯~『BL』和『生日(Birthday)』……只有『B』是一樣的呢,這個雙關語不太好~」
  「我並沒有打算說雙關語!」
  葻用不耐煩的語氣大聲說道。
  「再說,小凪妳到底在做什麼啊?」
  葻話鋒一轉,這次轉到穿著白色針織衫搭配藍色吊帶褲的凪身上。
  「我嗎?我在為下次要在學校舉辦的搞笑表演想段子。」
  「對喔,畢竟小凪是搞笑研究社的呢!」
  「有那種社團?」
  感覺大學會有那種社團,但高中很少見。
  「有啊,把練習的日子也算進來的話,差不多該寫好段子了,不然會趕不上。」
  「是什麼樣的段子啊?」
  我決定參與這個話題。
  「喔,正好。我試著想好一半了,讓我聽聽你們的感想吧。」
  凪站起身,走到房間的內側。
  「小短劇,按摩器……」
  「………………」
  「………………」
  「我現在想到這裡而已。」
  「那就跟完全沒想一樣啊!真虧妳敢說自己想好一半了!」
  「今天的葻葻卯起來吐槽了耶。」
  的確,葻平常都是在耍蠢,所以這樣有點新鮮。
  「反過來說,我的段子還有大半部分沒完成,很不妙啊。」
  「嗯,確實是這樣沒錯啦……」
  「畢竟我還沒有在舞台上完整表演完段子過啊……」
  這次換我問。
  「沒有完整表演完段子是什麼意思?」
  成功也好,失敗也罷,表演本身應該是能夠順利完成的。
  但凪說:
  「我都會被自己想的段子逗笑,表演到一半就只一直笑,所以沒有一次是順利表演到最後的。」
  「從某方面來看,真是個幸福的傢伙呢。」
  能被自己想的段子逗到笑到那種地步,就某方面而言很令人羨慕。
  葻斜眼看著和凪交談的我,大聲嚷嚷:
  「討厭~為什麼大家都這麼不想為我慶祝生日呢?今天可是小葻的生日慶典喔!就算全國放假也不奇怪的重大節日喔!」
  「不就是因為妳會說這種話嗎?」
  下一個發言的是風音。
  「嗯,看到葻得意忘形的模樣,確實會讓我很不爽就是了。」
  「我惹人不爽了嗎?」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這道料理。這到底是什麼啊?」
  桌上的盤子裡盛著神祕的黑色物體。用一句話來形容外觀的話,完全就是「焦炭」。
  葻顫著聲音低喃:
  「是、是炸雞塊啊。」
  「不,這是焦炭啊。」
  「……是炭燒風味炸雞塊。」
  「妳該不會以為任何東西都只要說是『風味』就沒事了吧?」
  就算用類似炭燒工匠風奶油培根義大利麵的說法,不行還是不行。
  「這是我使出渾身解數做出來的料理……」
  「妳明明就不會做菜,為什麼還要炸東西?」
  「沒有啦,我想說慶生會一定要有炸雞塊啊……」
  聽到葻這麼說,凪笑了笑。
  「啊哈哈,倒不如說,或許應該誇獎妳沒有弄到爆炸,把家裡燒了呢。」
  「又不是漫畫,不可能會爆炸吧。」
  「唔……」
  「………………」
  「呃……」
  「……爆炸了嗎?」
  「沒有變成火災啦!」
  我下定決心,今後絕對不要再讓葻做菜。
  內田說:
  「為什麼今年整體看起來會這麼零零落落啊?妳每年都會舉辦派對,但以往都不是這樣的吧?」
  「……很抱歉,咳咳!這是我的責任……」
  「雪哉?」
  出現在門的另一邊的,是葻的弟弟愛原雪哉。不過,和平常相比之下,他的臉色顯然很糟。
  「……準備姊姊的生日派對是我的職責……咳咳、咳咳!其實我得了夏季感冒……」
  「雪哉,你必須躺著休息啊,不是發燒了嗎?」
  葻一臉擔心地對雪哉說。
  「對不起,姊姊……偏偏在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咳咳,我只能以死謝罪了……」
  「你想把我的生日變成忌日嗎?」
  「葻今天的吐槽真是犀利,我也要效仿才行。」
  「這種事情沒什麼好效仿的!」
  葻終於大發雷霆似的大叫。
  「我受夠了!這是怎樣?為什麼大家都不認真祝福我呢!」
  接著葻垂下頭,低聲說道:
  「大家都討厭我嗎……?」
  聽到葻這麼說,房內頓時鴉雀無聲。
  不對,不是這樣的,葻。
  我們毫無疑問都很喜歡葻。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抬頭挺胸地這麼說。但是,我們或許都過於把有葻在身邊的生活視為理所當然了,所以才會在葻的生日這麼重大的日子裡,對她抱著有點輕蔑的態度。
  「對不起,葻,我有點胡鬧過頭了。」
  「幸助……」
  「我也要道歉,比起活動,妳的生日更加重要。」
  「小風音……」
  「對啊,段子沒完成又怎樣,現在最要緊的是派對。」
  「小凪……」
  「我也不能因為發燒就躺著休息……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捨棄自己的性命了,姊姊……」
  「不,雪哉,就叫你去休息了。」
  我對所有人發號施令。
  「好!大家要全力慶祝葻的生日嘍!」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於是,我們決定要全心全意地為葻慶生。
  「等等,等一下,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我們決定要為葻慶生了!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這才是正確的生日派對裝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凪一邊大聲叫嚷,一邊坐在地上老老實實地剪摺紙。
  「不,小凪,照平常來做就好──」
  「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凪──────!」
  「這股拚勁是怎樣!」
  凪在一瞬間就完成了(所需時間四十五分鐘的)裝飾。慶生會必備的摺紙花圈當然不用說,用摺紙剪下製作的「SOYOGI HAPPY BIRTHDAY!」這些文字也很有型。垂掛在牆壁上的難看布幕也用心地重做了。
  「竟然在一瞬間就完成裝飾了……」
  「呃,確實很快沒錯,但說一瞬間也太誇張──」
  「難道說,妳是傳說中的那個!」
  「沒錯……本小姐就是凪──『派對裝飾之凪』……」
  「不對,太直白了啦!這種時候應該想個有創意一點的名字啊!」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所以我說,這股拚勁是怎樣啊!」
  
  「輪到本小姐上場了呢……」
  這次是內田現身說道。
  「為什麼妳們的第一人稱從剛才開始都變成了『本小姐』啊!」
  「這才是為派對錦上添花的料理啊啊啊啊啊啊!」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內田在一瞬間就完成了(所需時間六十分鐘的)料理。除了夾著雞蛋、火腿和萵苣等配料的三明治之外,還有把莫札瑞拉起司夾在番茄裡,以橄欖油調味的卡布里沙拉。另外,剛才葻炸失敗的炸雞塊也炸得很漂亮,色澤令人垂涎欲滴。
  最驚人的是擺在中央的蛋糕。
  以奶油為基底,上頭放有草莓,是簡樸的蛋糕。但正因為如此,才看得出厲害之處。這個蛋糕不簡單。
  「內田,這個蛋糕該不會是妳──」
  「沒錯……」
  內田得意洋洋地說:
  「這是我一開始就買好的。」
  「我想也是。」
  「嗯。」
  不過,畢竟其他料理應該都是她做的,已經算不錯了,實際上也看起來很好吃。
  
  「那麼,就剩準備咳咳……咳咳……賓果遊戲嗚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雪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說了,雪哉你去躺著休息啦!」
  雪哉被強制退場了。
  
  我們在凪製作的派對裝飾的包圍下,吃著內田做的料理。
  這時,內田嘀咕地說:
  「我做了料理。」
  「嗯。」
  「凪做了派對裝飾。」
  「嗯。」
  「在這期間,渡邊你在幹嘛?」
  「………………」
  「你在幹嘛?」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
  「已經不需要那種拚勁了。」
  「說得也是。」
  沒辦法靠氣勢敷衍到底。無奈之下,我開始找藉口。
  「首先,我想幫凪做派對裝飾時──」
  
  「哎喲,就說那個的剪法不對了。」
  「啊,助助!不要亂丟摺紙啦!」
  「助助,你的字真醜!」
  
  「我沒想到助助會笨拙成這樣。」
  連我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沒有做派對裝飾的天分。
  「所以,我想幫忙內田下廚時──」
  
  「我說,你拿菜刀的方法不對!」
  「為什麼連把東西夾進三明治的這種小事都不會?」
  「你站在那裡會礙手礙腳!」
  
  「你也不會下廚嘛……」
  我會做炒麵或炒飯這種男人的獨居料理啦。
  「所以,我想幫忙雪哉時──」
  
  「咳咳!咳咳!嗚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雪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是讓雪哉乖乖躺好就耗盡了我的力氣……」
  「不,我覺得這是很傑出的表現……」
  內田接著一口斷言:
  「但綜合各方面來看,你是個沒用的人。」
  「唔……」
  我實在無法反駁。
  「結果,沒想到助助無能的一面會在今天暴露出來呢。」
  「唔……」
  「他平常總是裝成『精明能幹』的樣子嘛。」
  「嗚……」
  「妳們別這樣,幸助很可憐耶!他也用他自己的方式努力過了!」
  「嗚哇啊啊啊啊啊!」
  身為一個男人,沒有比單戀對象站出來袒護自己更可恥的事情了。我的心被狠狠地挖了一塊。
  『就這樣結束好嗎?』
  在心中的另一個自己悄悄地對我說。
  『渡邊幸助是會容許事情就這樣結束的人嗎?』
  我回答他。
  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我一定要挽回名譽。
  我緩緩站起身,並說:
  「要炒熱派對的氣氛,還缺一樣不可或缺的東西……」
  「炒熱氣氛……不可或缺的東西?」
  我環視所有人的臉龐後說:
  「即興搞笑……」
  「你一定會講無聊的笑話把場子徹底搞冷,除此之外,我看不出有其他結果啊。」
  「不要提早破哏啦。」
  就在這個時候。
  凪不知為何地露出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說:
  「助助……」
  「幹嘛啦……」
  「敢在我面前說要表演即興搞笑,代表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吧……」
  凪盯著我說:
  「雖然我對自己的搞笑表演很寬容,但對別人的搞笑表演可是很嚴格的。」
  「一般都是反過來吧!」
  她的座右銘是「寬以待己,嚴以律人」。
  「來吧,讓我見識看看!渡邊幸助!現在在此評斷你的真正價值!」
  「竟然用派對上表演的即興搞笑……來評斷我的真正價值……」
  儘管這是我主動提出的,但沒想到事情會搞得這麼大。不僅是凪,連內田和葻都用認真的眼神注視著我,怎麼看都不像表演普通即興搞笑的氣氛。現場充滿了緊張感,甚至只要表演得很無趣,馬上就會遭到圍剿。
  (唔,該怎麼辦……)
  坦白說,我原本只想耍個「手指斷掉了!(老套的魔術)」(直接上網查會跑出血腥的圖片,所以請用「手指斷掉、魔術」這組關鍵字搜尋)這種小把戲來矇混過關,但在這個氣氛下絕對不可行。
  喂,剛才若無其事地冒出來的另一個我!這都是你煽動的吧,快給我好點子啊!
  『………………』
  回答我啊!
  「好了,開始表演即興搞笑吧。」
  凪氣勢洶洶地催促我。
  算了,管他的!
  我下定決心。
  這就是我的即興搞笑!
  
  「我要模仿葻!」
  「「「……………………!」」」
  「魔法美少女葻,在此登場☆」
  
  「………………」
  「………………」
  「………………」
  「………………在此……登場……」
  
  「我從沒說過那種台詞啦!」
  今天由葻為大家擔任吐槽的角色。
  
  ×     ×     ×
  
  溫馨的時光恍如美夢一般逐漸流逝。
  凪笑著、內田生氣及葻莞爾著,我確實愛著這樣的日常時光。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擁有如此珍貴的時光。
  也是第一次,了解到何謂回顧舊日往事的痛楚。
  為了守護這樣的日常時光,我什麼都能做到。
  我是這麼想的。
  然而──
  
  這段安穩日常的尾聲,已逼近至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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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17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愛原葻的祕密
  
  
  「噯,你能不能陪我?」(註:也可解釋為「能不能和我交往」)
  葻是舉世罕見的美少女。這種美少女對我這麼說,那我的回答只有一個。
  「要去哪裡?」
  「咦?」
  「『能不能陪我』──是希望我跟妳一起去哪裡的意思吧?」
  「呃,是這樣沒錯啦……」
  葻轉過身,向人在教室另一邊的凪說:
  「小凪!幸助聽到『能不能陪我』這句話後,沒有誤以為是告白而慌張,不是戀愛喜劇的典型反應喔!」
  「什麼!真是狂妄的傢伙!」
  「因為我已經對妳們的那種態度見怪不怪了啦。」
  我討厭她們的這種地方。
  
  「所以妳希望我陪妳去哪裡?」
  我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說。
  我就在這裡直說吧,雖然我剛才在同班同學面前表現得從容不迫,但其實心裡對葻的邀請感到超級高興。欣喜雀躍、歡天喜地和手舞足蹈正是我內心的寫照。
  我正在單戀葻。受到她邀請,不管要做什麼我都很開心。就類似於愛屋及烏。
  我依舊藏起躁動難安的心情,等待葻的回答。
  然後,葻說:
  「去騎自行車啊。」
  「騎自行車?」
  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畢竟我也長大了一歲,想要稍微嘗試時髦的興趣。」
  「喔~」
  雖然是預料外的提議,但其實還不錯。我每天都會騎自行車上學,當作一種交通方式,不過,如果要專程出去騎自行車的話,的確說不定會有一種新鮮感。
  「我只有淑女車而已,沒關係嗎?」
  我現在使用的自行車是同一棟公寓的住戶轉讓給我的,所以規格自然不必說,光從騎的時候會喀噠作響的這點來看,絕對沒辦法說是高級的自行車。
  「『No program』喲。」
  「妳應該是想說『No problem』吧。」
  「我的自行車也沒有多高級啦。」
  「那好吧。」
  於是,我們決定一起出去騎自行車。
  
  星期日,我來到葻指定的公園。
  灼灼刺眼的陽光令人相當難受,必須小心別中暑才行。
  「你終於來了啊,幸助。」
  「妳這身行頭……」
  葻的服裝是所謂的自行車車衣,是參加自行車競賽的人所穿的緊身型車衣。她的車衣是以粉紅色為基調的女用款式。聽說車衣比一般的衣服更能減少空氣阻力,所以非常好騎車。而她頭上戴著一頂有開洞的自行車專用安全帽。是很專業的行頭。
  「怎麼樣,適合我嗎?」
  老實說吧,葻感覺不像是行動派的,所以要我選的話,她一定比較適合女孩子氣的連身裙或長版上衣。但是,穿著自行車車衣的她,身上的某個部位奪走了我的目光。
  (胸部被凸顯出來了!)
  葻的胸圍比十六歲以上的平均胸圍還要大,而緊身運動服把胸部的形狀勾勒了出來。
  (自行車車衣感覺會包得很緊,胸部曲線應該不會這麼明顯才對啊。)
  就算這樣,還是能清楚地看出胸部形狀的話,就代表她的胸圍非常不得了吧。
  「嗯,非常適合妳。」
  「是嗎?」
  「非常豐滿……我是說,非常好看。」
  「對吧!」
  葻莫名地一臉得意。
  坦白說,身為一個健全的男高中生,我是很想一直盯著胸部看,但實在不能這麼做。於是,我看向葻的自行車。
  「這不是公路車嗎?」
  這台車擁有輕量化的車身、細窄的輪胎及直握式彎把,外型簡約優美,正是專為「騎行」打造出來的自行車。聽說這種自行車的性能比隨便一台自行車強上許多。
  「這輛車貴得要命吧?」
  我有一段時間也非常憧憬這種自行車,但得知再便宜的車款也要價將近十萬日圓後,就含淚放棄了。
  「這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所以我不是很清楚耶。」
  「呃,這輛車絕對很貴啦。」
  雖然說是生日,但能慷慨地買一輛公路車送讀高中的女兒,葻爸爸的經濟能力真驚人。
  「騎著淑女車來的我感覺好丟臉。」
  我的自行車沒有好到可以騎在這麼高級的車旁邊。
  「幸助,重要的不是車款,而是享受的心喔。」
  「享受的心……」
  沒錯,我被物質性的眼光束縛,說不定漏看了重要的事物。我又不打算成為職業選手,所以用合乎自己能力的東西來享受樂趣就好了。
  「也對,不要逞強,做最真實的自己就好了吧。」
  「對啊。」
  「好,那我們立刻出發吧。」
  我對葻這麼說。
  「啊,可以等一下嗎?」
  葻叫住了情緒高漲的我。
  「怎麼了?妳要準備什麼嗎?」
  「嗯,其實……」
  葻抬眸看著我說:
  「我不會騎自行車,想請你教我。」
  「妳去翻字典查查什麼叫暴殄天物。」
  葻是凡事都從形式著手的類型。
  
  「一個連自行車都不會騎的傢伙,為什麼要買公路車?」
  我質問著葻。
  「沒有啦,我看了描述自行車競賽的漫畫後,就很想要一輛,但我完全忘記自己不會騎自行車了。」
  「這不是能忘記的事情吧?」
  就算說得好像不小心忘記帶東西也沒用。
  「請教我騎自行車,幸助大人。」
  「呃……」
  我的心已經迫不及待要去逆風飛馳了耶。
  「重要的是,凡事都要抱著享受的心喔。」
  「這句話已經打動不了我的心了。」
  現在聽起來還有一點虛無。
  「拜託你了!請教教我吧!」
  「真拿妳沒辦法……」
  於是,我開始教葻如何騎自行車。
  
  (用公路車來教人騎車,實在太奢侈了……)
  就像拿名牌服飾給不了解價值的小孩子穿一樣。
  我本來想讓葻騎我那輛破舊的淑女車練習,但那輛車對個子嬌小的葻來說,稍嫌大了一些。我也有想過幫她調低座椅就好,但用來升降座椅的座管損壞了,沒辦法調節高度。無可奈何之下,決定讓她騎公路車來練習,但是──
  「你要幫我扶住後面喲。」
  「不對,先等一下。」
  這時,我發現到一件事。
  「我該扶哪裡才好?」
  公路車的特色在於去蕪存菁的簡約設計,因為必須減輕重量才能騎得更快,所以當然沒有附籃子,後面也沒有車後架。一般在教小孩子騎自行車的時候,都會有人在後面扶著車後架,從習慣沒有輔助輪的感覺開始學習,但這樣就不能用這個方法了。
  「你扶著座椅不就好了嗎?」
  「呃,可是這樣的話……」
  用刪去法的話,能扶的地方確實只剩座椅了。不過,座椅上面當然會有葻的屁股……
  「幸助可以的!」
  葻恐怕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唉,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
  「那要開始了喔。」
  「隨時放馬過來!」
  我將手伸到葻的屁股坐著的座椅上。為了不碰到她,我姑且是以掌心向上,從下方抓著般握住座椅。
  (她的屁股形狀真棒……)
  如同我剛才所說,自行車車衣是貼著身體曲線製作而成的,臀部當然也一樣。我可以清楚看見葻的屁股形狀很棒。這屬於安產型的。
  「幸助!來吧,你準備好了嗎!」
  「屁股……不對,我準備好了!」
  現在不是一直盯著屁股看的時候。我看向前方。
  「好,開始踩踏板吧。」
  「嗯!」
  葻開始慢慢踩踏板。
  「妳可能會覺得很害怕,但如果不踩到一定程度的速度,反而會很難控制喔。」
  「知、知道了。」
  葻漸漸加快速度,而我跨出更大的步伐跟上她。她騎得意外地穩,或許會比我預期的還要快上手。
  「喔!嗚哇哇……」
  葻發出不知所措的叫聲,但我充耳不聞並說:
  「喂,我差不多要放手了喔。」
  一聽到我這麼說,葻就大喊:
  「咦!還不行!」
  「別擔心,妳騎得很穩。」
  「不要,至少再幫我扶一年啦!」
  「我的手會斷掉啦。」
  妳打算花上一年來練習騎自行車嗎?
  「好,去吧。」
  我這麼說完就放開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葻立刻驚慌起來,握著車把的手不斷搖晃。糟糕,那樣會摔車。
  「葻!」
  我立刻奔向她。來得及嗎?
  下一刻,她的自行車就要傾倒了。
  「呀啊!」
  千鈞一髮之際,我接住了差點摔到地上的葻。
  葻呈現抱緊我的姿勢,她的全身重量都壓在我身上。
  唰──響起清脆的聲響後,只剩下公路車的後輪轉動聲迴盪於公園裡。
  「謝謝……」
  她靠自己的雙腳站起來後過了一會兒,也不打算放開我。
  對了,現在只有我和她兩個人而已──我現在才意識到這件事。
  
  「沒想到很簡單嘛。」
  後來,葻花不到三十分鐘就學會騎自行車了。
  「畢竟上了高中還不會騎自行車的人比較少啊。」
  我們避開炙人的盛夏烈陽,並肩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一邊喝著自備的運動飲料,一邊度過安穩的時光。今天其實本來打算要出遠門,但葻雖然算是會騎自行車了,卻還是個新手,所以別騎去太遠的地方比較保險。
  當我在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葻注視著自己手裡的寶特瓶,並輕聲說道:
  「謝謝你喔……」
  「我沒做什麼啦。」
  「不,我不只是說教我騎自行車的這件事。幸助總是願意幫助我……」
  我用眼角餘光窺視著葻的臉龐,發現她的表情很奇妙,彷彿在緬懷陳年舊事的表情。
  看著她的神情,我回想起與她初次見面的那一天。
  
  ×     ×     ×
  
  在開學典禮上,我心神不寧地四處張望。我是以塔坂學園獎助生的身分,從高中開始就讀這座學園。被選為獎助生的話能免除全額學費,還可以獲得獎學金,對於沒有雙親的我來說,這所學園是升學的唯一選擇。
  但是,這所學園幾乎都是採直升制度。到了高中才進來就讀的學生就是所謂的插班生,人數少到沒辦法編成一個班級。因此,高中入學的學生感覺就像轉學生,必須編入直升學生的班級裡。
  我並不擅長與人交際。雖然從以前就看著大人的臉色長大,所以對於表面上的對話很在行,但也因此導致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同世代的人相處。我並不是沒有朋友,只是沒有一個真的要好到稱得上是摯友的人。
  所以,即將踏入新生活的我很緊張,因此不安地東張西望,心想著「這裡的男同學們和女同學們究竟願不願意接納我?」
  校長和來賓都制式化地致詞完畢後,開學典禮結束了。我們前往自己被分配到的班級。
  走進班級教室裡時,已經自成幾個小圈圈了。不對,應該說他們本來就是同一伙的吧,畢竟這些人從小學開始就在同一個校園念書,這也是理所當然。
  班導出現後,向大家做了自我介紹,並說明校園生活的各種注意事項。接下來,來到學生進行自我介紹的時間了。
  我很緊張,因為這顯然是會影響到今後校園生活的分歧點。我緩緩吞下一口口水。
  「那麼,座號一號和最後一號的同學來猜拳吧,從贏的那邊開始。」
  班導說出這番話。
  這對我來說是出其不意。我姓「渡邊」,所以座號是排最後一號。只要冷靜下來,完全可以料想到會有這種發展。然而,我整個人都被緊張感吞沒,想都沒想過自己有可能會因為猜拳的結果,而必須當第一個自我介紹的人。
  如果現在讓我第一個做自我介紹的話,我敢肯定絕對不會有好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我的腦筋轉不過來,如果不先聽過其他同學的自我介紹,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無法擬定對策。換句話說,要是猜拳不小心贏了,我的校園生活很難有一個順利的開始。不管怎樣我都一定要輸才行。
  「那請兩位同學起立吧。」
  班導應該完全沒有思考過,用輕鬆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和我的心情背道而馳。
  我無奈地從座位站起身。我的座號排最後一個,座位在教室的右後方,和座號一號的同學正好呈對角線。
  隔著全班同學的另一端,有一個女學生站了起來。
  那是座號一號的愛原葻。
  真漂亮的女生──我這麼心想。明明應該沒有餘力去想那種事情,但我清楚地記得自己看到葻的臉龐後,覺得她很漂亮。這就是我和葻的初次相遇。
  不過,我馬上就切換了心情。現在對手是誰不重要,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輸才行。
  「好,來猜拳吧,剪刀石頭布喔。」
  班導這麼一喊,我忍不住握緊了拳頭。說不定我明顯感到緊張的模樣,已經反映在臉上了。但是班導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所以肯定沒有察覺到。
  就在這一瞬間,我和身為猜拳對手的葻對上了視線。不知道葻那時在想什麼,她只是用那雙清澈的眼眸直直地注視著我。
  已經沒有退路了。萬事休矣,之後只能聽天由命了。
  當我別無選擇,打算什麼也不想就出石頭的那一刻。
  「老師!我想從我這邊開始自我介紹!」
  葻說出了意想不到的話。
  班導也用呆愣的表情看著葻。
  「嗯?為什麼?」
  「呃,因為……」
  葻回頭看向班上同學說:
  「沒看過我的人一定都在想『那個美少女是誰?』,迫不及待要認識我了!」
  對於葻的這番話,班上同學的反應各式各樣。有女生開心地說:「不愧是小葻!」,也有人怒吼:「妳這傢伙,照這個順序來算,第二個不就是我嗎!」(現在想想,這個人就是內田);有人心醉神迷地看著葻說:「好棒喔……」(這傢伙是怎樣?好噁心),還有「啊哈哈哈哈!」大聲笑著的人(這個人當然是凪)。
  不過,整間教室的氣氛和緩了下來。我馬上就明白連內田的怒吼也一定不是發自內心,那句話是真的很要好的朋友才能這麼說。
  葻的一句話,彷彿一陣清風徐徐地吹過教室般,改變了氣氛。
  最後大家都喊著「葻」,班導似乎也不得不答應她。
  「好好好,那就從愛原開始吧。」
  接著,葻露出迷倒眾生,如燦陽般的笑容說:
  「我叫愛原葻,是魔法少女……啊,不對!我不是魔法少女!」
  在充滿歡快笑聲的教室中,我一個人被葻奪走了目光。
  
  ×     ×     ×
  
  「不,受到幫助的人是我。」
  「咦?」
  自從自我介紹的那天之後,我的目光就追逐著葻。雖然因為我果然很不擅長與人交際,所以一直沒辦法和她攀談,但我始終注視著她。
  然後,我喜歡上她了。
  「話說回來,我不曾正式道謝過呢。謝謝妳,葻。」
  我直直地注視著坐在旁邊的葻的雙眼。
  接著,我忍不住說了。
  「葻,我喜歡妳。」
  又來了。我真的只要遇到重要時刻,就會很衝動。連我自己都覺得,沒有必要偏偏挑在練習完騎自行車後,渾身大汗又沾滿髒汙的情況下講這種話。
  反正葻一定會用呆愣的表情帶過這個話題。
  但是,葻的反應出乎意料之外。
  她臉紅了。葻的雙頰泛紅,眉毛不知所措似的撇成八字形。
  「你、你突然講這個幹嘛?這是當然的啊。」
  看到葻的這副模樣,我苦笑起來。
  「說得也是,畢竟全世界的人都喜歡葻嘛。」
  「就是說啊!」
  她用帶了點怒意的口氣這麼說,是想要掩飾害羞嗎?
  這樣的葻真是可愛到不行。於是我繼續逗她。
  「是啊,所有人都愛著葻嘛。」
  「愛……」
  「沒有葻的話,所有人類都沒辦法活下去了嘛。」
  「不,沒那麼誇張啦……」
  「葻是比這個世界的神還尊貴的存在啊。」
  「我才不會把自己說成那樣呢!」
  葻大聲說道。
  接著,我們沉默地看著彼此。在這一刻,各式各樣的片段流動於我們之間。開學典禮那天的第一次相遇、在夕陽染紅的教室裡開始的煩惱諮詢、在葻家裡開讀書會、兩個人一起搭上的小摩天輪、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慶生派對……這些精彩絢爛的回憶在我們之間綻放出耀眼光輝。
  然後,我們幸福地笑了。
  
  這時。
  一顆紅色的皮球滾到我們的腳邊。
  「大姊姊,幫我丟回來~」
  我看向皮球滾來的方向。那似乎是一對姊妹,有兩個穿著相同連身裙的女孩子站在那裡。看起來是姊姊的大概是小學中年級,而妹妹則是小學低年級。
  葻撿起滾到腳邊的皮球,並說:
  「包在我身上!」
  說完後,葻把皮球丟了出去。但是,球往錯誤的方向飛去。
  「真遜。」
  我從後面對她說。
  「唔嗯~再來一次!」
  葻自己跑去撿球了。
  
  不知不覺間,葻開始和兩個小朋友一起玩起球來。但與其說是陪小朋友玩,更像是認真地與小學生比賽。
  「嗚哇!再來一次!」
  「太不成熟了吧……」
  她們看來是採取類似躲避球的規則,試圖用球打中對方,但小姊妹輕鬆地躲掉葻的球。應該說,葻太不會控制球了。
  「真是的……」
  原本想說難得兩人獨處,而且氣氛有點不錯,卻變成現在這種情形。
  不過,我一邊看著和小朋友玩耍的葻,一邊心想──
  或許像這樣天真無邪地玩鬧的她才更像葻。
  因為我是喜歡上這樣的葻。
  所以,我希望她能永遠笑著。
  我往她們三人走過去,想教葻丟球的方法。
  ──就在此時。
  葻丟出的球又往錯誤的方向飛去,滾到了公園外面。
  「美咲去撿~」
  小姊妹中的妹妹追著那顆球,衝到公園外。
  
  有一輛車逼近而來。
  
  我倒抽一口氣,瞬間飛奔過去。
  ──要趕上啊!
  小女孩還沒察覺到那輛車。
  接下來的記憶進入了慢動作。
  簡直就像神明用來運轉世界的時鐘失常了一般,視野內的一切緩慢運作。
  我用全力奔跑,然後伸出手。
  我──抓住了小女孩的手。
  
  皮球滾著滾著,滾到了馬路上。
  看到那顆球後,車子停下來了。
  這裡本來是住宅區,而且是在公園前,所以車子也沒有開得很快。男駕駛看了我一眼。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反倒應該誇獎他很注意交通安全。
  我微微向他點頭致意後,他也微笑著向我點點頭,然後駛動車子離開。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飛快。實際上,就算這個小女孩突然衝出去,那個駕駛應該也來得及踩煞車。但是只要稍有差錯,可能就會釀成車禍意外。我會緊張應該也是正常的。
  我放開抓住小女孩的手並說:
  「走到馬路上時要再小心一點喔。」
  「……嗯。」
  小女孩看起來處於恍惚狀態,但她小聲地回道。
  我喘了口氣,回頭看去。
  小姊妹中的姊姊一臉擔心地朝妹妹跑來。
  「沒事吧?」
  姊姊溫柔的關心似乎讓妹妹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妹妹開始撲簌簌地掉淚。
  「哎喲,別哭了,別哭了。」
  當我這麼說著,照顧姊妹倆時,突然察覺到一件事。
  對了,葻呢?這種時候,葻應該會立刻衝過來安慰這個小女孩吧。
  我環顧公園。
  卻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景象。
  
  葻昏倒在公園的正中央。
  
  然後,我們的平靜生活開始邁入尾聲了。
  
  ×     ×     ×
  
  「葻!」
  葻完全失去了意識。目睹到差點發生意外的現場或許會造成衝擊,但只是看到小孩子差點被車撞到而已,一個健康的高中生有可能因此昏倒嗎……?
  小姊妹擔心地探頭看著這裡。妹妹好像已經恢復冷靜,暫且可以放心了。
  「那個大姊姊沒事吧?」
  「嗯,她好像有點累了,可以下次再和她玩嗎?」
  「……知道了。」
  「妳們兩個有辦法自己回家嗎?姊姊這次不能放開妹妹的手喔。」
  「……嗯,謝謝大哥哥。」
  之後,小姊妹就離開公園了。
  問題在於葻。
  葻依舊躺在我的臂彎裡,沒有醒來。她完全失去了意識。
  「這是怎麼回事啊……對了,叫救護車──」
  「不需要那麼做。」
  「內田……?妳怎麼在這裡?」
  內田風音不知不覺中站在我的身邊。
  再怎麼說,這個時間點都太剛好了,很難覺得是巧合。而且,她冷靜的態度也證明了這一點。
  「之後交給我和凪吧。凪的能力可以讓葻恢復原狀……」
  「凪的能力?」
  她是指凪身為魔法少女的能力嗎?
  「渡邊,你今天就回去吧。」
  「妳是叫我丟下這種狀態的葻不管,自己回去嗎?」
  「就說了,之後會由我來照顧她。」
  「不要,我也要留下。」
  「以你而言,也理解得太慢了。這是魔法少女的問題,不是你該插手的事。」
  內田的眼底蘊含著平常無法想像的深沉黑暗,並說:
  「或許你對葻來說的確很重要,但是,你不曉得葻真正的『祕密』和『煩惱』。說到底,你也不過是迷上葻外貌的其中一個平凡男人而已。」
  「………………」
  內田看著我的臉,瞬間露出吃驚的表情。看到她的反應,我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色有多可怕。
  儘管如此,內田仍用嚴肅的表情續道:
  「不,抱歉,我剛才說得太過火了。你的確心繫著葻,而葻也一樣心繫著你……」
  內田瞬間瞪了我一眼後垂下頭。接著,她依舊別開視線並低聲說道:
  「可是,那終究是一場兒戲。並不是你不好,說得老套一點,純粹是因為你和葻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內田悄悄對我抱在懷中的葻伸出手。
  宛如憐愛孩子的母親一般,想依偎著葻。
  「所以,我必須守護她才行……活到至今,一直都是如此……」
  內田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這麼說。
  看著她的這副模樣,我想起要從遊樂園回去時,和她談過的事情。
  愛原葻有個「祕密」。
  一定是因為那個「祕密」,她才會要我離葻遠一點。
  內田像要甩掉什麼似的搖搖頭,之後說:
  「你就忘掉今天的事情,回去吧。這麼一來,從明天開始你又能和葻繼續過著相同的日子。」
  那樣的日子肯定很美好。葻找我商量煩惱,而我幫她解決煩惱。說不定內田和凪偶爾也在,說不定也有和雪哉聊天的機會。我會當一個十分普通的高中生,和同樣是普通高中生的葻,一起度過開心的每一天。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這樣啊。
  只要我當作什麼事都不知道並離開這裡,一定可以維持我們兩人至今為止的關係。
  將葻抱在懷中的雙手稍微鬆了開來。
  我沒必要在這時冒著風險,介入其中──
  這一瞬間,我想起葻有時顯露出來的難過表情。
  「……不,不對吧。」
  「咦?」
  我下定決心地述說:
  「只要當作什麼都沒看到就回去,我一定會過得很幸福,可以像直到昨天為止一樣,繼續和葻度過快樂的每一天。」
  「那不就好了嗎?還是說,你還期望更多?」
  「可是,那對葻來說,絕對不是真正的幸福。」
  葻還有一個「祕密」,而且懷抱著「煩惱」。
  我們的關係是從「煩惱」開始的。
  所以,我必須讓她擺脫那個「煩惱」。
  
  即使在那前方的未來,是這個宛若美夢的世界盡頭──
  
  「我要讓葻擺脫所有的『煩惱』──由我來解決一切。」
  我不是漫畫主角,也不是輕小說的主角,能做到的事情真的很有限。
  儘管如此,就算犧牲任何代價,我也要拯救她。
  

  
  「告訴我所有事情吧,內田。」
  聽到我這麼說,內田的臉色沉了下來。
  「……行不通的,就算是你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我一個人的確行不通。」
  
  『你真的確定嗎?』
  沒錯。
  『在下一旦報上名字,就再也沒辦法回頭了喔。』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好,在下確實了解你的決心了。』
  拜託你,把力量借給我吧。
  
  ──另一個我。
  
  「所以,在下來協助妳們吧。」
  從我的口中,說出了不是我說的話。
  「在下以『維爾巴尼亞魔法合眾國』魔法戰鬥計畫監察官──沃爾德•卡多奇亞的身分下令。內田風音,請告訴在下愛原葻的『祕密』。」
  聽到沃爾德的這番話,內田睜大了眼。
  「你在說什麼……?渡邊……?」
  「拜託妳了,內田。」
  「渡邊……你到底是什麼人……?」
  內田似乎無法理解為什麼沃爾德會顯現於我的人格表層。
  「你不是只是個普通人嗎……?」
  「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普通人啊。」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魔法少女的存在及其背後的合眾國,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畢竟我不是輕小說的主角啊,沒辦法當一個『十分平凡的男高中生』。」
  既然講出了我的「祕密」,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來吧,結束這一切吧。
  
  ×     ×     ×
  
  「只有我沒辦法跟上話題嗎?」
  「不,很可惜地,我也一樣。」
  我們丟下自行車,搭計程車來到我家所在的破舊公寓。被內田叫來的凪也抵達了。內田幫葻換上她帶來的衣服,而葻依舊還沒醒來,人正躺在我的床上。
  「不先從在下的身分開始說明的話,事情就沒辦法談下去吧。」
  附在我身上的沃爾德透過我的嘴巴說話。
  「首先讓在下說明一下。在下是維爾巴尼亞合眾國的監察官,可以將在下視為妳們的魔法戰鬥計畫的外部監督者。請原諒在下的失禮,至今都沒有報上身分。」
  「監察官是什麼?我完全是第一次聽說。」
  內田似乎稍微恢復了冷靜,這麼問道。
  沃爾德回答:
  「監察官是負責在暗中監視妳們進行的戰鬥是否恰當的人。妳們當然不會知道在下的存在,甚至對監督者也保密。」
  「你說的戰鬥是否恰當,具體來說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凪從一開始就表現得比較冷靜,但看來她果然什麼都不知道。
  「好的,如妳們所知,魔法戰鬥計畫是要遴選出最強的魔法少女,成為拯救我們維爾巴尼亞合眾國的『勇者』。」
  聽到沃爾德這麼說,內田回應道:
  「我們的確有聽說這點。而且,以『勇者』這個職業作為交換,能實現一個願望。」
  「對,妳說得沒錯。不過,我們不希望為這個世界帶來麻煩。我們認為,這個魔法戰鬥必須徹底遵循人道原則而為。因此,為了避免造成死傷,戰鬥應該要在每個魔法少女的監督者以魔力創造出來的『假想領域』中進行。」
  沃爾德說完後,這次是凪答道:
  「沒錯,所以戰鬥對我們來說也像一場遊戲。至少一離開『假想領域』,傷口之類的全都會回歸原狀。」
  「沒錯,『假想領域』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是假想中的世界,因此和遊戲並無差別。魔法少女只是在用意念進行戰鬥,連彼此的肉身都沒碰到,當然不會受傷。會制訂『擊碎對手的魔法石即勝出』這個規則也是基於這個理由。就算是假想世界,牽涉到打打殺殺的行為,也有可能會留下不必要的心靈創傷。所以為了盡量降低可能性,才會採取這項措施。」
  魔法戰鬥的規則是只要擊碎對手服裝上的「魔法石」。若是覺得打不贏對手,也可以從戰鬥撤退。因為判斷適當時機進行戰略性撤退的能力,也是能否成為最強魔法少女的評估標準。
  沃爾德淡然地續道:
  「話雖如此,這一切的前提是戰鬥有確實在『假想領域』這個安全裝置中進行。然而,過去的監督者中,有一派是讓戰鬥在『假想領域』之外進行的。」
  「什麼意思?」
  對於內田的提問,沃爾德說:
  「沒有『假想領域』的戰鬥──那正是真正的互相殘殺。」
  凪慌亂地說:
  「你是說,魔法少女們曾經互相奪取性命嗎?」
  聽到凪這麼說,沃爾德冷靜地回應。
  「那一派人馬似乎認為,以沒有賭上性命的戰鬥選出來的『勇者』不值得信賴。」
  凪和內田得知以前發生過真正的互相殘殺後,臉色都相當難看。
  「但是,這種非人道的做法明顯是背信於國家的行為,他們都受到了嚴厲的處分。並且在那之後,設立了一套制度來監視魔法戰鬥是否有執行得當。換言之,就是由監察官來作為監督者的監督者。」
  內田和凪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想必是無法完全消化突然得知的真相吧。
  「不過,勉強算是懂了……」
  「你叫沃爾德吧?你和助助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點由我來解釋吧。」
  我再次從沃爾德手中取回身體的主導權。
  「首先,『渡邊幸助』無疑是屬於這個世界的普通人。我本身既不會施展魔法,也沒有什麼特殊能力。只是沃爾德•卡多奇亞在這個世界的靈魂共鳴者而已。」
  「靈魂共鳴者?」
  內田將我說的詞重複一遍。
  「從這裡說起吧,就如妳們也知道的,之所以從魔法戰鬥中只選出一位『勇者』,是因為從這個世界過去異世界──維爾巴尼亞,需要龐大的魔力和複雜的儀式魔法陣。即使充分活用這個世界的資源和魔力將一個人類送去那邊的世界,恐怕一次就達到極限了。」
  聽到我這麼說,凪點了點頭。
  「這我知道,所以只有一個人能當上『勇者』吧。」
  我續道:
  「這個世界的人類,平均魔力遠大於維爾巴尼亞人。但在受到科學支配的這個世界裡,通曉魔法的人幾乎屈指可數。要形容的話,我們這個世界的人類就像是坐擁龐大資產,卻不知道如何使用的小孩子。所以,才會在這個世界尋找一位能拯救維爾巴尼亞的『勇者』。因為這個世界的人只要確實學會魔法,就能成為比維爾巴尼亞人強上數百倍的魔法少女。」
  據說這種平均魔力大於維爾巴尼亞,魔法卻不發達到這種地步的世界很罕見。
  「不過,妳們不覺得奇怪嗎?要連接兩邊的世界把人送過去是很困難的事,甚至只能選出一位『勇者』。但是,為什麼監督者有辦法來回兩個世界呢?」
  要是能夠自由穿梭於兩個世界,根本沒必要只選一位「勇者」,只要把所有看似有才能的魔法少女單方面送去異世界就好了。
  我說:
  「原因在於,監督者和像我這樣的監察官,是利用某種特殊方法穿梭於異世界的。」
  「那就是透過『轉移靈魂』來進行的『靈魂共鳴』。」
  沃爾德接續我的話,開始說:
  「簡單來說,就是找個靈魂和在異世界的自己幾乎完全一致的人,然後只把靈魂附在對方身上。在下的肉體此時正在本國沉睡著,只有靈魂借宿在幸助的肉體裡。要讓肉體這種物質穿梭於異世界之間,需要動用極為大量的勞力。不過,只讓靈魂穿梭的魔法──『轉移靈魂』本身沒有多困難。」
  「突然被異世界人附身的時候,不免讓我嚇了一跳。」
  這次換我接續道:
  「可是坦白說,只有一開始有異樣感。雖然我剛才用了『附身』這個說法,但這樣說不太正確。我現在可以在體內感覺到『沃爾德•卡多奇亞』的個體,像是和『渡邊幸助』的個體重合在一起。換句話說,對我而言,沃爾德的存在就像是過著不同人生的另一個我。」
  這個身為「渡邊幸助」的人格,也對在維爾巴尼亞合眾國的生活存有真切的記憶。
  「那是『靈魂共鳴者』的特徵。換言之,是在異世界擁有相同靈魂的人。因此,兩者肉體亦具有互換性。舉例來說,就類似存在於網路上的帳號。只要是同ID的帳號,不管從電腦或是智慧型手機登入,內容都會是相同的吧?如同這個道理,可以把肉體比喻為像電腦一樣的硬體,而靈魂像帳號一樣的軟體。在下和幸助只是在形而上的靈魂完全一樣,但在形而下的肉體不一樣的存在。」
  「意思是你和渡邊是同一個人?但不知道該說是氣質還是說話方式,總之你們兩個給人的印象很不同耶。」
  我再次接續道:
  「那是生長環境的差異。一個是平凡到不行的男高中生,與一個已經活了幾十年的魔法師,完全沒有不同之處才不自然吧?」
  「渡邊幸助」和「沃爾德•卡多奇亞」並非完全是同一人,因為我沒有辦法徹底了解沃爾德的想法。但是,我能憑感覺知道基本人格是相同的。除非是當事人,不然應該很難以理解這樣的感覺。
  與一臉仍有些存疑的內田形成對比,凪似乎接受了這種情況。
  「好吧,勉勉強強聽懂了。不過,助助也有掌握到我們的監督者是誰嗎?」
  凪這麼問我。
  「嗯,妳們三人的監督者,也就是讓妳們成為魔法少女的維爾巴尼亞魔法師,我也知道那個人的真實身分。」
  我身為監察官,有得到最低限度的所需資料。
  其中也包含監督者在這個世界的真實身分。
  「根據登錄於本國的資料,妳們三人是在十年前成為魔法少女的。換句話說,是在妳們五歲的時候。當時第一次和妳們接觸的人物……就是將妳們變成魔法少女的監督者的真實身分。」
  我胸有成竹地喊道:
  「我說,你在那裡對吧?」
  凪和內田轉頭往我喊的方向看去。就在公寓玄關的另一邊,監督者隔著一道門站在那裡。
  接著,老舊的門被緩緩地打開了。
  「雪哉……」
  「我果然敵不過幸助哥哥呢。」
  站在那裡的,是葻的弟弟雪哉。
  
  ×     ×     ×
  
  「雪雪……這樣沒問題嗎?」
  凪用認真的表情瞪著雪哉。
  「既然幸助哥哥說的都是真的,那我現在也沒辦法辯解了。」
  雪哉坐正姿勢後說:
  「沒錯,我就是讓愛原葻、高岡凪和內田風音成為魔法少女的監督者。在維爾巴尼亞的名字是琉基尼亞•琉菲利克斯。」
  「承認得很乾脆嘛。」
  「你知道我討厭做難看的掙扎吧?」
  「說得也是。」
  他完全就是愛原雪哉。我確定這個想法。
  我凝視著琉基尼亞•琉菲利克斯──不,凝視著雪哉並問道:
  「你為什麼沒把『靈魂共鳴』的情報告訴凪她們?」
  既然雪哉是被合眾國挑選出來的正式監督者,那麼他當然會利用「靈魂共鳴」顯現於這個世界。然而,凪她們不知道這件事。如果她們不是在演戲,就表示雪哉是出於某個原因而瞞著她們不說。
  「唉,關於這一點,沒有什麼深奧的理由。看來幸助哥哥是認為我心存盤算,意圖性地隱瞞了這項情報。但是,這樣有點把我想得太壞了。單純是因為我不同於幸助哥哥,幾乎無法確切地感受到『靈魂共鳴』,所以不想積極地宣揚這件事罷了。」
  「什麼意思?」
  「所謂的『靈魂共鳴』,通常是對已經建立起一定程度個性的人格進行,就像幸助哥哥這樣。也就是附身在成長到一定年紀的人類身上。但是,當身為琉基尼亞的我轉移過來時,作為愛原雪哉的我還處於尚未發展出明確自我意識的嬰兒階段。」
  聽完雪哉的這番話,內田說:
  「雪哉不到一歲的時候,確實就開始會斷斷續續地說話了。如果是因為被異世界的人附身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內田提出證言來肯定雪哉的說法。
  「對,所以在形成我本身──也就是『愛原雪哉』──的人格之前,『琉基尼亞•琉菲利克斯』的我就轉移過來了,因此對我而言,完全感受不到『愛原雪哉』和『琉基尼亞•琉菲利克斯』這兩個身分有什麼差別。所以,儘管我的腦袋知道自己是遵循『靈魂共鳴』的系統顯現於這個世界,但我本身也不太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所以沒有特地宣揚這件事,僅此如此。」
  我聽雪哉這麼說後回道:
  「就是說你都不曾像我和沃爾德這樣,體會過意識到體內有其他人格存在的感覺嗎?」
  「是的,從這方面來看,至今為止和幸助哥哥相處時的自己,以及身為魔法少女監督者的自己之間,也可以說是毫無差異吧。」
  我第一次聽到像雪哉這樣的例子,所以很難確認他說的是真是假。現在應該只能坦誠地相信他的說法了,畢竟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正題。
  「原來如此,關於這件事我明白了。那麼,差不多進入正題吧。」
  從這裡開始才是重點。
  我坐直身體,重新與雪哉正面相對。
  「葻以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直到剛才還滔滔不絕地說著的雪哉不發一語,其他兩人也一樣。所以,我又問了一次。
  「雪哉,告訴我葻的『祕密』。」
  「……你是用監察官的身分這麼說的嗎?」
  雪哉現在沒有露出平常看我時的小狗眼神,而是以時而發出銳利光芒的慧黠眼眸,看著我的雙眼。
  我正面迎上他的視線,並宣言:
  「不,我是作為一個喜歡著葻的男人問你。讓我拯救葻吧。」
  雪哉聽到我的話後稍微瞇起了眼睛,接著回應:
  「……不愧是幸助哥哥,很像關鍵時刻就會展現出魄力的漫畫主角呢。」
  「我沒有那麼了不起啦。」
  雖然我剛才敢於誇下海口,但其實我可能什麼也做不到。如果必須賭上自己的性命來拯救葻,我一定會猶豫吧。就算有異世界的魔法師附身在我身上,我只不過是一個男高中生也是鐵錚錚的事實。
  要我拯救一位喜歡的女孩子都有困難。
  「只不過,我討厭還沒開始就選擇放棄。我想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獲取所有資訊,經過徹底調查後,找出缺口。
  我很擅長做這種工作。
  即使無論如何都必須放棄,我也會思考所有的可能性,若不拚命掙扎到最後一刻,我不會善罷甘休。
  我就是如此珍惜著葻。
  「……我很喜歡幸助哥哥的這種地方喔。」
  不知道雪哉是怎麼理解我的這番話,他說完這句話後,露出一抹無力的笑容。不過下一個瞬間,他的神情中浮現認真與嚴峻。
  「我明白了。那麼,就把我所知道的愛原葻的『祕密』告訴你吧。」
  內田憂慮地低喃:
  「雪哉……」
  「風音姊姊、凪姊姊,對不起。妳們沒必要耿耿於懷,這一切都是我的計畫。」
  內田和凪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呆站在原地。
  「幸助哥哥,我會說出所有事情。」
  於是,雪哉開始自白。
  
  ×     ×     ×
  
  我顯現於這個世界時,第一個記憶是葻姊姊。
  「啊,醒了嗎?」
  年幼的葻姊姊探頭用大大的眼眸看著我。
  或許你會覺得我很單純,但從這個時候開始,我就萌生了希望她獲得幸福的想法。
  這就是我的初戀。
  「姊姊,雪哉醒了喲。」
  「哎呀,謝謝妳,葻。」
  正如你所知,我在這個世界是愛原葻的弟弟。但是,其實我還有另一個姊姊。
  「之後就交給姊姊吧。」
  「咦~葻也想要照顧雪哉。」
  「呵呵,那我們兩個一起照顧吧。」
  「嗯!」
  姊姊的名字叫作愛原翼,當時是十六歲,比葻姊姊大十歲。正好和現在的葻姊姊同歲。畢竟是姊妹,所以翼姊姊和現在的葻姊姊長得很像,但即使同歲,她看起來也相當成熟。可能是端莊的言行舉止讓她給人這樣的感覺。
  「葻也要成為像姊姊一樣的姊姊。」
  「呵呵,是嗎?」
  「嗯,因為葻最喜歡姊姊了!」
  葻姊姊總是黏著翼姊姊,不管什麼時候都想和她待在一起,也曾讓要去上學的翼姊姊很頭痛。葻姊姊就是這麼仰慕翼姊姊。
  
  在我即將迎接一歲生日前,悲劇發生了。
  「下一個輪到姊姊嘍。」
  某個星期日,翼姊姊和葻姊姊推著坐在嬰兒車裡的我,一起來到附近的公園。從小一起長大的凪姊姊和風音姊姊也在。她們三人丟著球玩耍,而翼姊姊一邊照顧我,一邊看著她們玩。
  「嗯~畢竟我得照顧雪哉啊。」
  這時,我已經建立起琉基尼亞•琉菲利克斯這個身分的自我意識,所以相較於同年紀的嬰兒,我的智力明顯發育得極快。但無奈的是,肉體是個嬰兒。牙齒還沒長齊的嘴巴很不便於說話,也沒辦法好好運動。因此,我打算在自己的肉體成長到一定程度前,當個平凡無奇的嬰兒過生活。如你所知,維爾巴尼亞人的壽命是這個世界人類的十倍以上,所以時間感也和這裡的人不同。因此,我想至少先觀望個五年左右,再開始執行監督者的工作。
  不過,從客觀的角度來看,我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嬰兒。所以翼姊姊不太願意讓未滿一歲的我脫離她的視線範圍。這可以說是理所當然吧。
  「啊,那麼,葻來照顧雪哉吧。」
  「交給葻嗎?」
  「嗯,葻也是姊姊啊,所以不用擔心。」
  「來嘛~翼姊姊也一起玩吧!」
  「翼姊也來丟球吧!」
  凪姊姊和風音姊姊也在喊著翼姊姊。她可能因此心動了吧,翼姊姊沒有顧慮太多就說:
  「那就交給妳嘍。」
  「嗯,包在葻身上!因為葻也是姊姊!」
  翼姊姊開始和凪姊姊與風音姊姊玩球。在這期間,葻姊姊就站在我的嬰兒車旁邊。
  「雪哉。」
  聽到叫喚的我回看葻姊姊。葻姊姊就像天使一樣,溫柔地微笑著。
  「姊姊會好好保護雪哉喲。」
  這句話不期然地與我對姊姊抱有的心思相同。
  「葻要成為像翼姊姊一樣的姊姊。」
  我覺得葻姊姊一定非常崇拜翼姊姊,所以想透過弟弟這個存在,來成為和姊姊一樣的人吧。
  就在這個時候。
  她們三人玩的球因為某種緣故而高高飛了出去,滾到公園外面。葻姊姊看到後,幹勁十足地說:
  「葻去撿回來!」
  然後,葻姊姊沒有確認周遭的情況,就直接衝到公園外面的馬路上。
  很不幸的是,此時正有一輛車在那條路上奔馳著。
  「葻!」
  翼姊姊一發現有車就跑了過去。接著,她衝上馬路將葻姊姊抱進懷裡。
  
  然後──翼姊姊被車子撞上而死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在翼姊姊的保護之下,葻姊姊毫髮無傷。
  但是,自從翼姊姊過世後,葻姊姊變得始終鬱鬱寡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她一定認為是自己害死姊姊的。
  我不忍心看著這樣的姊姊,我希望她能展露更多純真無邪的笑容。
  然而,我只不過是個嬰兒,除了依偎在她身邊之外,什麼事也辦不到。
  
  決定性的轉折來得太過突然。
  某一天,聽說葻姊姊忽然自己衝到車輛前面,幸好駕駛在千鈞一髮之際踩下煞車,姊姊才得以平安無事。但根據目擊者的說法,她不是一時粗心大意所致,而是故意衝去車輛面前的。
  父母向葻姊姊追問原因,結果她這麼說:
  「……葻也想要去姊姊那裡。」
  我受到了衝擊,感覺像挨了一記當頭棒喝。僅僅五歲的小孩子因為失去姊姊,鑽牛角尖到這個地步。
  我真是愚蠢至極,明明確實抱著想要保護姊姊的念頭,卻拿自己尚未發展成熟的身體當作理由,覺得自己只能在一旁默默守護。我終於發現這是心存僥倖的逃避之舉。
  真的沒有任何我做得到的事情嗎?
  不,我擁有魔法師的力量。就算身體尚未發展成熟,還是可以行使身為監督者必須具備的最低限度魔法。
  我在此時打定主意,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都要保護姊姊。
  我發誓,不惜一切手段也要讓姊姊重拾笑容。
  
  「凪姊姊……風音姊姊……」
  「雪雪?」
  「雪哉,你會說話?」
  她們二人為了鼓勵葻姊姊而來家裡玩。而我趁葻姊姊不在時,下定決心向她們開口。
  「請和我締結契約,成為魔法少女吧。」
  我將魔法戰鬥的詳細內容告訴她們兩人後,這麼說道:
  「只要使用妳們的力量,就可以拯救姊姊……」
  我還說:
  「妳們不想救姊姊嗎?」
  我是個卑鄙的人。我知道她們兩人都覺得自己也是車禍的肇事原因之一,所以抓住這一點趁虛而入。但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不管要踐踏誰的心意,我都要拯救姊姊。
  於是,我和她們兩人締結了契約。
  這就是我的罪過。
  
  很剛好的是,她們兩人的能力正適合用來救姊姊。即使還沒締結契約,監督者也可以大概知道對方在成為魔法少女後,會獲得什麼力量。從這方面來看,讓她們兩人成為魔法少女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然而,有一個問題。
  就是魔法的副作用。雖然凪姊姊的魔法特別適合用來拯救姊姊,不過,對於不具任何耐受性的普通人而言,那種魔法的威力太強了。如果只使用一兩次不會產生任何問題,但按照我的計畫,必須持續不斷地對姊姊使用那種強力的魔法。這樣一來,姊姊的身體和精神應該都會不堪負荷。
  因此,我想出了一個萬不得已的計策。
  姊姊是個普通人,所以承受不了魔法。
  若是讓姊姊也成為魔法少女,就能承受住凪姊姊的魔法所帶來的副作用了。
  我當然明白這是本末倒置。因為這是為了拯救姊姊,把姊姊捲入戰鬥之中。但是,如你所知,魔法戰鬥是設計得十分安全的模擬戰鬥,就這一點來看,戰鬥和遊戲沒有兩樣。只要我好好展開「假想領域」,姊姊就不會受傷。
  我決定和凪姊姊及風音姊姊合謀,讓姊姊成為魔法少女。
  
  某天晚上,我隔著小孩房的門對姊姊搭話。
  「妳想要實現願望嗎?」
  「是誰?」
  「我是魔法師。只要和我締結契約成為魔法少女,就有機會實現願望。」
  雖然我對凪姊姊和風音姊姊表明了真實身分,但我決定要瞞著姊姊。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或許旁人不太能理解──我希望在姊姊面前,只是一個普通的弟弟而已。並不是因為我很樂意當她的弟弟,反而應該說,因為我愛著姊姊,所以就這方面來看,親弟弟的立場並不值得令我感到高興。
  儘管如此,我還是想以一個弟弟的身分,待在姊姊的身邊。
  『葻要成為像翼姊姊一樣的姊姊。』
  因為我想要守護姊姊曾說過的這句話。我接下來的所作所為將會踐踏她的感受,所以這是最起碼的贖罪。我希望她以「姊姊」的身分和平凡的弟弟過生活,想把這樣的日常時光留給她。
  「……願望?」
  「是的。」
  「不管什麼願望都能實現嗎?」
  「……大部分的願望都能實現。」
  由於隔著一道門,我看不到姊姊的表情。
  「那麼,也可以用魔法讓姊姊復活嗎?」
  我很震驚,因為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如你所知,能實現願望這一點附有一條但書──就是「能實現的願望有所限度」,並非能夠無限制地實現任何願望。這是理所當然。如果維爾巴尼亞有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技術,那根本不用依賴什麼「勇者」,只要用那種力量來拯救國家就好了。換句話說,即使可以實現願望,也僅限相當於「勇者」能力的願望。
  據說以前有監督者鼓吹得像任何願望都能實現一樣,拉攏對方成為魔法少女。但是,現在的監督者被嚴格要求盡到說明的責任。意圖讓人誤以為任何願望都能實現,是違反人倫的行為。因此,我本來應該這麼說:
  「讓死者復活的願望是無法實現的。」
  就算是魔法技術發達的維爾巴尼亞,至今仍沒辦法跨越生與死的分界線。
  死亡是絕對的。
  死者斷然不能復活。
  但是,我說謊了。
  「只要努力,就有機會實現。」
  我這麼說時,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妙」。然而,事到如今也沒辦法撤回這句話了。
  這是善意的謊言,我想要給姊姊活下去的希望,是這種念頭驅使我說了謊。當時,我這麼對自己找藉口。但是,現在想想,那只不過是個卑鄙的謊言,都是為了多少減少接下來要踐踏姊姊感受的罪惡感。
  面對我這種敷衍搪塞的謊言,姊姊正面回應我。
  「那麼,我當。」
  姊姊馬上回答,聲音裡聽不出以往有點呆傻且靠不住的感覺。她用堅決的語氣斷言:
  「我要當魔法少女。」
  於是,我和姊姊締結契約了。
  
  然後,我讓成為魔法少女的姊姊和另外兩人見面。當時,我請她們兩人戴上面具遮住了臉,而我也一樣。也就是說,我們打從一開始就決定對姊姊隱瞞真實身分。這個決定源自於我剛才所提及的想法,因為我想將與平凡的弟弟及兒時玩伴一起度過的日常時光留給姊姊。
  在愛原家的家裡,我們四個人面對著彼此。
  「葻同學是新加入的,所以要進行一項儀式。」
  「儀式?」
  「是的,很快就能結束。」
  撒下這種謊後,我請凪姊姊和風音姊姊施展了魔法。
  
  ×     ×     ×
  
  「凪和風音的魔法?」
  「接下來由我來說吧。」
  這次換凪開始述說。
  
  ×     ×     ×
  
  雪雪說的事情雖然讓我很驚訝,但不可思議地不覺得不知所措。原因可能在於我當時是個小孩子。可是,我那時覺得無論用什麼方法,如果可以拯救葻葻,任何事我都願意做。這是因為我認為翼姊姊的死,自己果然也有一部分的責任。
  從這方面來說,我很感謝雪雪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如果沒有雪雪的話,我應該完全沒辦法為葻葻做些什麼吧。
  ……不對。我知道這種想法本身就是錯的。到頭來,我不過是想要付出一些什麼來證明自己有贖罪罷了。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所以我和雪雪締結了契約。當然,小時候並沒有考慮到這麼多事情就是了。
  然而,我的魔法對葻葻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大了。我曾迷惘,不知道這麼做是否真的能拯救葻葻,可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這也是事實。
  我下定了決心。
  我的魔法──
  是記憶操作。
  這個能力可以直接對人腦進行干涉,刪除或植入特定的記憶。
  換言之,雪雪的計畫是要利用我的魔法,把葻葻腦中關於翼姊姊的記憶刪除。
  這代表我要奪走葻葻最重要的回憶,如果說我毫無罪惡感,那是騙人的。
  但是,既然那個回憶想殺了葻葻,那麼,我必須趕在回憶殺死葻葻之前,先把那個回憶殺了。我這麼說服了自己。
  
  不過,撇除道德方面的事情不談,我的魔法所造成的副作用還是太強了。
  如果將我的魔法不斷施展在普通人類身上,那個人總有一天會變成廢人。這樣的話,我不知道我成為魔法少女的意義在哪裡。所以,雪雪也把葻葻變成了魔法少女,這是為了讓葻葻承受得住我的魔法。
  可是,就算這樣也沒辦法完全消除副作用。
  葻葻的學習能力之所以低得誇張,應該是我害的。
  也就是說,因為不斷使用我的魔法刪除記憶,其他新的記憶也很難深植在腦海中。葻葻會有點呆頭呆腦,或許也是受到我的魔法影響。自從使用這個魔法後,她的認知能力降低到即使我們在葻葻面前摘下面具,她也不會察覺到作為魔法少女的我和高岡凪是同一個人。
  就算會害她產生如此嚴重的障礙,也必須刪除記憶不可。當時我是這麼深信著。
  
  ×     ×     ×
  
  「原來如此,所以她剛才看到差點發生意外的現場才會……」
  「一定是魔法解除後,突然回想起心靈創傷了吧。」
  大概是我去救差點被車撞到的小孩子時,葻被刪除的記憶斷斷續續地恢復了,而她承受不了那份打擊,就暈了過去。
  凪藏起一貫的笑容,用難過的表情說:
  「噯,助助,我做的事情是錯的嗎……」
  「………………」
  「我想救葻葻。可是,如果這會給葻葻帶來痛苦的話……」
  凪略顯無力地搖了搖頭。
  「也來說說我的魔法吧。」
  這次換內田開始述說。
  
  ×     ×     ×
  
  我的想法和凪相同,我也認為翼姊的死,自己有一部分的責任。所以聽到有拯救葻的方法時,我沒有絲毫猶豫就決定要成為魔法少女了。雖然我很清楚自己不是當魔法少女的料,但我也知道當時不是抱著無謂羞恥感的時候。
  我也和凪一樣,得知自己可以幫助到好友後,最先想到的是「這樣就能償還罪過了」。殺死翼姊的是我們,而她已經不在了。既然如此,我們能做的就只有幫助她的妹妹葻了。
  ──沒有減少罪惡感的方法。
  所以,我必須靠自己雙手保護葻才行。
  不管要用什麼樣的辦法。
  
  我能使用的魔法是監視。鎖定好要進行監視的對象後,我可以隨時掌握到對方的狀態。因此,我的職責是隨時監視葻。從剛才發生的事情來看也能知道,凪的魔法並非萬無一失,可能會在偶然的機會下解除。遇到這種時候,我的監視可以讓我們馬上趕到葻的身邊。這就是我的職責所在。
  不管葻做什麼事情,我都在監視著她。換句話說,她的生活沒有任何隱私。我明白窺視她的生活是不好的行為,但我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了。
  
  ×     ×     ×
  
  「我會對你那麼凶也是因為這樣……」
  內田用快要哭出來的眼神看著我。
  「最了解她……最了解葻的人是我……畢竟,我一直一直都在監視她……」
  內田用顫抖的聲線低語。
  「我始終看著她,因為我必須這麼做不可……一想到如果我一時懈怠,而導致她有個萬一,我就……」
  內田摘下眼鏡,用袖子擦了擦臉。
  接著,她瞪視著我說:
  「所以,我早就曉得了。葻她……喜歡你……」
  「內田……」
  只說完這些,內田就陷入了沉默。
  於是,我對凪問道:
  「就算把葻本身關於翼姊姊的記憶刪除,周遭的人還是記得翼姊姊吧?」
  凪似乎重振起了精神,她回答:
  「嗯,沒錯。就像剛才說的,我的魔法對普通人來說太強了。如果只是使其忘記一天的事情還不會出現問題,但要是以我的魔法力量,從對方的記憶中把一個人的痕跡完全抹除掉的話,對方絕對會變成廢人。所以,我們有拜託周遭的人不要和葻提及翼姊姊的事。在毫不知情的人眼中看來,就像是曾自責害死姊姊的孩子突然忘記了姊姊的事吧。類似針對心靈創傷的防衛機制在最後發揮作用,藉此忘掉了姊姊。」
  「爸媽為了不讓姊姊想起翼姊姊的事,似乎把照片之類的東西都藏在絕對不會讓姊姊發現的地方。」
  對了,葻沒有小時候的照片。一定是因為幾乎所有照片都有翼姊姊的身影,所以一併藏了起來。
  「就這樣,這十年來,我們都對姊姊瞞著『祕密』而一路走到現在。」
  雪哉直視我的眼睛說:
  「幸助哥哥,請你拯救姊姊吧,拜託你了。」
  然後,雪哉向我深深低下頭。
  
  ×     ×     ×
  
  我聽完一切真相後,開始思考。
  我到底有沒有辦法拯救葻呢?
  我徹底想遍所有可能性,試圖抓住任何希望。不管什麼方法都好,在我能採取的行動之中,找得到任何可以真正拯救葻脫離黑暗的方法嗎?我潛入深幽無垠的思考之海。
  
  不知道我沉思了多久。
  他們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我環視他們,最後看向仍未甦醒的葻。
  然後,我推出一個結論。
  「我──救不了葻。」
  三人臉上浮現失望的神色。
  這也是當然的。因為我說出那種大話,挖開他們的舊傷,得到的結論卻是我救不了她。
  雪哉像要掩飾失望似的說:
  「就算是幸助哥哥也沒有辦法啊……」
  「嗯。」
  我果然不是什麼故事中的主角。雖然內田經常調侃我很像輕小說的主角,但我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厲害。
  別說是拯救世界的力量了,我連將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從黑暗深淵中撈起都做不到。
  不過,若是我有唯一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就是我很清楚自己是個心胸狹隘又卑劣的人。
  因此,即使出盡洋相,即使丟盡顏面,若是能得到我要的結果,我會選擇那個手段。無謂的自尊心老早就被拋下了。
  所以,不管任何機會,我都要緊抓著不放。
  於是,我繼續說道:
  「不過,我只是說我辦不到而已。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救得了葻。」
  雪哉驚訝地看著我。
  「是誰呢?」
  「現在就去見那個人吧。」
  來吧,這真的是最後了。
  
  在那之後過了一個小時,葻終於清醒了。
  「妳醒了嗎?」
  葻的意識似乎還很朦朧,她用恍惚的表情注視著我。
  「幸助……」
  我無法正眼看她的模樣。葻平常活力充沛的感覺消失,籠罩著深沉的陰影。
  然後,她就這樣輕聲說道:
  「我想起來了……我做了什麼事情。還有,因我而死的姊姊……」
  凪的魔法果然解除了。應該是目擊到差點發生意外的現場,被封印的記憶因而甦醒了。
  「是我殺死她的……」
  「不是!錯不在姊姊──」
  雪哉失去理性地大喊,而我抬手制止他。
  不管她是什麼模樣,我都必須和她談一談才行。
  於是,我正面面對著葻說:
  「葻,妳現在正在想什麼?」
  聽到我的問題,葻抬起頭。她的臉上果然毫無生氣。那雙眼眸裡隱含一抹憂色,就像我以前偶爾看到的一樣。不對,現在那抹憂色比以往更濃厚。她眼中盛滿的,毫無疑問是「絕望」。
  「是我!」
  剎那間,葻大叫了起來。彷彿撼動世界的叫喊,那無疑是來自她靈魂深處的吶喊。
  「是我殺死的!是我殺死了最心愛的姊姊!是我啊!」
  葻胡亂抓著自己的頭髮,一頭美麗的秀髮散亂不堪。由此可知她的手抓得十分用力。
  「是我……」
  我輕輕地緊握住她的手。一瞬間,手的力量變弱,而下一刻她用力回握住我的手。那纖細的手使出意想不到的力道,像要捏碎我的手似的緊緊抓著。
  「幸助、幸助、幸助!」
  葻用失控發狂的嗓音大喊。
  「你幫幫我啊!我該怎麼辦!我可是殺死了姊姊啊!」
  淚水不斷從抬起頭來的葻眼裡溢出。
  「我必須死才行!我不能活著!因為是我殺死她的!」
  「葻,冷靜點!」
  葻即使喘著大氣也不停地喊叫。
  「幸助,幫幫我!殺了我吧!幸助總是願意幫我,所以這次也一定願意殺了我吧!」
  葻語無倫次地大吼大叫。
  「葻!」
  我輕輕將葻的頭按進我的懷裡,抱住她。
  在旁人眼中,我現在看起來一定非常可笑,因為抱住哭泣的女孩子這種耍帥的舉動,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做。
  葻一開始抵抗似的掙扎著,但不久後沒有動作了。
  然後,她顫抖的聲線說:
  「幫幫我……」
  「葻……」
  我最喜歡的女孩子正處於黑暗中,所以我必須將她拯救出來才行。即使不惜用盡一切手段。
  
  接著,我說出拯救葻的話語。
  「葻,我沒辦法救妳。」
  聽到我這麼說,葻的身體震了一下。
  「我總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樣,表現得好像無所不能,但其實我不過是個什麼力量都沒有的小鬼罷了。」
  我不是故事中的主角。別說要我拯救世界了,連拯救一個最喜歡的女孩子都很困難。
  「不過,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幫得了葻。」
  葻依舊將臉埋在我的胸膛問:
  「……那是誰?」
  所以,我要告訴她。
  這唯一一個能夠拯救葻的救世主叫什麼名字。
  「葻──那個人就是妳自己。」
  葻慢慢抬起頭,然後用依然淚眼婆娑,有點呆傻的表情看著我。
  「葻想依靠我沒有問題,想亂發脾氣傷害我也無所謂。可是呢,不管我說什麼都沒辦法拯救妳。這種事情不是像『煩惱』這麼簡單。」
  我注視著葻續道:
  「能拯救妳的,能原諒過去自己犯下的錯的,只有葻──妳自己而已啊。」
  她似乎無法理解我的意思,臉上的神色只變得更加困惑。
  「可是,姊姊一定不會原諒我……」
  我的目光不曾移開她的雙眼。為了讓自己無法忘記她現在的痛苦、悲傷、憤怒,統統烙印在腦海裡。
  「我不認識妳的姊姊,也不知道她當時怎麼想,所以我不能隨便說出妳姊姊一定會原諒妳這種話。」
  我傾吐出心裡的所有想法,繼續說道:
  「所以說,這跟妳的姊姊沒有關係。重要的是妳自己怎麼想,是妳願不願意原諒現在的自己。」
  「我……」
  葻眼神空洞地垂下頭。此刻一定有各種不同情緒在她的心中徘徊,而她正在一一與其奮戰。
  接著,葻喃喃說道:
  「我還是不能原諒自己……」
  聽完葻得出的結論,我問她:
  「那妳打算怎麼做?追隨姊姊的腳步去死嗎?」
  「幸助哥哥……!」
  雪哉像是忍無可忍似的大叫:
  「果然不行!姊姊承受不了過去,必須把一切都忘記才行啊!」
  「雪哉!」
  我朝背後的雪哉大吼一聲。
  「你的姊姊──你最心愛的人,可沒有那麼軟弱。」
  我重新面向葻。
  葻再次用虛弱的嗓音低語:
  「我覺得我沒有資格活下去,我一定要懲罰我自己,可是……」
  斗大的淚珠撲簌簌地從葻的眼中流出。
  「可是,死掉的話……就再也不能和幸助……和大家在一起了,我不想要這樣……」
  「我的父母──」
  我對葻說:
  「我的父母在我小時候過世了。當時是全家一起自殺。」
  葻驚訝地看著我,而我續道:
  「他們不堪欠債壓力,所以放火把家燒了。似乎一時衝動之下自殺的,完全沒有經過計劃。結果,只有待在小孩房裡的我偶然活了下來。」
  醒來時,我的房間被火焰包圍著。火焰彷若打算將一切吞噬殆盡的怪獸,向我襲來。我嚇得跳起身,然後拚命地往外逃。我打開窗戶,跳到了外頭。接下來的事情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之後留在我記憶中的,是以前生活的小屋子被燒成黑炭的模樣。
  「我沒有親戚,所以後來輾轉待了幾家兒福機構。在那段期間,我沒有一天不想著為什麼只有我自己活了下來,也不止一兩次有尋死的念頭。」
  人生不如意的時候,任誰都想過要尋死吧。但是,自從發生那天的火災後,我覺得自己本來應該已經死了。現在的自己是在陰錯陽差之下而活著,其實原本應該要跟著父母一起前往另一個世界才對。
  我並不是想要自殺。
  只不過,我一直對自己活著的事實感到不對勁,活到了現在。
  「什麼時候死掉都無所謂──我抱著這個想法活到了現在。」
  接著,我溫柔地握住葻的手說:
  「但是,現在不同了。我現在想要活下去,和葻一起活下去。」
  我將所有的想法都吐露出來。
  「與妳相遇、與妳聊天,待在妳的身邊,讓我第一次產生了真的想活下去的念頭。要是死掉就再也見不到妳的話,那我絕對不想死。」
  我告訴她:
  「所以葻,原諒自己,好好活下去,然後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不知道葻是怎麼理解我這番話的,她只茫然地回看著我。然而,她眼中的光彩一點一點地──真的是一點一滴地──慢慢恢復了。失控發狂的感覺也逐漸褪去。斗大的淚水彷彿要沖去一切黑暗似的,再次從她眼中滿溢而出。
  「幸助……」
  「嗯。」
  「我也想活下去……」
  「嗯。」
  「我想和幸助及大家一起活下去……」
  「嗯。」
  「可以嗎?我可以活下去嗎?」
  「可以,妳可以,我允許妳活下去。就算世界上有人責怪妳,我也允許妳活下去。」
  就算與全世界為敵,我也會和喜歡的人站在同一陣線──沒想到我有一天也會說出這種裝模作樣的台詞。但不可思議的是,我覺得在此時此刻講出這句台詞,一定是正確的。之後回想起來,應該會羞恥到滿地打滾;讓其他人聽到的話,也會難為情到不行。儘管如此,如果未來,我最喜歡的人也和今天一樣正在哭泣,而我說出這種台詞可以拯救對方的話,就算被誰訕笑都無所謂,我會盡全力說出裝模作樣的台詞。會說這種台詞的人,肯定都是這麼想的。
  「幸助……」
  「葻……」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葻在最後嚎啕大哭。彷彿在請求原諒的痛哭聲,一定有傳達給天上的某個人。
  
  ×     ×     ×
  
  看到葻冷靜下來後,凪說:
  「葻葻……對不起。」
  凪用快哭出來的表情看著葻。就某方面而言,最痛苦的應該是凪。因為她認為是自己的魔法奪走了葻的記憶,造成葻的學習能力下降。她的罪惡感肯定很重。
  「是我,是我從葻葻身上奪走了翼姊姊的記憶……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我覺得葻葻會追隨翼姊姊的腳步消失無蹤……對不起……」
  凪的臉上浮現出從未見過的沉痛神色。
  而葻說:
  「我現在知道了……總是跟我並肩作戰的夥伴,是凪妳們呢……」
  「嗯……」
  可能是因為凪的記憶操作魔法解除了的緣故,葻好像能夠明白凪她們和自己一樣是魔法少女的事了。
  「小凪是為了我才這麼做的吧?既然這樣,妳不需要跟我道歉喔。」
  「葻葻……」
  這次換內田往前一站。
  「我也要道歉……雖然我知道這樣只是自我滿足,但我還是忍不住要說。對不起……我一直在用魔法監視葻,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我不知道葻會做出什麼事……」
  聽到內田的一番話,葻露出無力的笑容回應:
  「妳是因為我很靠不住,才守護著我吧?既然這樣,我反而要跟妳道謝才行呢。」
  「葻……」
  葻的溫柔話語也讓內田無話可說了。
  「葻姊姊,對不起……」
  雪哉用嚴峻的表情說:
  「所有計畫都是我策劃的。我就是把凪姊姊和風音姐姐,甚至是姊姊都變成魔法少女的監督者。」
  「我現在知道了……之前都沒發現的我簡直像個笨蛋。我真是個失職的姊姊呢。」
  聽到葻這麼說,雪哉一臉快哭出來地喊道:
  「沒有那種事!不如說,我才是失職的那一個……明明身為弟弟,卻救不了姊姊。」
  葻以充滿慈愛的表情說:
  「雪哉總是在幫我喔。不僅幫我打掃房間,還會為我下廚做飯。」
  「姊姊……」
  「所以,雪哉完全不需要耿耿於懷喲。」
  葻笑著說:
  「謝謝大家,我已經沒事了。」
  然後,葻注視著我。
  葻的那雙大眼望進我的眼中。
  清澈透明的眼瞳很美。
  長長的睫毛賞心悅目。
  小巧的鼻子討喜可愛。
  柔軟的唇瓣惹人愛憐。
  
  ──我喜歡葻的一切。
  
  我確實深愛著愛原葻這個存在。
  「幸助,謝謝你賦予我想要活下去的念頭。」
  我什麼都做不到,只是讓她能夠好好面對自己的過去罷了。這個故事的主角不是我,愛原葻無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我想著這種事情。
  但是,這是現實。
  即使營造出催人落淚的氛圍,鏡頭也不會像連續劇一樣慢慢拉遠淡出。我們的時間沒有中斷,繼續流動。
  那麼,從現在開始再次編織我們的日常時光吧。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
  
  「哎呀~真是引人熱淚的故事呢。」
  我的背脊瞬間竄起一陣令人顫慄的寒意。房內的所有人都在剎那間僵住了身。那道聲音的主人則站在我破舊公寓的玄關處。
  那是我也認識的人。
  「靜……?」
  「靜?喔~這孩子是叫這個名字沒錯。」
  站在那裡的,無疑是雪哉的同班同學──琴山靜。但是,體內是另一個人。
  雪哉往前踏出一步。
  「是誰待在靜的身體裡?」
  看到雪哉的模樣,我打了個寒顫,身體縮了縮。
  雪哉很氣憤──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散發出怒氣,就連不是直接被他瞪視的我都感到畏懼。
  然而,以靜姿態現身的那個人雲淡風輕地草草帶過了。
  「喔~說起來,這孩子是你在這個世界的青梅竹馬吧?有青梅竹馬真令人羨慕呢,感覺有一種青春的味道啊。」
  聽到這番話,雪哉反倒害怕起來。
  「這個世界……那種說話方式……難道妳是……」
  「好久不見啦,小琉基尼亞。還是說,用你這邊的名字,喊你小雪哉比較好呢?」
  靜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子。
  我也終於猜到靜身體裡的人物是何方神聖了。
  「該不會……是總統吧……」
  這時,靜的表情轉變為露出一絲陰森的燦笑。
  「恭喜答對!我就是大家的偶像,維爾巴尼亞魔法合眾國的第二十六任總統──莉莉希雅•德蘭芭緹喲!各位魔法少女,幸會!」
  雖然這個女人用輕浮到不行的口氣說話,卻散發出莫測高深的陰森之感。舉例來說,就像小丑。小丑是取悅人、帶來歡笑的存在,卻從不展現出一丁點真面目。這種存在總是深藏著什麼駭人的事物。
  ──和這個女人為敵會很危險。
  

  
  「總統。」
  雪哉走上前掩護著葻並問道:
  「為什麼要透過靜的身體來到這個世界?」
  「嗯~?像我這種魔法師,有辦法將自己的靈魂改變到一定程度,所以即使不是『靈魂共鳴者』,還是可以稍微顯現在這個世界喲。」
  「我不是在問那種事。我的意思是,您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利用靜的身體,突然顯現在這種偏遠的世界?」
  總統有點刻意地眨眨眼睛說:
  「咦~就想來觀光一下嘛。」
  「………………」
  她的回答實在太過胡鬧,簡直像在愚弄人,連雪哉也頓時啞然無語。
  「不不不,這種時候就該吐槽『怎麼可能!』嘛。真是的,小雪哉,你在這個世界和小沃爾德……不對,是和小幸助在一起時,明明看起來那麼開心,在我面前卻老是表現得畢恭畢敬呢。放輕鬆,放輕鬆啦。」
  「……!」
  雪哉睜大眼,露出驚愕的神色。
  一切果然都被這個女人看到了嗎?
  「沒錯喲,小幸助。」
  「……!」
  「這就是我的能力……唉,用嘴巴說明真麻煩。那位小葻剛剛才醒來,所以連小幸助體內存在著小沃爾德也不知道吧。所以,我就一次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大家。那麼,開始嘍~『同時發送』!」
  總統如此宣告的瞬間,我「被迫理解」一切了。
  總統的能力是「情報操作」。能瀏覽存在於這世上所有的情報,也能「強行」讓任意對象理解這些情報。可以說她對這個世界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只要她想,也能夠窺視所有人的內心。對她而言,窺視人的內心就像在閱讀小說的敘述一樣。
  「喔~『窺視人心就像在閱讀小說的敘述』。這樣說明我的能力很不錯呢,我下次可以拿來用嗎?」
  哼,請便吧。
  「幸助是維爾巴尼亞人……?」
  葻低喃。
  「我也幫你省下了對小葻說明的功夫嘍。」
  「真雞婆……」
  看樣子,葻也和我一樣「被迫理解」了所有的必要情報。她應該也已經「知道」我的身體裡有沃爾德的事情了。
  然後,我也同時「被迫理解」總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妳是來帶我回去的嗎……」
  我身為監察官的任務,是「祕密」監督魔法戰鬥。除非遇到緊急情況,否則不得直接對魔法少女表明身分,而我打破了這條禁令。因此,我會被剝奪監察官的職位。而且,沃爾德這個人格會被強制遣返回國,渡邊幸助這個人格則會被奪走所有關於魔法少女的記憶。
  「奪走幸助的記憶是什麼意思!」
  葻竭力大喊。
  「嗯~?就如剛才『發送』的說明一樣喲。他打破了隱蔽身分的規定。魔法少女終究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所以沒有太嚴格的隱蔽身分規範,但監督者和監察官畢竟是我們那個世界的人,一旦打破規定就會下達強制遣返的命令。對了,放心吧,渡邊幸助這個人會留在這裡。不過,魔法少女的相關記憶會遭到刪除,無法保證你們能像以往那樣相處就是了。」
  「嘖!」
  我咂舌一聲。
  我們的關係是從「身為魔法少女的煩惱諮商」開始的。如果記憶遭到刪除,葻在我的認知中應該只會是一位同班同學而已。這樣一來,我們絕對沒辦法保持和之前一樣的關係。
  自從那一天以後,我一直害怕著這一天的到來。
  
  『我在想,我可以和身為魔法少女的葻扯上關係嗎?』
  
  這是發生在夕陽染紅的摩天輪車廂裡的事。當時,我不經意地對葻吐露心中的擔憂。
  我這種人,可以和身為魔法少女的葻扯上關係嗎?
  本來必須站在監察官的立場,暗中監視魔法少女的我。
  那一天,葻似乎是把我的這句話理解為「作為普通人的我」能否和魔法少女扯上關係,但事實完全相反。
  所以,我一直很擔心哪一天自己會暴露出真實身分,並被刪除記憶。
  反正在這個女人面前,在心裡想或說出來都沒有差別,於是我說:
  「各位抱歉,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知道隱蔽身分的規定,但我天真地以為,最後只要我們五人口徑一致的話,應該就不會有問題。當我決定讓沃爾德現身時,也有想到可能會有人來抓我,不過我以為可以用其他說詞矇騙過去。然而,這種策略對這個女人是行不通的,因為一切都會被她看穿。我實在沒料到,總統的『眼睛』會關注著這個世界。」
  維爾巴尼亞通常是採取放任主義,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監視每一個監察官。這是因為,維爾巴尼亞透過「轉移靈魂」進行干涉的異世界足足超過一萬個。正常來說,應該無法即時監視每一人的行動。
  不過,前提是擁有優於常人的感知能力,甚至連異世界都能看透的國家元首,沒有剛好把「眼睛」看向這個世界。
  總統咯咯笑著說:
  「哎呀~透過小幸助的視角來看你們的故事,相當有意思呢。」
  「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看的?」
  「這個嘛,應該是小葻找你商量煩惱的時候開始的吧。難道你沒發現嗎?我就是『小葻粉絲俱樂部』的會員喲。」
  第一次幫葻解決煩惱後,我從隔天就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我。當時我以為那是來自粉絲俱樂部會員的視線,但現在仔細想想,那或許是這個女人的「眼睛」也說不定。
  原來她從一開始就在監視我們的關係了啊,混帳。
  面對這個女人,故弄玄虛或裝腔作勢都沒有用。對一直以來只靠一張嘴過活的我而言,是最難纏的對手。
  既然如此,我能採取的手段只剩一個了。
  「你想做什麼呢?」
  「這就是我最後的殺手鐧……」
  這麼說完,我倏然坐上榻榻米。
  「請妳放過我。」
  我向她下跪。
  「咦~這就是最後的殺手鐧嗎?真是的,你好歹使出帥一點的招式吧。」
  「對妳說任何藉口都沒有用。那麼,如果我還有什麼東西能對抗的話,就只有『誠意』而已了。拜託妳。」
  「………………」
  拜託,求求妳了,不要破壞我和葻的生活。
  既然妳從一開始就像在閱讀小說一樣讀我的心,那妳應該明白吧?
  我有多喜歡葻,我有多愛她。
  我已經決定,為了拯救葻,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但是,有一個大前提。
  那就是,我可以一直和葻在一起。
  以前凪曾經問我,願不願意為了葻而死。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以翼姊姊的悲劇為鑑而提出的問題。當時我說,我不會這麼做。因為我死掉的話,葻會很傷心。葻她……現在的葻沒有我就活不下去。這是毫無虛假的事實。
  因此,即使出盡洋相,即使丟盡顏面,只要還有最後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就必須好好把握住。
  我一定要守護我和葻笑著共度的未來。
  拜託了,總統。
  如果妳心懷仁慈的話,就放過我吧。
  
  不知道總統讀完我的獨白後,究竟抱著什麼樣的想法。
  「……唉。」
  總統稍稍嘆了口氣。感覺這是她來到這裡後,第一次展現具有人情味的動作。
  「抬起頭來吧,小幸助。」
  我慢慢抬起頭。
  「嗯,我也有點使壞過頭了。因為看到你們盡全力揮灑青春,讓我忍不住想捉弄你們一下。」
  總統緩緩朝我低下頭。
  「對不起。」
  「什麼意思……?」
  「以小幸助來說,理解得真慢耶。再說,你不曾這麼想過嗎?不過是免除區區一位監察官,為什麼需要總統親自來一趟?」
  說得沒錯。儘管她看起來是這副模樣,但仍是維爾巴尼亞的元首,因此特地跑過來宣布我這種基層人員的去留,實在很奇怪。就算她透過「眼睛」發現這次的不當行為,那也只要命令一位部下來處理就好了才對。
  「因為我是私底下偷偷關注你們的故事,讓我產生了一點點的同情心啦。所以呢,我是特地來給你們一個忠告的。」
  「忠告?」
  「對,沒錯。這次的事情要是直接讓你的上司知道,肯定會不由分說就把你強制遣返。若演變成這種情況,就算用總統的職權也沒辦法幫你恢復記憶喔。畢竟我國是法治國家,遵循法律並經過正式程序的行動才是正義喲。」
  「那麼,等一下。意思是說,妳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嗎?」
  「沒錯,我啊──」
  總統露出愉快的微笑說:
  「是你們的粉絲喲。」
  
  ×     ×     ×
  
  「那我差不多該回去啦。」
  「謝謝妳,總統。」
  雖然是個講話方式很奇怪的老太婆,不過人比想像中的還要好。
  「小幸助,你心裡所想的事情,我全都看得到喔……」
  謝了,老太婆。
  「我才不是老太婆!就算是好了,我現在的身體是小學生,所以是超齡蘿莉啦!」
  總統發出更年期特有的歇斯底里的尖銳叫聲。
  「誰更年期啦!」
  雪哉則向前踏出一步說:
  「老太婆總統,差不多可以請妳離開靜的身體了吧?實在很礙眼。」
  「我說你們啊,從我放過你們的那一刻起,態度也變太多了吧!」
  切換速度快是我們的賣點。
  「我知道已經進入搞笑的部分了,但你們真的要小心喲。在看你們的故事的人,可不是只有我喔。」
  「什麼意思?」
  「哼,你們很快就知道了。再會啦,小雪哉、小幸助。三位魔法少女也是,下次再慢慢聊吧。」
  留下這番意味深長的話後,總統就離開了靜的身體。
  靜馬上就醒來了。
  「……咦……我怎麼會……」
  「靜,妳醒了啊。」
  「……雪哉……葻你們也在……發生什麼事了……?」
  靜歪起頭來。
  不過,該怎麼解釋才好呢?如果跟她說:「妳剛才被異世界的老太婆魔法師總統附身,所以失去了記憶。」,肯定會被她當作腦子有問題的人。
  這時,雪哉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悄悄話。
  (幸助哥哥,這裡就交給我吧。)
  在我們之中,和靜交情最深厚的確實是他。於是我決定把解釋的責任交給他。
  雪哉從正面注視著靜的雙眼,然後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認真的表情說:
  「我們正在玩催眠PLAY,所以妳才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不,這說法很牽強吧!
  「……催、催眠PLAY……」
  靜的臉龐瞬間變得通紅,跟煮熟的章魚一樣。
  然後她忸忸怩怩地胡亂玩弄著手指,同時嘀咕道:
  「……那、那個……雪哉……和我玩催眠PLAY,開心嗎……?」
  靜心神不寧地游移著視線。
  結果,雪哉滿不在乎地斷言:
  「不,沒有很開心。」
  「………………」
  「靜就算沒有中催眠術也能任由我控制啊,所以並沒有特別有趣。」
  「……雪哉你這個……」
  有了之前的經驗,我這次摀起耳朵,而其他三人也已經摀住耳朵了。
  「雪哉你這個笨蛋──!」
  靜大吼完,人就跑掉了。
  我真的搞不懂他們之間的關係。
  
  ×     ×     ×
  
  「雖然事情變得有點莫名其妙……」
  葻說:
  「以結果而言,幸助的記憶也不會被刪除吧?」
  「嗯,好像是這樣。」
  幸好總統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勉強得救了。
  「我還在想說假設遇到最壞的情況,我的記憶被刪除時,要請凪想想辦法。」
  「我嗎?」
  凪疑惑地問。
  「妳曾說過,自己的能力可以刪除或『植入』記憶。那麼,應該也能幫忙植入我們目前狀態的記憶。」
  「不,雖然你說得容易……」
  凪說:
  「我剛才也提過了,我的記憶操作是『獨創魔法(Origin)』,所以力量很強。但也因此沒辦法做到細膩的控制,所以若是用法太亂來的話,會因為副作用變成廢人喔。姑且不談像對葻葻用過的『刪除特定記憶』,想『恢復被魔法刪除的特定記憶』,難度可是完全不同啊。」
  所謂的「獨創魔法」,似乎是魔法少女之間使用的魔法相關用語。是指魔法少女各自擁有的專屬魔法,誰也沒辦法模仿。
  「所以是最後的手段啊。我話先說在前頭,如果今後發生我的記憶被刪除的狀況,就算變成廢人也無所謂,妳要恢復我的記憶喔。」
  「你以為我會『嗯!』地點頭答應你嗎?」
  「不過,只是假設有個萬一啦。下次開始我會妥善處理,以免發生這種事情。」
  經過這次一連串的事情,有一大堆需要反省的地方。看到葻昏倒後,我就失去冷靜的判斷力,不惜開誠布公地說出我所有的「祕密」,以打聽情報為優先。我在重要時刻真的欠缺思慮。
  聽我說完後,不知道凪究竟在想什麼。她一臉呆愣地看著我一會兒。然後,一瞬間露出下定什麼決心的表情。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事情。
  接著,凪喜笑顏開地說:
  「不過,姑且不提會不會變成廢人──」
  凪露出一如往常的沒節操笑容。
  「純潔的我實在沒有自信能恢復助助被色色煩惱所困的記憶啊。」
  「妳說誰純潔?再說,我才沒有煩惱到這種地步。」
  「喔~那對於葻葻在你的床上一直睡到剛剛才醒來的事情,你都沒有任何感覺嘍。」
  「………………………………………………沒有啊。」
  「啊哈哈,沉默太久了吧,超好笑的。」
  「噁……」
  內田用看著髒東西的眼神看我。
  
  「不過呢,總而言之,算是圓滿收場了。」
  內田再度開口說道。
  「來辦個慶功宴吧。」
  「慶功宴?」
  「對,現在不需要刪除葻的記憶了,而且渡邊──要說的話,你也算我們的同類吧?」
  就魔法國度的相關人員這層意義而言,嗯,我和她們的確可以說是同一類人。
  「所以說,我們在這裡重新增進彼此的感情吧。」
  「……內田……」
  雖然內田認定我是同一類人了,但我沒想到她會對我說出:「增進感情」這種話。我並沒有特別想和內田處得多融洽,不過,我和她今後一定會相處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在這時互相認同應該也是件好事。
  「渡邊……以前的事,我很抱歉。就像剛才說的,我是最了解葻感受的人,所以不自覺就對你很凶。」
  「不,沒關係,妳懂就好。」
  內田難得擺出溫順的態度說:
  「嗯……從此時此刻開始,我們就正式成為朋友了喔。渡邊這個稱呼感覺很疏遠,我可以和葻她們一樣叫你『幸助』嗎?」
  「好,當然可以,那我也可以叫妳『風音』嗎?」
  「嗯,當然。」
  就這樣,我和風音克服了共同的難關,成為真正的朋友了。
  「幸助,我要以一個朋友的身分說一句話……」
  「好,什麼事?儘管說吧。」
  內田一改剛才那種溫順的態度說:
  「你去買慶功宴的東西。」
  「啥?」
  我不禁發出愚蠢的聲音。
  「我們是朋友吧?我叫你趕快去買點心和果汁之類的東西啊。對了,錢你出喔。」
  「所謂的朋友是這種關係嗎?」
  根本是不良少年和跑腿小弟的關係吧。
  「啥?你敢不聽朋友說的話嗎?」
  「不要用那麼新穎的方式恐嚇人啦。」
  「趕快給我去買!」
  我被半強迫地趕出家門,門還被鎖上了。噯,這裡是我家耶!
  「混帳!」
  我大喊一聲。
  不行,冷靜一點。
  嗯,這一定是風音特有的掩飾害羞的方式。畢竟「當朋友吧」這種話不符合她的個性,所以她感到難為情而在無意間用那種態度──
  「啊,我想吃全家的炸雞,所以不要去附近的LAWSON,給我走到車站對面的全家買喔。」
  「妳是在掩飾害羞對吧!」
  於是,我淪落到被趕出家門,去跑腿買東西的下場了。
  
  ×     ×     ×
  
  「幸助哥哥!」
  當我不情願地去買東西時,雪哉叫住了我。
  他像一隻追著球的小狗一樣追上我。
  「我也跟你一起去。」
  「喔,這樣啊。」
  要買五人份的東西確實滿多的。雖然我也不是一個人提不動,但有人幫忙提是再好不過的了。而且,要是我一個人去買,買回來的東西八成會被挑剔一番。
  「那就一起去吧。」
  「『一起去』,這句話聽起來真棒呢……」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喔。」
  我一邊隨便應付雪哉,一邊和他並肩前往超商。只要沿著河岸直走,就能抵達風音指定的那間全家。
  夕陽餘暉染紅了世界。
  現在正是逢魔之時。有什麼故事要開始時,總是都在這個時間。
  「對了。」
  我若無其事地說:
  「雪哉,你還有一些關於葻的事情沒有告訴我吧?」
  「咦?」
  雪哉吃驚地看著我。
  隨後,他掛起笑臉說:
  「喔~是姊姊的三圍嗎?那種事情幸助哥哥也──」
  「雪哉。」
  我直視著雪哉的眼睛。
  而雪哉放棄掙扎,露出認真的眼神。
  「這樣沒問題嗎?」
  「你是在戒備總統嗎?」
  「……對。」
  「雪哉,我們是不可能『戒備』她的。對那傢伙來說,讀我們的內心比免費的網路小說還簡單。既然如此,戒備著那傢伙的監視,假裝在聊沒營養的話題也沒用。」
  「嗯,你說的有道理……」
  那個總統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是粉絲?我實在無法相信。
  她就是隻女狐狸。
  「歷任最弱總統」。
  莉莉希雅•德蘭芭緹有個這樣的稱號。
  「最弱」這個詞乍看之下很丟臉,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儘管她只有歷任最弱的力量,卻依舊能登上一國之主的位置。這當然不會是什麼巧合,而是她確實擁有某些能力,可以得此成就。
  那就是她那具有威脅性的「情報收集能力」及「權謀術數」。只要她想,不管是身處哪個世界的人,她都能讀對方的心。以這種能力為前提所擬定出來的計策,應該沒有人敢認為沒什麼大不了,並加以輕視。
  「別天真地以為只要扯些沒營養的話題,就能逃過她的監視。反正一切都被她知道了,那麼,我們還是盡可能把情報分享給彼此比較好。」
  雪哉沉思了一會兒,但認命似的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現在也是騎虎難下。既然事已至此,我就聽從幸助哥哥的話到底吧。」
  取得雪哉的理解後,我說:
  「假設我們的世界是在故事裡,那顯然有一個伏筆還沒收回來。」
  我指出那個伏筆。
  「就是葻的魔法。」
  我想起葻以前跟我說過的事。
  
  『反過來說,愛原同學會什麼樣的魔法呢……我是說設定上。』
  『我嗎?呃……是『運氣很好』……的樣子。』
  『「運氣很好」?』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是「運氣很好」。』
  
  「葻的『魔法』──『運氣很好』是什麼?你身為監督者應該曉得吧?」
  「………………」
  雪哉什麼都不回答。
  「『即使還沒締結契約,監督者也可以大概知道對方在成為魔法少女後,會獲得什麼力量』。你確實這麼說過吧?那麼,和葻締結契約的你應該很清楚葻的魔法。」
  我續道:
  「拜託你告訴我吧。」
  雪哉輕輕嘆了一口氣後,一臉認真地看著我說:
  「好吧。」
  接著,雪哉開始訴說葻最後的「祕密」。
  
  ×     ×     ×
  
  「不過,幸助哥哥早就大概猜到葻姊姊的『獨創魔法』是什麼了吧?」
  雪哉這麼說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因而遲疑了一下。
  「這完全只是我的猜測喔。」
  拋出這樣的開頭後,我開始說:
  「說到底,我會以監察官的身分來到這塊土地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
  「那個原因,就是葻。」
  雪哉冷靜地聽我說。
  「幸助哥哥果然是……」
  「沒錯,是因為我發現你的報告有造假。」
  「………………」
  雪哉一言不發。
  我──不對,是在下沃爾德之所以決定顯現於這個世界,是因為在下在琉基尼亞傳回來的報告書中,發現了可疑之處。琉基尼亞的報告書中寫著,葻小姐的「獨創魔法」是「肉體強化」。這點本身沒什麼不自然之處,因為「肉體強化」是很常見的一種魔法。
  問題在於葻小姐在魔法戰鬥上的勝率。
  「葻的勝率是六成八,這樣的成績算是優秀。話雖如此,這也沒有任何不自然之處,因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如果這個成績是一個平凡的『肉體強化』超能力者取得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魔法少女的「獨創魔法」相當具有特色,其中也有人具備的戰鬥能力,能用一招魔法對付整個軍隊。而葻小姐取得的成績和那些優異能力者之間,僅有一步之遙。
  「不過呢,勝率不是光憑能力來決定的。在戰鬥中展現出靈活的創意及強韌的意志力等等,因為這些表現而顛覆外部評價的情況屢見不鮮。所以,大家沒有多做深究就認為,葻的成績也是因為這樣得來的──除了我以外。」
  在下為了找出這個可疑之處的真相,徹底調查了琉基尼亞的報告書。結果,在下發現了一個決定性的不自然之處。
  「葻從來沒有輸過。所有被記入的敗績都是『撤退』。」
  在戰鬥中,判斷自己贏不了時逃出「假想領域」的情況會被視為「撤退」,在資料上則會被當作敗北。
  「這是很驚人的紀錄。魔法戰鬥終究只是假想戰鬥,就算遭逢決定性的敗北──也就是死亡也可以復活。這一點就和遊戲的接關功能沒什麼兩樣。正因如此,擁有高勝率的魔法少女即使遇到難纏的對手,通常也會不惜拿命一搏,也要贏得勝利。」
  然而,葻小姐卻不曾在「假想領域」中輸過。
  「雖說可以復活,但保住性命一定比較好。魔法少女是要作為『勇者』在現實中戰鬥,在現實中死掉就沒戲唱了。所以,能保住性命絕對更適合當魔法少女。光憑『肉體強化』就能取得那麼優秀的成績,那個魔法少女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了確認這件事,沃爾德才會來到這個世界。」
  因此,在下曾經猜測這個名為「愛原葻」的少女,會是個格外聰慧的人。
  「但是,隨著在這裡觀察葻的日子過去,我知道她不可能光憑『肉體強化』取得那樣的成績。這樣一來,我能想到的可能性是她真正的『獨創魔法』不是『肉體強化』。也就是說,雪哉,你的報告書有不實之處。」
  實際上,葻小姐是用「運氣很好」來評價自己的能力。最起碼,這個說法不是用來描述「肉體強化」的說明。
  「葻的能力是『運氣很好』,在戰鬥中未嘗一敗。真的是一個很『方便』的能力。而那個『方便性』也反映在葻的整個人生中。」
  在下──我說:
  
  「葻的能力是『命運操作』。」
  
  我注視著雪哉,摸索他的想法。
  雪哉則正面迎上我的眼神。
  「我的看法也幾乎和幸助哥哥相同。我將葻姊姊的『獨創魔法』,假定為這個世界所說的『機械降神(Deus ex machina)』的一種。」
  機械降神是希臘戲劇的表演手法之一。當舞台上混亂到極點,用一般方法很難收尾時,會有個超越性的存在登場。有時是強制讓分散各地的登場人物齊聚一堂,以解決問題:有時是突然為快打輸戰爭的國家招來援軍;有時還會讓死光光的登場人物全體復活。
  這種由作者賦予超越性力量的存在,會以快刀斬亂麻的方式解決所有問題。正如同經由人手製作出來的「機械降神」。
  「說得簡單一點,就是『方便主義』。這個世界的一切事物都是配合著葻姊姊運轉。」
  雪哉語重心長地吐出話語。
  「宛如她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如果葻的能力是「命運操作」,至今為止的事情都說得通了。
  葻之所以不曾輸過,是因為她即使是在假想的世界裡,也不想死掉。
  她之所以會受到所有人喜愛,是因為她不想被任何人討厭。
  那麼──
  「我會想要待在葻的身邊,也是她的能力扭轉了命運嗎?」
  雪哉露出沉痛的神色。
  我喜歡葻的一切。
  只要葻願意展露笑靨,我就再也不需要任何東西。我什麼都願意做,只求她能夠得到幸福。我一直以來應該都是這麼想的。
  如果這些情感都是經由她的能力捏造出來的呢?
  我還能像之前一樣愛著葻嗎?
  「不過,這都沒有關係。」
  「幸助哥哥?」
  雪哉一臉不解的表情。
  「我早就猜到了,說不在意是騙人的。但是老實說,不管葻的能力和我的情感有沒有關聯,我都覺得無所謂。」
  我曾煩惱過,煩惱不已。
  就連自己的心情都有可能是被捏造出來的。我的心沒有那麼堅強,也沒有遲鈍到聽到這種話,還能覺得「那又怎樣?」。儘管如此,坦白說那種事情怎樣都沒關係。度過失眠的夜晚,白天睡了一覺後,結果得出了一個結論。
  我明確地宣告:
  「因為那傢伙超級可愛啊。光憑這一點,我就打從心底喜歡上她了。」
  不知道雪哉會怎麼理解我的這番話。他一瞬間睜圓了眼,接著立刻笑成了瞇瞇眼。
  「就是啊!不會迷上葻姊姊的男人才不是男人呢!就算是同性戀也會迷上葻姊姊吧!」
  「由你來說的話,那應該沒錯吧……」
  他講這句話特別有說服力。
  「所以說,無論她是否有用那個能力操縱我的心靈,都只是小事。」
  此時此刻的我是愛著她的。只有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我這麼說服著自已。
  
  我將話題拉回來。
  「你之所以在葻的能力方面留下不實的記載,是因為──」
  「沒錯,是因為我在戒備總統。正確來說,是維爾巴尼亞合眾國這個國家。」
  雪哉續道:
  「『命運操作』……據說這種系統的魔法,在維爾巴尼亞漫長的歷史中,截至現在也只有三個人擁有而已。而且,每個使用者都是為國家創造出巨大歷史轉折的人物。如果葻姊姊是第四個人的話,她所帶來的影響將無法評估。」
  扭轉人類命運的力量。即使從魔法師的觀點來看,那也是超越人類的力量。
  這種力量很有可能達到神之領域。
  「葻的操作能力到什麼程度了?」
  我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這只是我歸納後所做的推測,但似乎就是『運氣很好』的程度。在面對具有賭博性質的事物時,她很容易獲勝,或者是在不脫離『常識』的範圍內,引出對自己有利的結果。舉例來說,葻姊姊會受到大家喜愛,應該是起因於這一點。」
  雪哉續道:
  「不過,這些效果似乎確實都是在不自覺間造成的。換句話說,葻姊姊並不是有意地『想受到大家喜愛』而行使她的能力。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她的能力似乎完全是被動性的,無法主動使用。」
  「唔嗯……」
  的確,如果可以依照自己的意識操縱人心的話,沒有比這個還方便的能力了。意思是能力會實現她下意識產生的「願望」嗎?
  「而且,這個能力並不是任何願望都能實現。依照我的判斷,最少有兩個『限定條件』。一個是葻姊姊必須真的希望那個『願望』能成真。比如說,就算希望猜拳時能贏,但若是認為『輸了也沒辦法』的話,能力就不會發動。」
  「原來如此。」
  「另一個『限定條件』是能力的操作範圍。她的能力似乎不足以『改變世界的真理』。舉例來說,假設葻姊姊真心地希望『太陽不見就好了』,太陽也不會消失。此外,雖然『受人喜愛』的力量確實有發揮作用,但如果對方有明確的理由討厭葻姊姊的話,也沒辦法改變對方的印象。葻姊姊應該還處在這個世界的『常識』中,尚未具有改變『常識』的力量。」
  「到那種地步就踏入『神域』了,不再屬於『命運操作』的程度。」
  過去,世界存在著神。
  然而某一天,神突然消失了。
  在那之後出現的,就是我們人類。
  這是流傳在維爾巴尼亞的神話。
  「你剛才說『尚未』。換句話說,假如葻在未來成長的話……」
  儘管雪哉看起來很猶豫,但還是說:
  「或許會成為這個世界新的『神』……」
  雪哉用沉靜穩重的語調說。
  葻會成為「神」。
  那表示光憑葻的意志,就可以改寫物理法則,扭轉人心。葻身上蘊藏著足以發展到那種境界的可能性嗎?
  「但是,那終究只是一種可能性而已,而且機率微乎其微,幾乎可以說是零。畢竟以往能使用『命運操作』的人都沒有達到『神域』,很難想像葻姊姊會到達那個領域。」
  「不過,你認為會有人意圖利用那個極小的可能性來作亂吧?」
  「對,正如你所說。」
  雪哉點點頭。
  「所以,我才會在報告書上造假。我要保護葻姊姊,以免她的能力遭人濫用。」
  如果雪哉如實呈報葻的能力,高層絕對會特別關注葻,並視情況利用她。搞不好會無視魔法戰鬥的成績,決定讓葻成為「勇者」。即使是讓魔法戰鬥持續了數十年,至今連一位「勇者」都選不出來,遲遲不肯行動的高層,或許也會雀躍地採取行動。葻擁有的「命運操作」就是如此強大的力量。
  「畢竟我不能讓姊姊成為『勇者』啊。」
  「是啊。」
  在魔法戰鬥中脫穎而出,成為拯救維爾巴尼亞這個異世界的「勇者」。
  雖然選用了「勇者」這個聽起來很了不起的詞,但那不是如此了不起的身分。
  「『勇者』只是一個被視為戰爭道具的存在。」
  所謂的「勇者」,不過是維爾巴尼亞為了對抗緊鄰的異世界──弗雷米利昂,而需要的生物武器罷了。對國家而言,魔法少女和拋棄式異世界彈道飛彈沒什麼兩樣。據說,維爾巴尼亞從干涉過的近一萬個異世界中帶回來的「勇者」們,其肉身都在戰火中四散了。
  「成天把人道掛在嘴邊,到頭來是想把人當作殺戮的工具來利用。偽善到這種地步也是世界奇觀。」
  我不屑地說。
  「是啊,所以我的目的是讓不過是場遊戲的魔法戰鬥,永遠地持續下去。因為我可不能讓葻姊姊去殺人。」
  葻很溫柔,就實質意義而言,她不可能去傷害別人。所以,不能讓她更進一步被捲入她不期望的戰鬥之中。
  「如果我真的是漫畫主角,搞不好會試著結束維爾巴尼亞和弗雷米利昂的戰爭。」
  我說:
  「但我是一個普通人,所以只希望喜歡的對象能夠得到幸福。」
  說我卑鄙也好,罵我沒出息也罷。
  即使如此,我也只想守護眼前這名女孩子的幸福。
  我是這麼想的。
  
  「出門跑腿也買太久了吧。」
  「啊哈哈,我剛剛才想到,『跑腿』聽起來好像『貝類高湯』喔(註:兩者日文發音相似)。啊哈哈,超好笑。」
  風音一臉不爽地瞪著我,凪則自顧自地笑著。
  「歡迎回來。」
  葻這麼說,露出溫柔的微笑迎接我們。
  
  我只是想守護這樣的日常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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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17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最終章 在教室的中心──
  
  
  「你覺得要如何戰勝會讀心的超能力者?」
  在放學後的教室裡,太陽還沒西沉。
  我們學園的短暫暑假馬上就要來臨了。考完期末考後,也被模擬考和補習等等束縛的一個學期也終於要結束了。
  在這之中的某一天,我和愛原葻在教室裡面對面坐著。
  愛原葻是出類拔萃的美少女,這世上應該沒有人不會拜倒在她的魅力之下,而她的真面目是魔法少女。因此,她來找我商量打敗邪惡魔法少女的方法。
  「讀心能力啊。」
  我想起以前對峙過的魔法世界──維爾巴里亞的老太婆總統。那個老太婆的魔法實在很可怕,已經是讀心能力的最高境界了。可以的話,我不想再和她對上。
  不過,那個老太婆為什麼會放過我們呢?
  從她的立場來思考的話,完全沒有任何一個放過我不當行為的理由。反過來看,她放過我的這件事可以當作一個提示,用以揭穿她的真正目的。
  即使想到了這一步,真相仍遠在黑暗的另一端。
  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企圖?
  我們的日常生活仍舊處於危險的平衡上。
  「幸助?」
  「啊,沒什麼。」
  看來我不小心想太多不必要的事情了。明明早就思考過好幾遍,也得出目前根本無能為力的結論才對。
  比起遙遠的老太婆,不如關注身邊的美少女。現在就把心思放在眼前的葻身上吧。
  對於葻的問題,我回應道:
  「我能想到的一個方法,是讓心歸『無』,讓對方無從讀起。」
  簡單來說,「讀心」的前提當然是要有「心」。如果去除對方要讀的「心」,達到所謂的「無我境界」,對方就絕對讀不了「心」了。
  「『無』……」
  「不過,知易行難。實際上,除非是參透禪機的高僧,否則辦不到讓『心』歸無這種事的。」
  「──────」
  「葻?」
  葻的樣子突然不太對勁。她的眼神空洞失焦,表情感覺不到情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該不會是遭到什麼魔法襲擊了吧……?」
  是中了精神干擾型魔法的攻擊嗎……?
  到底是什麼時候,又是透過什麼方法──
  「快醒醒!葻!」
  「啊!」
  我這麼喊道並搖著她的肩膀,而她瞬間就恢復了意識。
  「發生什麼事了?」
  「……我剛才『頓悟』了……」
  「……妳在說什麼?」
  葻說:
  「分別非實,無分別才為實相。」
  「啥?」
  「也就是說,受限於價值觀這類思考,不是人類該追求的正確姿態。所謂的『自我』,並不是問題喔。只要接受自然本色──接受直覺,這不僅是在現代社會,更是在這個世界的正確──」
  「給我醒來!」
  一瞬間,她差點就要觸及釋迦牟尼佛悟出的一部分真理了。
  
  「妳怎麼突然就要『開悟』了啊?」
  「可能是因為我平常就沒什麼在思考,所以很容易達到『無』的境界吧。」
  「『無我境界』也太沒價值了吧。」
  如果這麼簡單就能「開悟」,大家就都不需要努力了。
  「別往讓心歸『無』的方向思考了,感覺葻會往很糟糕的方向覺醒。」
  「嗯,我也這麼覺得。」
  我從另一個角度思考該怎麼對付會讀心的對手。
  「被讀心的困擾之處,在於對方能掌握我方的攻擊手段,搶先一步採取因應措施。」
  舉例來說,如果「用右手打對方」的想法被讀到,那對方只要「戒備右手」,就能防衛攻勢。
  「那麼,只要使出即使對方知道也躲不了的攻擊就行了。」
  「躲不了的攻擊?」
  「最簡單的就是超高速攻擊。」
  也就是說,就算對方知道「用右手攻擊」這個想法,但如果能在對方進行迴避前,先實行「用右手攻擊」的話,就能打中對方。
  「簡單來講,就是即使被讀心也沒關係,只要超高速揍飛對方就可以了。」
  「就是那個吧,所謂的『下手很快』吧。」
  「嗯~意思有點不太一樣呢。」
  她似乎不懂慣用句的概念。
  「我懂了,總之就是狠狠地痛扁對方一頓吧?」
  「嗯,這個說法或許是最簡單明瞭的。」
  說得極端一點,只要發瘋似的亂打一氣,總會有一招命中對方也說不定。因為隨意思考作戰才會被對方讀到,並反將一軍。對我這種只會靠嘴巴來擺弄對手的人來說,讀心超能力者是最難纏的對手。但如果是葻那種靠蠻力來戰鬥的人,打起來應該會反而容易許多。
  「我明白了。那麼,我會成為橫掃一切混沌的狂暴修羅。」
  「妳中二病嗎?」
  「我懂了。那麼,我就化身為『橫掃一切混沌的狂暴修羅(命運的終結)』吧。」
  「這下得了中二病啦。」
  中二病的特徵是大大曲解原意的意譯旁注。
  
  「不過,這樣這次的『煩惱』也解決了呢。」
  我說。
  「是啊。」
  葻回應道。
  夕陽餘暉逐漸染紅教室。
  寂靜突然降臨,我們只是凝視著對方。
  接著,葻嫣然一笑。
  她的笑靨極為嬌俏動人。
  我想要守護這個笑容。
  不對,我此刻的心情不是這種耍帥的想法。
  直到剛才為止,我連在自己的心裡都會裝模作樣,裝酷耍帥。嘴上說著自己不是故事的主角,同時有點把自己當作守護她的英雄。
  當然,如果葻陷入危機的話,我會幫助她。而且為此,幾乎任何事情我都願意做。不過到頭來,從根本來說,我不是抱著那種裝模作樣的想法。
  「葻。」
  我喊了聲葻的名字。
  「妳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嗯~?」
  葻溫和地回道:
  「我好像知道。」
  「真的嗎?」
  「我說不定也學會讀心能力了呢。」
  「葻真厲害呢。」
  接著,我說出口了。
  灌注自己所有的心意和感情,我對她說出這句話。
  「葻,我喜歡妳,和我交往吧。」
  我只是想讓葻屬於我一個人而已。
  讀心這種事,若非魔法的話肯定辦不到,所以我們人類創造了話語。儘管有時會產生誤會,也會出現意見上的分歧,但因為有話語存在,我們才能連繫起來,能告訴對方想一起活下去。
  我的話語,確實傳遞給眼前的心愛之人了。
  葻彎眼一笑,說:
  「……好!」
  然後,葻用力撲向我──
  

  
  接下來,在這之後的事,是只有我們兩人的「祕密」。
  將永永遠遠地鎖在我們的內心深處,不讓任何人知道。
  作為最寶貴、最珍惜的回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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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17 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各位,初次見面,我是雪瀬ひうろ。
  感謝各位購買《愛原葻的祕密煩惱》。
  
  這部作品的故事是在描述女主角找主角商量某個奇特的「煩惱」。因此,我想來寫寫我現在的「煩惱」。
  後記該寫什麼才好呢?
  在我看來,後記大致上分為兩種。一種是撰寫作者的思想和哲學等等,另一種是根據作者的實際經歷,寫一些小故事來博取笑聲。那麼,我的後記是屬於哪一種方向呢?
  讀完本作品的各位應該知道,這個故事基本上是喜劇。如果這種作品的後記裡寫「人活著的意義在何處?」這種深奧的事情,也十分可笑。果然還是應該採取後者的搞笑路線來寫吧。
  然而,有一個問題。
  那就是在我的實際經歷中,沒有可以炒熱氣氛的趣事。
  不過,這次在聊這種事情的時候,已經快湊足頁數了,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但第二集以後該怎麼辦呢?既然走了一次搞笑路線,就不能在第二集寫「將此作品獻給所有為愛而苦的人」了。我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於是,我去找朋友商量這件事。
  「首先要想的是,會出第二集嗎?」
  「………………」
  
  最後是謝辭。
  首先要感謝繪製超棒插圖的籠目老師。拜您的插圖所賜,葻才能自稱為美少女。
  本作品是在「KAKUYOMU」這個小說投稿網站舉辦的「第一屆KAKUYOMU網路小說比賽」獲得特別獎,並得以出版的作品。這當然是多虧了幫忙推薦拙作的Fami通文庫編輯部的各位,還有在「KAKUYOMU」留下評價的每一位讀者,我才能像這樣出版實體書。
  支持我的各位,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希望以後還有寫後記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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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7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印象中,和籠目搭的作品能活的集數都很有限,令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玩具堂的《不迷途的羔羊》。
前面的故事進展還挺有趣的,缺點就是人稱變來變去來敘事,結果角川只代理四卷就沒了,日本則是六卷就沒。
這本看設定還是挺有趣的,但現在代理作品腰斬幾乎是不可避免的情形,希望這部銷量可以好一點,可以撐下去了。
发表于 2020-2-18 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翻譯~!非日常搞笑題材最近少見呢
发表于 2020-2-18 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這個標題…
KoNo Dio Da?
发表于 2020-2-18 00:47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后记忍不住笑出声
这朋友也太真实了
发表于 2020-2-18 0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翻译,这部设定的确还是有意思的,在反转的过程中也埋下了伏笔,期待下面的剧情了。
发表于 2020-2-18 01:5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樓主分享
发表于 2020-2-18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看起来就像一卷完的样子?
发表于 2020-2-18 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翻译
发表于 2020-2-19 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小说也就1卷玩把,还以为是魔法少女战斗,开头1章很有意思,中间的就是普通恋爱喜剧看的都想睡觉了。终章还可以伏笔全部回收。第二卷怕是编不下了去  该说的都说了。
发表于 2020-2-21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起来一卷完的趋势比较大,而且说实话这部的展开有点太快了。。。第二部如果保持这种步调那能不能维持设定估计也会变成问题,如果四天王除了雪哉和静的剩下三个出场的好说不定还能苟住。
发表于 2020-2-22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插画是真的很漂亮,积分限制内是什么东西真的很在意呢
发表于 2020-2-22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简介跟我看过的一个小说可以说一模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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