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山翔太]即刻救世主 1[台/繁]

轻之国度录入组

　　即刻救世主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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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之國度×天使動漫錄入組
　　作者：田山翔太
　　插畫：cinkai
　　譯者：李殷廷
　　圖源：流哲不哼太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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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首失之地（First Lost）」──魔族進攻人類踏出的第一步造成某個小村莊自地圖上消失的慘劇。鄰居與心愛的家人慘遭魔族大軍屠殺，唯有一名少年倖存──
　　歷經十年的歲月，自那場災難中生還的青年──奈因踏進魔族領地，並為了替故鄉與家人復仇，在美麗的魔王前下跪乞求。
　　「──魔王陛下，能讓我為您盡一份心力嗎？」
　　自此奈因玷汙自己的雙手，在魔王麾下與人類為敵，露出扭曲的笑容沐浴鮮血，彷彿遺忘過去的恨意。
　　這是一名弱小人類的復仇劇。用賭上性命的愛與深不見底的瘋狂，他將侵犯、破壞奪走一切的魔族，將她們拖進毀滅的深淵。
　　啊啊，把他納入麾下，將是以最強著稱的魔王克莉絲黛拉唯一且最惡劣的──
　　
　　
　　作者簡介
　　田山翔太
　　以本作《即刻救世主》獲得第四回OVERLAP網路小說大賞銀賞。
　　
　　
　　畫師簡介
　　cinkai
　　自由插畫家，活躍於遊戲、書籍等領域。
　　


　　
　　
　　
　　


　　CONTENTS
　　第一章　結束的開始的開始
　　第二章　赤與黑
　　第三章　飼料、斷片、刻印、過去
　　第四章　請相信我，我會背叛你的
　　第五章　過程與始末
　　特別短篇　邪惡魔族們的歹毒日常
　　
　　
　　
　　

轻之国度录入组

　　第一章　結束的開始的開始
　　
　　──我記得那天傍晚，分明還只是秋天，我卻感到寒冷刺骨。
　　
　　
　　「久等了，原來你在這種地方。」
　　……這就是最後一個了。我撿起終於找到的最後一個那個，重量比想像中還輕。
　　或許是因為感覺不到重量讓我很不甘心，就算沒有人在看，我也裝作很重似地重新用雙手捧好。
　　……昨天開始雨就下個不停。
　　即使腳邊泥濘積水，周遭仍充滿臭味。
　　不對。單純是我的嗅覺已經麻痺了。我已經擺脫不了這股血腥味了。
　　……我滑稽地開著腳走，像是抱著很重的東西般向後仰。
　　明明在這個村子住了好幾年，現在反而像是另一個地方……但還留有一點過去的殘影，我才不至於迷路，抵達了目的地。
　　「我終於找到爸爸了。對不起花了這麼久，媽媽。」
　　我這麼說，走進公用墓地……話雖如此，其實只是個大洞而已。村民們已經躺在裡頭了，我輕輕地把爸爸的頭顱放在媽媽旁邊。
　　即使被一次次踐踏、踢飛，扭曲到很多東西都漏了出來，他依舊是我爸爸。
　　
　　──爸爸就跟英雄一樣。
　　第一個挺身反抗，也第一個死掉。
　　時間不到十秒。
　　他是個英雄。
　　
　　……我探頭望進洞內。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大家了。
　　
　　先找到的人壓在底下，一定覺得很重吧，對不起。
　　直到最後連碎片都沒找到的尤莉、漢娜、葛斯特，對不起。
　　因為他是我爸爸，所以我比較偏心，想至少找到他的頭。
　　大家對不起，這裡很擠，可是請你們忍耐。
　　
　　──不過，這樣就不寂寞了吧？
　　
　　我這麼想……看到墳墓終於準備好，鬆了口氣，開始埋葬大家。
　　大家明明漸漸被土覆蓋，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模樣卻鮮明地在腦中浮現。
　　「米可，我把納茲放在妳旁邊。妳也許不知道，可是納茲不討厭妳喔。是啊，我不會騙妳。」
　　「蒂娜姊姊，對不起看到妳沒穿衣服的樣子。妳洗澡洗到一半嗎……他們也太不會挑時間了。妳到現在果然還是很漂亮。」
　　「寶菈，結果我借妳的書，妳一直沒還嘛。算了，反正妳借我的書，我也沒辦法還了。」
　　「不過，我居然被大家拋下了。好像有點羨慕你們能去精靈身邊。」
　　「……就算是這樣，你們還是走得太早了。東尼才剛出生啊。我想應該還是要照順序來才對。」
　　
　　──聒噪是我的缺點。每次在吃飯的時候喋喋不休，我就會挨爸爸的拳頭。
　　我應該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但就算沒有人在聽，我還是希望能說給別人聽。
　　雖然已經沒有半個人了。
　　……啊啊，話說回來手指好痛。農具之類能用的工具全被他們搶走了，結果我只能徒手挖洞，害指甲只剩下兩片。
　　我把散落四處的大家搬來這裡，肌肉全都變得硬梆梆的。
　　而且還下著雨。
　　很冷的說。
　　「……唉，既然要下雨，為什麼不早點下呢？」
　　「這樣我挖洞的時候就能輕鬆一點了說。」
　　「搞不好就能幫每個人挖一個墳了。」
　　「話說真的好冷啊。」
　　「啊，我很吵嗎？對不起。」
　　「不，可是……你們真的好詐。」
　　「這不能說很詐嗎。對不起。」
　　「……說點什麼啊。只有我一直說話，不是像白癡一樣嗎。」
　　「是誰都好，說點什麼啊。」
　　
　　回話啊。
　　聽我說。
　　為什麼沒有半個人？
　　我不是很努力了嗎？
　　為了挖這個洞，在冷天裡流了滿身大汗，你們還挺重的耶。
　　稱讚我啊。
　　
　　……罵罵我也好。
　　
　　──我嘀嘀咕咕地口吐怨言，好好把大家歸還給大地。
　　我沒有流淚。
　　埋好之後，我搬了塊大石頭到墳上，刻上大家的名字。
　　上面沒有我感覺像是被排擠，很寂寞，所以我也把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
　　……算了，反正再也不會有人叫我的名字了。
　　
　　──找到幾乎所有村民並不容易。
　　
　　過程十分沮喪，每找到一個人我都會吐。
　　更何況，因為大家四散各處，找的過程中我什麼也沒想，結果花了整整三天。
　　
　　終於告一段落後，我想：唉，應該這樣就好了吧。
　　
　　……我在曾是家的殘骸裡，曾是我的床的殘骸上，裹著破破爛爛的棉被。
　　爸爸、媽媽還有大家殘骸的味道縈繞不去，我重新把棉被蓋到頭上，試圖逃離這個味道。
　　但最後我還是忍受不了那個味道，吐了。
　　
　　……這裡也不能遮風避雨了，真的好冷。
　　
　　肚子餓了。
　　明天開始要吃什麼才好？
　　
　　欸，媽媽？
　　
　　◇　◇　◇
　　
　　──霍爾茲。這是這座大陸的名稱。
　　……與其這麼說，人類不知道其他大陸的存在，也沒見過外海彼端的模樣，因此說是這個世界的名稱或許也不成問題。
　　除了零星點狀的島嶼之外，環狀的大陸如同一個巨大的圓連在一起，內海和大地的比例大約七比三。
　　……馬車與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追風馳騁，船隻乘風破浪。
　　具備才華與學問的人使用魔力生火，貧窮的賤民緊盯大地撿拾零錢度日。
　　這裡有人、有魔族、有獸人……還有其他種族。神守望人類，精靈遭到遺忘。
　　這裡有弱肉強食、有貧富差距、有與生俱來的歧視，也有魔法。喜怒哀樂存在於人們心中，名為命運的亂數一如既往無人能夠預測。
　　……人類的安全神話破滅了。
　　人類長久以來的支配早已和安寧相去甚遠。現在，這個世界正漸漸落入魔族的手中。
　　……這座大陸主要有四個由人類支配的國家。
　　一個是位於霍爾茲東北方的經濟大國英迪拉。
　　一個是位於東南方，世界宗教薩利亞教的根據地賽內卡。
　　一個是位於南方，幅員遼闊的軍事國家沃克斯。
　　一個是位於西北方的精靈守護域伊斯塔。
　　除此之外，另有一個脫離人類支配的地區。主要由稱為獸人的亞人種支配的地區……獸人部落利爾•馬爾存在於沃克斯與伊斯塔之間。
　　最後一片地區，不同於和人類進行官方交易的利爾•馬爾，由積極追求人類滅亡、名為魔族的種族，以及追隨他們思想的獸人支配的霍爾茲北方。
　　那裡正是高唱人類滅絕思想之現代魔王以人類死敵的盟主之姿君臨的地區。
　　……魔族領土奧古斯塔。
　　……另外還有其他小國與島嶼，但容我在此省略。此外，關於各國文化的詳細……就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總之，這些應該都是廢話……我就繼續說啦。」
　　
　　……話說回來，根據人類的世界宗教（信仰這個宗教之外的人被稱為邪教徒，容易受到迫害）薩利亞教的聖典，這座霍爾茲大陸是由神創造的。
　　
　　第一天，神在這個世界現身，為了尋找立足點創造了大地。
　　第二天，神滑了一跤，使大陸中央凹陷，創造出內海。
　　第三天，神需要行使祂的旨意的使者，創造了天使。
　　第四天，神賦予大地生命，使樹木覆蓋地表。
　　第五天，神依照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人類。
　　第六天，神創造了各式各樣的生物供人類使役。
　　第七天，汙穢的惡魔自沒有神祝福的外海現身。
　　
　　……由於原典早已佚失，所以沒人知道這個說法是否正確。
　　只不過，有人跟相信親兄弟一樣相信聖典，自然也有人以面對純樸大自然的敬愛對待這個宗教，更有人以獲取金錢為目的倡導教義。
　　唯一確定的是，沒有人懷疑神的存在。
　　神明不語。那麼，該如何確定神的存在？
　　有人宣稱自己看過天使。
　　但是天使據說唯有相當虔誠的薩利亞教徒才看得見，不足以讓萬人採信。
　　也有人說精靈確實存在。根據薩利亞教徒所言，精靈是創世時「供人類使役的動物」之一，但對信奉精靈的人來說，精靈與神屬於同格的存在。
　　然而就連在精靈守護域伊斯塔，也沒有人親眼見過精靈的身影。更何況現在薩利亞教的崛起，以及後述發生的某個事件，使精靈信奉者幾乎從世上消失。
　　……對過於不確定的存在實踐忠誠、敬愛、恐懼、憎恨，實在太過困難。
　　大地存在，大海存在，人類也存在。不過，真的有必要證明這些出自於神之手嗎？
　　
　　……縱使如此，即使等不到解答，即使解答並不合理，人們依然選擇相信神。
　　要說為什麼，是因為他們心有不滿。
　　不滿的對象……毋庸置疑，當然是對敵人不滿。
　　
　　「神希望人類欣欣向榮」。因此，威脅人類的敵人……就是神的敵人，正符合惡魔的定義……為了人類而寫的聖典，不論何時都對人類有利。
　　畢竟，敵人確實存在。對或多或少受薩利亞教義影響的人們來說，這個回答十分足以讓人接受神的存在，成為神確切存在的擔保。
　　換言之，正是惡魔的存在，讓人們確實相信神的存在。
　　
　　「──尤其是在現在這座大陸，對神祈禱的人越來越多。在臨死之際祈禱，神也只會隨便聽聽而已……人類總是只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祈禱，難怪會落得這種下場。」
　　「這句話真刺耳呢。啊沒事沒事，請繼續。」
　　「……嘖，你想離題對吧？麻煩死了，接下來隨便說說就好了吧？現在還問這種問題也太沒常識了。」
　　「哎呀真對不起。我沒什麼教養，而且……我有件事情想確認。」
　　「哼，這麼簡單就低頭道歉，本性卑賤的人就是這樣才討人厭……況且你還是在伊斯塔，甚至是在那裡出生的不是嗎？對信仰精靈的人來說，不是不喜歡精靈排在神下面才對嗎？」
　　「我沒有很在意那些……啊啊不是，您願意替我著想，我會非常感激。」
　　「唔嗯？……反正，現在我們這些被稱作惡魔的獸人跟魔族正在席捲世界。我們要給那個混帳神一點顏色瞧瞧。」
　　……OK？
　　既然知道了，就給我快點去洗碗！
　　我們可不打算養一個吃閒飯的……更別說是吃閒飯的人類，奈因！
　　無論到何時，這裡對你而言每天都是沒有月亮的夜晚。
　　別忘了，我隨時都想把你的脖子咬爛！
　　
　　──聽見狼人，魔王親衛隊的隊長葛倫這麼說，我立刻逃離現場。
　　
　　聽到薩利亞聖典在魔族中也有流傳，我覺得很有趣的說。
　　我自己沒有那麼想聽，不過問了也沒有損失。
　　明明自己越說越起勁，但她要是因為害羞就撕爛我的脖子，我可受不了。
　　而且還會惹討厭神的那位大人不高興……不，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嗎。
　　
　　……算了吧。
　　好，兼做學習機會的閒聊結束，該工作了。
　　洗碗跟照顧食材。
　　結束之後要跟敬愛的魔王陛下說話，再陪皇妹殿下玩。
　　啊啊，這就是勞動的喜悅！
　　
　　──這個故事，是由前述的伊斯塔最北方，即奧古斯塔交界處「不賜森林」外緣的小村莊……名為奈爾村的地方開始的。
　　住在霍爾茲的人毫無例外知道發生在這座村莊的某起事件。然而，不可思議的是，知道村莊真實名稱的人卻不多。
　　在那裡發生的事件成為村莊的代名詞廣為流傳。事件名為「首失之地First Lost」……即最初失去的地點。
　　
　　──魔族的奴僕兼緊急糧食。
　　首失之地First Lost唯一的倖存者，今年二十二歲。
　　永遠的厄年。
　　這是名為奈因的青年的遭遇。
　　
　　
　　插曲　這不是懺悔
　　
　　我想，應該就某種程度說明他──奈因身在這種處境之前的經過。
　　話雖如此，即使試圖說明，殘留到後世的資料也太過稀少。
　　就連「奈因」是否為本名，在後世的歷史學家間也爭議不斷。
　　話雖如此，卻沒有人懷疑他這個人類的存在。
　　因為他做的事，對人類、對魔族、對獸人……對其他種族的影響都過於龐大。
　　有人說他是「英雄」。
　　有人說他是「梟雄」。
　　有人說他是「叛徒」。
　　有人說他是「狂人」。
　　我覺得他比較適合「花心男」這個稱呼，但是最適合他的稱號，應該是這個才對。
　　
　　……「惡魔」。
　　
　　薩利亞教將他的名字視為與惡魔同義。在新興教派裡，惡魔甚至不是指魔族，而是指奈因。
　　因此我認為，除了當事人之外，沒有人能就真正的意義上評論他那沒有記載於史書之上的真實樣貌。
　　
　　所以由我來說。
　　由最接近他，欺騙他的我來說。
　　關於那名貶低人類與魔族，落入地獄的無力人類。
　　關於我的罪。
　　關於我的愛。
　　我毫不後悔，所以這不是懺悔。
　　反省對他是種汙衊，所以我絕對不會道歉。
　　只不過，我相信思念他會是一種贖罪。
　　所以請聽聽我的回憶。
　　
　　──啊啊，命運究竟是在何時脫軌的──
　　
　　
　　──季節來到初秋，強風吹拂。
　　由路面駛上碎石地，幾乎沒有吸收衝擊之機構的廉價馬車傳來不愉快的震動。
　　前方駕駛乘座的車棚較厚，但受到明確區隔的馬車後方卻只受到絲毫不顧慮乘客，充滿破洞、無法遮風蔽雨的便宜布料遮蔽。
　　寒風時時刻刻從縫隙間吹來，除了我之外，坐在後方的另一名衣衫襤褸的乘客鬧脾氣似地躺著。
　　在這種寒風中旅行，即使坐在較為精緻的前方座位，似乎還是有人在旅途中生病了，現在也咳個不停。
　　
　　──和寒冷刺骨的那時相同，冰冷的風吹拂我的身體。
　　
　　自從失去一切的那天以來，已經過了十年。
　　
　　現在我搭乘的馬車正巧經過過去我自己挖的墳墓附近。
　　說是墓碑，那也做得十分拙劣（我只有隨便搬了塊大石頭過來。現在還留著反而讓我有點驚訝），畢竟是小孩子刻的，上頭的字也被風雨蝕去──或許是大風造成的，我還在一角看到格外巨大的傷痕──已經看不清楚了吧。
　　啊啊，對了。爸爸、媽媽，還有村裡的人。
　　就連我的名字也沒留在這個世界上了。
　　媽媽最後留下的遺言至今仍束縛著我。
　　「絕對不能原諒他們。」
　　正是如此。那副景象，那座村子的慘狀絕對不容原諒。
　　爸爸死去時的表情至今仍歷歷在目。他的表情像是在說「我不甘心」。
　　……爸爸很帥。不管別人怎麼說，就算只有我這麼認為，對我來說，爸爸仍是全世界最帥，真實存在的英雄。
　　……或許是因為最後接觸的他們都是冰冷的屍體，村民們溫暖溫柔的回憶似乎淡去不少。可是他們都是好人。偶爾也會有壞人。
　　即便如此，我的村子裡也沒有該死的人。
　　
　　──遠方的綠色輪廓和當時如出一轍。通稱「不賜森林」。
　　……回來了。我回來了，回到懷念的故鄉──奈爾村。
　　
　　──現在沒有人會以原本的名稱稱呼這座坐落在伊斯塔最北端的小村莊。
　　這裡的特產是編織，據說距離精靈最近，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顯眼的特色。
　　……不，村子已經不存在了。
　　霍爾茲北方不得接觸的土地，奧古斯塔，又稱為魔界。住在那片土地上的魔族十年前開始對人類的居住地展開全面進攻……這裡便是起點。
　　原本的名稱遭到遺忘，如今只留下不知道誰立的石碑，那座村莊是人類第一個失去的地方……如今稱為「首失之地First Lost」。
　　
　　（真希望他們別用首失之地First Lost這種難聽的名字稱呼這裡。這裡原本也是具有傳統的村子，甚至被稱作精靈與人類最接近的地方。）
　　
　　──精靈。人類如此稱呼構成這個世界的要素本身，或是象徵與之相伴的意識的某種生物。
　　過去人類畏懼火焰、感謝流水、膝跪大地、感受涼風，虔誠地祈禱。
　　虔誠者能借助自然的意識，也就是精靈的力量展現奇蹟。在遙遠的過去，他們稱為受精靈所愛的人，或是薩滿。
　　不可思議的是，薩利亞教團與魔族幾乎同時間發現充滿大氣、名為瑪那的存在，藉此開發出所謂的魔法、魔術或是法術等超常現象，使狀況為之一變。
　　魔法是學問、是知識，也是智慧。雖然或多或少與才能有關，但只要正確學習，人人都能使用。不僅如此，魔法這種技術的有用性奇高無比……吸引全世界爭相展開研究。
　　對自然的感謝日漸淡薄，受到魔法滲透的地區開始偏離精靈。如今只有魔界奧古斯塔西南方茂盛的森林附近聽得見對精靈的祈禱。那裡就是不賜森林。奈爾村是全世界最遠離魔法的地區，也是魔法沒有發展餘地的偏鄉。
　　不賜森林這個名字，是奈爾村的薩滿感受到精靈的不滿……直白地說就是精靈對喜愛魔法的人類感到心灰意冷，為了警世而取的名字。而回應精靈悲嘆的森林因此再也不賜予人類樹果和野獸。
　　由於這裡是聖地，更不准砍樹。因此「不賜森林」這個不名譽的名稱同時意味著這座森林缺乏產業利益，對人而言沒有利用價值。區分和過去被神追趕到邊境之地──奧古斯塔的國境，成為這座森林唯一的意義。
　　……諸如此類，這種解釋廣為流傳，自己的居所遭到貶低使精靈又更加鬧彆扭。奈爾村偶爾會有和精靈契合度良好的人出生，但精靈只會不斷跟他們抱怨，令持續直接接受自然的憤怒的倒楣人遲早發瘋夭折。
　　只不過，這種洩憤行為似乎發揮了某種功效，又或者是精靈有在反省。精靈會稍微操縱天候等讓田地裡的收穫更好，給予奈爾村顯而易見的好處。
　　對精靈來說，這就跟把自己關在家裡，偶爾出門做做志工活動一樣。
　　對奈爾村的村民而言，就像是附近有黑道的辦公室，所以沒有小混混出沒類似。
　　這就是遭到世界遺忘的精靈與奈爾村之間的關係。
　　──我在這類故事流傳的村落長大，第一次和她相遇是什麼時候？
　　起始是已故母親的訓誡。
　　「絕對不能進去不賜森林喔。那邊是聖地，也很危險。」
　　這是村裡所有小孩都聽過的戒律。現在回想起來，會乖乖點頭遵守的小孩子真的很乖，令人十分感慨。
　　像我就覺得：「聽到這種話，真的會有人不進去嗎？不可能，絕對沒有。」
　　不聽別人的話的小孩不受到一點教訓就不會反省，也不會祈禱。於是，不聽媽媽叮嚀的蠢蛋理所當然地在不賜森林中遇難。
　　「爸爸～媽媽～哇啊啊啊啊啊……！」
　　在昏暗的森林中不知該何去何從，不停大哭的笨蛋就是我。腳被樹根絆倒弄得鞋子破破爛爛，穿著鞋的腳起了水泡，痛到受不了。
　　我的上衣被尖銳的樹枝劃破，天氣又熱，全身被蚊子叮得又痛又癢，所以那時應該是夏天。森林裡充滿草臭味，現在聞到強烈的青草味時，我也會想起那個時候。
　　──那時，我突然來到一個開闊的地方。彷彿唯有那裡被月光照亮，給我一種大地綠光閃閃的錯覺。那是個完美漂亮的圓形，宛如精靈跳舞的舞台般神聖……總之就是美不勝收。
　　燦爛的蝶群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飛舞。我忘了哭泣，停止呼吸，著迷地看著那幻想般的一幕。
　　我就是在那裡遇見她的。
　　
　　──意識突然從過去回到現在。某種東西撼動大地，逐漸靠近。我感覺得到空氣震動，昆蟲、動物都察覺到生命危險逃離現場。一般人如果身在這裡，絕對會拔腿就逃，更別說是能夠理解什麼正在靠近的人了。
　　即便如此，馬車依然留在這裡，就代表有某種理由。
　　馬的重量不可能造成這麼巨大的聲響與震動。這是魔族騎乘的騎龍進擊時的腳步聲。
　　──這是起始的聲音。十年前毀滅村莊的聲音。然後，這也是慶祝我展開新生活的聲音。
　　──在那之後我就一直思考。魔王與魔族的勢力與日俱增。
　　我根本殺不了魔王。最近勇者一行人之類的似乎來勢洶洶，不過他們根本不可靠。
　　那個魔王肯定會征服這個世界。
　　……所以大家，請你們原諒我。我只是個弱小無助的人類。
　　我只想得到這種辦法。
　　我要成為魔王的手下。我覺得這麼做最好。
　　
　　「好了，快點給我下來！不要浪費時間，蠢貨！」
　　「好好好～」
　　被獸人的一種，狗頭人奴隸商人喝斥，我將視線從森林轉回前方。
　　跳下馬車時的衝擊讓我久違地想起將手綁在身後的枷鎖的重量。
　　──村裡的大家，好久不見。對不起現在才打招呼。我現在是奴隸。
　　今後應該也會如此吧。接下來我會被當成家畜賣給魔族。
　　……巨大的影子映入眼簾。龍的……踩爛中劍倒地的爸爸的頭的，那個影子。
　　另一頭，看，他們來了。殺死大家的魔族來了。
　　先舔他們的腳再說吧，得好好討他們歡心才行呢。我如果如字面所述被當成家畜的話就會被吃掉，至少得成為他們喜歡的奴隸才行。是吧，蒂雅大人？
　　總而言之，我的伎倆破綻百出，就請各位看倌看個仔細吧。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啊哈哈。
　　
　　◇　◇　◇
　　
　　「伊格爾先生，你在嗎？」
　　「小的在，感謝您的惠顧。」
　　奴隸商人的首領，狗頭人伊格爾停下馬車整理隊伍的時候，大約兩百頭魔族騎乘的騎龍伴隨巨大的腳步聲靠近，停了下來。
　　沙塵飛舞，讓人忍不住想遮住口鼻。
　　（──不管什麼時候看都讓人害怕。怎麼可能會有人自願騎這種東西。）
　　魔族喜歡騎乘的龍在不習慣的人類眼中，難免都會因為魄力與醜陋的外表敬而遠之。
　　一陣劃破沙塵般的風吹來，一名魔族女性輕盈地從前列的騎龍上翩翩降落，對伊格爾搭話。
　　她有著卷曲艷麗的金髮，加上嫣然微笑的美麗臉龐。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形狀美麗的耳朵上方長著一對羊一般的角。這位散發彷彿深閨大小姐氣質的女人，正是魔族一黨的大幹部，阿蘿瑪•薩傑斯塔宰相。
　　魔族領土奧古斯塔中最大勢力「迪亞布羅」的宰相竟親自接待，理解自己不過是小人物的伊格爾露出絕不會對商品展現的諂媚笑容。
　　他知道，這個女人在笑容之下時常思考要讓誰生，要讓誰死。和人類不同，被魔族視為絕對禁忌的同族相殘對這個女人而言也絕非下不了手……伊格爾深信不惜和人類交易的自己沒有被殺，純粹是因為對她而言，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何必那麼害怕？好了，能讓我看看商品嗎？」
　　「好的，在這裡。喂，你們給我排好！」
　　就是這個。以惡魔般的敏銳度察覺對方想法的觀察力。
　　不只深思熟慮，必要時更能不擇手段，冷澈的判斷力。
　　她就是憑藉這點，年紀輕輕便當上魔王的左右手，統領魔族。
　　「……味道好臭。不過路途遙遠，也無可奈何呢。」
　　「我們已經一週給他們沖一次水了，抱歉讓您感到不愉快。」
　　「不會，委託你們尋找不易損壞的人類的是我們，能習慣這種環境的或許比較好呢。」
　　「感謝您的體諒。」
　　……伊格爾心想，真是個奇怪的委託。現在的時世，人口買賣並不稀奇，不如說就是因為身在這種時代，他才會做這麼卑鄙的工作。他早在很久之前就捨棄仁義了。將女人賣給變態的次數不計其數，他還曾讓有錢的貴婦競標美少年。
　　……但是他覺得，沒有比人類還要罪孽深重的生物了。說自己是被神選上的生物，卻會陷害同胞，就連他也難以忍受。所以他只販賣人類。
　　只不過，細心對待商品是他的商會的驕傲。
　　他的賣點是不常鞭打，並在交貨前不讓商品感冒。
　　他想阿蘿瑪就是因為這樣才時常光顧。她也會透過他們的商會購買食用人類，但這次的要求不同。
　　「盡量不易損壞」就是這次的進貨條件。
　　如果不是用來吃的，就不是用來肉體勞動的奴隸吧。
　　奴隸用壞了只要補充就好。除了使用強大魔法的魔導師與法術師之外，人類和獸人與魔族相比相當脆弱，所以打從一開始就不該要求人類不易損壞。而魔導師與法術師都是受到國家嚴加保護的人類，不是他這種商人能取得的商品。阿蘿瑪就是在知道這些前提之下提出剛才的條件的。
　　奴隸這種東西即便精神堅強，只要身體虛弱，在上市之前大多都會死去。
　　有鑑於此，伊格爾這次依照身體與精神雙方的頑強程度進行挑選，並以和自己的主義完全相反的方式對待奴隸。
　　不聽話就鞭打，聽話也打。態度不積極就不給飯，礙眼的傢伙也一樣。此外施予各種虐待。從某國搭船抵達利爾•馬爾，再經由陸路來到首失之地First Lost後，原本有三十隻的奴隸銳減到只剩兩隻。
　　其中一隻原本是劍鬥士，具有超出常人的體格和與體格相符的怪力，進貨時費了好一番功夫。就連他也難免露出憔悴的神情。
　　……另一隻，該怎麼說，是活下來最讓他意外的。這是他熟悉的人口販子，某個明明是人類還販賣人類的爛人賤價出售給他的年輕男子。
　　聽說他在那名商人底下幫過忙，但學得很慢，被關起來時原本以為他會死掉，可是他卻從頭到尾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話說，他一直嘻皮笑臉讓人很不爽，所以鞭了好幾次，沒想到那時他竟然也在笑。偶爾還會低頭念念有詞，是個噁心的神經病。
　　……總之，這兩隻都不好處理。只能請對方接受這次進貨了。就算扣除中途死掉的份也能賺上一筆，對他來說收入不是問題。
　　伊格爾一面想著這些，一面將兩名奴隸交給對方，收下款項便駕著馬車離開了。
　　
　　◇　◇　◇
　　
　　「好了，接下來，嗯……？」
　　阿蘿瑪看了看她收下的兩名奴隸，高雅地扶著嘴角沉思。
　　……身材高大壯碩的男子對她露出夾雜著警戒與色慾的眼神，但阿蘿瑪對自己的美貌有所自覺，對她來說早已司空見慣，並沒有特別在意。
　　另一方面，體格中等的男子反而對她露出純粹諂媚的眼神。他究竟被調教到了什麼程度？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被賣給魔族的人類接下來會面臨何種下場？
　　「那麼奴隸們。你們兩隻能過來這裡嗎？」
　　「閉嘴！不要把我當成家畜，妳這頭母豬！給我記住，我馬上……」
　　「好的～樂意之至！我的名字是奈因～還請您記得，美麗的魔族大人！非常感謝您這次買下我～」
　　「吵死了！你真的有夠吵！你到底有什麼毛病，在車上就嘮嘮叨叨說個不停！居然還露出那種態度，你就沒有尊嚴嗎！」
　　「討厭，真聒噪。葛倫，幫他們套上項圈。」
　　「少命令我……算了，嘿咻。」
　　狼人葛倫一面回話，一面輕而易舉地壓制激烈抵抗的壯漢。她以迅速精準的動作套上家畜會戴的，連著鐵鍊的項圈，把前劍鬥士的頭踩在腳下。
　　「你看，敢亂動就會這樣喔。你也快點給我趴在地……」
　　「啊啊真是的，漂亮的毛都亂掉了。得弄乾淨才行舔舔舔……」
　　「！你搞屁啊！不要舔人家的腳！」
　　「汪嗚！」
　　……看到他立刻趴倒在地舔葛倫的腳，阿蘿瑪只有一個想法。
　　「那隻腦袋沒有問題吧？」
　　回到她身旁的葛倫也用大拇指比了一下他的方向說：
　　「喂，阿蘿瑪。那隻的腦袋有毛病啊。」
　　……他把頭貼在地上磨蹭，到處亂滾。由於手銬讓他摸不到頭，所以只能這樣和緩被葛倫揍了一拳的疼痛。
　　……阿蘿瑪會和腦袋單純的葛倫意見一致相當稀奇，不過她也只能這麼說。她差點都要誤會人類對魔族的感情了。
　　……嗯嗯，總而言之，其中一隻乖巧到讓她們難免困惑，但又不是買來當寵物的。反正他馬上就會死掉吧。
　　
　　
　　
　　──阿蘿瑪對自己的聰穎與觀察力自信十足，但是她對馬上就會被玩死的奴隸沒有什麼想法，直接別開眼，將牽繩交給部下，騎上騎龍。
　　渾然不覺這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在出發的騎龍群前方，阿蘿瑪感受著至今仍無法習慣的搖晃，心想……唉，麻煩死了。
　　這次會購買奴隸，原本就是為了應付魔王陛下的皇妹的任性。
　　敬愛的兒時玩伴，我的君主，在少數自稱魔王的存在中具有出類拔萃的才華，奧古斯塔最大勢力「迪亞布羅」的頂點。
　　魔王克莉絲黛拉•瓦拉•戴特拉……她的妹妹艾蕾卡的興趣這次居然會讓她買下這麼無聊的東西。
　　艾蕾卡•維拉•戴特拉。她……艾露簡單來說就是個殺人狂。一旦興奮起來，不看到人類的血就不肯罷休。想阻止她失態的人甚至曾差點喪命。即便如此，她仍是魔族最強戰力之一，因此無法隨便回絕她的要求。這次阿蘿瑪親自購買奴隸作為多少替她排解無聊的手段之一，卻只買到兩隻。
　　只有兩隻嗎……她的玩具常常撐不到一天，但還是別責備伊格爾好了。他已經盡力了。既然完成了利爾•馬爾的視察，剩下只要打道回府就好。
　　──熱鬧愉快的魔王城。只有短短幾個月沒回去，卻依舊令人懷念。特地買的兩隻奴隸馬上就會死掉，非常可惜……就算了吧。殺掉後的清理相當麻煩，真希望她不要玩得太髒。
　　──思考著這些悠哉的想法，魔族領土的宰相將在兩天後一臉慘白。
　　
　　◇　◇　◇
　　
　　「哎呀～好厲害好厲害！我第一次坐騎龍，速度好快喔。看起來又牢靠又強壯，根本比馬這種生物還要優秀嘛！」
　　「就說你吵死人了！你是從嘴巴出生的嗎！」
　　「你們兩隻都很吵啦！不想被宰就給我閉嘴！」
　　葛倫的怒吼響起。我看到劍鬥士回嘴，然後被一拳揍倒在地。
　　──啊啊，我想起來了。我聽過阿蘿瑪這個名字。她在魔族中名氣不小呢。右手臂上刺著象徵魔王親衛刺青的葛倫應該是她的隨行護衛吧。兩邊都是大人物嘛。區區一介奴隸能拜見兩位的尊容，真是光榮之至。
　　「葛倫大人葛倫大人。」
　　「你這種賤民不准隨便喊我尊貴的名字！被你玷汙怎麼辦！」
　　「我想上廁所。」
　　「……快點下去上。」
　　「後面的手銬害我很不方便。」
　　「……我幫你解開，但可別想給我逃跑啊？敢逃我就用爪子把你的喉嚨撕爛。」
　　葛倫邊這麼說，邊幫我鬆開手銬。
　　……妳就是因為瞧不起人類，才會用這種態度對我吧？
　　這傢伙太好騙了。我決定了，就從她開始吸收吧。就用她來練習吧。
　　練習什麼……當然是練習愛魔族啊。
　　從今以後我必須盡情愛殺掉大家的渾蛋。是吧，蒂雅大人？
　　……啊啊，這不是移情別戀喔？我喜歡的人只有一個呀。那麼，事不宜遲。
　　──啊啊，葛倫，好想摸摸妳。
　　妳跟小狗一樣可愛。說狼人是狗是最大的污辱，不過汪汪叫的模樣啊啊真是太可愛了。好想舔。嗯呵呵呵。啊哈哈。
　　
　　──我們平安抵達去程可怕回程也可怕的魔族領地。話說屁股好痛。搖晃很嚴重，味道又臭。連鞍都不用，魔族的屁股皮是有多厚啊？騎龍這種交通工具真的爛死了。果然還是馬最好。
　　邊這麼想邊爬下龍，我的臉差點被牠咬了一口。這隻畜生。
　　……算了，如此這般終於抵達魔王城了。我是第一次看見魔王城，但構造和人類的城堡相去不遠。
　　城堡沒有前庭，而是在上層建造了一個大平台，或許是提供給會飛的魔族使用。
　　走進城內，看似身分低微的魔族們一一向阿蘿瑪和葛倫問好。看到我的時候好像在舔口水，但我一點都不好吃喔？
　　我還被哈皮吐了一口口水。真傷人。手上戴著手銬，害我沒辦法擦臉。
　　算了，她長得很漂亮，就當成獎勵吧，哼……我邊趴在城堡地板上等，邊這麼想安慰不服輸的自己時。
　　「妳們平安回來了呢。」
　　清爽如銀鈴般美妙的嗓音突然撕裂我的意識。轉頭一看，身穿格外豪奢的白色連身裙的女性忽然從虛空中出現。
　　純白巨大的翅膀，在光芒照耀下銀白閃亮的頭髮，潔白透亮的肌膚。
　　天使般的姿態，卻絲毫沒有給人天使般的印象，大概是因為意志堅強彷彿熊熊燃燒的紅眼。
　　……我認得那雙眼睛。那是張懷念的面容。真的令人懷念無比。
　　我說爸爸、媽媽、大家。殺了你們的人現在就在我眼前喔。
　　傳說中具有無邊無際的魔力，甚至能永遠行使魔法，「無限」的克莉絲黛拉。魔族領地奧古斯塔中最強組織「迪亞布羅」的首領。
　　魔族中似乎有好幾人在爭奪魔王的寶座，但她毫無疑問是其中最強，如假包換的魔族之王。而她現在就在我面前。
　　我的仇人。人類的死敵。然後，是我必須深愛的女人。
　　接下來即將以爭奪世界為遊戲的最重要人物──克利絲黛拉•瓦拉•戴特拉。
　　我說，妳還記得我嗎？……啊啊，有一點，有一點心跳加速呢。
　　「……歡迎回來，阿蘿瑪。葛倫也辛苦了。」
　　「哎呀，公主殿下親自迎接嗎？」
　　「朕不是說過別叫公主殿下了嗎？朕只是碰巧有空，有什麼需要報告嗎？」
　　「嗯……這次沒有什麼特別必須報告的事項。詳情我會之後整理成報告書呈上，請陛下直接參閱。」
　　「朕知道了……那幾個人類就是那個嗎？」
　　「是的，皇妹殿下的玩具。結果只買到兩隻。」
　　「沒關係，畢竟是順便的。朕有點太寵艾露了……讓朕看看，是怎樣的傢伙？」
　　「耐用度有掛保證，不過很難說呢……我想很快就會被皇妹殿下玩壞喔？不值得一看。」
　　「朕好奇而已，來……喂，葛倫，把那邊那兩隻帶來。」
　　「瞭解了大小姐！」
　　「葛倫，妳也別叫朕大小姐。把頭抬起來，你先。」
　　聽到這句話，葛倫一扯項圈上的鎖鏈，把我隔壁壯漢的頭拉了起來。
　　「閉嘴臭魔族！被神捨棄的劣等人種還敢這麼囂張，少對我指手畫腳！」
　　「哼，還挺有活力的。外表粗鄙下流，看起來卻是個虔誠的薩利亞教徒。那麼你會來到這裡就是神的旨意了。反正你只是個落魄的山賊罷了。」
　　「閉嘴！我想殺的只有妳們這種卑鄙的劣等人種而已！」
　　「你們這些人類……每個都只會說這種話。朕就先任命你做艾露的玩伴，儘管覺得光榮吧。來人，把他帶走。」
　　「是！」
　　「……！放、放手！可惡，妳想把我餵給那隻怪物，『愚笨』的艾蕾卡嗎！放開我，放開我啊渾蛋！」
　　前劍鬥士直到最後都頑強抵抗──這麼說來我忘了問他叫什麼名字，算了不重要──他的手被手銬鎖在背後，被一旁隨侍的獸人押著雙手拖走了。
　　「朕看看，另一隻……怎麼，還真瘦啊。這樣怎麼滿足艾露？就家畜來說能吃的部位也太少了。」
　　「我姑且是委託專門業者找到的。」
　　「無妨，小事一樁。來，那邊那個。臉給朕看看。」
　　……終於來了。我就來演一齣浪漫的重逢戲碼吧。
　　「好久不見了，偉大的魔王陛下……您還記得我嗎？」
　　我抬起頭來開口的瞬間，一陣衝擊重擊我的臉。
　　「放肆！」
　　克利絲黛拉這麼怒吼，踢了我的臉一腳……待遇比剛才那傢伙還差喔？
　　「……您、您還是這麼美麗非凡。流麗的腳線美讓我的小弟弟不禁發出歡喜的悲鳴──」
　　「一派胡言！」
　　我不屈不撓再度嘗試溝通，卻又挨了一腳……饒了我吧……不，剛才那是我不對？對不起蒂雅大人。
　　我的脖子是不是骨折了？好痛喔好痛喔。不過算了，因為我有看到內褲。白色的嗎？不錯呢非常清純，畢竟穿別的顏色可能會透出來呢。不論如何謝謝招待。
　　「誰准你開口了，賤民！你這瘋子，人類竟敢自稱認識朕……！」
　　「……陛下？請問怎麼了？」
　　「……阿蘿瑪，把這傢伙關進地牢裡。朕之後會親自調教他……在被艾露玩壞之前。」
　　「……？我知道了。葛倫，拜託妳了。」
　　我勉為其難維持差點失去的意識，茫然地聽著這段對話……下巴還鬆鬆的，這一腳踢得漂亮，魔王陛下。這段重逢一點都不浪漫還有點暴力；但是不要緊，還有挽救的機會。看來她好像記得我呢。感覺挺幸運的，也有可能很糟糕。
　　……這時，脖子的鎖鍊被用力一扯。很痛耶，不要這樣啦。
　　「快點給我過來！敢對大小姐無禮，別以為能平安無事！」
　　「是的抱歉～葛倫大人。我在反省了～」
　　「……喂，人類。你少在那邊胡鬧，小心我殺了你喔？」
　　「…………呵呵。」
　　
　　啊哈哈。想殺就殺殺看啊～想殺就殺殺看啊～
　　對我這麼說的人每個都比我強，可是全都比我早死喔。
　　要是玩這麼一下就死掉，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在這裡了，真是的。啊哈哈。
　　
　　「……嘖，你的味道好臭。」
　　「我也想跟花一樣香啊。誰叫他們一直不讓我洗澡。」
　　「不是，你身上有屍體的臭味。連血的味道都不是……是屍臭味。」
　　「哎呀呀～我什麼時候變成魔族了呢？這麼說來活死人是真的存在？請問薪水多少？」
　　「…………」
　　……葛倫似乎早早決定不理我了，在抵達地下牢房之前不發一語。
　　哼～想立旗好像有點困難呢，蒂雅大人。
　　
　　──狼人，葛倫•法米利昂。
　　她在整座魔族領土中具有首屈一指的近身戰鬥能力，負責擔任魔王克莉絲黛拉的親衛隊長。
　　狼人本身就因為身體能力高超，而在接近戰中具有高度潛力。其中法米利昂家族更是奧古斯塔內優秀戰士輩出的名家。
　　葛倫正是那個家族的獨生女。
　　
　　……葛倫，不，還是刻意這麼說吧。她之後會說。
　　買下時自己親手套上項圈，寵物不如的傢伙。
　　那個惹人厭的奴隸。
　　
　　作夢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是讓自己懷孕的雄性。
　　
　　
　　
　　

轻之国度录入组

　　第二章　赤與黑
　　
　　──那是間昏暗的房間。在幾乎沒有光源的空間中，腥羶的惡臭彷彿帶著質量逼近般瀰漫四處……到處傳來滴滴答答的黏稠水聲。
　　艾蕾卡•維拉•戴特拉今天也在她的遊樂房內深深嘆息。
　　──沒有人了解我。沒有人願意和我共享世界。
　　寂寞、悲傷又空虛，她今天也沐浴在鮮血之中。
　　……這麼容易死掉的生物究竟有沒有活下去的價值？既然失去生命如此輕易，是不是就真的毫無價值？魔族也好、人類也罷，我只要一揮手就會死掉。這種程度的東西真的有價值嗎？
　　……至今為止，她的生命中幾乎沒有雙手無法破壞的東西。
　　既然如此，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價值的東西也許出乎意料地少。
　　她時時刻刻懷著這種幼稚的想法。
　　她沒有痛覺。不曉得疼痛的她無法理解他人的痛楚。
　　……沒有痛覺就無法學習。不理解被打會痛的暴君今天依舊渴望鮮血。純粹只是享受鮮血的溫度。
　　為了尋找能盡情擁抱的事物，她今天也在不知不覺中哭泣。
　　明明才剛買來的，方才還吵吵鬧鬧的人類，現在卻已變成只會發出微弱呼吸聲的肉塊。
　　「……阿蘿瑪騙人。我明明要她帶能玩久一點的東西過來的說。」
　　她今天也一個人玩。
　　因為就連她的姊姊也無力陪艾蕾卡玩耍。
　　
　　◇　◇　◇
　　
　　我被葛倫拉到地下牢房。看看這牢固的構造！
　　不只有鐵欄杆，牢房中刻滿我完全看不懂的奇妙記號，一定具有魔術上的意義！
　　不論任何怪力亂神都無法脫逃的牢房，現在只要這個價錢！
　　……或許是途中她就不理我了，害我覺得無聊，我在腦中享受購物的時候，不知不覺間抵達了目的地。
　　「給我進去！」
　　「好～知道囉～」
　　我難得想自己乖乖走，卻在轉頭回答的剎那被一腳踹了進去。還來不及享受肉球的觸感，她就直接踢中我的肚子，害我無法呼吸，只能打滾。太可惜了。
　　「……大小姐不知道為什麼心血來潮，想親自調教你。沒讓你馬上去找艾露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你要是乖一點就能在今天死掉了。」
　　「我覺得自己比剛才那個人還乖的說。」
　　「閉嘴。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不管你在打什麼主意，既然來到這裡，就別以為自己能活多久。」
　　「怎麼這麼說～太難聽了。我願意為魔族大人奉獻身心。」
　　「那麼就給我好好討大小姐跟艾露的歡心。不過那個時候你早就沒命了。」
　　「是這樣嗎欸嘿嘿嘿。那麼我十分樂意獻出自己的身體。」
　　「……噁心的傢伙。」
　　為了讓我能自己吃飯跟排泄，幫我把手銬從後面改銬到前面後，葛倫呸地吐了一口口水，就轉向面向地牢的走廊離開了。之所以幾乎沒有腳步聲，果然是因為肉球的關係吧。
　　好好喔。好想摸喔。
　　
　　──話說真的很無聊。
　　在魔王大人來之前該做什麼好呢？自己猜拳也已經玩膩了。
　　俗話說盡人事聽天命，來睡覺好了。
　　不不不，還是先跟比我還早來這裡的前輩打招呼吧。禮儀很重要的。
　　「前輩，初次見面。」
　　「…………」
　　「哎呀呀，你心情不好嗎？我叫做奈因。」
　　「…………」
　　「其實，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那個，該怎麼說……」
　　「…………」
　　「……該說是一種命中注定的感覺嗎。你好漂亮……我是第一次說這種話，所以有點緊張耶。」
　　「…………」
　　「那個……我可以摸摸看嗎？」
　　「…………」
　　「那、那麼……失禮了。」
　　我這麼說，朝眼前看起來很好摸，已然白骨化的頭蓋骨伸出手，把它撿了起來。
　　形狀真的很漂亮。這絕對是有名的骨頭，只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沒有名字沒禮貌又可憐。總之就取作威爾森吧。
　　「請多多指教，威爾森。這間小房間裡只有你我兩人，我們就好好相處吧。」
　　「…………」
　　「你來這裡多久了？好像很資深了耶。」
　　「…………」
　　「怎麼了？真害羞耶。我們那麼熟了，就輕鬆一點吧。」
　　
　　「你在做什麼……看樣子你果然瘋了。」
　　我把威爾森丟了。
　　「真是失禮了。我正在練習腹語術。」
　　臭魔族……不不不，魔王陛下魔王陛下。可不能搞錯呢。
　　敬愛的克莉絲黛拉陛下登場了。
　　她無聲無息地現身，我實在不該用屁股對著她，於是轉過身來。
　　「…………」
　　如天使般美麗的她雙手交叉，猶如桀驁不馴的代名詞般佇立在鐵欄杆的另一頭。
　　她一定是在全世界中，即便在沃克斯王或是塞內卡法王面前，唯一允許維持這個姿勢的存在。
　　她現在比這個世界任何人都還有權力。我記得蒂雅大人是這麼說的，所以絕對沒錯。
　　「剛才失禮了。我好像誤會了，以為自己見過您的尊容。」
　　「……當然。世上沒有人類認得朕的臉。每個見過的人類都毫無例外被朕給殺了。」
　　「啊哈哈，那太好了。」
　　「……？好什麼？族人被殺怎麼可能是好事？」
　　「因為我討厭人類。今後也請您大開殺戒。奧古斯塔萬歲！」
　　「哼，瘋子……你知道朕為何來此嗎？聽說錯亂的腦筋能被打回正軌，朕只是想知道這試不試用於人類罷了。」
　　說完，克莉絲黛拉就彷彿鐵欄杆不存在般穿了過來，高高舉起不知何時握在手中的騎龍用短鞭。
　　一下。兩下。三下。
　　臉頰。肩膀。側腹。好痛，好燙。
　　不知道會不會留疤？居然敢弄傷男人的臉，給我負責！跟我結婚！嘻嘻嘻。
　　「……你在笑什麼？」
　　「沒有沒有。跟我想的一樣。您非常溫柔呢。」
　　「你終於瘋了嗎？居然說鞭打你的人溫柔？」
　　「我的腦筋原本就不太對勁，這我無從辯解。不過這也是我的真心話……靠近拜見您的尊容讓我理解到，您即使憑一己之力肯定也能掌握世界。不論任何戰力，當然即便是魔力，在您面前也相形見絀吧？」
　　「……你想說什麼？」
　　「為什麼魔族至今仍無法支配人類？我只有這點疑問。我對自己的眼光還算有自信。溫柔與天真系出同源，您有某種缺憾。」
　　「是什麼？但說無妨。」
　　「是自負。您缺乏身為世界之王的自負。您缺乏自信，所以您的行動有可趁之機，有天真之處。」
　　她默默揮舞鞭子。
　　「憑魔族的勢力與您的魅力，好痛，一定能更加優秀地率領魔族，好痛，比現在還早奪取，痛痛痛，人類的領地吧。然而，嗚啊，至今就連只剩下首都的伊斯塔也攻不噗！」
　　臉被抽打害我咬到舌頭。這下好像最痛。
　　「朕不認識你……但膽敢如此小看朕的人類，你是第一個。確實有趣。」
　　「小的光榮之至。既然如此，能請您賜予卑賤的我一個褒獎嗎？」
　　「無禮之徒，但說無妨，朕聽聽就是。」
　　「請您把我放在您身邊。我過去一直受到奴隸不如的對待，對人類恨之入骨。請您務必讓我在毀滅人類的大業上助您一臂之力。」
　　「…………」
　　她露出吃了一驚的表情。說當然倒也當然。
　　因為是騙人的。就算受到奴隸不如的對待是真的，我也最喜歡人類了。
　　「……既然如此，就證明你的價值。」
　　克莉絲黛拉低聲這麼說。
　　「明天朕讓你和艾露……朕的妹妹見面。你就陪她玩吧。只要能活著走出那個房間，朕就以朕的名義讓你加入我等迪亞布羅一黨。」
　　「哇啊真的嗎！謝謝您！」
　　看到我低頭致謝，她沒有回話，頭也不回跟進來時一樣穿過鐵欄杆，就這樣消失了。
　　「…………」
　　……說她溫柔並非謊言。不論是人類還是魔族，我對自己的眼光都有信心。只要看眼睛，大概就能掌握對方的本質。這是我的特技之一。
　　只不過，她溫柔的對象不是人類而已。
　　既然如此，她有理由讓對她如此無禮的人類繼續活下去嗎？純粹想讓我當「愚笨」的玩具應該不足以構成理由才對。對她來說，我應該只是千千萬萬人類中的其中之一才對。所以我才篤定，她記得我。
　　她說沒有人類記得自己的臉，但那是謊話。不，就算不是謊話也是錯誤。只有我，至少全世界只有我記得她的臉。
　　沒錯，我一定是她唯一的漏網之魚。首失之地First Lost發生當下，我記得魔族撤退時，克莉絲黛拉看了我一眼。其實她也記得我吧？
　　所以她才給了我這次機會。又或者，她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我能從「愚笨」面前生還也說不定。這樣的話就還不能確定呢。她跟我說話時的反應程度超出預期，如果對我有某種程度的興趣就好辦了說。
　　……話說回來，看到她，我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是她深藏於心中的感情。簡直……我也懷疑自己的眼睛，但是她給我一種在害怕的感覺。我會說她缺乏自信也是因為這樣。
　　她的外表彷彿世上美麗事物的結晶，實力無人能夠比擬。這種人究竟在害怕什麼？
　　我聽說是因為她向早已離世的前任魔王進言，魔族才正式開始侵略人類。或許跟那有某種關係也說不定。
　　難道她害怕人類嗎？……怎麼可能。
　　……算了，總之現在得先跟世界最知名的魔族之一，「愚笨」的艾蕾卡•維拉•戴特拉聊完天後生還才行。
　　……折磨克莉絲黛拉的事物，將會成為攻陷她的關鍵。
　　我會愛妳的。我會愛妳，盡全力愛妳。
　　我會愛妳的，所以給我記住，克莉絲黛拉。妳就好好期待我的愛會對妳怎樣吧。
　　開玩笑的。嘻嘻，啊哈哈。
　　……蒂雅大人～總而言之，明天得先想辦法不被艾蕾卡殺掉呢。
　　什麼？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您就是這麼隨便，才會被人類遺忘……啊，對不起，不要哭嘛。是我不好。來，擤一下鼻涕？
　　
　　◇　◇　◇
　　
　　──我把被我亂丟後腦杓碎了一塊的威爾森當作抱枕，一覺到天明後，阿蘿瑪就特地前來迎接。這個組織為什麼不用小嘍囉呢？
　　還是我受到VIP待遇？糟糕有點興奮起來了。
　　「嗯嗯，好臭。真受不了。來，快點出來？」
　　「是～老師！」
　　「哎呀回答得真響亮。老師喜歡乖孩子喔？」
　　看來我能跟阿蘿瑪當好朋友。葛倫也好，克莉絲黛拉也罷，稍微開點玩笑就會使用暴力，但我完全不想正經起來。
　　反正奴隸也有在內心說嘴的權力，妨礙不到內心的自由呢。只有說出口才會挨罵。
　　……我跟著阿蘿瑪離開地牢，繞了一陣子（途中又被吐口水。又是那個哈皮，給我記住。）來到大廳，正巧和葛倫撞個正著。
　　「嗄？阿蘿瑪妳幹嘛放他出來？大小姐不是要管教他嗎？」
　　「他好像難得被看上了呢。可是陛下要我帶他去給皇妹殿下，我也不太清楚呢。」
　　「是喔……她一定是覺得不值得自己動手吧？畢竟都花了一大筆錢從利爾•馬爾買來。老實說那邊的獸人也快點追隨奧古斯塔就好了，都怪親人類派老是鬧個不停……」
　　「快了，就快了，別急。」
　　「少在那邊悠閒了啦！妳要是有好好管理，哪會變成這種樣子！」
　　又開始了。阿蘿瑪像是在這麼說似地隨便安撫葛倫，就帶我離開了。
　　獸人支配的領域利爾•馬爾分為親魔族派與親人類派，兩方勢力從前就關係不佳。
　　「葛倫的老家在魔族領土奧古斯塔。即使同樣是獸人，他們的思考方式也不同吧。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國情呀。」
　　「喔喔，是這樣啊。說到獸人，我還以為基本上只有親魔族派閥。」
　　「這個呢，最近親人類派好像變多了。據說勢力變成五五波了……真可嘆。」
　　「哎呀呀，我第一次聽說…………？跟我說這種事情好嗎？」
　　「……？對將死之人有必要在意嗎？」
　　……哎呀呀，在阿蘿瑪心中我似乎是必死無疑了。
　　「請問魔王大人是怎麼說我的？」
　　「她只要我把你丟進皇妹殿下的遊樂房而已。」
　　「她跟我說，只要我和皇妹殿下玩過生還，就要命我侍寢的說。」
　　「……我討厭說謊的人。」
　　我第一次被她瞪。美女生起氣來很可怕呢。似乎不愛生氣的美女就更可怕了。
　　「對不起，我騙您的。她是准許我加入迪亞布羅一黨。」
　　「哎呀……嗯呵、嗯呵呵呵！克莉絲也，呵呵！學會奇怪的玩笑了呢。」
　　阿蘿瑪像是真的被逗笑般笑了出來。
　　她的笑聲儘管高雅，依然冷酷無比，給我一股不可思議的印象。
　　「你很快就會悽慘地死去喔？呵呵，你在被魔族買下來的時候就應該明白了吧？來到這裡的人只有受到凌虐而死，或被吃掉兩種下場。呵呵呵，真好笑。艾露妹妹……皇妹殿下怎麼可能讓人類活著離開呢？」
　　……啊啊，這傢伙果然也是魔族。既然如此，我就必須連這殘暴的感性一起愛了。這就是缺點越多越可愛的感覺吧？沒問題沒問題，我完全愛得下去。
　　「嗯呵，你看，走廊盡頭左側的房間就是皇妹殿下的遊樂房。你能自己進去嗎？需要老師陪嗎？」
　　「是～老師，沒有問題。那麼我走了～」
　　「……真的走掉了……那個人類真奇怪。到最後都不太了解他呢。」
　　不理阿蘿瑪的這句喃喃自語，我毫不猶豫地走下走廊，打開她所說的房門。
　　瞬間，開門前就聞得到的血腥味湧了出來。
　　
　　◇　◇　◇
　　
　　「……哎呀，你是新的玩具嗎？」
　　「初次見面，我叫做奈因，請多多指教。」
　　──原本應該是白色的牆壁染上茶褐色的飛沫，房內沒有任何像是遊樂器材的東西。這就是魔王的妹妹，艾蕾卡•維拉•戴特拉的遊樂房，也是她度過一天大半時間的場所。
　　克莉絲黛拉若是純白，她就符合純黑這個形容。
　　黑蝙蝠般的翅膀。和姊姊不同，符合惡魔之名，附有倒鉤的尖銳尾巴。適合以烏黑亮麗形容，在側腦綁成馬尾的漆黑長髮。唯一逃離黑色支配的，是她深邃剔透的琥珀色雙眼。每一個細節都不同於克莉絲黛拉，唯一證明兩人是姊妹的，只有眼前少女的臉蛋……和姊姊相似，美麗到令人畏懼。
　　「哎呀，你是會好好打招呼的人類呢。初次見面，我是艾蕾卡。叫我艾露就好。」
　　「是，艾露大人。話說回來，我被吩咐陪您玩樂，請問我該做什麼才好呢？」
　　為了配合身高只到我胸口左右的她，我彎腰把手撐在膝蓋上，她便主動伸出纖細的食指扶著我的下巴，這麼對我說：
　　「嗯……很簡單。只要被我殺掉就好。」
　　「我瞭解了～順帶一問我要怎麼做才好呢？」
　　「……？你的問題好奇怪。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
　　「因為重複疑問與回答能夠接近真相。」
　　「……嗯呵，你好像會被人說是瘋子呢。我一直被人這麼說……算了，你看那邊，那個跟你一起來的。你馬上就會變得跟他一樣。」
　　恐怕是昨天被玩壞的，不知名男子的屍骸散落在房間一角。
　　
　　
　　
　　我刻意不仔細形容，可是簡單來說，他沒有手，沒有腳，也沒有頭。
　　眼前是尊嚴慘遭剝奪的肉塊……我早已司空見慣。
　　「好棒的裝飾喔。只不過品味可能稍嫌粗俗。」
　　「唔，沒禮貌。那你會怎麼做？」
　　「人體的完成度很高，不該隨便加加減減。四肢健全很重要的。」
　　「我們見解不同。我想看你的胸像，一定會很漂亮。」
　　「您若是想看當然沒有問題，但是我也許可以給您更……沒錯，可以給您真正想要的東西喔？」
　　我這麼說，她便真的很好笑似地笑了。
　　那是嘲笑。
　　「好奇怪的求饒喔。我是第一次看到人類這麼說！」
　　「您過獎了……嗯，也對……如果您對我接下來要獻給您的東西感到滿意，能否請您允許我活著離開？」
　　「可以喔？馬上就會死的人的請求，我什麼都答應你。」
　　「那麼，恕我無禮，麻煩您拿掉我的手銬。」
　　「好。這樣就可以了嗎？」
　　她看似沒有施力，隨手輕輕將細小的食指從上到下輕撫虛空。僅此而已，奪走我自由的枷鎖便無聲無息地斷開。
　　我甩了甩變輕不少的雙手品嘗自由的滋味，她便迫不及待地雙眼閃閃發光開口說：
　　「來，你要給我什麼？你能抹去我的倦怠感嗎？」
　　「當然可以。」
　　我這麼說，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頰。
　　
　　……據說世上殘害最多人類的魔族，艾蕾卡•維拉•戴特拉。
　　毫不猶豫，殘酷無比，一味虐殺人類的怪物。
　　戰場上瘋狂的笑聲替她贏得的綽號，便是「愚笨」的艾蕾卡。
　　
　　……沒見過世面的大小姐。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妳只是個青春期的小女孩。
　　這樣的妳能禁得起這個嗎？
　　
　　◇　◇　◇
　　
　　──在高雅裝飾的水晶燈照明下，克莉絲黛拉坐在自己房內的床上。時刻早已來到傍晚，我結束今天的工作，終於有時間聆聽詳細狀況，於是請阿蘿瑪來到自己的房間。阿蘿瑪今天的工作好像完全沒有做完，留到明天的份會變多……不過她很有能力，應該不必擔心。
　　現在我在意的是，時時刻刻對自己展現笑容的兒時玩伴竟一臉憔悴地垂頭……自從懂事以來，我就從沒看過她這副樣子。
　　「我聽見尖叫聲。艾露妹妹的。」
　　阿蘿瑪先這麼說。
　　「我原本以為那個人類也會跟平常一樣，馬上被變成碎塊就結束。沒想到他進房大約五分鐘後，我反而聽見艾露妹妹的尖叫，然後……」
　　頭腦清晰的她斷斷續續地以笨拙的字句說明。我沒有責備她，繼續聆聽。
　　我判斷只要讓阿蘿瑪繼續說下去，她就應該能夠冷靜下來。
　　「我一跑進房間，就看到那個人類站在房間正中央，艾露妹妹抱著頭蹲在地上。我搞不清楚狀況……」
　　「……然後？」
　　「我吩咐聽見尖叫隨後趕來的賽菲帶哭著不停搖頭的皇妹殿下回寢室。接著看到那個人類沒有上銬，心想是他傷害皇妹殿下，一時情急……」
　　「用魔術攻擊，就變成那樣了嗎。」
　　遊樂房燒成一片焦黑，裡頭的肉塊發出焦臭味，一片狼藉。
　　「結果，皇妹殿下她……」
　　……或許是冷靜下來了，稱呼從小時候的稱呼變回平時的「皇妹殿下」。
　　「皇妹殿下用結界保護了那個人類，要我不要殺他。只要我把他從眼前趕走就好。」
　　「然後……妳就把他帶回地牢了。」
　　「是，我加重鐐銬，除了手銬腳鐐之外，為了避免他使用魔法，還在牢房設下了幾道簡單的封印，讓他無法詠唱。」
　　「嗯……朕確認一下，現在艾露已經冷靜下來了吧？治療師看過了嗎？」
　　「是，沒有任何外傷，也沒有異常。只不過造成混亂的原因依舊不明。」
　　……我已經接獲報告，得知艾露平安無事，現在正在跟直接目睹現場的阿蘿瑪詢問詳細情況。話雖如此，任何人都始料未及。雖不及我，艾蕾卡仍具有無人能及的龐大魔力，更有超越獸人與吸血鬼的怪力。包括我在內，究竟有多少人認為她會被人類所傷？不，人類遇見她本身就和遇見死神同義，就連覺得她會有危險都在考量範圍之外。
　　沒錯，雖說是意料之外……結果卻也超出預期。
　　「……也罷，艾露平安無事就好。這原本就是朕的指示造成的，妳沒有失職。」
　　「可是我過意不去。居然會讓皇妹殿下陷入危機，如果發生無法挽回的事情……」
　　「放心吧。既然如此，朕就給妳最適合的懲罰。」
　　「…………？請儘管吩咐。」
　　「朕要把那個男人納入迪亞布羅。他的教育，阿蘿瑪……就全權由妳負責。」
　　「是……什麼！？咦？妳認真嗎！？」
　　「他沒跟妳說嗎？朕不會毀約。」
　　
　　我請瞪大雙眼的阿蘿瑪離開房間。目送她關門離去後，儘管不應該，我依然笑了出來。不過我確實擔心艾露。
　　我倒在床上，發出蓬鬆的聲響。特製的彈簧溫柔地接住我的身體。
　　……奈爾村的生還者。我記得，我當然記得。沒錯，我說了謊。我認識那個人類，我還記得他。
　　我怎麼可能忘記？我不可能忘記。
　　說那個男人是讓我變成現在的自己的最大原因也不為過，而他現在就在我的手中。然後，他還活著。他從艾露的遊樂房，從那個死亡牢獄生還了。既然如此，他果然和其他人類不同。儘管不明白是什麼，但他一定具有我不知道的某種特質。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如果。
　　如果能成功豢養他，將他完全擊潰，徹底剝奪那個男人的尊嚴。
　　如果能讓對我，對全世界最尊貴的我胡說我沒有自負或自信的人類趴倒在地，我就一定能變回原來的我。
　　「哼。總而言之，先去探望艾露吧。剛才被趕了出來。」
　　如果能順便問出他對艾露做了什麼就是一箭雙鵰了。
　　
　　──克莉絲黛拉笑了。
　　這個世界上最強，最愚蠢的女人對自己是被命運選上的強者堅信不疑。
　　她深信，只要能讓從平凡眾生無法逃避的死亡中生還的他屈服，自己就能成為統御世界的霸主。
　　而鑽進她懷裡的毒蛇便在她的疏忽下滋養茁壯。
　　蛇的名字，叫做奈因。
　　
　　◇　◇　◇
　　
　　「三餐附午睡，這裡真不賴耶，威爾森。」
　　牢房中，我對骷髏頭喃喃自語。雙手雙腳的枷鎖害我只能跟毛毛蟲一樣蠕動，所以我只能說這種不服輸的話。
　　「不過，沒想到阿蘿瑪那麼粗魯。生起氣來最恐怖的果然就是她那種人吧。只可惜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女人。」
　　相較於葛倫一腳把我踢進牢房，阿蘿瑪替我戴上腳鐐手銬後就抓著我的腳一路把我拖來這裡，直接丟進牢房。
　　路上她一句話也不回我，只用充滿殺意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好了，艾露大人怎麼樣了呢？幸好那個大小姐那麼好懂。」
　　實際遇到她才發現易如反掌。她只是個害怕寂寞，愛哭鬧的小孩罷了。
　　她不過是個不知道被愛的感覺，因為自己的力量太強而胡鬧的嬰兒。
　　愛這樣的她，真的就跟欺負小孩一樣。太簡單了。
　　「我說，威爾森。對不起昨天亂丟你喔？……話說回來，你是歷經了怎麼樣的人生，遇上什麼倒楣事，才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斷送生命的？」
　　「……」
　　死人不會說話，這是當然的；但是人與人相愛，結果使生命誕生。
　　他一定也是受到祝福誕生的吧。
　　而那份祝福遭受踐踏，結果在這裡結束人生。
　　……我瞄了一眼威爾森虛無的眼窩，看到蚯蚓在裡頭蠕動。
　　……身高不明。從咬合不齊看來，他可能有腰痛。他的顴骨應該很高吧。年齡……大約三十五到四十歲之間。
　　我看過很多人的骨頭，接觸很多人的死亡。所以我看骨頭就能辨別性別與年齡等，得到一定程度的情報。但屍體不會告訴我他如何長大，如何孕育愛情，在何種絕望中死去。
　　只不過，我至少有心情替在這種地方死掉的他哀悼，才會一直跟他繼續這種毫無意義的腦中對話。有一半原因是消磨時間就是了。
　　「話說回來，威爾森。魔族中好像有很多美女，我想跟她們交朋友，只可惜我是處男。身為經驗豐富的前輩，你有沒有能親近她們的建議呢？」
　　「……」
　　「以你這把年紀而言你還真純情耶。沒有什麼必殺台詞之類嗎？女人聽到就會立刻愛上我的那種！」
　　
　　……什麼？只要推倒就萬事順利？
　　……蒂雅大人，我又沒問您。
　　我知道您很隨便了啦……啊，好了，不要沮喪嘛。
　　開玩笑的啦，開玩笑的。
　　
　　於是，我度過在魔族領土的第二晚。
　　
　　◇　◇　◇
　　
　　──點──我──起來。
　　……我聽見某個在遠方呼喚我的聲音。同時，我聞到輕柔的花香。
　　我忽然想起自己從前就很愛賴床，媽媽每天早上都得用力搖晃叫我起床的懷念記憶。
　　溫暖的棉被，柔軟的床鋪。多虧媽媽幫我曬棉被，所以有太陽公公的味道。自從奈爾村毀滅以來，我就再也沒有體會過這種溫柔感覺。要怎麼做才能不失去那種感覺？究竟是誰犯了什麼錯，才害我失去那個溫暖？
　　該恨誰，我一清二楚……但有些事物已經無法挽回了。
　　所以，取而代之，我決定愛很多新的事物。因為我想要的，全都留在十年前的記憶中了。可是，蒂雅大人教我只要愛就能獲得，所以我……
　　「快點給我起來，人類。」
　　呼啪，房間中響起一聲銳利的聲響。熱辣辣的鞭子強制將我喚醒。某種東西擊中大腿，聲音晚一拍傳來，沒有心理準備因而變成特大號的痛楚隨後來襲。
　　「──嘶嘶……！這種叫人起床的方式好嚴厲喔。是魔族的傳統嗎？」
　　「是給奴隸用的。我認為很適合你。」
　　初次見面時的柔軟態度完全不見蹤影，阿蘿瑪說：
　　「別看我這樣，我也很忙，希望你不要造成我的麻煩。」
　　「真的很抱歉，能讓我再睡五分鐘嗎？」
　　「喔？這種狀況下真虧你說得出這種話呢。你有什麼理由嗎？」
　　「基於信仰上的因素，我有賴床的義務。」
　　鞭子又飛了過來。好痛。
　　「我說您對我會不會太粗魯了？根據我跟魔王陛下的約定，我應該是妳們的夥伴才對啊？」
　　「區區人類怎麼可能跟我們平起平坐？只不過是暫緩把你埋進土裡而已。」
　　「好過分喔好過分喔。妳們欺騙我的感情，我絕對要告死妳們！」
　　「……敢繼續造成我的麻煩，我就讓你死在這裡。知道了嗎？」
　　「知道了，女士。早安。」
　　「很好早安。希望從今以後能不用看到你的臉。」
　　我把阿蘿瑪像是在說要我早點去死的話當作耳邊風，爬出地牢……看到恢復自由的雙手我才發覺，她似乎在我睡覺的時候把手銬鬆開了。
　　──穿越面向地牢、日光照不到的走廊，爬上通往地上的樓梯時，太陽溫柔地照亮我。即將開始的新生活的第一個早晨到來。
　　……真希望是充滿希望的早晨，不過我的期待從來沒有不被背叛過。
　　
　　──之後。她姑且給了我一條遮住胯下的毛皮。
　　沒有鞋子，沒有上衣。這是比原本穿的破爛奴隸服還糟糕的精選一品。
　　「……阿蘿瑪大人，現在是什麼季節啊？」
　　「現在是秋天，天氣越來越涼快舒服了呢。」
　　「說得也是，我也這麼認為。可是，穿這樣好像有點太涼快耶。」
　　「你有意見嗎？」
　　「……沒有。」
　　我穿得跟蠻族一樣走下石砌的走廊。光腳踩在地上很冰，更別說腳很痛。
　　我知道昨天對艾露大人做的事讓妳懷恨在心，但能不能饒了我啊？
　　……話說，那跟妳又沒有關係吧？妳倒是說說看啊？
　　搞什麼啊，裝得這麼乖。我對妳做了什麼啦！
　　我要跟老師告狀！我要在回家路上跟大家說，給我等著瞧！
　　「啊，對了對了。我有件事要交給你。」
　　「是是請問是什麼？我什麼都願意，要我掃廁所洗碗都行。」
　　「那些你當然要做，不過主要是打掃廚房跟清理廚餘。」
　　「瞭解了～」
　　「……總之，你好好加油吧。啊啊，碧莉亞，妳來得正好。能把這個帶去廚房參觀嗎？」
　　阿蘿瑪吩咐城內走廊上遇到的哈皮──乍看之下像是人類，手臂部分是翅膀的飛翔種族──帶我去廚房參觀後，就離開了。
　　我記得這張臉。被她吐了兩次口水，我不可能忘記。那個哈皮順從地對阿蘿瑪表達瞭解，但阿蘿瑪一離開她就立刻踢了我一腳。
　　「等、等一下，暫停暫停！」
　　「吵死了，為什麼人家非得做這種事啦。」
　　「不要說那麼薄情的話嘛。我們以後是夥伴耶。」
　　「嗄啊？你在胡說什麼？為什麼人類會是同伴？不可能。你的頭殼壞掉了嗎？」
　　「奇怪，魔王陛下沒跟妳說嗎？我姑且算是錄取了說。」
　　「嗄啊！？騙誰！？」
　　「沒有沒有真的真的。奈因不騙人的。」
　　口音很重的哈皮名為碧莉亞，結果她完全不信任我。我說一句話她就踢我一腳，說兩句話就吐我口水，說三句話就用翅膀打我。最後那下有點爽。
　　……不論如何，她好像還是會聽上司的命令，乖乖帶我參觀。
　　「喂，人類，我們到了。這裡是第一廚房，隔壁是餐廳。」
　　「喔喔，真壯觀。」
　　廚房規模不小。應該說，能裝得下幾棟小房子。
　　裡頭有牛跟豬等人類能吃的肉，也有蔬菜。或許是原本就沒有烹調食物的文化，雖然有桌子跟幾附刀具，卻沒有用火的設備。
　　看到我不解的表情，碧莉亞折起翅膀，插腰挺胸跟我解釋。
　　「這裡比較像是雜食種族用的食物倉庫。大多數人都生吃，所以這裡只會用來切塊跟分配。」
　　「你們不在意保存狀態嗎？」
　　「人家不太清楚，但是好像有施加不容易腐壞的魔術喔。」
　　「喔喔，人類比較常用法術這個名稱……魔術很方便呢。」
　　「你胡說什麼，這款小魔術人類比較擅長吧？」
　　「沒有啦～我沒受過什麼教養，關於魔術我一竅不通。」
　　「是喔。算了，你看起來的確挺寒酸的。」
　　……真敢說。一臉笑嘻嘻的，看來這傢伙真的很討厭我。
　　也罷，應該沒有魔族喜歡人類，就跟幾乎沒有人類喜歡魔族一樣。
　　可是我能愛他們。我也會愛妳的，碧莉亞。
　　「好了我們去下個地方。這裡頂多只有輪流負責配膳的人在分配食物而已，幾乎不會有剩菜剩飯，你能做的頂多只有打掃地板吧？」
　　「接下來，代表要去第二廚房嗎？」
　　「嘿啊，一共有三間。」
　　位於別棟的第二廚房有換氣與加熱設備，及調理器具等等。食材也分門別類冷藏，感覺和人類使用的廚房差不多。
　　「這裡是那個，會在意吃什麼的美食家，還有魔王陛下會用的地方，也是做大人物吃的東西的地方。在這裡做好的料理大多都會送去房間。」
　　「魔族也會做菜呢。」
　　「會啊會啊。人家手長這樣不會做菜，但是有幾個比較奇怪，喜歡做料理的傢伙就負責這裡。反正做的人跟吃的人都是少數，大家幾乎都去第一廚房啃生的。」
　　「這樣嗎。」
　　「這裡髒東西挺多的，垃圾會跟第三間一起處理。」
　　「第三廚房嗎？」
　　「算是。沒錯是沒錯，不過我們都不這麼叫。」
　　碧莉亞這麼說，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她剛才說得那麼開心，這時又露出重頭戲即將登場的表情。
　　「目前為止都還好，但下一間對你來說可能有點刺激喔。」
　　……我早就猜到了。
　　
　　「我們叫做御膳房。可是人家沒在這裡吃過就是了。」
　　她這麼說，帶我來到一間恐怖的房間。艾露的遊樂房也很噁心，不過這裡更嚴重。
　　就規模而言，大小和第一廚房相去不遠。只不過這裡的食材只有一種。
　　……從大到小都有。
　　有已經處理過的，有正在放血的。當然，也有還活著的。
　　首先，只要是人類就沒機會吃到的食材被精準地分門別類。為了食用而分類。
　　……這一幕令人膽戰心驚。就跟人類會吃牛跟豬一樣，魔族接下來會把他們吃掉。
　　「有功勞，或是工作努力的人就能來這裡吃飯。可是你能吃的地方好像不多耶。吃胖點就會被送來這裡了吧？」
　　碧莉亞這麼說完瞇起眼睛笑著觀察我的表情。
　　「那麼，碧莉亞也得好好努力才能來這裡吃飯呢。」
　　我也笑了笑這麼回應……她便發出嘻嘻幾聲尖銳的笑聲。
　　「你有夠差勁…………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奈因。」
　　「奈因，奈因嗎？很好，既然是這樣，我就承認你當我的小弟吧。」
　　說完碧莉亞笑了。
　　她說接下來要帶我參觀城堡，我便跟著她離開了御膳房。
　　離開時，「救命」、「放我出去」等哀求的哭喊聲不斷在我身後迴盪，但我一次也沒有回頭。
　　……我想，處理這裡的垃圾一定很辛苦。
　　
　　◇　◇　◇
　　
　　正巧同一時刻。克莉絲黛拉造訪艾蕾卡的寢室。
　　「妳還好嗎，艾露？……抱歉，都怪朕派那個人類過去。」
　　「我沒事，姊姊。妳特地來探望我嗎？」
　　「可愛的妹妹倒下了，這是當然的吧？」
　　「謝謝，可是大家都太大驚小怪了。明明沒什麼的說。」
　　「是嗎……朕昨晚也來過一次，卻被賽菲擋在門外。她說『她已經睡了，別吵醒她』。」
　　「呵呵，姊姊的模仿好弱喔。」
　　「哼……所以？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
　　「……沒發生什麼事，妳怎麼可能會倒下？那個人類對妳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姊姊。」
　　「艾露，這不算回答。回答朕。」
　　「…………我說，克莉絲姊姊。他好奇怪喔。」
　　艾露突然這麼說。
　　「……不要改變話題。」
　　「沒有，我沒有改變話題。妳不是想知道他的事嗎？」
　　「唔……確實如此。」
　　「他什麼也沒對我做。真的。他只有溫柔地摸摸我而已。」
　　「……妳想說，他跟妳倒下沒有關係嗎？」
　　「不是，我會這樣，毫無疑問是他造成的。」
　　「……朕聽不懂，艾露。妳在戲弄朕嗎？這種行為不對。」
　　「對不起，我不是在戲弄姊姊。我自己也不清楚那時候那個人類做了什麼。只不過，他沒有使用暴力，也沒有用魔術攻擊我。」
　　「…………」
　　「只是，被他撫摸，看著他的雙眼時，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個感覺就像……」
　　這時，艾露彷彿第一次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用力瞪大雙眼。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那個時候……那個時候……」
　　艾露這麼說，垂下頭開始喃喃自語。克莉絲黛拉難免感到懷疑，抱住艾露的肩膀正想出聲，這才發現她的身體在發抖。
　　「我覺得好害怕。我害怕那個人類害怕到受不了，所以才忍不住尖叫。」
　　艾露再次抬起頭時雙眼盈滿淚水。我突然想到，上次見到妹妹流淚，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可是，他很溫柔。他摸我的時候好溫柔。我好寂寞。我討厭人類。沒錯，我明明殺了那麼多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喂，艾露……妳怎麼了艾露！？振作點！」
　　不同於人類幫她取的無禮綽號，妹妹雖然有些情緒不穩，但在智能方面卻沒有異常。
　　然而，看到她一次又一次重複念著「為什麼？」，我開始擔心她是否精神異常了。
　　「我說，姊姊。」
　　她用力轉頭到似乎會發出啪嘰聲看著我，臉上早已變回平時的模樣，這個變化讓我不禁訝異。
　　「他說，『重複疑問與回答能夠接近真相』。」
　　「…………？」
　　「我還想再見他一面。可是，他好可怕。我不知道這份心情是什麼。所以我想自己一個人思考看看……」
　　……艾露用我沒聽過的話，用我無法理解的理由，拒絕我繼續追問。我應該無法繼續問到什麼了，於是莫可奈何只好要艾露好好療養，便離開了她的寢室。
　　──一出房間，我便呼喚了艾露的隨從賽菲。她在房間外頭待命。
　　「……賽菲。」
　　「……？」
　　「妳昨天也在現場吧？那時的狀況如何？」
　　「…………？」
　　「對，不只艾露，那個人類也是。」
　　「…………，………………！」
　　「……看起來像是發燒，站在那裡發呆？」
　　「……………………！」
　　「那絕對是戀愛？……少胡說了。朕知道妳愛幻想，但給朕看場合說話。妳看太多人類的戀愛小說了。」
　　「…………！…………！」
　　「那個人類也是？用慈愛的眼神看著艾露？……胡言亂語。夠了，妳退下。」
　　「…………」
　　「還有，賽菲。朕知道妳怕羞，但拜託妳下次說話大聲一點。」
　　
　　──姊姊離開後，艾蕾卡在房內抱著膝蓋坐在床上。
　　柔軟睡袍的觸感莫名煩躁，她從肩上脫了下來。
　　「……我很寂寞。我終於發現了，我很寂寞。但我有姊姊，有阿蘿瑪，還有賽菲。可是，心中的這道縫隙究竟是什麼……？現在的我已經不寂寞了……才對。」
　　奈因稱之為愛，恐怖的某種東西正開始一點一滴地凌辱艾蕾卡的精神。
　　艾蕾卡沒有發現。她現在還不曉得，奈因在她心中種下的種子究竟會綻放出何種花朵。
　　艾蕾卡已經不寂寞了。因為她身旁的溫柔無疑傳達到了她心中。
　　過去好幾年來，她的姊姊與朋友想傳達給她的愛開花結果，讓她再過幾年就會過去的可怕青春期宣告結束。
　　艾蕾卡再也不會毫無意義地傷害他人了。她的雙手即使再也不用會破壞對方的力道擁抱無辜的事物，內心一部分仍無疑「受到滿足」。
　　「心臟……跳得好快。這就是痛嗎……？」
　　現在沒有任何魔族知道那是多麼醜陋、殘酷、無法挽回的事。
　　對他們來說這肯定是種不幸。
　　
　　◇　◇　◇
　　
　　──奈因的一天很早開始。
　　「我是因為喜歡才做這份工作的呀。」
　　邊說著這種夢話邊賴床被挖起來，早上起不來的他展開這一天。他依舊睡在地牢的硬石地板上。
　　……在外頭的臉盆梳洗過後，他邊抱怨最近沒有什麼好材料，邊檢查第一廚房的食材。
　　「明明什麼都不會，少在那邊多管閒事！」
　　他被這麼說的獸人前輩猛踢，從打掃廚房的工作重新開始。
　　「最開心的應該是聽到吃的人的感想吧。有種自己的工作受到肯定的感覺。」
　　「你看，回饋信來了。」
　　『還以為是哥布林，結果是人類。欸，現在是怎樣？』
　　『我看到食物在檢查食物的說。』
　　『既然他在食物倉庫裡，代表可以吃嗎？』
　　『看起來好好吃。』
　　「……每天都有人一副我很好吃似地看著我呢。逃跑應該是最辛苦的吧。」
　　他這麼說，又笑了。順便在背後把回饋信撕了。
　　……接下來是第二廚房。男裝美女，吸血鬼賽菲小姐正在製作足以媲美人類貴族享用的料理。聽說這裡負責料理的人也會輪流。
　　以熟練的技術擺盤，菜餚精美得足以媲美寶石。
　　奈因則在一旁用生疏的動作將餐點依照配膳地點排列。
　　「哎呀～看起來好好吃喔。像我就完全不會做菜。」
　　「…………」
　　「什麼？我看起來比較好吃？哪裡哪裡怎麼會……妳在稱讚我嗎？」
　　「……」
　　「嗯？一口就好？妳說我可以吃一口嗎？」
　　「…………！」
　　「取而代之我也要被吃一口？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等、等、等一下啦！」
　　……最後的廚房有點困難。他說，這邊的食材不常被端上桌，但都是難以得手的高級品，必須謹慎處理。
　　「食材們的尖叫聲難免有點難受呢。聽起來就跟我自己要被吃一樣。」
　　「可是這是我想做的工作，我不會後悔。」
　　「你看，這個小孩還只有十五歲左右吧？得再養胖一點才行。」
　　他似乎一眼就能看出食材的好壞。
　　……現在他最大的煩惱是缺少能夠暢談心聲的人。獨自一人身在異鄉，在周圍沒有其他同類的環境下繃緊神經工作相當辛苦。
　　「威爾森很願意默默傾聽就是了。」
　　無可奈何，他只好對眼前的食材們訴苦，撫慰自己的內心。
　　大多數食材都會要他把自己放出來，或者罵他是叛徒。
　　「我怎麼能自作主張放他們走呢？我會鐵下心來照顧他們的。」
　　他說這幾年來塞內卡產的便宜家畜增加不少。
　　「宗教真的很可怕呢。異教徒會像這樣被賣來這裡。」
　　他們用他們信仰的異教之神的名義咒罵奈因。
　　「這種時候，我就會回想回饋信的內容。」
　　「自己什麼時候變成跟他們一樣都不奇怪，只是時候未到。」
　　「要慈悲對待代替我被吃掉的他們才對。要是忘記生命的尊貴，就沒辦法繼續做這份工作了。」
　　……最近魔王陛下似乎也相當注意他的工作表現。
　　他一面整理好廚餘，一面抹去臉頰上的污漬說：
　　「自己的工作受到肯定，真的很令人欣慰呢。」
　　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他的側臉看起來果然很好吃。
　　明天、後天肯定都會遲到的他，被端上餐桌的日子或許不遠了。
　　沒錯，迪亞布羅的奴隸，奈因的一天很早開始。
　　────完────
　　
　　「……這是什麼？」
　　「咦？要我報告他工作狀況的不是阿蘿瑪大人嗎？」
　　要碧莉亞調查那個人類的狀況的人是我，但我把眼前的報告書給撕了。
　　「啊啊，您做什麼！？」
　　「妳做什麼是我要說的話。唉，那個骯髒的人類居然會若無其事地繼續工作。」
　　「啊，您果然在等他抱怨嗎？」
　　「這不是當然的嗎？一般人早就發瘋了。牠要是逃跑還能變成絕佳的藉口。牠的臉皮到底是什麼做的？」
　　「哎呀～對那傢伙應該是白費功夫吧？他的腦袋可不只有一兩根筋不對勁呀。」
　　「……受不了，結果到現在都不曉得牠對皇妹殿下做了什麼。」
　　「那個嗎？我聽說什麼痕跡都沒有找到，要不要直接問他本人？」
　　「……牠的證詞跟皇妹殿下一模一樣。她的抵抗力那麼強，洗腦應該無效才對……唉，夠了。妳退下吧。」
　　「遵命～」
　　──碧莉亞離開後，聽見辦公室的門發出砰的聲響關上，我嘆了口氣。
　　……自從牠來到這裡，感覺起來就是不對勁。正式宣告以陛下的名號讓一隻人類加入這個組織早已過了一週。克莉絲也似乎比以前更常沉思。
　　她如果對自己位居上位有所自覺相當令人高興，但是感覺起來也不像。
　　……艾露妹妹最近沉穩多了。這毫無疑問是件好事，不過這發生在她遇見那個人類之後，反而讓人百思不解。
　　那個人類毫無疑問心懷不軌，但克莉絲跟艾露妹妹都說不能殺牠……沒辦法，身負教育牠的責任，我不能繼續置之不理。
　　除了不可靠的碧莉亞之外，就順便讓她負責監視吧。
　　反正最近不會發生任何緊張情勢，她一定也無聊得很。
　　只要能抓到某種牠會危害我們的決定性證據，就連克莉絲也無法阻止我殺了那個人類才對──於是。
　　「嗄啊！？要我負責監視他！？」
　　「對，妳沒有權利拒絕。平常不做書面工作，就該好好用勞動彌補。」
　　「開什麼玩笑，我幹嘛做那麼麻煩的事？」
　　「反正妳也暫時閒得很吧？這個冬天沒有預定開戰。」
　　「不要啦我不要我不要。讓其他有空的人做啦。」
　　「最有空的人是妳。要妳練兵妳反而會把他們操到受傷，要妳寫公文字也醜得跟蟲一樣。老實說，在戰場之外妳就跟米蟲一樣。」
　　「米……！？」
　　「這是我身為宰相的命令。請妳好好教那個人類這裡的常識。在這當中，如果牠有任何可疑舉動，都要向我報告。」
　　「負責教育他的人是妳才對吧！不要全賴給我啦！」
　　「我很忙。雖然負責教育牠的人是我，但任命誰負責也由我裁定……況且，這也是讓妳學習的好機會。身為光榮的法米利昂家獨生女，妳就趁這個機會學一點符合家名的教養吧。」
　　「哇啊啊啊～……太蠻橫了，濫用職權！濫用職權！」
　　「住嘴。敢繼續抱怨，我就跟妳老家聯絡。家裡不是提出了好幾件相親嗎？」
　　「可惡，去死啦！笨蛋！」
　　──看著這麼說跑出房間的葛倫，我又嘆了口氣。
　　「好了……只派她有點擔心……愛麗絲！過來！」
　　我一對虛空呼喊，狐狸獸人少女便像是浮出牆面般現身。
　　「……是，我在。」
　　「妳也去調查那個人類，當然不能被葛倫發現。」
　　「瞭解了，阿蘿瑪大人。請包在我愛麗絲的身上。」
　　「……不能讓人類繼續待在這裡了。妳應該明白吧？」
　　「當然，只要您允許，我立刻就能……」
　　「我也很想這麼做，但這件事最讓我不解的是克莉絲的態度。她對那個人類好像很執著……所以，只要對那個人類有所瞭解，不管是多瑣碎的事情都要來向我報告。知道了嗎？」
　　「是。」
　　──愛麗絲•克拉克斯留下短短的回應便消失了。
　　會委託愛麗絲，是因為她是擅長用幻術迷惑他人的狐狸獸人，想必可以在不知不覺間收集情報。
　　……葛倫有可能會一氣之下把牠給殺了。特別厭惡人類的愛麗絲一定會緊盯牠的一舉手一投足，找到可趁之機。結果是哪邊都沒有關係。
　　那隻人類能死最好。只要露出馬腳，就能把牠給殺了。
　　……唉，麻煩死了。其實我不希望每件這種小事都必須由我處理。
　　阿蘿瑪•薩傑斯塔很忙。
　　她必須讓克莉絲黛拉•瓦拉•戴特拉當上世界霸主才行。
　　
　　◇　◇　◇
　　
　　「哎呀，葛倫大人，好久不見。」
　　就在我終於習慣這裡的生活時，工作結束後看到葛倫露臉。
　　「少囉嗦。我才不想看到你的臉咧。」
　　好嚴厲喔。這裡的人──魔族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算了還是用人好了──都喜歡把我當成蟲子看呢。我明明這麼愛妳們的說。
　　算了，總之就是那個，愛就是不該要求回報呢。
　　付出、付出再付出。直到死在路邊以前不停付出，這就是愛吧。
　　就是這樣吧，蒂雅大人？
　　「你在笑什麼……算了，跟我過來一下。」
　　「咦？怎麼這樣。」
　　「怎麼這樣個鬼啦。我叫你來，你來就對了。」
　　「可、可是……」
　　「可是什麼啦！好了，動作快一點，小心我咬死你！」
　　「我們又還不是那種關係……在一起的事情如果傳開很難為情……」
　　「好我要殺了你。」
　　「是不好意思～我現在馬上過去～」
　　真的有夠好騙的。馬上就生氣，真是的太可愛了。
　　但再繼續捉弄下去我會真的被殺，不能死不能死。
　　「我們要去哪裡？我接下來是吃飯時間的說。」
　　「我管你，給我閉嘴。」
　　「啊啊嗯人家唯一的樂趣……」
　　我還得去翻廚餘的說。人類不吃東西會死掉耶。蒂雅大人，人類為什麼這麼容易死掉？
　　「……你還記得阿蘿瑪吧？氣死人了，那傢伙要我負責教育你，所以我現在開始要教你這裡的常識。」
　　「咦咦～……總覺得有點遺憾……應該有更適合的人選吧……」
　　「……？少用我聽不到的聲音嘀嘀咕咕的！喂人類，給我回答啊！」
　　「是老師！我知道了！」
　　「老……算、算了，就這樣吧。老師，嗯，這樣啊。」
　　這樣啊～看到葛倫開心地嘟噥，我想：這個人的腦袋沒問題嗎？會不會太好騙了……已經淪陷了？這樣就淪陷了？不對，原來如此。是因為腦袋太差沒有人叫過妳老師嗎？真可憐……
　　「好，老師現在要帶你去圖書館。」
　　「是，葛倫老師！謝謝老師！」
　　「很、很好，你這樣乖乖的就好。」
　　「是～」
　　糟糕，罪惡感害我開始胃痛了。才怪。可是她太可憐了……但葛倫妳不用擔心。
　　蒂雅大人說女生要傻一點，這輩子才會幸福。她既然這麼說就絕對沒錯，妳一定會幸福的。誰叫妳腦袋空空只有一片花海呢？
　　……啊啊，不對不對。不是她會幸福，是我要讓她幸福才對。我會好好愛妳，盡情愛妳的。我已經決定先從妳開始了呀。
　　我邊這麼想，邊磨拳擦掌跟上前，她便帶我離開城堡，來到一棟獨立的建築中。
　　「喂～伊娃，出來！妳聽阿蘿瑪說過了吧？葛倫大人駕到啦！」
　　居然還自稱大人，她到底多得意忘形啊？
　　我也很愛得意忘形，沒有資格說別人，不過我還是想看看。
　　明明是狼，阿諛一下她會不會爬樹呢？
　　我這麼想著的期間，某個穿著鬆垮白袍與黑色三角帽，外表頗不協調的人從整齊排列的大量書架後頭緩緩現身。
　　「怎麼了，吵吵鬧鬧的……啊啊，原來是葛倫啊。妳來得正好。來，請回。」
　　「怎樣啦，突然就趕人家走。」
　　「妳很吵。本人崇尚寂靜，所以妳請回。」
　　「我是來工作的啦。否則我才懶得來這種到處都是霉味的地方。」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妳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嗯嗯？後面那個是人類嗎？」
　　「是啊，那個渾蛋宰相命令我教這傢伙一點常識。」
　　「唔……啊啊，這麼說來我好像聽過這回事呢。什麼嘛，原來不是來提供實驗對象的嗎……難得有看起來這麼健康的人類……」
　　她這麼說，一臉遺憾地看著我……乍看之下像是人類，但我從她長長的尖耳朵跟淺褐色的肌膚發覺──
　　是妖精。而且還是黑暗妖精。
　　妖精是絕對少數，生活在世界各地森林的聚落中，其中黑暗妖精被視為異端。
　　我聽說離開森林生活會讓妖精失去他們所信仰的森林之神（是否真的有那種東西，老實說我半信半疑）的庇護，使皮膚變成褐色，原來是真的嗎……不，追根究柢我不只對黑暗妖精，就連對妖精都一知半解，不知道事實為何。更何況我是第一次看見妖精。
　　「……所以說？這裡姑且算是圖書館，能借妳的只有書而已。」
　　「好，那麼……」
　　趁葛倫老師起勁地尋找教材，我環顧四周。這裡感覺起來和人類的圖書館相去不遠，但規模十分龐大。這裡跟我在沃克斯看過一次的王立中央圖書館類似。只不過……剛才她也說了有實驗對象。
　　看來不僅如此呢。圖書館深處有一扇顯然十分可疑的黑色大門。
　　上頭還畫著魔法陣，怎麼看都像是進去會有危險的地方……
　　……好，進去吧。我一定要進去看看。
　　
　　
　　
　　就像這樣，我搖搖晃晃地被門吸引似地走了過去。
　　「啊啊，你。很危險喔，那邊禁止進入。」
　　伊娃這麼說，抓住我的肩膀留住我。
　　「還有，你不要到處亂摸。我准許借書的不是你，是葛倫。」
　　伊娃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我以前就有愛去不該去的地方的壞習慣。因為這樣讓我第一次見到蒂雅大人，也因為這樣讓我那時逃過一死。
　　……不……不對，我只是沒死成而已。
　　現在大家都還在我挖的那個墓穴中等我。就是因為我想快點去找大家，現在才會做這麼危險的事……
　　──不可以這麼頑皮。
　　──好了，別生氣。他是男生，小時候調皮正好。
　　──你就是這樣寵他……
　　媽媽這麼說罵了我，爸爸反而替我說話，然後我得意忘形被爸爸揍。那個溫暖的地方只留在我的記憶之中。
　　就是因為無法原諒，我才……
　　「──喂，人類！你在發什麼呆啊！」
　　「啊……是，媽媽。」
　　「什！誰是你媽啊，白癡！我才十八歲啦！」
　　抱著幾本書回來的葛倫這麼說，巴了一下我的頭。
　　彈力飽滿觸感超級舒服，好像會上癮。話說她的肉球還貼在我的臉上，所以我把臉蹭回那個軟綿綿的觸感上。這下不妙。真的不妙。
　　「……失禮了老師。話說我可以再摸摸老師的肉球嗎？」
　　「摸個頭！好了，我們去那邊，給我在那邊的位子上坐好！」
　　「遵命～」
　　伊娃的判斷沒錯，這個人果然很吵。
　　──我們兩人並排，她給我看的教材是……
　　「……就是這樣，魔王大人與魔族們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怎樣，像你這種人類奴隸連字都看不懂吧？首先從看這種簡單的繪本開始……」
　　「葛倫老師葛倫老師。」
　　「喔，怎樣？有問題就問老師！想問什麼問題都可以。」
　　葛倫挺胸豪爽地大笑，所以我也不客氣地說：
　　「我識字。」
　　「這樣啊這樣啊，你看得懂啊。」
　　「是。」
　　「……這樣啊。」
　　「是。」
　　「你看得懂嗎……」
　　「是……」
　　我一這麼回答，葛倫便把拳頭擺在桌上，低著頭渾身顫抖。頭頂的耳朵壓得低低的，不過內側的毛比較少，看得出來變得很紅。
　　「你這渾蛋，開什麼玩笑！既然會識字就說啊！害我都讀到最後了啦！」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可喜可賀個頭，白癡！」
　　白癡的是妳才對……這麼說絕對會被殺，得幫她找台階下才行。
　　「對不起……我想到以前媽媽念故事書給我聽的事。」
　　「啊啊！？」
　　「我很懷念像這樣有人念故事書、唱搖籃曲給我聽。」
　　「……唉……什麼嘛，人類也會做這種事啊。」
　　「……拜託，再一次就好。能再念一次故事給我聽嗎？」
　　「嘖，開什麼玩笑。我才沒有那麼無聊，少跟我撒嬌了。」
　　葛倫這麼說，伸出手指指著我。
　　「別誤會了。我現在就想馬上咬死你。敢要我繼續玩這種家家酒，就給我做好心理準備。」
　　「……對不起。」
　　「……呿，知道就好。」
　　
　　──葛倫這麼說，把頭撇開。
　　
　　……啊啊，真可愛，好可愛。太可愛了。剛才妳心裡萌生了小小的罪惡感吧？
　　妳對區區一個奴隸，區區一個人類動心了吧？……真的好可愛，討厭。
　　阿蘿瑪是不是沒有我想像的聰明？為什麼會派葛倫來呢？
　　情緒這麼幼稚的女孩，就算空有一身蠻力也跟小孩一樣嘛。
　　她是不瞭解人類這種東西，還是不了解情意這種東西？
　　
　　具有智慧的生物，是無法逃離獲得好感時的快樂的喔？
　　
　　前提是沒有受到背叛的經驗。至少，這種小女孩是不可能抵抗的……跟人類不同，你們魔族沒有經歷過內亂。「敵人跟我方」就等於「人類與魔族」對不對？
　　……魔族其實有可能是比人類還有智慧的生物。即使有勢力相爭，魔族之間也不會演變成互相殘殺。相反的，就連瀕臨遭受魔族毀滅的當下，人類之間也在爭戰不休。
　　……背後從沒被捅過一刀的人，就連那份痛楚都難以想像吧？
　　對我來說這樣正好。
　　──可是，背叛不是愛。我不能做出違背愛的行為。
　　所以愚蠢的葛倫，我絕不會欺騙妳。我比妳還要愚蠢。我想要愛妳，讓我愛妳。我不求回報，只想要思念妳。
　　…………嗯，那麼，就這麼辦吧。
　　『葛倫是我的媽媽。』
　　『我溫柔的媽媽是葛倫。』
　　『我的葛倫是我親愛的媽媽。』
　　…………嗯。然後，就稱呼她：葛倫老師、葛倫大人、葛倫。就像這樣。
　　……好……啊啊，葛倫妳好可愛。好可愛。好喜歡。好想抱妳。我愛妳。我對妳傾心。我最喜歡妳了。請妳一定要相信我的這份感情。
　　…………像這樣可以嗎，蒂雅大人？
　　
　　──今天似乎就這樣結束了，於是兩人離開圖書館。
　　「…………」
　　「…………」
　　我們默默穿越染上晚霞的庭園，我走向地牢中的寢室，葛倫則是回到城堡。目送葛倫的背影離去時，她突然停下腳步，用我差點聽不見的聲音嘟噥：
　　「……明天同一時間在圖書館。不准遲到。」
　　「是！葛倫老師！」
　　我聽了相當高興，盡可能大聲地回答。接著──
　　「吵死了！」
　　葛倫便齜牙咧嘴吼了回來。但是，她轉向我時表情似乎透露出一抹笑意。我一定沒有看錯。
　　要說為什麼，是因為我看到她的尾巴慢慢左右搖擺了兩、三次。
　　…………抓到妳了。
　　我找到了葛倫•法米利昂的心。
　　不久之後的將來，一定能向她表達我的愛意。
　　
　　◇　◇　◇
　　
　　────真遺憾呢，小弟弟。不過，這種事情隨處可見。
　　你只是偶然間遭遇自古以來弱肉強食的法則罷了。
　　五蘊盛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怨憎會苦。
　　……人只要活在世上，就有無法逃離的苦難，所以你放下吧。不論是誰，一生中都必須體會與心愛事物的離別。
　　因為你誕生在這個殘酷的世界。
　　正是因為感到悲傷，人出生時才會哇哇大哭吧？
　　你必須繼續活下去，尋找更大的喜悅。
　　否則怎麼對得起深愛你的爸爸媽媽呢？
　　……來，如果你不論如何都覺得寂寞，我就在你獨立之前陪在你身邊。
　　……我的名字？我之前跟你說過，難道你忘記了嗎？真拿你沒辦法。
　　聽好了，這次不能忘記了喔？我的名字是────
　　
　　…………來到奧古斯塔第三週的早晨。
　　我睡眼惺忪地醒來。沒有被打醒代表我今天難得早起。在太陽照不到的這裡，時間的感覺相當模糊。
　　他們連棉被都不給我，所以身體很冷。我一面怨恨自己的體溫升不上來，一面伸懶腰讓血液流遍全身。
　　啊啊，這麼說來我做了一個很懷念的夢呢。蒂雅大人在奈爾村毀滅之後，在不賜森林中照顧我。她十分溫柔，身體雖然冷冰冰的，但只要跟她在一起，內心就會溫暖起來，就像是我的第二個媽媽。
　　然後，她還教我如何像人一樣生活……可是現在我不需要那種東西。我只需要跟她的約定。沒錯，我跟她約好了。那是現在支持我，非常非常重要的約定。
　　……我知道，蒂雅大人。首先是那個狼人。她叫做葛倫，個性非常可愛。我想最近應該就能把她介紹給您認識了。所以請您乖乖等喔？
　　……我覺得自己好像可以動了，於是開始伸展。不論如何沒人幫我開門，我就無法離開這座地牢。
　　……也對，就先把讓葛倫幫我穿衣服當作目標好了。
　　她的設定是，呃……我的「媽媽」……稍微跟她撒嬌看看吧。
　　就讓她陪我好好玩場扮家家酒吧。我已經做好覺悟了。
　　
　　──今天一如往常也要工作。
　　除了偷吃東西被打了一頓之外，並沒有值得一提的事件。
　　然後，我久候多時跟葛倫一起用功的時間終於到來。今天她會教我什麼呢？
　　在夕陽灑落的圖書館中，我跟葛倫面對面而坐。
　　今天沒有使用什麼教材，不知道要做什麼？
　　「……我想了一下。你會某種程度的讀寫跟算數對吧？不會被殺的基礎禮儀也已經教完了。既然如此就繼續下去吧。我認為應該先確認這裡的常識是不是跟人類的常識一樣。」
　　「說得也是，您說得對。」
　　「話雖如此，你看這座城堡就應該明白，我們獸人跟魔族的文化也吸收了人類技術。不過以前只有狩獵維生就是了。」
　　──的確，城堡也是如此，城下城鎮的建築和人類建造的似乎大同小異。就連吃的方面，他們也有豢養家畜、種植蔬菜等概念。而且如果沒有貨幣，就無法從人類手中購買奴隸。奴隸產業藉由利爾•馬爾的獸人不斷擴大，由於我在奴隸商人身邊工作過，所以這方面的情況還算清楚。
　　雖然沒有明說，不過我聽說奧古斯塔產的酒類等也有在市場上流通。
　　換言之，他們悄悄跟人類交易，必然會引進人類的文化。
　　反過來說，魔族文化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流入人類社會。
　　我邊這麼想，邊回答：
　　「我知道。我記得薩利亞的聖典中也有提到，魔族有狩獵人類的歷史。」
　　「沒錯。人類也好、野獸也罷，我們什麼都會抓來吃，結果看來是做過頭了。」
　　「我聽說你們是受到神的懲罰，才被關在奧古斯塔。那時和人類同一陣線的獸人獲得了利爾•馬爾這塊土地，站在魔族方的獸人就和魔族一起逃來這裡。」
　　「……我才不知道薩利亞教徒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算了，反正我們的祖先為了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上生活，才會模仿人類。」
　　「……意思是？」
　　「簡單來說，就是開墾土地、飼養家畜，非得自己給自足不可。只不過效果有限，畢竟奧古斯塔的土地實在是太貧瘠了。」
　　「…………」
　　……這方面給人一股不對勁的感覺耶。
　　薩利亞教的聖典中，惡魔是唯有啜飲人類血肉才能活下去的怪物。如果能跟人類吃一樣的東西過活，又為什麼要故意吃人呢？對他們來說人也許很好吃，但如果因為這樣被關在奧古斯塔，我想風險也太大了。即便如此，他們吃人的文化仍舊保存了下來。明明不吃也可以，那又為什麼要吃呢？
　　這個世上真的有神嗎……呵呵，我倒是能理解祂為什麼會排斥魔族。
　　反正這終究出自於人類撰寫的聖典，總覺得不太能夠採信呢。
　　蒂雅大人不願意跟我說這方面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怎麼了？幹嘛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
　　「沒有沒有，請繼續。」
　　「……算了。然後，你知道英迪拉吧？那個國家運氣很好，大量出口這片土地採取的魔石，賺了一大筆錢。那裡的民情似乎是只要能賺錢，做什麼都無所謂啊。」
　　「好像是耶，詳情我不太清楚就是了。」
　　「總之接下來的事情我也不太瞭解。英迪拉開始跟魔族做生意，被塞內卡認定為異端。英迪拉收買沃克斯，命令他們攻擊塞內卡。老實說，人類做的事情真的有夠莫名其妙。」
　　「是亂七八糟暗黑時代的事情吧？幸好我的故鄉伊斯塔沒有被捲進去。」
　　「反正接下來都是人類在為所欲為。不論如何，我們從英迪拉得到人類的技術與資源，奧古斯塔跟他們到現在都還有聯繫。」
　　「塞內卡自己也在買賣認定為異教徒的人呀。這方面跟沃克斯似乎也有某種關聯，這個世界真複雜呢。」
　　「大小姐就算說要毀滅人類，應該也……啊啊，我說太多了。給我忘了。」
　　「……是～」
　　……我想，她應該是想說可能會留下英迪拉吧。
　　反正就算留下，一定也會是魔族至上，人類在下。
　　「……是說，你真的有點奇怪耶。」
　　「？哪裡奇怪？」
　　「居然能若無其事地討論人口買賣的事情。一般來說不都應該討厭這種話題嗎？」
　　「因為我以前當過奴隸商人的佣人啊。」
　　「……人類真的全都是垃圾。我根本無法想像怎麼會有人不把賣掉同胞當一回事。我知道會有些傢伙很討人厭，不過他們也算是自己人吧？」
　　「…………」
　　怎麼可能是自己人呢？鄰居不一定都是對自己好的人喔？
　　就算有想要拯救看不見的人的偽善，也不會有人開開心心地自願代替眼前的人受苦。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深愛著人類就是了。
　　只會愛人類沒有意義，所以我也深愛魔族喔。我會愛妳們的。
　　「尤其是被賣給我們的人類基本上都會被吃掉。你原本也是這樣，可是你……」
　　「不可以喔，葛倫老師。」
　　「……什麼？」
　　「不可以對人類動情。人類就跟您說的一樣，全都是垃圾。」
　　「…………」
　　「葛倫老師，我一直受到奴隸不如的對待，就連商品算不上。您看，我渾身是傷吧？」
　　圍著腰的毛皮藏不住上半身的傷痕。老實說這副被皮鞭、利刃弄得傷痕累累的身體不堪入目，但葛倫如果能稍微同情我的話……就太幸運了。
　　「葛倫，請您一定一定要毀滅人類。我只希望迪亞布羅，還有奧古斯塔的各位魔族大人……能夠做到這點就好，所以我才待在這裡。」
　　才怪。
　　「……你等一下。」
　　說完，葛倫就離席了。
　　
　　──啊啊，好可愛。她相信了嗎？大概也只有葛倫會被這種鬧劇騙吧？至少碧莉亞應該會嗤之以鼻……我想到這裡時。
　　「……你不要太接近葛倫比較好。」
　　「哎呀呀伊娃，對不起打擾了。」
　　「……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但希望你不要再繼續欺騙葛倫了。」
　　「怎麼說是欺騙，這麼說太難聽了。」
　　「人類不可能跟魔族站在同一邊。雖然很不可思議，但大多數人類都會本能性地厭惡魔族……所以你很明顯是想陷害我們。」
　　「……怎麼會是本能，我是理性的奴隸喔？」
　　「喜歡蟑螂的人類是絕對少數。與此同理，生理上的厭惡感是難以抹去的。」
　　「肚子餓的時候我吃過，那個其實還蠻好吃的說。」
　　「……少騙人了……以人類來說你很奇怪。不過，你不管打什麼主意都沒用。」
　　「……？我聽不懂您的意思。」
　　她在說什麼？我只是想愛妳們而已，怎麼會別有居心呢？
　　太受傷了～我超受傷～我要妳道歉賠償～
　　「……只有小丑跟賢者可以裝瘋賣傻。而來日不長的人類不可能成為賢者。」
　　她這麼說，把手搭上我的肩膀。
　　「反正你馬上就會死了。你只不過是個弱小的人類而…………」
　　話說到一半，伊娃仔細盯著我的眼睛看。
　　「……？怎麼了？」
　　「……你是什麼？」
　　「不是不是不是，您問我是什麼我又聽不懂。」
　　「人類？」
　　「我是人類啊人類。純正的伊斯塔產人類。難道我看起來像魔族嗎？」
　　……還是帥哥？我在魔族眼中很帥嗎？真難為情耶～喜歡我到這樣緊緊盯著我看很害羞耶～自從兩年前我經手的商品奴隸A（三十二歲•男性）以來，我就沒受過這麼熱烈的追求了～
　　「……反正沒什麼。」
　　她這麼說別開眼，又自己離開了。真搞不懂這個人。
　　……我坐在椅子上等了一會兒，突然有東西披到我的頭上，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拿去，穿上去！」
　　「哎呀，葛倫。歡迎回來。」
　　「叫我老師。葛•倫•老•師！」
　　她好像變得非常堅持，看來她很喜歡這個稱呼呢。話說回來……她特地拿上衣來給我穿嗎？她真是個好人呢。嚇了我一跳。
　　「這個……真的可以給我嗎？」
　　「哼，借你而已。看到你那副難看的樣子，我也覺得礙眼。」
　　「說得也對……不過，謝謝您。」
　　「哼！」
　　「…………」
　　聞聞聞。
　　「…………喂。」
　　「………………」
　　聞聞聞聞聞聞。
　　「……喂，住手。你在幹嘛……！」
　　聞聞聞聞聞吸～哈～吸～哈～
　　「有葛倫老師的味道～……」
　　「渾、渾渾、渾蛋！你這……還、還我！現在馬上還我！」
　　「好好聞喔～……」
　　「你開什麼玩笑！還我白癡！」
　　「奈因。」
　　「嗄！？」
　　「我的名字是奈因。您應該知道吧？」
　　「我才不管人類叫什麼名字！比起這個……」
　　「您叫我奈因我就還給您。」
　　「喂人類，你這傢伙給我差不多一點喔？我一不注意你就得寸進尺……」
　　哎呀呀呀，她真的生氣了。可是，在這裡退讓就糟了呢。交換姓名很重要的。她要好好知道我的名字，否則怎麼能收到我的愛呢？
　　「您會殺我嗎？」
　　「你想死嗎？」
　　「我不想死。可是，與其死在人類手上，我寧願被葛倫老師殺死。」
　　「……膽子不小。看在你的勇氣上，我會給你個痛快。」
　　葛倫這麼說，高高舉起右手。
　　啊啊，她是認真的。她是真的想殺我。她第一次對我認真。
　　我要趁現在表達對她的愛意。一定要告訴她，我也是認真的。
　　因為我早就把命賭在這十年來的遊戲上了。
　　「我只有一個請求。」
　　「……什麼？」
　　「……您要把我吃乾淨喔？」
　　說完我閉上雙眼。
　　……我等了十秒。我還活著。
　　……二十秒……三十秒。我數到這裡，才緩緩張開眼睛。我還活著。
　　「……你這傢伙果然有毛病。」
　　葛倫這麼說，交叉雙手。她肯定是懶得思考了吧。
　　她用比剛才還要直率的語氣繼續說：
　　「老實說，阿蘿瑪已經決定要拿你怎麼辦了。」
　　「說穿了，就是她希望我早點去死吧？」
　　「直說就是這樣。必須應付你這種傢伙，她真該為我想想。而且，你居然還自己求死。」
　　「那還真抱歉。」
　　「……氣死人了。」
　　葛倫這麼說，瞪了我一眼。
　　「我都特地花時間陪你了，結果你居然馬上死掉，我不就跟笨蛋一樣了嗎？」
　　「……我這種人什麼時候死都無所謂喔？只要妳們願意毀滅人類，我就沒有留戀了。」
　　「用不著你說我們也會把人類殺光。我要證明這座霍爾茲的霸主是我家的大小姐。」
　　「……」
　　「聽好了，奈因。你要好好親眼見證這件事，這就是你在這裡的責任。我來罩你，別給我隨便死掉了。」
　　「是，葛倫老師！」
　　「嘖！就只有回答這麼大聲……」
　　葛倫嘖了一聲，把頭撇開。順帶一提，結果她沒把上衣要回去。
　　算了，無所謂。既然她要我隨便，我就收下這份好意了。
　　……啊～好溫暖。下次我想要棉被。啊，不對。不能要求回報，我要反省才行。愛情是索取就會消失的東西。
　　可是，稍微撒嬌一下應該沒關係吧？因為葛倫是我的「媽媽」呀。
　　……話說回來，伊娃有點麻煩耶。我早就知道了，但被懷疑還是很　　呢。不過沒關係。只要好好愛她，聰明絕頂的伊娃也一定遲早都會理解，我只是想愛妳們而已。
　　對吧？蒂雅大人？啊哈哈哈。　　　　　　　　　嘻嘻。
　　
　　◇　◇　◇
　　
　　──奧古斯塔迪亞布羅領地中央圖書館館長兼魔導統合官，伊娃•卡瑪。
　　她比任何人都要熟知人類。除了藥物實驗、魔術實驗外，她還重複進行了各式各樣的人體實驗，為魔族領的醫學、藥學、魔術等各方面做出貢獻。
　　包含屍體在內，她接觸人體的數目也許比艾蕾卡•維拉•戴特拉還多。
　　現在她不解地歪著頭。這幾年來，她的思考從未停滯不前。
　　她感到一股違和感。她在接觸名為奈因的人類時注入微量的魔力，獲得的反應卻和過去的人類有著微妙的差異。
　　……魔力微量，肉體也沒有異常。有可能具有精神異常。他明明無疑是人類，卻像是披著人皮的魔族……不，跟那也有點不同。
　　他絕對有問題。她確定他是如假包換的人類，但是自己的經驗卻不肯將他視為人類。明明看得到他，明明就在視野之中，伊娃反而有一股像是視而不見的噁心感覺。然而，她仍不明白他和其他的人類有何不同。
　　……這麼一來，就代表那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存在。
　　──伊娃•卡瑪將自己定義為吸收知識的機器。
　　既然如此，她就必須調查他是什麼。如果是為了克莉絲黛拉，進而為了魔族，阿蘿瑪應該會允許才對。明天就跟她說吧。今天來不及有點可惜，但都已經過了深夜。沒錯，那個人類不論有什麼企圖，都一定算不上什麼。對葛倫很不好意思，可是她已經決定將他納為自己的實驗對象了。這是她的決定。沒錯，這是必要的事情。
　　──永遠探求知識，直到生命結束。在死之前，她必須知曉一切。
　　……她看見一隻礙事的母狐狸。就讓她消失吧。
　　
　　
　　──愛麗絲•克拉克斯諜報員製作報告書時的筆記選粹。
　　
　　「觀察期間未定。必須隨時報告之案件。
　　•觀察對象名稱：奈因（姓氏不明。這是本名嗎？）
　　•性別：公
　　•年齡：二十二歲（根據購買時的血統書）
　　•產地：伊斯塔（　　　　〞　　　）
　　•目前無反抗態度，順從（首日時間）。需持續觀察。
　　•言行舉止有不明疑點。情緒有些不穩？就寢前曾數次嘗試與人骨（頭骨）對話。疑似罹患精神疾病。
　　•無肉體缺陷。從肌肉分布、步行姿勢推測具有與一般成年人類相等的身體能力。
　　•關於教養→自稱「沒受過教養」。識字。不過和葛倫•法米利昂隊長對話時意圖閃避疑問→未來持續觀察。他在隱瞞什麼？
　　•無魔術素養。幾乎感應不到魔力。目前沒有使用魔術的跡象→使用魔術攻擊艾蕾卡•維拉•戴特拉大人的機率不高→阿蘿瑪大人要求確認。需持續觀察。
　　────
　　•頻繁自言自語，無故發笑。可能有幻聽症狀。罹患精神疾病的疑慮濃厚。需要伊娃•卡瑪女士協助確診。缺乏人類罹患精神疾病的資料。
　　•自言自語、發笑時嘗試對其讀唇→似乎在和名為「蒂雅（或是莉亞？）」的人物對話。周圍沒有他人、沒有魔術痕跡。該人物是否為魔族領地內的人不明（從親密程度看來可能性極低。也有可能是幻想中的人物）。
　　補充1：首日使用幻術時曾兩度與他對上眼。被他發現了？需要確認→之後沒有反應→葛倫隊長也沒有發現，判斷為偶然。繼續觀察。
　　補充2：他似乎相當喜愛葛倫隊長。研判反抗可能性極低（阿蘿瑪大人命令繼續觀察）。反正他一定只是在裝乖，得快點把他趕走才行！
　　補充3：卡瑪女士要求停止今後任何觀察對象的行動。拒絕時遭到威脅。
　　
　　我又沒做錯什麼，我饒不了那個來不及嫁人的老女人！
　　我要跟阿蘿瑪大人告狀！」
　　
　　
　　
　　

轻之国度录入组

　　第三章　飼料、斷片、刻印、過去
　　
　　──那一天，宰相辦公室飄散著險惡的氣氛。位高權重的魔族齊聚一堂，門後傳來的聲音透露出緊張的情勢，泡茶進去的賽菲出來時更眼眶泛淚。
　　魔族們從這件事得出一個結論，不敢靠近這個房間。
　　結論正是「不觸犯那個就不會遭天譴」。
　　
　　──阿蘿瑪•薩傑斯塔嘆了口氣。最近她嘆氣的頻率增加不少。
　　「……換句話說，妳不把那個人類交給我？」
　　伊娃難得面露不耐煩的表情。
　　「沒錯。那是朕的東西，朕不打算拱手讓人。」
　　克莉絲不知是否故作平淡地說。
　　「……姊姊，他不是送給我的玩具嗎？」
　　或許是心血來潮，艾露妹妹展現自己的執著。
　　「喂阿蘿瑪，跟說好的不一樣啊。我既然決定要做這份工作，就要做到最後。」
　　葛倫明明心不甘情不願地接下這份工作，卻也不肯退讓。
　　──啊啊，真可惡，麻煩死了。我已經夠忙了說。
　　「……～～嗯嗯嗯嗯，討厭！各位，請妳們適可而止！」
　　為什麼我非得為區區一隻人類費這麼大工夫？一切都是那隻家畜的錯！
　　阿蘿瑪詛咒自己的不幸與「那個」。
　　──想要理解為什麼會變成這種狀況，必須將時間稍微往前回溯一點。
　　早上，阿蘿瑪正在確認今天的行程時，伊娃突然跑進辦公室，劈頭就說：
　　「我想要實驗對象，可以吧？」
　　伊娃•卡瑪頭腦聰明，卻因此常在自己心裡下決定，也可以說是不善溝通。但由於和她相處的時間還算長，既然她說要實驗對象，我也知道這代表她想要人類。
　　「好的，請便。只不過，請妳提出要用來做什麼的計畫表與預算案，別再全丟給我處理了。之前也因為這樣害我的工作延遲……」
　　「來，那種東西我早就寫好了。快點批准。這裡，拿去。」
　　「……我說妳呀，組織可沒有這麼隨便。妳要好好跟妳的研究人員討論，再做出裁決……」
　　「好了啦好了啦，動作快。妳不是很忙嗎？我也很忙。」
　　我內心一陣煩躁。
　　雖然十分明白她對迪亞布羅，進而對奧古斯塔全體的貢獻，但我的地位可沒低到必須忍受她這種旁若無人的對待。
　　「……既然妳這麼說了，內容應該具有相符的利益吧？」
　　「那當然，包在我身上。」
　　這根本不算回答。不過我知道她能力出眾，只要內容沒有太誇張也打算批准。我帶著輕鬆的心情一看，發現那是人體瑪那傳導率的研究，將會成為開發更有效的對人攻擊魔術的基石。
　　她一定是覺得事到如今回過頭來調查這種基礎內容，反而能帶來革新的突破吧。
　　也罷，全奧古斯塔如她一樣精通魔術的人屈指可數，她既然這麼說就應該沒錯才對。話雖如此，我也不能隨便批准。
　　上頭有一點令人在意。
　　「妳要使用特定對象嗎……」
　　「是啊，他好像叫做奈因。我想要用那個。」
　　「……我是無所謂。只不過，我不能自作主張，需要交由陛下確認……」
　　「妳說什麼？何必拿這種小事去煩克莉絲黛拉？」
　　「那隻是陛下喜愛的人類。況且根據妳提出的計畫概要，不論用哪種實驗對象應該都無所謂才對……」
　　「真囉嗦，有什麼關係？我一定能收集到有趣的資料。追根究柢，寫這份文件對我來說完全就是浪費時間。」
　　我內心一陣煩躁。
　　這或許是技術人員的本性，但完全不理解事務人員辛勞的說法難免讓人怒火中燒。而且，就算那隻人類消失對我來說有好處，但被葛倫一氣之下殺了，跟提供給伊娃做為研究材料也不能相提並論。主要是因為給克莉絲的印象不同。正因如此，我才會特地要愛麗絲找出牠的破綻。
　　「不論如何，我都無法擅自決定。」
　　「那麼就找克莉絲黛拉來。」
　　我心裡一火。
　　見到她用怎麼看都像是「這傢伙真沒用」的表情這麼說，我也不排除進行徹底抗戰。更何況，即便她是迪亞布羅的元老，既然如此輕視克莉絲，我也不必對她客氣。
　　「陛下十分繁忙。突然提出這種要求，又要求自己優先，不可能管用。恕我拒絕。」
　　「妳說什麼……」
　　伊娃瞪了我一眼，但我求之不得。既然要藐視這裡的規矩，就算妳再怎麼資深……我想到這裡，門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打開，兩人一起轉頭。
　　「喂～伊娃在嗎？我到圖書館去，結果聽說她一早就跑來這裡……喔，有了有了。」
　　葛倫在一觸即發的時機現身。我要她開門的時候不要那麼粗暴，可是不論說幾次她都改不過來。算了，今天就原諒她吧。我也不想沒事找麻煩，就改變氣氛來說她可說是將功補過。不過……來的人是葛倫可能有點不湊巧。
　　「……怎麼了葛倫？我現在很忙，妳之後再來。」
　　「別這麼說嘛，一下就好了。我想問借給奈因的書的問題……」
　　「……啊啊，這麼說來那隻是妳在照顧的嗎？那妳放心吧。」
　　「啊？」
　　「我要接手那隻用來研究。妳已經不用繼續扮老師了。」
　　儘管我非常希望那隻人類消失，她擅自這麼說我可不能坐視不管。這樣下去葛倫如果贊成，事情會越來越麻煩。就在我想開口拒絕的時候──
　　「妳說什麼蠢話，妳想讓我做白工嗎？那傢伙是阿蘿瑪交給我的，想要人類就去御膳房的食物倉庫自己撿。」
　　意料之外的是，葛倫竟提出反對意見。我原本以為她會因為責任解除而感到開心。
　　「跟妳這種頭腦簡單的人從頭解釋只是浪費我的時間。總而言之，我的研究需要他。妳給我聽話，葛倫•法米利昂。」
　　「怎樣，想吵架嗎！？妳以為妳是誰啊，伊娃！」
　　不行，伊娃只是把矛頭轉向葛倫，結果狀況完全沒變！我已經十分理解伊娃一步也不打算退讓了，但我從沒想過葛倫居然會對人類如此執著。
　　我原本想讓伊娃冷靜下來之後宣導一下書面工作的重要性，再說服克莉絲想辦法把那個人類交給她的。
　　這樣下去，我反而會惹到葛倫。就是因為她的個性直情徑行，才會這麼難說服的！失敗了，那個人類居然連葛倫都騙到了！追根究柢都要怪伊格爾賣那種商品不好！……即使知道最後一句是遷怒，我仍在腦中怒罵常光顧的奴隸商人。最後的炸彈這時飛了過來。而且還是兩顆。
　　「喂，阿蘿瑪。差不多該把那隻猴子……怎麼了，全員到齊還真難得。」
　　「阿蘿瑪～人家想跟他見面……哎呀，好多人喔。」
　　魔王姊妹登場了。我不想管了啦……沒辦法找藉口是位居高位的難處，必須做好與酬勞相符的工作才行。老實說我想全部撒手不管。
　　唉，要請愛麗絲當我的替身嗎？至少之後叫她去買個胃藥好了。
　　「來得正好……我說阿蘿瑪，簡單來說，我只要跟克莉絲獲得許可就可以了吧？」
　　「……是的，必須交由陛下判斷。」
　　「好。克莉絲黛拉陛下，我有事想和您商討。」
　　「……被妳稱呼陛下有點不太習慣……什麼事？」
　　「您養了一隻叫做奈因的人類吧？關於此事我有一事相求。」
　　「啊啊，那隻猴子怎麼了？對妳無禮了嗎？」
　　「我想要拿他來做實驗，可以給我嗎？」
　　「不行。」「不可以。」
　　……令人訝異的是，她立刻回答。而且還是姊妹同時拒絕。
　　這兩人，尤其是克莉絲從小就跟伊娃學魔術，兩人是所謂的師徒關係。所以即使現在克莉絲當上魔王，她也不太會忽視伊娃的請求。
　　「……可以問您理由嗎？」
　　或許是沒料到這個回答，伊娃一臉吃驚地又問了一次。
　　「朕打算直接把他留在身邊，親自調教。」
　　「不可以啦姊姊，他要陪我玩才對啊？」
　　姊妹一起雙手交叉挺胸回答，可見她們意志堅決。
　　……這下真的麻煩了。
　　然後，在「給我」，「不要」的一來一往之後，回到最剛開始的狀況。
　　──想要那個人活著的有克莉絲、艾露跟葛倫。
　　希望牠死，或是結果會死的，有我跟伊娃。
　　如此一來便是雙方對立，而且對我們不利；但是我不懂克莉絲跟艾露妹妹如此執著的理由。不管怎麼問，她們都只有含糊其辭，不明確地正面回答。
　　葛倫明明很討厭人類，沒想到居然會對牠動了感情。結果她還是個小丫頭嗎……為什麼大家都越來越激動啦……！
　　「既然是用這裡的預算買來的奴隸，我就應該也有使用權才對。」
　　「不行。那是朕的東西，不能給妳。」
　　「不對啦姊姊。他是我的才對，我才不給姊姊。」
　　「喂喂喂，妳們在激動什麼啊？話說他姑且算是我的學生，怎麼能不先跟我商量？」
　　「……嘖，笨狗給我閉嘴。克莉絲，我希望妳能把那個人類交給我，一定會對現在的研究有很大的幫助，進而成為迪亞布羅的助益。」
　　「妳說誰是笨狗，啊啊！？伊娃，小心我宰了妳！」
　　狀況還演變成一觸即發……！
　　「……葛倫，請妳冷靜。我們怎麼能為了區區一隻人類爭吵呢？」
　　「阿蘿瑪妳閉嘴！我才不打算讓說我是狗的人活著！」
　　「……葛倫妳冷靜。還有伊娃，不論如何朕都不打算放手。想要人類就下次再買給妳。」
　　「……克莉絲，妳不聽我的話嗎？」
　　「伊娃大人，現在姊姊是這裡的最高權力者喔？跟以前不一樣了，想嚇唬她也沒用。」
　　「艾露……連妳都要反抗我嗎？」
　　……不妙，這樣下去會變成無法挽回的大衝突。
　　沒辦法。呃……呃……有沒有好的仲裁方案……對了！
　　「各位，請稍微注意一下！」
　　我拍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總而言之，先來整理意見吧。陛下、皇妹殿下、葛倫必須讓那個人類活著，是這樣嗎？」
　　看到她們各自點頭，我轉向伊娃。
　　「伊娃，妳想用那隻人類進行研究。這麼一來，牠有可能活著回來嗎？」
　　「……不可能。他不可能承受得了痛苦，絕對會死。」
　　「可是，那個研究確實會對魔族有利對不對？」
　　「當然。」
　　克莉絲唔了一聲皺起眉頭。她似乎理解我想說什麼了。
　　「三位想讓那隻人類活下來，但這麼做對魔族沒有利益。伊娃反而能用那個人類進行實驗，對魔族做出貢獻。」
　　這時，我環視所有人的臉。克莉絲跟伊娃似乎理解了話題的方向，冷靜地聆聽。葛倫看似有話想說，最後卻還是閉上了嘴……艾露仍像是聽不懂般歪著頭。
　　「那麼就這麼做吧。就來證明牠是能對我們，對魔族有益的存在吧。」
　　「……也就是說，什麼意思？」
　　艾露把頭偏向剛才的反方向，進一步問道：「也就是說？」
　　……對她很不好意思，但就讓我提出對她們不利的條件吧。
　　「再怎麼說牠也是用預算買的奴隸。既然如此，如果讓牠活著沒有明顯的利益，就應該當成伊娃的實驗對象比較有益。」
　　「條件是什麼？」
　　或許是看到狀況對自己有利，伊娃積極地問。
　　「叫牠抓一百隻人類回來當作食物吧。由於必須離開奧古斯塔，所以我會請碧莉亞監視，防止牠逃跑。期限為期一個月……這樣如何呢？」
　　「那他當然做不到啊！」
　　葛倫怒吼，齜牙咧嘴地反駁。她的反應可說是理所當然。牠不可能達成這種條件。即使牠原本是奴隸商人，區區的佣人不可能具有聚集這麼多人的人脈。縱使窮人會賣小孩，一聽到會被賣去魔族領土，會老實脫手的人少之又少，更別說牠身無分文。
　　「……葛倫，那會很難嗎？」
　　沒見過世面的艾露妹妹似乎還不理解這個條件的困難度，看到葛倫的反應，露出不安的表情，扯了扯她的袖子。然而，克莉絲不同。
　　「……有趣。」
　　魔王陛下露出看見獵物似的兇猛微笑，轉頭對我說：
　　「不過，一百隻不夠公平。」
　　「……確實有點多，但再減少就……」
　　「相反。太少了，加倍……兩百隻。嗯，就這樣吧。」
　　克莉絲大方地提出明顯對自己的主張不利的條件。
　　「什……妳在說什麼啊大小姐！」
　　「怎麼了，葛倫。妳還真袒護他啊，一點都不像妳。難道他給妳戴了項圈嗎？」
　　「不不、不要開玩笑了啦！我連想像都不敢想像……！」
　　狼人唯有在找到讓自己願意奉獻一切的主人時，才會讓對方在自己的脖子上戴上項圈。換句話說，那對狼人而言超越婚姻，是絕對隸屬的誓約。葛倫摩擦雙臂，像是真的感受到寒意一般表情抽搐……但話是這麼說，我覺得不像是自己的反倒是克莉絲才對。雖然她潑葛倫冷水，自己卻是最執著於那個人類的人。即便如此，這次她依然提出對自己不利的條件，老實說我不懂她在想什麼。
　　「不論如何，繼續這樣下去阿蘿瑪不會接受。既然如此，就只能讓他達成雙倍的條件，讓她心服口服。」
　　唔呃，被她看透了。若非這種狀況，我應該要為克莉絲的成長感到開心才對。
　　「……我想確認一個條件。」
　　這時，始終默默觀察狀況的伊娃開口說。至少對她來說，這個進展應該最順利才對。對我來說當然也是。
　　「妳說要把抓到的人類當作食物，但不論生死嗎？」
　　「當然只有活人算數。如果牠去盜墓撿骨頭可不行，更何況還有新鮮度的問題。這方面我不退讓。」
　　「喂，慢著。只有活的人算數……那樣不就對我們絕對不利嗎？」
　　「無妨。若是做不到這點程度，他對朕來說就毫無價值。」
　　……雖不知她從何得來的自信，克莉絲挺胸這麼說。葛倫欲言又止，最後仍閉上了嘴。
　　「那就決定了呢……唉，我是覺得不可能，不過姑且確認一件事。那隻捕捉人類的時候，請在場的各位不要出手，更不能幫忙。」
　　「那當然。」
　　克莉絲展現不愧魔王的態度傲然宣言，彷彿那個家畜的尊嚴全由自己負責。這一句話等於宣判牠死刑。
　　……直到最後，我都無法理解這名兒時玩伴，同時身為魔王的她的心。
　　──得到結論（只有葛倫最後仍露出無法接受的表情），所有人離開辦公室時，艾露妹妹停下腳步轉向我。
　　「……皇妹殿下，請問怎麼了？」
　　「我聽不懂阿蘿瑪提出的條件有多難。」
　　……哎呀，對她來說結果可能會有些遺憾，但這也無可奈何。除掉那個人類也是為了她好。到頭來仍不知道艾露倒下的真相，她執著於那個人類的理由更是不明。既然她不說，那我其實想盡可能排除不安要素。那個人類不只對艾露，對所有魔族都是癌症。
　　這是我身為女人的直覺。
　　「……那個人類如果是我們真正需要的人才，就一定會達成任務才對。」
　　我這麼含糊其辭，艾露便嘀咕了一句話就離開了。
　　──所有人離開，辦公室終於回歸寂靜後，愛麗絲衝了進來。
　　「阿蘿瑪大人！請您跟伊娃司書長說啦！她在欺負我！」
　　……洩憤的對象來了。
　　就來懲罰她搗亂我終於找回平靜的內心吧。這是遷怒。
　　
　　──我唯一在意的是艾露妹妹離開時留下的那句話。
　　「……他是可怕的人類喔。阿蘿瑪，妳還是不要惹他比較好。」
　　
　　……人類根本不足為懼。
　　艾露妹妹只是被那個狂人的氣氛嚇到罷了。
　　我是這麼想的，但不知為何她的那句話始終縈繞不去，內心的忐忑也沒有消失。
　　
　　
　　──愛麗絲•克拉克斯諜報員的私人日記選粹。
　　
　　「──我跟阿蘿瑪大人抱怨要她想辦法處理那個老太婆妖精，結果她請我買東西。
　　我照她說的買胃藥回來，她換成叫我拿飯來。
　　我照她說的拿飯回來，她換成叫我端茶來。
　　我照她說的端茶回來，她就說太冷了拿茶潑我。
　　阿蘿瑪大人好過分。但我還是喜歡她。
　　
　　──幸好阿蘿瑪大人的心情很快就好起來了。
　　而且，聽她說好像很快就會把那個人類趕走了。太棒了！
　　……可是，結果我還是得繼續觀察。
　　她說老太婆妖精有她安撫，但老實說還是很麻煩。麻煩死了。
　　阿蘿瑪大人也一直抱怨麻煩死了。
　　當上大人物以後果然還是有麻煩事要處理呢。
　　阿蘿瑪大人，加油！
　　
　　──這麼說來，我稍微跟碧莉亞聊了一下。
　　她好像被選作阿蘿瑪大人所說的賭局的監視人。
　　那種人類只要悄悄殺掉就好，可是她說魔王陛下她們會不高興。
　　我很尊敬魔王陛下，但是不能讓阿蘿瑪大人傷腦筋。不行！
　　……人家負責監視是秘密，所以必須瞞著碧莉亞。
　　機會難得，就順便觀察碧莉亞工作吧。
　　……還有，阿蘿瑪大人要我發現碧莉亞一有異狀就立刻報告。
　　看來阿蘿瑪大人也很在意艾蕾卡大人的事情。
　　那麼執著於那個人類的確很奇怪。
　　該不會是愛上對方了吧？
　　居然會對人類有愛慕之心，跟白癡一樣。
　　算了，既然她說沒有魔力的痕跡，就應該沒有問題才對。
　　區區人類是能做什麼？
　　魔王大人應該快點把人類殺光。
　　我一定要看著那個人類怕死求饒的樣子大笑。
　　只要那傢伙快點死掉，我的工作就能早點結束。」
　　
　　
　　「────就是這樣。」
　　「喔。」
　　「喔個頭啦。看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這傢伙真的有聽懂嗎？」
　　眼前穿著火辣的狼人，葛倫•法米利昂煩躁地低聲說道。
　　半夜來我睡覺的地牢找我，害我以為終於要初體驗了，心跳加速迎接她來。
　　原本想在吾友威爾森的守望之下，讓我誠實的小弟弟進進出出葛倫的秘密花園，享受缺德的饗宴，暫時從世上的紛擾解放。
　　……讓我有這種遐想的女生很不對。真的很不對。
　　該說是壞女人嗎～？像這樣抓住男人的內心又保留自己的心情，老實說不公平吧～？
　　很不公平吧～？太誇張了～給我知恥啊，妳這隻狡猾的小狗～
　　我邊想著這些，邊把臉貼在鐵欄杆上噘起嘴來，結果嘴唇被扯了一下。
　　她用力到我的嘴唇差點被扯下來。也因為這樣，害我現在變得跟章魚一樣。
　　用親的也可以吧？
　　……算了，這不重要。聽她說我的小命好像快要不保了。
　　阿蘿瑪跟伊娃害我的生命如風中殘燭，真傷腦筋。
　　「露出傷腦筋的表情也沒用。你給我好好想想。」
　　「好，對噗起。」
　　「隨你便。」
　　說完，葛倫從盤腿姿勢站起身來。
　　不行～人家需要葛倫陪啦～！
　　「等等，等一下啦。我突然聽到這件事情也嚇了一跳啊。」
　　「……我也是晴天霹靂啊。否則哪會來幫你打氣？」
　　「啊，是昨天說的那個對吧？聽到那句話我好感動。『不要看別的女人！看我就好！』是嗎？我懂的，葛倫老蘇～」
　　「我回去了。」
　　葛倫想再次起身。人家叫妳等等嘛……啊，短褲的縫隙間可以看見內褲。是灰色的嗎？很運動風呢。不過，她穿粉紅色也許會比想像中好看。
　　「人家叫妳等一下嘛！葛倫老師好沒耐心，真傷腦筋。」
　　「……下不為例啊？」
　　葛倫這麼說又坐了下來……妳嘴上說這種話～其實也不討厭跟我打情罵俏的說～討厭啦～把這些說出口她真的就會回去了，所以我不說。
　　「……所以說？你不是在奴隸商人底下工作過嗎？有沒有什麼……聚集人類的方法？」
　　「哎呀呀，昨天妳看起來還很看不起那種買賣的說。」
　　「……狼人絕不會捨棄同伴。可是，再怎麼說你也是我的學生，給你一點特殊待遇也是當然的……況且，這次阿蘿瑪的做法很沒道理。」
　　「討厭啦好害羞喔。我的春天到了嗎？真傷腦筋，不能從朋友開始做起嗎？」
　　「我應該說過下不為例吧？」
　　「對不起不要拋棄我！全都是政治不好！是我一時鬼迷心竅！」
　　不是啦。突然當面聽到這麼直率的話，就連我也會害羞啊，說真的。葛倫，妳可以用情很深，但別被壞男人給騙了喔？
　　我是處男所以不清楚，不過現在可以進攻嗎？可以變成肉食系嗎？
　　……面對我這種心懷不軌不老實的人，我覺得還願意留在這裡的葛倫真的是大好人一個。她一定是感受到了我的愛情了吧？態度和初次見面時完全不同。
　　不愧是蒂雅大人的教誨，效果比薩利亞教好多了。沒有東西能勝過她的愛。
　　「……那麼，不開玩笑。」
　　「打從一開始就該這樣了。」
　　「我沒有人脈也沒有知識。」
　　「沒有喔！看你完全不為所動，我還以為你有什麼辦法的說！」
　　「可是那個，我會想辦法的。」
　　「真的嗎？……你的話總覺得很沒信用。每次都隨口胡扯……」
　　「我說真的啦。葛倫老師這麼擔心我，我怎麼捨得讓妳失望呢？」
　　「哈！我才沒有擔心你……你說的話還是這麼隨便。」
　　葛倫嘴上這麼說，尾巴卻微微左右搖擺的模樣超級可愛。
　　算了，在她眼中，我大概只是隻寵物罷了。就算是這樣也好。
　　只要我能盡情愛妳就好。
　　取而代之，妳以後也要像這樣讓我撒嬌喔……「葛倫媽媽」？
　　「……反正，你就盡量做吧。我不能直接出手，但如果有能幫得上的忙，我也閒著，倒也不是不能幫。」
　　「謝謝您，包在我身上。」
　　「喔喔。總之明天阿蘿瑪會跟你說明……喂，你在幹什麼？」
　　「總之先練習下跪。」
　　「苦肉計最好對她有效啦白癡！你真的有夠白癡耶！」
　　說人家白癡的才是白癡啦～
　　
　　◇　◇　◇
　　
　　「……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做了。」
　　葛倫以手扶額，露出真心傻眼的表情這麼說。
　　現在，阿蘿瑪的辦公室中除了克莉絲黛拉魔王陛下外，知道我名字的魔族全員到齊。在這些人面前，我正精彩下跪中。
　　我用舔阿蘿瑪的美腿也在所不惜的覺悟把額頭貼在地板上。
　　「……你這麼做也沒有意義。如剛才所說，今天開始一個月內，人類兩百隻整，一隻不少給我找來。」
　　「遵命！但如果隻身前往，我這般軟弱的人類勢必會成為魔物的飼料。」
　　魔物。魔族使役的下等生物。這群異形的怪物由動物突然突變而成，也被稱為魔族產生的生物武器。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只攻擊人類。
　　薩利亞教將比魔族更像「惡魔」的生物定義為魔物。
　　「……這方面我已經顧慮到了。賽菲，過來。」
　　「…………」
　　男裝美女，害羞的吸血鬼賽菲從阿蘿瑪的背後悄悄現身。
　　「去吧，賽菲。」
　　「…………！」
　　阿蘿瑪一說出這句話催促，賽菲便低著頭瞥了我好幾眼，畏畏縮縮地慢慢靠近。
　　「……！」
　　接著她一口咬住跪在地上的我的肩膀。
　　「不、不行！這種事情要照順序……先從交換日記開始……」
　　「你在錯亂個什麼勁？這是為了你好。」
　　「……我倒是不希望他的身體受傷。」
　　伊娃看到這一幕，依然一臉茫然地說，我卻痛到不停掙扎。
　　「好痛好痛！這種狀況應該要覺得舒服才對吧？伯蘭•史杜克騙人！這超痛耶！……啊、啊哈，可是痛得好像有點爽……」
　　「變、變變變態！陛下，現在也不遲，果然還是應該把牠交給伊娃才對！」
　　「……多少有些異常性癖好也在容許範圍內。阿蘿瑪妳冷靜。」
　　不愧是魔王陛下，真明理……好痛，真的好痛！不行我受不了。
　　吸、吸、吐～吸、吸、吐～……這下不妙。啾啾的吸吮聲超色情。
　　賽菲跪在地上吸血，所以我看得見她的胸口。沒想到這麼大。
　　大飽眼福……啊，不行了，好像快失去意識了……
　　「賽菲，差不多了吧？刻印做好了嗎？」
　　「…………」
　　「……賽菲？」
　　「……………………」
　　「賽、賽菲！妳吸過頭了！這樣下去會……！」
　　「……………………！」
　　「不行，她聽不見！葛倫，把她拉開！」
　　「妳這隻吸血蝙蝠，搞什麼啊！給我放開！」
　　葛倫敲了一下賽菲的腦袋，發出一聲響亮的聲響，她的牙齒順勢隨著啾波一聲脫離我的肩膀。拔出來時那陣受虐的快感似乎會讓人上癮。
　　「…………！」
　　「妳說沒想到這麼好喝就忍不住忘我了！？妳就沒有理性嗎！」
　　「……！」
　　「！妳這傢伙，竟敢叫我野狗！」
　　妳們兩個不要為了我吵架！……我原本這麼想。
　　但阻止隨時有可能撲上去的葛倫的，是克莉絲的一句話。
　　「……妳們兩個都退下。」
　　「大小姐，可是……」
　　「……，……！……！」
　　「朕叫妳們退下。」
　　聽她這麼說，兩人心不甘情不願地不再怒目相視，退後一步。
　　「陛下，感謝您……好了人類，剛才賽菲在你身上刻下了驅除魔物的刻印。」
　　聽到阿蘿瑪這麼說，我接下鏡子一看，看到皮膚上浮現一個圓形，看不太懂的複雜圖案……八成是魔法陣吧。
　　被咬的地方感覺還有點奇怪，摸了一下才發現被賽菲的唾液弄得濕濕的。
　　這根本就是獎勵嘛。暫時不要洗澡好了。
　　看到我面露傻笑，阿蘿瑪像是覺得噁心一般皺起眉頭。
　　「只要有那個，魔物就不會攻擊你。但是雖說讓你離開，你也別以為自己逃得掉。」
　　她這麼說，看了一眼站在我背後的碧莉亞。
　　「嗨，奈因。人家負責監視你，請多指教啦。」
　　她絲毫不掩飾愉快的心情，對我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說。這個哈皮是享樂主義者，只要開心，做什麼都行。這次她一定也是認為自己能坐在特等席看這場有趣的賭局。可惡，給我記住。
　　「碧莉亞，你家的細漢有生命危險耶。妳要幫忙啊？」
　　「沒辦法啦～人家喜歡西瓜靠大邊……話說你別用那種方式說話。你在瞧不起人家故鄉的話嗎？」
　　「妳在講啥啦～哪有可能捏～」
　　「……你是怎樣？想吵架嗎？你想吵架吧？」
　　「討厭啦好恐怖～這隻小鳥好恐怖～」
　　「你這死猴囝仔，人家要宰了你！」
　　這裡果然要靠我們的魔王陛下！跟剛才叫葛倫拉開賽菲時一樣，她一定會制止碧莉亞才對！權力超讚！臭罵她一頓吧！
　　「……動手，碧莉亞。那傢伙現在的態度讓人很不愉快。」
　　不愧是魔王大人，真明……咦咦……？奇怪咧～怎麼會這樣～？
　　
　　──被碧莉亞好好教訓了一頓（在伊娃說實驗對象繼續受傷就傷腦筋了之前沒有人出面阻止。絕對有問題啦！）之後，阿蘿瑪才對身心受創的我繼續說明。
　　「……總之，我想你也明白。位在南方的伊斯塔直到中心地區都已經在我們的勢力範圍之內，所以有許多魔物棲息。雖然到處有小村子，但就算把那裡的人全部找來也很難湊到兩百隻吧。」
　　「是～」
　　「奧古斯塔南部內海沿岸有許多重要貿易據點。你如果想買人類，從這裡買進也許最實際呢……不過，身無分文想做什麼也很困難。」
　　「喔喔。」
　　「奧古斯塔東部……英迪拉的邊境沒有通行證便無法通行。只是，進入其他領地並不容易……當然我們不會發行通行證給你。時間上來不及，勸你還是別想比較好。」
　　「嗯嗯嗯。」
　　「……關於移動方式，原本想讓碧莉亞幫忙，但是她願不願意就得看你了呢……從剛才的行為看來，這個可能也許早就……差不多是這樣吧。」
　　碧莉亞像是在替阿蘿瑪的話背書一般，用凶狠無比的表情瞪著我。這的確是我自作自受，真是失算。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多虧賽菲幫忙，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只要不被魔物攻擊……平安抵達第一個目的地就好。
　　「我大致理解了。順帶一提，旅費跟食物……」
　　「怎麼可能給你呢？看你要在當地籌措，還是賺錢購買，自己處理。」
　　……一般來說這根本死棋了吧？她們是多討厭我啊？
　　「這次你就當成是對艾露出手的懲罰吧。只要通過這些條件，下次我等就正式承認你成為我等的部下。」
　　「……陛下。」
　　阿蘿瑪欲言又止。尊敬的克莉絲黛拉魔王陛下和我說了這種好話，希望阿蘿瑪別對她說太過分的話。不要露出那麼厭惡的表情嘛。會讓人興奮啦。
　　「謝謝陛下。能聽到您這麼說，我奈因如得百人相助。」
　　我這麼說，向她低頭致謝。我姑且有計畫，應該沒有問題。原本想請葛倫幫忙，但既然不會被魔物攻擊，就不需要了。
　　……那麼，取而代之，這次就請躲在一旁探頭探腦的小狐狸幫忙吧～
　　──我想著這些，躲在克莉絲黛拉背後的艾露大人這時第一次跟我說話。
　　「欸，小奈因。」
　　「您記得我的名字實屬榮幸。好久不見了，艾露大人。」
　　「嗯，好久不見……那個，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問請問，您儘管問。幾個問題都可以。」
　　「你為什麼看起來那麼開心？」
　　「…………」
　　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環顧四周，我發現每個人都一臉困惑，察覺這個問題果然來得十分突然。
　　「喂，艾露，妳在說什麼？開心……根本不是那種狀況吧？」
　　葛倫這麼說，但艾露盯著我不放。
　　「……我看起來很開心嗎？」
　　「嗯。」
　　「……那麼，就一定是那樣吧。」
　　「明明是自己的事，你卻不知道嗎？」
　　「有時候會這樣。」
　　「……是喔。」
　　艾露大人低聲這麼說垂下頭，又立刻抬頭看我。
　　「你要加油喔。然後等你回來……能再陪我玩嗎？」
　　「好的，樂意之至。」
　　──接著我和鬧彆扭別開臉的碧莉亞一起離開房間，出發了。
　　
　　──人類與哈皮離開後，伊娃問艾蕾卡：
　　「艾露，妳為什麼問那種問題？」
　　「……因為他說，『重複疑問與回答能夠接近真相』……可是，也對。自己的事情有時候會連自己也不明白，或是現在沒有答案呢。」
　　「…………」
　　──伊娃看著兩人離開的門。
　　這句話是如今已經佚失，構成精靈術根幹的話。那是注視自己、注視他人、注視世界，一一消除自己不懂、無法理解的事物，追求事物本質的教誨……她是這麼聽說的。
　　「……果然很有趣。好想要。」
　　──伊娃•卡瑪是收集知識的人。她希望成為那種人。而精靈是自然本身，更是智慧……智慧蘊含了道理與論理無法觸及的要素。
　　知識與智慧，不理解兩者差異的伊娃未來將犯下致命錯誤。
　　
　　◇　◇　◇
　　
　　──事不宜遲，於是我跟現在還不肯正眼看我的碧莉亞一起先朝伊斯塔走。
　　……第一個目的地是不賜森林。順帶一提，昨天晚上葛倫知道她們本來就不會幫我準備，於是悄悄給了我衣服跟鞋子。我真的很受她照顧呢。
　　穿上她最初給我的上衣，上頭殘留的氣味似乎變成了溫暖。
　　……來吧，首先要去實現和蒂雅大人的約定。為此，我得先討好這傢伙的心情才行。畢竟徒步走到不賜森林要花上兩天以上。
　　「喂～碧莉亞，轉頭看我嘛。」
　　「…………」
　　「我真的沒有在取笑妳啦。不要生氣了嘛。」
　　才怪。
　　「…………」
　　「欸碧莉亞～讓我看看妳可愛的臉嘛。拜託看我一下？」
　　「…………」
　　「……對不起捉弄妳，可是碧莉亞也有不對喔？」
　　「……人家又怎麼了？」
　　「誰叫碧莉亞……妳要那麼可愛。」
　　「……你胡說什麼？頭殼壞掉了嗎？」
　　「誰叫妳的反應那麼可愛，我才會忍不住捉弄妳呀。」
　　「…………你以為人家會上當嗎？」
　　「我是說真的啦，碧莉亞。因為妳真的超可愛的啊。」
　　我居然能連說可愛到自己覺得害羞，不過這是我的真心話。這隻哈皮真是又呆又可愛。忍不住想捉弄她是為了報初次見面時的一箭之仇，但也有一部分是想看她的反應。
　　「……人家才沒有隨便到會相信這種話。」
　　碧莉亞這麼說噘起嘴，心神不寧地開始整理羽毛。
　　「算了，就放水流吧。取而代之，你不能再像那樣得寸進尺了喔？」
　　嬌了！果然好棒啊。碧莉亞真的又呆又可愛。葛倫也是，總覺得魔族都有點單純耶……除了阿蘿瑪跟伊娃之外。
　　「……所以說，你打算怎麼辦？就算往伊斯塔走，路上也沒什麼人喔？」
　　「首都所在的南方不是還有很多人嗎？」
　　「首都是……蒂雅瑪麗亞？你要人家載你去那邊？麻煩死了……」
　　「好了好了，在不賜森林中會用走的啦。」
　　「不賜……？啊啊，禁忌森林嗎？」
　　「你們原來是這麼稱呼的嗎？」
　　──首失之地First Lost之後，魔族在阻擋奧古斯塔與伊斯塔的不賜森林……魔族好像稱做禁忌森林，開拓了一條道路。
　　畢竟我就是經過那條路被運到奧古斯塔的，不可能不知道。
　　「為什麼會取名禁忌森林呢？」
　　「天曉得。人家也覺得應該馬上把森林砍掉進攻伊斯塔才對，可是在這代魔王之前沒有人敢動那裡。」
　　「禁忌……難道有什麼傳說嗎？不該碰那裡之類的。」
　　「誰知道？……爺爺們都說不要靠近那座森林……但小時候我確實一點都不想靠近那裡。現在完全沒感覺就是了，不曉得為什麼。」
　　碧莉亞側了側腦袋。從她真心不知道的狀況看來，我反而瞭解了一點事情。
　　「碧莉亞現在幾歲了？」
　　「不要問女生的年紀啦！」
　　呼啪一聲，我被翅膀打了一下。很痛是很痛，可是這個觸感果然莫名地舒服。
　　「我猜妳年紀應該比我還小。我不知道魔族跟獸人的成長速度，不過妳應該比我小二十歲吧？」
　　「……對啦，就是這樣。」
　　我就知道。那麼，蒂雅大人說的就是真的了。您要等我喔，蒂雅大人。
　　──我現在就去見您。
　　所以那個時候……您要好好遵守約定喔？
　　
　　
　　──我感覺得到那孩子正在靠近。
　　為什麼會這樣，毫無疑問是我造成的。
　　……我希望那孩子幸福。唯有這點不是謊言。
　　明明憎恨一切到無法自拔，即便如此，我依然無法割捨對他們的愛。
　　我明知自己的傲慢、優柔寡斷會害那孩子墜入冥府的深淵。
　　……但那孩子如此惹人憐愛，所以我一定會跟他一起墮入地獄吧。
　　奈因。我可愛的奈因。無法逃離對母愛的飢渴，至今仍無法長大成人的奈因。
　　要是知道真相，你肯定不會原諒我吧。我就是害怕這點，才會始終無法對你說出真相。
　　……啊，我已無法乞求你的原諒。所以至少，我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我們一起墮落吧？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等不及那孩子到來，還是不希望他來。
　　──但是，奈因。你，你那個時候若是沒說那種話。
　　我明明不想知道那種事的……都因為你跟我說了那種事。
　　……但我沒有資格怨恨那孩子。
　　
　　──跨越命運分水嶺的，肯定是──
　　
　　
　　──伊斯塔北部，奈爾村。
　　現在這塊被稱為首失之地First Lost的土地，十年前曾發生一場戰鬥。然而，這塊小小的地方，正是規模前所未見的魔族侵略的第一步。
　　……那個村子和平悠哉，沒有任何觀光資源，百年來過著始終如一的生活；但最近這裡發生了一個變化。
　　薩利亞教來到這裡傳教。
　　這個宗教的宗主國塞內卡派遣祭司前來，教會也是在那時興建。
　　儘管這座精靈信仰興盛的村子起初排斥新的宗教，但由於伊斯塔屈服於塞內卡的壓力而將薩利亞教定為國教，又因為支持教會的鄉村能得到資金援助，奈爾村也為了獲得這項好處而接受了。
　　最不能接受的應該是村子裡的老人，更別說是據說住在不賜森林中的精靈了。
　　若是失去奈爾村的信仰這最後的依靠，精靈的力量絕對會比現在還要虛弱。她對奈爾村的薩滿抱怨，但倒楣的當代薩滿適應力本來就不及前任，最後承受不住壓力死掉了。
　　村民為此感到害怕，雖然還剩下一點支持精靈的人，但大多數人都為了尋求神的庇護向祭司求救。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不可思議的是，就被派來奈爾村這種邊境而言，那名祭司具有確切的信仰與法術能力。他成功佈下拒絕精靈進入村子裡的結界。然後，他對村民們說：
　　「住在不賜森林中的，是蠱惑人心的惡魔。絕對不能靠近森林。」
　　與精靈們一起生活的老人們無法接受這句話，不過村民們的信仰日漸淡薄，又目睹結界這個奇蹟。即使拒絕廢止自古以來舉行的祭祀活動，大多數村民仍向薩利亞教靠攏。
　　
　　在這當中，某個少年偶而會去教會聽祭司講道。
　　
　　那名祭司相當虔誠，同時理解處世的難處，因此相當擅長臨機應變，深入淺出地對年代與價值觀相差甚遠的人傳達神的旨意。
　　換句話說，也可說是他不擅長艱澀的言詞才會被派來邊境。不論如何，他仍盡力對少年與村子宣揚神的教誨。
　　
　　然而這名少年十分意外地相當固執，讓祭司傷透腦筋。
　　祭司說神創造大地，少年便說：沒有精靈，大地便會失去支撐而崩毀。
　　祭司說內海是神明後腳跟的足跡，少年便說是由精靈的淚水累積而成。
　　這名少年或許是因為常聽住在附近的精靈信仰派老人說故事，不太願意直接相信神的教誨。
　　祭司不屈不撓地繼續傳教。或許是因為他的人德所致，這才終於讓少年接受。
　　最後，儘管少年似乎只是純粹想要滿足求知欲，他竟能將薩利亞教的聖典倒背如流。在這種邊境得到如此……儘管無法說是虔誠，但得到如此年幼的信徒，令祭司感到十分欣慰。
　　不過小孩果然就是小孩。他闖進不該進去的森林，全村出動尋找他的時候，祭司向神明祈禱他平安無事。
　　結果眾人平安找到少年，他還被爸爸揍了一頓，變成村子裡的笑話。但他說出了一句令人在意的話。
　　
　　────根本沒有惡魔喔────
　　
　　……在那之後，少年就再也不來教會了。
　　在村子裡看到他的時候，就算問他為什麼不來，他也只是搖頭，不願意回答。但是，祭司和少年的母親閒聊時問出了可能的原因。
　　「因為神說謊。」……少年這麼說。
　　──結果祭司直到最後都不了解那句話的真意，就在首失之地First Lost中喪命。
　　
　　
　　──薩利亞教正典　第二章選粹。
　　──人啊，與神同在。盡情歡笑，在原野上繁榮。
　　相信神之人將獲得幸福。他們將獲得與他人互相扶持的喜悅。
　　不信神之人將獲得幸福。安樂之地將為他們敞開大門。
　　
　　──原典自此有所佚失──
　　
　　神的力量幻化成光，掃除惡魔，讓人們獲得安樂。
　　
　　…………
　　
　　相信神吧。
　　儘管安樂之地的大門狹窄，此乃唯一的方法。
　　…………以下省略。
　　
　　──薩利亞教外典　第六章選粹。
　　──愚蠢的人類受到惡魔慫恿，傷害、詆毀、嫉妒正義之士。
　　──原典自此有所佚失──
　　
　　──神派遣的使者朝邪惡之物舉手，便立即將其燒除。
　　自外海現身的惡魔終被驅趕到最偏遠之地。
　　那是符合惡魔之名，恐怖汙濁的土地。
　　
　　…………
　　
　　神期望人的繁榮。神希望將此地變為安樂之地。
　　以神之使者的庇護讓此地繁榮，並約束讓人在原野上增加，充滿大地。
　　
　　──惡魔在昏暗樹木的──
　　
　　──原典自此佚失──
　　
　　
　　──如此這般，我帶著心不甘情不願的碧莉亞一路走向不賜森林。
　　「那個，這麼說來，聽說你是伊斯塔出生的對不對？」
　　「對啊，所以機會難得，我想回老家一趟。」
　　來的時候有經過，但沒有機會好好掃墓。
　　「喔……是說，怎樣？還沒到森林嗎？人類的腳程好慢，人家三小時就能飛到伊斯塔了。」
　　「我在邊走邊想要怎麼辦啊。而且，最快應該也要花上兩天才能到。」
　　「唉～……人家走累了，肩膀借一下。」
　　碧莉亞這麼說，跳到我的肩膀上。腳踩上肩膀時，爪子刺進肉裡很痛，我原本想抱怨，但她立刻就找到平衡點，變成只有輕輕握住。
　　「啊～超輕鬆。人家的種族原本就不能走太久，沒辦法。」
　　「……不過妳還真輕耶。就跟羽毛一樣。」
　　「人家生來身上就有輕量化的魔法啊。抓到的東西也會自動施上魔法。怎樣？身體很輕吧？」
　　「是啊，這樣應該能提早抵達吧。」
　　「對吧～？繼續稱讚人家吧？」
　　我想看驕傲地這麼說的她得意的表情，順便告誡她穿短裙站在人家的肩膀上太沒防備而抬頭一看。
　　我噴了。這傢伙沒穿內褲。
　　「你搞屁啊！口水噴得人家的腳都是！」
　　「妳是白癡嗎！為啥米不穿內褲？痴女喔！」
　　「不要學人家講話！誰會穿那麼不舒服的東西啦！」
　　「搞什麼啊……妳都不害羞嗎？害我大飽眼福了啦可惡……」
　　「想看就看啊？反正被人類看到人家也沒感覺。」
　　「還不覺得丟臉……那什麼文化，無法理解……」
　　我原本就覺得她是個大白癡，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還是哈皮本來就是這種樣子？全部都是痴女嗎？
　　妳們也許不一樣，但人類可是一年到頭都是發情期啊。看到這種景象我會表演大熱狗起立的特技喔？我不會寢技應該沒有問題，如果會的話可能就直接遊戲結束了。
　　算了啦。就當作是獎勵看個過癮吧。妳那不知羞恥的模樣我也會愛的。
　　我的胸襟很開闊的。
　　「話說人家肚子餓了，吃的東西怎麼辦？人家啥都沒帶喔？」
　　「妳沒聽阿蘿瑪說嗎？我也什麼都沒有。」
　　「那要怎麼辦？」
　　「好，碧莉亞。輪到妳出馬了，去找吃的回來。」
　　「白癡，相反吧？你要幫人家找才對，臭跑腿的。」
　　「那麼就用猜拳決定吧？」
　　「你看著人家的身體說什麼鬼話？好了啦快點去找。」
　　……妳這只能出布的劣等種族。算了可惡，等著瞧，不要小看我的狩獵能力！
　　
　　──一小時後。
　　我邊假哭邊拜倒在地，求碧莉亞獵了一隻野兔回來。
　　沒用的我負責收集柴火。
　　「你真的有夠沒用耶。」
　　這句話狠狠刺進我心坎裡。她竟然說了不該說的話。
　　「人家是不期待人類啦？但沒想到你身手這麼爛。」
　　「……我從以前就不太會打獵。」
　　「明明是空手就連自己的食物也抓不到的生物，為什麼會增加那麼多啊？」
　　「…………」
　　「嗯？安怎？肚子痛嗎？」
　　「…………沒有，我只是想到一點以前的事。」
　　我這麼回答，開始準備生火。生火這點小事我應該……
　　我摩擦樹枝正想生火，碧莉亞就詠唱了一句，揮了一下羽毛前端。僅此而已，收集來的枯木就起火燃燒。
　　「怎樣，再稱讚人家啊？不會魔術的傢伙真不方便啊。」
　　「……好，我來摸摸妳的頭。過來這邊一下。」
　　「嗯哼，你試試看……嗯呼～還挺厲害的嘛……」
　　我摸摸碧莉亞的頭。好乖好乖。
　　……先用Adagio（柔和），然後Allegro（快速），Crescendo（漸強），Prestissimo（急速）……！
　　「來啊～來，來！看招，看招，看招！」
　　「咿！好痛好痛，你幹嘛啦！住手，不要這樣摩擦！人家的頭會燒起來啦！」
　　「我、我這麼努力，妳這個人……！」
　　「人、人家哪知道！人家只是覺得那樣比較快啊！」
　　會用魔術跟不會用魔術的人居然會有這麼大的能力差距。
　　我身分低賤沒有機會，但如果可以也想要學一點。
　　結果，我被碧莉亞巴頭之後才回歸理智。
　　「你搞什麼啊，白癡！人家本來就能生吃肉，特別為你這弱小的人類生火耶！」
　　「……的、的確，對不起，我一時錯亂了。」
　　「受不了……禿頭怎麼辦……」
　　「這樣的話，我就把妳娶回家。」
　　「夢話睡覺的時候說就好，人家拒絕。」
　　「哎呀真可惜。」
　　「總之，你就好好努力吧。人家喜歡你就升等讓你當寵物。」
　　……從小弟變成寵物算升等嗎？總而言之，眼前天真地嘻嘻笑著的鳥人少女確實十分可愛。
　　──就算是這樣，她仍是魔王的手下，人類的敵人。
　　以吃人，毀滅人類為樂的怪物。
　　……不能想，也不能想起來。
　　我是奈因。我的名字是奈因。我已經……不能憑理智思考了。
　　
　　「怎麼了，吃不下了嗎？」
　　「……嗯，我吃飽了。謝謝妳。」
　　「沒關係，你要是死在這種地方就太無聊了。」
　　她這麼說，咬下最後一塊肉。她沒有手可以拿，所以是我餵她的。
　　……我們蹲著吃，所以那個，啊啊討厭，我也算是健康的男生。
　　都看光光了。就連我都覺得害羞了。
　　翅膀跟腳確實長得跟人不一樣，可是討厭啦！
　　「啊～吃飽了吃飽了，謝謝招待。」
　　她這麼說著直接躺下……不要把腿張開啦！妳痴女喔！可惡，阿蘿瑪那傢伙，派她來是想色誘我嗎！這是出手就會死的美人計啊！
　　看到她這麼沒有防備，我內心反而湧出一股罪惡感。
　　碧莉亞對拚命別開眼的我有多辛苦渾然不覺，笑嘻嘻地把臉湊過來看著我問：
　　「怎樣？」
　　她是故意的！這傢伙不妙，看起來好騙卻根本不好騙！難易度比葛倫還高！
　　……我對將來的旅程就和原本不同的意義感到不安，維持前傾姿開始勢整理餐具。
　　
　　「話說回來，你的故鄉在伊斯塔哪裡啊？」
　　「首失之地First Lost。妳知道吧？」
　　「喔喔，那邊……咦，真假？」
　　「真的真的。」
　　「那邊原來有生還者嗎……感覺你越來越奇怪了。你難道沒有對人家恨之入骨嗎？」
　　「我不恨妳們喔。」
　　才怪。
　　可是我已經決定要愛妳們了。
　　藉由愛你們這些殺掉村民與父母的魔族，我一定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以碧莉亞，我愛妳。我愛妳，還有妳的同伴。
　　我愛妳們。
　　　　　　　　嘻嘻嘻。
　　「你好奇怪。而且你接下來這段旅程是要抓族人餵給我們吃吧？人家知道你在御膳房工作，你都不排斥嗎？」
　　「我的夥伴是妳們。人類只要痛苦地死去就好。能當妳們的食物就更好了。」
　　才怪。
　　「……居然有這種人，真的搞不懂人類……」
　　
　　──我想到昨晚和葛倫的對話中出現過類似的話題。
　　「……你不會猶豫，或是後悔嗎？」
　　「猶豫……猶豫什麼？」
　　「出賣自己的同伴這件事本身啊。說到底，你當初為什麼會去當奴隸商人？」
　　
　　「因為除此之外找不到別的工作啊。我沒有家人，也沒有受過教育，更沒學過魔法……反正別人的死活跟我無關。」
　　「……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你為什麼這麼痛恨人類。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人類難道不會珍惜族人嗎？」
　　我們會喔。我也曾經有過珍惜的人……但是，他們已經不在了。
　　「……要看狀況吧。我反而覺得是葛倫的種族同伴意識比較強烈。」
　　「我聽說你受到同樣是人類的人虐待……但就算是這樣，你們還是同伴吧？至少，我無法理解你怎麼能容許沒有直接對你動手的人被吃。」
　　「對人類來說，自己最重要。起碼對我這種無家可歸，沒有退路的人是這樣。」
　　而且，人類也會吃人。只要有必要，就沒有是非。
　　……雖然不會跟葛倫說，不過我想起自己以前曾經不自覺地做過禽獸不如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不會繼續說下去了。取而代之，你要好好達成這次任務，平安回來。這麼一來，你的容身之處就……」
　　說到這裡，她自盤腿姿勢站起身。
　　「應該會在某個地方吧。」
　　留下這句話，葛倫便離開了。
　　在昏暗的牢房中，我也看得出來她的耳朵紅通通的。
　　……好可愛啊，媽媽。我愛妳喔，葛倫媽媽──
　　
　　「……總之，無聊的話題就到此為止。機會難得，妳就教我一些奧古斯塔的事情吧。葛倫沒見過什麼世面，說的話有點保守呢。」
　　「啊～葛倫隊長她啊。別看她那樣，她其實也是大小姐啊。」
　　就像這樣，一面閒聊……我一面探尋背後的氣息。
　　──她有好好跟來。碧莉亞好像沒有發現，但我知道非常非常可愛的小狐狸跟在我們後頭。
　　……啊啊，蒂雅大人。就先用這隻小狐狸小試身手吧。
　　為了將您教我的愛分給所有魔族，就先從這孩子開始。
　　原本預定葛倫是第一個，不過我改變主意了。人算不如天算呀？
　　取而代之我會多帶一個人去的，好嗎？
　　
　　「……你在嘀嘀咕咕什麼啦，噁心死了！」
　　
　　我被碧莉亞巴了一下。
　　她的翅膀還是又痛又爽。
　　
　　
　　──愛麗絲•克拉克斯諜報員製作報告書的筆記節錄。
　　然而，本書已被破壞到無法復原的狀態。
　　「觀察對象抵達禁忌森林。
　　　　自言自語後，　　　就　　了。原因不明
　　只不過，根據我的調查，沒有魔術反應
　　　　　　之後，　　　　有所變化
　　關於　　　　的事情完全寫不出來。為什麼？是因為不能寫嗎？
　　我決定稍微觀察狀況。
　　　　　似乎已經遭受　　。無法信任
　　或許應該調查葛倫隊長？
　　　　　　，但至少必須調查與　　　　　　　　接觸的時間。
　　我被　　　　　之前的時間開始，就很有可能被他發現了。
　　抵達蒂雅瑪麗亞
　　　　　　　我扯上了什麼事情？
　　那個的真實身分，推測恐怕是　　　　。需要進一步調查。推測　　　　　的目的是　　。從與　　的對話推測，　　　　　　　盡快調查首失之地First Lost的真相
　　
　　奈因大人是奧古斯塔必要的人才
　　奈因大人是奧古斯塔必要的人才
　　
　　不要　我已經
　　　　　　　　　不行　至少　　　　　　　魔族的危機　　魔王陛下
　　我還有非寫不可的事情　　　　　　　請調查精靈信仰
　　不能忘記。至少要告訴　　　　　拜託　　　求求你
　　
　　狀況沒有變化。
　　奈因大人成功達成條件。
　　奈因大人是奧古斯塔必要的人才。
　　他肯定會替魔族做出貢獻。」
　　
　　──以下空白。
　　此外，本書有因沾到血液而難以判讀的部分，以及不自然的空白處。在此追記。
　　
　　
　　「這是怎麼回事？」
　　愛麗絲•克拉克斯現在正站在阿蘿瑪•薩傑斯塔宰相面前。
　　「……請問，怎麼回事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沒有定期報告，在那之後碧莉亞的態度，還有……那隻人類收集的食物。不要讓我每樣都說。」
　　「定期報告用的信鴿遇到問題，無法使用，這已經報告過了。而且，報告書也會在之後一併提出。」
　　「那種東西沒有意義。牠是怎麼收集到兩百隻，甚至更多的人類的，最後詳細原因依然不明呀？」
　　「我掌握的資訊已經全部報告了。關於碧莉亞，她只是純粹在旅途中與他關係變好了而已不是嗎？」
　　「…………不要繼續惹我生氣，愛麗絲……妳在隱瞞什麼？」
　　「……我怎麼可能對阿蘿瑪大人有所隱瞞呢？」
　　「…………」
　　「阿蘿瑪大人已經收留我們幾年了？我不會忘記您幫助我們姊弟的恩情。」
　　「…………」
　　阿蘿瑪嘆了口氣，默默揮了揮手。
　　是要她可以離開了吧……愛麗絲如此判斷，低頭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阿蘿瑪獨自抱頭苦思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應該是場穩贏的賭注。萬一牠沒有在期限之內回來，她也跟碧莉亞說可以視為脫逃，立即殺害。這個內容克莉絲也知情。
　　……她原本穩操勝券，但現實卻是如此。
　　阿蘿瑪煩躁地踢翻椅子，用力甩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正想端茶進阿蘿瑪辦公室的賽菲不巧撞見面如般若的阿蘿瑪，眼眶泛淚。她直接受到波及。
　　大步走在城堡裡時，阿蘿瑪看到對自己的胃和精神造成莫大打擊的渾蛋在大廳陪艾蕾卡玩。艾蕾卡騎在牠背上玩騎馬遊戲。
　　她忍不住狠狠咬牙。
　　啊啊，不行，這樣對咬合不好。我的美貌。
　　……儘管心裡明白，她仍難掩怒火。
　　再次閃過腦中的是「怎麼會這樣」的疑問與憤慨。
　　
　　自從與克莉絲等人的打賭結束，過了一個禮拜。
　　伊娃因為沒有得到實驗對象而明顯心情不佳。
　　艾露妹妹不知道為什麼跟牠變得相當要好。
　　葛倫和牠好像還會在晚上偷偷見面。
　　碧莉亞這一個月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莫名愛黏著牠。
　　她出發前明明那麼不開心，居然會對人類搖尾乞憐，那個隨便的女人……
　　而最讓我煩躁的，是看似面無表情，卻其實一臉得意的克莉絲。
　　她一定在心裡想「果然是朕贏了」，她們這幾年可不是白白在一起的……可惡，早知道就該做好覺悟，為求謹慎在牠回來時把牠解決掉的。
　　「…………」
　　唉～～～～我嘆了口又細又長的氣，努力讓自己回歸冷靜、中立的狀態。現在不該在意這個，我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
　　……可是，剛才愛麗絲的態度難免讓我在意。
　　那孩子對我忠心耿耿，居然會沒有定期報告，更別說被我質問還不露出懼色。
　　小心謹慎應該是她的長處。
　　我想確實跟牠有關。
　　……在那片土地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啊啊討厭。討厭討厭討厭。麻煩死了。不想思考。全都是牠的錯。可是非得思考不可。啊啊討厭啦。好想洗澡。好，就洗澡吧。不管了，稍微休息一下。
　　
　　──阿蘿瑪•薩傑斯塔確實優秀，卻是個不擅長應付意外狀況的女人。
　　話雖如此，或許也該稱讚她像這樣沉浸在腦中逃避現實，卻不嶄露在外的努力。
　　
　　◇　◇　◇
　　
　　一個月出頭以前。我跟碧莉亞順利抵達不賜森林。
　　「哈～這個地方還是這麼陰沉耶。」
　　「我這輩子是第一次從奧古斯塔的方向進來，但果然有種懷念的感覺呢。」
　　「嘿～這樣啊。人家還是不太喜歡這裡。」
　　這是喜好的問題，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至少這座森林是可稱為我第二故鄉的地方，會感慨這麼深也在所難免。
　　奈爾村毀滅後的幾年間，我都在這座森林中和蒂雅大人一起生活。
　　森林入口附近沒有食物，但深入森林就能找到樹果，也能摘到水果。
　　……不過，在找到蒂雅大人之前，我都不得不吃別的東西就是了。
　　我不太會打獵，所以說沒辦法也沒辦法。反正很好吃。
　　沒錯，因為很好吃，所以沒辦法。
　　「看你笑得那麼開心，是想到什麼了嗎？」
　　「啊哈哈。以前在故鄉吃到的飯很好吃，忍不住就笑出來了。」
　　「是鄉土料理嗎？算了，反正也吃不到了……」
　　看到碧莉亞一臉還是別問比較好的表情，我對她揮了揮手，說我並不在意。
　　這幾天來我們親近不少。一定是她感受到我的愛了。
　　這是好事。
　　因為她太可愛了，反而害我有點想欺負她。
　　「是啊，話說回來，奈爾村的燉雞肉很有名……」
　　「咿！」
　　我咧嘴微笑這麼說，她便一臉慘白地向後跳。
　　順帶一提，哈皮真的能跟鳥當成同類嗎？
　　「人、人家一點都不好吃……」
　　「開玩笑的。追根究柢，我就算攻擊妳，也只會反被殺掉而已。」
　　「就、就是說啊，廢話。人家怎麼可能會怕人類！」
　　「雞翅……」
　　「咿！」
　　──就像這樣，我們和睦地聊著天，走進森林中開拓好的道路。
　　以前沒有這條路，除了外海邊有些通道之外，這座森林完全分隔了伊斯塔與奧古斯塔，即人類與魔族的領域。
　　這座森林可說是阻止魔族進攻的要衝，或是過去保護魔族免於人類追殺的聖域，但如今早已失去防波堤的功能。
　　過去首失之地First Lost時，曾有傳聞說魔族的騎龍從外海方面繞了一大圈，隱匿行蹤接近奈爾村，再一齊蹂躪。如今直達伊斯塔中央為止的地域說是魔族支配領域也不為過，他們應該是堂堂正正地開拓這座森林的吧。
　　總之，除此之外，森林中會有道路還有其他原因……與其這麼說，我在日前與碧莉亞的對話中掌握到，過去魔族進不到這座森林裡是因為她不允許。
　　不過這只是我的推測。
　　抬頭看了一眼停在肩上的哈皮，她用翅膀遮住我的眼睛。
　　「妳不是說給我看也沒關係嗎？」
　　「你太愛盯著看了。被你不客氣地看了好幾次，人家也會在意好嗎。」
　　「對妳來說我不是寵物而已嗎？」
　　「誰叫你的眼神那麼色。哪有這種寵物？最重要的是！人家怎麼可能會讓寵物叫人家雞翅！」
　　她這麼說，用力坐到我的肩膀上。
　　這樣反而比較色情吧？
　　咦，咦？等一下等一下，都碰到脖子了。有軟軟的東西碰到脖子的說。妳是故意的嗎？妳是故意的吧？
　　好像有種好聞的味道耶！
　　今晚是週末狂熱夜嗎？好色啊～這隻鳥好色啊～！
　　「所以說，差不多該告訴人家了吧？」
　　「告訴妳什麼？」
　　「那還用說……你接下來想怎麼辦啊？如果想逃跑的話，人家就得殺了你的說。」
　　「就算想逃，事到如今我也無處可去……總之，如果有現在能告訴妳的事情的話……」
　　「……的話？」
　　「就只有放輕鬆，好好享受而已吧。」
　　這麼說完，走到森林半途的我離開道路，走進草叢中。
　　「等等，你要去哪？啊，難道說……討厭，都不讓人家先洗澡……」
　　「什麼難道說，少得意忘形了妳這隻小笨鳥。」
　　大腿緊緊夾著我的臉。
　　翅膀用力拍打我的頭。
　　「說話注意點。」
　　「對不起。」
　　頭髮都沾滿羽毛了，不過還是算了。反正還挺舒服的。
　　「所以說，你跑來這裡做什麼？迷路人家可不管喔？」
　　「我想去見個老朋友。」
　　「嗄？這種地方哪會有人？人類才不住這裡吧？」
　　
　　「她不是人類喔……哎呀，看來是來接我了呢。」
　　「…………咦？」
　　
　　我感覺得到空氣乍然改變的感覺。
　　啊啊，這個感覺真令人懷念。
　　這個世界，周圍的空氣畏懼她的瞬間。
　　
　　「這、這是什麼？欸，我們快點回去吧……？」
　　
　　──好久不見。看你這麼健康真是太好了──
　　「好久不見了，蒂雅大人。我們已經七年沒有直接見面了呢。您過得還好嗎？」
　　「……欸、欸……」
　　
　　──你來到這裡，就代表你做好覺悟了。是嗎──？
　　「……這不是當然的嗎？怎麼現在才問呢，啊哈哈……真的，怎麼現在才問。」
　　「聽人家說啦！欸，奈因！？」
　　
　　──……你不後悔──？
　　「……我已經後悔了。從今以後我的人生一定也會充滿後悔。可是我必須這麼做，否則我一定會不再是我。」
　　「人、人家不喜歡這種惡作劇啦！欸！」
　　
　　──傻孩子。不過，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惹人憐愛──
　　「……是啊。我又笨，又無力，所以只想得到這種方法。」
　　「你從剛才開始就在跟誰說話！？不要再嚇人家了啦……！」
　　
　　──那麼，遵循古老的法則，締結契約吧。
　　　　　　　　　　　　　　　　　你要奉獻什麼呢──？
　　
　　
　　「哈……哈……哈！哈啊！」
　　愛麗絲•克拉克斯拔腿狂奔。她在森林中拼命奔馳。
　　不可能跟那種怪物對決。
　　就連有沒有戰鬥的機會都不知道。
　　被殺就算了。我的生命已經奉獻給阿蘿瑪•薩傑斯塔大人了。
　　這點程度的覺悟早就在以前做好了。
　　本該這麼想的自己，卻只因為恐懼的衝動拔腿狂奔。
　　換言之，發生了比喪命這點程度還嚴重的事情。
　　──身為獸人，即使對自己的戰鬥力缺乏自信，她依然相信至今讓自己存活下來的第六感，全力逃跑。
　　
　　「那、那種，那種傢伙居然，總之，總之！要跟阿蘿瑪大人報告……」
　　
　　──誰～殺了知更鳥？──
　　
　　「！」
　　我急忙在身上施下幻術，躲進周圍的樹木間。儘管知道自己的幻術已經被識破了，但我還是希望能讓自己心安。
　　心臟好吵。如果能停下來的話該有多好，啊啊，這麼……
　　發出這麼吵的聲音，一定會被那傢伙，會被那傢伙……會被他找到……！
　　我靠著樹，調整呼吸。閉上雙眼，消除氣息。
　　我是狐狸。能夠無聲地逼近獵物，能夠冷靜地逃離天敵，繼承了優秀基因的狐狸獸人。
　　緩緩張開眼睛，無聲無息地四肢著地，靜靜地、靜靜地離開。
　　不要緊，我的腳程不會輸。
　　只要繼續隱藏氣息離開，就一定可以逃走……！
　　
　　──一陣猛力撞擊。
　　脖子感受到衝擊的瞬間，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什……！？」
　　我有警戒四周。周圍應該空無一人，究竟是誰？
　　不，連想都不用想。既然攻擊從死角而來，就一定是……！
　　「人家說啊，愛麗絲……妳怎麼會在這裡……？」
　　從上方。
　　支配天空的種族自上空用鉤爪將我壓制在地。
　　「碧、碧莉亞……！」
　　「怎麼能逃呢……妳想逃去哪裡？」
　　嘴裡吃進了泥土，有股苦苦的味道。
　　可是現在的狀況無暇在意這些。
　　「妳、妳才是，妳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人家什麼也沒聽說啊？人家怎麼沒聽說妳跟這份任務有關？」
　　「這是阿蘿瑪大人的特命！夠了快點放開我！」
　　「好過分啊，愛麗絲。妳竟然背叛人家。」
　　「妳、妳說什麼……？背叛？我只是……」
　　「在暗處鬼鬼祟祟的，狐狸真的有夠陰險下流……」
　　「碧莉亞……！？」
　　
　　我勉強轉過頭看著她的臉，她卻沒有在看我。
　　她面帶茫然自失的表情，看著錯誤的方向。
　　
　　
　　
　　她的精神不正常……既然如此，就還有逃跑的餘地。
　　我拿下頭上的髮夾，按了一下機關彈出小刀，劃了碧莉亞的腳一刀。
　　或許是出乎意料，我趁她鬆開我的脖子時逃離她的拘束。
　　
　　──殺～的人是我，麻雀說──
　　
　　「…………！」
　　一定要逃。
　　一定要逃。
　　至少就算死也要逃走，否則會無法挽回。
　　我一定要將所有的一切告訴阿蘿瑪大人。不能讓他繼續活下去，一定要告訴阿蘿瑪大人，他是非得殺掉的怪物不可！
　　生命不重要。我已經成為僅僅為了說出這一句話的存在……！
　　
　　「碧莉亞妳這樣怎麼行呢？要抓好才對呀。」
　　
　　……我聽見怪物的聲音。那名狂人一如往常，若無其事冷靜地說。
　　我一定要逃走。
　　「歹勢啦。可是你看，人家的腳被劃了一刀。」
　　
　　逃跑。
　　
　　「哎呀呀，真可憐。來，伸出來我幫妳舔。」
　　
　　逃跑。
　　
　　「真假？好高興……但人家還是晚點再享受吧。不是有事情要先辦好嗎？」
　　
　　好噁心好噁心。
　　
　　「碧莉亞真棒。之後我會好好舔妳的。」
　　
　　好噁心好噁心好噁心！
　　
　　「……你要好好品嘗人家的血喔？」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好啊，當然……話說，她叫做愛麗絲對不對？」
　　
　　不要不要，我不要……
　　
　　「妳從剛才就慌慌張張的，是想跑去哪裡呢？」
　　
　　那傢伙的臉出現在眼前……
　　「妳動不了吧？為什麼呢？」
　　明明應該在跑，那兩人的對話卻始終沒有遠去，周遭的景色也絲毫沒有改變。即使知道不對勁，但是我除了逃跑之外無能為力。
　　「這座森林有點特別喔。對魔族與獸人來說，確實是『禁忌森林』也說不定呢。」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不是知更鳥，也不是麻雀。碧莉亞是小鳥，而妳是狐狸呢。」
　　
　　好可怕，好噁心，不要過來……
　　
　　「妳喜歡烏鴉嗎？妳喜歡鶴嗎？……狐狸跟鳥的感情也許本來就不好呢，嘻嘻嘻。」
　　
　　呼吸，我要深呼吸，冷靜，冷靜……
　　
　　「……妳喜歡葡萄嗎？對妳來說葡萄是什麼味道呢？甜的，還是酸的……在吃之前我最期待了。」
　　
　　冷、冷靜……
　　……呼、呼吸……要怎麼呼吸……？不，那種事情不重要！
　　我要逃跑！
　　
　　「……可是，妳一定再也品嘗不到……」
　　
　　……不要，住手！我、我！
　　不要把我！
　　
　　「妳最珍貴的葡萄了。」
　　
　　──求求你，不要讓我不再是我！！
　　
　　「不要！！阿蘿瑪大人救救我啊啊！！」
　　
　　……那一天，在幽深黑暗的森林中，碧莉亞•哈普與愛麗絲•克拉克斯遭到吞噬。
　　被莫名其妙的瘋狂侵犯，兩人踏進了再也無法離開的地方。
　　
　　──不對。
　　「不對呢，她們是被我推下去的。」
　　對吧，蒂雅大人？
　　戀愛不是行為，也無法獲得，只能不由自主地墜入情網。
　　愛一定也是這樣吧？
　　……所以，我會愛妳們。我會愛妳們所有人的。
　　
　　我會愛妳們的，所以給我記住。
　　顫抖吧。
　　
　　
　　
　　

轻之国度录入组

　　第四章　請相信我，我會背叛你的
　　
　　伊斯塔首都，蒂雅瑪麗亞。
　　這是伊斯塔碩果僅存的大都市，過去也曾是面向內海的知名主要貿易都市。
　　沒錯，過去。
　　現在這座都市具有防禦北方的奧古斯塔，以及南方的利爾•馬爾的親魔族派獸人的防護壁，以城牆都市聞名。
　　話雖如此，這裡能夠在瀕臨淪陷的伊斯塔中抵擋魔族侵略，並維持大都市體制，也是因為有塞內卡派遣而來的薩利亞教團法術師，以及沃克斯來的常駐軍隊保護。
　　人類國家之間不存在真正的盟友。
　　人類方各式各樣的想法彼此牽制，最後由於他國無法容許伊斯塔淪為魔族領土帶來的負面影響，才使蒂雅瑪麗亞勉為其難地繼續存在。
　　即便身處這種脆弱的和平之中，住在城內的人們仍將心靈寄託於肉眼可見的巨大城牆，漸漸忘卻外在的威脅。
　　「可是，碧莉亞想進去的話還是進得去吧？」
　　「不不不，可不能小看那座城喔。想法跟你一樣的前輩從空中突襲，結果都被某種不知名的武器擊落，哭著回來了。」
　　「還回得來嗎？」
　　跟搞笑劇一樣。
　　「對人類來說這裡起碼是個重要據點，淪陷的話會有不少人頭痛，所以防禦力不容小覷喔。人家聽阿蘿瑪大人說的。」
　　「我想也是。要是伊斯塔淪陷，利爾•馬爾的親人類派就會全部倒向魔族了吧。」
　　伊斯塔是人類國家中唯一習慣性具有可謂親獸人政策的國家。大致上可以預測，要是伊斯塔淪陷，至今仍被人類歧視的利爾•馬爾獸人一定會跟隨魔族。
　　即便如此，我們人類依然愚蠢到不改變對獸人的態度。
　　這就是典型的人類。
　　即使馬上改變態度，感覺起來也不誠實。
　　伊娃說過，生理上的厭惡感難以抹去。
　　不過，我也會愛獸人就是了。
　　「順帶一提，碧莉亞的種族可以說是獸人嗎？」
　　「真要說的話人家比較偏魔族才對。但屬於哪邊都無所謂吧？」
　　「嘿～」
　　長知識了。哈皮原來偏魔族嗎？結果我還是不太清楚魔族與獸人的定義。
　　「總之，這種事情不重要。」
　　「喔。」
　　「你要怎麼進去？」
　　「該怎麼進去呢？」
　　我們仰望高高的防護壁，束手無策。
　　「如果愛麗絲跟我們在一起就好了。用幻術就能輕鬆溜進去了。」
　　「誰叫她聽阿蘿瑪的命令悄悄跟蹤我們？回程的時候就算了，現在跟我們在一起要是被迪亞布羅的人知道，她的立場不就不保了嗎？」
　　「……怎樣，你很替愛麗絲著想嘛。」
　　「妳在嫉妒嗎？真可愛。」
　　「白癡，少自以為是了。」
　　碧莉亞這麼說，卻還是用力用變小的腳握住我的肩膀。
　　這種態度也超可愛。
　　算了，蒂雅大人說現在碧莉亞的嫉妒心有點像是契約的副作用，應該很快就會消失了。一想到她再過一陣子就不會這麼黏人，就覺得有點　　。
　　「總之，碧莉亞既然變成了這副模樣，總會有辦法的吧……話說，妳打從一開始就這樣不就好了嗎？」
　　「才不要，感覺很彆扭耶。而且讓人類知道人家會變身本來是禁忌，人家不太想讓你看到。」
　　
　　為了進入蒂雅瑪麗亞，現在碧莉亞完完全全變成了一隻鳥。
　　反正她有魔法，本來就一點也不重，打從一開始就是這副模樣也不會有眼福時間，對我來說不變身也沒有問題。不如說是種嘉獎。
　　這副模樣也很可愛，可以說是有兩種風味。
　　哈皮這種種族真棒。
　　更別說，現在她沒穿衣服。她身上的衣服現在在我手中。
　　變身時不會因為不可思議的魔力分解或是收納起來。太棒了。
　　一定要讓我看看她變回原狀時的模樣。我是純粹想進行學術探討，當然沒有其他意思。
　　就趁現在她愛黏著我的時候……就選在今天晚上吧。
　　可是，即使副作用結束，記憶本身好像也不會消失。該怎麼辦呢？算了，她被我看到也沒什麼反應，應該會原諒我吧？
　　嗯，她一定會原諒我。
　　「所以說，言歸正傳。來，你想怎麼辦？」
　　「當然是直接進去啊。又沒有其他方法。」
　　「……白癡嗎？」
　　「總之妳等著瞧。我會證明我是個有用的男人的。」
　　
　　我大大方方地走向士兵們看守的門。
　　
　　◇　◇　◇
　　
　　匡噹，眼前的鐵欄杆關了起來。
　　我在士兵的拖行下，來到和在迪亞布羅晚上過夜時一模一樣的房間。
　　哎呀～不好意思給各位添麻煩了。我不停低頭賠罪也沒人理我。
　　我討厭連打招呼都不會的人。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好了。
　　「人家知道你是白癡，沒想到白癡到這種程度。」
　　悄悄在一旁觀察的碧莉亞翩翩飛進牢裡。
　　「真奇怪，我以為能順利通過那種關卡的說。」
　　「沒有通行證，披著毛皮的野蠻人雙手空空從魔族領地走來。你如果是衛兵會怎麼做？」
　　「『可疑的傢伙，給我丟進牢裡！』」
　　「嘿啊。實際上也是這樣。換成人家就當場宰了。」
　　「好可怕喔。女生怎麼能那麼頑皮呢？」
　　「只是你天真到腦袋裡是一片花海而已吧？」
　　沒禮貌，那是葛倫才對。妳是在瞧不起葛倫嗎？
　　啊啊，可是怎麼辦？蒂雅大人，救救我！
　　──這種時候我幫不上什麼忙，加油──！
　　真沒用！蒂雅大人超不方便！跟您定的契約可以中途解約嗎？
　　……我好像聽到陰沉的哭聲，但我假裝沒有聽到，總之得先想方法逃離這裡才行。
　　•手邊的東西：葛倫給的上衣跟鞋子。阿蘿瑪給的兜襠布。碧莉亞的洋裝（聞聞聞）。
　　……就這些。
　　•周圍的東西：鐵欄杆。石牆、石天花板、石地板。
　　……就這些。
　　Q. 逃得掉嗎？
　　A. 不可能。
　　
　　「碧、碧莉亞，救救我！有沒有什麼辦法！？」
　　「人家應該可以拿到這裡的鑰匙吧。」
　　果然最後只能依賴這隻小鳥兒！根本不需要蒂雅大人！
　　……我好像聽到擤鼻涕的聲音，但我假裝沒有聽到，拜託碧莉亞，她卻硬是用鳥的臉露出能幹的女人不寵男人的表情，這麼說：
　　「你不是要證明你是個有用的男人嗎？這點小事就先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那張表情比想像中還煩人，我總之先不理，巴著她不放。
　　「對不起，我得意忘形了！我是全世界第三沒用的存在！求妳可憐可憐我！」
　　順帶一提，第二沒用的是蒂雅大人。
　　就算在牢房中心大喊「救救我」呼喚愛，碧莉亞也不理我。
　　「人家姑且算是來監視你的，太幫你的忙會被阿蘿瑪大人殺掉的。」
　　可惡，反正跟蒂雅大人的契約強制力也只有這點程度！
　　蒂雅大人您這廢物。一點用處都沒有！
　　……我好像聽到足以讓人耳鳴的悲傷嗚咽，但我假裝沒有聽到，絞盡腦汁思考逃離這裡的方法。
　　……哼，就算是大都市，這裡也是個偏遠國家。雖然是我出生的國家，卻也是屈服於塞內卡壓力的弱國。剛才衛兵的胸口有似曾相識……應該說是相當熟悉的符號，就用這個方法試試看吧。
　　「喂～負責看守的士兵大哥，你在嗎？」
　　「不要隨便叫我，可疑的傢伙！」
　　衛兵嘴上這麼說，依舊靠了過來。
　　「其實啊，我是流離失所的薩利亞教徒，倒楣被魔族抓住了。幸好我在被送往奧古斯塔的途中逃了出來。」
　　「……」
　　「所以，能請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嗎？」
　　「……你有什麼能讓我相信你的證據？」
　　「雖然沒有獲得教會的認可，可是我對自己的虔誠很有信心。只要你願意，要我在這裡背誦聖典的其中一節也沒有問題。」
　　「……正典第二章第一節是什麼？」
　　──我一字一句，毫無疏漏地背誦結束。
　　「外典第三章第二節。」
　　「第三章並沒有分節。」
　　「……你等一下。」
　　他這麼說便離開鐵欄杆邊。石地板上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十分響亮。
　　蛇由上而下盤繞手杖，頭部在最下方被手杖貫穿。蛇的身體正中央偏上長出雙翼……稱為十字杖的符號是薩利亞教的象徵。
　　士兵的鎧甲上有這個符號，代表這個組織由薩利亞教管理，或是有受到莫大的援助。
　　而以互相扶助的原則為教義的薩利亞教徒無法拒絕我的請求，畢竟我又沒有犯罪。結果，或許該說是意料之外的好運，我似乎得到成功的反應。話雖如此，還是不能大意。
　　
　　──……不能說出那些薩利亞教的骯髒字句，奈因。要有你是在我身邊的人的自覺──！
　　奇怪咧～我好像聽到什麼耶。可是我聽不見沒用的人的聲音，剛才有人說話嗎～？這裡沒有那種人吧～？
　　……我好像聽見小孩子鬧脾氣的尖叫聲，但我假裝沒聽到。
　　在這個冰冷的世上，為了活下去，果然該遵循現實主義。
　　只要能利用就連父母都該利用，不能利用的就不用提了。
　　……話雖如此，這次是因為薩利亞教得救，但是我並不喜歡這個宗教的符號。說不定蒂雅大人的薩利亞教過敏，也因為那個符號的存在而更加嚴重也說不定。
　　……像那樣殺蛇的符號品味有點差，但那似乎源自於古代與醫療相關的聖人，好像是。反正是假的，不重要。
　　然而，奈爾村的爺爺奶奶們也是因為這個符號而不接受這個宗教。蛇象徵精靈……在那座村子，蛇與神明同義。
　　從這點就能察覺，蒂雅大人一定……是與蛇關係匪淺的存在。
　　實際上她在這個世上顯現的樣貌也是半人半蛇。
　　蒂雅大人住的不賜森林，以及最靠近森林的奈爾村。
　　因為某種關係，和她關係匪淺的蛇會在那裡被視為神聖的動物並不無道理。
　　這座城市的名字就叫做「蒂雅瑪麗亞」。伊斯塔這個國家本身可能就具有某種與蒂雅大人相關的傳承呢。
　　……話說回來。
　　我的女神現在還在嚎啕大哭，跟以前一樣，真是個沒用的愛哭鬼。
　　我會這麼沒用絕對是因為被她帶大害的，但先別管這個。這七年來世界變了不少，我卻能看見跟過去一模一樣的蒂雅大人。
　　
　　讓我有點安心。
　　
　　──歷經一番波折我總算獲釋，但不能放我這種可疑人士到處亂跑，於是在給我滯留許可證後，我就被交給貧民窟中的教會看管。
　　哎呀～人情味真溫暖呢。
　　「……話說，人家要怎麼辦？」
　　「妳負責監視我，隨便在旁邊看就好了吧？」
　　「人家不想靠近教會的說。」
　　「沒問題的，反正這裡好像只有沒什麼力量的祭司，碧莉亞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
　　「你怎麼知道？」
　　「為了抵抗魔族進攻，我想有能力的法術師都被派駐到更重要的區域了。更何況……」
　　「更何況？」
　　「這是蒂雅大人說的。」
　　「……既然是那位大人說的就沒辦法了。」
　　「對吧？」
　　「話說回來，那個……奇怪，呃……你說誰啊？」
　　「蒂雅大人就是蒂雅大人啊。碧莉亞，不要說這種奇怪的話。」
　　「是喔……這樣啊，那位大人就是那位大人……」
　　沒錯沒錯，不要胡思亂想。
　　「奇怪……人家剛才說了什麼？」
　　「總而言之，碧莉亞只要隨便跟在我身邊就好。」
　　「……？是沒問題。嗯，就人家的工作目的來說，的確這樣就好。」
　　儘管偏著頭，碧莉亞似乎也同意了。幸好她很笨。
　　我聽蒂雅大人說，這只是契約的副作用，暗示的作用不會太強。
　　……總而言之，我想以這間教會為據點行動。我請愛麗絲去做別的事情，今後的方針是各自收集情報。
　　「……就是這樣，暫時打擾了。」
　　「好的，我聽說了。你也辛苦了啊。」
　　這間教會的祭司，法默先生面露微笑對我這麼說。
　　他是個頗有年紀，看起來很溫柔的大叔。
　　「我們沒有什麼可以招待的，幸好還有空房。你待在這座城市的時候，請好好休息吧。」
　　「謝謝您的好意。我身分卑微，沒有什麼可以回報的……」
　　這個人真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聽說，你被骯髒的魔族抓到是嗎。他們最近一定會得到應有的天譴吧。」
　　「就是說啊……那麼，我稍微去街上逛逛就回來。」
　　「我知道了，路上小心。希望神的庇護與你同在。」
　　聽到這句老套台詞，我邁開步伐。
　　在庭院樹上觀察狀況的碧莉亞也看準祭司別開視線的時機，回到我肩膀上。
　　「你要去哪裡？」
　　「說到收集情報，當然就是去酒館了吧。」
　　「什麼嘛，神職人員去那種地方好嗎？」
　　「我本來就不是教會的人，真要說還比較像是被逐出教團。其實我也想去公所，或是圖書館；不過我們原本就是非法入侵者，他們應該不會理我們才對。」
　　「處世真艱難耶。」
　　就是說啊。
　　有錢或許能買到市民權，但我已經決定要在奧古斯塔生活了。
　　……走了大約二十分鐘，我找到一間還算不小的酒館，走了進去。
　　雖然稍嫌缺乏品味，但貧民窟本來就不可能會有高級酒館。
　　跟愛麗絲分開前，我跟她討到一點零用錢，至少買得起酒。
　　「完全就是吃軟飯的嘛。」
　　「我會好好還她的啦。生氣氣。」
　　「噁心！不要那樣說話，害我雞皮疙瘩掉滿地。」
　　「好過分，妳本來就是鳥吧……算了。比起這個，我說碧莉亞，妳不要在店裡面說話喔。」
　　「人家知道人家知道。」
　　推開對開的門，店內的氣氛不出所料。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醉倒的酒客。接下來是可怕的混混邊大聲歡笑，邊灌酒玩紙牌的模樣。然後，還有噴了濃濃香水，露出身體招攬客人的娼妓大姊姊。
　　哎呀～好可怕好可怕。快要漏尿了。
　　在這種地方像個鄉巴佬四處張望，一定會被當成肥羊宰掉。
　　我大大方方地走向櫃台，挺胸宣言：
　　「老闆！來一杯牛奶！！」
　　「我們沒賣那種東西。」
　　什麼？這家店東西好少。
　　「喂喂喂大哥，這裡是酒館耶？不點酒就滾蛋吧！」
　　「對啊對啊，回家吸妳媽乾掉的奶啦！」
　　嘎哈哈哈哈，低級的笑聲響起。
　　真沒禮貌，葛倫媽媽的胸部緊實度跟大小都無可挑剔喔？我還沒摸過就是了。有朝一日得到允許，我一定要摸個過癮，和肉球的柔軟度一較高下。
　　順帶一提，蒂雅大人的胸部天下第一，大小無人能及。但我一碰她就會哭，所以沒有什麼機會摸。但我還是會摸，因為蒂雅大人的哭聲很可愛。
　　「那麼，咖啡奶酒。」
　　「你是多愛牛奶啊？我們沒有那麼花俏的調酒。」
　　……嗯……傷腦筋。我很不會喝酒，不加牛奶喝不下去耶。
　　「欸，你既然要喝那種東西，乾脆請我們算了啦。」
　　「對啊對啊，要會花錢啊？」
　　兩個混混一面這麼說，一面靠了過來。
　　討厭討厭，我不想被當成肥羊，這樣心情會很悽慘……好。
　　「別看我這樣，我也是神職人員喔。說這種話會遭天譴的。」
　　「哪有像你這樣的神職人員啦！」
　　「怎麼看都是野蠻人嘛！」
　　我的穿著的確很蠻荒，但我已經決定在這個城市裡扮演神職人員了。
　　早知道至少該跟教會借祭司服來穿的，不過這麼一來在酒館裡反而會太顯眼。
　　「好了好了，迷途的羔羊啊，靜下來聽我說。請你們看這隻鳥。」
　　我這麼說，指著悠閒地在我肩頭整理羽毛的碧莉亞。
　　「……那隻鳥怎樣？」
　　「很可愛吧？」
　　「……是啊。說可愛的確挺可愛的。」
　　「就是說吧。」
　　「…………」
　　「…………」
　　「然後？」
　　「什麼然後？」
　　「所以說，叫我們看鳥幹嘛？你要跟僧侶一樣從這隻鳥開始說教嗎？」
　　「我什麼也不打算說喔。」
　　「你在玩我啊！？」
　　真奇怪，我原本是想讓他們看看碧莉亞可愛的模樣和緩心情的說。
　　是他們沒眼光嗎？我家的碧莉亞可是比一般的寵物還要可愛喔？
　　「我才不敢玩兩位。我也有選擇的權利，至少讓我玩那邊的大姊姊──」
　　「少囉嗦！夠了快點把錢交出來！」
　　「對啊對啊，不然那隻寵物給我們也可以。我沒看過這種的，該不會很稀有吧？在哪抓的啊？」
　　「奧古斯塔啊！」
　　
　　這隻笨鳥居然給我精神抖擻地回答。我剛剛才叫妳閉嘴的說。
　　對你來說我才是寵物喔？要我當夜晚的寵物我隨時奉陪的說！
　　「……喂，剛才……」
　　「是啊，剛才那隻鳥──」
　　「是腹語術。」
　　「不，可是剛才──」
　　「就說是腹語術了。」
　　「……腹語術？」
　　「對。」
　　「……那，你再弄一次。」
　　
　　──之後，無意間學會的腹語術受到好評，讓我跟酒館裡的人打成一片。結果還好，但我之後還是要打碧莉亞的屁股。順便一起打蒂雅大人的屁股。
　　啊啊，話說回來。
　　幸好有跟威爾森練習！
　　
　　◇　◇　◇
　　
　　隨便聊了一陣，最初找我麻煩的混混提供了一項有趣的話題。
　　「這麼說來，你知道有勇者的夥伴常駐在這個城市裡嗎？」
　　「是喔……勇者，勇者嗎。感覺很可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老實說，最近幾年打響名號的勇者一行人什麼的存在我不清楚，但對我來說他們是敵人。
　　既然是會對敬愛的魔王陛下刀刃相向的傢伙，收集情報應該沒有損失才對。
　　「現在在這座城裡的叫做『怪力』的阿碧斯。」
　　「從名號聽來像是渾身肌肉的壯漢耶。」
　　「不，聽說他的確是大力士，外表卻是個一般的美男子。」
　　「唔嗯？」
　　「他看起來像是個平凡的年輕人，但是據說能一拳打碎岩石。城市附近的魔物大多都被那傢伙掃光了。不久之後又會變多，可我們就沒工作了啊。」
　　「啊啊，原來如此。各位都靠消滅魔物維生嗎。」
　　「沒有人願意雇用我們啊。都怪那傢伙，害我們的景氣直直落。」
　　「……追根究柢，勇者到底是什麼？」
　　「怎麼，小哥。看你在旅行，還挺沒看過世面的啊？」
　　「請叫我沒見過世面的流浪漢。」
　　「那什麼鬼？」
　　「我可不是白白到剛才為止都待在籠子裡的喔。」
　　「喂喂喂，你也有前科喔！這真讚！」
　　周圍的人聽了也都哄堂大笑，這邊的人大多都有前科吧。
　　我不是犯罪被抓的就是了。不，擅闖國境倒也不能說不是。
　　「被關在牢裡難怪不知道了。勇者是幾年前，塞內卡的大神官聽什麼神諭找來的小鬼，強得跟怪物一樣。等時候一到，好像就會由他們帶頭討伐魔王與魔族。」
　　看來他擅自誤以為我被關了很久，可是訂正很麻煩，就算了。不過原來如此……
　　「果然很可疑耶。神諭是什麼啊？要是聽到有人說我聽得見神的聲音喔～我絕對會叫他去看醫生的說。」
　　「喂喂，你真的是僧侶嗎？你絕對不會用什麼法術吧？」
　　「哎呀你懷疑嗎？既然如此我就替你們祈禱吧。現在的話有打折喔。」
　　「哈，看你這俗氣的樣子……的確很像。你這種最適合當垃圾僧侶了。」
　　被恥笑了。
　　他們會說這種話，代表那個溫柔的法默先生一定也很俗氣。
　　「然後啊，那個叫做阿碧斯的傢伙是勇者的同伴……他們叫做使徒，是為了跟勇者一起討伐魔王到處找來的戰鬥菁英。聽說他們每個人都是虔誠的薩利亞教徒。」
　　「既然勇者是那種立場的話也難怪了。話說，他們一定是從薩利亞教的勢力圈裡撿來的吧？絕對不可能用異教徒。」
　　「這就是塞內卡高層的指示了。然後，他們會把消滅魔物當作修行，為即將到來的決戰做準備。」
　　……嘿～我是真心感到佩服。離開蒂雅大人身邊的七年間，我在世界各地閒晃；但我本來就是人口販子的打雜小弟，幾乎沒有得到什麼情報，所以用這種形式理解世界感覺起來還挺新鮮的。
　　不過，或許是因為我有比認識世界更有趣的事情，我才會疏於關注周遭的事物。照顧奴隸非常有趣，也很有收穫。沒錯，很有收穫。
　　……唉，說不定。
　　說不定這是我十年來第一次跟人類說這麼多話。
　　誰叫我被禁止跟奴隸交談。啊哈哈，好像有點開心。好像。
　　我自言自語了一輩子啊。我一定很　　吧。
　　…………？我剛才在想什麼？是我的錯覺嗎？
　　
　　──奈因。比起這個，現在已經很晚了，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啊啊，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討厭，蒂雅大人老是把我當成小孩子。
　　「那麼，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怎麼了？你要回去啦？」
　　「我要回去吸媽媽的奶啊。我的媽媽可是前凸後翹喔。」
　　「哈哈哈，那就不攔你了。」
　　我現在的媽媽是天真可愛的小狗狗。
　　必須快點回奧古斯塔，好好愛她才行呢。
　　「哎呀……怎麼了，捨不得我走嗎？那麼要吸我的嗎？」
　　「好噁啊你！你絕對不是僧侶吧！」
　　如此告一段落，我就回教會了。
　　我也不想把第一次給男人。我已經決定把處男獻給魔王陛下了。
　　
　　從酒館回到教會，法默先生迎接我回來。
　　我跟他說今天要先睡了，來到他安排給我的房間……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在這裡白吃白住，明天開始得做點工作才行。
　　房間灰塵有點多，但十分寬敞，在這裡我終於能好好休息了。
　　雖說穿越森林，又在奈爾村掃墓之後，碧莉亞載我飛了很長一段距離，身體好像還是會累。
　　睡意陣陣來襲，這時我聽見窗戶傳來咚咚兩聲，轉頭一看，不知不覺間不見蹤影，小鳥模樣的碧莉亞正在用鳥喙敲打玻璃。
　　……看到她我想起一件事，讓她飛進房間。
　　「嗨，歡迎。」
　　「外面好冷啊，打擾了。」
　　她這麼說，立刻鑽進床上的被窩開始取暖。
　　……很暖和嗎？別擔心，妳馬上就會一臉慘白了。
　　「碧莉亞，能請妳稍微變回原來的樣子嗎？」
　　「咦咦？不要，麻煩死了。」
　　「拜託妳。」
　　「幹嘛啦……啊，難道說你想看人家的裸體嗎？」
　　「我是想看，可是我差點忘了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哼了一聲，鑽進棉被更深處。
　　在完全看不到她以後，棉被下的體積突然漸漸增加。
　　「來，這樣就好了吧？別想隨便看人家的裸體！人家可不讓變態免費觀賞喔？」
　　裹著棉被的笨哈皮這麼說。看樣子這傢伙完全忘了自己在酒館幹的好事，絲毫沒有在反省。
　　……我可以動手吧？
　　可以順便告訴她，這副模樣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全裸還要刺激吧？
　　「碧莉亞，請妳趴在床上一下。」
　　「咦？才不要，你在說什麼啊？」
　　「什麼不要？給我快點。」
　　「你、你在生什麼氣……？」
　　「喔？妳說什麼？竟敢問我在生什麼氣！妳問我在生什麼氣！」
　　「嗶！？」
　　「我！說過了吧！在酒館裡！給我閉嘴！」
　　「說、說過～！」
　　「可是碧莉亞！妳居然說話了！還超大聲！」
　　「可可、可是……」
　　「什麼可是！而且還把我當成寵物！不，那就算了。那樣也不錯，我還有點興奮！」
　　「變變變、變、變態！變態！異常性癖好！」
　　「少囉嗦，每個男人都是變態啦！快，閉嘴把屁股翹起來！」
　　「不要，不要啦啊！」
　　我在坐在床上，用力抓住碧莉亞的脖子，讓她趴在我的膝蓋上。
　　接著我掀起下半身的棉被蓋到她頭上。
　　「討厭，你幹嘛啦，死變態！色狼！」
　　我不理亂踢雙腳的碧莉亞，盡情撫摸那有點小，卻仍彈力飽滿的屁股。或許是因為羞恥心，柔膚帶著一抹紅色，有尾羽卻仍十分可愛，不禁讓人想把臉埋進裡頭。話說就連不該看到的地方都若隱若現了吧？啊啊，總之我盡情摸了她的屁股。
　　「在人類的文化中，有懲罰壞孩子的傳統技巧喔。」
　　名稱就叫打屁屁。哎呀，聽起來真美妙。
　　我高舉右手，呼啪一聲揮下一擊。
　　……不妙，這是什麼？又軟，卻又反彈了一點衝擊的緊實度……令人無法自拔啊！會上癮！
　　「很、很痛耶！不要打啦！」
　　「這下不妙，觸感超讚啊。我停不下來不能停！」
　　呼啪，呼啪，呼啪。這種充實感是什麼……
　　對了我終於理解了。我是為了打碧莉亞的屁股而生的。
　　
　　──奈因，你在做什麼！好丟臉！快點回歸理智──！
　　
　　……不要緊的，蒂雅大人。
　　之後我也會打您的屁屁的！誰叫您在牢房裡一點忙都沒有幫上！
　　──遷、遷怒！？你這蠢材，你以為我是誰──！
　　不就是條沒用的笨蛇嗎？我怎麼不知道？
　　我不知道您的屁股在哪裡，就改打胸部好了。
　　──太……太可怕了。怎麼會……我難道選錯契約者了嗎──！？
　　
　　──十五分鐘後。結束濃郁充實的打屁屁時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足感。
　　哎呀～被生下來真是太好了。媽媽，謝謝妳生下我。
　　呃……媽媽的名字是……是什麼？
　　……奇怪？啊啊，對了對了，是「葛倫」。葛倫媽媽。
　　真討厭，居然連父母的名字都能忘記，我又不是老爺爺。
　　重整心情環顧四周，碧莉亞在床上哭哭啼啼，腦中也響起蒂雅大人的啜泣。
　　
　　
　　
　　我好像做過頭了，可是我不後悔。因為超好玩的。
　　……先別管這些，愛麗絲沒有聯絡呢。算了吧，才剛到城裡第一天。
　　現在還不必著急。
　　
　　……說到愛麗絲，看她那麼喜歡阿蘿瑪，我好像做了壞事呢。
　　算了。只要我從今以後好好代替阿蘿瑪，盡情愛她就好。
　　所以愛麗絲也可以盡情地　　我喔？
　　……阿蘿瑪，阿蘿瑪嗎。
　　要怎麼樣愛她才好呢？
　　既然她們感情這麼好，就請愛麗絲幫忙吧。
　　
　　……這麼說來，奧古斯塔的大家如今都在做什麼呢？
　　
　　◇　◇　◇
　　
　　──同一時刻。迪亞布羅的據點城堡內。
　　看到就女性來說身材高挑，又具有好認尾巴的葛倫，艾蕾卡出聲搭話。
　　「欸，葛倫，可以跟妳借一點時間嗎？」
　　「嗯啊？……什麼，是艾露啊。怎麼了？」
　　「我有點話想跟妳說。要不要一起喝茶？」
　　「啊啊？我是沒差啦。那就來我房間吧。」
　　「哎呀，我難得有好茶葉想請妳喝的說。」
　　「妳的房間血腥味太重，坐起來很不舒服啦。」
　　「哎呀真過分，最近明明很乾淨的說。」
　　兩人一同前往葛倫的房間。
　　葛倫也很在意最近有些反常的艾蕾卡，這個提案來得正好。
　　──而且，那個不知道該說是囂張，還是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學生不在，她確實無聊得很。
　　沒錯，只有無聊。他不在，葛倫完全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高傲的法米利昂後裔不可能因為區區人類不在幾天就受到影響。
　　話雖如此。
　　她和那個人類共處的時間早已成為生活一部分，這點消失讓她有些坐立不安也是事實。
　　他在很煩人，不在又讓人靜不下心。
　　受不了，那傢伙真沒用。奈因那沒用的傢伙。等他回來，要好好教育他才行。
　　葛倫就是在想這些的時候被艾露搭訕。
　　「葛倫，好癢喔。」
　　「嗄？什麼？」
　　「妳一直搖尾巴打我啦。」
　　「喔、喔喔，抱歉。」
　　「……妳在想什麼開心的事嗎？」
　　「沒什麼。哪有什麼開心的事？」
　　「是嗎……小奈因不在以後，葛倫看起來很寂寞呢。有開心的事很好喔。」
　　「嗄啊？……哪有可能，那傢伙不在，我清靜得很咧。」
　　
　　──騙人。
　　艾蕾卡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一個頭的葛倫。即使表情沒有變化，右手壓制下失控的尾巴也難掩她內心的動搖。
　　她本人到現在都還沒發現，但迪亞布羅人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她隱瞞自己害羞時的習慣。
　　至今沒有人告訴她，是因為大家覺得葛倫的這副模樣很可愛。
　　……現在的自己卻不知為何覺得她這個樣子很氣人。
　　「葛倫跟那孩子好像很要好呢。」
　　「才怪，反正他一定會趁這次逃跑。」
　　「……」
　　或許如此。
　　與其乖乖回來這裡，脫離碧莉亞的監視脫逃，更有可能獲得自由。
　　我甚至會想，這有可能是阿蘿瑪的期望。
　　但是，他一定會回來。他會不會跟我說更多話呢？雖然這只是我的直覺，不過他一定是守信用的人。
　　「那傢伙一直裝傻，卻莫名機靈。說不定現在已經偷偷逃走了吧？」
　　「他不會做那種事。」
　　「……怎麼了，艾露？妳還挺看得起奈因那傢伙的嘛。」
　　葛倫這麼說，沒有停下腳步，轉頭看我。
　　總覺得她的眼睛好像瞇了起來。
　　既然會生氣，當初別說那種無心的話不就好了嗎？
　　「…………」
　　「……幹嘛？怎麼突然不說話？」
　　「…………」
　　「喂，幹嘛啦？說話啊。」
　　「欸，葛倫。」
　　「啊？」
　　「妳的房間已經過了喔？」
　　
　　……葛倫•法米利昂。被年僅十四歲的魔王妹妹玩弄的十八歲狼人。
　　不適合繼承貴族的坦率性格也是她雙親的煩惱之一。
　　
　　──許久沒來葛倫的房間，沒想到整理得這麼整齊。
　　桌上有幾本她最討厭的課本。
　　問她理由，她就把頭撇開。
　　……什麼嘛，葛倫果然希望那孩子回來。
　　那些書絕對是為了等他回來時教他的。
　　「所以說，妳想談什麼？」
　　我們在椅子上坐下，葛倫立刻開口。
　　也許我有點捉弄過頭了，她露出鬧彆扭的表情，但她本人沒有發現，這正是我之所以喜歡捉弄她的原因。
　　「葛倫妳應該是這裡跟小奈因關係最密切的人，我有點問題想問妳。」
　　「那傢伙的話題很無聊喔。」
　　「才不會。嗯……我想知道他本身的事，但是我也想聽聽他給妳的印象。」
　　「……為什麼？」
　　「發問的是我才對呀。妳不想回答就算了。」
　　「我是不會不想回答啦……」
　　「那就跟我說，拜託。我也會跟妳說的。」
　　「……知道了。那傢伙啊，簡單來說就是……笨蛋。超級大笨蛋。」
　　「……好嚴厲喔。」
　　「他會一臉正經地耍白癡，眼神又色瞇瞇的。更何況，他還是幹過人口販子的人渣。可是該怎麼說……不，這就算了。」
　　「？」
　　最後她嘀咕了什麼，我沒聽清楚。
　　「老實說，那傢伙不是什麼好人……我說妳。妳看過他的眼睛嗎？」
　　「嗯，有點濛濛的呢。」
　　「那叫做眼神混濁。他不知道在想什麼，我猜他說的話也大多都是謊話。」
　　「是喔……」
　　「艾露，妳不要跟那傢伙扯上關係比較好吧？……他不是害妳昏倒嗎？大小姐跟阿蘿瑪都很擔心啊。」
　　……嗯……
　　「葛倫討厭他嗎？」
　　「……我又不喜歡他。再怎麼說他可是人類耶。」
　　……葛倫應該沒有發現這不算回答。
　　但是，我不跟她說。本人沒發現就算了，跟我無關。
　　「好了，我說完了。換艾露了。」
　　「……嗯。可是我沒跟他說上什麼話，可能沒辦法當作參考。這樣可以嗎？」
　　「沒關係。好了，快說吧。」
　　……什麼嘛，葛倫果然也是女生。
　　平常沒興趣的話題都隨便聽聽，現在反而這麼積極。
　　「……剛才說過了。我第一次跟他說話的時候昏倒了對不對？」
　　「是啊，我也聽說是這樣。結果發生了什麼事？妳沒有被他打吧？也對，那種豆芽菜怎麼可能打得倒妳。」
　　「……這件事我沒告訴姊姊跟阿蘿瑪。所以，妳能幫我跟大家保密嗎？」
　　「……嗯，知道了。我以法米利昂之名發誓。」
　　葛倫這麼說，端正坐姿。賭上狼人的家名，具有和賭上生命相等的重量。這裡能解釋為可以相信她，但換句話說，就是葛倫拚命想要得到小奈因的情報……這會不會是我想太多了？
　　……但是，既然葛倫這麼喜歡他，我就不太想讓她靠近那孩子呢。
　　「那孩子啊，吻了我。」
　　「好，我要宰了他。」
　　「然後，他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我愛妳』。」
　　「決定了。我絕對要宰了他。狠狠宰了他。」
　　「然後我的心跳跳得好快，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無法原諒絕對無法原諒。我要咬死他把他開腸剖肚。可惡，那個爛人，可惡，渾蛋！」
　　「……我好害怕。」
　　「……嗯啊？」
　　「葛倫說他的眼神混濁，可是我看起來卻不是……欸，葛倫。妳第一次殺人類的時候有什麼感覺？」
　　「這、這個，第一次的時候……那個，有一點緊張……」
　　「妳很害怕吧？」
　　「……嗯，有一點。」
　　「我想起了那個時候的心情。我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我是不是某一天也會被別人殺掉。」
　　「……妳想說什麼？」
　　「我想，我一定是那個時候，被他的眼神弄壞了。」
　　他說他愛我。我想那不是謊話。
　　然而，那一瞬間，他眼神中閃過的恨意，比我殺過的任何人都還要深。
　　
　　……他一定在內心對魔族恨之入骨。
　　他是十分普通，隨處可見的魔族敵人，純粹的人類。差別只在於恨意的強度。
　　
　　……可是，他遵守了諾言。
　　我從自從懂事以來就始終折磨著自己，看不見未來的焦躁感、倦怠感中解放了。在他的一吻之後，不知道為什麼，真的很不可思議，但我居然理解了。
　　我終於理解至今為止，身邊的人多麼幫助我，多麼愛我。
　　這是因為我想起將死之際的恐懼，因而反省過去的自己嗎？
　　又或者是一見鍾情這迂腐的現象發生在我身上，讓我純粹感到高興？
　　我不知道那是恐懼，還是戀愛。
　　我很怕他，但是他說愛我時的那句話，誠實到足以撼動我幼小的心靈。
　　──我到現在都還無法理解自己的感情。
　　笨拙的我不知道痛楚，正因如此我想多看他一眼。多看一眼那個能讓我心痛的新玩具。
　　儘管言詞拙劣，我還是依照約定，跟葛倫說出了我心中的話。
　　……可是我沒說我篤定他在內心痛恨我們。
　　「……是喔。」
　　她的反應只有這樣。比起隨便裝懂要來得好多了。
　　「大致來說，就是妳很中意奈因是吧？」
　　「……簡單來說算是吧。」
　　「……我知道了。我不推薦妳喜歡他，不過妳高興就好。」
　　「嗯……謝謝妳聽我說。我的心情舒暢不少。」
　　「那就好。」
　　
　　聽到葛倫的回應，我站起身。
　　剛才位在死角看不見……但葛倫自己有沒有發現呢？
　　她尾巴的毛有點豎起來。
　　所以我才想再稍微刺激她一下。我不喜歡不坦率的她在無意識間弄傷我的玩具。至少該讓她有點自覺比較好。
　　那孩子原本應該是我的，對一直獨佔他的葛倫，這點反擊應該不過分才對。
　　
　　──我打開門，一腳踏出房門，轉過身來對她說。
　　
　　「對了對了……那孩子的嘴唇，很熱喔？」
　　我沒看她的反應就把門帶上。
　　她臉紅了，還是表情扭曲？不論如何，她的尾巴一定進入了戰鬥狀態。
　　呵呵，我笑出聲來。
　　──我才不給妳，葛倫。因為那是我的東西。
　　
　　◇　◇　◇
　　
　　──艾蕾卡離開後，葛倫雙手交叉，雙眼緊閉，在椅子上坐了一陣子。
　　接著她嘖了一聲，抓起桌上的書高高舉起……又嘖了一聲，坐回椅子上乖乖翻起書來。
　　自己該做的事，是教那個不成材的學生。
　　……那個人類回來的時候，以和過去拙劣的課程不同的完美授課讓他大吃一驚，才是自己該做的工作。這麼一來，那段時間一定會更加充實。
　　
　　──葛倫沒有發現。
　　不知不覺間，她把奈因會回來當作理所當然。
　　她也沒有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不再厭惡原本應該嫌麻煩的上課時間，也絕對不會發現。
　　就算現在有別人自願成為老師，她也不會退讓。
　　──那一定是小小佔有慾的流露。
　　
　　
　　
　　用情很深的狼人會對人類做出這種反應，對魔族領土的一員來說分明絕非好事，但她卻拚命地，無心地對這個事實視而不見。
　　『那孩子的嘴唇，很熱喔？』
　　想起艾蕾卡的話，她舔了一下嘴唇。傳來一股刺痛感。
　　
　　她是在沒有發現的情況下咬了嘴唇嗎？
　　……有鐵的味道。
　　
　　◇　◇　◇
　　
　　──我睡眼惺忪地環顧四周，說：
　　「好了，該怎麼辦呢？」
　　「……」
　　「我說碧莉亞，妳不要再生氣了啦。」
　　「……」
　　「屁股還會痛的話，要我幫妳擦藥嗎？」
　　「你根本沒在反省！就這麼喜歡人家的屁股嗎！」
　　「喜歡。」
　　「……」
　　「喜歡。」
　　「不用說兩遍。」
　　「我最喜歡了……！」
　　「你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什麼蠢話啦！？想哭的是人家才對！」
　　我只是想告訴碧莉亞我多愛她的屁股而已。
　　話說啊，原本就是她不對吧。對不對？
　　就算她鬧脾氣，我也不必這樣討她歡心吧？
　　但我還是會做啦。爸爸也說，男人和女人吵架，男人本來就應該道歉。
　　「對不起碧莉亞，我剛才有點做過頭了。」
　　「……哼！」
　　「妳的屁股實在是太誘人了，一想到自己找到藉口，就忍不住失控了。下次我會溫柔一點的。」
　　「該道歉的不是那裡吧！？」
　　「？」
　　「歪什麼頭啦！……算了，白癡死了。」
　　總而言之她好像願意原諒我了。身為紳士，我可以說是有做好完美的處理了吧？
　　我已經可以自豪紳士度超越威爾森了吧？
　　「所以說？接下來怎麼辦？」
　　「嗯……我想先問一個問題。」
　　「什麼？」
　　「昨天，妳有在酒館聽到混混們說他們是狩獵魔物維生的吧？」
　　「？這種事到處都有吧？」
　　「對妳們來說，魔物死掉一點想法也沒有嗎？」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
　　「不是，你們既然有同伴意識，我原本以為應該會有生氣之類的反應。說不定，妳還是因為這樣才心情不好的。」
　　「放心吧，心情不好百分之百是你的錯……就人類來說，感覺就跟流浪狗被殺差不多吧。自己喜歡的魔物被殺當然會生氣，魔族中說不定也有些奇怪的傢伙，會因為聽到沒見過的魔物被殺而生氣。」
　　「喔喔～原來如此。」
　　也就是說跟貓狗一樣嗎。既然如此，我就不必那麼顧慮了。
　　「……你的表情好噁心。又在打什麼歪主意了嗎？」
　　「有什麼辦法呢？任務要求的數量根本不可能靠一般辦法達成。要我聚集兩百個人類，否則就得死，很困難耶。」
　　……「沒有辦法」這句話真棒。罪惡感這種情感如果不存在於世界上，這句方便的藉口就不會誕生了吧。嗯，沒有辦法。
　　因為我是個弱小的人類呀。
　　「等愛麗絲回來才能正式開始，可是總之，目前應該做的事是……」
　　嘿咻，我用力抱起那個。
　　「先打掃吧。」
　　趁我睡覺偷溜進房的小偷……如今變成了一具屍體。我抓起他的側腹，把他拖到暖爐邊。
　　我不太想留下味道，但也沒有辦法。
　　……唉，與其拿去燒掉，給碧莉亞吃掉好像比較好呢。
　　……我還是會幫你祈禱的。你難道看不出來我身無分文嗎？
　　果然不該相信這附近的人的倫理觀。
　　「話說回來……對不起，這麼晚才道謝。謝謝妳出手相救。」
　　「就是說啊。其實人家也可以不管的，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丟下抱著屁股在地上啜泣的碧莉亞不管呼呼大睡，結果還是鑽進棉被裡躺在我身邊的她，用腳上的爪子往小偷的頭「揮」了一下。
　　被溫熱的液體噴到臉上叫醒的感覺超級噁心。
　　「不，我是真的很感謝妳喔。小偷就算了，如果來的是強盜，奈因的一生就在此結束了。實在是可惜又遺憾。」
　　「……你好像不怎麼動搖呢。」
　　「怎麼會～妳看我的手。跟小狗一樣抖個不停吧？我很謹慎的。」
　　「好假……欸，人家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問請問，妳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跟剛才你問的問題很像……看到人類在眼前被殺，你有什麼感覺？」
　　「……我不懂妳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不過我可以把現在這個狀況的感想當作回答嗎？」
　　「嗯，好吧，那樣也可以。」
　　「嗯……那個，硬要說的話，我覺得很　　。」
　　「嗯啊？……人家沒聽清楚，你說啥？」
　　「所以說，我很　　啦。」
　　「你在整人家嗎？重點根本沒有聲音嘛！」
　　「討厭啦！所•以•說！我覺得很　　啦，我剛才就一直……」
　　
　　──奈因，我很睏。不要一直吵……──
　　
　　「……哎呀，抱歉碧莉亞。蒂雅大人想睡覺，我們也睡吧。」
　　「欸！你根本沒有回答人家的問題啊！」
　　「蒂雅大人說想睡覺，有什麼辦法？好了好了。」
　　「……！既然是那位大人說的，那就沒辦法了。」
　　
　　說完，奈因隨意蓋上沾滿鮮血的棉被。
　　人家沒辦法反抗那位大人，所以沒有辦法，但人家還是希望他能回答問題。
　　
　　──「看到魔物死掉一點想法也沒有嗎？」
　　
　　眼前的男人這麼問人家，而人家也不打算在回答中混進謊言。
　　那麼，這傢伙又如何？
　　第一次帶他去「御膳房」的時候，這傢伙也不改笑容。
　　他說自己身上的傷是被人類虐待時留下的，魔王大人也說這傢伙討厭人類，才會答應他想加入魔族的要求。
　　人類會這麼輕易拋棄族人嗎？
　　魔族跟獸人──即便魔物另當別論好了──也不會對同伴見死不救。
　　至少，就算有感情不佳的種族，也幾乎不會發生賭上性命的爭執。
　　因為，我們是同伴……如果不能相信同伴，人類這種生物是怎麼生存下來的？這麼弱小的生物是如何繁榮至今的？
　　……就跟剛才實際做過的一樣，這種脆弱的生物一爪就死了。
　　實際上，這個無憂無慮呼呼大睡的男人就這點來說也沒有不一樣……為什麼看到人類在自己眼前被殺，他還能若無其事地睡覺？
　　
　　「你究竟是哪邊的人？人類？還是我們……？」
　　
　　他是潛入迪亞布羅，試圖削弱魔族的力量，如外表所見的害群之馬。
　　還是他是真的由衷對人類絕望，發自內心希望人類毀滅的人類叛徒。
　　──你是哪邊？
　　……現在是哪邊都無所謂。
　　他對人家的屁股非常執著，即便如此，聊起來還挺開心的。
　　不論如何，只要不達成阿蘿瑪大人的任務，他也難逃一死。
　　沒錯，現在是哪邊都還無所謂。現在人家只要開開心心的就好。
　　
　　──沒錯沒錯，不用想太多喔，小鳥兒──
　　──問奈因那種問題只會讓他傷腦筋而已──
　　──現在就先忘了吧？乖，好嗎──？
　　
　　◇　◇　◇
　　
　　──隔天早晨。
　　昨晚的騷動過後，人家姑且變回鳥的模樣鑽回被窩裡，之後沒有特別發生什麼問題。
　　人家在廉價柔軟的床上好好睡了一晚。
　　
　　「早安，碧莉亞。」
　　「好～早安，奈因。」
　　「哎呀～……這間房間好臭喔。啊啊，我先去跟法默先生說吧。其實應該昨天就說的。」
　　「……這麼說來，昨天那個小偷進來的時候有聲音嗎？」
　　「沒有耶。那個人沒有開鎖工具，八成是那樣吧。」
　　「……不跟他攤牌嗎？」
　　「不用啦沒關係，反正有碧莉亞保護我。我們就讓溫柔的法默先生繼續保持溫柔吧？」
　　
　　──看到笑著這麼說的男人，碧莉亞•哈普瞇起眼。
　　……真過分。看到這間到處是血的房間，那個壞僧侶會怎麼想？
　　……？這麼說來，人家好像有問題想問他……是人家想太多了嗎。
　　算了，既然想不起來，應該就不重要吧。
　　
　　──我讓看起來有話想說的碧莉亞從窗戶飛走，跟似乎徹夜未眠、一臉蒼白的法默先生道早安，並請他打掃房間。
　　順帶一提，我跟他要祭司服跟零用錢，他二話不說就給我了。
　　一想到接下來能暫時過上舒適的生活，我的臉就自然而然地展露笑意。
　　
　　──一離開教會，碧莉亞就立刻停在我肩頭。
　　「你果然有夠惡劣。根本就喪盡天良了。」
　　「是對方先動手的，有什麼關係？」
　　「那傢伙又沒拿武器，好像真的只是來偷東西的說。」
　　「不過就是強盜跟小偷的差別吧？他是哪邊不重要，反正他已經不在了，討論那種人的事也沒有意義。」
　　
　　──變身成鳥的碧莉亞在肩上看著奈因的臉。
　　即使觀察他的表情，他也一如往常笑嘻嘻的。即使看他的眼神，她也看不進深處，感覺不出喜怒哀樂。分明如此──
　　「碧莉亞，怎麼了？怎麼又露出那麼可愛的表情。」
　　這麼說，摸摸人家的鳥喙的手溫暖，溫柔得令人意外。
　　言行舉止全都不誠實，偶而做出的行動卻太過溫柔，讓人家混亂……不過人家可不是會隨便被這種男人吸引的女人。
　　就先說清楚吧。這傢伙直到現在都是個不知是敵是友的可疑傢伙。
　　一定要把這點搞清楚才行。
　　「碧莉亞妳看，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就邊散步，邊考慮之後的事吧。」
　　他這麼說，換成用指背溫柔地搔癢人家的下巴。
　　「討厭～」
　　人家忍不住自己用臉磨蹭奈因的手指。
　　磨蹭磨蹭。
　　很舒服，所以沒有辦法。
　　人家這麼對自己找藉口。
　　磨蹭磨蹭。
　　……一想到不久之後有可能會失去這個溫暖，人家就覺得有點寂寞。
　　
　　──碧莉亞•哈普沒有發現。
　　不知不覺間，理應負責監視的自己，居然對和他一起討論今後的事，都感受不到異樣感了。
　　
　　──為了不引人注目，我走在人煙罕至，仍看似治安良好的路上。但或許該說果然是貧民窟，我依舊被壞人纏上。
　　剛才我被拉進小巷，現在正遭到恐嚇。好痛苦喔。
　　「喂，把錢全部拿出來。」
　　像這樣被虎背熊腰的光頭大哥團團包圍，我就什麼事也做不了。這種時候蒂雅大人派不上用場，也不能讓碧莉亞在這裡變身。
　　話說，碧莉亞本來就沒有救我的道理。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表演我的必殺技之一，下跪。
　　──下跪。這是捨棄自己的尊嚴的行為。
　　這個只用兩個字就能形容的舉動，本應是將自己的尊嚴完全交給對方，屈辱至極的行為。但──
　　「你擺這姿勢有屁用啊！？快點把錢拿出來！」
　　對於不知道尊嚴的取捨有何意義的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處世艱難啊。
　　……我護住頭部，背上被一陣亂踢，終於感覺到危機感的時候。
　　「你們在做什麼！」
　　我的救世主在昏暗的小巷中現身……應該。我跪在地上，所以看不見。
　　「啊啊？你誰啊你！」
　　「看什麼看啊！快點給我滾！」
　　就是要給人看的喔～快看～這是超不要臉的精美下跪喔～
　　只要幫我趕跑這群光頭大哥就可以免費觀賞喔～？
　　「居然做出這種事……你們這些人都不覺得可恥嗎！」
　　就是不覺得可恥才會做啊～好了請你快點救救我啦～
　　我這麼想抬頭一看，因為逆光而看不清楚，但某個人正指著我們站在那裡。
　　乍看之下，很弱。他的身高很高，但太瘦了。
　　「少囉嗦！喂，幹掉他！」
　　「喔喔！我們也把他剝光吧！」
　　我驕傲地對這麼說的他們喊：
　　「前輩，幹掉他！那傢伙太囂張了！」
　　「等、等一下！你為什麼要幫對方說話！？」
　　「因為我是比較強那方的同伴。」
　　我起身挺胸這麼說，就被其中一個混混默默踢倒。看來他不喜歡我。
　　我再次跟地面接吻，聽到幾聲巨大的倒地聲，一驚抬起頭。
　　眼前是那名毫髮無傷的陌生人，以及臥倒四處的光頭大哥。
　　啊啊，我錯了。毋庸置疑，就是他救了我。
　　他憑著無與倫比的勇氣，以及不可貌相的實力，打倒了那群惡煞。
　　真是太英勇了。必須用符合英雄的讚賞迎接他。
　　我張開雙手，對眼前的救世主獻上讚美。
　　「啊啊，謝謝您。您太了不起了，您是勇者！」
　　「……你難道沒有尊嚴嗎？」
　　當然沒有啦。
　　可是，我很樂意舔葛倫的腳，卻完全不想舔你的腳。
　　誰叫我是魔族的同伴呢？說尊嚴其實也只有這點程度而已。
　　
　　──話雖如此，他救了我仍是事實。
　　我不想當忘恩負義的人，決定至少請他吃午餐，邀請他前往附近的餐廳。
　　「真的得救了。啊，我忘了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奈因。」
　　「我是阿碧斯•海倫。剛才的事別放在心上，那麼做是當然的。」
　　阿碧斯……？昨天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啊啊，是酒館的混混說的，勇者的夥伴嗎……我記得好像叫做使徒？
　　原來如此，難怪會這麼強了。
　　
　　──不要隨便跟那種人說話，奈因！居然敢自稱使徒，那群……的亡靈，難道想自以為神嗎？笑死人了──
　　蒂雅大人閉嘴！剛才明明不救我的說！
　　……我不理早已習以為常的哭聲，重新面對眼前的人。
　　
　　「您就是阿碧斯大人嗎？久仰大名了。」
　　「哎、哎呀，真難為情，我只是個普通人，比較像是在沾勇者大人的光……」
　　「沒有這回事。您剛才的行動就跟英雄一樣。」
　　英雄。英雄。
　　哈哈哈哈，是英雄耶。
　　
　　
　　
　　雖然是自己說的，不過哈哈，真好笑。嘻嘻嘻嘻。
　　……哎呀，眼前的這位可是恩人。真的笑出來就太失禮了，要小心一點才行。
　　「你、你這麼抬舉我很難為情啊。」
　　「……這麼說來，阿碧斯大人怎麼會在這裡？其他使徒都在哪裡呢？」
　　「這座城市裡只有我一個。其他人現在散落在世界各地，有點聯絡不上……總之，我在這裡的理由是因為，你想嘛，這裡是伊斯塔最後的據點。」
　　換言之，這座城市……蒂雅瑪麗亞要是淪陷，從伊斯塔到利爾•馬爾就會全部落入魔族的手中。這是一般見解。
　　有鑑於此，為了能隨時抵擋大規模攻擊，至少會有一名使徒輪流常駐於這座城市。
　　──真麻煩。想攻陷伊斯塔，就一定要打倒一名使徒嗎。
　　阿蘿瑪知道這件事嗎？她應該知道吧。算了，還是先記起來好了。
　　「這就是防止魔物進攻的正義之劍嗎。好帥喔。」
　　「啊、啊哈哈……」
　　或許是被不停誇獎害他難為情，阿碧斯紅著臉低下頭。
　　沒想到他這麼樸實。原以為他會以英雄自居，倒也不是如此嘛。真無聊。
　　「魔物也是，可是這裡也很靠近魔族領地。魔族何時發動攻擊都不奇怪，我想魔族如果正式進攻，光靠這裡的士兵也很難保護市民，所以才會想……盡一份微薄的力量。希望這麼做能幫上勇者大人。」
　　「喔喔～真了不起。」
　　──了不起了不起。多管閒事。可以不要找麻煩嗎？
　　勇者，勇者。勇者嗎？我沒見過你，但是我討厭你。
　　你是克莉絲黛拉的敵人吧？是想殺了她的存在吧？……我最討厭你了。
　　那是我的東西，你們就乖乖被神還什麼的偶像玩弄吧。
　　不要來干擾我的遊戲喔？我才不需要你們。
　　「於是，我才會為了多少減輕這個城市的人們的負擔消滅魔物，還有在治安不好的這附近巡邏。可是在這一帶我的風評好像不太好呢……不知道為什麼。」
　　「畢竟這裡的人好像都靠消滅魔物維生啊。」
　　飯碗被搶走當然會心生不滿，不過這個城市的富裕階級也許會很高興。
　　對消滅魔物維生的人來說，你就只會攪局而已。
　　……反正，一件事的好壞本來就會隨立場改變，我想也沒辦法。
　　況且，你還救了我。我不想把你說得比實際上還壞。
　　……我是不想。
　　「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希望能做自己做得到的事。只要魔族消失，世界恢復和平，他們一定能找到更安全的工作才對。」
　　「…………」
　　……總覺得從剛才開始心裡就刺刺的，這下我終於明白了。
　　啊啊，我是不喜歡這個人的眼神。
　　充滿希望，身為人具有正當的目標。
　　真刺眼。
　　我不喜歡。
　　……雖然理性跟我說，這樣倒也不是壞事。
　　可是，我不喜歡……這個人明明救了我，我是哪裡不喜歡他呢？
　　不行，怎麼能想這麼沒禮貌的事？
　　不過，總感覺有點不暢快……就稍微偷看一下吧。
　　
　　「……那個，阿碧斯大人。您為什麼想跟勇者大人一起拯救世界呢？」
　　
　　──他抖了一下。
　　一陣寒意竄上背脊的感覺，不禁讓阿碧斯在椅子上扭動身軀。
　　眼前的男人眼神似乎突然變了。
　　原以為他是很低聲下氣的人，現在卻完全感受不到那種氣息。
　　話雖如此，不回答也很沒禮貌，回答的內容也沒有特別不妥。
　　阿碧斯盯著奈因開口說：
　　「……我的理由很平凡。故鄉被魔物毀滅之後，我被寄養在親戚家，某天『力量』就覺醒了。」
　　「啊啊，您有『怪力』這個稱號呢。那個，奇怪？您是突然得到力量的嗎？不是靠自己努力修練的嗎？」
　　「哈哈，我的體格不管怎麼鍛鍊，都得不到能被這麼稱呼的力量。我是在幾年前……大約在十年前左右得到這個超能力的。但是，我還是有為了善用這份力量努力修練。」
　　「嘿～」
　　「關於勇者大人的神諭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候發生的……我想這是神明為了打倒魔王賜予我的力量。這是為了讓人類打倒魔王的天賜之物。」
　　「……阿碧斯大人您……」
　　「嗯？」
　　「阿碧斯大人您有沒有這樣想過呢？『我不要這種力量』或是『如果能早點得到這份力量，就能拯救故鄉的大家了』。」
　　「……這──」
　　「『為什麼拖到現在？』『其實我想救的不是你們。』『我心愛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
　　「『就算神選了我，我也不會選擇神。』『這份力量是為了滿足慾望而存在的。』『只要有這份力量，我就能隨心所欲地生活。』」
　　「…………！」
　　「『無所謂了。』『其他人也該跟我遇到一樣的事。』或是……」
　　
　　「別再說了！」
　　
　　──店內頓時鴉雀無聲。
　　就算是這樣，我依然認為自己必須阻止眼前這名叫做奈因的男子。
　　我現在終於發現，他至今為止的人生肯定十分艱辛。
　　剛才嘀嘀咕咕說出口的話，一定讓他回想起某些無法挽回的過去。
　　……聽到我的大吼，他垂下頭。我把手放在他肩上，盡可能冷靜，沉穩地對他說：
　　「我不知道你遇過什麼事。我一無所知，可是從今以後，我也想用賜予我的這份力量幫助別人。」
　　「……這樣嗎。」
　　聽到他回話，我鬆了口氣。
　　他的聲音和剛才不同，不再透露出瘋狂的氣息。
　　……我確定自己剛才的想法。他一定經歷過某種慘痛的過去，說不定，還跟我的遭遇有些類似。
　　從今以後，我要繼續使用這份力量拯救那些人。
　　──阿碧斯•海倫重新下定決心。
　　
　　「在您面前失態了。對不起。」
　　「不會不會，別在意。我也不該對你大吼，對不起。」
　　「……那個……如果可以的話，您還願意陪我說說話嗎？」
　　
　　──阿碧斯頓時語塞。他發覺眼前的男人有點與眾不同。
　　但是看到男子求助的眼神，與生俱來就心地善良的他把拒絕吞了回去。
　　貧民窟中有人願意和名聲不佳的自己交談，或許也推了他一把。
　　「……好啊，沒問題。我住在這裡，有話想說就來找我，不用客氣。」
　　他這麼說，給了奈因自己住的旅館名稱與地圖。
　　然後兩人互道再見便各自離開了。
　　……阿碧斯想。
　　就跟那個男人一樣，每個人都有傷口。
　　然後，自己今後的努力，有可能可以多少治癒那些傷口。
　　或是讓更少人受到可以避免的傷害。
　　阿碧斯的前途充滿希望。即便世界籠罩在魔族與魔物的恐懼之下，他們這些使徒與勇者遲早能夠掃除陰霾。
　　他由衷如此深信。
　　
　　──背對阿碧斯離去，剛才還在跟他交談的男子嘲笑他的想法。
　　「碧莉亞，回來吧。」
　　外表看似可愛小鳥的哈皮破風飛來，以昨晚染血的雙腳抓住奈因的肩膀。
　　「喔～嚇死人了……人家認識他，他在沃克斯戰役中一拳打死邁諾托邁諾先生……是個如假包換的怪物啊。」
　　「呵呵，好可怕好可怕……欸，碧莉亞？」
　　「什麼事？」
　　「他說魔族消失，世界就會和平了耶。」
　　「人家小時候學到的是，只要人類消失世界就會和平了喔。」
　　「嘻嘻嘻。」
　　
　　真奇怪。
　　真奇怪。
　　我最喜歡人類了，但倒也沒有希望魔族從世界上消失這種可怕的想法喔？
　　我偷看了一下，沒想到他是真心這麼想的。
　　人類就是這麼愚蠢。我們是沒有敵人就會拚命尋找敵人的愚蠢生物。
　　魔族消失的話，一定會換成人類之間自相殘殺啊。
　　就這點來說，魔族聰明多了。不過越笨的孩子越可愛。
　　因為蒂雅大人是這麼說的啊。
　　
　　……我決定了。
　　阿碧斯•海倫。就利用他。
　　夠了。
　　忘恩負義也沒關係。
　　我不喜歡那傢伙。我就是不喜歡他。
　　理由是……那個，蒂雅大人也討厭他吧？
　　
　　──明知故問。只要跟薩利亞教有關的人，我全都討厭──
　　
　　啊啊，既然蒂雅大人討厭，理由就非常充足了。
　　就讓罹患「救人症候群」的阿碧斯為了我的生命，成為聚集人類的活招牌吧。
　　
　　……我也是個人類啊。
　　阿碧斯，你也要救我喔？
　　嘻嘻嘻嘻嘻。
　　
　　◇　◇　◇
　　
　　「……好奇怪。」
　　──愛麗絲沒有聯絡。
　　阿蘿瑪•薩傑斯塔對自己下屬罕見的怠慢不滿地抱怨。
　　那孩子過去從來沒有不遵守我的命令。
　　我不喜歡，更覺得擔心。我從小照顧她，自己雖然還沒有小孩，卻一直以父母的心情看著她長大。
　　愛麗絲這個年紀還有一點天真，但她是少數我能不掩飾自己，真心對待的部下……真要說的話，我或許也有些寵她也說不定。所以才會將這次任務交給她。
　　然而從現狀看來，雖說她確實具有實力，在情報尚未明瞭的狀況下就將這份工作派給她是我失誤了。
　　不，那孩子不可能搞砸單純的監視任務。
　　……不論如何，事到如今後悔也沒用。現在她只要平安回來就好。
　　等她回來，我會好好念她一頓，但心中的放心絕對會勝過怒氣。總之我希望她平安無事，這是我唯一的希望。
　　「阿蘿瑪，打擾囉。」
　　這時，克莉絲走進辦公室裡。
　　關於那個賭注，由於加了我們不能干涉的條件，派愛麗絲監視其實算是模糊地帶。
　　因此我不能讓克莉絲知情。換句話說，萬一愛麗絲沒有回來，無法名正言順地去救她的狀況更讓我憂心。
　　老實說，我現在不太想看到克莉絲的臉；但我依然沒將想法展現在表情上面對她。
　　若是辦不到這點程度，就沒有資格當上宰相。
　　「歡迎，克莉絲，有什麼事嗎？」
　　「是啊，我想跟妳討論下次跟英迪拉買的小麥。」
　　「啊啊，這樣的話……」
　　
　　即使談的是工作，能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和克莉絲交談，原本也應該讓我放鬆。如今反而使心情更加沉重。
　　……話說，她也是。
　　居然對那個齷齪的人類那麼執著，一整個莫名其妙。
　　妳要是對牠不那麼執著，我現在就不必為這種事情煩惱了。
　　……從以前開始就老愛給我添麻煩。
　　難道妳忘了是誰照顧看起來一副高高在上，卻意外寂寞又麻煩的妳了嗎？
　　難道妳忘了來我家過夜的時候尿床不敢下床，也是我幫妳頂罪，害我顏面盡失嗎？
　　不過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居然在我被媽媽罵的時候笑我是「尿床阿蘿瑪」。
　　我絕不原諒妳。
　　把和其他勢力的麻煩爭執丟給我，能一臉得意地當上奧古斯塔實質統治者，究竟是誰的功勞，妳這個女人難道忘了嗎！
　　尿床克莉絲！什麼嘛，不知不覺間變得這麼了不起！
　　不，我是希望妳了不起，幫忙的也是我就是了！
　　但妳多體會一下我的辛勞有什麼不好？
　　之前明明還用「我」自稱，那個時候還很可愛的說！
　　不知不覺間變成「朕」，「朕」是什麼啦？妳是那種愛裝模作樣的人吧！
　　乾脆自稱「本王」算了！
　　妳這到現在都還抱著玩偶睡覺的幼稚魔王！
　　「……怎麼了，阿蘿瑪，妳看起來有話想說。」
　　「不，沒什麼。」
　　喔呵呵，我陪了聲笑。
　　不行不行，再怎麼說，即使年紀輕輕，她已經是迪亞布羅的……真要說起來是奧古斯塔的領袖，我自己也有自己的立場。
　　跟以前不一樣了，跟她說那種話萬萬不可。
　　深呼吸深呼吸。Be cool。
　　「對了，朕差點忘了。關於那隻猴子。」
　　「幹嘛啦克莉妹？」
　　「……嗯？朕好像有點耳背。阿蘿瑪，妳剛才說什麼？」
　　「不，請問有什麼事，陛下。」
　　好險好險，忍不住用小時候的綽號叫她了。
　　誰叫妳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朕就當作沒有聽到。言歸正傳，關於那傢伙的事。」
　　「……牠怎麼了嗎？」
　　「盡可能幫朕查清那傢伙從出身到現在的經歷。可能的話，跟抓到他的奴隸商人聯絡。」
　　「您對牠很好奇呢。牠有做到這種程度的價值嗎？」
　　「妳應該已經發現了，他不是普通人類。至少朕這麼認為。」
　　「哎呀是嗎？我看牠只是個凡庸下賤的人類而已呀。」
　　「……妳不管到幾歲都還是這麼不服輸，阿蘿瑪。不過，這樣的妳也好……」
　　克莉絲才沒資格說我。說到不服輸，妳不也很嚴重嗎？
　　否則妳就不會故意提高條件了。
　　「我聽伊娃說過了。他似乎和精靈信仰有關。雖然不太值得期待，但是或許能填上史書中的空白。」
　　「……我的確聽說牠是伊斯塔出生的。」
　　「不僅如此，他還是奈爾村的倖存者。」
　　「…………！」
　　「……那裡的征伐太欠缺思量了。雖然想攻下伊斯塔，那裡不可或缺，但沒想到那裡居然會毫無與精靈相關的資料。也許他們只有口耳相傳也說不定。」
　　「就、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認為那麼寒酸的傢伙會知道什麼。」
　　「現在那裡的倖存者只剩他一個了，這毋庸置疑……如此一來，賭上細微的可能也沒有損失。我們必須知道真相。」
　　「……就算將來我們可以毀滅人類嗎？就算是這樣，還有必要拘泥於過去嗎？」
　　「當然有。我們魔族從何而來，為何人類過去能將個體優於他們的我們逼到瀕臨滅絕。根基不穩，民心必定動搖。為了彰顯再也不會發生一樣的事態，為了我等永遠的繁榮，必須讓過去撥雲見霧。」
　　「而關鍵就在精靈……的確，爺爺的世代非常忌諱精靈的存在。也嚴重警告我們不能進去稱為精靈聖地的禁忌森林呢。」
　　「……為此，開拓那座森林時，負責提出意見的長老們非常反對呢。那時煩死了。」
　　妳的辛勞根本不算什麼好嗎！
　　協調之類的全部都是我做的！真的有夠忘恩負義！
　　笨蛋！
　　克莉絲大笨蛋！
　　……不行，今天我太激動了。繼續遷怒克莉絲也無濟於事。
　　──……奇怪？
　　「克莉絲，妳剛才說牠是奈爾村的倖存者？」
　　「嗯？……是啊。」
　　「妳怎麼知道的？牠的血統書上只有寫伊斯塔產而已吧？」
　　「……朕突然有急事。如剛才所說，後續麻煩了。」
　　「別想逃跑。妳在隱瞞什麼？」
　　「嗯唔～」
　　「不是說嗯唔～的時候。妳就是因為這樣才那麼在意牠的嗎？」
　　「嗯唔唔～」
　　「嗯唔唔～也不行。不要變回幼兒，把話說清楚。」
　　「………………妳能保密嗎？」
　　居然是悄悄話。
　　都長這麼大了，應該分得清楚什麼事情可以保密，什麼不行才對。
　　算了，我想關於那個人類的事情，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就點頭同意吧。
　　「好，妳放心，我不會跟任何人說。」
　　我這麼說，克莉絲竟難得別開眼，低聲說道：
　　「……很久以前的事了。朕過去，曾在伊斯塔看過那隻猴子。」
　　
　　
　　
　　

轻之国度录入组

　　第五章　過程與始末
　　
　　滯留蒂雅瑪麗亞的第十天。在天上巡邏的碧莉亞說，受我之託收集情報的小狐狸在街上留下了達成任務的暗號。
　　我請碧莉亞去接她，帶她來位在教會的據點。
　　順帶一提，法默先生在遭小偷事件的隔天就逃之夭夭了。
　　「歡迎回來，愛麗絲。辛苦妳了。」
　　「…………」
　　「哎呀呀……臉色真糟呢，妳一定累了吧？來來來，外面那麼冷，進來暖爐邊取暖吧？」
　　「……哼。」
　　她這麼說，把頭撇開，卻還是乖乖靠到暖爐前。
　　她身為獸人卻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來到教會很不可思議，但聽碧莉亞說，她是幻術專家。
　　不知道她是偽裝成人類，還是完全隱藏自己的身影潛入這裡的。
　　我不曉得是因為蒂雅大人還是因為體質，這類幻術對我不太有效。雖然到現在都沒什麼實感就是了。
　　總之，外頭沒有騷動，就代表她有好好隱藏自己才來到這裡吧。
　　「先吃飯吧。今天是我親手烤的麵包喔。」
　　「你真的只有烤而已啊。麵包是買現成的嘛。」
　　「碧莉亞，這種時候重要的是心意。名為愛的調味料比什麼都還要好吃喔？」
　　「跟所有費工夫下廚的媽媽道歉！這種話不該自己說吧？」
　　我說一句她回十句，碧莉亞真的很愛說歪理呢。
　　不可以喔。女生要坦率一點才行。給我學學葛倫的單純。
　　「這隻小鳥真的好聒噪喔～來，愛麗絲，吃吧吃吧。」
　　「……我不要。」
　　「哎呀～怎麼行呢愛麗絲。不好好吃三餐要怎麼長大呢～？」
　　「少囉嗦！齷齪的人類，不要隨便跟我說話！」
　　「哎呀呀。」
　　看來她很討厭我呢。跟碧莉亞的態度完全不一樣。
　　我說蒂雅大人，這孩子的契約真的有效嗎？
　　
　　──哎呀，你懷疑嗎？你以為我是誰──？
　　討厭啦，我怎麼可能懷疑蒂雅大人的力量呢？
　　──那麼自不待言。我的契約確實有生效──
　　蒂雅大人的力量毋庸置疑。
　　可是蒂雅大人本身很值得懷疑呢。
　　
　　……我華麗地忽視哭泣聲，轉向愛麗絲說：
　　「不要那麼討厭我啦。我做了什麼壞事嗎？」
　　「居然敢這麼不要臉，你明明對我做了那種事情……！」
　　「那種事情？」
　　「少裝蒜了！那、那那那種不知羞恥的……」
　　「不知羞恥，妳──」
　　「我、我的身心都是阿蘿瑪大人的！不要肖想會被你玷汙！」
　　「說是玷汙太誇張了。我只不過是吻了妳的手背而已啊。」
　　「咿咿咿咿！？不要讓我想起來，好噁心！！」
　　……她也太討厭我了吧？會不會太過分了？我純潔的心靈都遍體鱗傷了～
　　這該怎麼辦，碧莉亞？妳能幫我安慰她嗎？
　　「……老實說，現在的你超噁心。」
　　嗚啊啊，不行了。我心靈受挫了。
　　蒂、蒂雅大人。您不會拋棄我吧？對不對？
　　
　　──我不理你了！只會在需要我的時候找我──！
　　
　　唔、唔哇哇，哇哇哇哇哇。怎麼會這樣？
　　蒂雅大人叛逆期了。沒想到就連蒂雅大人都這麼看不起我。
　　太奇怪了。不可能會有這種事。人、人家不是跟您一心同體嗎？
　　我們不是母子連心嗎？
　　……媽媽，難道妳要拋棄我嗎？
　　──嗯，唔、唔嗯嗯──
　　媽媽，妳又要拋下我了嗎？
　　──！我、我不會……──
　　妳也要拋下我一個人嗎？留下我一個人？
　　……追根究柢，不是蒂雅大人踏出第一步的嗎？
　　──！對、對不起，對不起奈因。來，我安慰你，你冷靜一點──
　　……嗯，說得也是。蒂雅大人就該這樣才對。
　　　　　　　　　　　……真是個方便的女人。其實妳是自己想變成這樣的吧？
　　「你在發什麼呆？」
　　「……啊？」
　　「好了，別鬧脾氣了，你也吃吧？」
　　「啊啊，嗯，好。」
　　……碧莉亞果然好溫柔，真是個好孩子。
　　我很愛妳喔。
　　「來，反正愛麗絲妳也沒吃什麼吧？吃飽心情就會變好了。」
　　「……碧莉亞，妳沒關係嗎？妳不也對那傢伙……」
　　「現在那種事不重要，好嗎？飯冷掉就不好吃了。」
　　「……嗯。」
　　我們三人就在非常尷尬的氣氛中吃完晚飯。
　　默默無言的晚餐索然無味。
　　「愛麗絲，剛才對不起，跟妳太裝熟了。」
　　「…………」
　　「可是啊，至少我不打算傷害妳。如果可以，我也想跟魔族還有妳們獸人當好朋友。」
　　「……我信不過你。」
　　「這是當然的。所以我才會為了向迪亞布羅展現誠意背叛人類，為了證明我對魔族有益，為了收集人類當作妳們的糧食來到這裡。」
　　「……居然說自己是叛徒，哈！你在驕傲什麼？笑死人了。既然會背叛人類，你不也會背叛我們嗎？」
　　──人類不就是這種生物嗎？愛麗絲冷笑一聲這麼說。
　　……雖然也有這種人，但是人類沒有那麼糟糕喔。
　　雖然沒辦法說人類跟你們一樣絕對不會背叛自己人，但人類之中也有不少心靈純潔到閃閃發光的人喔？
　　……我的內心已經不是這樣了。腐爛、破碎，葛倫還說有屍臭味，我想我應該不是好人了。
　　可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希望能成為妳們的夥伴。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至少，只有現在也好，我想跟妳們一起生活下去。
　　比如說，妳現在如果遇到生命危險，我也會賭上性命去救妳。我可是這麼愛妳喔？不過妳一定完全不相信我就是了。
　　嘻嘻嘻。
　　
　　「好了好了，愛麗絲妳說那種話，結果還是回來了，不就代表妳有什麼想法嗎？」
　　「……這……」
　　「那個時候，在那座森林中，妳跟人家都被這傢伙吃掉了。妳就做好某種程度的覺悟吧。他又不會把我們殺掉。」
　　「可是，那種，那種！」
　　「……妳已經逃不掉了。妳那個時候不也觸碰到奈因的心了嗎？」
　　「…………！」
　　愛麗絲突然發起抖來。彷彿想逃離難以忍受的寒冷般，用雙手抱住自己的手臂。
　　碧莉亞溫柔地用雙翼摟住她的肩膀。
　　……蒂雅大人，愛麗絲的樣子很奇怪，可是碧莉亞也有點反常耶。
　　難道說……？
　　──你剛才在動搖，害箝制變弱了。馬上就會變回來了──
　　是喔，那就好。
　　碧莉亞如果願意代替我說服愛麗絲就好。
　　總覺得像是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進展，我只是不喜歡那種不自然的感覺而已。
　　「……對不對？妳不是為了這傢伙，為了奈因拚命帶情報過來嗎？」
　　「……不、不對，我才不是為了他！」
　　「那麼，為了阿蘿瑪大人也可以。妳想像看看阿蘿瑪大人希望妳這麼做的樣子？」
　　「阿蘿瑪大人……阿蘿瑪大人她討厭那傢伙……」
　　「哪會，她只是害羞而已。而且負責監視的人家都跟他一起在這裡過夜了……妳不用在意喔。」
　　「這跟那無關！我、我只為了阿蘿瑪大人──」
　　「……那麼，妳知道阿蘿瑪大人是為了誰工作嗎？」
　　「這…………為了魔王大人……」
　　「魔王大人希望奈因活著回去喔？」
　　「可、可是，可是……」
　　……碧莉亞好像有點可怕耶。與其說是說服，反而更有逼迫的感覺。
　　好恐怖，我一定做不到。
　　「……是嗎。既然這樣就算了。沒關係了。」
　　碧莉亞這麼說，從愛麗絲身邊退後一步。
　　「咦？」
　　「妳不想把收集到的情報交給我們吧？那也沒關係。」
　　「什、什麼？咦？」
　　「妳沒用了。奈因不需要妳了。」
　　「……嗚、嗚啊啊！」
　　「等回奧古斯塔，阿蘿瑪大人一定會稱讚妳。稱讚妳有好好完成工作……很了不起。」
　　「唔、對、對……阿蘿瑪大人她，阿蘿瑪大人她！」
　　「可是，奈因再也不會看妳一眼。因為妳會害死奈因。」
　　「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樣就好了吧？妳最討厭的人類不見，還會被阿蘿瑪大人稱讚。全都是好事嘛。打從一開始就不必煩惱啊。」
　　「……咿、咿，嗚嗚……」
　　「……別哭了，人家又沒欺負妳。」
　　
　　騙誰啊。
　　
　　「然後，剛才不是說了嗎？魔王大人不希望奈因不見，不想讓他變成伊娃大人的玩具。」
　　「…………嗚、嗚嗚？」
　　「妳只要背一點黑鍋，阿蘿瑪大人就不會被魔王大人討厭了。阿蘿瑪大人最喜歡陛下了啊。」
　　「……！」
　　「為了不讓阿蘿瑪大人被魔王陛下討厭，妳沒有辦法才把情報交給我們的。結果，奈因就正巧不用死了。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是、是這樣嗎？」
　　「人家是這麼想的說。人家這麼想……只不過，要由妳來決定。」
　　……好過分，居然在最後不給她退路。
　　但我沒辦法說服她，所以非常感激。
　　之後來摸摸她好了。
　　
　　──愛麗絲就這樣，低頭不語了一陣子後。
　　她連眼淚都不擦，帶著紅腫的雙眼小步小步走來我跟前，頭低低的，不肯看我。
　　然後，她從懷裡拿出筆記本。
　　「嗯！」
　　她從喉嚨深處擠出這聲，抬頭狠狠瞪了我一眼，朝我伸出右手。剩下的左手緊緊握著裙襬，直到手背蒼白。這個動作無比誠實地表露了她的內心。
　　……聽到剛才碧莉亞說的話，可愛的小狐狸露出迷路小孩的表情。那個表情是我造成的。
　　……以前照鏡子時我常看見這個表情。
　　碧莉亞為了我傷害了愛麗絲，所以這毫無疑問是我造成的。
　　
　　……小狐狸啊小狐狸。
　　對不起，欺負妳。
　　對不起，利用妳對阿蘿瑪的感情。
　　雖然我無法彌補妳，也無法代替她。
　　
　　但是我到死都會愛妳的。
　　
　　──我從愛麗絲手中接下筆記本……握起她伸出來的手。
　　她渾身顫抖，我輕撫她脆弱到似乎會折斷的纖細指尖。
　　……和那時一樣，溫柔地親吻她的手背。
　　抬起眼來與她四目交接，她的表情皺成一團，宛如失去最喜歡的玩具，體會到無比絕望的小孩。
　　她又流下一行淚，用壞掉的內心微笑了。
　　
　　──等愛麗絲冷靜下來，三人展開作戰會議。
　　「這個城市的全體地圖、人口、主要產業。首長評價、經歷、有無貪汙。街道整備狀況、港口配置圖、船舶時刻表以及其他林林總總……沒想到妳居然能查到這麼多。」
　　「我、我很努力，我很努力啊。這是當然的！」
　　「謝謝妳，愛麗絲很努力呢。」
　　我這麼說，摸摸她的頭，她便瞬間繃緊身體，從我的手掌下逃開。
　　我有點受到打擊，不過她用哀愁的雙眼看著我，所以我不屈不撓地又試了一次，她就瞇起眼接受了。
　　……這孩子也好可愛啊。
　　我居然欺騙這麼可愛的女孩。
　　
　　
　　
　　我居然把這麼直率的女孩，拖進了這種地方。
　　沒有辦法呢。跟阿碧斯不一樣，我沒有力量。
　　嗯，沒有辦法。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我已經沒辦法跟爸爸一樣變成英雄了。
　　對不起，爸爸。
　　我是邪魔歪道。
　　「喂喂喂，你又發呆了。這不是你該做的工作嗎？」
　　「好的，對不起。」
　　……碧莉亞好嚴格喔。我以前好像也這樣被媽媽罵過。
　　要不要也讓碧莉亞當我的媽媽呢？
　　「那個，那個……如、如果要用船的話，就用這裡。這個港口。」
　　愛麗絲這麼說，指向地圖，我隨之看去。
　　「我看看……啊啊，原來如此。非法奴隸船原來也會從這種地方出發呢。真虧妳找得到這種地方。」
　　「什麼嘛，你以前不也是同業嗎？原來不知道喔。」
　　「人家的老闆超小氣，都只用馬車。幾乎沒用過船這麼貴的東西。」
　　「沒有錢到哪都辛苦啊。」
　　「生意好嘸？」
　　「還好啦……不是叫你不要學人家講話了嗎？」
　　呼啪，又被翅膀甩了一巴掌。妳明明也回話了說。
　　「那、那個。」
　　自從剛才的對話開始就莫名舉止可疑的愛麗絲一臉拚命地對我說。
　　我猜，她的情緒不穩也是契約的副作用，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怎麼了？」
　　「如果要搭這艘船的話，那個，機會只有一次。剛好在半個月後。」
　　「哎呀呀，太棒了。不是剛好要回奧古斯塔的時機嗎？」
　　「欸嘿，欸嘿嘿。」
　　我摸摸她的頭，又搔搔耳朵後面。她抖動的耳朵十分可愛。
　　我居然抓到這麼好的孩子。Nice capture。
　　「那麼，就決定在那艘船的出航日行動嗎？」
　　「也對，船在深夜離港，就定在當天日落吧。」
　　「……嗯，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
　　「那就決定了呢。好～今天就先休息吧。法默先生已經不在了。妳們兩個可以睡自己喜歡的房間喔。」
　　「人家睡你房間就好。」
　　「我、我、我想……那個……」
　　「好啊，不用勉強喔愛麗絲。妳之前那麼辛苦，今天就自己一個人好好休息吧。」
　　「……嗯。」
　　於是，我們各自分別，我跟碧莉亞在那間充滿血腥味的房間，愛麗絲則到法默先生的房間休息。
　　為了感謝碧莉亞安慰愛麗絲，今天就盡情摸摸她吧。
　　
　　
　　──愛麗絲•克拉克斯在分配給她的房間前停下腳步。
　　她看向右邊，看向左邊，又看了一次右邊。
　　看到沒有人，她慢慢地，靜靜地帶上門。
　　……現在已經看不到那個男人……那個怪物奈因了。
　　她一如往常拿出心愛的筆記本，在桌子前坐下。
　　她一如往常提起筆，開始寫下紀錄。
　　
　　「──觀察對象，奈因是危險人物。
　　碧莉亞疑似已經遭到洗腦。
　　愛麗絲•克拉克斯自己也詳細不明，但受到某種方式洗腦的可能性濃厚。
　　今後請不要相信我的發言。
　　阿蘿瑪大人，請殺了我。
　　請殺了我。我已經不是我自己了。
　　殺了我，誰都好。誰快點在無法挽救之前，把我──」
　　
　　──寫到這裡，手一如往常強制撕下筆記本，用魔術燒掉。
　　下一頁被筆壓刻到的部分也徹底消除。手……自己這麼做的。
　　……無法報告。
　　我的身體已經無法背叛那個人了。
　　既然如此，至少讓我繼續抵抗。
　　一旦鬆懈，我就肯定會寫下對那個怪物有利的事。
　　只要像這樣寫下不利於那個人類的事，我的身體就會擅自抵抗。
　　這麼一來就什麼也無法向阿蘿瑪大人報告了。那位大人一定會因為這樣察覺異狀。
　　察覺我背叛了您。
　　……我能做的，就只有怠忽職守。
　　重複怠忽職守，背叛您的期望，被您捨棄。
　　這是我唯一剩下，能夠反抗那隻怪物的方法。
　　然後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阿蘿瑪大人能夠察覺。
　　我不報告，我無法報告，正代表那頭怪物有多麼危險。
　　……可是，真不想被阿蘿瑪大人拋棄。弟弟波特也拜託她照顧，我希望能至少等到他能獨立。
　　啊啊，這樣下去我會自己一個人。我不要。
　　……可是，不要緊。
　　那個怪物一定不會拋棄我。
　　他說他會愛我。他會愛我對不對？
　　你到最後都不會拋棄我對不對？
　　我不是自己一個人，不是自己一個人。我絕對不想自己一個人……
　　阿蘿瑪大人。怪物。
　　阿蘿瑪大人。人類，奈因。
　　奈因大人。奈因大人。救救我。
　　不對，阿蘿瑪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奈因大人把我弄壞了……
　　救救我，阿蘿瑪大人。奈因大人。
　　……啊啊，我會服從您的，奈因大人……
　　……不行！不能這樣！
　　
　　「……我受夠了，我不想再這樣了……！」
　　
　　──愛麗絲•克拉克斯漫長的夜晚再度展開。
　　
　　回到奈因掌心讓她獲勝的機率更低了。她再次投入……為了守護自己卻沒有勝算的戰爭之中。
　　
　　
　　──多虧愛麗絲，人員確保計畫順利完成，於是我去跟阿碧斯打招呼。
　　那個人是這次計畫的關鍵。
　　我敲敲他跟我說的旅館房門，就連在房間中也正裝筆挺的阿碧斯便從門後現身。
　　「阿碧斯大人，您好。」
　　「哎呀，原來是奈因先生。請進。」
　　被請進房內，我們一面閒聊一面交換近況。阿碧斯的風評在附近果然還是不太好。
　　我想，既然如此，在治安比較好的地方設置據點，不就不會聽到自己的壞名聲了嗎？但是為了維護治安，故意將這附近設為主要活動地區的他似乎沒有搬遷據點的打算。
　　「可是，做正確的事情卻被冷嘲熱諷，難道不難受嗎？」
　　「……嗯，老實說，的確有點那種感覺。但我覺得我必須這麼做。」
　　「……其實，我也在煩惱類似的事。正確來說，比較像是想做正確的事，卻做不到。」
　　「嗯？你嗎？」
　　「我現在借住在教會，不過最近那裡的祭司半夜跑路了。」
　　「這樣啊……是資金遇到困難嗎？畢竟位在那種地方……不，失禮了。」
　　「我姑且也算是薩利亞教的信徒，教會如果沒有發揮功用，這裡的居民們內心一定只會越來越不平靜。」
　　「說得也是……心靈沒有寄託這點，絕不能置之不理。」
　　其實，我想這附近的人並不怎麼相信神就是了。
　　不寄望將自己拋棄在苦難中的神，弄髒自己的雙手與身體生活的人似乎不少。
　　「話雖如此，我又不能突然做代替祭司這種大事。」
　　「……嗯，這麼說也是……這個問題很困難呢。」
　　這時他如果說「那麼，我就請他們派別人來吧」或是「我來代替就好」就傷腦筋了，於是我接著說了下去。
　　既然身為使徒，阿碧斯一定也是虔誠的信徒。
　　「我姑且累積了一點修行，所以自不量力地想，如果在這座城市有什麼實際成績，是不是就能暫代祭司大人了？」
　　「……原來如此。」
　　真的就只有一點修行喔？其實只有背下整部聖典而已。
　　我半點信仰也沒有，所以完全不會用法術。
　　「然後，我想嘗試普通祭司不願意做的事，去跟囚犯講道……」
　　「這樣啊！這個想法不錯啊！」
　　「只不過，我終究只是個流浪漢。我怕自己會被懷疑，因此吃閉門羹。」
　　「什麼，原來是這樣嗎。那就包在我身上吧。」
　　「哎呀呀，可以嗎？不，我的確想拜託您……可是不會麻煩嗎？」
　　「你在客氣什麼！只要能宣揚神的慈悲與威嚴，我就沒有理由拒絕啊。」
　　「……阿碧斯先生真的很照顧我……謝謝您。」
　　我這麼說，深深低頭。
　　……我快笑出來了，應該沒被看到吧？
　　「沒關係，好了，把頭抬起來。」
　　「不，那怎麼行……」
　　不、不行，還不能笑……可是……！
　　「你這樣感謝我，就連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拜託。」
　　「我、我知道了……這份恩情，我一定……」
　　「什……不要這樣，不要哭。我已經知道你的心意了。」
　　
　　太好笑害我都噴淚了。不妙，真的超好笑。
　　這份恩情，我一定會以仇相報。現在的我太惡劣了。
　　自虐超好玩！
　　……對不起，阿碧斯。
　　我想玷汙一下眼神閃閃發光的你。
　　不要待在那麼耀眼的地方，過來這邊嘛。
　　我想讓你體會光靠自己無能為力的感覺。
　　換句話說，這是遷怒。
　　啊哈哈，對不起喔～請你原諒喔～？
　　不要緊，沒問題沒問題。這裡其實也挺舒服的。
　　嗯呵呵呵呵。
　　　　　　　　　　　唔嘻嘻嘻嘻。
　　
　　──隔天。
　　我跟碧莉亞一起回到那間監獄。以前抓到我的衛兵看到我也一臉狐疑，但一聽說我是阿碧斯介紹的，就面帶複雜的表情讓我通過了。
　　我已經跟上面的人打過招呼了，從今天開始工作。
　　順帶一提，愛麗絲在幫我做實行計畫的準備。
　　「……來，這裡是休憩室。我們幫你約了午飯後在這裡跟囚犯講道。」
　　「麻煩您了。」
　　「……我們還沒相信你。我也會聽，不要胡說八道啊？」
　　「請請請，既然在意的話，請您邀同事一起來吧。」
　　「哼。」
　　……這樣對我來說反而比較方便。
　　
　　──講道的時間到了，於是我先隨便說了點話，但反應果然不佳。
　　大家都無聊到打呵欠。
　　甚至有人中途玩起遊戲來。這裡又不是小孩子的學校。
　　第一天以囚犯與獄卒的大亂鬥結束。
　　
　　第二天、第三天也是，衛兵們輕蔑的眼神很刺人。
　　
　　第四天，一如往常前往牢房的途中，肩上的碧莉亞悄悄在我耳邊說：
　　「牢裡的地圖今天就能畫完囉。」
　　「鑰匙的位置呢？」
　　「記好了！」
　　「很好很好～好乖好乖。今晚吃大餐喔？」
　　「真假！？人家想吃肉！」
　　「雞肉？」
　　「牛肉！你想讓人家同類相殘嗎！」
　　
　　……講道的時間中，我悄悄把碧莉亞放到設施中偵查。這麼一來就達成了一半的目的。之後只要能跟各位囚犯接觸就輕鬆了。
　　一般來說，不論在哪個國家的貧民窟，憲兵都不會因為竊盜等的小罪出動。
　　換言之，這間牢裡關的基本上都是犯下殺人等重罪的罪犯。
　　簡單來說，這裡全都是留下連沒有幹勁的憲兵也找得到的證據，又被抓到的笨蛋。
　　順帶一提，貧民窟的居民們基本上都沒繳稅，不具有市民權。
　　而根據伊斯塔的法律，沒有市民權的人若是犯下重罪，將會一輩子關在牢裡，或是判處死刑。
　　打從一開始，這些人就不容易接受神的教誨。
　　他們想要的，絕對是更即刻的救贖。
　　薩利亞教中，有句話是「己之所欲，先施於人」。
　　關於這點，這次我十分同意。
　　他們一定會馬上吞下我撒的餌。我如果是他們也會這麼做。
　　──於是。
　　「呃……各位請注意。今天我想改變一下講道的內容。」
　　這裡大約有一百多人。突然被這麼多凶神惡煞瞪著看，還是難免覺得有點可怕。我差點尿出來。
　　「我說啊，你還真學不乖啊？」
　　「快點回教會插你的後門啦。」
　　「還是那個嗎？你的後門要借我們插嗎？啊啊？」
　　他們哈哈哈地發出下流的大笑。
　　不行啦。我的出口又不是入口，而且我的第一次想獻給克莉絲。
　　「……今天我想說的，是飲食文化。」
　　「嗄啊？僧侶瞎扯什麼蛋啊？」
　　
　　──然後我說了。
　　一面在內容中穿插薩利亞教的歷史讓獄卒無法制止，一面形容伊斯塔的肉類料理、沃克斯的鐵板燒、塞內卡的山菜料理、英迪拉稱為刺身的魚料理，以及古今中外的調味料。
　　我把這些全部說了個遍。
　　
　　「……就是這樣，神明為了讓人們過得豐腴，派遣各種生物來到地上。我們吃下牠們時，也不能忘記感謝牠們奉獻生命……」
　　
　　儘管是在午飯後，講道途中，我依然聽到一兩聲吸口水的聲音。
　　在我說完的時候，到處都不斷傳來這種聲音。
　　
　　「……哎呀，時間差不多了嗎。感謝各位今天靜靜聆聽。」
　　
　　看著露出飢渴眼神瞪著我瞧的囚犯們，我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接下來，我要去享用剛才介紹的牛肉料理囉。欸嘿嘿！」
　　
　　開什麼玩笑！聽著背後傳來這聲怒吼，我結束今天的工作。我希望吃不飽的他們能夠再次想起牢房外還有許多美味的食物。
　　你們對外面也還有留戀吧？那就回想吧。回想藍天的遼闊，回想潮水的香氣。
　　回想自由的滋味。
　　
　　隔天，再隔一天。
　　我繼續刺激他們的食慾。
　　「傳道者薩利亞將麵包與葡萄酒分給人們。話說回來，沃克斯西方有片優質葡萄園呢。那裡的酒超好喝的。」
　　
　　我刺激他們的性慾。
　　「神說『人啊，在原野上增加，充滿大地吧』。充滿大地的方法就是增加，增加的方法就是姦淫。那麼，神究竟允許姦淫到何種程度呢？就讓我來介紹過去塞內卡宗教法庭上的判決案例吧。」
　　
　　我刺激他們的睡眠慾。
　　「神在創世第七天終於休息了。你們一天勞動十二小時，只能睡四個小時呢。休息整整一天時，神究竟有多麼安樂？達成創造世界這項豐功偉業，神明正是應該休息。」
　　
　　衛兵對我每次都將聖典的內容曲解到越界邊緣相當不滿，但他們從以前的問答就知道關於聖典的知識量遙不及我，所以沒有人有意見。
　　──就這樣日復一日，終於來到執行計畫的三天前。
　　「愛麗絲，魔物們聚集得順利嗎？」
　　「是、是。只要你……您下令，隨時都能攻擊這座城市。」
　　「船那邊沒問題嗎？」
　　「那邊也是，嗯，沒有問題。我綁架了船長的女兒當作人質，說只要看到我們搭乘的船出港，就會釋放她。」
　　「哎呀～……真過分。她沒事吧？」
　　「已經解決掉了。」
　　「…………這樣嗎。」
　　「……請問不妥嗎？」
　　「我是外行，這方面的判斷也交給愛麗絲處理了，沒問題喔。」
　　「……要上船的有一百零八隻對不……請問對不對？」
　　「沒錯。再加上船員跟原本預定出貨的奴隸，一共兩百一十六人……用妳們的說法就是兩百一十六隻。」
　　
　　我跟碧莉亞的工作，以及愛麗絲的工作加起來，人數剛好一半一半。
　　……十分符合半吊子的我。只不過，她們兩個都只有聽我的命令做事。
　　這份罪業……這份責任是我的。罪人一零八，業人一零八。罪業合計兩百一十六。
　　……我不會忘記你們的。
　　
　　好了，萬事俱備，只欠────
　　
　　◇　◇　◇
　　
　　「──城外有魔物聚集？」
　　「是，似乎有魔族在煽動魔物……阿碧斯大人，請您保護這個城市。」
　　「嗯，包在我身上。你們也不要逞強。」
　　「是！」
　　──看著前來房間傳令的士兵離去，阿碧斯嘆了口氣。
　　這幾年來，這座城市始終保持和平，或許是因此才有些鬆懈。
　　沒想到會突然出現有組織的魔物群……如傳令所說，應當視為有魔族介入才是。
　　規模雖說不上是正式進攻，但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隨時隨地都是戰場。我還不夠成熟，得繃緊神經才行。
　　我必須成為守護這座城市居民的盾牌。
　　神之使徒阿碧斯•海倫必全力以赴，守護無辜民眾的生活。
　　就在我重新下定決心時，剛才的士兵回來了。
　　「阿碧斯大人。我的同伴在旅館前逮到一名可疑人士，請問要怎麼辦？」
　　「……這種非常時期，治安難免混亂。還是確認他的身分比較好。」
　　「是！他不說自己的姓，又是不常在附近看到的人，難道會是新來的嗎……」
　　「嗯。附近如果有魔物聚集，很難想像是外地來的人……」
　　「他說他來找朋友……自稱奈因。」
　　「奈因？啊啊，他是我的朋友，應該是來找我的。他有說什麼嗎？」
　　「沒有……如果是您朋友的話，要讓他進來嗎？」
　　「嗯……現在有點忙……沒關係，我還是跟他打聲招呼好了。」
　　「是！那我立刻去帶他來。」
　　「好，有勞了。」
　　……雖然說不上許久不見，但原本就認識不久的朋友看起來格外失落。之前介紹他去的地方說他「知識相當豐富，但也只有知識豐富而已」，不過實際上犯人好像也有認真聽他講道，讓我感到放心。
　　「奈因先生，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的，其實……我想您應該知道了，城外好像有魔物聚集。」
　　「嗯，剛才聽說了。所以接下來會比較忙……」
　　「阿碧斯大人果然要保護這裡嗎？」
　　「嗯，我會負責防守城市與內陸方的界線。」
　　這座城市面向內海，魔物從空中及海上來襲的案例也不多。
　　奧古斯塔的船似乎很少，即使有能在天上飛的種族，內海中的島嶼也由人類掌握，沒有中繼地點，軍隊會在中途精疲力竭是主要原因。
　　因此，只要能擋下從陸路的侵略，這座城市就不會淪陷。
　　反之，也可說正是因為內陸的其他城市被魔族攻下，人類才會學到這個教訓。
　　「這樣嗎……那個，我有狩獵魔物維生的朋友，聽到這個消息相當起勁。可是我還是很擔心他們……」
　　「唔……這樣不好呢。這次的數量跟以往不同。」
　　「是，所以我跟他說不要逞強。」
　　「嗯，如果可以的話，我是不希望平民出來……」
　　「阿碧斯大人也……」
　　「嗯？」
　　「您也不要勉強自己。沒有人能代替您，對這個城市的人來說，您是不可或缺的人。」
　　
　　──之後，我跟阿碧斯閒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總而言之，我知道他在計畫實行時不會在港口附近了。
　　「碧莉亞～」
　　來到阿碧斯的旅館看不到的位置，我確認周遭沒有人後這麼喊，碧莉亞便立刻飛來，停在我肩膀上的老位子。
　　「怎麼樣？」
　　「麻煩妳傳話給愛麗絲，說可以照預定實行。」
　　「收到。這種時候有點興奮呢。」
　　「是啊。我可是在賭命，刺激感完全不同喔。」
　　「啊哈。如果失敗的話，就讓人家來幫你收屍吧。」
　　「反正只要失敗，就算回到奧古斯塔也是死路一條。那個時候，就會被伊娃解剖之類的，可能連屍體都不會留下。」
　　「……人家才不給伊娃大人。」
　　「咦？」
　　「……如果事情演變成那樣，人家會給你個痛快。在你受苦之前親手解決你。」
　　──然後，人家會把你吃了。這樣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吧？
　　碧莉亞這麼嘟噥，飛走了。
　　
　　……蒂雅大人，總覺得碧莉亞那樣是不是有點不妙啊？
　　您不是說嫉妒很快就會消失了嗎？
　　
　　──那樣還算可愛了喔──
　　──你就接受那隻小鳥兒吧。是你把她變成那樣的喔──？
　　──你是男孩子，讓我看看你胸襟寬廣的一面吧──
　　
　　……世上的男人真辛苦啊。我好像應該繼續當個處男。
　　如果跟她啪啪啪的話可能會更糟。
　　
　　──這時的奈因並沒有發現，有人在暗處盯著他看。
　　
　　
　　接著，計畫當天。
　　我在祭司服上披上葛倫給我的上衣，穿著這副不協調的裝扮……在教會二樓發呆，看著太陽漸漸西沉。
　　
　　我能看見街上的人們匆匆忙忙地避難。
　　
　　──夕陽西下。
　　以前，精靈信仰的分派中，好像曾有太陽是精靈之王，月亮是精靈女王的解釋。
　　不過最後成為主流的解釋是：不存在於這座大地上的物種無法成為精靈。
　　蒂雅大人聽到好像笑了。
　　……追根究柢，王跟女王這種以為精靈有複數存在的想法就太淺薄了。這世界她獨一無二。精靈只有她一人存在於世上。僅此而已。
　　……太陽在升起時誕生，落下時死去。
　　月亮相反。在太陽落下時誕生，在太陽升起時死去。
　　太陽與月亮不停重複彼此殘殺……我曾經考慮過這種可怕的想法。要是再加上先前的說法，我覺得這種夫妻吵架還挺恐怖的。
　　……人類與魔族也是這樣嗎？我們會互相殘殺直到其中一方消失嗎？
　　恨與殺意的拋接球遊戲究竟會在哪裡結束？
　　是人類？還是魔族？
　　……這麼一來，我就是那顆球了吧。
　　由人類創造，拋給魔族的球。
　　球真不錯，一個人也能玩，是個很好的玩具。
　　……受到玩弄，直到終於壞掉，縫隙鬆開後，從裡頭露出來的是──
　　
　　──好了，要開始了，奈因。你的地獄就從這裡開始──
　　
　　蒂雅大人這麼對我說，碧莉亞幾乎同時在窗台邊降落。
　　回過神來，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
　　「愛麗絲發出號令了！再一個小時魔物就會抵達城市！」
　　「好～……碧莉亞，妳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好了喔！」
　　「那個東西拿到了嗎？」
　　「在這裡！」
　　「窗戶呢？」
　　「你自己關！」
　　「讚啦，我們出發吧。」
　　「喔喔──！」
　　反正我們已經不會再回這間教會，這段時間承蒙照顧了。
　　碧莉亞這時如果帶我飛走一定很帥氣，但不知道有誰在看，還是不要讓人類知道我是叛徒比較好。
　　所以，我一如往常把碧莉亞放在肩上，堂堂正正地從大門走出教堂。
　　在那之前，我先點燃了圓柱狀的物體……炸藥，拋進屋裡。
　　
　　走了一陣子，爆炸聲從後方傳來。感受到吹拂背後的熱風，我想著希望這樣能讓牢房的警戒變少時。
　　戳戳，鳥喙啄了啄我的臉頰。
　　「……人家說啊，奈因。」
　　「什麼事？打起精神吧，這可是祭典喔。」
　　「話說人家的衣服你收哪去了？」
　　「事到如今妳在說什麼啊？妳看，在那邊……不是燒起來了嗎？」
　　「白癡！人家只有那一套耶！人家很珍惜洗的說！只有一套的說！」
　　「不要緊的，碧莉亞。」
　　「哪裡不要緊！？」
　　「妳就算什麼也不穿也很漂亮……好痛，很痛耶，不要啄我。對不起，對不起！」
　　我把氣呼呼的碧莉亞放在肩上，悠閒地走到衛兵休息室兼牢房。裡頭的確不出所料，相當混亂。
　　「你們好～……哎呀。」
　　「唔，是你啊！魔物正朝我們過來，現在我們忙得很。你也快回教會，不是要準備讓人去避難嗎？」
　　其中一名熟識的衛兵匆匆忙忙地整裝，看似隨時都會飛奔而出。
　　「這個呢，好像有人想藉著這次魔物襲擊的混亂趁火打劫。」
　　「什麼？」
　　「我的教會也遭到攻擊，好不容易才保住一命逃出來。」
　　「真的嗎……啊啊可惡，就連從這裡都看得到火光！該死，那群白癡！」
　　「反正我已經沒辦法回教會了，才想至少來這裡安撫認識的囚犯……」
　　「唔……可是，要是交給外面的人，我們的面子就……」
　　「看到你們這麼慌張，他們一定也很不安。如果發生暴動，你們在這麼混亂的城裡會無暇維持治安吧？我想跟他們說說話，安撫他們的情緒，嗯。」
　　「……說得也是，沒辦法。他們應該會冷靜聽你說話才對。拜託了。」
　　
　　真假？可以嗎？
　　
　　「我知道了，請包在我身上。」
　　
　　──對不起啦。
　　看著背對我跑出門的他，我踏出明確背叛人類的第一步。
　　穿過走廊，我跟途中遇見的幾個人打招呼，鼓勵接下來要到街上的衛兵。
　　爬下樓梯，走進昏暗的牢房，我的鞋子在石地上發出喀喀、喀喀的尖銳聲響。
　　「碧莉亞。」
　　「嗯。」
　　我這麼說，她便立刻理解了我的意思。
　　她從我的肩頭起飛，去這座人變少的設施裡拿鑰匙。
　　──那麼，就開始吧。
　　「大家晚安。稍微注意一下。」
　　在由鐵欄杆區隔的牢房內，我氣沉丹田大聲說道。
　　「啊……？什麼啊，原來是你啊。」
　　「喂喂，今天的講道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怎樣？又來跟我們說色色的故事嗎？那麼我們很歡迎啊，嘿嘿！」
　　「話說啊，感覺上面怎麼吵吵鬧鬧的啊？難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聽著躺在地上的人慢吞吞地爬起來的聲音，我繼續說道：
　　「其實，魔物打來了。這座城市可能會淪陷。」
　　……才怪。
　　「什麼！？」
　　「喂，真的假的！」
　　「城裡現在一片混亂，這樣下去你們會死。」
　　「開、開什麼玩笑！打開！可惡，放我們出去！」
　　「可以喔。」
　　「……嗄？真、真的嗎！？」
　　監獄裡一片嘩然，突然湧現的危機與希望讓所有人陷入混亂。
　　「我過去一直透過神的教誨跟你們倡導活著的喜悅。你們如果死了，要怎麼開花結果？」
　　「…………」
　　「神說人的生命尊貴，人生應當享樂。這裡的人都曾經一度誤入歧途，但只要聽從神的教誨並誠心反省，就絕對不會被神拋棄。」
　　我這麼說，環顧四周。
　　「你們有在反省吧？從今以後會正當地生活吧？」
　　「會、會啊，這不是當然的嗎？嘿嘿！」
　　「我也是啊。家裡要是有錢，打從一開始才不會去做什麼強盜！」
　　「沒、沒錯沒錯，我爸媽要是賺多一點錢的話，我們就能活得更正常一點了！」
　　……根本沒在反省呢。貧民性格都看光光了。
　　「既然如此，就跟我約好。我給你們再次仰望天空的權利，接下來要怎麼辦得看你們的努力……你們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
　　「不用嘮叨了。你要放我們出去吧？我們會重新做人啦！」
　　「動作快啊！魔物不是殺來了嗎！你解釋太久了啦！」
　　「……我知道了。那麼，我現在就放你們出來，不過請你們安靜。在這座城市裡會馬上被抓，我會用船把你們偷渡到英迪拉。」
　　「怎樣怎樣？無微不至嘛！」
　　「喔喔，知道了知道了。我們聽話就是了。」
　　「……碧莉亞，鑰匙。」
　　「…………」
　　我可愛的小鳥兒默默在我手上放下嘴裡叼著的鑰匙。
　　接著就去解決還留在設施裡僅存的衛兵了。
　　離開時她輕啄我的耳垂，在我耳畔低語要我小心，實在是可愛到難以形容。
　　「……那麼，我們走吧。我再強調一次，請你們安靜。」
　　
　　──和碧莉亞會合後，囚犯們比我想像得還要老實地跟來。
　　從他們的低聲對話聽來，原本似乎有人打算一離開就馬上逃跑，但也許是看到渾身是血的衛兵嚇到了。
　　他們原本就無家可歸，得到能偷渡出國的承諾就不會刻意冒險，這我能理解。與其這麼說，若不做到這種程度，他們也不會鋌而走險。
　　我跟他們一定都是如此。
　　
　　──結果，我們穿過因為魔物襲擊而忙著避難的混亂群眾，順利抵達港口。
　　「嗨，船長。這次就麻煩了。」
　　「……你會遵守約定吧？」
　　「當然，你之後就能見到女兒了。」
　　
　　我會讓你跟她遇見相同的下場的。
　　……不過，我不知道和我一樣以販賣人口維生的人會不會跟女兒去一樣的地方。
　　
　　「好了好了，排成一排。啊啊，那邊不要吵架！不要在開開心心搭船旅行前吵架嘛。」
　　
　　──我想快點做好準備，盡快出發。
　　終點近在眼前就難免焦急。我小心翼翼地把貨物帶上船時，戴著兜帽藏住狐狸耳朵的愛麗絲對我說：
　　「……奈因……大人，你……請您快一點，否則會被發現。」
　　「好……啊啊對了，不用對我那麼尊敬。應該說，這樣反而會被周遭懷疑，跟我自然說話就好。」
　　「…………可是──」
　　「會被阿蘿瑪大人發現喔？」
　　「……！我知道了。這是你說的，以後別想反悔。」
　　「當然。那麼碧莉亞，就麻煩妳依照預定跟迪亞布羅聯絡了。」
　　「好喔，包在人家身上。」
　　──愛麗絲仰望眼前的男人，和碧莉亞感情融洽地交談。
　　想要怒吼別隨便叫阿蘿瑪大人的名諱的同時，我對他允許自己用輕鬆的態度交談仍難免湧現感謝的心意。
　　……我變成這樣被發現也無所謂。我甚至希望阿蘿瑪大人能夠察覺。
　　這絕不能跟這個男人說，但在另一方面，我至今依然對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感到困惑。
　　我對阿蘿瑪•薩傑斯塔的忠誠絕對沒有消失。
　　但是，在那片森林中被那個男人做的事情……具體來說，是在手背上……啊啊，我不想回想起來。總之就是因為那個，害我現在變得不正常了。
　　我知道那不是魔術，艾蕾卡大人一定也被做了相同的事情。
　　這個人類破壞，奪走了我心中重要的事物。
　　或是……他給予了我什麼。
　　──反正我只是阿蘿瑪大人的眼睛，耳朵。思考是阿蘿瑪大人的工作，我做不到。
　　……既然如此，如果我對阿蘿瑪大人還留有忠誠的話，我的雙眼就不能離開這個男人。
　　就排除可疑的部分記錄下來吧。
　　為了有朝一日這不明所以的法術或是洗腦解開時，告訴阿蘿瑪大人這傢伙的本性、危險性，如果可以的話，還有弱點。
　　我是為阿蘿瑪大人奉獻身心的小狐狸，愛麗絲•克拉克斯。我絕對不能失去自我。
　　
　　……因為，您會愛我的對不對，奈因大人？
　　就算我背叛您，您也絕不會捨棄我對不對？
　　這就是我們的契約吧？
　　對吧，奈因大人？
　　
　　
　　──然後，船乘著囚犯們的希望出航。
　　
　　奈因遵守約定給予他們仰望天空的權利，讓他們體會舒爽的海風。
　　直到抵達目的地之前，他們感受了前所未有的開放感。
　　因此沒有人發現深深戴著兜帽的少女偶爾會對船長、舵手、觀測手使出可疑的法術。
　　
　　直到迎接他們的人現身前，他們都深信接下來的人生一定會輝煌燦爛。
　　──伊斯塔國首都，蒂雅瑪麗亞發生的魔物襲擊事件，以及幾乎同時發生的凶惡罪犯大逃獄與善良商人的失蹤事件，最後就在詳細與關聯性不明的情況下衝擊了各國。
　　不久之後，這片土地煞有其事地流傳有人聽見類似人類慘叫聲……尖銳不祥的聲音層層疊疊地響起。
　　
　　──那是人類的慘叫聲。他們不是逃跑了，是被惡魔抓走了──
　　──惡魔享用了一大群人。如字面上的意思用耳朵享受他們的慘叫，用鼻子享受他們的血腥味，用眼睛享受他們害怕扭曲的表情，然後一如字面所述，用舌尖享受他們的味道──
　　──居然跟控制老鼠一樣放出魔物……放出吃人的怪物……然後把這當作掩護做出這種事……那群齷齪的惡魔──
　　──他們被吃掉了。現在不在這裡的人，全都在北方魔族潛伏的地方被吃掉了──
　　──他們是為了讓聲音傳到我們耳中……然後為了享受那個聲音，才讓那些人慘叫的──
　　──不對，慘叫聲還在……現在還在繼續──！
　　
　　……在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連串事件，通稱「蒂雅瑪麗亞的吹笛人」。
　　
　　這正是日後被稱為「惡魔」的人類，在史書上現身的第一道足跡。
　　
　　
　　──雖然發生了出乎意料的大規模魔物襲擊，蒂雅瑪麗亞仍成功守住，只有受到一點災情。
　　儘管如此，阿碧斯•海倫仍在貧民窟附近的衛兵休息室內發出驚愕與悲嘆的呼喊。
　　「……這是怎麼一回事，究竟為什麼會這樣！」
　　「對、對不起，我們也不明白……」
　　
　　城裡的混亂沉靜下來後，回來善後的衛兵們率先看見同伴的屍體，這才發現兇惡的罪犯竟一個不剩全數脫逃。
　　過於難以理解的情況讓阿碧斯不禁大聲質問。
　　「囚犯為什麼消失了！這個慘狀是他們做的嗎！？」
　　「我想……恐怕是。不過，這麼大規模的越獄，有可能嗎……？」
　　「事實上是真的發生了。總而言之，通知附近居民提高警覺，還有不要在夜晚外出。」
　　「是！」
　　「你們幾個跟我來！牢裡可能會有線索。其他人……請你們把殉職的人蓋起來。」
　　「瞭解！喂，有空的人跟我來！」
　　「……可惡，居然，居然敢把我們的夥伴……」
　　「之後再哭，動作快點！」
　　
　　──阿碧斯等人查到的，是所有的鎖都有被鑰匙打開的痕跡。換言之，犯人不是破壞鎖脫逃的。
　　「是內神通外鬼嗎？不，可是難以想像會有人把同伴全部殺光……」
　　「阿、阿碧斯大人，您是在懷疑我們嗎？」
　　──不妙。
　　原本想低聲自言自語，卻被附近耳尖的人聽到了。
　　「……不，先等一下。這麼說來……對了，絕對沒錯！從被殺的時間看來，是事件發生之前！您介紹的人有來！」
　　「……？你是說奈因先生嗎？」
　　「沒錯！那傢伙在事件發生前來到這裡，說要跟囚犯會面！」
　　「你說什麼！？」
　　「絕對是他沒錯！那傢伙原本就跟這些傢伙串通好了！一定是這樣，否則為什麼沒有他的屍體！而且……他還跟魔物襲擊同時抵達，根本不可能是偶然！」
　　「他？怎、怎麼會……」
　　「可惡，那個渾蛋，是他幹的！不可能有其他人！教會被攻擊一定也是調虎離山！」
　　「等、等一下，還沒確定！」
　　「可是！……啊，不，對不起。」
　　「……還不知道有沒有內神通外鬼。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多打一份鑰匙，還是其他人所為。」
　　「…………」
　　「……先替他們收屍吧。然後我們再交換彼此的情報，冷靜地判斷吧。」
　　「……是。」
　　看到他們抹去淚水，明明自己否定，阿碧斯仍將對奈因的懷疑留在內心一角。
　　他為什麼選在這個時機出現在這裡？……和囚犯會面是真的嗎？他真的不是別有居心？
　　而且……教會被攻擊？怎麼回事……？
　　
　　──處理告一段落後，阿碧斯來到曾是教會的地點前方。
　　雖然幾乎沒有延燒到四周，但建築早已不留原形。
　　根據鄰近居民的說法，沒有人看見有人闖進這裡，起火之前更沒有人聽到爭吵的聲音。
　　如果這些敘述屬實，就代表奈因所說的「教會遭到襲擊」是赤裸裸的謊言……
　　「……奈因，這是你做的嗎？如果不是，你現在平安無事嗎？」
　　在阿碧斯心中，奈因這個人模糊不清，且具有多重面貌。
　　初次見面時他給人的印象有些卑微。跟他聊過之後覺得他趨炎附勢，又情緒不穩。
　　即便如此，來路不明的男子依然想要累積善行。
　　仔細想想，他充滿疑點。
　　──但我仍舊選擇相信了他。
　　「……那個，使徒阿碧斯大人？」
　　「嗯？怎麼了？請問你是哪位？」
　　「我、我叫做法默。是那間燒毀教會的祭司。」
　　「嗯……啊啊，我聽奈因說過了。對了，這麼說不太妥當，不過你不是逃跑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奈因！那個瘟神居然說這種話！」
　　「瘟神……？」
　　「那個渾蛋是惡魔啊！居然在滿是血、血還有焦屍味道的房間裡一臉若無其事地睡覺！那、那種傢伙不可能是人類……！」
　　「冷靜一點。什麼？你在說什麼？」
　　「我雖然很吝嗇，但從沒殺過人。我看到他穿著上等的上衣，就跟同伴提了一下，想說跟他借去當鋪換點錢來買酒……」
　　……他相當激動，聽不太清楚，不過簡單來說，就是他似乎想偷奈因的衣服中飽私囊。
　　「結果那傢伙居然把我、把我的、我的同伴給……給殺了，還丟進暖爐當柴火燒！我們可是連他一根寒毛都沒碰啊！」
　　「等、等一下！這樣的確做過頭了，但還算是正當防衛……」
　　「還有那傢伙……一直嘀嘀咕咕地跟鳥說話！他絕對瘋了啊！」
　　「……你說鳥？」
　　這麼說來，曾聽衛兵說，周遭居民也有提及。
　　他帶著一隻奇特，從沒看過的寵物鳥……但我卻沒有看過。
　　「順帶一提，他帶的鳥長什麼樣子？」
　　「……我記得，那隻鳥很瘦，嘴巴也不大，可是羽毛看起來跟禿鷲一樣大。腳上的爪子也大到跟體格不符……」
　　「……他看起來會覺得鳥很重嗎？」
　　「咦？沒有，完全不會……這麼說來，那麼大隻的鳥應該很重吧……」
　　
　　「是哈耳庇厄。」
　　
　　「咦？您說什麼……」
　　「沒什麼，你做得很好。收下這個吧。」
　　
　　──我拿了一枚錢幣給提供貴重情報的他。
　　我找到該做的事情了。首先要收集情報。
　　不是犯人是誰的情報。而是最可疑嫌犯周圍的情報。
　　……我看過一次。雖然沒有對一般大眾公開，但那是某種魔族的特徵。
　　我看過受傷的哈耳庇厄……稱為哈皮的飛翔種族，變身成與法默所說一致的模樣逃走。
　　而且，他們生來便具有操縱重量的魔法。如果有飛翔種族陪伴，一定也能輕易取得引發這種狀況的所需情報。
　　──事件發生後得到的瑣碎情報，每一項都指出奈因是這一連串事件的兇手。
　　他如果是魔族的手下，就有可能煽動魔物。如果是他假扮成人類策劃了這場囚犯脫逃事件，就有可能為此引發街上的混亂。
　　結果城裡雖然沒有什麼災情，所以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拐彎抹角，也不知道他是從何得到那麼深的薩利亞教知識，但這些並不矛盾。
　　如果至今為止的情報沒有錯誤。如果我的推測正確。
　　……奈因，你欺騙了我嗎？
　　
　　你看起來像是人類，可是你原來是魔族嗎？
　　你假扮神的名義，嘲笑我，還有這座城市裡的人嗎？
　　
　　……既然如此，我就要阻止你。
　　如果我是招致這次事件的原因之一，我就應該負起責任。
　　……給我等著，奈因。你這披著人皮，離經叛道的魔族眷屬。
　　
　　──奈因。
　　不知不覺間，我在內心直呼他的名諱。
　　……或許我早就在心底懷疑他了。
　　
　　──奈因，你如果真的是神的敵人，我會毫不猶豫地將你五馬分屍。
　　
　　
　　
　　
　　
　　

轻之国度录入组

　　特別短篇　邪惡魔族們的歹毒日常
　　
　　──故事發生在奈因來到迪亞布羅的幾年前，她們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　◇　◇
　　
　　──陛下，十分抱歉，能麻煩您過來一趟嗎？
　　朕在工作空檔於房內休息時，打開門笑臉盈盈地如此邀請的，正是迪亞布羅的宰相，朕的心腹──阿蘿瑪•薩傑斯塔。
　　她像這樣在沒有旁人在場時對朕態度如此殷勤，勢必早有與朕相關的預謀。儘管知道她的笑容背後往往別有居心，預謀的內容是好是壞也無從判斷。
　　這方面她比朕還要擅長，即使試圖保身，她的目的也不夠明確，無法毫無理由拒絕的結果，朕勢必只能順從。這次想必也是如此。朕放棄抵抗，下定決心起身。這樣的朕還真是一如既往。
　　如先前所述，跟著她走有可能遭逢某種不利，但反之亦有可能。和剛才相同的狀況下，朕也曾收下從別領帶來的難得一見的點心，大飽口福。
　　然而。然而若是不去，朕就只會狠狠挨一頓罵，並失去可能得手的利益。
　　因此朕無法選擇不去。自古以來統治者都必須面臨這種難題，每每為其苦惱，飽嘗苦澀的滋味。
　　朕也不是例外。這是無可奈何，以及那個……面從腹背，好像還有以前學過的臥薪嘗膽。朕都只能甘之如飴。
　　不論如何，朕不想惹阿蘿瑪生氣。她生起氣來非常可怕。
　　朕按捺內心的動搖朝她踏出一步、兩步……啊啊，剩下不到五步了。
　　朕刻意嘆了口氣，說「敢呼喚朕過去真是不遜」之類的話，阿蘿瑪便回答「是的，萬分抱歉」低頭致歉，不過……啊啊，總覺得，總覺得不妙。
　　有股不祥的預感。阿蘿瑪絕對在生氣。
　　討厭，這次她在生什麼氣？朕想不起來啦。
　　
　　……想起來了。小時候，騙朕那個成語要寫成「我心小膽」，害朕顏面盡失的人就是阿蘿瑪。
　　
　　──請跟我來。她這麼說，帶著朕來到平時舉辦高級茶會使用的房間。這裡的裝潢就算接待外賓也不會丟臉，更是小時候弄亂椅子被打屁股，充滿回憶的地方。
　　
　　「陛下，請您先用這個。」
　　
　　她這麼說，端來一杯早已裝在玻璃中，晶瑩剔透的紅色液體。用聞的就知道，是葡萄酒。
　　怎麼了？阿蘿瑪妳這傢伙居然這麼體貼。知道朕累了，想以傳說中的「來，先來一杯」慰勞朕嗎？現在時間尚早，朕已經可以下班了嗎？這可傷腦筋了，朕還想繼續工作啊。哎呀真遺憾，不過宰相既如此勸酒了，朕也不能拒絕。
　　
　　「真拿妳沒辦法。也罷……」
　　
　　朕拿起杯子，稍微用舌尖品嘗杯中的液體。朕原本想一口氣喝下，但朕知道這麼做會被她罵，因此做不出來。
　　追根究柢，既然要喝，朕比較想喝葡萄汁。何必特地釀成酒？
　　甜甜的絕對比較好喝。這那麼酸，還有點苦。吃進嘴裡的東西越甜越好。無奈朕總是聽見酸溜溜的話。主要是阿蘿瑪說的。
　　
　　「嗯，好酒。」
　　「是嗎，那麼請喝這邊。」
　　
　　她這麼說，又端出一杯新的……一樣是葡萄酒。什麼？朕的宰相真受不了，莫非是想灌醉朕嗎？還是想討朕歡心？之前明明沒有求過朕什麼，還是這是慰勞朕的一種形式嗎？若是如此，還真笨拙。
　　真拿她沒辦法。
　　……啊啊，這麼說來朕的直覺也變遲鈍了呢。幸好沒有挨罵……
　　
　　「這邊的感想呢？」
　　「嗯，好酒。」
　　「只有這樣嗎？沒有其他想法了嗎？」
　　
　　……霎時間，四周開始飄散險惡的氣氛。她的笑容明明完全沒變……不，從剛才開始，阿蘿瑪就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她的表情真的一動也不動，彷彿變成石像一般……
　　朕努力忽視背脊的寒意，回答：
　　
　　「朕也許在哪喝過，稍微有點印象……是三年前嗎……」
　　「……這樣啊，是喔。還有呢？」
　　「芳、芳醇濃郁……又清、清……呃……清冽……」
　　「不要說一堆剛學到的詞敷衍我。」
　　「可惡……那個那個，溫順……然後又不黏膩……」
　　「用來形容這個酒非常不合適呢。」
　　「怎麼，難道妳就喝得出來嗎！？」
　　「拿酒來的是我，所以不適合當作參考……不過第一杯是這片貧瘠的奧古斯塔屈指可數的名酒產地──率依坦北方之賽爾維釀酒廠的新作，特徵是淡淡混濁的紫色。保留高雅的果香，讓人聯想起芳草的清爽餘韻以及順喉口感受到好評，聽說常在宴會之中飲用。第二瓶出自同一座釀酒廠，不過使用的是近年改良成功的新品種葡萄，因此澀味比之前緩和，尤其在女性間受到好評……兩邊都是美酒，就算矇著眼，我光聞味道就分得出來。」
　　
　　還有呢，阿蘿瑪繼續說道，直直豎起一根食指塞到朕眼前。
　　
　　「這是新作。新作，妳懂嗎？什麼叫三年前？三年前妳喝了什麼？……笨蛋，大笨蛋。三年前妳還因為麥酒太苦喝到哭，妳說妳喝了什麼？」
　　「少、少煩人了！有話就直說！阿蘿瑪妳的個性還是這麼惡劣！」
　　「還不是妳害的！」
　　「咿咿！」
　　
　　聽好了克莉絲，阿蘿瑪伸出手指還不滿足，又把臉湊了上來。
　　
　　「這些是我上個月買來讓妳熟悉味道的！然後妳最近喝的一次是三天前！跟率依坦的阿伊洛邊境伯爵的餐敘上！而且還是對方親自帶來的！可是妳為什麼就只會跟剛才一樣『嗯、嗯』地喊！太好懂了，害對方看了出來大失所望！給我好好想想為什麼沒有事前跟妳說明料理的意義好嗎！對方是想把這個酒當作話題呀！哎呀，今年的質量特別好呢。只要說這麼一句話，對方也會滿意的說！」
　　
　　……阿、阿蘿瑪這傢伙，不停用「！」，居然連氣都不喘一下。
　　有必要說得那麼重嗎？
　　「酒喝進嘴裡不都一樣嗎？朕可是堂堂魔王，憑朕的肝臟，不論喝多少都千杯不醉。既然帶這個，不如帶點甜點來給朕才對啊，甜點！啊，不過這嘗起來似乎也有點有趣……？」
　　
　　朕不會醉。朕最不會醉。嗯呵呵，之後跟葛倫說這個笑話吧。原以為她年紀太輕，不足以勝任朕的親衛，但不愧是知名的法米利昂家，她會確實對朕說的笑話作出反應，所以相當優秀。不過她最近似乎只會說「不愧是大小姐」……
　　
　　──突然，阿蘿瑪「砰！」一聲用力拍桌。
　　
　　「咿！」
　　「妳在高興什麼！對他國的重要人士……居然，啊啊討厭，真是太……啊～啊～太沒面子了好丟臉！幸好那時對方願意諒解，但要是太失禮我無法緩頰的話怎麼辦！」
　　「妳現在怒吼的對象應該也是王才對……啊，不，朕知道了，抱歉。別露出那種表情……夠了夠了。」
　　「……妳能理解他們限制稀少的飛翔種族哈皮給其他領地，只給我們方便的意義嗎？我們的領地位在奧古斯塔西南方，是與人類勢力接觸的要衝。包含利爾•馬爾的調整在內，必須負起各種重責大任。」
　　「嗚嗚嗚……是……」
　　
　　──就地理上來說可謂邊境的迪亞布羅的安定，正是我等魔族的生命線，更是如字面所述的命脈……正因如此，我們身為奧古斯塔全土的盟主也具有很強的發言權。而這些都必須以我們的穩定為前提……這些話朕聽到耳朵長繭，不曉得聽了幾年，但要是反駁的話，今天就會被訓一整天。
　　儘管心裡有很多想法，朕也只能回答是。只能一味回答「是、是……」點頭的朕真是太可悲了。如果有旁人在場，阿蘿瑪就會罵朕不要低聲下氣，可是在這裡就能不必顧慮，毫不間斷地說下去。
　　
　　「……迪亞布羅的顏面可是克莉絲，不，魔王陛下您喔？您的行為能夠提升我們的評價，反之當然也是。」
　　「……嗯，唔……」
　　「換句話說，您對其他領主犯這種錯誤的話，會害我們會被別人看扁的！」
　　「嗯唔……」
　　「我不是說很難看，叫您不要再發出那種奇怪的叫聲了嗎？」
　　……被阿蘿瑪罵到這種程度，老實說朕也難免有些失落。
　　她倒也不是沒有發現自己說過頭了的貼心，漸漸收起話中的鋒芒。
　　
　　──她像是在說「算了，或許是無可奈何」似地向後仰，看著天花板嘆了口氣。
　　
　　「……前代逝世並非久遠之事，您匆匆即位，就年紀輕輕來說……陛下做得很不錯。」
　　
　　……年紀明明跟朕差不了多少，阿蘿瑪果然是個討人厭的傢伙。聽到妳這麼說朕可是非常懷疑啊。
　　更何況，鞭子之後如果是給糖，接下來就又是鞭子了。朕明白得很。
　　
　　「話雖如此，您也不該疏於外交。我希望陛下能多具備一些纖細與敏銳度才行。比如說，您若是能理解對餐前酒Apéritif無知都有可能左右我們的未來就太好了。因此……」
　　──就稍微來上一下課吧。
　　阿蘿瑪這麼說，不知從哪拿出好幾瓶標籤被遮起來的酒瓶，砰砰砰地擺在桌上。
　　阿蘿瑪很嚴格……朕有好一陣子不想再喝葡萄酒了。就是會讓人這麼想的一日。
　　
　　◇　◇　◇
　　
　　某一天，伊娃•卡瑪帶著畫有格子的木盤，以及大大小小畫了各種插圖的棋子來到朕面前。
　　
　　「喔……原來如此，這就是市井流行的桌上遊戲嗎。」
　　「我聽說做得很好，妳也不討厭玩這個吧？」
　　
　　從英迪拉傳來的桌上遊戲只要學會棋子的移動方式，任誰都能輕易上手。但由於具有各式各樣的棋路，其深奧程度不輸給既有的遊戲。
　　更別說，這種遊戲原本都只能一對一，但是自從能夠多人進行的版本推出，便在城下悄悄捲起風潮。
　　「朕看看……嗯……上頭寫三人或四人……推薦由四人遊玩。」
　　「象棋能明確分辨出個人實力，不過這個的有趣之處在於可以扯領先的人後腿。我聽部下說的。」
　　
　　伊娃負責管理圖書，最近的休息時間圖書館員們都聚在一起，格外吵鬧，她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個遊戲，心血來潮帶來這裡。從知道朕最近比較繁忙這方面看來，她是個挺溫柔的師傅。
　　
　　「嗯，這種益智遊戲據說有助於發展戰略與戰術。既然如此，就來玩玩看吧。伊娃，妳能幫朕尋找對手嗎？妳也可以參加。」
　　「是沒有問題……那麼，我就帶其他有空的人來吧。」
　　
　　……伊娃這麼說，立刻帶了兩個人回來。
　　是阿蘿瑪跟葛倫。
　　這兩個難道不用工作嗎？居然大大方方地混水摸魚……朕原本這麼想，卻立刻想起阿蘿瑪今天休假，葛倫則是剛出差回來，一樣在休息。
　　該被責備偷懶的是朕才對。
　　不，所幸今天不怎麼忙……朕沒有偷懶……又想知道市井小民有什麼娛樂……這一個月來也一直沒有休息……
　　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找來的兩人傳達旨意後，葛倫立刻接受，阿蘿瑪則嘆著氣表達同意。
　　
　　「話說……我不太擅長這種遊戲的說。」
　　「誰叫妳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呢？」
　　
　　聽到阿蘿瑪的嘟噥，葛倫大吼「妳說什麼！」開始大吵大鬧。不過她的副官們個個都十分優秀，她原本就是會本能性做出最佳選擇的人，朕並不擔心她在現場的能力。
　　哪裡，只要能替朕發洩最近工作的鬱悶就好。
　　朕原本這麼想……
　　
　　「好，我第一名。」
　　「……我第二。」
　　「呃……那個，大小姐對不起。」
　　「…………」
　　將棋盤擺在桌上，各自坐在棋盤的四邊舉棋前進，阿蘿瑪立刻就壓制了棋盤上的領地。伊娃看起來沒使出全力，卻也取得了一定的面積。最後變成葛倫與朕相爭，但……
　　
　　「……葛倫，原來這就是妳的忠誠嗎。」
　　
　　朕一大失所望地這麼說，葛倫便慌慌張張地揮手。
　　
　　「不、不是！我只是認為，身為武人不該手下留情……！」
　　「陛下，我不打算替葛倫說話，但是把自己的過錯怪給別人不好喔。」
　　「唔、嗯嗯……」
　　
　　憑直覺行動的葛倫在關鍵地點壓制朕拚命尋找活路的棋子。朕想了五分鐘才下子，她卻兩秒就下好子，讓朕的構想完全崩潰。
　　好不甘心。不如說，既然有那種直覺，就應該能稍微抵抗阿蘿瑪才對。
　　為什麼只對朕使出全力？莫非是以為朕最好對付嗎？
　　正確答案蠢材！朕也這麼認為啊！
　　
　　「不硬碰強敵，趁虛而入，守護部下的生命。葛倫的打法以武將來說相當優異……不過，要是在現實中，葛倫一定會自己一個人朝強者撲咬過去吧。」
　　
　　伊娃低聲說的這句話最刺人。趁虛而入是指朕嗎？顯然就是。
　　……妳們這些傢伙全都有違士道。朕可是妳們的上司啊！既然如此，這種時候讓朕佔據上位不才是妳們該做的事嗎？竟敢小看朕。
　　
　　「再一次！再玩一次！」
　　「是可以……」「我是沒差啦。」「最後一次喔。」
　　
　　……第二場的結果是朕取得第一。大家溫暖的眼神比任何事物都要刺痛朕的內心。
　　每個人的打法都手下留情，更有種顧慮朕的氣氛。
　　……給朕記住。朕一定會報仇雪恨。
　　話說，既然要騙朕就騙得像樣一點！一群不會體貼人的笨蛋！
　　
　　──一個月後，朕再度召集三人。
　　
　　「突然找我們過來，請問怎麼了嗎，陛下？」
　　
　　找妳們來的理由？……那還用說，當然是復仇。怎麼能那樣善罷甘休。
　　朕可是魔王啊。
　　
　　「妳們上個月讓朕飽嚐屈辱……朕可沒忘了那時的怨恨與痛苦。今天朕一定要讓妳們嘗到相同，不，在那之上的恥辱。」
　　「真學不會教訓。您真的很學不會教訓呢。那麼沒辦法，就這樣……」
　　「哎呀，妳不必說下去了，阿蘿瑪。就由朕來說吧……最後一名要受到勝者屈辱的懲罰。妳想說的是這個吧？」
　　「哎呀，陛下真瞭解。只不過，面對我，以為自己會勝利，是否太過短慮了呢？就讓我來稍微教育教育您吧。」
　　「這副不屈不撓的模樣，真不愧是大小姐！」
　　「咦咦……」
　　
　　不理一臉不滿「咦咦……」地抱怨的伊娃，朕立刻在早已放在桌上的棋盤擺上旗子，開始比賽。結果是……
　　
　　棋子從目瞪口呆，臉色蒼白的阿蘿瑪手中落下。
　　
　　「怎、怎麼會……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不可能……」
　　
　　沒錯，朕就是想看這個表情！
　　阿蘿瑪，妳引以為傲的腦袋也只有這點程度！
　　
　　「第一，朕！第二，伊娃！第三，葛倫！……然後，最後是……嗯？是誰呢？抱歉，葛倫，能否告訴朕，必須受到可恥懲罰的最後一名究竟是誰？」
　　「是阿蘿瑪•薩傑斯塔宰相，大小姐。」
　　「這樣啊這樣啊！……哎呀不過，只有妳說，阿蘿瑪也許不服啊。伊娃！以防萬一再確認一次吧！能為朕揭曉現在這裡，這場遊戲中繳出最難看成績的是誰嗎？」
　　「……克莉絲，勸妳不要這樣比較好……」
　　
　　哎呀真痛快。太痛快了。阿蘿瑪妳看到了沒有？朕在職務之間不斷學習這個遊戲的棋路，時而偷偷跟城下的名人競技，努力鑽研的成果！為了挫妳的銳氣，朕這一個月來可是完全沒睡啊！太睏了反而興奮無比啊！
　　朕的執著終於超越妳了！妳就算再怎麼聰明，對不知道如何應付這手「殺鬼」的人來說，即便是鬼也難逃一死，不論如何都注定敗北！看吧，努力可是不會背叛人的！
　　即便語調如此，阿蘿瑪，朕也很努力不讓喜悅嶄露在臉上喔？朕身為君王，可不會輕易露出笑容……啊，不行，嘴角要鬆了。
　　朕悄悄將手放在輕輕咬著嘴唇，低頭不停顫抖的阿蘿瑪肩頭。
　　
　　「哎呀，真遺憾。不過既然是堂堂正正對決的結果，妳應該也會接受吧。好了，依照約定……把臉伸出來。」
　　
　　狠狠抬頭瞪了朕一眼的阿蘿瑪終究是個手下敗將。哪裡，朕就根據賦予勝者的權利……遵循對決之前的約定，在她眼睛周圍用毛筆畫了一個圓。
　　
　　葛倫噗哧笑了出來，伊娃不忍看下去舉手掩面。朕則是拿著筆戳阿蘿瑪的胸部。
　　加上之前葡萄酒事件的怨恨，就趁這個機會好好恥笑她一番吧。都怪阿蘿瑪平常對朕太嚴厲了。
　　「宰相啊宰相，身為朕左右手的宰相啊。妳是不是這邊囤積太多營養了？是不是上面不太夠用啊？」
　　
　　被她打了。
　　
　　◇　◇　◇
　　
　　在那之後，我們便會抽空聚集起來，沉溺於遊戲中。
　　除了不太執著於勝敗的伊娃之外，所有人都迷上了這個遊戲。
　　
　　「我經過敗北，學到了什麼是強大。阿蘿瑪……撕裂妳的喉嚨太容易了，
　　
　　
　　
　　可是味道太臭了。我不想跟勝利一起學到妳的小聰明，給我把脖子洗乾淨點。」
　　
　　「少丟人現眼了……在這場勝負中落敗的人唯有一死。現在妳是被執念驅動的亡靈。即便如此也要以這種兒戲為傲，那太簡單了。我就輕鬆擊敗妳吧。」
　　
　　「說大話，妳們終究只有這點程度。蠢材們……重點是結果。只有結果會留下，然後結果是這麼寫的：魔王陛下理所當然贏得勝利，凡庸之人懊悔不已。」
　　
　　「……妳們都不用工作嗎？」
　　
　　……歷經數次死鬥，沒錯，朕絕不會忘記我們的最後一場對決。在上次的懲罰中被脫得一絲不掛似乎令葛倫相當懊悔，就連她也終於開始使出小手段了。
　　
　　「大小姐，能請您阻止只有逃跑時特別快的阿蘿瑪嗎？這麼一來，我葛倫必定會幫助陛下獲得屬於您的榮耀。請讓我證明自己的忠誠。」
　　
　　朕當然同意，然後對阿蘿瑪這麼說：
　　
　　「……阿蘿瑪，看來晚輩太興奮了……朕應該不必說完吧？當然，言語相當尊貴。從朕口中說出的更是如此……我們身為長輩，就尊重她吧？妳願意相信兒時玩伴的話吧？」
　　
　　……勝券在握進行遊戲的結果。
　　不知為何伊娃獲得首位，我們三人漂亮地慘遭擊潰，以並列最後一名這意料之外的結果結束。
　　三人都突然潰敗。勝負決定時，最先叫出聲來的是葛倫。
　　
　　「怎、怎麼可能！阿蘿瑪，都怪妳攪局！」
　　聽到這句話，阿蘿瑪和葛倫一樣大吼，但對象是朕。
　　「克莉絲！妳、妳背叛我對不對！？這是王該做的事嗎！？」
　　但不服的是朕才對。朕忍不住對末期妨礙朕去路的葛倫大吼：
　　「葛、葛倫……妳這傢伙！竟敢陷害朕！陷害魔王克莉絲黛拉！死刑啦死刑！」
　　
　　三人鬧了一陣，這才終於理解為何會如此的原因。
　　朕的敗因，是阿蘿瑪和葛倫一起去上廁所的時候，兩人這麼悄悄討論：
　　
　　──葛倫？能幫我扯克莉絲的後腿嗎？妳也知道妳這樣下去不妙吧？……放心吧，我不會讓妳吃虧。在遊戲中不必講求忠義喔……？
　　
　　「妳、妳這傢伙……居然接受那種提案！？妳身為武人的尊嚴去哪了！」
　　「我……我也不想被處罰啊！誰叫我一直輸！」
　　「居然就因為這點原因輕易背叛，妳的忠義上哪兒去了！？這對胸部嗎？都塞到這對胸部裡了嗎！？那麼就拿出來，快拿出來！看朕把妳擠出來！」
　　「啊嗯～……不要這樣啦大小姐……大小姐不也沒資格說我們嗎！……啊！」
　　「不要發出那麼色情的聲音，葛倫！要是害克莉絲學會奇怪的興趣怎麼辦！」
　　
　　阿蘿瑪闖進朕和葛倫之間，她似乎在說什麼，但不重要。
　　
　　「可、可惡……葛倫妳之前才比朕還小……這什麼下流的胸部！妳是怎麼長這麼大的！這墮落的傢伙……拿來，把那對胸部拿來！」
　　「妳們兩個……放手！別……鬧了……妳們這群笨蛋……啊，喂！」
　　「阿蘿瑪妳也是！誰准妳長這麼大的！全都是贅、贅贅贅肉！這是奢侈罪！給朕節制！」
　　
　　到底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妳們全部都給朕交上來！
　　就在朕心懷這種私怨，盡情揉捏柔軟無比……啊啊這兩對可惡又令人羨慕的豐滿時。
　　「…………給我差不多一點，妳們這群笨蛋。」
　　冰冷的嗓音讓我們頓時停止動作。
　　
　　──朕等三人被氣我們鬧過頭的伊娃各自在額頭上寫下「三笨蛋」的字，屈辱地顫抖。阿蘿瑪尤其不習慣這種對待，淚眼汪汪地低吼。
　　
　　──自從這一天以後，迪亞布羅開始檢討制定除了公營場所之外禁止賭博的法令。惡劣到足以擾亂治安的博弈最高甚至能處以死刑。城下的居民發出不滿的抗議，但一部分智者同意我們的判斷，稱讚這是條好法律。
　　
　　在那之後，基於有損於我們的友情、忠誠以及勤勉的原因，朕封印了那個玩具。
　　然而，朕想。
　　那時伊娃會生氣……不是因為我們太吵鬧，也不是因為我們沉溺於玩耍，甚至墮落到耍小手段……
　　
　　真相應該在於她寂寞地看著自己的胸口時，雙眼中蘊含的色彩。
　　
　　不過朕要是說出口就會挨罵，所以沒說。

轻之国度录入组

　　後記
　　
　　初次見面，我是田山翔太。
　　非常感謝各位購買本書。
　　此外，出版拙作的OVERLAP、繪製美麗插圖的cinkai老師、讓我的作品在「成為小說家吧」上連載的HINA Project、網路上支持我的各位讀者，還有我的家人朋友，多虧各位的支持，我才能得到出版本書這難得的機會。請讓我在此表達誠摯的感謝。
　　好了，我想我應該公開在這部作品中我想傳達的是什麼。我想表達的是愛情。我想表達：各式各樣，人類的理性難以理解，混雜著各種雜念，卻仍舊美麗的愛情，確實存在於這個世界。我認為只要用盡詞彙也許就能表達，才會以小說的形式寫下。
　　希望本作能在各位心中染上古今中外有如地獄般折磨著人類、擄獲人心的「愛情」這個概念的表裡。然後如果這能對各位有益的話，我會更加開心。我希望能將人生經驗在我心裡所產生的東西留下來。這是我的罪孽。如果能被允許的話，希望今後也能向各位傳達我這小小的　　。
　　
　　平成三十年二月某日　於自己房間　田山翔太
　　

食蛇龜

感謝樓主分享

动漫の海

看简介感觉是有点黑的？有点不敢看又有点想看！！！

栗悟饭和龟派气

感觉会是相爱相杀的剧情吧，都开始胃痛了。

YELAOTOU1

感谢翻译
这结束在这个地方有点难受啊。。。这个有生肉吗

Thezxz

这个满有趣的

724032540

挺有趣的题材

黑羽柚咲

emmmmm，录入之后这个视角转换不明显了，纸质版应该容易看出来的，读起来好几次的理解都偏差了

why90306

YELAOTOU1 发表于 2020-1-26 17:21
感谢翻译
这结束在这个地方有点难受啊。。。这个有生肉吗

生肉 是小說家的
https://ncode.syosetu.com/n8143bt/
和第二部https://ncode.syosetu.com/n8607dt/
最後更新日期 2018/05/13  是日版出這本的時間 之後就沒下文了

why90306

原作者好像是身體不舒服才停更的
https://mypage.syosetu.com/mypag ... 81/blogkey/2207073/
這邊有寫原因 祝作者早日恢復

x69519

謝謝分享
看完之後，感覺這個題材還買有興趣，立刻去查後續出書時間
第1集出書時間2018/3/25 ......之後就沒有
這算文庫版斷尾吧.....

8873531

优秀的一本 可惜作者不更了。个人看来跟精灵契约来的能力好像是操纵感情, 男主的心早已坏掉人也疯狂了,不过靠着屏蔽负面的情感 逃避负面情感的重量来维持正常的人格 然后报仇。
男主如此强迫自己去“爱”它人,大概是发动契约能力的条件,由此能强行让别人对男主产生对等的“感情” ,甚至可能对精灵本身也适用。
把精灵跟狼妹子当“妈妈”更像是一种自我欺骗的行为，从脑子里把美好回忆强行扣出来再让自己嚼碎咽下去 从而让情感置换。毕竟家人死后 男主不可能会再尝到什么像样的正面感情。

深橙真冬

谢谢分享，看完感觉很有意思。
男主是真疯子。也是能和精灵对话的人（没记错的话有这能力的都和精灵（蒂雅）聊疯死了）。从开头被屠村到一人搜村民们的尸开始男主心就已经崩了，最初反复呕吐心就一点点坏掉了，后面扭曲的想法应该和蒂雅的教育有关。
精灵只有蒂雅一个，其他会不会之前都被神屠了？
从二小姐的话里感觉出，第一次见面时候男主先用“爱”触动她的心又把儿时的恨印在她心里让她恐惧。
还有后面契约之后男主想到“妈妈是谁”这么想后又说是葛伦（虽然开头有说把葛伦当妈妈➡️男主一开始就打算把自己的记忆当契约代价？所以先找角色替代品？），感觉男主的契约代价应该就是有关过去的人的记忆了，不过并没有把魔族所危害的记忆忘了。
蒂雅契约能力是强制性侵蚀他人心使其“爱”男主？碧莉丝和爱丽丝表现都略有病娇倾向。
不知道为啥男主会去“爱”魔族。
我在   男主说“神在撒谎”    这想到魔族这过去也可能神，然后魔族的神被人类那边的神背刺消灭了？
插图爱丽丝心崩溃流泪被男主亲吻手背的表情真的可爱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