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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和ヶ原聰司]勇者無犬子 3[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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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30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录入组 于 2019-12-30 23:04 编辑

  勇者無犬子 3
  ——————————————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和ヶ原聰司
  插畫:029
  譯者:楊采儒
  圖源:化物語
  錄入:化物語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輕之國度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掃圖、錄入、修圖、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
  
  內容簡介
  再也忍受不了禊頻繁來襲,
  康雄的父親──英雄決定動身前往異世界安特.朗德。
  為了讓身上寄宿著禊的翔子也同行,劍崎家&蒂雅娜等五人,前去說服翔子的雙親。
  一行人當中雖有身為前救世主的勇者和大魔導士,還有從異世界來的魔導機士,
  但是要向居住在日本的普通人家說明「異世界」,
  面對這一大難題,讓他們比討伐魔王還有與禊戰鬥還要緊張萬分!
  好不容易取得諒解,一行人跳進通往異世界的大門,
  沒想到英雄這名前勇者居然發生異變!
  而獨自被拋到一座陌生森林的康雄,非常肯定這裡並非地球,而是「異世界」。
  身為勇者的犬子,他的冒險終於即將展開!


  作者簡介
  和ヶ原聡司
  小說家。
  以《打工吧!魔王大人》榮獲第17屆電擊小說大賞〈銀賞〉。


  畫師簡介
  029
  現居關東的自由插畫家。
  HP●029-oniku.com/






  




  CONTENTS
  序章
  一章 必須跨越的關卡
  二章 冒險的開端
  三章 起始之鎮
  四章 新的威脅
  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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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30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某個平日的晚上七點。
  飯廳不斷傳出冰箱的嗡嗡聲。
  這台冰箱已經購買超過十年,冰箱門上貼著一塊泛黃的磁鐵,那是很久以前水電工贈送的東西,磁鐵下方則是固定著一張披薩外送傳單。
  流理臺旁的籃子裡堆著才剛洗好的餐具。
  使用過的餐具總共有五組,筷子也有五雙。
  代表這一家人才剛吃完晚餐,是放眼全日本也司空見慣的光景。但這樣的飯廳裡,卻傳出一道沉重的聲音。
  「……我已經沒辦法再忍受了。」
  聽見這句宣言,在座所有人都繃緊了身子。
  他們每個人都害怕聽見這句話。不,也有可能都在等著這句話。
  劍崎家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句話總有一天會從劍崎英雄這個一家之主口中蹦出來。
  「我覺得……我已經不行了。」
  「爸爸……」
  「老公……」
  劍崎英雄的女兒劍崎和香。
  以及妻子圓香,兩人滿是顧慮地看著英雄。
  「康雄……你也可以諒解吧……」
  「……」
  最後被點名的是這家的長男──劍崎康雄。他只發出一聲低吟,沒有辦法回話。
  但他發出的聲音中蘊藏著某種無與倫比的達觀態度。
  那是過去的他不可能會有的表現。
  這是因為康雄已經不是個看不見現實的小孩了,他了解父親的心情。
  不過現場卻有個人籠罩在比劍崎家四個人還要沉重的氛圍當中。
  這名少女有著與日本人大相徑庭的金髮,翠綠的眼眸中蘊含著藏也藏不住的憔悴,她看起來簡直就快昏過去了。
  照理來說,她應該會歡迎如今襲擊劍崎家的這副慘狀才對。
  但是她並沒有粗線條到無視這件事,並欣然接受英雄此刻的決定。
  不如說,她比在場的任何人都還要心痛欲絕。
  英雄撇了一眼這名金髮少女──蒂雅妮絲•克羅尼,終於開口說出那句話。
  「……老婆、康雄、和香……我……我!」
  時候終於到了──康雄繃緊自己的身體。
  「我要去異世界安特•朗德!」
  與鋼鐵般的意志一起撂下的這句話語,讓在場所有人都隨著衝擊一起承受下來。
  「拜託你們諒解……拜託……我已經沒辦法再忍受了……」
  展現出鋼鐵般意志之後,說出的是如此衰弱的藉口。
  劍崎英雄疲憊地張開右手掌,接著彎曲拇指。
  「先是玄關……然後是車子。」
  這一瞬間,蒂雅娜縮起身子,圓香也垂下肩膀。
  「再來是浴室。」
  當他彎起中指時,康雄與和香也只能點頭。
  「…………我真的覺得非常抱歉!都是我……是我們應對不周!」
  蒂雅娜終於再也承受不住,趴在餐桌上開始道歉。
  「康雄,你沒意見吧?我要去安特•朗德!要是繼續放著不管,在保護家人之前,我們家就會先被破壞殆盡!在事情變成那樣之前,我想先去安特•朗德,好好把狀況掌握清楚!可以吧?」
  在短短一個月之前,康雄曾經用盡全力反對父親這般宣言。
  但是現在……
  康雄看著緊咬牙關的父親,還有趴在餐桌上的蒂雅娜。
  「……那你路上要小心。」
  他只能如此開口允諾。
  「你能諒解真是太好了。」
  父親疲憊的聲音敲響康雄的耳際。
  「還有一件事,康雄。」
  「咦?」
  「考慮到以後的事,我想跟你說說帶刀同學的情況……」
  康雄聽了父親接著說出口的話語──
  「什麼……?」
  只能好一陣子張著一愣一愣的嘴。
  「……真、真的假的……?」
  然後陷入徹頭徹尾的恐慌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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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30 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章 必須跨越的關卡


  放學的路上,帶刀翔子看著從手機通訊軟體ROPE傳來的訊息和傳訊息的人,身體不禁有些緊繃。
  劍崎康雄傳來的訊息非常簡潔。
  『今天能見個面嗎?』
  「……啊?什麼?」
  翔子停下腳步,屏住呼吸,然後吸吐一口氣,拚命讓自己的心冷靜下來。
  這又沒什麼好緊張的。
  當她正想繼續邁開步伐的時候,對方又發出一道追擊訊息。
  『我有話想說。』
  「拜託別講這種會讓人想歪的話!」
  翔子忍不住發出聲音回答。
  這種說話方式完全就是要找人出去告白。
  翔子本想先等一下看看情況,但那句話說完之後,對方並沒有再傳訊息或貼圖窮追猛打。
  她已經打開聊天畫面,所以對方應該也發現已讀記號了。
  要是拖太久,對方開始死纏爛打,翔子也覺得困擾。
  畢竟對方是康雄──是那個劍崎康雄。
  看清那句訊息背後的意圖算是一件好事,但是她應該看清的深意卻絕對不是常識上的那件事。
  「哎唷~……討厭……唉……」
  翔子一邊咬緊牙關,一邊下定決心做出回覆。
  『如果可以等今天補習結束再說就行。』
  翔子和康雄雖然就讀不同高中,但家住在附近,補習班也是同一家。
  其實只要他們想見面,隨時都有機會,不過補習結束的時間應該才是最「普通」的情況。
  訊息送出後,對方就像久候多時一樣,立刻傳來回覆。
  『這件事我不太想被人聽到。我想跟妳單獨聊聊。』
  「……」
  翔子的臉瞬間不悅地扭曲。
  她以唯恐要把手機弄壞的力道操作畫面,立刻按下ROPE的通話按鈕,幾聲嘟聲後,康雄接聽起來。
  『啊,帶、帶刀同學,對不起,我這麼突然……』
  「你給我多少斟酌一下措辭啊!」
  『咦?啊……我有打什麼奇怪的話嗎?對不起!』
  別看翔子這樣,她每天都過得非常緊張。
  那一天──她和康雄的關係產生巨大且確實的變化的那一天。
  翔子回到家立刻鑽進被窩,把臉埋進枕頭當中,整整一個小時不斷重複著沒有人聽見的呻吟和大叫。
  那天之後,每當她回想起那一瞬間,都想一頭撞進自家走廊的牆壁,或是教室裡的書桌和置物櫃。實際上她也真的撞上去了。
  那個時候,她沒有任何負擔就做到了。
  對康雄說出自己的心意。
  做是做到了,但之後卻糟糕透頂。
  雖說是順著當時的氣氛,但她怎麼會做出那般輕狂的行為呢?
  事到如今只能說那是一時鬼迷心竅。
  只要想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那麼會鬼迷心竅也無可奈何。
  而且沒有要求對方給予回覆也是自己不好。
  可是現在這樣──正因如此現在這樣,實在有點超過。
  「你只有打奇怪的話啦!幹嘛!難道你現在想回覆我的告白了嗎!」
  『唔呃!咦,啊,這這這,我……』
  「我倒是隨時歡迎你回覆!」
  『那個,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啦,我有打那種感覺的文字嗎?』
  「硬要說的話,那根本是我要鄭重被你告白的話題走向!」
  『什麼!』
  「我很清楚啦!那次之後也還沒經過多久,既然你會跟我講這種話,就代表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對吧!一定是跟安特•朗德有關的事情吧!所以你才不想被人聽到,希望跟我獨處對吧!嗯?」
  『妳、妳說得沒錯,嗯。』
  「既然這樣,那你一開始就這麼說啊!害我期待了一下!」
  『咦?期待?』
  「對啦!你明白我現在是什麼心情嗎!明明很期待卻又不能懷抱期待,明明只剩下遺憾的心情卻還是會期待,這樣的我實在是很遺憾耶!」
  翔子說到一半,也搞不懂自己在說些什麼了。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她覺得自己應該沒有說錯任何話。
  「所以咧!你那件事不能現在說嗎?現在我旁邊完全沒人喔!」
  『啊,呃,這個……也不是不能用電話講啦,只是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所以我想直接跟您解釋一下來龍去脈……』
  面對態度完全放低的康雄,翔子卻是手下不留情。
  「主題是什麼!」
  『主、主題?這個嘛,我想想,該怎麼說呢……有個地方我希望帶刀同學妳能一起去……』
  「…………我剛才有叫你斟酌措辭吧?」
  『咦?』
  「你現在絕對不是在邀請我去約會對吧?我猜你說的地方是指安特•朗德吧?」
  『什麼!約會?咦?妳怎麼知道要去安特•朗德?』
  「你當我是白痴嗎!我當然知道!」
  雖說自己做出愛的告白了,但劍崎康雄這個人的個性絕非果斷,而且也不成熟。
  對女孩子沒有免疫力根本一目瞭然,幼稚的部分壓倒性勝過成熟的部分。
  相對的,這麼說或許很奇怪,不過他在同年齡層的男孩子之中,也算是很認真誠實的人。
  這樣的康雄絕不可能用ROPE這類東西事先預告自己要回覆告白。
  他絕對會想要鄭重回覆,卻在某個階段搞砸──這根本淺而易見。
  因此撇除這件事,康雄和翔子之間會有的重要議題,不就只有大學入學考和異世界安特•朗德了嗎?
  「唉……算了。我是不知道你想說什麼,但就今天考試講座之後見吧!我們在補習班的交誼廳會合!再見!……討厭──!」
  翔子不等康雄回應就掛斷電話,她吐出紊亂的氣息,忍不住抓緊手機,然後……
  「咦?」
  手裡的手機突然被人奪走,翔子詫異地抬起頭來。
  她的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名金髮綠眼的美少女,她正一臉複雜地看著自己的臉。
  「眼睛。變色了。」
  少女簡短地說著,翔子不禁舉起雙手按著自己的眼睛。
  「唉……真是的……我的手好冰……」
  翔子感受著壓在雙眼上的手的冷度,大大嘆了一口氣。
  「那個,抱歉,我突然拿走妳的手機。我只是覺得如果放著不管,妳會把手機給捏壞……」
  「沒關係……妳幫了大忙。謝謝妳,蒂雅娜小姐。我可能真的會捏壞。唉……」
  翔子壓著自己的眼睛經過十秒。
  她將雙手拿開後,那股不祥的黑色火焰已經消失。翔子感到有些疲累,眼神顯得有些空洞。
  雖說只有眼睛周圍的部分,但幾天前才完全被禊剝奪思考與行動的她,現在居然能輕鬆控制火焰。這讓擔任翔子護衛的蒂雅娜不得不對此感到非常驚訝。
  「……真有一套。看來妳已經可以完全控制住了。」
  「這樣能算是完全控制住嗎?」
  聽見蒂雅娜佩服的聲音,翔子卻是左右搖頭否定。
  「後來又發生了好幾次。不過因為很清楚原因,所以我抓到了像這樣……冷靜下來的訣竅。」
  「請問……妳說冷靜的訣竅是指……」
  「對妳來說可能是老調重彈,但我還是覺得很難為情,所以不太想說。」
  翔子一邊開口,一邊看著被蒂雅娜保護著的手機。
  手機的畫面還停留在她與康雄的ROPE聊天畫面。
  蒂雅娜也馬上注意到翔子的視線,以及她注視畫面代表的意義,於是──
  「來,還給妳。」
  她以複雜的表情將手機還給翔子。
  翔子也注意到蒂雅娜已經發現自己在想什麼了,她拿回手機後,不悅地將之切換成休眠狀態。
  「謝謝妳。其實呢,阿康剛才說了有點蠢的話。」
  「……蠢話……?」
  「他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
  「重要的事情……啊……原來如此,他用了這種說法啊。」
  「換句話說,妳也知道他想說什麼吧?那果然就是安特•朗德的事情對吧?」
  「是啊……妳想得沒錯……」
  「真是的……我怎麼偏偏就……」
  眼見翔子如此沮喪,蒂雅娜也五味雜陳地閉緊雙唇。

  ※

  異世界安特•朗德。
  帶刀翔子是在一個星期前才知曉這麼一個宛如笑話的概念──或者應該說是世界。
  升上高中三年級後,她在補習班與國中時代的同學──劍崎康雄重逢。而他的雙親,聽說是在三十年前從危機之中拯救了那個異世界的勇者和賢者。
  光聽到這裡,翔子原本還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嘈。不過這個安特•朗德現在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所以有個使者從異世界前來,想再度召喚康雄的雙親過去。
  這名使者的名字是魔導機士──蒂雅妮絲•克羅尼。
  人稱蒂雅娜的她告訴劍崎家的人,有個名為「禊」的怪物正在侵蝕異世界安特•朗德,因此她請求傳說中的勇者再度降臨。但在劍崎家經過一陣內部爭執後,康雄不知道為什麼志願成為新的勇者。
  到此為止的事由,翔子照理說都仔細聽過一遍了。但眼見為憑的部分還是太少,以致她無法正確掌握情況。
  更何況對翔子來說,重要的反倒還在後面。
  由於引起問題的怪物「禊」來到日本──也就是出現在這個世界,因此異世界重新派遣了蒂雅娜的上司──哈利雅•威列格來此,一同擔任劍崎家的護衛。
  然而哈利雅與疑似在異世界操縱禊的組織勾結,一心想透過以死者型態現身的禊讓死者復活而執迷不悟。
  在一陣激戰之後,哈利雅的野心挫敗,她也從自己愚昧的執迷不悟中清醒。只不過,在劍崎家和哈利雅戰鬥的之前和之後,這個「禊」似乎就這麼跑進翔子的身體裡不出來了。
  而且入侵翔子體內的禊還數次以怪物之姿出現在康雄面前,使出普通人類不會有的力量,讓蒂雅娜和康雄吃盡苦頭。
  可是翔子並沒有被禊支配時的記憶。
  此外麻煩的是,附在翔子身上的禊會在她無法壓抑對康雄的思念時,從她的眼裡迸出一股冰冷又昏暗的火焰,試圖支配她。
  人們都說禊是和死者同等的存在,沒想到卻以如此有少女心的理由現身。
  因此別說是蒂雅娜了,就連哈利雅也沒有任何有效的手段應付翔子這種狀況,她們在安特•朗德甚至沒聽過類似的例子。
  面對這個事態,翔子得到的結論是「向康雄表明自己的心意」。
  聽完事情的始末原由後,翔子推測自己被禊支配的時機,應該是自己壓抑不了對康雄的思念時。
  既然如此,翔子認為只要她表明心意,就能防止自己的感情意外爆發。
  這個做法帶來了超出翔子、蒂雅娜還有哈利雅預期的效果。
  結果就像剛才那樣,即使她對康雄流露的感情超出限度,只要冷靜下來,就能抑止黑色火焰迸發。
  反過來說,自從她向康雄表白後的這一個星期內,光是像剛才那樣的互動,就幾乎快讓禊跑出來了。
  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表白歸表白,但她並未要求康雄回覆,結果造成了更多鬱悶。
  另一個原因或許該說無可奈何,那就是每當他們在補習班見面時,康雄的態度總是不乾不脆。
  沒臉見人。
  逃之夭夭。
  光是這樣就能知道翔子承受了多少焦慮不安。
  她好歹也是鼓起勇氣才告白。
  而且還是在一個以常識來說不可能告白的環境下告白。
  結果最重要的當事人居然擺出那種態度,使得翔子的心情超越焦慮不安,用不了多久的時間,她就得到「或許告白本身對康雄來說只是一個麻煩」的結論。
  被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告白,萬一康雄打從心底覺得困擾,那該怎麼辦?就這樣,比起那些看都沒看過的異世界怪物或是危機,此刻有著更切身且具體的不安在翔子心中常駐盤旋。
  在這樣的情況下,康雄竟傳了那樣的ROPE訊息。
  如此一來,就算翔子的眼中噴出黑色火焰,又有誰能怪她呢?

  ※

  「……所以呢?你要說什麼?」
  感覺得出從翔子向康雄攀談之前,康雄就已經緊張到不行了。
  「總、總之我們先出去吧?」
  有些高亢的聲音,以及紅透的臉龐。
  和翔子見面,讓康雄的內心動搖到連翔子看了都覺得不好意思……看起來是如此。
  「回家路上要小心喔~」
  助教小林留到最後一堂課,目送學生走出補習班。他們兩人也在小林的目送下,走進散發出些微然而確實有夏天氣息的夜色裡。
  「所以我們要去哪裡?」
  「啊,呃,這個嘛,畢竟現在已經這麼晚了,讓妳太晚回家也不好意思,去那邊那間VALOCE好了。」
  這間位在Pulopo商店街外緣的CAFFE VALOCE是一間隨處可見的連鎖店,不過大多數的咖啡連鎖店在晚上九點就會打烊,只有這間咖啡店是附近唯一一間會開到晚上十一點的店家。
  翔子和康雄上的升學補習班「千秋學院」所澤校的最終離開時間是晚上九點半。
  這種時間就算經過回家路上的咖啡店前,通常也只會有其中四分之一的座位有人坐。
  在徒步抵達VALOCE的五分鐘之間,翔子一邊看著康雄步履蹣跚的背影,一邊事到如今地思索著他到底會說些什麼。
  既然康雄那麼慎重其事地說想帶自己去某個地方,那麼也不需要過多的想像,目的地一定就是安特•朗德。
  但若真是如此,翔子就有些不解為何這次是單獨兩人討論這件事?
  如果要談關於安特•朗德的話題,不是應該找其他人一起討論嗎?
  為了對抗來自安特•朗德以及禊的威脅,翔子和康雄,還有康雄的妹妹和香都各有護衛跟著。
  負責擔任護衛的人是蒂雅娜、康雄的母親劍崎圓香,還有經過前幾天的戰鬥後,現在已經發誓完全歸順劍崎家和蒂雅娜的哈利雅。
  今天翔子的護衛是蒂雅娜,但是從她的口吻來判斷,她並無在場陪同的意思。這讓翔子覺得很怪。
  正當翔子思考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到VALOCE前了。
  他們選了一個周圍沒有其他客人的座位後,康雄拿出錢包詢問翔子:
  「帶刀同學,妳要喝什麼?畢竟是因為我的家庭因素才叫妳出來,所以我請客。」
  「……」
  「咦?」
  翔子覺得自己現在肯定雙眼發直盯著康雄看。
  「……那我要中杯冰紅茶,不用檸檬片和奶精,也不用糖漿。」
  「啊,呃,嗯,我知道了。」
  看見翔子靜默了半晌但最後老實地點餐,康雄鬆了一口氣,於是勇赴櫃檯點餐。
  反觀翔子坐上靠近走道的座位後,大大地嘆了一口氣,背脊也靠上椅背。
  「『家庭因素』啊……」
  這樣就很清楚了,從這句隻字片語來看,康雄今天要說的事完全不會讓人心頭小鹿亂撞。
  但是不管狀況如何,他希望自己去的地方十之八九就是異世界安特•朗德。目的地是蒂雅娜和哈利雅居住的雷斯提利亞王國。
  至於理由,就是要調查寄宿在翔子體內的「禊」吧。
  「……」
  當她放鬆表情,往康雄那邊看過去時,康雄正好拿著放有冰咖啡與冰紅茶的托盤,慢吞吞地走過來。
  偶爾會去雙親經營的居酒屋「三郎屋」幫忙的翔子,看見康雄這副模樣,心裡不禁想著憑他那種拿托盤的方式,絕對無法應付居酒屋的外場工作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最後總算平安抵達座位的康雄首先吐出一口大氣,然後才把杯子放到翔子面前。
  「謝謝你。」
  這麼一來總算做好可以談事情的前置作業了,但康雄的額頭莫名冒出汗水。
  「我看你先喝飲料吧?冷靜下來再開口就行了。」
  「啊,呃,嗯。」
  康雄老老實實地點頭,不加奶精也不加糖漿,就這麼一口氣灌下半杯冰咖啡。
  這就代表他有多麼緊張吧。
  對已經預料到事由的翔子來說,她也明白站在康雄的立場,要說出這件事壓力很大,所以她並沒有催促康雄。
  如果立場反過來,她現在要把被捲進家庭紛爭的朋友,再帶到另一個更莫名其妙的地方──
  無論如何她都會感到內疚,同時也明白康雄難以啟齒的心情。
  「那個,對不起,突然約妳出來。」
  「不用再道歉了啦。別說這些了,趕快辦完正事吧。你要說什麼?」
  「嗯,好。那個,其實妳說對了一半。以前提來說,我爸會去安特•朗德偵查好幾天,所以希望妳能跟他一起去。」
  「你說好幾天……叔叔以前是勇者對吧?他要在這段時間把事情全部解決掉嗎?」
  「就算他再怎麼厲害,好像也沒辦法一次解決。總之他想要第一手情報,另外他還說要跟蒂雅娜的媽媽還有雷斯提利亞的人鄭重交涉。簡單來說,就是要他們別在護衛上偷工減料。」
  「的確是。一般來說,哈利雅小姐明明想把我擄走,卻還叫她擔任我、你還有和香的護衛。要說奇怪的確很奇怪。」
  「就是這樣。再來就是妳的事。劍崎家(我家)遭殃算是無可奈何,不過如果要追究起來,妳是安特•朗德在日本造成的第一個被害人。所以為了讓他們確實負起責任,爸爸也想要過去。當然,是帶著妳。」
  「原來如此。把我帶去安特•朗德是為了調查這個『禊』的事吧?」
  「嗯,沒錯。還有,蒂雅娜當然也會一起去,應該說是回去吧。」
  到此都還算是合情合理。
  而且對翔子來說,她也不想成天和這個詭譎的存在形影不離。如果能請他們調查,並把這玩意兒拿掉,那就謝天謝地了。
  不過從剛才的話題走向來看,有個對翔子來說很重要的人沒被提及。
  「阿康你呢?你不去嗎?」
  「……我目前沒有被算進去。」
  「為什麼!」
  康雄被翔子突如其來的強勢語氣嚇到,慌慌張張地繼續開口:
  「我當然也很想去,可是要去安特•朗德好像得花很多錢。」
  連接異世界安特•朗德與日本的通道名為「閘門塔」。
  聽說那是一種規模極大的魔導設施,為了移動一名成年男性,就要花費百分之三的國家預算。
  「可是那不是你們家要付吧?」
  「我也不知道會對雷斯提利亞那邊的哪個人具體上帶來多少負擔,不過這次的移動已經決定好要讓對方全額支付了。就算不考慮蒂雅娜的花費,光是老爸和妳,好像就是一筆不小的預算了。」
  「如果這是他們開的口,那他們很好意思嘛。追根究柢,讓禊跑到這邊來,還有求助你爸爸的人不都是他們嗎?而且還讓你修行。區區交通費,就廢話少說拿出來啦。」
  面對翔子的說詞,康雄苦笑回應。
  「真要說的話,他們已經沒派人來逮補忽視王命、染指犯罪的哈利雅小姐了。所以我和妳之中,誰更該去安特•朗德就不需思考了吧。」
  「你是說,比起一個來路不明的勇者犬子,我更是一個超貴重的實驗樣本嗎?」
  「雖然這種說法不太妥當……」
  「可是對他們來說,事情就是這樣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不過妳還真是冷靜耶。」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具體上會做些什麼啊。如果你跟我說,去了之後要不用麻醉胡亂切開我的身體,那我當然會怕。」
  「有老爸和蒂雅娜跟著,他們說絕對不會危害到妳的人身安全。」
  「也是啦,他們也不敢做出惹惱救世勇者的舉動嘛。」
  關於這方面,翔子大致上都已經搞清楚了。
  「聽說蒂雅娜的媽媽會負責處理你們在那邊的事情。因為有上次哈利雅小姐的前車之鑑,雷斯提利亞也變得很敏感,所以會派出重兵保護你們。」
  「那哈利雅小姐呢?」
  「當然是留在這裡。我剛才也說過了,她一回去就會被逮補。如果只是這樣也還好,最糟的情況是有被暗殺的危險。所以蒂雅娜的媽媽認為還是不要回去比較好。」
  「……原來如此。總算開始覺得有點可怕了。」
  哈利雅當初也和蒂雅娜一樣,受了王命才會前來劍崎家擔任護衛。但她其實背地裡和疑似能自由操縱禊的人物勾結,為了完成那個人的野心,曾經背叛國家和劍崎家。
  名為「礦坑紅髓玉」的難民支援組織的首腦──貝緹莉彩•海拉。
  這就是哈利雅指認的操縱禊之人的名字。
  礦坑紅髓玉是主要救濟三十年前,因魔王柯爾而被迫離開故鄉托爾傑索大公國之人的組織。
  返回被魔王柯爾消滅的國家──這項作業到現在還在進行當中。不只雷斯提利亞,全世界目前也會運用那個組織的力量支援難民。
  不管怎麼看,也只會覺得那是一個偉大慈善團體的組織,為什麼會操縱擁有死者身型的禊呢?而且認真說起來,他們也無從判斷貝緹莉彩•海拉對這個組織的影響究竟有多大。
  但從哈利雅這名雷斯提利亞王國軍的中央將校,也落入他們的魔掌這點來看,操縱禊之人的影響力滲透世界的程度遠比常人想得還要深遠。
  哈利雅說過,貝緹莉彩•海拉的目的是尋找「門閂」。
  哈利雅也不知道「門閂」擁有什麼樣的力量,或是能賦予什麼樣的力量。不過符合「門閂」的條件是「寄宿著死者的活人」。
  因此體內寄宿著禊(死者)的翔子(活人),就是唯一已經確認的「門閂」候補。
  「全是些莫名其妙的事耶。意思就是,到頭來大家什麼也沒搞懂吧。」
  「真的很抱歉。其實我說出這些話,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不過就是因為莫名其妙,可以行動的時候才更該行動。所以我今天才會……」
  「嗯,也是啦~拖著這些事情,也沒辦法專心在考試上……」
  「所、所以,帶刀同學……」
  「嗯?」
  康雄似乎在他們談話的期間就把冰咖啡喝完了。
  他現在莫名又流出滴滴汗水。
  「我找妳出來當然也是為了商討希望妳去安特•朗德的事情,不過更重要的是,我有一句必須對妳說的話……」
  「喔,是喔……咦?」
  翔子差點聽聽就過去,她再度看向康雄。
  「必須……對我說的話?」
  「嗯……我無論如何都得在妳去安特•朗德之前說出來……」
  「呃,什、什麼……」
  看見康雄露出做好覺悟的眼神,翔子不禁端正自己剛才放鬆的坐姿。
  她挺直腰桿,並下意識收起沒規矩的腳,把膝蓋併攏。
  「畢竟之前發生了……那種事,我想我還是要把話說清楚……」
  「把、把什麼說清楚……咦?你先等一下……」
  直到剛才為止,明明還在聊一點也不浪漫的未知世界話題,沒想到康雄的態度竟突然改變,這讓翔子心臟的運轉數也開始慢慢上升。
  「前提是如果不會造成妳的困擾……不對,這是必須按部就班做的事情。帶刀同學。」
  「有……有!」
  原本因為補習而身心俱疲的身體,如今血液開始回流,眼睛也睜得比平常還要大,翔子就這麼等待著康雄的言語。
  「帶刀同學……下次可以讓我去跟妳的父母親打聲招呼嗎?」
  當翔子的耳朵接收到這句話的瞬間,她的腦袋便過熱了。
  「………………………………………………………………………………………………什!」
  這是一道不成聲的聲音。
  要說因為聽見這句超出預期太多的請求,導致語言中樞拒絕正常運作也行。
  完全是單純的反射動作。
  「不行……嗎?」
  康雄則是老樣子,一副走到死胡同的表情,臉也無比通紅。
  「……………………也…………………………也不是…………不、不行啦……」
  這偷襲也太狡猾了。
  翔子陷入彷彿來自視線外,而且是超遠距離的重量級狙擊的錯覺,她的思緒完全開始空轉。
  「…………你、你說之前的事,那個,是指之前那件事吧?」
  「那、那當然。不然還有什麼事啊?」
  「不是啦,是、是這樣沒錯……可、可是,抱歉,這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因為你這樣,實在跳太快了……」
  「怎麼會跳太快?才沒有這回事。為了讓我們名正言順,這是正當程序吧?」
  「是、是嗎?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啊。畢竟事關妳未來的人生。不過因為我們現在都是學生,所以無論如何都要獲得妳爸媽的同意……」
  「啊……啊嗚,可是,呃,你怎麼會提到未來的人生?你、你怎麼了?總覺得很不像你。」
  「什麼?哪裡不像?」
  「你、你問我哪裡,那當然是……」
  之前明明那般難以啟齒,如今一旦訴諸言語,卻能清楚感受到康雄堅定的意志和誠意,簡直就像一根筆直的芯子。
  翔子現在整張臉已經紅到無法掩飾了。
  這是一場夢嗎?
  難道她在補習課堂上打瞌睡,放大了康雄不回覆她「之前那件事」的焦躁,才會作這種自我中心的夢嗎?
  「阿康,那個,那你想在哪裡……」
  「可以的話,我想去妳家叨擾……因為這件事情很重要,希望是利用妳爸媽不用工作的假日。」
  「原、原來……你這麼認真啊……」
  「嗯。我想,要他們接受還得花上很多時間,不過我會好好講清楚。」
  「我……我知道了。那……個……那個……謝、謝謝你……」
  聽了翔子彷彿發了高燒般恍惚的言語後,康雄搖搖頭。
  「其實妳不用跟我道謝。反倒是我才應該謝謝妳答應。」
  「我、我當然會答應啊!因、因為……因為……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認真……」
  「嗯,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相信,不過老爸、媽媽還有蒂雅娜都會一起過去,我們會誠心誠意好好說明。」
  「我的……………………啥?」
  翔子此刻覺得視野出現一道裂縫,一股行星南北錯置的錯覺向她席捲而來。



  「…………叔叔、阿姨,還有蒂雅娜小姐?他們要來?來我家?」
  「咦?當然啊。」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如果不這麼做,妳爸媽絕對不會接受啊。」
  「…………接受什麼?」
  「帶、帶刀同學,妳怎麼了?妳還好吧?妳怎麼問這種問題?當然是……」
  見翔子的樣子不太對勁,康雄開始手忙腳亂。翔子則是感到世界急遽失去色彩,放任自己的體溫逐漸下降。
  「畢竟一旦去了安特•朗德,就沒辦法當天回來。因為閘門塔的使用限制,據說不管再怎麼快,一次往返之間還是間隔五天以上比較好。可是黃金週已經過去了,現在沒有其他連假了不是嗎?如果要帶妳去安特•朗德,無論如何妳都得向學校請假。不過再怎麼樣,我們實在不能毫無理由就讓一個考生一個星期都不回家吧?所以我們想了很多法子,最後得到的結論,是只能讓妳的爸媽也知道安特•朗德的內情了。」
  「………………是喔~原來如此。」
  「這件事本來就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了,我不知道解釋完後,你父母能不能接受,不過我們絕對不會欺騙他們,一定會誠心誠意解釋。」
  確實如此。
  如果是這樣,那的確得挑工作休息的時候。康雄會認真針對「之前」「差點把翔子捲進去的事件」做出說明,若劍崎夫婦和蒂雅娜不到場,那也沒辦法開始解釋。
  確實如此。
  翔子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力氣逐漸被抽光,無法重新振作,幾乎就要順著椅子往下滑。
  「帶刀同學?」
  「…………大人可真好啊!」
  「咦?」
  「這種時候就是所謂想借酒澆愁的時候吧!」
  「妳在說什麼啊!」
  翔子的聲音越來越高亢,讓康雄慌了手腳。不過康雄當然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責任。
  「阿康。」
  「咦?」
  「你過來一下。」
  翔子維持著就快從椅子滑落的姿勢,對康雄招手。
  康雄老老實實站到翔子身旁,只見她無力地抬頭瞪著康雄,然後──
  「喝!」
  以一股還算強烈的力道往康雄的腹部捶過去。
  「唔啊!妳、妳幹什麼啦!」
  受到翔子突如其來的暴行,康雄發出一陣呻吟,但翔子卻只是兩眼無神地望著遠方。
  「……那是我想說的話……唉,我覺得我現在好像會立刻變成禊。」
  「咦!妳、妳沒事吧?」
  「我很有事……」
  「等──!」
  看見迷迷糊糊發出呻吟的翔子眼裡開始冒出黑色火焰,康雄真的慌了手腳。
  要是翔子在這種鬧區化身為禊,康雄可沒辦法應付。
  「啊。」
  但下一秒,翔子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事而坐起身子,不斷環伺四周。
  當她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後,這才稍微放鬆臉部表情,並再度抬頭瞪著康雄。
  「總之,你的話說完了吧?」
  「咦?是啊,嗯。」
  「那麼關於我的回答……」
  「回答?」
  「嗯。畢竟我什麼都還沒說,也沒說我要去安特•朗德呀。」
  「沒錯……呃,咦?不、不對,這有點……而且對妳來說,選擇不去也只是徒增困擾吧……」
  「這我知道。可是站在我的立場,被別人單方面決定行程,心裡總是有些不舒服。」
  「這我也不是不懂啦……」
  康雄一陣心慌,相反地,翔子卻像稍稍重振旗鼓似的,露出諷刺的微笑。
  她眼裡和嘴裡的火焰已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用像是在惡作劇的眼神直直看著康雄。
  「所以讓我提出一個條件吧。」
  翔子斬釘截鐵地釋出宣言。
  「我要你也一起去。只要他們答應這個條件,我就去安特•朗德。」
  「什麼!」
  康雄頂多只能算是個傳話人,並沒有任何關於前往安特•朗德的決定權。
  然而翔子卻以不容分說的口吻直接斬斷康雄的慌亂。
  「我已經說過,我體內的禊的行動條件是『那件事』了吧?如果長時間跟你分開,還被丟在那種陌生的環境,我可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喔~」
  「這……」
  當翔子無法壓抑對康雄的思念時,她體內的禊就會現身,支配她的身體。
  這件事康雄的確聽說了。
  翔子說到這個地步,康雄也無法回話。連翔子的名字也叫不出口的康雄只能紅著一張臉,完全啞口無言。
  「事情就是這樣,麻煩你幫我跟叔叔還有蒂雅娜小姐問聲好。我要回家了。啊,不用送我沒關係。」
  「啊,嗯,我、我知道了。那個……」
  「我會再聯絡你。先走嘍。看我的!」
  「好痛!什麼,咦!」
  迅速將自己整頓好的翔子站起身,宛如留下伴手禮一般,朝康雄的腦袋劈下一記手刀,三步併作兩步離開咖啡店。
  愣在原地望著翔子離開的康雄突然感覺到身旁有別人的氣息,於是轉頭察看。
  「呃,蒂雅娜?」
  只見蒂雅娜感覺有些困惑,又有些傻眼地坐在翔子剛才的座位上。
  「難道妳一直在店裡面?」
  「嗯,是啊。翔子的護衛已經交接給上校了。」
  為了護衛而進入沒什麼客人的店裡,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那妳都聽到了吧……老實說,妳覺得怎麼樣?她說如果要她去安特•朗德,那我也得一起去。但我覺得再怎麼樣也太亂來……蒂雅娜?」
  既然蒂雅娜在場,康雄本想找她商量翔子開出的條件。但當他發現蒂雅娜罕見地以斥責的眼神仰望著自己時,話語便戛然而止。
  「康雄,我十分清楚我插嘴說這種話太多管閒事了,但你剛才那樣真的不妥。實在有點過分。」
  「咦?」
  「我認為你應該找時間好好地向翔子道歉。」
  「咦,什麼!」
  「我知道你那麼說沒有惡意,但有些事情正因沒有惡意,更顯得惡質。倘若對象是翔子,那就更是如此。要是和香現在在場,她一定會半途打斷你們的談話三次。」
  這大概是蒂雅娜第一次直接責備康雄。
  注意到這件事的康雄這才開始擔憂自己或許做了什麼無可挽回的舉動。
  「我、我有說讓帶刀同學討厭成這樣的話嗎?」
  「康雄,請你坐下。」
  蒂雅娜一臉嚴肅地皺起眉頭,吩咐康雄坐好。
  康雄也感受到從蒂雅娜身上發出的凶險壓力,反射性挺直腰桿。
  「被我聽到是無所謂。但上校是個愛湊熱鬧的人,你也知道吧?她剛才全都聽到了喔。」
  「嗚……」
  蒂雅娜嚴肅的表情,再加上哈利雅的名字,康雄終於在五里霧中開始自覺自己搞砸了一件事。
  「關於翔子開出的條件,將由我們這邊商討,請你不必在意。先撇開這件事,我想可能已經太遲了,但為了讓你回家之後有辦法承受上校的攻擊,我現在就向你解釋你剛才對翔子做了什麼過分的舉動。」
  「妳、妳說過分……」
  平常幾乎自動全面肯定康雄的蒂雅娜居然把話說成這樣,康雄到底做了多糟糕的事。
  後來的幾分鐘,康雄一一聽取面紅耳赤的蒂雅娜解釋他搞砸的事。聽完之後,他趴在桌子上,暫時無法抬起頭來。

  ※

  「上校,您回來啦。您弄得真晚。」
  從劍崎家徒步三十秒,就能抵達蒂雅娜居住的公寓──所澤金盞花之丘的一○一號室。哈利雅到家時,已經是當天的深夜。
  「是啊,因為翔子有點狀況。」
  「怎麼了嗎?」
  「因為某個白痴的關係,害得她回家多花了一點時間。火焰遲遲消不下去。」
  「原來……那真是辛苦您了。」
  蒂雅娜苦笑之後,從廚房的櫥櫃裡拿出哈利雅專用的馬克杯。
  「您要喝什麼嗎?」
  「如果有冰咖啡的話,就麻煩妳了。久違上工,我現在有點累。」
  說出上工兩個字實屬難得,而且哈利雅也已經很久沒說出自己的期望了。
  前陣子的騷動過後,哈利雅別說是對劍崎家了,就連對蒂雅娜也維持著完全服從的態度。
  由於有傷在身,而且她也明白自己大部分的生活資源都仰賴著蒂雅娜,因此她以上級的身分對蒂雅娜下達的最後一道命令是──
  『完全不用顧慮我。只要妳覺得我很可疑,就馬上殺了我。』
  從這一點來看,就能知道哈利雅有多後悔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
  之前哈利雅結束康雄、和香或翔子的護衛任務時,蒂雅娜都會問她想吃或喝些什麼,但她至今只說過麵包和水,所以現在這樣蒂雅娜反而覺得有些開心。
  「您要奶精和砂糖嗎?」
  「不,不用了。我現在就是覺得口渴……抱歉,謝謝妳了。」
  哈利雅一口氣喝光加了冰塊的黑咖啡,露出一副隱忍太陽穴疼痛的表情,痛快地吐出一口氣。
  「……話說回來,他到底在幹嘛啊?」
  「您是說康雄嗎?」
  「他已經十八歲了吧?要是在雷斯提利亞,這是成家立業也完全不稀奇的年紀。」
  「這是文化的差異嘛。」
  「是嗎?我走在街上也常看到比康雄年幼的學生和異性有說有笑的啊。」
  「因為康雄沒多少和異性相處的經驗。」
  「翔子也說了一樣的話,但這只是把話講得好聽一點而已吧。用一般的說法,就是單純欠缺考量。他待人處事的能力太有問題了。」
  哈利雅會如此健談真的很難得。
  不過蒂雅娜身為見證翔子對康雄告白的女性,也已經對康雄的態度提出糾正了,所以她並未特別反駁哈利雅的意見。
  「我已經好好告誡過他了,請上校別太捉弄他喲。」
  「克羅尼少校,妳太寵他了。對付康雄這種軟弱的男人,要像和香那樣嚴格才行。如果不這麼做,他只會用不好的方式依賴妳。」
  「您說不好的依賴方式?」
  「沒錯。可以再給我一杯嗎?」
  「當然可以。」
  哈利雅首先詢問,然後接過第二杯冰咖啡,擺出嚴肅的神情。
  「妳過於正面看待康雄的所作所為了。現在是還無所謂,但要是以後他遭遇困難,產生了若是妳就會肯定沒用的自己的這種想法,那他將會永遠佇足在困難之前。」
  蒂雅娜明白哈利雅的意思。
  但是就蒂雅娜自己所見,康雄絕對不是那種人。
  他是生在日本這個國家當中的普通人類。
  所謂的普通,就代表著他是腳踏實地在過活。
  「康雄並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喔。或許他迷惘的時間比別人還要長,但他是會確實向前邁進的人。」
  「太寵了。」
  「我泡的應該是無糖咖啡才對。」(註:日文「寵」和「甜」同音)
  「妳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只覺得那小子是一個要人照顧的弟弟?」
  「康雄確實不堅強,但並不弱。自己的肚子被開出一個洞,還能冷靜地治療自己,並與您周旋的高中生,我想這個國家裡應該沒幾個。」
  「……也是啦。」
  若提到這件事,那的確是實際上中計的哈利雅比較弱。
  「康雄對我來說……我想想,應該是希望吧。」
  「希望~?妳說那小子?」
  「是呀。」
  哈利雅並不清楚。
  不清楚賭上一切完全否定蒂雅娜與安特•朗德的康雄。
  不清楚他從否定轉為肯定的瞬間。
  不清楚他在那之後展開了顛覆自己過去十八年努力的身影。
  「英雄也並非一開始就是最強的勇者。而且康雄沒有必要成為像英雄那樣的勇者。所以我至少……」
  此外,哈利雅也不清楚,康雄面對眼前的難關,不論大小都確實跨越的身影。
  「該全面肯定剛開始起步的新勇者,並替他加油不是嗎?」
  「……算了,妳高興就好。」
  哈利雅擺出不知該說傻眼還是佩服的表情,一邊飲用馬克杯裡的咖啡,一邊默默在心裡對著這名美麗但危險的後進軍人的背影說話。
  ──妳可別在翔子面前說這種話啊。
  「但這樣搞不好也挺有趣的。」
  「您指的是什麼?」
  「不,沒什麼。」

  ※

  三天之後的星期六。
  在公休日的大眾居酒屋「三郎屋」門口,有一群莫名緊張的人們聚在一起,各自嚥下一口唾液。
  「……我說,老婆啊。」
  「幹嘛?」
  「我總覺得比跟柯爾戰鬥的時候還要緊張很多耶。」
  「是啊。」
  他們是劍崎英雄和圓香夫妻。
  救世的勇者和大賢者雙雙鐵青著一張臉,冒著冷汗。
  英雄身上的西裝不是平常上班時穿的,而是即使在重要的工作場合中,也只有特別關鍵的時刻才會穿的量身訂做的上好西裝。
  母親身上的套裝雖不是訂製品,卻是她為了今天新選購的衣服。
  康雄當然是穿著高中的制服。
  到此為止都還看得出來這是要去拜訪別人家的打扮,但他們身旁站著身穿魔導機士正裝,同樣一臉鐵青的蒂雅娜,讓人突然搞不懂這群人到底目的為何。
  「放、放心吧。到、到了緊要關頭就由我……」
  這種狀況下什麼時候才算緊要關頭,又該做些什麼才好──在一旁聽著蒂雅娜這般杞人憂天的康雄,從前幾天開始就幾乎沒好好吃過飯了。
  這件事原來這麼可怕嗎?
  「只能」將荒誕不羈的祕密告訴毫不知情的陌生人。
  從他升上國中開始,就在漫畫、動畫或電影當中看見擁有特殊能力,或是與別的世界有所關聯的主角和夥伴們,全都不太想把這個祕密公諸於世的劇情。他還好幾次覺得不解。
  常見的理論是「知道祕密的人還是少一點為妙」,可是一旦敵人判斷對方與主角關係匪淺,不管知不知道祕密,都難保不會在不知道的時候被人利用。「不想把別人捲進麻煩」的理論也是,追根究柢,把他人捲進去的又不是主角,而是敵人。
  這種主角總愛一聲不響從親朋好友面前消失,而重要的人因為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不是基於擔心跑到重要的現場去,就是採取不自然的行動,被敵人盯上,最後幾乎都會被捲進麻煩。
  與其弄成這樣,倒不如想盡辦法讓對方接納自己的特殊性,然後具體歸納出敵我戰力差了多少,說明自己希望對方未來怎麼做,講完這些道理之後再遠離對方。康雄一直覺得若能這樣不知該有多好。
  可是當他現在面臨同樣的立場,他就明白了。
  不是別人,正因為他自己也採取了相同的反應,才會察覺這個道理。
  對毫不知情的陌生人說出這種不具社會常識的特殊狀況,萬一無法獲得對方的諒解該怎麼辦?
  到時候,自己的「社會生命」將會受到死亡威脅。
  直截了當地說,他會遭受自己扎根的這個地區、社區還有鄰居耳語,被說「那個人有點奇怪耶,別扯上關係吧」,最後被疏遠。
  以他們的立場來說,解決逼近世界的危機之後,他想回到原本平靜的生活。
  而且正因已經賭上性命,打敗強大的敵人並守護世界和平,如果……
  「劍崎家的人好像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想把三郎屋的女兒帶走耶。說什麼異世界還有魔王的……」
  「天啊……唉,會不會是先生工作遇到什麼大麻煩啦?」
  「他們家兩個小孩子都是考生,會不會是家裡有什麼紛爭啊?」
  「現在該怎麼辦?接下來是劍崎家要擔任社區幹部耶……」
  「如果在社區活動上……妳想想,要是他講了些魔王什麼的,小孩子很容易被影響,對吧?」
  「最近劍崎家似乎很多東西都壞了……那個真的是意外事故嗎……妳看嘛,不是常聽說有人分不清楚現實和幻想嗎?」
  「這沒問題吧……要不要去找社區主委或民生委員商量一下比較好……真可怕啊。」
  如果事情變成這樣,那他們只好全家走夜路逃跑,或是轉移到異世界,去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生活了。
  康雄自己當初就算看了父親的聖劍還有母親的魔法,還是難以接受事實。
  就算英雄、圓香、蒂雅娜現在飄在空中或是使用魔法,還是會被存在於日本一般常識當中的概念硬生生抹平,對方極有可能不會再繼續思考下去。
  到頭來,他之所以會接納雙親的過去還有異世界安特•朗德,是因為經歷了和亞雷克榭•禊以及威廉•巴雷格的戰鬥。
  翔子會接受這件事,也是因為有了自己會變身為禊的事實,而且也在極為特殊的情況下接觸到劍崎家、蒂雅娜,還有哈利雅等人。
  但倘若他們必須像這樣在沒發生任何事件的狀況下,讓翔子的雙親理解「異世界安特•朗德」以及「聖劍路特伯格」的存在,恐怕非常困難。
  首先,翔子的雙親應該和康雄的雙親年紀相仿。
  如此想來,就算再怎麼年輕,應該也才四十歲出頭。是標準的正值事業顛峰的壯年人士。
  康雄在腦中想像著這個素未謀面的翔子的父親。
  居酒屋三郎屋的老闆。
  想必是個只靠自己的手藝每天面對一群醉鬼,堅守崗位的堅忍之人吧。
  壯碩的體格,沉默寡言的個性和外表,頭上綁著頭巾,身上穿著黑色T恤,腰上綁著印有店名的圍裙。
  再來,從翔子的手藝還有話語間流露出的感覺來看,可以想像他們家人之間沒有隔閡,是個融洽的家庭。
  現在我們家穿著西裝的老爸就要闖進這種地方,然後──
  「其實我三十年前在異世界當勇者。」
  說出這句話。
  「「好想回家。」」
  光是想像那幅情景,康雄的心跳就一口氣加速,照理說應該幾乎空無一物的胃袋更開始翻騰。站在後方的救世勇者也完全跟他同步。
  「「……」」
  或許是看見極為相似的父子做出這種反應,反倒讓人堅定了意志吧。
  只見圓香動手按下門口旁的門鈴。
  「「啊……!」」
  兩個男人發出無聲的哀號,但圓香已經不想管他們了。
  帶刀家是和三郎屋的店舖一體成型的住家,其實玄關在別的地方。
  但基於要過去就得繞進小路,加上他們平常就把店門口當成玄關使用,所以翔子要求康雄等人過來時從店門口進來。
  沒過多久……
  『來了來了──』
  一道比想像中還要輕佻的男性嗓音從對講機傳出。
  「那個……敝姓劍崎。今天是為了翔子小姐的事情……」
  儘管已經下定決心,圓香的聲音還是顯得有些不乾不脆。
  『喔,劍崎太太。請稍等一會兒。』
  不過對方的回答比想像中還要輕描淡寫很多。
  切斷對講機之後,經過了對康雄來說久得可怕的十幾秒。
  「各位好,歡迎你們。不好意思,特地讓你們跑這一趟。」
  從拉門內側出現的人和康雄想像中的居酒屋老闆完全不同。
  他是個體型瘦小、相貌端正、戴著銀框眼鏡、擁有聰慧氣息的男性。
  他穿著清爽的Polo衫和卡其褲,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假日時的上班族的感覺。這名男性就是翔子的父親嗎?
  「其實妻子原本也該在場,但她有實在抽不開身的私事,所以由我來聽各位要說的事。」
  他的表情很和藹,即使見了穿著正裝的劍崎家還有明顯奇裝異服的蒂雅娜,面容也沒有一絲陰霾。
  「感謝您今天撥出休息時間見我們。我是劍崎英雄。」
  事已至此,就算英雄再怎麼害怕,也不能一直躲在妻子背後。
  他往前踏出一步,說出今天的目的,並向對方深深一鞠躬。圓香、蒂雅娜,還有康雄也跟著低下頭。
  「你好,我是翔子的父親帶刀浩介。我說各位,請你們別這麼客氣,把頭抬起來吧。」
  「不,話不能這麼說……」
  「噢……」
  「我聽說令嬡已經事先向您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但不管怎麼說,內容都是些常識說不通的事情,想必您也覺得很混亂。這一切都是我們的缺失……」
  「劍崎先生,還有各位也先冷靜下來。總之裡面請。」
  翔子的父親──浩介以完全不苛刻的語氣請劍崎家的人們進入店裡。
  「打擾了。」
  英雄終於抬起頭來,再度行了一次禮才走進店內,康雄等人也跟在他的身後。
  「嗯,請進,請坐這裡吧。」
  浩介就像平常待客那樣招待劍崎家等人,但還是解除不了他們的緊張。
  不能以為對方是在歡迎我們。
  浩介恐怕沒有好好消化掉這整件事。
  從沉穩的口氣當中透露出的些許困惑在在證明這一點。
  能好好迎接明顯是搞出問題前來道歉的他們這一家人,只證明浩介擁有身為一個出社會的人該有的修養。
  接著,最先按捺不住這份緊張並且崩盤的人是蒂雅娜。
  「這次發生的事情我們真的深感抱歉!」
  「咦?」
  蒂雅娜沒臉坐上準備好的位子,直接跪在店內地板上,對著浩介雙手伏地道歉。
  「等……等等,小姐!」
  「我們居然對正值重要時期的令嬡做出天理難容的事,我真的覺得非常抱歉!」
  「呃,這個……」
  見蒂雅娜突如其來下跪道歉,浩介困惑不已。另一方面,康雄則是感受到一股和剛才不同且難以言喻的如坐針氈感。
  蒂雅娜道歉的說詞的確沒有錯,可是如果要比照日本的普通社會常識,融合這個狀況還有剛才那番說詞,聽起來簡直就像康雄和翔子之間有什麼不軌一樣。
  「妳就是蒂雅娜小姐吧?其實我第一眼看到妳就認出來了。」
  先不論不小心做出這種欠缺思慮想像的康雄,浩介對蒂雅娜搭話的嗓音極為溫柔。
  「妳的日語也講得很溜耶。不好意思,妳這麼認真,可是我卻覺得有點想笑。」
  「……呃?」
  對於抬不起頭來的蒂雅娜,浩介屈膝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讓她抬起臉來。
  「因為照妳剛才的說法和這個狀況,聽起來就像康雄小弟和我們家的翔子之間,有什麼偏頗的行為一樣。」
  「「咦……?」」
  蒂雅娜只是單純發出疑問,康雄卻是發出感到意外的聲音。
  「……真是夠了,我現在覺得你們根本只是為了讓我丟臉才會跑過來。」
  這時候一道聲音從旁介入。
  所有人轉過頭去,只見那裡站著頭上綁著三角巾、身上圍著圍裙而且滿臉通紅的翔子。
  她的手裡握著銀色的湯勺,頓時一股刺激食慾的高湯香味急速飄進康雄原本因為緊張而麻痺的鼻腔。
  「大致上的事情我都聽小女說過了。我剛開始當然無法相信,不過我自認自己的腦袋沒有古板到無法相信親眼所見的東西。總之請各位先坐下吧。難得你們過來做客,翔子也卯足了勁呢。」
  「……這樣啊……」
  儘管康雄、英雄、圓香,還有蒂雅娜依舊困惑,還是照著浩介所說的,坐在四人座的座位上。
  「開胃菜是什麼?燉煮白蘿蔔?」
  「對~」
  「……!」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的蒂雅娜一聽到白蘿蔔,就興奮地顫抖。
  「翔子這孩子啊,她說想招待大家這場試吃大會。因為蒂雅娜小姐很喜歡上次的賞花便當,我想知道她能不能做出賣給客人的食物,所以就趁這次機會,想請大家幫忙試吃。」
  「原、原來是這樣啊。」
  「是啊。既然異世界來的人也喜歡,那應該可以端出去給日本客人了。」
  當「異世界」這三個字從浩介口中若無其事蹦出來,英雄不禁開口詢問:
  「不好意思,帶刀先生,請問……」
  「我各有相信以及不相信的事。」
  對於英雄的疑問,浩介不疾不徐地回答。
  「從翔子那邊聽說的事情裡,我相信的是『魔法』確實存在,還有她被奇妙的東西附身這兩件事。另一方面,我並不相信『安特•朗德』這個異世界真實存在。」
  「這、這是為什麼?」
  康雄聽到此處首次開口。
  仔細想想,他根本還沒好好自我介紹,但浩介並未特別介意,還是開口回答:
  「因為沒有合理的解釋。另外就是我沒親眼看見吧。」
  「沒有親眼看見……咦,那麼!」
  對浩介沒說出口的事感到驚訝的人不只康雄一人。
  浩介說相信親眼所見之物。
  換言之,他在某個地方見過魔法?
  「喔,關於這件事,是我之前拜託哈利雅小姐的。」
  「咦!上校嗎!」
  對來自廚房的翔子的說明感到驚訝的人是蒂雅娜。
  哈利雅究竟用什麼理由見了翔子的雙親?
  「之前補習結束之後,哈利雅小姐不是送我回家嗎?就順便。」
  「啊……」
  經她這麼一說,那天哈利雅回到家的時間特別晚。
  「哎呀,因為那天我真的沒辦法順利讓禊縮回去~最後我們得到的結論,是讓哈利雅小姐跟我一起稍微解釋一下狀況比較好。」
  「唔咕!」
  翔子話中的飛箭筆直刺向康雄的心臟。
  經過蒂雅娜的解說,康雄最後終於知道那一天他對翔子說了什麼話,而在床上滾了大半天。
  「一開始我還想說,她是在哪裡、用什麼心態才會買下那種太陽眼鏡呢。」
  翔子的禊會從眼睛出現。
  如果禊的黑色火焰滯留在眼周,的確會讓人看成是太陽眼鏡。
  「上校她……哈利雅•威列格在這裡究竟做了什麼……」
  「她施展了幾乎所有魔法給我看。地水火風就不用說了,連雷和冰也施展了。不過我最吃驚的應該是那個吧,卡式爐。」
  「「「卡式爐?」」」
  話題從魔法屬性突然變成卡式爐,劍崎家所有人異口同聲,不解地歪著頭。
  「是啊。說實話,我原本很懷疑那些火還有雷之類的東西,以為都是魔術。但只有卡式爐說不通。」
  浩介站起身子,從店舖角落的架子上拿起兩台堆疊在那裡的卡式爐,接著放在康雄等人的桌上。
  「當客人點火鍋或是湯豆腐的時候,我們就會用這個。哈利雅小姐把壞掉的這玩意兒給修好了。」
  浩介將瓦斯置入爐內,輕輕轉動旋鈕,火開了一下子後,又馬上關閉。
  「她只用了我們家的銅線和金屬線喔。說句實話,這比我那天看到的任何『魔法』都還驚訝。她的手明明連碰都沒碰到,爐子就自己全部分解開來,然後漂浮在一個發光的板面上。再來我只能說那是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了,她就這樣讓銅線還有金屬片浮在半空中並熔解,最後就這樣……咻的一聲全部聚集在一個地方,結果就修好了。哎呀,這還真是方便呢!」
  哈利雅出身武機工匠的家系,她的技術好到一進騎士團就被雷斯提利亞武機開發局挖角。
  康雄對機械一竅不通,他不知道懂得保養武機是否代表有辦法修好卡式爐,不過那對哈利雅來說似乎不是什麼難事。
  「那個人不是骨折了嗎?所以我就忍不住問她:這是只有一隻手也辦得到的事嗎?結果她居然回我:這麼單純的東西一隻手指頭就夠了。我想說機會難得,就拜託她再修一台了!」
  「上校……她居然做了這種事……」
  「不過也因為這樣,我才會相信你們所謂的魔法。我想只要再加把勁,我就會相信異世界的存在了吧。既然翔子要去……」
  「您同意讓令嬡去嗎?」
  浩介點頭回應蒂雅娜的話。
  「這沒什麼同不同意的。畢竟我實在不覺得去醫院就能解決翔子體內的東西。而且如果這是從魔法實際存在的世界過來的東西,那就該去那邊弄掉吧?」
  「……說實話,我們原本以為您不會接納這種事。畢竟也會妨礙到令嬡的學業。」
  聽見英雄如此坦白,浩介也一陣苦笑。
  「也是啦,以常理思考的確是如此。不過,該怎麼說呢……雖然規模比較小,其實我也有過類似的經驗。」
  「咦?」
  翔子的父親該不會要說他也是去過異世界的人吧?
  「老實說,我不太想跟別人提起這件事……我其實是東大畢業的。」
  「什麼!」
  康雄是他們之中最驚訝的人。
  「其實我也是一直到最近才知道呢~」
  站在廚房的翔子發出有些尷尬的聲音。
  浩介的確擁有一副知性的外表,但沒有人想到他居然畢業於東大。
  「那您畢業之後,馬上就開了這間店?」
  不愧是英雄,他處變不驚地以平穩的語氣詢問,浩介聽了搖搖頭。
  「不,畢業之後,我在一家能源相關的企業工作了幾年。」
  浩介說出的企業名稱是連康雄都知道的超有名企業。
  「我覺得很無聊,所以辭職了。」
  居然因為「無聊」這種理由辭去一家年收應該很高的企業。
  這是康雄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
  彷彿理解康雄這般表情,浩介微笑說道:
  「你們覺得我莫名其妙嗎?我身邊的人也把我罵到臭頭了。說什麼都讀到東大畢業,好不容易在一個好地方上班,這是在搞什麼?不過你們不覺得『讀到東大畢業』那又怎麼樣嗎?法律又沒有規定東大畢業的人就不能開居酒屋。」
  「是這樣沒錯……」
  「我辭職之後,別人都說我被挖角或是要開公司,不然就是要移民國外,給了我一堆莫名其妙的期待。當時我已經和妻子訂婚,雙親也健在,所以本想在老家工作。當我這麼一說,大家又是一陣驚訝。我很無法接受,覺得這有那麼稀奇嗎?」
  浩介露出有些疲憊的表情。
  「我還在念書的時候,只要說我讀東大,就常被人以在看異世界居民的眼神看待。現在電視上不是也會出現『東大生所選的某樣東西』這種奇怪的指標嗎?我和你們明明一樣是人,可是一進了東大,大家卻用『他和我是不同人種』的眼光看我。有些人覺得有優越感,但我無法忍受。我想應該沒有一個東大生在校外不曾被人叫過『東大生』或是『東大同學』吧。我原本以為只要我進了有東大生也不奇怪的大企業,這種現象就會消失。」
  「不過如果是能源相關的企業,還是存有學校派系。和行政機關、政府機構打交道時,不是也會有很多極為看重畢業學校的狀況嗎?」
  面對英雄這般提問,浩介大大地點了頭。
  「一點也沒錯。而且覺得自己身在東大派系就高人一等的人反而變多了。說到底,我就是不適合東大畢業這個標籤。一想到我這麼拚命努力念書,最後卻到了一個只會透過學校名稱這塊濾鏡看著我的世界,我就變得厭惡這一切……想必『勇者』這個稱號也是這種感覺吧?」
  「或許……真是如此吧。」
  勇者英雄。
  哈利雅已經仔細對康雄解釋過民眾不負責任地在這個名號上加諸的期待了。
  而蒂雅娜也曾經因為家世,歷經了一段辛苦時期。
  對英雄和蒂雅娜來說,浩介所說的話一點也不陌生,反倒有很深的感觸吧。
  「所以啦,我後來變得不再特別去期待『學校』這種地方所帶來的結果。因此我也未曾對翔子囉嗦,要她好好念書。只不過……讓她因此淪為對學生生活不抱任何興趣的地步,卻不是個好結果。我沒能好好留意翔子國中時期的環境。我覺得自己根本沒資格當她的爸爸。」
  「我就說別再提那件事了,我根本就不在意啊~」
  「可是對父母來說,怎麼可能不在意?」
  「真是的~」
  翔子說她不介意父親未曾干涉這件事應該是真的吧。
  但身為父母親,就是會留下一股悔恨。
  「……話題偏了,不過就是這樣。你們可能會覺得我是傻爸爸,不過翔子是個素日勤於自修的孩子。請一個星期左右的假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如果她想去,那我和妻子身為她的父母,也沒有什麼理由阻止她。向學校請假的理由,我們也會負責想。當然,確保她的安全無虞,是我們同意她前往異世界的最低條件……」
  「那是當然的,雷斯提利亞會派出騎士團所有人手!」
  蒂雅娜氣勢十足地挺出身子,不過浩介卻微笑著看向康雄。
  「騎士團也不錯,不過翔子開出了別的條件吧?我希望你們務必答應她就是了呢。」
  「爸爸!」
  翔子敏銳地察覺到父親的用意,以難保不會跨過吧檯的氣勢大叫,但浩介完全不理她。
  「翔子,平底鍋熱太久了。那樣肉會在妳拌炒的時候焦掉。重來。」
  「討厭──!還不都是你害的!」
  翔子回過神來,大叫一聲後,紅著臉乖乖地專注在瓦斯爐上的平底鍋。
  蒂雅娜一邊看著這樣的翔子,一邊開口說道:
  「我們商討過了,我的國家也已經釋出歡迎的意思。」
  「咦?」
  不用問,翔子開出的條件就是要康雄同行。
  但是康雄本人直到今天什麼都沒聽說,而且父母親看起來也沒有很驚訝的模樣,他於是不解地看著蒂雅娜。
  結果蒂雅娜露出有些愧疚的表情,輕輕點了頭。
  「……那孩子升上高中之後變得比較開朗了,和你重逢之後,更是充滿活力。你可能也處在不好受的時期,但那孩子就麻煩你照顧了。康雄小弟、劍崎先生,還有蒂雅娜小姐。」
  「我……我會努力的。」
  「我明白了。」
  「我會賭上自己的性命!」
  康雄、英雄還有蒂雅娜對擔心自己獨生女的父親許下約定。
  「好,該講的講完了吧!都是因為爸爸的關係,燒烤類變成晚點才會出,但請各位陪陪我,吃點東西吧!蒂雅娜小姐,這次是剛做好的,妳要多吃一點喔!」
  「謝……謝謝!」
  此時翔子把碗放在托盤上走過來,將燉煮白蘿蔔逐一擺在劍崎家、蒂雅娜以及父親面前。
  「翔子,碗的方向。每一個都沒有朝向正面。」
  結果遭到父親無情的指摘。
  「啊,糟糕!對不起!」
  這是對學校結果不期不待引發的反作用力嗎?浩介對待客之道似乎非常嚴格。面對他的譴責,翔子顯露慌張神色,同時做出修正,遵循正確的規範一一上菜。
  蒂雅娜一看見加有柚子皮碎末的味噌燉煮白蘿蔔,雙眼為之一亮。英雄和圓香也對如此出色的料理感到訝異。
  「機會難得,就當作各位即將前往安特•朗德的餞行會,以後也請各位多多指教!來,請吃吧!」
  翔子看見在場人們的反應感到十分滿足。
  「翔子,要說『請慢用』吧?」
  「啊,對耶。請慢用!」
  「……那、那我就不客氣了。」
  康雄首先打頭陣,將筷子刺入柔軟到可以直達碗底的白蘿蔔,並咬了一口。
  「……好吃……」
  「哎呀,真好吃!」
  圓香和康雄同時發出讚嘆的聲音,英雄也在點頭的同時繼續下筷。
  蒂雅娜則是已經碗底朝天。
  「翔子……這個非常……非常好吃!」
  「太好了。」
  看見女兒露齒笑道,浩介突然抬起頭來。
  「翔子,這裡可以先交給妳嗎?我去裡面拿個東西。劍崎先生,請恕我暫時失陪。」
  「嗯,我知道了。」
  「啊,好的。」
  暫時離席的浩介並非往店舖深處,而是往居住區走去。
  從店裡看不見的居住區榻榻米上坐著一名女性。
  「這樣真的好嗎?」
  「……」
  「妳其實不太能接受這種結果吧?」
  「以常識來講,怎麼可能接受那種事啊。」
  翔子的母親──帶刀洋子嘟著嘴巴,大大吐出一口嘆息。
  翔子和浩介都知道洋子待在家裡。
  只不過洋子堅持自己不想出現在劍崎家等人面前,即使準備了這麼重要的場合,也只能牽強地說她「有私事」外出。
  那副大眼鏡之下的眼睛,正看著一隻偌大的布偶。
  那是位在千葉縣的世界知名主題樂園專屬的魔法師造型吉祥物。
  「真好……真羨慕……好羨慕翔子喔……夢與魔法的世界……真好……」
  「……」
  浩介看著自己的妻子滿心懊悔地掐住位在千葉縣的那座世界知名主題樂園的吉祥物,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容。
  不用說,翔子在小學到國中這段時間的「公主信仰」,就是源自這名母親。
  翔子過去個性內向,母親又是位在千葉縣那座世界著名的主題樂園的原作狂熱粉絲,這個原因讓她開始尋找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理想女孩子」。
  當然了,浩介絲毫無意光就這點責怪妻子,翔子想必也沒有那種想法。
  可是一個已經年過四十的人,卻還像個女高中生一樣,興奮地跑去位在千葉縣的世界著名主題樂園,而現在女兒接觸到「真正的魔法」,她竟露出一副不知道有多羨慕的眼神。浩介看見這樣的妻子,又開始擔心不曉得會不會影響到翔子了。
  「……放心吧。我好歹也是個大人。」
  或許是看穿了丈夫投來懷疑視線的意思,洋子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翔子她不好過。那孩子上高中個性改變的時候也是,這次因為禊那種東西帶來了巨大的變化,我也完全沒辦法幫助她。我只是深深體會到自己根本沒辦法貼近那孩子的心靈和人生,所以受到了一點打擊。」
  「我又何嘗不是。」
  「……所以康雄同學如何?他可靠嗎?」
  「……說實話,我不知道。不過……唉,也只能交給他了。畢竟我們沒辦法一起去。」
  「國小、國中、高中之後,現在是異世界啊……為什麼父母陪在孩子身邊的機會會這麼少啊……」
  洋子抱著位在千葉縣的世界著名主題樂園的吉祥物,一同趴在客廳的矮桌上嘆了口氣。在那之中同時也參雜著浩介的嘆息。

  ※

  「我真的可以一起去嗎?」
  緊張的帶刀家訪問結束後的夜晚。
  蒂雅娜、哈利雅、康雄以及和香都聚在金盞花之丘一○一號室裡。
  簡易式暖桌的桌上擺著粉色調的馬克杯,縷縷蒸氣正飄盪在溫熱的茶水上方。
  他們四個人坐在設計簡單但可愛的座墊上方,那是蒂雅娜計劃搬到這個家而去購物時,和香幫她挑的坐墊。
  「話說回來,蒂雅娜姊姊到底是怎麼跟安特•朗德取得聯絡的啊?就算再怎麼誇張,應該也不是用手機電波之類的東西吧?」
  「我們有一種傳令用的魔導。感覺就像寄信一樣。」
  「那不像閘門塔那樣,需要花錢嗎?」
  「並非完全不需要,如果把閘門塔比喻成能夠載著一個人移動的飛機,那麼傳令魔導就像用機車運送的宅急便。儘管傳送的情報量受到限制,但並不是一筆會讓所屬騎士團的人退避三舍的花費。」
  拿飛機來比喻,讓康雄與和香一聽就懂,但光這樣還是有不解之處。
  「可是翔子姊姊到底為什麼想和哥哥這種人一起去啊……我也知道她和爸爸還有蒂雅娜姊姊三個人一起旅行會尷尬啦。換句話說,你們等於要為了哥哥一個人再包一台新的飛機對吧?」
  「既然翔子這麼說,那也沒辦法。而且對家母還有我來說,就算有點勉強,我們還是希望康雄可以過去。這也是我們的真心話。」
  「什麼?為什麼!」
  聽得出和香的口吻充滿巨大的不滿。
  「雖然現在問這個已經晚了,康雄你……願意過去嗎?」
  蒂雅娜在回答和香之前,首先確認康雄的意願。
  「嗯……如果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回來之後學校的人大概會吵翻天。不過跟他們的吵鬧比起來,我更擔心帶刀同學,說實話,如果可以,我也想去。」
  「真不像哥哥。」
  「可是我一開始就知道會花超多錢,要是我過去,就會增加蒂雅娜你們的負擔,所以才沒能說出口。」
  「嗯,我勸你還是別去了。」
  「和香,就到此為止吧。」
  和香與蒂雅娜完全相反,不徹底否定哥哥便不罷休。哈利雅只好跳出來輕聲安撫。
  「而且說起來,在英雄表示他想去安特•朗德的幾乎同一時間點,家母就捎來聯繫了。她說就算只有幾天也好,希望邀請英雄過去。」
  這件事在英雄表示他想去安特•朗德的時候,康雄與和香也聽說了。
  不過蒂雅娜的母親──艾莉吉娜•克羅尼周邊的狀況卻不太平穩。
  「艾莉吉娜閣下這次會如此急於邀請英雄的理由……是因為我的關係。」
  「妳的意思是,那個教唆妳做事的組織──礦坑紅髓玉才是主因?」
  從哈利雅本人聽說事情始末的和香發出疑問,只見魔導機士們雙雙點頭。
  「魔王柯爾戰役經過三十年,托爾傑索出身的人當然不用說,持續援助諸多戰爭難民的礦坑紅髓玉這個組織不只深入雷斯提利亞,影響力也遍布周邊諸國。他們的影響力有多深遠,人際勢力當然也就越複雜,各種利害關係也會跟著孕育而生。在這種狀況下……身為雷斯提利亞中央軍的上校又有托爾傑索大公國血緣的我,竟替威脅世界的禊之操手做事。艾莉吉娜閣下想必非常看重這件事實吧。」
  「雷斯提利亞的首腦們已經確信,禊的威脅必定不只是出現可怕的怪物而已。未來周邊諸國也會有相同的想法。到時候,全世界的人……難保不會抱著身旁的人或許和禊有所關聯的疑慮。」
  「如果是輪廓清晰的『魔王柯爾軍』,眾人只要仇視相同的方向就行了。但是不知道站在旁邊的人會不會突然殺死自己的這種疑念,卻會輕易分散眾人的視線,引發嫌隙。這個世界也一樣吧?」
  過去在世界大戰的時代,是在國與國這種明確的構圖下進行鬥爭。
  但是康雄他們生活的現代,人們暴露在無形的「恐怖攻擊的威脅」之中。這種威脅極為柔軟而且不具型態,能輕易融入社會,不為人所見。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
  這種威脅帶來的社會問題就是……
  「排斥有威脅類型的風向……」
  「就是這麼一回事。要是人們開始迫害托爾傑索人民或過去的戰爭災民等與礦坑紅髓玉有關係的人們,事情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可是對迫害他人的那一方而言,只要這些人沒辦法拿出沒有串通禊的保證,他們就不會停止懷疑。不管是迫害的人還是遭受迫害的人,憎恨和悲傷都只會不斷擴大。話雖如此,不管檯面上講了多少冠冕堂皇的話,雙方人馬也絕對無法接受。在事情變成這樣之前……」
  「擁有禊的真面目線索的翔子、救世主英雄,還有……家母無論如何都想要知道康雄現在的能力。她是這麼說的。」
  「我的能力?我有能力嗎?」
  「哥哥的力量派得上什麼用場嗎?不過就是會唱憑弔的歌……」
  「就是這份能力很重要。」
  蒂雅娜和哈利雅分別看著困惑不已的兄妹倆。
  「康雄的戰鬥能力別說是英雄了,甚至比不上我們。可是憑弔之歌的力量還有治癒能力,在廣大的安特•朗德裡,也沒有幾個人可以與之匹敵。」
  「真、真的嗎?」
  「至少在雷斯提利亞找不到。」
  蒂雅娜如此斷言,反而加深了康雄的不解。
  「讓活動中的禊停止,還有一次憑弔三個禊,魔力卻不會枯竭這種事,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的。這股力量……說不定會成為拯救安特•朗德的契機。這是家母的想法。」
  「我倒是不這麼認為呢~」
  「日本不是也有不靠武力化解對立的想法嗎?當然了,光憑這種做法,還是不可能消弭所有紛爭,但是完全不使用也只會讓和平越來越遠。世界沒有單純到用一種力量或憑一種想法就能變得更美好,這一點安特•朗德也一樣。任何事情講求的都是平衡。」
  「康雄的力量可能會替安特•朗德現在所處的狀況帶來新的平衡。所以……只要康雄願意,請你……務必一起來。」
  「……」
  有人說自己擁有才能、擁有力量,而且仰賴自己。
  更重要的是,儘管只有一點點,他也經歷過足以證實這些話的體驗。
  自從他開始靠自己選擇取捨人生的事物後,就不再有過這種經驗。
  「……我可以得意忘形嗎?」
  聽見康雄這聲呢喃,和香皺緊了眉頭,哈利雅則是微微一笑後點頭。
  「我醜話先說在前頭,我才不會讓你得意忘形。最近哥哥身邊的人都太寵他了。實在是受不了……」
  和香說完站起身子。
  「我要先回家了。我有作業要寫,還得洗澡才行。」
  「這樣啊,那我送妳。」
  「不用了。反正就在對面。」
  「絲毫不許大意──這就是軍人該有的樣子。」
  哈利雅看著和香微微聳肩的樣子苦笑,並跟上她的腳步。
  兩人出去之後,康雄再度確認了一次。
  「我真的可以去吧?」
  「是的。翔子和家母都希望如此,更重要的是,我也希望你務必一起前往。」
  「妳也是?」
  「是呀。其實我自己過去曾把日本當成『勇者的故鄉』看待,覺得那裡一定是個像理想鄉或世外桃源的地方。但是現在實際在這裡生活之後,我發現這裡是個有美妙、奇妙,還有難以接受之處的普通世界。同樣的,對直到今天為止的康雄來說,『安特•朗德』是只存在於想像中的世界。你能親眼見識,我覺得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另外,這純粹是我個人的感想……」
  蒂雅娜面帶微笑,筆直看著康雄。她喝了一口杯中已經冷卻的茶飲,展露一抹宛如花朵似的笑容開口:
  「我希望能讓你看看我出生的國家。」
  「……唔……」
  對這句預料之外的言語,康雄不禁繃緊了身體。
  「我想請你看看你說過想守護的我國……還有世界……雖然現在雷斯提利亞還有安特•朗德尋求的勇者依舊是英雄……但對我來說,現在你才是勇者。」
  「呃,不,這個……」
  康雄聽了一陣慌亂,但蒂雅娜卻歪著頭繼續說道:
  「這是真的喲,不是客套話。」
  「這、這個……妳這樣當面跟我說這種話……我……」
  很難為情──他現在連說出這四個字都覺得難為情。
  蒂雅娜彷彿捉弄言語逐漸萎縮的康雄一般,只是笑著。
  「當你憑弔家父的時候、表明要當勇者的時候,還有面對上校時半步未退的姿態……對我來說,那就和我過去夢想中的勇者一樣。」
  「妳、妳的意思是……」
  「過去夢想中」的意思,是她把自己和過去據說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父親重疊在一起了嗎?
  不曉得蒂雅娜究竟知不知道康雄蘊含在「妳的意思是」這五個字當中的疑問,只見她加深了自己笑容中的淘氣。
  「這個嘛,你說呢?」
  這種表現難道是在捉弄他嗎?
  就在前幾天,康雄才剛得知蒂雅娜其實比自己年長。而且自從哈利雅開始住在這裡之後,蒂雅娜就各方面來說發言都明顯變得強勢。
  感覺就像在記恨自己跟和香一起說她個性孩子氣一樣。
  「總、總之,既然可以去,那我也去。我差不多也該回家了,嗯。」
  「好的。我送你。」
  「不,不用啦,就在對面……」
  「這樣我會說出和上校一模一樣的話,你想聽嗎?」
  「…………我知道了啦。」
  「那我們走吧。」
  蒂雅娜起身,確實上好玄關的門鎖,接著便把康雄送回隔著一條馬路的劍崎家去。
  短短幾十秒的路程,康雄與不再特別開口說話的蒂雅娜並肩齊行。他從旁偷偷看著蒂雅娜的側臉,如此思考──
  到家之前的,僅僅幾十秒的護衛。
  我至少要成長到不讓她擔心這點路程的安危才行。
  「康雄?你怎麼了嗎?」
  蒂雅娜察覺到康雄的視線,於是轉頭詢問。而康雄──
  「不,沒什麼。」
  他只是左右搖搖頭回應。

  ※

  兩天後的晚上。
  劍崎家與帶刀家,以及兩名魔導機士集結在夜間的所澤航空紀念公園。
  他們是為了目送英雄、蒂雅娜、康雄還有翔子前往異世界。
  此刻空中出現一座和一週前相同,由哈利雅弄出來的群星迴旋的螺旋之塔。通往異世界的入口「閘門塔」,那昏暗的入口正大大敞開。
  現在英雄揹著康雄,蒂雅娜揹著翔子,以前往異世界旅行來說,是個感覺一點也不緊張的身姿。
  不過仰望著浮在半空中的四個人,帶刀浩介和洋子啞口無言,發不出半點聲音。
  「老婆、和香!接下來就拜託妳們了!」
  「哈利雅小姐,之後就拜託妳了!」
  「那我們出發了!」
  「爸爸還有媽媽,你們不要期待我會帶伴手禮回來喔!」
  他們四個人彷彿被閘門塔往上吸,慢慢地上升,看著看著漸漸變小。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洋子點了點頭同意浩介這聲低語。
  「其實我和哥哥現在也還在一連串的驚訝之中喔。」
  和香代表所有普通人,說出貼近帶刀夫妻的話語。
  「令嬡不在的這段期間,我會賭上性命守護三郎屋。請兩位安心。」
  隨著英雄前往異世界之際,治好了右臂的哈利雅穿著魔導機士兵裝,向兩人行最敬禮。
  「你們大家要小心……」
  圓香這聲呢喃就像一道信號一樣,四個人隨之一同消失在夜空的頂端。
  同一時間,螺旋星辰突然激烈轉動,留下瞬間的光輝後迸開,最後只剩下星影扶疏的夜空滯留。
  救世英雄此時再度橫越世界。




  幕間 1


  「欸,哈利雅小姐。哥哥他們現在差不多抵達安特•朗德了吧?」
  「應該還要再一點時間。」
  「到了那邊之後,他們會做什麼呢?」
  「正常來說,應該是以克羅尼家的賓客身分進入宅邸,然後聽取情勢吧。他們滯留在雷斯提利亞的期間,會由克羅尼少校和艾莉吉娜閣下負責照顧。」
  「唉~真好。蒂雅娜姊姊家是大貴族吧?吃到的料理應該都很好吃吧。感覺房間的床舖會大大地放在正中央。」
  「也許吧。和香妳也想去嗎?」
  「我?嗯~不知道耶。如果可以去觀光的話,那就行吧。」
  「要是旁人知道妳是勇者英雄的千金,應該會有很多人搶著要跟妳相親吧。」
  「嗯~我對異世界的乘龍快婿沒什麼興趣耶。啊~不過把性別反過來想,哥哥可能會受到那種待遇吧?嗚哇,我覺得他一定會擺出色瞇瞇的臉,然後被蒂雅娜姊姊罵。」
  「不對喔,克羅尼少校應該還好,反而是翔子……」
  「咦?」
  「……不,沒什麼。反正這只是一場非公開行程。基本上,他們應該不會和克羅尼家以外的人接觸才對。」
  「唉~就算這樣,那也是國家最大的貴族家啊。應該有管家或女僕吧。嗚哇……哥哥應該會爽翻天吧。我現在超火大。」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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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30 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章 冒險的開端


  最先感受到的是濕潤土壤的氣味。
  接下來是潺潺流水聲。
  「嗯……」
  這種感覺就像從睡太久的午睡當中醒來一樣,視野一片模糊,身體也僵硬不已。當康雄自覺到這些症狀,這才恢復意識。
  「……啊?」
  濕潤的氣味是因為雨水。
  如絹的雨水跟著籠罩全身的濕氣不斷落下。
  隨著意識逐漸清晰的同時,他明白了一件事。在耳邊隆隆作響的聲音並不是耳鳴,而是發生在自己身邊的聲音。
  「呃,河?」
  他慌慌張張想要站起,卻差點腳滑摔倒。
  「這是怎麼回事!」
  當康雄終於掌握自己的狀況時,忍不住發出一聲吶喊。
  他現在身處一條偌大河川的河島上,岸邊被蓊鬱的森林包圍著。
  河流速度很快,河道也很寬。
  身在雨中,而且還待在這種地方,他的衣服之所以只是有點潮濕,全都多虧唯一一棵生長在河島上的樹以及其稀疏的枝葉。
  「這是哪裡?這裡就是雷斯提利亞嗎?」
  他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但就是無法不發出聲音。
  他和蒂雅娜、父親以及翔子受到雷斯提利亞王國的非公開邀請,進入了閘門塔。
  明明如此……
  「……帶刀同學……」
  康雄激動地環伺四周。
  「蒂雅娜?」
  康雄終於站起身抓住樹木,卻依舊完全站不穩。
  「老爸!」
  完全沒有人。
  應該和他一起進入閘門塔的三個人完全不見蹤影。
  「到底是怎麼了……」
  不管怎麼想,他都不認為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是閘門塔正常運作的結果。
  這時一陣強風吹過,康雄和長在河島上的樹木都被狠狠刮過。
  同時雨勢似乎漸強,看得出來河川水流的速度開始加快,水位也增高了。
  「糟了……」
  康雄再度無意義地環伺周圍,但從河島到岸邊的距離粗略估計至少也有五公尺。
  而且河岸的位置比混濁的滾滾河水還要高,以康雄的身體能力,實在沒辦法一腳跳過去。
  然而就在他想這些事情的期間,水位不斷侵蝕河島的立足之處,眼看著面積漸漸縮小。
  再這樣下去,他會被水流沖走。
  就在這個時候──
  「找到了!」
  康雄聽到一道細微的聲響,於是轉頭望向聲音來源,接著忍不住大叫:
  「帶刀同學!」
  翔子就站在岸邊。
  但她的模樣很奇怪。
  服裝和聲音是翔子沒錯,但首先,她的雙眼正噴出黑色的火焰。
  這就算了,就連雙手手腕、雙腳腳踝,還有腰際也有火焰噴出。
  「我馬上過去!你別動!」
  「啊?」
  他連插入問句的時間都沒有,站在岸邊的翔子立刻以子彈般的速度,一腳跳到康雄所在的河島。
  「嗚哇!」
  她直接抱起康雄,不顧腳下一片泥濘往上跳躍,就這樣抱著康雄,成功把他擄到對岸。
  翔子放下對自己驚異的身體能力無言以對的康雄,緊握住他的手。
  「阿康,你是阿康對吧!有受傷嗎?還好嗎?」
  「我、我沒事……那、那妳呢?」
  「我沒事喔!」
  康雄在驚訝之餘一愣一愣地回答,從翔子身上噴出的黑色火焰這才開始慢慢消退。
  「太好了……!我聽到一點聲音,就猜可能是你……!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過了僅僅數秒,黑色火焰只剩覆蓋在左眼的那一塊。
  「呼……放下心來,力氣就……沒了……」
  「啊!」
  康雄一陣慌張。
  才剛想翔子怎麼瞇起眼睛,沒想到她就雙腳一軟,跪在地上。
  「帶刀同學!」
  「抱歉……我有點使不上力……頭好昏……我們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嗯、嗯,妳還好嗎?我扶妳,那邊有一顆大樹,我們去那裡……」
  「嗯……麻煩……唔呃……」
  翔子剛才的動作簡直就像魔導機士一樣令人驚豔,但現在卻彷彿受到反作用力一般,臉色非常差。
  康雄一邊讓翔子扶著他的肩膀,一邊步履蹣跚地離開河岸,往森林的邊界走去,靠在一棵比周邊林木大上一圈、枝葉也更為寬廣的闊葉木樹幹旁。
  「這、這裡應該沒問題……」
  康雄讓翔子坐在又大又粗的樹根上,她一邊紊亂地喘氣,一邊靠在樹幹上。
  「對不起……我馬上就會好……我好像有點貧血……」
  「沒、沒關係啦。一定是因為妳剛才幫我,所以累了。謝謝妳,妳別放在心上。」
  在完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康雄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接連說出空洞的單字。即使如此,能和翔子會合,還是讓他湧出些許餘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呢?
  蒂雅娜和父親現在怎麼樣了呢?
  這裡又是哪裡?
  這裡真的是安特•朗德嗎?
  「呼……呼……」
  康雄一邊聽著翔子已經稍微緩和的喘息,這才終於開始一邊回想事情變成這樣之前的狀況。

  ※

  之前為了不讓翔子被帶走,因而拒絕穿越閘門塔的康雄,現在被他父親久違十幾年揹在背上,再度躍入塔內。
  康雄聽說往安特•朗德單程要花兩個小時左右,一想到自己都已經十八歲了,卻可能要像這樣在父親背上待兩個小時,他就顫慄不已。不過當他們跳進閘門塔,隨著入口關閉的同時,英雄和蒂雅娜便把揹在背上的康雄和翔子放下來了。
  「嗚哇!」
  「唔喔……」
  康雄和翔子衡量不到地面的距離,一時之間腳步沒站穩。
  這條星辰之道就像一片在腳下無邊拓展的廣大宇宙空間,但他們四個人卻全站在相同的平面上。
  「這就是……通往異世界的道路……」
  「直直走過去就好了嗎?」
  蒂雅娜搖頭回應康雄的提問。
  「不。入口關閉之後,被帶著走就行了。不需要特別行走。」
  「咦,這麼說……」
  「沒錯。就算睡著了,早晚還是會抵達安特•朗德的雷斯提利亞閘門塔。」
  「總覺得好簡單喔。感覺就像被一台看不見的車子載著走一樣。」
  「若硬要用日本的東西來比喻,應該是電動步道吧。我也是來日本之後才有機會使用,所以並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聽說只要往行進方向行走,就能縮短時間……英雄?」
  正在回答翔子的蒂雅娜,不經意地發現在康雄背後臉色發青、坐在地上的英雄。
  「老爸?你怎麼啦?」
  「你還好嗎?哪裡不舒服……」
  「我有帶茶,叔叔要喝嗎?」
  「啊,不了,抱歉。我只是覺得頭有點暈……」
  「喂喂,拜託你振作一點啊。」
  儘管口出惡言,康雄心裡還是有股莫名的不安,他輕撫著父親的背。
  「你該不會是很緊張吧?」
  「……不,不是這樣。」
  為了緩和氣氛,康雄故意開了點玩笑,但英雄的表情還是很嚴峻。
  「我和……我和你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安特•朗德去的……」
  「對喔,你們之前好像說過……」
  「頭……好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喂,老爸?」
  「英雄!你怎麼了?」
  「叔、叔叔,你還好嗎?」
  「呃,喂,蒂雅娜,我記得哈利雅小姐之前不是有說過重量之類的問題嗎?會不會是因為我們有四個人,所以發生什麼問題……」
  「不、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一開始的確只有讓我返航以及召喚英雄用的道路,但是這次已經請他們補足你和翔子的份了,照理說應該不會產生質量問題才對!」
  「嗚、唔……啊!」
  「老爸!」
  「叔叔!」
  「你們三個快離開我……啊啊啊啊!」
  在群星轉動的閘門塔內,身穿西裝的英雄發出大吼,接著開始發光。
  「這、這道光……難道是!」
  「聖劍路特伯格!」
  「好、好刺眼……眼睛睜不開……!」
  「蒂雅娜!康雄和翔子就……!」
  康雄之後就再也沒聽見任何聲音。
  英雄身上的光比閘門塔內部的星星還要耀眼,所有人只能緊閉雙眼,任由一切染成一片雪白。

  ※

  在閘門塔之中,父親突然身體不適,並發出與召喚聖劍時相同的光芒。
  康雄沒有被光芒吞沒之後的記憶,一醒來就在河川的河島上了。
  「是老爸或聖劍和閘門塔不相容,所以引發某種問題了嗎?」
  康雄身為一個通曉遊戲和動畫的現代小孩,全力啟動奇幻思維,做出這番推測。
  想必是閘門塔的魔導因為某種理由,和勇者英雄的聖劍路特伯格或者是和勇者英雄本人不合。
  閘門塔因此功能毀損,無法正常運作。
  「就算搞清楚這件事又能怎樣啊!」
  康雄不禁發出大吼。
  就算明白前因後果,還是改變不了他和翔子現在被孤立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場所。
  「可惡……總之我得先呼叫老爸……」
  總而言之,現在毫無疑問是緊急狀況。
  幸好他和翔子成功會合。至於蒂雅娜,不管狀況如何,她也不會這麼簡單陷入危機之中。
  既然如此,他首先必須和父親會合。
  康雄稍微清了清喉嚨,發出清晰的聲音開始詠唱。
  「勇者英雄是掌握開放之地自由之人。伸展吧,羽翼!飛舞吧,花瓣!集結吧,灑落於蒼穹之陽光!風之化身,路特伯格!回應吾之聲,顯現於此!」
  「…………呼…………呼……」
  短時間內,傳入康雄耳裡的只有雨水拍打樹葉的聲音、位在這個避雨處對面的川流聲,還有翔子的喘息。
  「……咦?」
  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是父親的聖劍路特伯格召喚詠唱。
  只要康雄唸出來,就算是從新橫濱到所澤的距離,也都能召喚父親出現,但他卻沒出現。
  「…………咦?」
  康雄胸中的鼓動加快。
  是唸錯了嗎?
  康雄急忙拿出口袋中的手機,打開記事本程式。
  為了避免自己不小心突然忘記,康雄已經事先把路特伯格的詠唱詞輸入手機,也寫在記事本內了。
  因此他再次照著上面所寫的詞詠唱數次,一個字一個字正確地唸出,但父親和聖劍依舊沒有出現的徵兆,這讓他非常慌亂。
  「喂……喂,別開玩笑了。」
  他之所以能在異常狀態下保持冷靜,是因為心裡有一塊防波堤,認為自己在緊要關頭還可以召喚父親。
  但如今,康雄心中的基礎建築卻在一瞬之間崩毀。
  「這、這到底是怎麼……」
  然而事態並不給慌亂的康雄一點閒暇。
  「阿康……!」
  翔子突然從旁摟住康雄,用她的手摀住康雄的嘴。
  「嗯唔……」
  他本想問翔子這是做什麼,但在聽到翔子緊張的耳語之後便繃緊了身體。
  「有某種巨大的東西接近。別出聲。」
  可是康雄什麼都沒聽見。
  而且翔子幾乎是從側面抱著自己,所以他反倒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比任何聲響都要巨大。
  他們就維持這樣的姿勢一分鐘左右。
  在和身邊的女孩子完全貼合的緊張狀態下,時間對康雄來說幾乎等同無限,這時他終於聽見那道聲響了。
  在雨水不斷落下的前方林木處,傳出某種巨大事物碾壓物體的聲音。
  而且還有一股某種偌大事物踩過地面的聲響。
  翔子說得沒錯,有某種巨大的東西正在接近此處。
  「大概會從後面過來。有樹擋著,應該看不見我們才對……」
  翔子這聲細語也是異常緊張。
  這時候康雄終於聽見疑似「巨大生物」呼吸的聲音了。
  他們兩人能做到的事情,就只有貼在樹幹的陰影處,並祈禱那個「巨大生物」不會發現他們,就這樣移動到其他地方。
  呼吸的位置非常高。呼吸聲少說也是從康雄身高再多一公尺的高處傳來。
  而且明明就在下雨,卻有股濃厚的野獸臭味。
  雨水以及土壤的氣味當中很明顯混入了一股異味,那是逐漸逼近的巨大生物吞吐的氣息。
  「…………!」
  康雄和翔子發現那隻生物往他們躲藏的樹幹另一邊轉向而去。
  他們保持原樣,確認那東西以意想不到的移動速度快速遠離後,他們才終於放開彼此,從樹幹的角落偷看「牠」。
  康雄並非看過地球上所有的生物。
  但他至少知道日本沒有軀體比大象還大,而且身上布滿看似鱷魚鱗片的生物。
  康雄看著這隻謎樣的生物消失在雨水帷幕的另一頭,即使已經聽不見腳步聲,還是持續看著那個方向。
  「阿康……這裡果然是……」
  未知生物持續遠離他們,但翔子還是無法別開視線。康雄聽見這聲呢喃,也和她一樣呆滯地開口:
  「是啊……是安特•朗德。而我們……」
  「遇難了……對吧?」
  在這陣有闊葉林抵擋而趨緩的雨勢中,翔子發出沙啞的聲音。


  「唉……總之我的身體稍微好點了……阿康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當翔子的眼睛和耳朵都再也捕捉不到謎樣巨大生物的存在時,她才終於站起身。
  直到剛才還慘白無色的臉頰,現在已經刷上些許紅暈。
  「我……多虧有妳,完全沒事。妳才是……還好嗎?那個……」
  康雄戰戰兢兢地提問。
  翔子的臉色確實已經回復。
  不過只有她的左眼還是持續噴出禊的黑色火焰。
  「啊~你問這個?不管我怎麼做,就是沒辦法再消下去了。不過我不要緊喔。因為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持續這樣大概一個小時了。」
  「一、一個小時!」
  翔子沒有想到這句話竟給康雄帶來偌大的衝擊。
  換句話說,翔子和康雄在這個未知的場所遇難至少超過一個小時了。
  而且父親和蒂雅娜也處於無法前來搭救的情況。
  更進一步地說,既然自己都待在河島中央,那麼雖說只有一個小時,翔子等於是隻身一人被孤立在有那種巨大生物存在的森林裡。
  「真的是太好了……幸好沒事……不對,就是因為出事了,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翔子的左眼就能證明現狀並非沒事,但她也明白康雄想說什麼,因此投以一抹小小的微笑。
  「嗯……我也不清楚細節……不過這次還得感謝這個呢。」
  「咦?」
  「我跟你說。我現在就是這樣,當然剛才也是啦……火焰一變大,我就能聽得很遠,也能看得很遠。然後身體還會變得很輕盈。不過我想,我之所以一直到剛才都全身無力,大概是因為增強能力的時間過了……總覺得講出這些話,好像我嗑了什麼危險的藥一樣……哈哈哈。」
  翔子快速說完這些話,康雄也能接受她這段分析。
  方才的翔子比康雄還要壓倒性早地察覺那隻生物的接近。
  而且康雄也覺得剛才把他從河島當中救出來的身體能力,很像被禊完全支配時的身體能力。
  「可是多虧有妳,我得救了。不管是現在還是剛才。」
  「是嗎?可是這麼一來,就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候補勇者嘍。」
  翔子一邊笑著,一邊顯露安心的表情點頭。
  「我還是先問一下,阿康,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不,完全不知道。」
  「我想也是。在見到你之前,我稍微在附近晃了一圈,這裡很不妙喔。就算是一株雜草,也很明顯可以知道這裡不是日本。然後我們到現在都沒看見蒂雅娜小姐和叔叔的身影……」
  「……嗯。」
  「我姑且問一下,剛才那是可以呼叫叔叔的咒文吧?成功了嗎?」
  「沒有,正常情況下,老爸應該要跟著一道強光出現。既然他沒現身……」
  「糟透了……這果然是我害的對吧?」
  「咦?為什麼是妳?」
  聽見這意料之外的說法,康雄瞪大眼睛,但翔子卻很認真。
  「因為你看嘛,我現在是這副德性。」
  她以認真的表情指著自己的左眼。
  「禊是安特•朗德的敵人吧?所以如果是某種把敵人或魔物拒於門外的結界偵測到我的存在,本來應該正常運作的轉移魔法也會跟著產生錯誤。」
  翔子也以她自己的方式,做出符合現代小孩的推測。
  不過康雄認為父親的聖劍才是原因所在,因此否定了翔子的想法。
  「老爸和媽媽說過,他們第一次到安特•朗德的時候,都不是用閘門塔過來。所以要說到這次變成這樣的原因,就是老爸和聖劍了。妳還記得嗎?我們進閘門塔之後,老爸馬上就發光了。我猜那才是原因。」
  「這樣啊……」
  這次翔子的表情已經不再安堵。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總之這種時候應該先『尋找村落』吧。再來是水跟食物?」
  「我是帶了便當、茶還有一些點心……可是便當就只有一人份。啊……剛才救你的時候,便當一定散得不成形了。」
  「我沒有便當……倒是有帶水和點心。」
  「啊,我還帶了即溶的味噌湯。」
  「味噌湯?」
  「不是常聽人家說,出國旅行的時候,會懷念日式料理懷念得要命嗎?因為我聽說最少要滯留一個星期,所以帶了四包過來。」
  「原來如此。」
  無論動機如何,多點能安心下嚥的食物總是比較好。
  「啊~要是天氣至少放晴就好了。」
  「會嗎?我倒覺得下雨很好。」
  「咦?是嗎?」
  「嗯,大概吧……那我們……」
  「也對,先移動吧。」
  兩人無力地緩緩站起。
  「阿康,你有雨具嗎?」
  「姑且是有這個。」
  康雄拿出的是攜帶型折疊傘。
  「總比沒有好吧?」
  「嗯,只要路況不會很差就行了。」
  「也對。這座森林的枝幹非常寬廣,樹下感覺沒有多濕。」
  「我們要往哪邊走?」
  「我是很想說……沿著河走。」
  但靠近沒有沿著森林地帶進行護岸工程的河川簡直是自殺行為。
  至少在下雨的這段期間,靠近那條流動快速的河川實在不是上策。
  除了下雨會讓視線變差之外,他們極有可能會因為水流侵蝕河岸,而突然失足。
  「應該往那邊走吧。」
  「……不會出事吧?」
  康雄所指的方向,是剛才那隻謎樣的巨大生物前進的方向。
  「已經經過好一段時間了,我想應該沒問題。而且反正還在下雨。」
  「下雨?」
  「那傢伙剛才明明經過我們身邊,卻沒發現我。大概是因為雨水把氣味消掉了。否則牠應該會發現我們,進而採取某種行動。另外……就是周圍的樹木了吧。雖然我只看到牠的背影,不過我想牠應該不是肉食動物。」
  「你怎麼知道?」
  「牠的身體比周遭這些樹還要大上很多,這就代表要維持那副體型,牠所吃的食物是存在於這座森林數量最多的東西。」
  「換句話說,就是樹木或草?」
  「是啊,但這也是以地球上的常識來說啦。」
  從現狀來判斷,他們兩個人毫無疑問來到安特•朗德。
  既然如此,康雄也無法否定這裡可能有著日本或地球的常識不管用的地方。
  這裡極有可能存在著不受制於地球普遍想得到的食物鏈關係的生物或者怪物。
  舉個司空見慣的例子,就是俗稱史萊姆這種把有機體溶解進而捕食的怪物。
  或是稱為哥布林的人形亞人種,以及具有高度捕食能力的巨大食蟲植物。
  更進一步地說,也有可能是侵害原本存在的食物鏈關係的異形魔物。舉例來說,就是魔王柯爾放出來的惡魔殘黨。
  「所以帶刀同學,我們慢慢走吧。要不時注意周遭,只要覺得有一點點不對勁,一定要停下腳步。雙方互相觀察過那樣東西,確認是否安全。然後絕對不要走到對方看不見的地方去。」
  「也對……呃,那個……我是說如果……」
  「上廁所?」
  「唔……!對、對啦!」
  都怪康雄面不改色說出廁所兩個字,讓翔子再度面紅耳赤,左眼的火焰也跟著變大了一些。
  只見康雄還是一臉認真,不斷環伺周遭開口:
  「只有這件事不能強求啊。不過……啊,對了。」
  停留在雷斯提利亞的這些日子裡,為了能在閒暇時看書,康雄想起自己有把英文單字字典放在行李中。
  「衛生紙就撕字典的紙代替吧。就算是普通的紙,只要揉一揉就能用了。」
  「是、是喔。」
  「另外……就是那個了吧。」
  康雄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撿起巨大生物經過後,扯斷的類似藤蔓的東西。
  「太好了。長度很夠。需要避開的時候,我們就握著這條藤蔓的兩端吧。」
  「這、這會不會太短了?」
  康雄撿起的藤蔓頂多只有兩公尺長。
  「不然再撿別的加長吧。當我們要消失在對方的視線範圍內時,一定要握著這條藤蔓。森林會放大聲音,讓人搞不清楚方向。要是綁得太長,結果哪個地方鬆開也沒有意義……我知道妳會害羞,可是我希望避免我們分開五公尺以上。」
  「我、我知道了。我會努力忍耐。」
  「對了,帶刀同學,妳有帶可以挖掘的器具嗎?」
  「你說鏟子之類的?再怎麼樣,我也不會帶那種東西。」
  「我想也是。算了,因為下雨,地面變得很軟,短時間應該不要緊。我們先找斷掉的樹枝吧。」
  「嗯……嗯。可是你要那種東西做什麼?」
  「要埋大便啊。」
  「啥!」
  「這件事絕對要做確實喔。不然後果會很嚴重。」
  康雄以露營或登山時,處理排泄物是最應該遵守的禮儀與規範,大力說服翔子。
  「剛才那隻或許不是肉食動物,可是中型肉食動物一旦發現不是自己獵捕的生物的大便,就會靠過來。」
  「是、是這樣的嗎?」
  「像熊就是這樣喔。而且還會打亂生態系統。大便其實是一種記號,要是我們不小心留下來,冒犯到草食動物的地盤,難保不會連草食動物都以為我們是敵人。」
  「我、我懂了。我都懂了啦,討厭……爛透了。跟你單獨兩人卻在講這種話題,總覺得好可悲……」
  「妳怎麼了?」
  「沒事!還有其他要注意的事情嗎!」
  「嗯……其他還有,我們都沒戴手套,所以盡量別去碰草木了吧。畢竟說不定會有毒蟲,有些植物表面的細毛也會有毒。」
  「我知道了……唉。話說回來,你對野外生活還挺清楚的嘛。」
  「因為Yousubway上有一系列的影片,專門介紹一個外國老爹的野外生活。比起那些難看的紀錄片要好看得多喔。還有人參考這一系列影片,用日文出了野外求生的書,我都滿喜歡的。」
  「啊……我記得好像聽過班上的男生討論過。是那個大叔笑得一臉燦爛,然後吃掉蟲子或蛇的影片對吧……我……可不想吃蟲……」
  「我當然也不想落到那種地步啦……我再怎樣也不想吃安特•朗德的蟲。」
  「就算是地球的蟲我也不想吃!我雖然是居酒屋的女兒,但還是發過誓,直到地球上的糧食全都吃完為止,我絕對不會去吃佃煮蚱蜢!」
  「是、是喔。總之,我們先走吧。那傢伙已經離開很久了。要是追不上牠,我們真的會失去方向。快走吧。」
  康雄說完,從包包深處拿出摺疊傘並撐開。
  「有夠小。」
  康雄帶來的傘真的就是那種只能擋住最低限度的雨水,以輕便為賣點的折疊傘。
  「真的是有比沒有好的程度而已,但就算這樣還是有點用處。好了,我們走吧。小心腳步喔。」
  「……嗯,知道了。」
  至今還不能算是勇者,也不是魔導機士的康雄極為自然地朝翔子伸出手。
  而左眼寄宿著黑色火焰,足以證明那就是人類之敵的翔子,也自然地牽住他的手。
  「……阿康。」
  「嗯?」
  雖然只有一點點,不過就在兩手交疊的瞬間,翔子左眼的火焰消退了。
  翔子瞇起藏於消退的火焰深處的眼睛微笑,並開口說道:
  「我想你也跟我一樣很不安……不過都靠你嘍。」
  「……我會盡量加油。」
  無法在這種場面誇下海口說「包在我身上」,正是這個勇者犬子的悲哀之處。
  不過冒險這種事情原本就是越膽小,存活率越高。
  若要問劍崎康雄的「冒險」何時才算真正的展開?那一定就是這一瞬間了。

  ※

  康雄逕自替那隻開出一條路的巨大生物取名為「鱗象」,一邊牽著翔子的手,一邊謹慎地跟在牠後頭走。
  森林地帶下著滂沱的大雨,康雄的輕便摺疊傘還有翔子的緊急用雨衣都幾乎派不上用場。
  康雄和翔子都料想著抵達之後就能立刻換上較不起眼的服裝,所以腳下穿的是普通的運動鞋。身上也只穿著襯衫和一件輕薄的連帽外套。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區似乎不是冬天,不過已經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讓人覺得非常寒冷。
  「啊,哇!」
  「阿康!」
  康雄不小心踏進鱗象踩出來的大水窪中,連腳踝都弄得滿是泥巴。
  「啊……夠了,有夠沒勁的。」
  「小心一點喔。」
  兩人互相露出苦笑,就算意外層出不窮,還是留有很多體力。
  「不過跌下去也好。走了這麼多路,我的專注力都下降了……嘿咻。」
  康雄把腳拔起,發出一道低沉的聲音。
  「我們走多久了啊?」
  「不知道耶,我覺得大概是一個半小時吧。」
  對兩人來說幸運的是,這一路都是平坦的土地。
  別的不說,這裡至少不是有標高差的山地,如此一來既不用提防失足或落石,而且在天然的山坡爬上爬下,會比走在平地還疲累好幾倍。
  有內急的時候,平地也不至於無法確認彼此的位置。況且實際上他們也沒能找到加長的藤蔓,所以有需要的時候,只要躲在視野角落的樹後即可。
  「討厭……實在是爛透了……」
  翔子也不想抱怨,可是身為一個住在現代日本的人,要不是正在參加已經經過安全確認的露營活動,她一點也不想有這種毫無理由就在野外方便,而且還要自己湮滅證據的經驗。
  「我們要跟著這條獸徑走多久?」
  「除非發現什麼線索,或是發生某種障礙,否則要一直走下去。」
  「就看能不能找到安全的藏身之處了是嗎?不知道鱗象是不是安全的動物。」
  「野生動物裡沒有一隻是安全的喔。我記得以前生物課有上到,妳知道哪種野生哺乳類動物是殺死最多人的動物嗎?」
  「我有聽說過。是河馬對吧?」
  「答對了。」
  外表逗趣又有親和力的河馬雖受日本人喜愛,但野生的河馬用凶猛兩字就能代表一切。
  一旦有侵入者闖進自己的地盤,就算同為河馬,牠也絕對不會饒恕。
  河馬在地上奔跑的時速是四十公里,加上憑半吊子快艇也逃不了的游泳技能,牠會以那副極具象徵性的下顎咬碎敵人,或是以龐大的身軀壓扁敵人。在非洲,每年就有將近三千人死在河馬的攻擊下。
  另外以平易近人著稱的大象也是,東南亞近年攻擊城鎮和車輛的野生象正在增加,已逐漸成為問題。光有這些例子,「不是肉食動物就很安全」這種幻想就應該立刻捨棄。
  「所以我不想靠太近,如果牠是群居動物,我覺得事情就不妙了。」
  「那萬一牠是準備回巢穴,我們該怎麼辦?」
  「……也只能回頭了。」
  康雄回頭望向一路走過來的獸徑。
  「只要雨還在下,就算遇到牠的同伴,應該還是有辦法躲過不被發現。」
  「可以的話,希望能夠在雨停之前走出森林。」
  「是啊……不過我現在比較想要一個可以安全過夜的地方。」
  獅子和老虎這種貓科動物比人類想像中的還要擅於爬樹。長頸鹿和牛羚這種大型草食動物的地盤意識很強,攻擊性很高。
  更別說要在這種完全搞不清生態系統的異世界露宿,簡直是自殺行為。
  「不過我好像懂了。我原本以為如果是晴天,就比較能掌握方向還有走出森林時的距離感。原來下雨也有好處啊。」
  「距離?」
  「對啊。你看嘛,安特•朗德的確是異世界,可是蒂雅娜小姐和哈利雅小姐她們沒說過自己在日本覺得身體極端輕快或是沉重吧?」
  「也對,經妳這麼一說……」
  「換句話說,我覺得安特•朗德說不定是一顆和地球質量類似的星球。」
  「星球?」
  「你該不會以為這是一個由大象和烏龜撐起來的平面世界吧?」
  「我好像聽過這個……」
  「是印度神話。」
  翔子嘴裡吐出白煙,一邊拭去落在瀏海的雨水,一邊仰望天空。
  「我和你會合之後,天色就開始慢慢變暗了。這就代表太陽在天上移動。也有可能是地面在移動。然後像土壤、樹木、雨水還有重力這些東西帶給我們的影響,變化少到自己都感覺不出來。換句話說,我們可以認為這顆星球的直徑、質量、組成、距離恆星的距離、大氣主要成分、自轉速度等等,都和地球差不了多少。我甚至開始覺得異世界其實是重疊在地球上的好幾個次元當中的一個。啊,我說的次元不是指三次元、四次元,而是平行世界喔。」
  「原、原來如此……」
  儘管嘴上同意,但康雄為了追上翔子所說的話就已經很拚命了,根本無暇理解其中內容。
  「我的身高是一百五十二公分,假設視線高度是一百四十二公分好了,安特•朗德和地球的半徑相同,我想想,大概六千三百七十公里好了……呃……這樣,這樣,然後這樣……假設我們在低海拔而且是看得見地平線的遼闊土地,地平線前方會沒入星球的圓弧。這麼說的話,我們的視線範圍大概是四點五平方公里吧。」
  「呃,那個,妳怎麼知道?」
  「這是很簡單的畢氏定理耶。是國中數學範圍喔。」
  「嗚……」
  這對早已決定要考文科許久的康雄來說,是個好久不見的名詞。
  不過就算康雄再怎麼笨,他也還記得這是一個只要知道直角三角形兩邊長後,就能算出第三邊長度的定理。
  但他已經不太記得自己用過這個公式做什麼了,而且翔子的身高和星球的直徑根本單位差了一大截,再者他根本沒記地球的半徑是多少。
  「不過~這也要看我們現在站著的地方標高有多高。只是我們走了這麼久,也不覺得喘、不覺得頭暈,所以我想這裡應該是海拔很低的地方吧。」
  翔子說的大概是他們兩人都沒有出現高山症的症狀吧。
  在標高高的地方,透過血液運送的氧氣會變得稀薄,引起身體各處的不適。
  「以我的情況來說,可能是因為這個的影響。可是阿康你不一樣啊。」
  翔子指著左眼的禊之火笑道。
  「要是能再知道方位的話,就無可挑剔了。」
  「我的手錶是指針式的,應該可以用這個測量吧?」
  「啊~你說把短針對準太陽的那個方法?」
  「對,就是那個。」
  康雄想起推理小說還什麼的書上曾寫過,即使沒有指南針,用某種方法也能知道北方。但翔子聽了卻搖搖頭。
  「我想應該沒用。我們不知道這裡是北半球還是南半球。如果在南半球,做法就會改變。」
  「這樣啊。」
  「還有,因為季節跟緯度的關係,可以正確指向北方的地點也很少。其實還有利用北斗七星和北極星的辦法,可是這種辦法也會因為所處地點不同,而有不同的做法。真要說起來,這些都是以正中午的太陽位在南方為前提衍生出的方法。就算是在日本,只要離開正對南方的兵庫縣明石市,離越遠,誤差就越大。」
  「妳還真是清楚。」
  「是地科課堂上教的。」
  「原來狹間澤高中有地科這門課啊。我們學校就沒有地科。理科實際上就是物理和化學二選一,我們不太重視生物。」
  「不過也是啦,很少有人會拿來當成大考科目嘛。」
  說到這裡,康雄突然覺得很可笑。
  「……沒想到我們連來到異世界都說著大考的事。」
  「因為我們都是考生啊~其實原本應該是沒空講什麼勇者、什麼禊的。就算是出來遠足約會,我也不會追求這種刺激。」
  「什麼遠足約會……」
  「如果不這麼想,我才走不下去呢。」
  的確,他們現在正處在左右不分的異世界中,不只沒有能依靠的人,準備也不確實。而且還在遇難的當下,賭上性命跟著謎樣的巨大生物。
  翔子自己說完才覺得難為情,於是用力握緊康雄的手,並輕輕壓著自己的左眼。
  「對、對了,在雪山不是都會有用彼此肌膚互相取暖的情節嗎?」
  「啥!」
  「要是真的那麼做,體溫會從身體沒碰到的地方開始流失,身體一旦降溫,馬上就會變成失溫症,所以你可不要有奇怪的期待喔。」
  「我、我才不會!妳、妳才是,別說這種奇怪的話!」
  「你在把我帶來安特•朗德之前,明明狂說了一堆奇怪的話,你還真好意思說。」
  「嗚……那、那是……那個……對不起,其實之後……」
  「你被蒂雅娜小姐罵了?」
  「……真是一切都逃不過妳的法眼。」
  「如果你打算給我正面的回覆,你最好記住,你要花心絕對藏不住。」
  「我、我都說了……」
  明明是這種情況……不,也許正是因為情況如此吧。
  康雄和翔子竟因這麼普通的話題聊得火熱。
  順利跟著鱗象的腳步走當然也是原因之一。除此之外,就是他們的精神狀態促使兩人變成這樣。
  要是不用一如往常的話題彼此勉勵,他們就會感到非常不安。
  糧食短少,又不知道森林到底延伸至何處。
  為了避開危險,加上便於行走,所以他們才會跟著鱗象走。但搞不好只是越往森林深處走而已。
  天色逐漸黯淡下來也是助長雙方不安的原因之一。
  雨不停歇的黑夜森林。
  他們兩人都在街角理所當然設有路燈的世界長大,對這兩個人來說,黑夜森林是一股無法想像的恐怖黑暗。
  那股黑暗和禊不同,是人類擁有文明以前就一直持續存在的原始黑暗。
  如果光芒是守護人類世界的結界,那麼這裡就是人類世界之外的場所。
  並且,人類在這種地方根本軟弱無力。
  當他們聽見那道聲響,兩人首次停下腳步。
  「阿、阿康,剛、剛才的聲音是……」
  直到剛才為止還表現得很開朗的翔子,發出了顫抖的聲音。
  「……放、放心吧。還、還、還很遠……」
  一句話回得支支吾吾,根本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傳進雙方耳裡的聲音,是一道穿越了森林樹木的縫隙,以及不停落下的雨水的遠吠。
  住在日本的人一說到肉食野獸,首先會想到的是君臨莽原和雨林這類野生王國的貓科生物。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獅子、老虎、獵豹和豹。
  再來便是實際上已有許多危害人類紀錄的熊了。
  這些都是生態園區或動物園常見的動物,也是如此貼近大眾的存在。
  正因如此,他們兩人直到此刻才想起平日未曾接觸過的威脅。
  那就是野狼。
  身上沒有武器的人類一旦在森林裡被野狼盯上,根本無從抵抗。
  野狼是一種地盤意識強烈的生物,也是一種具有高度社會性、會以高度團結的群體進行狩獵的獵人。
  說不定他們兩個人從一開始,就闖進這個地方的狼或是類似生物的地盤內了。
  「……稍微走快一點吧。」
  這麼做並非有什麼策略或理由。
  不過翔子沒說什麼就點頭同意康雄的提議,雙方在下雨的森林中加快腳步。
  之後他們斷斷續續都能聽見遠吠,周圍也越來越暗了。
  他們的表情已經沒有剛才那般輕鬆。
  就像被某種東西追趕著一樣,只是一心一意走在鱗象劈開的獸徑上,別無他法。
  自從聽見遠吠後,康雄的體感時間大約經過一個小時,此時事態有了急遽的變化。
  「路……」
  鱗象開闢的獸徑突然消失了。
  森林前方突然出現一個空蕩的廣場,鱗象的足跡就在這裡無預警消失。
  但森林還是深不見底。
  「我、我們該怎麼辦?」
  翔子的聲音與遠吠重疊,彷彿嘲笑兩人的不安一樣。
  「河。到河邊去。」
  康雄迅速做出決斷。
  「這裡沒有其他道路了。雨勢也沒大到會引起土石流或河川氾濫。只要小心一點,沿著河流走出去,總會有辦法。」
  畢竟沒有其他法子了,翔子並未特別反對。
  不過之前一直聽得到的河川流水聲,現在就算豎起耳朵也聽不見。
  鱗象開闢的獸徑角度,似乎意外地遠離了河川。
  「總之大概是這邊吧。因為河川的水聲一直都從左邊傳來。」
  「說得也是……不過先折回一小段吧。如果要從這邊往那個方向過去,就得繞過一段複雜的路。我們先順著獸徑折回一小段,找個可以輕鬆穿越的路吧。」
  「不會遇到野狼嗎?」
  「這點的確讓人不放心,可是過不去的地方就是過不去啊……」
  「不能用魔法做點什麼嗎?」
  「說起來丟臉,我不擅長攻擊系的魔法。會缺氧昏倒。和香對這塊比較有潛力。我是在治癒魔法還有憑弔禊這兩方面比較有才能。」
  「這樣也很厲害啊。不過我可不想以受傷為前提,陷入必須依靠你這份能力的事態。」
  「不過如果有什麼萬一……」
  受了傷也能治療──這件事本身就是個優勢。
  所以兩人短暫的緊張在這一瞬間幾乎就要緩解──
  「「呃!」」
  沒想到此時出現一聲狼嚎,位置在比剛才都還要近許多的地方,簡直像是在嘲笑兩人。
  翔子睜大眼睛,康雄則是幾乎反射性地丟棄折疊傘,牽起翔子的手就回頭跑在獸徑上。
  但是很明顯地,現狀已不是這麼做就能順利逃走了。
  以最初的那聲吼叫為信號,他們的周圍突然湧現非常多的氣息。
  「這、這麼多隻!」
  現在光看右側,少說也有十隻以上的中型野獸和他們並行奔跑著。
  看起來很像狼,但他們完全沒有餘力觀察細節。
  他們逆向跑在泥濘的獸徑上,同時康雄對自己天真的預測感到後悔。
  當他們第一次聽見遠吠的時候,兩人早已成為這個地區的野獸們狩獵的對象了。
  在他們視為草食動物的鱗象消失的當下,或許就應該提高警覺了。
  「阿康!」
  翔子發出一聲仿若哀號的聲音,但康雄反應不過來。
  兩隻奔跑在身旁的野獸繞到康雄前方一大段距離,接著突然回頭衝了過來。
  牠們就像子彈一樣,分別從上下兩個方位撲上來。野獸的頭部長有像金屬一樣發光的角。
  「唔!」
  就算想發動魔法,也來不及了。
  這和破壞瑪爾費克手環時的情況完全不同,而且康雄也不會把魔法投擲出去進行攻擊。
  康雄做好手臂被撕裂也要觸碰到敵人,以便使用雷擊的覺悟,挺身保護背後的翔子,正面迎擊鱗角野獸。
  「喝啊啊!」
  這一瞬間,隨著康雄的背後傳來一聲吼叫,眼前兩隻就要撕裂康雄身體的野獸突然往左右兩邊飛開。
  「……咦?」
  康雄頓時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
  「呼……!」
  激昂的氣息。
  不斷噴發的火焰。
  和從河島救出康雄時一樣,那是雙眼噴出漆黑火焰的翔子。
  果然不只眼睛。
  雙手手腕、兩腳腳踝,還有腰部,禊的火焰就像裝飾一樣飄在身上。
  「帶、帶刀……」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聲音還是原本的翔子。
  不是像在所澤被禊完全吞沒當時那樣令人血氣凍結、攪亂心神的可怕聲音。
  那群野獸對獵物突如其來的反抗感到訝異,但還是沒有停下追逐的腳步。翔子未被禊吞沒,而是反過來利用禊,果敢地上前追逐。
  獸徑的泥水在翔子的腳邊噴發。
  翔子以威力強大的腳力踏出步伐,正好把位在正面的野獸往上踢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高度。
  敵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牠在空中轉了一圈,但最後還是著地失敗,倒在柔軟的泥水裡,不再起身。
  事已至此,這群野獸也放棄消除氣息,改而從遠處觀察翔子和康雄。
  看來應該是正在評估牠們能否收拾這兩個闖進地盤的異物。
  證據就是,已經有幾隻野獸露出尖牙低吟,開始威嚇他們。
  野獸身上擁有融入森林黑暗與植物的帶綠灰毛,以及包覆著從頭部到背部的鱗片甲殼。此外頭上還有角。
  鱗片狀的甲殼覆蓋在背部上,換句話說大概是為了緩和來自上方或後方的衝擊力。但如果牠們是以利牙突擊,那麼那隻角又是為何而存在?
  康雄在一瞬間閃過的疑問,馬上就以威脅的形式得到解答。
  野獸們的頭角尖端出現了小小的火焰。
  「不……不會吧……」
  那是魔法。
  這個世界的野生動物會用魔法嗎?
  一開始火焰雖小,卻在頭角的尖端慢慢漲大。
  牠們大概認為只要不靠近,翔子的力量就不具威脅,所以打算從遠處解決兩人。
  從前有人告訴康雄,魔法和魔導也有抵擋的方法。可是他根本連火焰都弄不出來,更遑論會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方法了。
  無數火焰對準了翔子和康雄,就像鬼火一樣,要將誤闖森林的生者剷除乾淨。
  翔子一擊便打飛野獸的力量來源,想必就是禊的火焰。是禊與翔子融合而產生的化學變化。
  但是除了眼睛、手腕、腳踝以外,仍舊是翔子原本的姿態,萬一魔焰直接攻擊到她,她也無法全身而退。
  問題不在於只要給予治療就好。
  康雄被哈利雅貫穿的腹部,現在還留有細微的傷痕。
  他是在保證絕對安全的前提之下把人帶到異世界的,所以絕對不能讓翔子有分毫的損傷。
  康雄嚥了口唾液,就在他下定決心這次絕對要守護翔子的時候──
  「阿康,摀住耳朵。」
  翔子小聲但堅決地說著。
  康雄反射性地照做,下一秒,他差點連身體都一起被刮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翔子發出一陣尖叫。
  一股簡直就像被聲音形成的牆壁打中的衝擊力道,讓康雄跌坐在地上。野獸們紛紛發出哀號,並從包圍網退開。
  樹木因叫聲激烈搖晃,附著在枝葉上的雨水就像瀑布一樣灑落周遭,輕輕鬆鬆就將野獸們的鬼火撲滅。
  「再一次!」
  康雄聽見翔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的聲音,於是緊緊摀住耳朵,做好承受衝擊的準備。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唔!」
  雖說是在近距離承受吼叫聲,但過於強大的衝擊力還是讓康雄發出低吟。
  隨著翔子全身發出沉重、低沉而且響亮的衝擊波,她腳邊的泥巴也因聲音和壓力形成一道道波紋。
  距離最近的野獸承受不住衝擊,馬上被刮飛。
  野獸們的包圍網以此為契機開了個洞,於是一隻接著一隻轉身消失在森林黑暗的深處。
  翔子右手在前,左手在後,保持低姿勢站在那裡。即使最後一頭野獸已經從視野當中消失,她還是沒有鬆懈,暫時保持原樣。
  康雄也始終摀著耳朵,僅用眼睛環伺周圍,不知野獸是否還會折回而提高警覺。
  時間就這樣過了整整三分鐘。
  當他們聽見一陣比剛才還要膽怯的吼叫從遠方傳來時,翔子這才解除架勢。
  「阿康,你沒事吧?」
  「妳、妳才是……」
  「我……我啊,大概……不能算沒事……」
  「咦,啊!」
  話還沒說完,翔子腳一軟,險些倒在泥淖裡。
  康雄急忙扶住翔子的身體,這一瞬間,她身上的黑色火焰幾乎一併消弭。
  「這是……」
  康雄原以為是他特別擅長的治癒或憑弔能力在無意識間淨化了火焰,但馬上予以否定。
  發生在安特•朗德的「神奇現象」通常都和人的意志有關。
  這裡不會有來的正好的天然化學反應,發生的現象必定有個中道理。
  黑色火焰最後只剩左眼淡淡的一塊。
  火焰之下的表情已經發青而且無力,這讓康雄又開始焦急。
  「我的身體……好痛。踢到野獸的那隻腳,指甲大概裂了……」
  「我、我幫妳治療!還有哪裡痛……」
  「好……嗯,呃……我不行了……放心,不是快死掉的感覺……可是有種……力氣用光的感覺……要是我昏倒,那就抱歉……」
  「帶刀同學!」
  翔子靠著康雄,頭就這麼失去支撐的力量垂下。
  康雄頓時整顆心都涼了,但當他發現即使在雨中還是聽得見翔子的氣息,這才擦乾了冷汗。
  話雖如此,現在的狀況實在不能說已經好轉。
  夜晚逼近,周圍已經暗到只剩下幾公尺能見度。
  他無法和昏厥的翔子一起長途移動,而且在壞天氣與暗夜中尋找河川,根本是自殺行為。
  此外只要那群野獸發現身為威脅的翔子已經無力化,或許又會再度襲來。
  「可惡……!」
  面對野獸,康雄不只讓翔子與禊的未知力量救助自己,他甚至完全沒有守護翔子的辦法。
  就憑他這副模樣,還真有臉誇下海口說要當勇者。
  也難怪哈利雅會對他啞口無言了。
  即使康雄說了好幾次自己明白,到頭來還是什麼都沒搞懂。
  不過是自己不上不下的治療魔法和憑弔歌曲發揮了作用,他就得意忘形了。
  像現在這樣實際體會,他才明白「無力」真正的意思是什麼。
  武器、防具、魔法、夥伴,這些東西是累積基礎鑽研而變強的人會跟著擁有的一切,因此具有意義。
  但是無力之人身旁所處的不是夥伴,而是保護者。不管武器、防具還是魔法,對無法保護自己的人來說,也只是負擔。
  「可惡……可惡……!」
  康雄此時注意到自己視野的一隅,放著理應丟在獸徑終點的折疊傘。
  他原本以為他們在野獸的追逐下,已經逃了很長一段距離,沒想到幾乎沒跑多遠。
  「……」
  這種時候他沒有呼叫即使呼喚了也不會過來的父親和蒂雅娜,也許已經是他最後的矜持了。
  不,或者應該說是絕望吧。
  「不會吧……」
  一道火光在森林深處不斷搖晃,並慢慢朝這裡靠近。
  「該死……!」
  康雄把翔子橫放在泥淖之上,用背護著她。他大大踏出發抖的腳,毅然決然面對鬼火。
  如果只有一頭……如果只有一頭,他或許就能抱著兩敗俱傷的覺悟,施以電擊攻擊,擊退對方。
  火光和剛才一樣,只有一抹,搖搖晃晃地慢慢靠近。那火光看起來就像禊的瞳孔,也像威廉•巴雷格的眼眸,仿若引領自己前往地獄的信號。
  這時候──
  隨著一道濁泥輕輕彈起的聲音,鬼火就在康雄眼前現出了身形。

  ※

  翔子隨著一陣模糊的頭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景色是木板製成的天花板。
  「嗚……唔!」
  她用手撐起自己的身體,這才發現手底下是有些粗糙但還算柔軟的床單。
  身上則是蓋著堅硬卻保暖的毯子。
  「……咦?」
  此處昏暗,不過是室內。
  是有牆壁與屋頂保護的室內。
  翔子屏息觀望四周,發現康雄就在自己躺著的床旁邊,他裹著毛毯,坐在椅子上睡覺。
  「這裡是……我……」
  她往下看看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穿著一件沒見過的設計簡單的麻製連身裙。
  「妳醒了嗎?」
  「呃!」
  「對不起,看來我嚇到妳了。」
  翔子轉過頭,她的身旁不知何時站著一名手持黃光提燈的女性。
  「啊,請問……」
  對方是個年約五十幾歲的中年女性。
  她穿著宛如魔女般的長袍,削短的頭髮並非白色,而是銀色。

  

  「放心吧。這裡很安全。森林的野獸也不會靠近。」
  「是、是妳救了我們嗎?」
  「我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只是把在森林裡迷路的你們帶過來而已。」
  「謝、謝謝妳。妳幫了大忙。我們……」
  「不用謝。我只是做了理所當然的事。而且幸好是我發現你們。換作是普通人,事情一定一發不可收拾。」
  「咦……」
  說完,女性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翔子察覺她的用意後,發出「啊」的一聲。
  因為禊的火焰還是從左眼不斷冒出。
  在安特•朗德,禊是人類之敵。
  如今有個人類身上寄宿著這個象徵人類之敵的火焰,就算慘遭私刑也不奇怪。
  但是這名女性卻沒有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
  「我的名字是凱特麗娜•尤斯特倫。妳有聽過嗎?」
  「不,沒有……」
  翔子搖頭否認後,這個名為凱特麗娜的女性露出苦笑。
  「這樣啊。這位小弟也沒聽過我的名字。真是遺憾,別看我這樣,我算是有點名氣的人呢。」
  「不、不好意思,我們是那個……」
  翔子擔心自己害她心裡不舒服,正要開始解釋,凱特麗娜卻開口蓋過翔子的話。
  「從『日本』來的,對吧?」
  「……!」
  翔子這回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沒錯,她就覺得事情很奇怪。
  凱特麗娜和她是初次見面。這點絕對錯不了。
  而這裡很明顯不是地球。
  但是凱特麗娜現在卻用「日語」和她交談。
  「妳是……從他口中聽說的嗎?」
  「是啊。不過當我看到他的臉時,我馬上就知道了。但是他似乎一心只想著要救妳,所以並不覺得我說日語很神奇。」
  凱特麗娜看著在椅子上打盹的康雄露出微笑。
  「簡直不敢相信。我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請問這是什麼……」
  「妳站得起來嗎?應該口渴了吧?我備了茶水。小心別吵醒這位小弟,過來這邊吧。涼鞋放在那裡。」
  翔子已經不覺得頭痛,也就乖乖順著凱特麗娜的話下床。
  床邊的地板放著一款樣式簡樸的涼鞋,她於是穿上。
  隔壁房間比翔子剛才休息的房間還大,房裡到處擺著被布簾蓋住的某種大型物品。
  「這裡是我的工作室。」
  「妳是畫家嗎?」
  「是啊,姑且算是。妳看看這個吧,希望能嚇到妳。」
  凱特麗娜把提燈掛到牆壁的掛鉤上,輕輕將掌心向上,一顆微亮的光球便出現在掌上。
  翔子看也知道那是點亮室內用的魔法,但這件事相較於下一秒席捲而來的衝擊,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凱特麗娜用魔法照亮的牆面上掛著一幅畫。
  那是一幅手持美麗寶劍的青年劍士肖像。
  看見那張臉,翔子整個人都呆住了。
  「阿康……這是阿康的畫?」
  畫中的青年劍士無庸置疑就是康雄的臉龐。
  「我呢,在魔王柯爾戰役的時候,為了用畫告訴世人世界的現狀,曾經四處旅行。」
  凱特麗娜仰望這個有著康雄容顏的青年劍士肖像開口:
  「我和他相遇,是在橫跨巴斯可嘉德聯邦的山脈上。當時正是他為了拯救被魔王柯爾侵蝕的世界,而和同伴一起旅行的時候。」
  「……那……那麼……」
  「沒錯。」
  凱特麗娜點頭。
  「我曾經見過──那張正義凜然的面容,他們兩個非常相像。」
  不用問也知道她在說誰。
  「勇者英雄•劍崎。我想在這個世界上,最正確記下他父親面容的人,除了艾莉吉娜•拉達加斯特、亞雷克榭•克羅尼,接下來非我莫屬了。我的畫作現在被指定為雷斯提利亞的國寶。多虧這項殊榮,我享負盛名,現在才能在這裡過著悠遊自在的生活,畫著我最喜歡的畫。」
  流浪畫家──凱特麗娜•尤斯特倫。
  她過去曾經周遊世界,並在巴斯可嘉德的山岳地帶遇見勇者英雄一行人。當時她所畫的「居靈峰迎破曉之勇者英雄」是安特•朗德最有名的其中一幅畫。





  幕間 2


  「對了,哈利雅小姐,以前蒂雅娜姊姊曾經說過,雷斯提利亞有爸爸的畫,是嗎?」
  「是啊,從國寶級到塗鴉,我想應該多到數不清。」
  「大家都說哥哥很像爸爸年輕的時候,畫裡面也是這樣嗎?要是到處都有那種東西,那哥哥的真實身分不會穿幫嗎?」
  「只要沒有意外,我想應該不至於……不過,妳說得對,我也覺得很像。但克羅尼少校什麼都沒說過嗎?」
  「有啊,她有說過。說哥哥很像一幅破曉什麼的國寶畫裡畫的人。可是我在爺爺奶奶家看爸爸年輕時候的照片,反而覺得太像哥哥,感覺很噁心。」
  「妳真毒舌呢。」
  「可是妳想嘛,圖畫會因為不同畫家而有所不同。而且蒂雅娜姊姊太寵哥哥了,什麼都帶著尊敬勇者的濾鏡看待,我就想真的有那麼像嗎?」
  「『居靈峰迎破曉之勇者英雄』之所以為人喜愛,一大原因在於那幅畫非常寫實,而且克羅尼夫婦也誇讚那是最忠實描繪英雄和圓香的畫作。」
  「啊,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名字。」
  「不過充斥在街頭巷尾的石版畫,還有靠想像畫出來的就一點也不像了,所以我覺得康雄不會因為街上的畫就暴露身分。」
  「也是啦。不過不曉得隨便畫的爸爸的畫像長什麼樣子?我還真有點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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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30 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章 起始之鎮


  凱特麗娜畫的這幅青年劍士的畫,確實跟康雄很相像,不過只要仔細看,就能看出細節有所不同。
  肖像中的青年穿著疑似立領制服的服裝。
  康雄就讀的武丘高中的男生制服是西裝式。
  而且他的髮型比康雄還要短,瀏海分邊的方式也有些古早味。
  「呵呵呵。」
  見翔子啞口無言,凱特麗娜笑了。
  「他是勇者英雄的兒子吧?」
  「……」
  以常識思考,若要堅稱畫中的青年和康雄完全無關,實在非常牽強。
  不過翔子也很清楚,公開「勇者英雄的兒子在安特•朗德」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
  「這是……什麼意思?」
  翔子屏息應對。她也知道這麼做不太好,但還是試著轉移話題。
  因為得到對方的幫助,借到有屋簷的地方和睡床,她便大意了。
  這名初老的女人究竟是敵人還是自己人?
  無關她的身分是來自雷斯提利亞,還是受到蒂雅娜的請託。
  問題在於,現在這個當下,她是否屬於會依照他們的期望給予幫助的大人?
  「這裡……到底是哪裡?」
  「妳這問題問得可真奇怪。」
  「因為我才剛從日本過來。」
  「這樣啊,真是驚人。怎麼過來的?」
  翔子不知道閘門塔以外的移動手段。
  她沒有其他答案。
  所以──
  「剛才我也說過了吧?我們回過神來就在森林裡了。」
  翔子聽見背後傳來康雄的聲音回過頭時,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
  康雄頂著極具疲憊的臉色站在那裡。
  「哎呀,你醒啦?」
  「是啊。不好意思,我不知不覺睡著了。」
  「你那麼疲勞,這也沒辦法。」
  「……我剛來的時候沒發現,不過這個真的跟我很像耶。」
  「是啊,我也嚇了一跳。」
  凱特麗娜點了點頭,繼續與康雄對話:
  「沒想到我能見到勇者英雄•劍崎的家人。你叫康雄是嗎?這位女朋友也能說說妳的名字嗎?」
  「……我是翔子。翔子•帶刀。」
  翔子的神經沒有大到在這種緊張氣氛下,被人稱做女朋友還能喜形於色。
  她想,康雄大概是在森林裡遇見凱特麗娜,然後向她求助。
  但是冷靜下來思考,女性一個人獨自出現在有那種危險生物存在的森林深處,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所以為了翔子著想,康雄只是暫時依靠對方,並未放下戒心。
  「我們原本在日本跟平常一樣度過,還約好兩個人一起出去玩。對吧,翔子?」
  「咦!啊,嗯……」
  康雄原本是那麼難以開口直呼自己的名字,現在卻突然若無其事地叫出口,再怎麼樣翔子依舊慌了片刻。即使如此,她還是點了點頭。
  「我們本來要開始吃午餐,正要把便當攤開,結果回過神來就在森林裡了。有一道好強的光。我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這裡是哪裡啊?」
  「……」
  「英雄是我老爸的名字耶……妳見過我老爸嗎?」
  凱特麗娜面無表情地點頭。
  「你稍等我一會兒。」
  接著轉身走出工作室。
  「帶刀同學。」
  「啊……」
  康雄往前站了一步,抓著翔子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後半步。
  翔子也乖乖照做,退到不會突兀的位置,然後再度抬頭看那幅畫。就在這個時候,凱特麗娜拿著一大張紙走回來。
  「你看得懂地圖嗎?」
  「……我不敢肯定。」
  「這樣啊。那你看看這個。」
  不曉得凱特麗娜是否注意到康雄一瞬間陷入沉默,她在工作室桌上攤開一張硬質的羊皮紙。
  「這裡是我們所在的森林。小屋的位置在這一帶。」
  凱特麗娜手指的位置幾乎是森林的中央地帶。
  康雄和翔子不知道他們一開始掉在哪個地方,不過就結果來看,他們越走反而越往森林深處去了。
  「距離這裡最近的城鎮,是這個蓋爾戴特。有聽過嗎?」
  「不,完全沒聽過。」
  凱特麗娜指的地方是位在森林東側的城鎮。
  「請問河在哪裡?我們在森林裡有看見一條很大的河。」
  聽了翔子的問題,凱特麗娜的手指沿著什麼都沒有的森林南側劃出一條線。
  「地圖上沒有那條河。這張地圖很舊了。那條河是康雄你的父親在三十年前製造出來的。」
  「……呃……」
  康雄努力壓抑跳個不停的心臟,想盡辦法假裝冷靜。
  「老爸製造的……這是怎麼一回事?而且我從一開始就很在意一件事,這裡真的不是日本嗎?」
  「……」
  凱特麗娜宛如衡量康雄真正的想法般直盯著他,但馬上便搖搖頭。
  「你父親什麼都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麼啊?老爸是普通的上班族。他的公司專賣食品還有體重計之類的,我從來沒聽說他還修築河川。也沒聽過他有什麼豐功偉業,值得別人幫他畫得這麼瀟灑。」
  「這樣啊,原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怪不得你會這麼混亂了。」
  「是啊,另外說到不知道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女朋友的眼睛是怎麼了。」
  康雄若無其事地拋出禊的話題,但看凱特麗娜並無激烈的反應,於是繼續往下說:
  「剛開始我還以為她受了重傷,擔心死了,可是她本人卻說沒事……」
  「……關於這一點,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在我遇上你之前,有一道響徹森林的吼叫聲,那是誰發出的?」
  康雄一瞬間回頭看了翔子一眼,皺著眉頭開口:
  「大概是我。」
  「你?」
  「應該說,那些像狼一樣奇怪的動物太可怕了,我根本從頭叫到尾,所以我不知道妳說的是什麼時候的叫聲。不過一直都是我在叫。」
  「你這樣未免也太沒用了吧。既然身為男人,就要好好振作,讓女朋友依靠才對。」
  聽見康雄這句窩囊的坦白,凱特麗娜的面容終於鬆懈下來。
  「在日本,女性是很強的喔。」
  「這我知道。」
  凱特麗娜摺好地圖收起。
  「發生了這麼多事,我想你們應該很混亂。如果你們不介意,明天早上我可以帶你們到蓋爾戴特。比起在森林裡亂晃,去大一點的城鎮更能獲得情報。我想對你們來說,也會有很多收穫。」
  「太好了,謝謝妳。」
  康雄低頭道謝,翔子也跟著照做。
  「你們就用剛才那間房間吧。紳士記得要把床讓給淑女喔。另外,你們的約會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打擾,我想你們也很難過,不過歌頌青春等狀況平穩之後再說也不遲喲。」
  「咦?噢……好……什麼?」
  「~~呃!」
  康雄唯獨聽不懂最後那一句話,滿臉不解。翔子則是大概聽出了她的意思,使得藏在禊的火焰底下的臉龐一陣通紅。凱特麗娜看見兩人如此反應,不知為何,表情顯得很滿足。
  之後,凱特麗娜拿著裝有白開水的杯子以及水壺來到翔子剛才休息的客房,再將插著新蠟燭的燭台放在房內,人便離開了。
  「呼~緊張死了。」
  「就、就是啊……」
  儘管坐在床上,翔子還是靜不下心來。而康雄仍一臉呆頭呆腦,他大大地伸個懶腰,接著拿起掉在地板的毯子,坐在椅子上。
  「她最後說什麼青春的,那是什麼意思啊?是我聽錯了嗎?」
  「啊?你沒聽懂嗎?」
  「咦?」
  「啊,沒、沒事,我什麼都沒說……」
  翔子不小心提高了音量,於是急忙摀住自己的嘴巴。
  為了極力讓凱特麗娜以為他們是完全不知道安特•朗德的異世界遇難者,他們才會介紹彼此是一對情侶。
  在這種狀況下,既然晚上只能睡一張床,她身為長輩,自然會對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稍作提醒。
  「再說了,這種事情應該是男孩子比較……算了,你是阿康嘛,我懂。」
  這麼一來,反而搞得好像自己有什麼莫名的期待一樣,越想越難為情。
  爸爸、媽媽,對不起。
  「所、所以,我們明天之後該怎麼辦?」
  「總之也只能先接受凱特麗娜小姐的照顧了。畢竟她好像認識老爸。」
  「這樣啊,嗯,的確……」
  「而且她不管怎麼看都是個外國人,卻會講日語,真是太好了。」
  「嗯……嗯?」
  「算了,總之幸好我們沒有迷了路又被狼吃掉。今天就先睡覺吧。我真的覺得好累。」
  「呃,嗯……」
  康雄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呢?
  在翔子思考這道疑問之前,康雄就先從椅子上站起來,大大伸了個懶腰,若無其事地說:
  「那……那個,翔子。」
  「……咦?」
  「我可以……一起睡床上嗎?」
  「……………………什麼?」
  翔子眨了眨眼,下一秒,她的腳尖到頭頂一口氣化為一片通紅。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覺得有點冷,兩條毯子蓋在一起睡也比較保暖吧?」
  「是是是是、是這、這樣沒錯,可是凱特麗娜小姐她!」
  「放心啦,別太大聲就好了。」
  「你你你你你你是怎麼了?在森林跌倒撞到頭了嗎!」
  現在的發言內容很明顯不是劍崎康雄會說的話。
  明明聽不懂凱特麗娜剛才那番調侃,現在卻因為主張自己是男朋友,所以得意忘形了嗎?
  翔子的臉已經紅到快發光,她無法維持冷靜的思緒,只能在原地驚慌失措。
  「妳怎麼問這種問題?沒什麼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咦咦咦咦咦咦那那那那那那那個我我我我那個你你你你是說呃那個換句話說……」
  「什麼啦?哪需要換句話說?就是那樣啊。」
  「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就是那樣你說那樣可是我還沒做好準備……」
  這一瞬間,明明只有蠟燭光輝的房間內,突然出現一道強烈的藍白光。
  「……咦?」
  那是康雄的手機。
  已經司空見慣的藍白螢幕上打著這麼一行字:
  『妳的手機還有電吧?我們筆談吧。』
  「這還用問嗎?」
  「……咦?」
  翔子坐在床上不斷眨眼,此時康雄坐到她的身邊,在雙方身體幾乎就快互相碰觸的距離繼續操作手機打字。
  『我知道我們在哪裡了。可是我不想被凱特麗娜小姐知道我們清楚內情。為了防止被偷窺也不會顯得不自然,我想蓋著毯子說話。妳可能會覺得很噁心,可是我保證絕對不會做出奇怪的事。』
  「啊……」
  『首先,她絕對在外面偷聽。我們跟過去來到安特•朗德的英雄和圓香一樣,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異世界人。我希望我們看起來很單純。』
  「……我、我知道了……好……好啊,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的確,翔子也對凱特麗娜存有戒心,同時很清楚「勇者英雄的兒子」這一存在的危險性。
  康雄提出的要求非常合理,翔子接受了這點後,自己也笨手笨腳地從行李中拿出手機,然後慢慢躺在床上。
  接著,當床舖因為康雄的體重發出一聲細細的嘎吱聲──
  「~~唔!」
  這個時候他們才發覺這樣難為情得要命,但也為時已晚。
  兩人躺在這張不大的床上,把手機拿得像盾牌一樣擋著,在面紅耳赤的同時面對面互看。
  剛才說話明明那麼從容,現在真的上陣之後,康雄的臉也一片通紅。翔子見了,覺得更加難為情。
  「奇怪?」
  「什、什麼……!」
  翔子左眼的黑色火焰在康雄眼前明顯消退了大半。
  不過並沒有徹底消失,火焰中心還留著禊的紅色眼眸。
  「……不,沒事。」
  既然沒有消失,那就沒什麼意義了。
  康雄吞下尚未說出口的話語,嘆了一口大氣。
  「噫嗚……等等,阿康,你靠得這麼近,不要吐這麼大口氣……」
  「啊,抱、抱歉……這麼說來我也沒刷牙……」
  兩人輕聲細語說著這些話,就是遲遲無法進入正題。
  「呃,那麼……總之先說晚安了,翔、翔子。」
  「啊,嗯……嗯,晚安。」
  他們對著搞不好正在偷聽的凱特麗娜道出晚安,康雄接著稍微拉起毛毯。翔子頻頻對他的一舉一動感到緊張,身體因而僵硬不已。
  「……」
  翔子無意中地用仰望的眼神,看著努力不看這邊、拚命在手機上輸入文字的康雄。
  『我們在一個叫做加茲共和國的地方。這裡在蒂雅娜所屬的雷斯提利亞騎士團的管轄範圍外。』
  康雄首次遞過來的畫面寫著這一排字。
  只見翔子皺起眉頭,但康雄似乎已經預料到她的反應,他切換畫面,叫出下一則文字。
  『這裡有一條老爸和魔王軍作戰時開闢的河。好像是叫英雄聖劍川。』
  「噗哧!」
  看見這個不禁讓人想問「難道沒人跳出來阻止嗎」的名稱,翔子忍不住噴笑。但她馬上回過神來,以充滿戒心的眼神看著房門。
  以前哈利雅剛出現在劍崎家說出這番話時,劍崎家所有人,包括英雄也都這麼想過。康雄早已預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因此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河川的水以聖水聞名,所以有個河畔教堂。我猜就在凱特麗娜小姐說的那個城鎮裡。』
  翔子安靜地點點頭,康雄接著繼續動手打字。
  「……」
  在這段短暫又靜默的等待中,翔子發現自己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康雄的臉。話雖如此,別開視線又覺得尷尬,所以她只好盯著康雄的手機背面隨著康雄打字而前後規律晃動的樣子。
  『我不知道加茲共和國離雷斯提利亞近不近,不過應該不是我們可以輕鬆移動的距離。就算是鄰國也一樣。』
  翔子看了這排文字點點頭。
  就算是鄰國,對只能徒步移動的他們來說,還是一點也不近。
  『我不覺得蒂雅娜和老爸可以不靠線索就找到我們。而且也不能保證他們兩個都抵達雷斯提利亞了。所以我想盡早跟這個國家的騎士團之類的人表明自己是勇者英雄的兒子。』
  「!」
  翔子瞪大了雙眼。
  「沒有其他辦法了。」
  康雄輕聲說道,接著又開始打字。
  『與其讓老爸和蒂雅娜找到我們,不如讓雷斯提利亞──甚至是蒂雅娜的媽媽找到我們還比較有效率。凱特麗娜小姐說的艾莉吉娜•拉達加斯特就是蒂雅娜媽媽的名字。』
  這時候,翔子首次開始動用自己的手機。
  『既然這樣,不能請凱特麗娜小姐幫我們聯絡嗎?我看她好像認識蒂雅娜小姐的媽媽。』
  『現在還很危險。至少要等我們抵達城鎮,被大一點的組織保護為止。』
  『為什麼?』
  『因為我們不能保證凱特麗娜小姐站在雷斯提利亞那邊。』
  『可是她說她的畫是國寶。』
  『哈利雅小姐是國家的騎士。但她卻背叛國家,投靠紅髓玉。我們不能保證凱特麗娜小姐就沒有這樣。』
  翔子還是一臉無法接受,這時康雄用手指指著她的左眼。
  『我們剛在森林見面的時候,凱特麗娜小姐看到妳的眼睛很驚訝,但卻不害怕。所以很可疑。』
  「?」
  『禊在安特•朗德是可怕的怪物。連魔導機士都會被幹掉了,一個畫家卻不害怕,這未免太奇怪了。』
  「……」
  『她說不定和哈利雅小姐一樣,知道門閂的事情。當然,她也有可能其實是個很厲害的魔法師,強到年齡根本不是問題。可是在這件事確定之前,我們都不能大意。』
  『原來如此。』
  『所以未來我們一樣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異世界之人。反正不明瞭的事情是真的比較多,就算是已經知道的事,絕大多數也都讓人驚訝,我覺得我們應該不用太刻意。』
  『那阿姨呢?她也很有名吧?』
  「啊……」
  康雄露出有些為難的臉色,接著馬上動手打字。
  『既然我己經說我不知道老爸的事了,現在也只能說我一直以為媽媽是家庭主婦了。相對的,過度隱瞞媽媽的名字是圓香也很不自然,要是有人問到,我們也得回答。』
  如果有人想知道勇者英雄在魔王柯爾戰役之後的生活,想必會問康雄:「英雄的老婆是什麼樣的人?」
  康雄目前的定位不知道母親被人當成大賢者,所以他只能回答母親是普通的家庭主婦、普通的人。
  如果凱特麗娜說出「圓香」這個名字,康雄就必須很驚訝地說:「跟家母的名字一樣!」
  或者他人問及母親的名字,當他回答是「圓香」之後,對方應該會說:「圓香和英雄一樣,是在安特•朗德活躍的魔導士。」這時康雄也要釋出驚訝才行。
  總而言之,他們若要持續裝傻,圓香•杉浦的話題將使得未來必須事先準備好的謊言過度膨脹。所以如果有機會,還是早點說出來比較好。
  康雄花了點時間這麼解釋。
  此時翔子大大地點了頭。
  「……真辛苦。」
  她如此輕聲說著。
  康雄也同意在心裡。
  他們辦得到如此講究的演技嗎?
  他們這種躲避一時的謊言,有辦法應付得了這名即使閉口不言,也充斥著老奸巨猾與深謀遠慮的畫家嗎?
  「……總之,我們先請凱特麗娜小姐送我們到大一點的城鎮上,一切都等到時候再說。不管怎麼樣,也只能這麼做了。明天順便問一下,有沒有能夠避人耳目的裝扮並請她準備給我們吧。」
  康雄輕鬆說出被聽見也無傷大雅的話語。
  說實話,除了英雄和雷斯提利亞之間的協議之外,他們沒有任何對策。
  既然他們兩個人不像英雄和蒂雅娜那樣具有排除危機的能力,那麼就算凱特麗娜可疑,也不得不依靠她。
  「……嗯。」
  翔子點了點頭,緊握著自己的手機。
  『……那我們差不多該睡了。我睡地板就好……』
  該討論的事情都討論完了。
  康雄正準備離開兩人一起熱暖的被窩──
  「等、等等,阿康。」
  卻被因不安而動搖的翔子叫住。
  「……好啦。睡吧。我們一起……」
  「一……!」
  翔子突然說出這種話,這回換康雄整個人陷入沸騰狀態。
  「要、要是你敢做什麼奇怪的事,小心像剛才那些狼一樣喔……不、不過你想嘛,你明明也很累了,卻只有我一個人睡床上,感覺很過意不去。還有,那個,就是……」
  翔子把手機放進枕頭下後,握住康雄的手。
  「我希望你可以握著我的手。我一個人覺得很怕……」
  翔子以不安動搖的眼神直盯著康雄,讓他不禁倒抽一口氣。
  「我、我也覺得很難為情啊。什麼嘛,剛才也是,之前也是,明明若無其事說了那麼多讓我羞得要死的話……看我的!」
  對於只會驚慌失措的康雄,翔子已經徹底麻痺,她握著康雄的手,不由分說就將他拉到床上。
  「要是你敢做奇怪的事,就會變得跟森林裡的狼一樣喔。我會用膝蓋敲碎你的下巴。」
  「妳、妳、妳剛才說過了啦……!」
  「握著我的手就好了,好嗎?我們是男女朋友對吧?應該說這樣還比較自然,對吧?所以了……」
  「好啦,我知道了啦……!」
  儘管內心已經有所覺悟,翔子還是可以清楚從握在掌心的那隻手,感覺到康雄緊繃再緊繃的倉惶。就如字面所示般瞭如指掌。
  康雄和翔子躺在絕非寬敞的床舖上,兩人之間保持著幾乎就快碰觸到的距離,唯有手帶著熱量,彷彿互相主張彼此的存在一樣。
  「……帶……」
  「……我們是男女朋友對吧?」
  「……翔、翔子……」
  「什麼嘛。你剛才叫得那麼順口,害我還高興了一下……」
  「那、那是因為……」
  因為有其必要。說白一點,就是演戲。
  『只要知道真刀的重量,演技就會反映在舞台上,增加深度。』
  康雄在自己要演戲的前提下想起的回憶,是他的同窗相生碧人提及的演戲論。
  只要接觸過真貨,演技就會多出深度。
  只要伴隨著真實的感想,一個人的演技就會成真。
  那麼他剛才那般順口地直呼翔子的名字,他的心裡又有些什麼呢……?
  「因為我覺得我要保護帶……翔……翔子,所以才脫口而出。」
  即使兩人距離這麼近,康雄的聲音還是細得像蚊子一樣,不過翔子沒有漏聽。
  「我很開心喔。但要是你可以再叫得順一點,我會更開心。」
  說完,翔子有些害羞地將兩人緊握的手舉到面前遮掩。
  「……抱歉,結果事情變成這樣。」
  「這不是你的錯啊。而且你也努力讓我們沒受什麼重傷活到現在了。我的確有點害怕,不過也有人會幫助我們。再說……我還有你陪在身邊。所以不要緊。」
  「我會努力的。」
  「嗯,都靠你了。」
  說完,翔子紅著臉露出微笑。這一瞬間,禊的火焰倏地從左眼消失。
  「翔、翔子……妳眼裡的火焰剛才……」
  「嗯。我的視野不會再變來變去了,我有猜到是這麼一回事。」
  「是這樣嗎?」
  「嗯,我想一定是因為……阿康……」
  「嗯?」
  「要是你敢毛手毛腳,下場就是那些狼喔。」
  「妳到底要講幾次……」
  康雄說到這裡,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翔子拉過他的手,讓額頭正好能靠在康雄的胸膛上,接著雙手繞過他的身體抱住他。
  「晚安。」
  「………………!」



  康雄繃住全身的肌肉和關節,就這麼無法動彈。
  他感覺到翔子的臉在胸前微微晃動。
  看來她似乎還有餘力為康雄的舉動詭異而發笑,康雄可是完全沒有這種餘力。
  儘管已經被人家抱住了,他卻不知道騰在空中的手該擺哪裡。
  康雄的腦子就只想著這件事,想到都快燒焦了。
  可以碰到她嗎?還是應該保持騰空?接著他又從這兩個選項衍生出別的問題。如果不能碰,那他應該怎麼擺?如果可以碰,碰哪裡才是許可範圍?他就這麼不斷重複著永遠不會有結論的腦內會議,腦子就快爆炸了。
  「…………呼……」
  「不會吧……」
  此時翔子不顧煩惱的康雄,開始傳出平穩的呼吸聲。
  正當康雄以為翔子這是在玩弄自己緊張的情緒時,環繞在自己身上的手竟明顯變成了喪失意志的重量。
  憑著禊的力量擊退那群野獸的翔子,果然還沒完全恢復體力。
  她頂著這麼多不安,加上與凱特麗娜周旋,想必精神上的疲勞已經來到頂點了吧。
  康雄稍稍抬起身體,見翔子沒有任何反應,於是試著推動她的肩膀,輕輕鬆鬆就成功讓她仰躺了。
  雖說只有短短一段時間,康雄也體會到兩個人類互相抱著橫躺休息這種姿勢將會給身體帶來非常大的負擔。
  要是維持現狀,體力極有可能到了早上都還無法恢復,更重要的是,康雄的精神承受不住。
  康雄輕輕抓起翔子留在自己腰際的手,放回她身上,讓她有個舒服的睡姿。
  最後康雄起身,想照著一開始的打算睡在地板上。
  「啊。」
  然而翔子似乎早就看透了康雄的想法,她的手以不小的力道抓著康雄的手。
  如果硬是扳開這隻手,翔子說不定會醒來。
  幾秒之後,康雄終於放棄,再度躺回翔子身旁。
  由於翔子仰躺著睡覺,使得康雄的空間非常狹小,但這也無可奈何。
  「唉……」
  康雄看著翔子睡著的側臉,感覺到自己的眼皮也漸漸開始沉重。
  康雄本身果然也累積了不少疲勞。
  「……我會努力的。」
  處於和熟悉的女孩子同床共枕這種空前絕後的事態中,他的身體直到剛才還很慌張,但現在卻只想要睡眠。不久之後,康雄也開始發出平穩的呼吸。


  當兩人忘記吹熄的燭台中的蠟燭燒完時,房門嘎吱作響,凱特麗娜走了進來。
  畫家看著同在一張床上保有微妙距離的少年與少女,露出一抹淺笑。
  「好了……這是一場偶然嗎……還是說……?」
  說完,她看向窗外。
  「是後天人為呢?」
  森林的喧囂融入夜色當中,這時劃過遠方的亮光,會是野狼的鬼火嗎?
  窗戶映照著夜色,凱特麗娜撇了一眼橫越窗戶的鬼火,輕撫睡得安穩的康雄的髮絲,然後走出房間。
  「還是姑且跟那個人說一聲好了。」

  ※

  隔天早上,康雄和翔子滿懷感激地享用早餐,吃著一種酸味強烈的麵包,喝著據說是從森林裡的野生豆類萃取而來的茶,同時不知為何無法看著對方的臉。
  醒來時,兩人不小心對上眼,然後歷經一場難為情的回憶……事實並非如此。他們兩人雙雙忘記昨晚彼此依偎睡著,導致一醒來就像同性相斥那樣在狹窄的床上抽離身體,結果兩個人都一起摔下床了。
  這一摔發出了讓凱特麗娜急忙趕來的巨大聲響,搞得兩個人才剛起床就嚐到了無法形容的尷尬氣氛。
  順帶一提,翔子左眼的黑色火焰已在不知不覺間變回來了。
  「年輕真好。」
  而且這種狀況無疑表明了他們昨晚同床共枕,凱特麗娜的話語中明顯透露出她已經產生了奇妙的誤會,這更讓人無地自容。
  兩人經過旱廁這種異世界廁所的洗禮後,凱特麗娜立刻催促他們準備出門。
  她讓康雄和翔子套上附有兜帽的外套後……
  「來,拿著這個。」
  將兩個彷彿骨盤矯正器的堅硬坐墊交給翔子。
  接著把沒什麼重量,但似乎裝了很多東西的偌大束口袋給康雄。
  凱特麗娜自己兩手也各拿了一個相同的東西。
  「這是什麼?」
  「袋子裡面是要去城鎮換成錢的東西。都是很重要的商品,可別弄丟嘍。」
  原來如此,畢竟寄人籬下,站在康雄的角度,能幫忙辦事也比較不會內疚。
  他們雖不會放下戒心,但在雙方保持友好關係的期間,乖乖比照社會常識行動才是上策。
  「翔子拿的則是馬上就要用的東西。」
  凱特麗娜不懷好意地笑著帶領二人來到外頭。
  「哇啊,原來外面是這樣啊。」
  這是翔子第一次從外面看凱特麗娜的工作室。
  她原本想像這裡是有著三角形屋頂的小木屋,沒想到卻是有一半與洞穴一體化,用類似混凝土建材補強過的住處,外觀看起來就像一座堅固的堡壘。
  工作室周邊留著一片有些不自然的空間,但那既不是庭園也不是田地,土壤被踏得很紮實,連雜草都沒有生長。
  「我被她帶來這裡的時候,也以為這裡是工廠或堡壘。」
  康雄搶在翔子之前說出感想。
  「我原本也想把外觀弄得更漂亮一點,但在這座森林裡實在沒辦法。」
  說完,凱特麗娜緩緩拿出一只銀色的小圓筒,將它含在嘴上。
  接著一聲比足球比賽的哨聲還要尖銳的聲響穿越森林的林木,逐漸向外擴散。
  他們靜靜等待了十幾秒。
  此時周圍突然刮起狂風,無意間往上看的翔子忍不住吃了一驚。
  「阿康!你看那個!」
  「是那傢伙!」
  空中有隻巨大的生物緩緩拍打著仿若翅膀的器官,慢慢降落在三人面前。
  那隻生物毫無疑問就是康雄和翔子在森林中緊追在後的「鱗象」。
  獸徑之所以會在途中消失,就是因為鱗象是能夠飛天的動物。
  不過牠的身體如此巨大,實在讓人難以相信牠能用翅膀飛天。
  鱗象正面的臉孔與其說是大象,倒不如說是犀牛。
  悠然降落在三人眼前的鱗象──更名鱗犀牛,乖乖趴在這片被踏平的空地上。
  「牠是鱗龍。我們要坐著牠到鎮上。」
  這身又胖又矮的樣子居然不是象也不是犀牛,而是龍。
  「這座森林是鱗龍的棲息地,牠們時常會降落在工作室上方。」
  既然有體型如此壯碩的生物降落,那麼建築物當然也要補強成堡壘等級,否則身在其中的人可禁不起這種折騰。
  周圍的土地之所以莫名平坦,肯定就是牠的傑作。
  「這、這個真的可以乘坐嗎?」
  「牠跟外表不同,很溫馴。這個大小可以坐六個大人呢。我先爬上去,你們把椅子丟上來給我。」
  凱特麗娜手腳並用,熟練地從鱗龍的臂膀爬到背上,並把骨盤矯正椅一一固定在滿是鱗片的背上。
  換句話說,那個是鱗龍的鞍韉。
  「坐在牠身上,大概三個小時就能到蓋爾戴特了。」
  「要用飛的過去嗎?」
  「怎麼可能。要是這麼做,我們會被駐防在市鎮壁上的對空魔導兵擊落。要慢慢走陸路過去。」
  「對空魔導兵?」
  實際上真的沒聽過這個名詞的翔子老實開口詢問,惹得凱特麗娜有些傷腦筋地思量。
  「……看來我需要幫你們上點課了。反正時間有很多,你們沿路就聽著我這個阿姨嘮叨吧。總之先坐上來吧。」
  之後,康雄和翔子比凱特麗娜多花了五倍之多的時間爬上鱗龍的背。
  當鱗龍站立的瞬間,他們的視野一口氣上升。
  「棒呆了!」
  「嗚哇啊!好高!」
  康雄和翔子都忍不住發出驚嘆。
  「我沒想到你們會這麼開心。康雄,可別把袋子弄丟嘍。」
  凱特麗娜苦笑之後,又吹了一次那支小笛子,鱗龍這才開始緩慢移動。
  鱗龍乍看之下移動得很慢,但由於身體龐大,步伐當然也大。昨天拚死拚活走了那麼久的森林,現在卻以驚人的速度被拋諸腦後。
  今天的天氣還不能算是大晴天,不過雨已經停歇,偶爾會有陽光灑落的瞬間。
  能見度也好多了,看得見這裡有著巨大的蕨類植物,還有結著深藍色果實的樹木。從這些細微的表徵中就可以知道,這裡果然和日本完全不同。
  在森林行走的途中,凱特麗娜開始替康雄和翔子解說安特•朗德這個世界的基礎情報。
  「從三十年前的魔王柯爾戰役開始說就行了吧。從托爾傑索大公國地下冒出眾多惡魔,而你的父親勇者英雄以及他的夥伴將之打倒開始說起。」
  三十年前有過一場魔王柯爾戰役,來自異世界的勇者英雄將之打倒。但除此之外,凱特麗娜就沒有再多說,因此康雄並沒有機會提及自己的母親。
  接下來說到禊的問題,完全是蒂雅娜還有哈利雅的說詞重複一次,不過卻有個身為雷斯提利亞人的蒂雅娜沒說過的情報。
  那就是他們現在身處的加茲共和國的立場,還有勇者英雄在加茲共和國的印象。
  加茲共和國被夾在雷斯提利亞和巴斯可嘉德聯邦這兩個大國中間,時常受到雙方政治上的壓迫。
  由於國家採取共和制,因此國內沒有擁有絕對權力的人物,大致上可以分為親雷斯提利亞和親巴斯可嘉德兩派。
  另外加茲共和國也是在過去那場魔王柯爾戰役中,擁有最多與勇者英雄相關的古戰場的國家。
  這也顯示出這個國家把勇者英雄視為英豪的程度等同或大於雷斯提利亞,不過反過來說,也代表著加茲共和國的犧牲有多麼慘烈。
  這件事可以解釋成雷斯提利亞和巴斯可嘉德把加茲共和國當成防波堤,即使信奉著勇者英雄,還是有很多人憎恨隨意利用他們的雷斯提利亞和巴斯可嘉德。
  魔王柯爾戰役也才結束三十年。
  有許多人經歷過那場戰役,現在又加上脅迫世界的禊之危機,加茲共和國的政情在水面下已經開始悄悄但確實產生混亂。
  「不過這裡被包圍在表面上還算友好的大國中間,所以沒有明顯紊亂的治安問題。擁有鮮明戰爭記憶的騎士團也很精悍。現在是主要戰力的魔導機士也不是省油的燈。只不過光是這樣,要是當某個火種漲大,讓魔導機士團產生分裂,這個國家就會陷入危機之中。受到雷斯提利亞還有巴斯可嘉德保護的戰爭難民都會搶先來到這個國家。」
  「這還真是……辛苦啊。這個國家的國土面積大概有多大?」
  「不是很大。根本比不上巴斯可嘉德聯邦,也只有雷斯提利亞的一半大。不過這裡自古以來因地處交通樞紐而繁盛,經濟層面很富裕。多虧這一點,共和制的歷史也很悠久。你們知道什麼是共和制嗎?我聽說日本也是共和制。」
  「這個嘛……有點不一樣,不過有很相像的地方。」
  日本基於民主主義,主權掌握在國民手上,經由選舉選出國民代表來處理國家事務。以這點來看,與共和制的確有共通之處。不過日本擁立天皇,所以事實上屬於君主立憲國。
  此外共和國並不等同於民主主義國,因此歷史上還是有些國家提倡共和制卻臣服於聯邦國家,或是擁立國王的共和國。
  「你們有國家元首嗎?根據那個人是哪個派系,結果就會有很大的不同吧。」
  「該怎麼用你們的話說明呢?我想想……總……總……總統吧?總統立場中立,不過實際上屬於雷斯提利亞派。」
  在禊的對策上,不說別國,就連雷斯提利亞都對勇者英雄的招聘一事有很大的分歧。
  更別說是沒有把勇者英雄召喚這種祕技列入選項的國家了,他們想必是更迷惘。
  「一旦接近城鎮,翔子就要用兜帽把眼睛蓋住喔。只要說你們跟我同行,多付一點通關稅人家就不會多問,不過還是小心一點為上。」
  「我知道了。」
  如今禊的恐懼正在蔓延,要是有個眼裡寄宿著禊之火的少女出現,想也知道會陷入恐慌。
  睡了一晚起來後,翔子左眼的火焰再度點亮黑光。
  雖然不會燒掉靠近眼周的東西,卻也沒辦法用繃帶之類的東西擋住,所以只能靠兜帽遮著左眼,小心不被別人看見。
  「……對了。」
  威廉也說過他只有那隻紅色的眼眸藏不起來,難道威廉和翔子擁有相同的性質嗎?
  「阿康,你怎麼了?」
  「……不,沒事。」
  「如果你是擔心眼睛的火焰,我想只要別人沒有太靠近我,就不會穿幫……」
  「咦?」
  翔子說出不同於康雄心裡所想的事,她掀起兜帽,猶豫了一瞬間後──
  「……嘿咻!」
  「咦?」
  她伴隨著些許氣勢,握住坐在身旁的康雄的手。
  此時一陣微風吹來,原本燒到太陽穴附近的黑色火焰一口氣縮小,變成打火機般的大小。
  「哎呀哎呀……」
  凱特麗娜看著翔子的眼睛以及牽著的手。
  「哎呀呀呀呀。」
  「什、什麼啦!」
  她意有所指地看著康雄。
  康雄面紅耳赤地大叫,儘管如此,他也不能甩開翔子的手。至於翔子則是依然故我──
  「……嘿嘿。」
  她頂著有些紅潤的臉龐,感覺似有幾分滿意,讓康雄傷透了腦筋。
  康雄也不懂個中道理,不過只要翔子越靠近康雄,她身上的禊之火就會變得越小。
  若要完全消失,就要像昨晚那樣……
  「小倆口感情這麼好,真是太好了。」
  「請妳別在一旁看戲!」
  「嗯……可是其實我是一個很沉重的女人喔~」
  「妳也是,說什麼傻話啊!」
  翔子和凱特麗娜將康雄逼到無地自容後,這才心滿意足地望向前方。
  「總之,她這樣應該就矇混得過去了吧?」
  「嗯……就算是這樣,還是大意不得喔。蓋爾戴特是沒那麼嚴重,不過加茲國內整體來說,還是嚴重受到禊的迫害。在這樣的情況下,增加了許多不願像魔王柯爾戰役時,被大國任意利用的聲音。所以現在出現了認為我國必須維持正確獨立的勢力,同時開始累積支持率。」
  先不說這已經是一種民族主義,正因為這個國家是民主式的共和制國家,才會勃發這種勢力吧。
  以某種層面來說,這種現象極為正常,在一般情況下,是一種就算左耳進右耳出也不會有問題的他國事務。
  比起這些問題,現在從手裡傳來的翔子手掌的溫熱以及柔軟觸感反而更有問題。
  「有個本來致力於保護戰爭難民的組織認為國家應該獨立,使國家更穩固。那個組織叫做礦坑紅髓玉……」
  「「……呃!」」
  要是他們沒聽見礦坑紅髓玉這個名稱,問題真的不大。


  「喔喔~!」
  視野突然變得遼闊,翔子發出喜形於色的聲音。
  當三個人走出森林,一片廣大的平原就在前方等著他們。雖然還有一大段距離,不過已經可以看見類似城郭的建築物了。
  「那裡就是蓋爾戴特嗎?」
  「是啊。那是加茲共和國名列第一的要塞都市。那裡有祭祀著英雄聖劍川的聖王神教會大教堂,在宗教上也是對加茲共和國很重要的城鎮。」
  聖王神教會。
  康雄曾聽哈利雅稍微提過這個名詞。
  和地球上的宗教一樣,從歷史上也能窺見其融合了大量的清與濁,是個神聖的魔境。不過對一般民眾而言,卻發揮了十足的功用,滿足他們素日信仰的依靠。
  話又說回來,英雄聖劍川這個名詞已經聽了不下數次,卻依舊無法習慣。和走散的父親以這種形式重逢,感覺實在非常奇怪。
  「康雄,你也姑且遮一下臉吧。我想應該不會有人這麼簡單就想起英雄的臉,不過可能還是有人記得。」
  「我知道了。」
  光是走出森林之後,就已經能看見幾輛看似馬車的交通工具在這視野遼闊的平原上四處奔馳,往要塞都市前進。
  康雄和翔子都覺得還是趁現在提高警覺比較好,於是蓋上外套的兜帽。
  他們很緊張。
  同時也壓抑不住心中的興奮感。
  所謂的異世界也就是一個嶄新的社會。
  這裡不會被自身人生累積至今的常識束縛,是一個由未知陌生人建立的社會。
  他們將鱗龍拴在市鎮壁外一個類似專門馬廄的場所,兩人都沒什麼特別的問題,順利通過市鎮壁。他們此刻造訪的異世界城鎮蓋爾戴特──
  「總覺得……沒有城鎮的感覺耶。」
  是個陰影眾多的街道。
  聽見翔子這聲呢喃,凱特麗娜顯得有些詫異。
  「妳看得出來?」
  「只是感覺,不知道該說很暗,還是陽光太少……」
  難得走出讓人鬱悶的森林,來到明亮的平原上了,現在卻有種又走入人工森林的感覺。
  這裡有眾多高聳的建築,街道複雜交錯,行人也寥寥無幾。
  這裡和走進日本小巷不同的是,就算目視道路前方,也感覺不到有陽光灑落。
  話雖如此,這裡也並非充斥著煤煙或是頹廢的空氣。
  既沒有滿地的塗鴉和垃圾,也沒有感覺凶神惡煞的人們聚集在一起。
  總之康雄與翔子能切身感受到,這裡和他們平時想像中的「街道組成」有著根本上的不同。
  「對了,反正還有時間,機會難得,你們要不要去觀光一下?」
  「「觀光?」」
  聽見這句意想不到的話語,康雄和翔子都瞪大了眼睛。
  「翔子,妳要驚訝是無所謂,不過別把頭抬得太高喔。不管有多小,禊的火焰還是很引人側目。」
  「啊!對、對不起。」
  翔子急忙把兜帽深深蓋住眼睛。
  她和康雄的距離遠近是可以抑制火焰的噴出,但他們又不能一天到晚牽著手。
  所以還是必須隨時提高警覺。
  「來到這裡的途中,我不是說了很多關於這個國家的事嗎?我想只要你們去參觀這座城鎮的『名勝』,就會知道翔子妳感覺到的異樣感是什麼了。跟我來吧。」
  說完,凱特麗娜兀自向前走。
  「這裡是要塞城市,在魔王柯爾戰役時,充分發揮了這個地區實質上的最前線功能。而這座城鎮位於交通樞紐。所以才不得不形成這樣的街道。首先去那邊看看吧。」
  凱特麗娜一邊說,一邊手指著前方。那是這附近最高的高塔建築。


  「嗚哇啊啊!」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的驚嘆了。
  翔子站在建築邊緣,拓展自己的視野,對這片實在不可能盡數收進圖畫裡的「壯麗」感到驚異。
  這是大約五十公尺高的石造高塔。
  最上層的露台是能一覽蓋爾戴特周邊風景的觀景台,同時也是崗哨。
  他們把行李寄放在一樓入口的士兵執勤室,但對康雄這個已經習慣手扶梯和電梯的現代小孩來說,即使沒了行李,要一路爬上石造的階梯,還是非常痛苦。不過當他看見擴展在上層的景色後,那些疲勞也就迅速消失了。
  「好、好壯觀……」
  對居住於現代日本首都圈的康雄來說,這種高度其實沒什麼好驚訝的。
  但是這一望無際的深度和寬度,卻是生活在現代日本不可能看到的光景。
  腳底下的蓋爾戴特街景的確也足以令人啞口無言,但包圍著城鎮的自然景色卻比任何事物都教人驚豔。
  視野全被森林、平原、遠山還有天空占據。
  在日本著名的標高瞭望設施所見的景色,不管在哪個地方都是都市的風景,而且視野在途中就會被山麓截斷。
  可是這個觀景台卻能看見天空與大地的交界處。
  「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
  自從來到最上層之後,翔子就只會說這句話。不過這片景色確實壯闊到只能給予這樣的評價。
  「那片森林就是凱特麗娜小姐住的森林吧?」
  康雄伸手指著,凱特麗娜則點了點頭。
  「沒錯。另外,你看得見吧?那條橫跨森林流進這座城鎮西邊的河川,那就是你的父親和惡魔戰鬥之後形成的『英雄聖劍川』喔。」
  「我說真的,這個名字能不能改一下啊?」
  「你跟我說也沒用啊。」
  從上方眺望就看得出來,英雄聖劍川是一條非常寬廣的河川。
  父親說過,那是在戰鬥中,因為惡魔發出的水砲還是什麼才形成的。從水砲這個單字來想像,感覺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奔流而來。
  昨夜完全迷路的森林遠方依稀可看見一座山,這條河的水源應該就在那個地方錯不了。
  假設這條河在三十年前並不存在,那麼父親與惡魔的戰鬥規模究竟有多大?又有多異常呢?
  想必一定和地球的現代兵器所能想像的交戰狀態完全不同吧。
  「你們看過之後,應該也懂了。這座城鎮周圍沒有任何可以防堵軍隊侵略的要素。越過遠遠的那座山之後,直直走就能抵達這裡。另外背後是能通往雷斯提利亞和巴斯可嘉德的廣大平原。所以蓋爾戴特才會變得很像一隻蹲著不動的烏龜一樣。」
  街道昏暗最大的理由,就是因為這座城鎮背負著必須在緊急時刻發揮要塞功能的宿命。
  所以此處城壁高聳,建築物密集,為了擾亂入侵者,道路特地設計得很窄。
  這座城鎮位於交通與經濟的要衝地帶,別說魔王柯爾戰役當時了,在過去的歷史中,想必也一路受盡覬覦走過來。
  「我的目的地從這裡看不太到,不過就是那裡的市場。康雄剛才寄放在下面的東西是曬乾的豆子,其實就是你們今早喝的那種茶的豆子。至於你們的目的地……現階段應該是那裡吧。」
  凱特麗娜手指的地方以現在這裡為中心點,正好位於市場的反方向,是個大小和這座觀景台差不多的高樓建築。
  以建築密度高的這座城鎮來說,那個地方的周邊保留了一定程度的空間,這點很是稀奇。
  「那裡是什麼地方?」
  凱特麗娜若無其事地回答康雄的疑問。
  「是加茲騎士團在蓋爾戴特的大本營。要是他們知道你是勇者英雄的家人,一定會百般慎重地保護你吧。」
  「!」
  康雄不禁屏住氣息。
  他並不想心存懷疑,可是一聽到父親的名字從凱特麗娜口中蹦出,他總是忍不住縮緊身子,心中湧現或許會被對方看穿的恐懼。
  為了掩飾這一點,康雄對凱特麗娜發問:
  「凱特麗娜小姐,請問這個國家的『騎士』是什麼樣的身分?」
  「什麼意思?」
  「因為從我們平常使用的日語來判斷,只覺得他們是騎在馬上的戰士,比步兵還要高級。可是實際上並非如此的情況比較多……」
  康雄自覺解釋得不是很清楚,因而感到一陣焦躁,察覺到康雄有何用意的翔子於是從旁補充:
  「在我們原本的世界裡,隨著時代變遷與國家不同,『騎士』這個詞所代表的身分也不一樣。我想阿康他想問的是,加茲共和國的『騎士』是一種莊園領主?還是因功受到國王贈與的名譽職銜?又或者是一種職業軍人?」
  聽完翔子的話,凱特麗娜似乎了解了。
  「『騎士』在這個國家代表的不是一種身分或稱號,而是一種『職業』喔。他們由共和國首都的騎士團本部掌管,你們可以當作所有的『騎士』都是『魔導機士』。他們的工作是維持治安和保衛領土。這樣有回答到你們的問題嗎?」
  「啊,有。謝謝妳。」
  換句話說,只要受到蓋爾戴特本部這個地方的保護,就不至於會被擁有騎士虛名的地方貴族監禁了。
  正當康雄思考這件事時,不經意對上了凱特麗娜嚴肅的眼神。
  「你們兩個人接受的教育程度非常高呢。」
  「什麼?」
  「從森林開始到現在,我從這段短期對話中已經知道你們至少在歷史、政治、數學、經濟方面都擁有非常高度的教養。」
  「是、是這樣子嗎?」
  「當我解說這個國家的事情時,你們都沒有對任何詞彙提出疑問。比方說『共和制』這個詞,就算是住在這個國家的人,還是有很多人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喔。」
  這番話是否太抬舉他們了呢?
  至少康雄和翔子都不覺得自己有多博學多聞。而且只要是有點認真準備大考的文科學生,或是以國立大學為目標的學生,這些都是可以輕鬆理解的知識。
  他們如實回答後,凱特麗娜有些無言地聳了聳肩。
  「你們居然有辦法斷定這樣很正常,異世界果然是個可怕的地方。這就代表像你們這樣的孩子到處都是,沒錯吧?」
  「「……」」
  康雄和翔子不禁面面相覷。
  對他們兩個人來說,站在眼前的凱特麗娜還有這座蓋爾戴特城鎮才是令人驚異的異世界要素。
  他們視使用魔法、飛翔天際、差遣異形生物為理所當然。
  這個世界的人有辦法做到這些事,到底為什麼會覺得日本是個充滿威脅的異世界呢?
  凱特麗娜似乎感受到他們兩人的這種想法了。
  「安特•朗德雖然遼闊,卻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讓所有國民在學校接受教育。你們該不會以為所有生在安特•朗德的人都會使用魔導和魔法吧?」
  的確有這種想法。
  康雄驚覺自己心中確實這麼想。
  「在安特•朗德,不管是會使用魔法,還是能成為魔導機士,甚至是能在學校學習的人,都只有少數。而且魔王柯爾戰役之後,反而助長了這種傾向……機會難得,去市場之前,我還想再帶你們去另一個地方。不過以觀光來說,那裡可能是個有點殘酷的地方。」
  凱特麗娜說完,馬上走下觀景台。
  「請、請問要去哪裡?」
  「去看三十年前的傷痕。」
  凱特麗娜的回答非常簡潔。

  ※

  「這裡是……」
  在樣式相近的石造建築物並排的街道中,只有這幢建築物有種特別老舊的感覺。
  外觀看起來很像教堂或聖堂,在高樓建築並列的這座城鎮裡,是很少見的二樓建築。
  從外面看得見生鏽的鐵門內部有個很像中庭的地方,不過光禿禿的地面只種著一棵枯枝敗葉的樹木,並不是多麼美麗的景色。
  建築物四面圍著一堵牆,凱特麗娜指著牆上粗糙釘著的門牌。
  「上面寫著『螢之家』。你們知道螢火蟲是什麼蟲子嗎?」
  「我們當然……」
  「螢火蟲會發出光芒,但沒有熱能,不會有引燃和爆炸的疑慮,所以會用在礦坑深處當作光源。」
  「是喔……這樣……嗯……」
  凱特麗娜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詭異的詞彙?
  「當然了,螢火蟲的亮光根本無法滿足照明需求。不過對那些在礦坑裡工作的人來說,就算是微小而且模糊的光線,也足以託付性命了。這裡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康雄下意識繃緊身體。
  那幾乎是反射動作。
  就因為凱特麗娜剛才提到「礦坑」兩個字。
  「這裡是支援難民的組織──礦坑紅髓玉負責營運的其中一個設施。」
  「唔!」
  身體一陣緊繃,內心一陣冰冷。
  一直壓抑到現在的戒心正以驚人的氣勢動搖心臟。
  凱特麗娜以那張聰慧的側臉看著冒出冷汗的康雄。
  在她眼眸深處的意念究竟是什麼呢?
  難道凱特麗娜知道翔子就是「門閂」,帶他們來這裡是為了把人交給礦坑紅髓玉?
  凱特麗娜似乎會使用魔法,康雄有辦法帶著翔子從她身邊逃走嗎?
  康雄幾乎陷入恐慌,在他的思考即將爆炸前夕──
  「呃!」
  「螢之家」裡傳來一道尖銳的鐘聲,康雄、翔子還有凱特麗娜都不禁轉頭望向裡面。
  下一秒──
  「「「××××!」」」
  不知道這些人原本究竟都躲在什麼地方。
  一群小孩子突然從馬路各處竄出,他們一邊大聲叫喊,一邊爭先恐後衝進「螢之家」。
  「咦?什麼?」
  「哇哇哇!」
  穿過三人腳邊的孩子們個個衣衫襤褸,而且骨瘦如柴。
  不過他們眼中的光輝,卻銳利得無懈可擊。
  「剛才那些孩子是……?」
  凱特麗娜筆直指向前方代替開口回答。
  只見剛才那些孩子們圍著枯樹坐一圈。
  康雄靜靜看著事態發展,這時有個大人從「螢之家」裡面走了出來。
  是個穿著老舊長袍的婆婆。
  老婆婆手上提著裝有麵包的籃子,那麵包和凱特麗娜今早拿給康雄他們吃的麵包很相似,孩子們的眼睛頓時筆直看著那籃麵包。
  其中一個孩子趁著老婆婆不注意,把手伸向籃子。
  「××!」
  「啊!」
  翔子下意識輕聲發出尖叫。
  因為老婆婆往後踢了那孩子一腳。
  被踢的孩子雖然倒在地上,卻不見他哭鬧,只是一臉不服地看著老婆婆。
  另一方面,老婆婆似乎順風耳聽見了翔子的尖叫,在長袍兜帽之下的雙眼瞪得偌大,一瞬間彷彿瞪人似的看著他們。
  這時候凱特麗娜對著老婆婆小小行了一鞠躬禮。
  「……」
  老婆婆似乎看見凱特麗娜了,她將皺紋深邃的眼瞼往上提,又馬上面對孩子們,開始進行某種談話。
  康雄完全聽不懂老婆婆究竟在說些什麼。
  那想必是這個地區的語言吧。
  不過就算聽不懂言語,他還是聽得出來對方的口吻不管如何幫她修飾,也稱不上是溫柔。
  即使如此,孩子們還是乖乖聽著老婆婆說話,幾分鐘之後,每個孩子都拿到一個麵包了。
  當然,那個被踢的孩子也確實拿到了麵包。
  老婆婆見所有小孩子都拿到麵包,接著往廣場的一角移動。
  那裡有一台手壓幫浦式的抽水機。
  老婆婆從聚集在現場的孩子中挑出一位較為年長的孩子,對他說了某些話。
  這名孩子吃完麵包後,舔了舔自己的雙手,不願放過任何沾在上頭的屑屑,接著抓住抽水機的把手,開始上下擺動。
  沒過多久,地下水從抽水機裡噴出來,早已吃完麵包的幾個人於是爭先恐後地飛奔過去,沐浴在其中喝水。
  事情告一個段落後,老婆婆終於正面面對凱特麗娜,緩緩踩著腳步往這裡走過來。
  「……」
  聽到礦坑紅髓玉這個詞,讓康雄大大提高警覺。但發生在眼前的光景卻和康雄腦中存有的印象大相徑庭。
  不對,應該說,這或許就是礦坑紅髓玉原本的……
  「××××,凱特麗娜!」
  老婆婆來到三人面前,以半怒吼的音量詢問著凱特麗娜。
  「××××。」
  凱特麗娜也開口說出康雄他們聽不懂的當地語言回答老婆婆。
  康雄和翔子只能屏息看著她們一來一往,這時老婆婆突然轉過頭,瞪大了眼睛看向康雄並開口說道:
  「原來如此。我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咦?」
  「小伙子,你是英雄的兒子吧?」
  儘管有些口音,卻是真真正正的日語。
  而且她還斷定康雄就是「英雄的兒子」。
  康雄的戒心再度飆升到幾乎快引起恐慌,不過老婆婆卻馬上嘆了一口氣,將視線從康雄身上別開。
  「英雄的兒子從異世界過來了。又要打仗了嗎?真是討厭。現在沒有打仗就得這麼克難了。」
  「請、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那還用問嗎?因為人類打不贏魔王柯爾的軍隊,上天才會把勇者英雄給叫過來。而現在威脅世界的東西是什麼?不就是禊嗎?這次一定也一樣,因為人類打不贏禊,所以上天才會把你叫過來。」
  感覺好像有點奇怪。
  老婆婆感覺個性不好惹,但斷定康雄就是「勇者英雄的兒子」後,卻也沒有大肆喧囂。身在礦坑紅髓玉經營的設施裡,卻明顯表達出對禊的厭惡之情。
  從哈利雅提供的情報來看,這種態度實在讓人難以把她和礦坑紅髓玉的成員兜在一起。
  康雄不知如何反應,忍不住看向凱特麗娜。但凱特麗娜看都沒看康雄一眼,以日語詢問老婆婆:
  「真的這麼吃緊嗎?」
  「時間既然過去三十年了,支援也會開始怠惰。」
  聽見這道疑問,老婆婆扭曲臉龐,回頭望向「螢之家」,看著身體被地下水淋濕而開始洗衣服的孩子們。
  「過去曾經一天照顧兩百個人的螢之家,現在光是要養活這點數量的孩子,就已經不堪負荷了。」
  「……請問,這些孩子們究竟是……」
  原本在一旁默默觀望的翔子忍不住提出疑問,老婆婆也簡潔地回答:
  「是孤兒。」
  「咦……」
  隱含在這短短一句話當中的重量,讓翔子再也說不出第二句話。
  「理由應有盡有。有人是被拋棄,有人是父母死後無依無靠。這裡的小巷裡到處都住著這樣的孩子。要用日本的語言來形容的話,這裡就是濟貧院。」
  「濟貧院?」
  聽見一個不常見的單詞,讓康雄一時之間轉換不過來。
  翔子似乎也一樣,只見她眨了眨眼,一臉錯愕。
  「不是孤兒院嗎?」
  「所謂的孤兒院,是指有餘力讓他們居住的設施吧?但這裡連睡床、餐食都無法提供給他們。現在雖然成了小孩子逗留的地方,但以前可是致力讓托爾傑索的戰爭難民在蓋爾戴特定居的事務所。所以就算我們想收留小孩子,也沒有那些必要設備。提出申請又會被課稅。」
  「怎麼這樣……」
  根據老婆婆說的話來看,魔王柯爾戰役後的十年間,還有來自周邊各王國以及加茲共和國的援助,因此蓋爾戴特的礦坑紅髓玉──包括這個螢之家都能給予難民充足的支援。
  然而近年隨著難民逐漸定居,援助效率開始劣化,加上禊的出現增加了社會不安,就國家整體而言,救助貧困者的餘力可說是越來越少。
  由於支援銳減,礦坑紅髓玉的組織效率也跟著劣化,像這樣的小設施現在只是美其名掛著礦坑紅髓玉的名稱,其實幾乎沒有在聯絡。實際的營運狀況都像這名老婆婆一樣,由前任管理官以及地區援助支撐。
  「那麼凱特麗娜小姐和這個螢之家又是什麼關係……」
  「這個女人是個怪人。用畫畫這種貴族的玩樂賺了不少莫名其妙的錢,結果卻把錢拿來這裡花。」
  老婆婆口出惡言回答康雄的問題,但凱特麗娜微微一笑。
  「這位凱莉院長從以前開始就是個嚴以律己的害羞鬼。她在魔王柯爾戰役的時候,曾經援助我的全家人,自己卻只接受最基本的援助。對我而言,她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希望能多幫上她的忙,但光是捐錢就得費一番功夫。」
  真不知道這是在誇人還是損人,兩個年輕人睜大了眼睛看著兩個阿姨一來一往。
  名為凱莉的老婆婆也沒有因為這種程度的挖苦就示弱,她撇下這句話:
  「只要自己貧困,就會有人來救濟自己──我一點也不想灌輸這種觀念給別人。若只能趴在地上喝泥水,就算長大也只會厭棄這個世道。可是在這裡吃下最低限度的食物,把衣服弄乾淨,就能維持一個人的矜持。這樣就夠了。他們原本就是沒地位也沒有教養的孩子,如果還不憤世嫉俗,學習世道不會伸出援手,長大成人也不會是好東西。過多的援助只會毒害他們。」
  凱莉飛快地說完這段話,即使她用了許多難聽的字詞,還是感覺得到她對孩子們滿溢的愛情。
  看她這副樣子,完全感受不到她身上具有迷惑他人操縱禊的惡意。
  「所以了,小伙子……」
  凱莉院長再度看向康雄,用她纖細的雙手抓住康雄的肩膀。
  「靠你了。你要拯救這個世界喔。」
  「咦……啊……」
  「放心吧。我不會笨到上街大肆宣傳你的存在。可是相對的,如果你背負著和你父親相同的使命來到安特•朗德,那就拜託你守護那些孩子們能夠長大成人的未來。拜託你了……」
  這席話或許稱得上是一種哀求了。
  但即使是說謊騙人,康雄也無法答應這般請求。
  因為他這段時間已經切身體會到自己沒有那種力量。
  凱莉院長似乎看出他的困惑,露出出乎康雄意料的溫柔臉龐點了點頭。
  「你真是個老實的孩子。難為你了。」
  她收回放在康雄肩上的手。
  「我聽說你父親剛來到這裡的時候,也是成天想著逃避。突然把整個世界的命運交給對方,任何人都會覺得困擾吧。畢竟日本社會很晚才會把你們當成大人。我會不期不待等你的。」
  「好……好的……」
  康雄只能曖昧地點頭。
  不過他已經十二分清楚凱特麗娜想在這裡讓他看什麼了。
  那就是「異世界安特•朗德」現實的一面。
  凱特麗娜應該不知道康雄他們和雷斯提利亞的高層有所接觸。
  即使如此,她卻藉由見識這份現實,希望解開康雄和翔子對異世界社會常識上的誤解。
  當然了,康雄和翔子的目的並不會因此改變。
  但他們還是清楚感受到安特•朗德這個世界,只是文化背景和日本以及地球相異,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社會。
  「……婆婆,妳的日語講得真好耶。」
  在稍微緩和的氣氛下,翔子如此說道。只見凱莉院長哼了一聲。
  「因為以前在紅髓玉工作的關係,為了從貴族手上要到援助,有很多場合需要用到勇者英雄故鄉的語言這種基礎教養。不過加茲這裡會的人不多。話說回來,我看妳的樣子,妳也是從日本來的嗎?妳該不會要跟我說妳是圓香•杉浦的女兒吧?」
  「啊,不是,我……」
  當翔子轉過頭,康雄瞬間產生迷惘。
  這種時候突然冒出圓香•杉浦的名字。
  他應該現在在此表明那是母親的名字嗎?他光是身為勇者英雄的孩子,凱莉院長就突然把孩子們的未來託付在他身上了。
  要是知道他其實是勇者和賢者的孩子,康雄會不會再也無法回到日本了呢?
  不過就結果來看,這一瞬間的猶豫是對的。
  「×××××?」
  突然有個男人前來搭話。
  康雄回過神來,抬頭看過去,翔子則是不假思索躲在康雄的背後。
  男人的年紀大概二十歲出頭。身高比康雄高過一顆頭,有著健壯的體魄以及穩重的容貌。
  他整齊穿著制服,腰間掛著一把劍。雖然康雄沒見過那種樣式,從外觀來看,卻能清楚知道那是「武機」。
  他是加茲共和國的魔導機士。
  「××凱特麗娜!」
  這名男魔導機士似乎認識凱特麗娜,以開朗的表情跑到凱特麗娜身邊。
  凱特麗娜也露出笑臉,握住青年魔導機士伸出來的手,回應他的問好。



  康雄一邊若無其事地護著身後的翔子,一邊小聲詢問凱特麗娜:
  「這位是……」
  「他啊?他是蓋爾戴特駐留騎士團的魔導機士,費格萊德上士。」
  「哎呀,現在是說日語的時間嗎?」
  凱特麗娜向康雄介紹這名青年魔導機士的身分後,名為費格萊德的魔導機士也開始說出日語。
  「費格萊德上士,你來得正好。我原本還想晚一點繞到本部去的。你今天在本部執勤嗎?」
  「如果您願意欽點在下,想必中校也會讓在下永遠待在本部喔。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費格萊德面對凱特麗娜表現得極為有禮。
  當然了,凱特麗娜是長輩,這件事一點也不奇怪。但如果他口中的「中校」是那個本部的負責人,那麼凱特麗娜或許是個比康雄想像中還具有影響力的人物。
  「其實我有件事想透過你拜託騎士團,是有點重要的問題,我等等會去本部說明。現在要先去市場,等我辦完事再過去……我想想,中午過後再去拜訪吧。」
  「明白了。在下會靜候您大駕。那麼……」
  費格萊德這時撇了一眼站在凱特麗娜身後的康雄以及面容深深藏在兜帽底下的翔子。
  「喔,你想問這兩個人?」
  凱特麗娜裝作一副現在才發現的表情,回頭看著兩人。
  「其實他們來自有點來歷的家族,我正私下帶著他們參觀蓋爾戴特。等會兒去本部再介紹你們認識。這樣可以嗎,兩位?」
  「……好的。」
  「……不、不好意思。」
  明明見面了,卻沒能馬上打招呼,康雄和翔子都覺得自己簡直失禮得無地自容。但他們兩人如今的立場都不是能在街上被一個魔導機士盯著看的人。
  費格萊德倒也不介意他們兩人態度如此,他端正姿勢,做出大概是加茲共和國的敬禮動作。
  「在下是隸屬蓋爾戴特駐留騎士隊的費格萊德•盧畢斯。兩位好。」
  多麼爽朗而且真誠的自我介紹。
  多虧他這麼磊落,康雄和翔子顯得更無地自容,但他們還是秉著日本人的習慣──
  「「請多指教……」」
  齊聲行禮打招呼。
  「那麼,偉大的魔導機士閣下來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做什麼?」
  這時候,凱莉院長看準時機,介入他們的對話。
  遣詞用字還是一樣不留情,但字裡行間很明顯地參雜著藏不住的喜悅。
  費格萊德也已經司空見慣,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袋子,直接扔給凱莉院長。
  袋子落到了凱莉院長的手心後,發出細小卻沉重的金屬碰撞聲。
  「因為在下覺得不能讓弟妹餓著肚子。」
  費格萊德邊說邊聳肩。
  「誰教在下的母親小氣成性,要是不給她一點零用錢,她根本連飯也不吃。其實不久前在下晉升心心念念的少尉官了,所以薪水多了很多運用的空間。」
  他一改剛開始嚴謹的態度,以輕浮的口吻說著。
  「哎呀,真是恭喜你了!」
  凱特麗娜輪流看著凱莉院長和費格萊德竊笑,康雄和翔子這才意會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固定模式,此外他們還了解到一件事實。
  「請問費格萊德先生是螢之家出身的人嗎?」
  「妳在說什麼鬼話?這裡會給他們飯吃,但可不是照顧孩子的地方……」
  凱莉院長本想駁回翔子的疑問,卻被費格萊德直接蓋過。
  「是啊,母親常說在下尤其聰明,所以非常積極地以進入騎士團為基準教育在下。日語也是其中一環。」
  「……」
  「不過這麼想的只有在下一人。母親並不承認。」
  「還是老樣子呢。」
  凱特麗娜笑道,凱莉院長則是擺出一張苦瓜臉。
  「要是沒其他事情,就快給我滾回去!」
  「是是是,知道了。那麼凱特麗娜小姐,還有兩位,在下等待三位中午過後大駕光臨。」
  費格萊德一邊苦笑,一邊對凱莉院長還有他們三個人點頭致意,隨後轉過身,以軍人端正的身姿往馬路對面走去。
  「受不了,就會耍嘴皮子!再說了,凱特麗娜!妳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只是帶這兩個家世顯赫的孩子觀光,途中經過這裡而已啊。」
  「哼,妳又想畫這兩個孩子的畫,然後拿去賺一筆了吧!」
  「這個點子不錯耶。要是賣得好,要我捐給螢之家也行喲。」
  「妳這樣在日本就叫做『打鱸魚算盤』!」
  「「噗哧!」」
  「有什麼好笑的!」
  「「對、對不起……」」
  聽見這句不只過分,簡直是太超過的錯誤,康雄和翔子同時笑了出來。但卻惹得凱莉院長生氣,他們也只好馬上低頭道歉。
  「哎呀?」
  就在他們四個人持續站著說話時,孩子們不知何時都來到凱莉院長身邊,半是好奇、半是懼怕地看著康雄等人。
  「你、你們好啊~……」
  翔子一邊小心不被他們看見眼中的火焰,一邊輕輕揮手,但孩子們卻沒有反應。
  「呃……請問這些孩子會說日語嗎……」
  「一群連自己國家的字都看不懂的小鬼,怎麼可能會講異世界的語言?」
  「我、我想也是。呃──大……大姊姊們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喔……這樣行嗎?」
  「「「…………」」」
  「哈、哈哈……果然很可疑吧?」
  即使試著用逗趣的口吻說話,還是只換回面無表情與懷疑的眼神。
  但是既然翔子現在沒牽著康雄的手,那麼她就必須確實遮住眼睛的禊之焰,因此無法與孩子們四目相交,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要是你們想吸引小鬼的注意力,就帶吃的東西過來。」
  「吃的東西……嗯……我們身上的點心和便當實在不夠分給所有人,話雖如此,我們現在又身無分文……」
  眼見孩子們如此冷淡,翔子開始認真煩惱。
  「別勉強了啦。我們對這些孩子來說,算是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只是因為看到我們在和院長說話,才覺得不是壞人而已。」
  康雄口出安慰,凱莉院長則是點頭。
  「他說得對。而且要是因為他們是小孩子就小看人,下場會很慘喔。我可不知道他們平常在街上都幹些什麼事。」
  「聽妳這麼說,我倒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
  失去親人成為流浪孤兒的孩子為了糊口,可供選擇的行動本來就很少。
  或許在他們之中,有人染指犯罪成為扒手。
  不過蓋爾戴特的治安看起來並不差,應該不至於事到如今把腦筋動到康雄他們身上吧……
  「你這樣就叫做天真。過來!」
  正當康雄這麼想時,凱莉院長抓住一名站在圍觀圈圈外側的男孩子的衣領,粗魯地拉著他。
  「啊,等、等等!」
  見了凱莉院長的行動,康雄訝異不已。
  「讓我看看你放在口袋裡的東西!」
  這個少年的衣裳明明已經用地下水清洗過了,卻還是穿著滿是煤灰的褲子。
  仔細一看,磨破的口袋內似乎放著某種四方形的東西,凱莉院長不顧少年的抵抗,硬是從口袋中拿出來。
  「啊!」
  看見那樣物品,康雄不禁睜大了眼睛。
  凱莉院長從少年身上拿走的東西,竟然是康雄的手機。
  「哎呀哎呀,難道是剛才通知要吃午餐的時候嗎?」
  經凱特麗娜這麼一提,康雄想起──
  剛才螢之家傳出鐘聲的同時,的確有一大批小孩子從他們的腳邊經過。
  難道是那個時候摸走的嗎?
  「嗯?這是什麼玩意兒?看起來像是奇妙的板子,是日本的神奇道具嗎?」
  少年見自己的收穫被人奪走,對著凱莉院長吼出不滿。不過凱莉院長放開抓著少年衣領的手,對著他的腦袋揮下一拳,並把手機還給康雄。
  「僅限這次。下次你再大意,我也不會幫你。」
  「謝、謝謝妳……」
  「畢竟要是你因為這塊板子被偷,就拯救不了這座城鎮,那也未免太淒慘了。」
  這麼一說,康雄才想起來,凱莉院長現在認為他和英雄一樣,是從異世界前來的候補救世主。
  「我……沒有那個意思,也沒有那種力量……可是……」
  少年眼裡滿是怨氣地盯著這裡,康雄看著他與手上的手機,咬了咬牙。
  他往前跨出一步,蹲在偷走手機的少年面前。
  「……?」
  少年一臉不解地對康雄提起戒心,康雄則是慢慢拿出手機。
  下一秒──
  「!」
  手機突然傳出音樂,少年、其他孩子、凱特麗娜還有凱莉院長全都因驚訝而後退了一步。
  「剛……剛才那是什麼?聽起來不像音樂盒的聲音耶……?」
  凱特麗娜訝異地問著。
  「這就是這種道具。」
  康雄簡略地回答,並擺手叫翔子過來。
  他用眼角餘光看著那些驚訝的臉孔,接著把手機畫面拿給翔子看。翔子有些詫異地看著康雄,最後──
  「我、我努力看看。雖然很久沒唱了,邊看邊唱應該還可以。咳咳……」
  翔子不自覺紅起臉來,但她明白康雄的意圖,於是按下手機螢幕上的播放鍵。
  接著儲存在康雄手機裡的「故鄉」這首曲子開始播放,柔和的樂音頓時繚繞四周。
  康雄的手機裡有很多在合唱團廢社之前下載的歌曲和練習曲的錄音檔。
  這首曲子唱出日本往昔的原生風貌,因而廣為人知。但畢竟時過境遷,現在應該已經很少有人的幼年時代像歌詞當中所唱的「追趕兔子,垂釣鯽魚」了吧。
  康雄認為,這首歌在現代反而變成一種象徵意義,讓人回想起幼年時映在自己心中的原生風景。
  翔子唱著主旋律,康雄則是負責低聲部以便輔助她,兩人一同唱出沉穩的歌詞。
  第一段唱出幼年時光玩耍的回憶;第二段唱出對親人與朋友的思念;第三段唱出衣錦還鄉的希望,卻發現最美的錦衣其實就是故鄉。
  螢之家的孩子或許絕非擁有優渥的環境。
  但是疼愛他們的大人確實存在,也有像費格萊德那樣出人頭地後,替他們著想的人在。
  康雄認為「故鄉」這首歌非常符合在螢之家生活的這些孩子們。
  緩慢的旋律結束後,孩子們聽著從神奇道具當中傳出的音樂,還有翔子和康雄的混聲合唱,眼眸裡都點亮了些微的好奇心。
  「×××!」
  「咦?」
  有個小女孩站在康雄面前,視線來回看著康雄、翔子還有手機,拉著康雄的外套不知喊著什麼。
  「×××!」「×××!」「×××!」
  「怎、怎麼了?」
  其他孩子也紛紛說出同樣的單字,令康雄慌亂不已。
  「他們說再一次喲。」
  「再一次?唱同一首歌就好了嗎?」
  「我想同一首也沒關係,不過如果有其他曲子,他們應該會更高興喔。」
  因為凱特麗娜這麼說,康雄於是從翔子手上接過手機,面有難色地開始尋找翔子也會唱的歌曲。
  「拜託你找有附歌詞的歌喔。」
  「嗯……就算妳這麼說……啊。」
  畢竟這裡沒有網路,翔子也沒辦法用手機搜尋不太記得的歌詞。
  話雖如此,康雄的手機裡也只有歌曲本身。正當他傷腦筋的時候──
  「這首妳記得嗎?國中時合唱比賽的指定曲。」
  「啊,這首。嗯,跟其他歌曲比起來,應該沒什麼問題。」
  這回放出來的音樂一改曲風,節奏輕快,令孩子們、凱莉院長以及凱特麗娜再度目瞪口呆。康雄和翔子用腳輕輕打著節拍,隨著旋律開始高歌。
  這是一首抒情歌,講述想看海的怪物和人類的商隊一起旅行的故事。
  歌曲輕快的節奏似乎觸動了蓋爾戴特孩子的心,有幾個人跟著用腳打節拍的康雄和翔子開始舞動。
  到了最後,就連一開始偷走康雄手機的少年也按捺不住,混入圓圈當中同樂。孩子們聽著這首以陌生異國語言演唱的歌曲,各自隨意和著不知道是在唱歌還是吶喊的音樂起舞。
  「明明平常給他們麵包吃,都不會好好說聲謝謝。真是一群不可愛的小鬼。」
  凱莉院長一臉沒趣地抱怨,不過目光始終看著孩子們以及身在圓圈中心的康雄。
  「因為他們已經習慣妳的愛了。等他們長大,會像費格萊德一樣想起來的。」
  「那還是一樣讓人不爽。」
  凱特麗娜也瞇起眼睛,看著以神奇的力量演奏出音樂並且唱唱跳跳的少年與少女。
  「真是不可思議。」
  「啊?」
  「他幾乎沒什麼魔力。要不是有那張臉蛋,任誰都不會相信他是英雄的兒子。」
  「也是,我也沒嘴上說的這麼相信他。」
  「可是……他卻能用自己的力量讓孩子們自然而然開懷大笑。我看血脈果然不容置疑。」
  「我倒覺得他只是出身比較好罷了。不過這在當今世道或許也是稀有才能吧。別說他了,我還比較在意那個小姑娘。」
  「……妳果然注意到了嗎?」
  「靠這麼近說話,當然會注意到。而且每當她靠近小伙子,火就開始閃爍,這樣更明顯。」
  「我會提醒她的。孩子們沒關係嗎?」
  「小鬼們沒見過那種東西,就算看見了,也不會知道那是什麼。」
  「這件事……」
  「我要是想把事情搞大,早就那麼做了。有什麼隱情對吧?我已經不年輕了,不想捲進麻煩事裡。」
  「……謝謝妳,幫了大忙。」
  兩人的視線射向深深蓋住翔子的兜帽內。
  不管再怎麼用兜帽蓋住,從小孩子的角度看上去,一定是一目瞭然。
  眼裡寄宿著黑色火焰的少女。
  孩子們只是不知道,所以才不會害怕。
  「那妳要怎麼辦?要是把她帶到費格萊德那裡去,就算馬上被抓也不能有怨言啊。」
  「我當然會好好解釋清楚。」
  「這倒是無所謂,不過其實連我都收到礦山長好久不見的聯絡,她要我們收集禊的情報,以便在共和國會議上交換援助。所以不管什麼樣的情報都要交給她。那個小姑娘可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安全喔。人們對禊的恐懼會隨著時間變得越來越具體。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在哪裡會出現一個憎恨小姑娘的人,然後從背後捅她一刀。」
  「……我會記住妳這番話。」
  凱莉院長自討沒趣般地聳了聳肩後,舉步往圍著康雄他們並吵著還想聽歌的孩子們身邊走去,並開始霸道地將他們從康雄和翔子身邊拉走。
  「夠了,要是你們再繼續說些多餘的要求,到時候錢會收到我身上來!還有你們,要賣藝就像個賣藝的,不要平白表演給人看!」
  「賣、賣藝?」
  「用那種莫名其妙的道具放音樂,還唱唱跳跳。這不叫賣藝要叫什麼?啊!臭小子!剛才是誰踢我!」
  孩子們齊聲臭罵打擾眾人享樂的凱莉院長,但凱莉院長並未放在心上,反而瞪著他們兩人……或該說是瞪著翔子。
  「你們的處境本來就很尷尬了,太惹人注目不會有什麼好事。而且要是有人聽到你們在這兒鬧,然後通知可疑的傢伙,到時候可笑不出來!」
  看見凱莉院長指著左眼,翔子和康雄終於驚覺事情的嚴重性。
  凱莉院長早已察覺,既已察覺,卻還是為了孩子們相信翔子。
  相信翔子是個人類。
  「……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
  翔子乖乖道歉,重新把眼睛深深蓋在兜帽下。
  「現在是凱特麗娜在照顧你們對吧?你們可別給她惹出麻煩來。還有……」
  凱莉院長吸了一下鼻子,用那雙瘦小的手臂抱起圍繞在她腳邊的孩子。
  「下次來的時候,記得用可以見這些孩子們的臉過來。到時候我會姑且泡杯茶招待你們。」
  「好、好的!」
  翔子以有些感動的聲音回答,康雄也低頭感謝凱莉院長。
  凱特麗娜看準時機來到他們兩人身邊,把手放在他們的肩膀上。康雄和翔子彷彿受到催趕一般,就這麼準備離開螢之家。
  康雄重新揹起凱特麗娜的行李,不經意地回過頭,只見站在凱莉院長身旁的孩子們正對著康雄和翔子大力揮手,並高聲喊著什麼。
  「他們說,還要再來喔。」
  聽了凱特麗娜的翻譯後,康雄和翔子不禁覺得眼眶一陣燥熱,他們重新調整好兜帽,並有禮地對著孩子們和凱莉院長揮手,這才離開螢之家。





  幕間 3


  「閘門塔是很花錢的東西吧?」
  「我曾聽說要用到百分之三的年度國家預算。」
  「先不說爸爸和翔子姊姊,哥哥根本只想著要去觀光,有必要不惜動用這麼多國家預算讓他過去嗎?我當然知道這樣翔子姊姊會比較放心,可是既然都用到國家預算了,可以說這麼天真的話嗎?那些是國民的稅金吧?根本就是擾民。」
  「國民的稅金?」
  「咦?不對嗎?蒂雅娜姊姊之前是這麼說啊。」
  「我懂了,那應該是說法不同的問題。動用閘門塔所需的金錢的確和國家預算的百分之三幾乎相等。但並不代表每次使用都是由國家出錢。」
  「咦?」
  「假設雷斯提利亞一年的預算是一百兆好了。其中的百分之三就是三兆。不論是誰出這筆錢,都可以說是『國家預算的百分之三』對吧?」
  「嗯?」
  「這次用於康雄他們轉移的經費應該全部都是克羅尼家出的。換句話說,是蒂雅妮絲的母親,艾莉吉娜閣下的個人資產。」
  「什麼?從個人資產裡面出三兆!」
  「三兆只是個比方,我們的幣值完全不同,而且我想應該比日本的基準還要便宜……」
  「回來之後,要稍微對哥哥和翔子姊姊說教了。」
  「咦?」
  「畢竟他們都可以去那邊享樂、吃美食了,沒想到竟然全部都是別人出錢,妹妹我無法饒恕他們這麼奢侈!」
  「不,我想應該不全是享樂。」
  「我明明比較有魔導的才能耶!」
  「我懂了……妳很羨慕他們嗎?」
  「很羨慕啊!我也很想去啊!就算是無法保證安全的異世界之旅,到頭來絕對會變成快樂的回憶嘛!為什麼哥哥可以去和蒂雅娜姊姊還有翔子姊姊約會,我就得去上學啊!討厭啦啦啦啦!」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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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30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章 新的威脅


  這個以矮牆包圍起來的區塊稱作蓋爾戴特中央市場。
  牆壁到處都是有衛兵站崗的門,凱特麗娜在那裡將貨幣交給衛兵,得到一塊很像木牌的東西。
  「康雄,你幫我拿一下袋子。」
  「啊,好。請問只是進入市場而已,就要付錢嗎?」
  「是啊。因為我不是蓋爾戴特的市民,要在這個市場賣東西,就必須繳稅。這塊木牌就是已經繳稅的證明,反過來說只要拿著這個,就可以不用付課在市民身上的稅。」
  「是類似消費稅的東西嗎?」
  「大概吧。可能跟外國人可以免稅的道理很像。阿康,要我幫忙拿一個嗎?」
  「翔子,等等。」
  翔子看康雄身上扛著三個大袋子,本想幫忙拿一袋,但凱特麗娜和衛兵卻以尖銳的眼神看著翔子。
  「要是妳拿了,會被多課稅。抱歉了,接下來還是讓康雄一個人拿吧。」
  「咦?啊,好……」
  在越過門、前往市場的這段期間,衛兵一直跟在他們三個人後面。
  翔子原本還以為對方發現禊的火焰了,但當她看見凱特麗娜不疾不徐吐出放心的嘆息,就明白是自己想錯了。
  「拿著買賣所需行李的人只有一個人,所以稅金也只需一人份,這裡有這種規定。」
  「什麼?」
  「如果翔子妳剛才拿了袋子,做買賣的人就會變成兩個人。這麼一來,稅金會一口氣漲成四倍。規定就是這樣。」
  「這、這算什麼規定?這有什麼意義……」
  「這是最有效率的徵稅方法。不是蓋爾戴特市民的我要進市場就必須繳納稅金,我想你們應該明白其中的意義。」
  聽見這道問題,康雄和翔子面面相覷。
  稅金是被為政者奪取的一份金錢,人們總會厭惡閃避。嘴上嘮叨這筆錢的用途和效果必須正當顯著,卻又不去詳細了解內容,是日本人的惡習之一。高中三年級的社會科科目是現代社會,正在學習這門科目的康雄認真思考著。
  沒過多久,他理出了結論。
  「是為了保護這座半要塞化城鎮的內部商業嗎?剛才收的錢不是進入市場的入場費,而是基本額度的關稅。」
  「我懂了,原來是這樣啊。」
  為了預防有人從蓋爾戴特外部引進競爭力比市場內部還要高的商品,他們才會根據帶進來的商品多寡課予關稅。
  這麼一來,在這個允許經商的市場內,外部商品和市內商品就不易形成價差。
  如若兩個人搬運商品就會讓稅金水漲船高,那就表示使用馬車或貨車的情況,也有專用的算式。
  為了防止競爭力高的商品從市場外大量流入,因而設置了關稅。
  可是如果拒絕所有商品,市場只會走向衰退,所以如果是這種商品量可以一個人搬運的小買賣,反而受到市場歡迎而能便宜入場。
  事實上,行走商人和像凱特麗娜這種不把經商當成本職的人所進行的商業行為,也是支撐蓋爾戴特市民生活的重要產業,數量非常多。
  便宜一人份的徵稅額就用數量來補足。
  當然了,他們也會從引進大規模商品的人手上狠狠課稅。
  翔子聽著康雄如此自言自語,同時也明白了個中道理。但這麼一來,就會出現一件不太明白的事。
  「可是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在市鎮壁對貨品進行課稅?通關稅感覺沒有那麼貴對吧?」
  「因為這裡是被大國夾在中間的交通樞紐吧。還有,我覺得共和制也是一個很大的理由。再來的話,我猜根據議會勢力的變化,徵稅方式也會一直變來變去。」
  「標準答案。」
  凱特麗娜一臉佩服地肯定康雄的推測。
  一般來說,交通樞紐的關隘會嚴格計算財產,從鞋帶到馬車的一根釘子都不放過,藉著徵收通關稅而繁榮。但是加茲共和國歷經魔王柯爾戰役之後已經疲乏,沒有充足的軍事力量對抗雷斯提利亞和巴斯可嘉德。
  更別說現在甚至落到情況危急時,或許必須求助其中一國的情況。要是課稅過於嚴格,可能會被這兩國施加政治壓力。
  即使沒有這些原因,因為禊的威脅,經濟活動已經有縮小的傾向了。在這種情況下,還要一律在市鎮壁徵收所有稅金,這種做法實在不算聰明。
  尤其是像蓋爾戴特這種如果不大幅度修改城壁就無望擴大都市面積的要塞都市,其中的平衡更難以掌握。
  一旦太嚴格,將會引發物資不足,更難保黑市不會就此蓬勃發展。
  考量到保護城內的產業、維持國內治安,還有與鄰國及周邊都市的平衡,未來這個徵稅範本也會臨機產生變化吧。
  「其實現在也有其他意見,說國家應該更嚴格徵稅,相對的,市場要比現在開放,引進各種產業與商品,藉此重振國內的經濟狀況。現在共和國議會還有各個要塞都市都因為這件事吵得不可開交。有種顧此就會失彼的感覺。」
  「螢之家的狀況也是這樣,總覺得這些問題都是會出現在日本新聞裡的事。就算這裡是劍與魔法的世界,還是擺脫不了稅金問題啊。」
  康雄和翔子壓根沒想過要在安特•朗德定居,但他們現在的感覺就像又切身體會到即使是異世界,大人世界的現實問題還是一樣嚴峻。
  而且說到稅金問題,在地球中世紀時的都市裡,擁有水利設備會被課很重的稅金。因此不難想像土地內擁有抽水機的螢之家也為稅金所苦。
  即使如此,他們依舊沒有捨棄那塊土地與建築物,想必是因為只要有一個可以引水的管線,就能不費吹灰之力保有孩子們身上的整潔。此外就是來自凱特麗娜和費格萊德的援助發揮作用了吧。
  「不過我自己在這裡抱怨也沒什麼用。雖然有點早,我們還是快點把東西轉手,然後吃午餐吧。」
  凱特麗娜就像替兩人打氣般,說完話後又率先往前走。
  三人抵達市場一隅看起來像是倉庫的商店,凱特麗娜吩咐康雄放下袋子,交給中年店主。
  康雄和翔子不知道賣掉三袋茶豆所得的金額是多是少,不過凱特麗娜看起來似乎還算滿意。
  這時候一道祥和的鐘聲響徹市場各處,凱特麗娜告訴他們,那是告知正好中午的鐘聲。
  「但我總覺得這個聲音好奇怪。」
  翔子不斷左右觀望。
  「與其說是金屬鐘聲,感覺更像學校的鐘聲。」
  經翔子這麼一說,康雄也覺得這道鐘聲的確不像從某處鐘樓直接發出,反而比較像透過學校的校內廣播放出來的鐘聲。
  有種電子感,不過現在應該說魔導感吧。
  「那個啊,大概是因為那個的關係吧。」
  凱特麗娜伸手指著某個很像電線桿的柱子,柱子頂端有個圓圓的東西。
  「鐘聲就是從頂端那個圓圓的東西當中發出來的。這座城鎮的運作非常守時,其實這也和剛才的徵稅問題有關。可是因為建築物太過密集,普通鐘樓的聲音根本傳不出去,所以才會這麼做,用魔導技術傳聲。」
  聽了這一席話,光動力來源是魔導這一點,就完全和學校的鐘聲是同類了。
  「傍晚還會再大響一次。鐘聲響起後,市場就會關閉,規定除了某些特定的職種,所有人都必須結束營業。另外,只要沒有特別許可,也禁止出入市鎮壁。」
  這感覺就像傍晚五點催促小孩子快點回家的社區廣播一樣。
  這樣看來,撇除動力來源是魔力這點,安特•朗德全境都廣泛受惠於一定水準的科學技術發展。
  蒂雅娜以前說過,比較進步的都市和區域都有手扶梯,仔細想想,這裡甚至存在錄製八釐米影片的技術。
  這麼一想,日本和安特•朗德之間的技術落差比康雄想像中還要小很多。
  不對,既然魔法和魔導已經有一定程度的普及了,那麼有些部分就已經領先日本。
  「這樣一想,我好像就能了解蒂雅娜小姐和哈利雅小姐為什麼沒花多少時間就適應日本的生活了。」
  翔子小心不讓凱特麗娜聽見如此說道,康雄也完全同意。
  「好了,差不多該吃午餐了。那邊的廣場有可以任意使用的長椅,我們先去占位子再買點東西吃吧。」
  「啊,請等一下。」
  凱特麗娜心情大好地說著,翔子卻出言阻止。
  「我有非得在今天吃掉不可的便當,所以不必買我的份了。」
  「便當?」
  「是的,在來這裡之前……呃,那個……本來想和他一起吃的午餐……」
  翔子差點忘記,他們兩個現在是情侶,而且在來異世界之前,本來要去約會。
  她這些菜色原本就沒有考慮到保存問題,所以差不多也該吃掉了。
  「是喔,所以那是日本的料理?貨真價實的?」
  凱特麗娜睜著閃亮的雙眼,望著翔子的包包。
  「安特•朗德也有日式料理喲。」
  別說翔子了,就連康雄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真的嗎?」
  「是呀。那是和勇者英雄一樣,從異世界前來的大賢者──圓香•杉浦做的料理喔。現在已經流傳全世界了。」
  「噗哧!」
  康雄忍不住噴笑。
  經她這麼一說,康雄好像在某個時候聽過,雷斯提利亞騎士團承襲了母親做的料理,如今依然深受愛戴。
  他還聽說在英雄、圓香、艾莉吉娜、亞雷克榭旅行時,飯菜都是母親一手包辦。
  可是現在貼上「日式料理」的標籤,流傳於全世界,再怎麼樣都太超出預料了。
  要是母親知道這件事,說不定會被責任感壓垮,從此一蹶不振。
  此外,剛才沒能說出口的事,他非得在現在這個瞬間開口。
  「凱特麗娜小姐,剛才我也覺得很在意,請問圓香•杉浦是……」
  「咦?她啊?她是你父親的同伴,他們一起把魔王柯爾……」
  「那是我母親的名字。」
  「咦……」
  「咦?」
  凱特麗娜的表情不知為何有些僵硬。
  不對,與其說是僵硬,不如說是扭曲比較好。
  看見給人印象知性又伶俐的凱特麗娜不知為何露出眉頭深鎖、鼻頭皺成一團、嘴巴歪斜的表情,康雄還以為自己失策,因而戰慄不已。
  「原來啊……嗯……也對啦。」
  她嘆了一口氣後,那副就像怨念一樣扭曲的臉孔也隨之消散,凱特麗娜失落地垂下肩膀。
  「這樣啊,說得也是,當然會變成這樣,呵呵呵……」
  「凱、凱特麗娜小姐?」
  「沒什麼……」
  不管怎麼看,她的樣子都不像沒事。可是凱特麗娜散發出一股明顯的氣場,看起來就像是不允許康雄再繼續問下去的心之防壁一樣。
  康雄原以為她得知勇者英雄和虹光賢者圓香結婚這件事實,會有更激烈的反應,沒想到結果竟如此意外。或許凱特麗娜只是生性不會特別介意此事罷了。
  不管怎麼樣,反正他已經極其自然而且安穩地告知母親的存在了,就這樣吧。
  「唉……這不重要,嗯,我們專心在午餐上吧。唉……」
  見凱特麗娜完全無法專心,翔子也藏不住自己內心的困惑,但她還是在凱特麗娜面前拿出便當盒,並打開蓋子。
  「翔子,妳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嚐嚐正宗日式料理的滋味嗎?說是交換條件可能很奇怪,不過我會請妳吃這個市場前幾名的美食。」
  「可以呀。不過這個……其實不算真正的日式料理就是了。」
  翔子打開便當盒,由於已經過了一天以上,盒子裡積了許多水滴,食物大多已經受潮。
  即使如此,以自己要吃的東西來說,也算是色彩繽紛,營養均衡,而且這更是考量到要在閘門塔內享用才製作的。這點連不做菜的康雄也看得出來。
  雙層便當盒的上層擺著配菜。
  炸雞肉、小番茄,還有一個大概是冷凍食品的燒賣。
  現階段看起來都還不算是日式料理,不過翔子不愧是居酒屋三郎屋的獨生女。
  煎蛋捲放涼了好一段時間還是呈現漂亮的金黃色,配上有紅蘿蔔、牛蒡、蓮藕還有蒟蒻的辣炒牛蒡絲。用濃郁高湯燉煮出來的白蘿蔔,以及油炸豆腐丸子。
  便當盒內散發出這些東西混合而成的微微香氣。
  「哦,這就是日本的料理!」
  「下層是飯糰。這是豆皮壽司。」
  「是把米飯揉成一團的食物對吧?這裡也有這道食物。豆皮壽司是什麼?」
  「是一種把米飯塞進煮得甘甜的炸豆皮裡的料理。這個褐色的東西就是炸豆皮。這個毫無疑問是日式料理,不嫌棄的話請用。要用筷子嗎?」
  凱特麗娜跟蒂雅娜還有哈利雅一樣,極其自然地使用翔子遞給她的免洗筷,吃下一口小了一號的豆皮壽司。
  「……嗯,真好吃。這個炸豆皮又甜又好吃。這是一般家庭也有辦法做的東西嗎?」
  「也不是不行,不過我想有點困難。這裡有大豆這種豆類嗎?」
  「大豆……我沒有聽過。這是日語的名稱吧?」
  「對。大豆是一種比剛才賣掉的茶豆再稍微大一點的豆類,在日本是主流調味料的原料。這個也是用同一種豆類調味料做成的湯粉喔。」
  翔子邊說,邊拿出味噌湯即溶包。
  味噌本身裝在密封包裡,所以看不見內容物,不過翔子手指著附在上面的味噌湯照片,凱特麗娜於是不斷輪流看著炸豆皮和味噌湯的照片。
  因為沒有熱水,翔子也就把味噌湯包收好,並繼續解說。
  「把大豆磨成豆漿後,放入鹽滷,也就是海水製鹽後留下來的東西。等到豆漿變成又白又軟的東西後,再用不同溫度的油炸好幾次,就完成了。」
  「鹽我是知道,但鹽滷我就不懂了。這裡是有可以榨汁的豆類,但我不知道跟大豆一不一樣,也沒聽過把它拿來當調味料的原料。我也可以只為了炸這個東西而去買油,但我不覺得我做得出來。真是遺憾……」
  就算康雄再怎麼笨,也不會認為炸豆皮和豆腐的做法是大考溫書學來的知識,這想必也是生在三郎屋才有的薰陶吧。
  之後,凱特麗娜也從翔子的便當中分到各種菜色,她的模樣看起來相當滿足。
  接著──
  「有這麼會做菜的女朋友,你運氣真好。」
  「啊,呃,嗯……」
  雖說是自己硬謅的設定,一旦有人提起,還是讓他首先感到害羞。
  「我還差得遠呢。」
  這時見識過真本事的翔子說出真心的謙遜。
  「哪有……我覺得已經夠好吃了啊。」
  康雄下意識老實說出感想,卻不知為何遭到翔子面紅耳赤地瞪回來,凱特麗娜也投以熱切關懷的眼神。
  「……唔!你、你這個人真的是……」
  「哎呀哎呀。」
  「咦?」
  「討厭……」
  「咦?什麼?」
  在一陣慌亂中,康雄總算搞懂自己又說錯了話,而且還被凱特麗娜調侃。
  他於是一面低著頭,覺悟自己應該低調發言,一面咬著凱特麗娜替他買來的三明治。三明治裡夾著他從沒見過的蔬菜。
  相較之下,凱特麗娜心情大好地吃著翔子的煎蛋捲,突然抬起頭來低聲呢喃:
  「唉……如果我那時候一起跟他們走,是不是就會有所改變呢?」
  「請問妳在說什麼?」
  「……沒什麼。康雄,我想你一定不會想聽這些話喔。」
  「噢……我是搞不太懂啦……不過這邊的蔬菜也很好吃耶。醬料很特別,而且感覺很像醬油的味道。」
  「啊,我也這麼覺得。」
  康雄早知道凱特麗娜不會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也大概知道凱特麗娜一定正在想著那些他無法觸及的過去。
  凱特麗娜似乎注意到康雄和翔子想要改變話題,於是輕輕點頭,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醬油……是嗎?如果我說,這也是圓香留下來的東西,你要怎麼辦?」
  「什麼!這也是?」
  康雄還以為雙親的生活模式也滲透在這種大街上的輕食裡,因而驚訝不已,但凱特麗娜很快掩嘴笑了出來。
  「開玩笑的啦。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老實地相信。」
  發現自己被捉弄,康雄於是皺起眉頭。但仔細一看,連翔子也跟著凱特麗娜一起笑了。
  看著兩人這般笑容,康雄不禁覺得這點小事似乎也可以不去計較。
  「真是夠了……」
  但就算不計較,為了留下一點小小的矜持,康雄還是有些粗魯地吃光三明治。
  「好了,午餐過後,我們還要去費格萊德少尉那裡叨擾才行。你們兩個都吃飽了嗎?」
  凱特麗娜拍響手掌,轉換現場氣氛。
  「況且對你們來說,接下來才要開始辛苦,你們可得吃飽,儲存精力……」
  事情就發生在這個時候。
  他們聽見一絲細微的慘叫從市場的方向傳來。
  三個人抬起頭的同時,更傳來陣陣破壞的聲響。
  「快收拾東西!」
  凱特麗娜道出機警的語氣,康雄和翔子也乖乖聽從指示。
  正當他們收拾著東西時,慘叫聲漸漸擴大,接著──
  「啊!」
  視線一隅,攤販一角似乎發生爆炸被炸飛到空中。
  疑似商品的水果、蔬菜,以及搬運用的籠子和木箱,甚至連攤販的梁柱等各種東西都被炸飛,某種像是蘋果的水果就這麼彈到康雄腳邊,摔得稀巴爛。
  「到、到底怎麼了……!」
  「阿康,那個!」
  翔子突然手指向天空。
  正當康雄不解時,圍著市場的牆壁上方突然出現五名身穿輕便鎧甲武裝的人們,他們紛紛朝向發出慘叫的地方飛去。
  那超人般的舉動還有和費格萊德相同的兵裝──
  「魔導機士!」
  是加茲共和國的魔導機士。
  同一時間,大量穿著衛兵服飾的人湧進市場,開始驅趕待在市場周圍的人們。
  此時答案忽然出現在慌亂的康雄等人眼前。
  一道黑色的螺旋焰之柱就這麼突如其來出現在催促人們避難的衛兵面前。
  「禊!」
  「在人這麼多的地方?」
  康雄和翔子大叫一聲,凱特麗娜則是機警地抬頭看向魔導機士們出現的牆壁上方。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這麼快……!你們兩個,準備逃了。要是翔子被他們發現,可能會被殺掉!」
  「什麼!」
  被人指名會被殺掉,翔子瞪大了眼睛,康雄則是恍然大悟。
  凱特麗娜的不安絕非小題大作。
  禊與人類的世界互不相容,他們還會貫穿並奪取人們的心臟,是徹頭徹尾的人類公敵。
  翔子的左眼寄宿著禊的火焰,要是被不知道個中原由的魔導機士發現,沒有人知道她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
  「看來往本部的計畫還是延後的好。既然禊出現了,費格萊德少尉也極有可能會來到現場。要是我們突然跑去找他,可能無法保證翔子的人身安全。」
  他們兩個人跟在凱特麗娜後頭,試圖從逐漸擴大的混亂當中率先逃出市場區域。
  「凱特麗娜小姐!前面!」
  凱特麗娜一邊提防周遭,一邊奔跑,此時她前方的地面突然冒出一道黑色的柱子。
  當凱特麗娜在康雄的警告之下看向正前方時,禊早已手握疑似長劍的武器,朝她揮舞而下。
  康雄不禁閉上眼睛,試圖阻隔下一秒即將發生的慘劇。不過──
  「別閉上眼睛!在戰場上閉眼,會丟掉小命的!」
  在凱特麗娜的喝斥下,康雄千鈞一髮之際張開眼睛。
  禊揮下的大劍因為凱特麗娜掌中的光輝產生偏移,就這麼撲了個空,刺入地面。
  「粉碎人的秩序吧,遠古的生命!」
  一根樁子隨著凱特麗娜的詠唱,從煉瓦鋪設的地面當中竄出,貫穿失去平衡的禊。
  「快走!」
  「就、就這麼不管它了嗎?」
  「憑我現在的魔法無法對付它!交給魔導機士吧!」
  凱特麗娜以不許康雄和翔子做出任何反駁的氣勢往前奔跑。他們兩個也只好跟上。
  「我、我們要往哪裡逃?」
  「呼、呼……從、從魔導機士這麼快就趕到來看,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安全的地方。」
  「妳說很快……這是什麼意思?」
  「從發出慘叫開始到魔導機士趕來,這段時間太短了……我猜,街上大概到處都有禊出現。」
  「街上到處……阿康!螢之家的孩子們!」
  「……啊!」
  「這下糟了!如果禊出現在那裡,婆婆一個人根本保護不了大家!」
  「……可惡!」
  康雄的腳已經開始顫抖。
  如果要相信凱特麗娜對禊的戰鬥力真如她本人所說,那也只比康雄強一點。
  要仰仗在森林裡踢飛野狼的翔子,還有翔子•禊的不明能力嗎?
  不對,有太多因素無法確定那能不能算是「翔子的能力」了,而且如此一來,才真的是極有可能與魔導機士敵對。
  話雖如此,只能在抓得到對方的距離勉強使出小雷擊的他,到底能有什麼作為?
  具有壓倒性戰鬥力的蒂雅娜、哈利雅、父親、母親都不在。
  要是趕過去,他自己……還有翔子說不定都會被殺死。
  就算他去了,要是遇到禊,他也不能怎麼樣。
  即使如此──
  「該死!」
  一想到現在這個瞬間,那些聽著康雄和翔子荒腔走板唱歌的小孩子或許正遭到禊的攻擊,他就無論如何都不能逃之夭夭。
  康雄二話不說,轉頭跑回才短短幾十分鐘前離開的路上。
  「唔!」
  翔子看了也追上他。
  「等……你們兩個都等一下!」
  凱特麗娜也匆匆忙忙跟上他們。
  為了讓自己冷靜並激勵自己,康雄一邊奔跑,一邊持續樂觀地觀測狀況。
  康雄看過禊同時出現的數量是六個。
  哈利雅在所澤市釋放的禊大約三十個。
  這些禊感覺就像是看準了自己在這座城鎮,所以才會出現。蓋爾戴特這麼大,禊一定不可能出現在那種沒有人潮的深巷當中的螢之家。
  那個名叫費格萊德的魔導機士一定會在禊出現之前趕到。
  所以他們的擔心都是杞人憂天。
  「婆婆!」
  然而翔子的慘叫卻切開康雄這般樂觀。
  「開什麼玩笑……」
  當他們三個人氣喘吁吁衝進螢之家的中庭時,事情同時發生了。
  「…………!」
  一個手握長劍的禊正好砍傷將孩子們護在身後的凱莉院長。
  「唔……!」
  凱特麗娜將手掌貼在地上,從掌中釋放出的魔力衝破路面石板,直撲砍傷凱莉院長的禊。
  但距離實在太遠了。
  禊縱身一躍,跳上螢之家的屋頂警戒,輕鬆躲過直逼而來的土樁攻擊。
  看其裝備也好,動作也罷,毫無疑問是戰鬥能力極為突出的死者化成的禊。
  「凱特麗娜小姐!請妳想辦法吸引那傢伙的注意力!」
  康雄一面謹慎衡量自己和使用長劍的禊的距離,一面跑向被砍傷的凱莉院長身邊。
  「康雄!你、你快停下來!真是的!搞什麼!」
  這時禊那雙火紅的眼眸鎖定了隨意靠近的康雄,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凱特麗娜射出的小火球吸引到了它的注意力。
  「康雄!你在做什麼!她已經沒救了!趕快逃……」
  「放心吧!阿康說不定能救婆婆!凱特麗娜小姐!請妳繼續吸引它的注意力!」
  「什麼?翔子,怎麼連妳也……等等!翔子!」
  說時遲那時快,翔子也不顧凱特麗娜的制止,追上康雄的腳步就衝進中庭。
  凱特麗娜知道翔子想做什麼。
  凱莉院長保護的那群孩子還在中庭一隅害怕發抖,她想要想辦法讓他們逃到馬路上。
  但再怎麼說,這也未免太亂來了。
  凱特麗娜的魔法技術根本無法壓制這個特別擅長戰鬥的禊。
  無論是土樁還是火球,全都弱得無法跟全盛時期比較。一旦禊認為凱特麗娜無法對自己帶來傷害,便會忽略她,開始攻擊康雄。
  「唯有這件事……你休想得逞!」
  凱特麗娜鞭策不再年輕的身體,拚死對著屋頂上的禊丟出火球。
  但是當她投出第五、第六個火球時,禊就不認為她會威脅到自己了。
  它任由第七顆火球打在自己身上,並明確地將目標放在腳下的康雄。
  「康雄!翔子!你們快逃!我已經沒辦法了!」
  「請等一下!只差一點點了!」
  「什麼東西差一點點啊!別說了,快逃呀!你們會被殺死的!」
  凱特麗娜幾乎吼成了尖叫。
  但是康雄依舊頑固地不肯離開凱莉院長身邊,此時翔子的聲音取而代之傳來。
  「阿康!你還要多久?」
  「感覺大概再兩分鐘!」
  「一分鐘的話,我努力!」
  「……抱歉了!」
  「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可得負責喔!」
  「等等!你們到底……!」
  凱特麗娜一陣混亂,此時翔子溫柔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小朋友們,不用怕喔。我跟那個哥哥,還有凱特麗娜小姐都會保護你們的。」
  她說著孩子們絕對聽不懂的日語。
  但神奇的是,孩子們並沒有動搖。
  接著──
  「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凱特麗娜目睹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隨著一陣爆炸聲響起,一抹黑影從中庭跳上屋頂。
  風壓揭開了翔子身上的兜帽,兜帽底下的雙眼,還有手腕、腳踝、腰際都噴出黑色的火焰,她就像一顆子彈,以肉身衝上前去對付禊。
  「翔子?」
  她正是翔子。
  除此之外,凱特麗娜還注意到一件事。
  她對纏繞在翔子身上的火焰型態很有印象。
  「那是巴斯可嘉德的……『破軍』之俄里翁?」
  「竟敢對婆婆動手──────!」
  翔子順著跳躍的力道,踢出右腳。
  雖然是超乎常人的動作,對這擅於戰鬥的禊而言,卻過於單調。
  會被攻擊──正當凱特麗娜倒抽一口氣時……
  「……!」
  不知道為什麼,揮舞長劍的禊停下動作。
  它用那雙火紅、已死的眼睛看著翔子逼近自己,就這樣受到翔子使出渾身解數的側踢攻擊。
  使用長劍的禊承受不住那股力道,撞上隔壁建築物的牆壁。
  「你不會這樣就玩完了吧!我來當你的對手!放馬過來吧!」
  翔子靈活地落在屋頂上,用盡全力挑撥撞進牆裡的禊。
  藏在黑色火焰深處的雙眼,和禊一樣引燃著血紅的光輝。
  凱特麗娜不知道翔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此時發生了一件更令她吃驚的事。
  「凱特麗娜小姐!孩子們拜託妳照顧!婆婆就由我……」
  「咦……什麼?」
  只見理應被禊砍殺的凱莉院長,竟一臉呆滯地從地上坐起。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凱特麗娜一邊警戒撞進牆裡掙扎的禊,一邊好不容易衝進中庭,不斷反覆看著凱莉院長、康雄、翔子,還有孩子們。凱莉院長也是不斷來回看著自己的身體和康雄。
  「小伙子……這到底是……」
  康雄簡短回答他們的困惑。
  「對不起,凱特麗娜小姐,我們騙了妳……帶刀同學!」
  「幹嘛──!」
  「婆婆沒事了!妳可以想辦法再給它一擊嗎?」
  康雄指著就快從牆裡掙脫出來的禊,翔子則是輕輕抓了抓頭。
  「我好歹也是你的女朋友,居然提出這種要求!真差勁!」
  說時遲那時快,翔子腳一蹬,隨著一聲巨響跳離屋頂,再度逼近被自己踢飛的禊。
  兩雙血紅的眼眸相對,翔子淺淺一笑。
  「我男朋友要我解決你,所以對不起了。」
  接著朝它的胸口正中央揮出威力足以貫穿身體的拳頭。
  「這感覺真差……」
  為了避免受到反擊,翔子馬上轉身,跳回康雄身邊。
  康雄不知道禊有沒有奄奄一息這種概念,不過這個禊的動作已經變得明顯遲緩,他抬頭看著禊,深深吸了一口氣。
  接著不帶一絲迷惘,唱出憑弔之歌。
  「康雄……這首……這首歌是……!」
  禊聽見憑弔之歌,動作頓時停止,身體開始化為細細的煤灰消散。
  同時,站在康雄身邊的翔子也受到影響,除了左眼之外,身上的黑色火焰就像煤灰一樣一併消散。
  「……凱特麗娜小姐,對不起。我們騙了妳。」
  隨著火焰散去,翔子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同時呼吸紊亂不已。
  「我們不知道妳是不是真的站在我們這一邊……所以說不出口……其實大致上的事情我們都知道。關於安特•朗德的事、禊的事,還有很多很多。就連魔法跟魔導也知道……」
  「翔子……」
  「我們本來是為了調查依附在我身上的禊,才會主動來到安特•朗德。其實在我們受到這座城鎮的魔導機士保護之前,都不想說出來……」
  「可是人命無法替代。」
  使用長劍砍傷凱莉院長的禊已經消失無蹤,康雄喘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我已經和禊戰鬥過好幾次了……不對,我沒有戰鬥,只是身在戰場而已。每次都像剛才那樣,讓別人去戰鬥,我辦得到的事情,也就只有治癒魔法和憑弔之歌而已。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覺得必須保護這些孩子。因為我有這個能力。」
  康雄說完,重新看著凱莉院長和凱特麗娜。
  「我們被操縱禊的人盯上了。這次襲擊搞不好就是衝著我們來的……只不過,像這樣出現在城鎮各個角落實在很奇怪。我剛開始還懷疑妳們會不會跟盯上我們的人有關係,所以才會撒謊。對不起……可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意義了。」
  凱莉院長被禊砍到的傷口是真的。
  如果凱特麗娜和禊有所勾結,根本不用假裝幫助康雄他們逃跑,只要把他們留在有禊的地方,自己消失就行了。
  如果這一切全都是「敵人」的陰謀,那不管康雄和翔子再怎麼掙扎也都無計可施。
  所以繼續懷疑已經沒有意義了。
  既然如此,只能面對眼前發生的事,行使自己在過去的人生中培養出的正義感了。
  「請問妳們聽過貝緹莉彩•海拉或是威廉•巴雷格這兩個名字嗎?」
  康雄冷靜地問著,只見凱莉院長和凱特麗娜聽了貝緹莉彩這個名字後面面相覷。
  「你說的貝緹莉彩難道是指『礦山長』嗎?」
  「你們認識她嗎!」
  「什麼認不認識……」
  凱特麗娜皺起眉頭。
  「我不是說過嗎?加茲共和國的民族主義獨立派。為了讓加茲共和國達到更明確的獨立,『礦坑紅髓玉』是後來崛起的第三勢力。貝緹莉彩•海拉就是統領這個組織的實質領袖。」
  「那傢伙胡亂在日本散布禊啊!」
  翔子義正辭嚴,卻加深了凱莉院長和凱特麗娜的困惑。
  「我就覺得英雄的兒子還有他的朋友不會什麼都不知道……話又說回來,你們到底知道多少?」
  「至少比生活在安特•朗德的一般人還要多上許多。」
  康雄嚴肅地回答。
  「就在不久之前而已。『礦山長通知』時隔好幾年出現了。」
  這時凱莉院長一臉苦澀地說道:
  「為了換到加茲共和國的援助,她要我們提供任何有關禊的情報……所以,我用魔導通訊……」
  「難道婆婆把我的事……?」
  面對翔子的疑問,凱莉院長的回答只是一陣後悔的低吟。
  但這也不難想像。
  有了哈利雅那件事之後,康雄一直把「礦坑紅髓玉」這個組織大略定位成邪惡的組織。但實際上還是有這種幾乎不知情的成員。
  貝緹莉彩•海拉就是這樣吸取純淨的組織下游所提供的情報,廣泛地收集所有關於「門閂」的微小情報。
  以這個螢之家為例,只要是面臨經營不善的成員,為了未來的援助便不會多加考慮,只會忠於傳遞上頭所需的情報。
  畢竟對凱莉院長來說,最重要的是仰賴著螢之家維生的孩子們。
  「……對不起,如果我們一開始就好好坦白自己的事情……」
  「妳錯了。你們的戒心很正確。」
  凱特麗娜毅然決然搖頭否認。
  「不管是『英雄的兒子』還是『寄宿著禊的身體』,沒有人知道會在現在的安特•朗德如何引爆。無論你們有意無意,隱瞞自己『知情』並沒有做錯。只不過我跟她都沒想到『礦山長』的名字會直接出現就是了……但如果事情真的如你們所說,那就幸好我事前做好準備了。」
  「什麼?」
  「沒什麼。聽你們這麼說,你們和禊作戰的經驗比我們還要多吧?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行動?」
  「……!」
  康雄首先環伺在場所有人一眼,接著開口:
  「不管這是自然發生的情況,還是有人在背後牽線,這麼多禊出現在鎮上,絕對沒有安全的地方。何況那些傢伙會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室內……只是……對了……」
  此時康雄想起某件事,突然靈光一閃。
  但有了想法之後,又皺起眉頭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請妳們稍等阿康一下。他現在正在絞盡腦汁。」
  康雄一邊希望翔子別多嘴,一邊回想著今天對蓋爾戴特的所見所聞。
  「鐘聲……」
  「你想到什麼了?」
  「只要利用那個鐘聲,搞不好就有辦法了。凱特麗娜小姐!妳知道中午那個鐘聲是從哪裡廣播的嗎?」
  「你是說我們在市場聽到的那個?我聽說是騎士團還有市議會共同管理的看守塔在做廣播……不過這件事關乎全市營運還有治安問題,所以沒有對外公布廣播地點。所以我也……」
  聽見凱特麗娜困惑的回答,康雄心都涼了。
  「各位!你們沒事吧!」
  此時突然闖入的男性嗓音,讓所有人訝異地抬起頭來。
  只見臉色蒼白的費格萊德從螢之家的屋頂上跳下來,當他看到凱莉院長和孩子們沒事的樣子,輕輕吐出一口氣。
  「太好了,你們都沒事吧?」
  「是凱特麗娜還有這個小伙子、小姑娘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我們。」
  「原、原來是這樣啊……呃!妳的左眼!」
  「唔!」
  「請、請等一下!她並不是禊……」
  費格萊德驚見翔子左眼的火焰,正當康雄慌慌張張要上前阻止時,凱特麗娜率先介入費格萊德和翔子之間。
  「少尉,先別管她了,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什……凱特麗娜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那名少女究竟是……」
  「這個女孩來自異世界的日本,是我的客人。並不是禊,也不是你們應該懼怕的對象。這不重要,禊出現在城鎮裡了對吧?所以你才會猜測這裡或許也遭到襲擊而趕過來,對吧?」
  「是、是啊,那當然……請您先等一下!從日本?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希望你能帶個路。帶那位……勇者英雄的兒子──康雄•劍崎過去。」
  「……咦?什麼!勇者英雄的兒子!」
  費格萊德瞪大了眼睛,快速轉身望向背後的少年。
  另一方面,康雄也睜大雙眼,不知道凱特麗娜即將說出什麼話。

  ※

  「之前說的那個差不多要來了吧?」
  這一天,駐留在加茲共和國和雷斯提利亞王國國境的某個地方軍哨點接到了一則通知。
  負責管理今天警備任務的隊長在崗哨內一邊了無生趣地依次翻閱文件,一邊回答提問的部下。
  「有一個大人物要從王都進入加茲。我聽說是要去蓋爾戴特。」
  「對啊,可是一個人是怎樣啊?一個人耶。大人物怎麼可能落單嘛。下官不曉得是哪位,但鐵定有幾個魔導機士陪同啦。」
  「不對喔,好像真的是一個人……嗯?」
  這時候崗哨傳出雷斯提利亞方面那邊有魔力飛行物體正在接近的警報聲。
  「喂,這個年代怎麼還有笨蛋想用飛的突破國境啊!」
  「對空魔導兵!就迎擊位置……喂,慢著,那個是……!」
  隊長從崗哨的窗邊用望遠鏡搜尋正在接近的魔導飛行物體,當他看見之後,一時之間啞口無言,慌慌張張地吩咐下屬關閉警報。
  「國境開門!國境開門!」
  「您說什麼!加茲方面怎麼可能允許別人從天空越境……」
  「就是准了啦!」
  「什麼!」
  正當兩人爭執不下時──
  「要來了──────!」
  往這裡接近的魔導飛行物體──也就是以驚人的速度從空中往這裡直線飛行的魔導機士,規規矩矩地順著設置在地上的越境閘門上方通行。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現在正好和國境警備隊通知的「大人物的通行時間」一致。
  「那個是……」
  魔導機士離去的空中留下一張紙,就這樣慢慢飄落崗哨。
  剛才那名魔導機士以驚人速度飛行的同時,知道有人透過望遠鏡看著自己,於是對著他出示這份文件。隊長想起這件事,不禁露出苦笑。
  「……受不了……這是什麼玩笑啊……我看看……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啊。蓋著玉璽的緊急特使證明書……剛才通過的是王國騎士團中央軍的……呃,名字是……嗯?」
  這時候,他聽見一聲隨著風傳來的警報聲。那是位於越過國境線前方不遠的加茲方面哨點的警報。
  那邊想必也是亂成一團了吧。
  「這樣不管有沒有許可,對方一定會過來抱怨吧。」
  隊長無奈地聳了聳肩,仰望那名魔導機士飛越的天空。
  「天氣這麼好,又這麼和平,真搞不懂有什麼好急的。大人物做事還真令人費解。」

  ※

  費格萊德帶著康雄、翔子還有凱特麗娜來到的這座塔,和康雄他們剛到這裡時登上的觀景台有著相同的外觀。
  「除了這裡以外,還有幾座塔也用來當成『鐘樓』,每天使用的場地都不同。」
  既然是支配都市時間的設備,有這點謹慎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所有的地方都有廣播設備嗎?」
  「是啊。我們只把機構魔導文法留在設施裡,鐘則是由負責人每天搬動。」
  由行政人員管理鐘,騎士團負責運送。
  「不過這種事情真的辦得到嗎……」
  費格萊德不安地詢問,再也無法隱藏不安的康雄接著回答:
  「問題不在於辦不辦得到,而是必須去做。如果有人正在監視這場騷動,那對方或許會出手妨礙我們。請費格萊德先生想辦法保護這座塔。」
  「在、在下知道了……」
  儘管冷汗直流,費格萊德還是下定了決心。倒是跟在他後頭往上爬的康雄完全無法下定決心,呼吸漸漸急促。
  「就是這裡……」
  費格萊德請警備衛兵離開,並帶領康雄來到擺滿奇妙機械的房間,這時康雄的不安已經膨脹到極限了。
  麻煩別人做了這麼多事,萬一結果不如預期,那不僅他的臉丟大了,就連費格萊德也會被人追究責任。
  替他們斡旋的凱特麗娜恐怕也無法全身而退。
  「阿康!」
  「咦唔咳!妳、妳幹嘛……」
  不過翔子彷彿看穿了康雄的心思,她從背後使出驚人的力道,拍打康雄的背,讓康雄不小心嗆到。
  「拿出信心來!你一定辦得到!」
  康雄已經淚眼婆娑了,但翔子還是筆直看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著。
  「如果失敗了,我也會陪你一起道歉!抬頭挺胸吧!螢之家的孩子都很看好你喔!」
  「要鼓勵我還是給我壓力,拜託妳選一個好不好?」
  康雄一面苦笑,一面環伺整間「廣播室」。
  天花板垂吊著三個相連而且意外小型的鐘。
  四周圍著類似收音用的喇叭狀物體,各個正對著鐘擺放。
  腳邊刻著康雄完全看不懂,不過應該是魔法陣的圖形。
  他之前曾經見過卡斯托爾內部的機構魔導文法,兩者非常相似。康雄認為,這整個房間大概就像一個武機吧。
  仔細一看,鐘身也刻著文字和圖形,這應該也不是隨便敲就會響的鐘吧。
  「感覺很不錯啊,好像錄音室一樣!」
  「我都叫妳少說兩句了!」
  「我們出去外面等比較好嗎?」
  「說實話,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你們想待在哪裡都無所謂,但我希望一旦有事情發生,你們都可以隨時行動。」
  「知道了,包在我身上。我還有一點餘力。」
  「……說真的,其實我不想讓妳出去戰鬥。」
  「事到如今太遲了。」
  翔子一臉複雜地笑道。
  「能利用的東西就要盡量用。追查原委和內情,我都可以等到以後再說。說歸說,我也不是不會害怕,所以你該負的責任可要繼續往上堆嘍。」
  「……我會記住的……呼!」
  康雄還是沒能下定決心,但為了欺騙自己有了決心,他特意大大吐出一口氣,接著大喊:
  「費格萊德先生,麻煩你了!」
  「知道了……那麼……」
  費格萊德接到康雄的信號後,將手放在牆壁上的某個點,啟動「廣播室」的機構魔導文法。
  同一時間,圍繞著康雄與鐘的四個喇叭隨之發出細微的嗡嗡聲。
  費格萊德舉起手,宣告事態已經開始轉動。
  康雄拚死壓抑狂跳的心臟,小聲地清了清喉嚨,然後張開嘴巴。


  康雄嗓音透徹的「憑弔之歌」透過機構魔導文法和魔導設備,從蓋爾戴特的柱狀音響響徹整座城鎮。
  為了報時,人們經過計算設置音響的位置,好讓鐘聲響徹大街小巷。因此無論室內、無論巷道多麼深,就算是市鎮壁外圍,都能聽見這首憑弔之歌。
  「這、這是……」
  啟動「廣播室」的費格萊德發出驚愕的聲音。
  康雄的腳下發出陣陣光芒,光芒一一導向地板、牆上,還有吊鐘上的機構魔導文法。
  三個吊鐘隨著康雄的歌聲開始發出清澈的震動,負責收音的喇叭也將聲音毫無保留地傳送到全市內。
  「翔子!妳看那個!」
  這時候在廣播室門邊看著窗外的凱特麗娜大叫一聲,把翔子引到窗邊。
  跑上前的翔子也馬上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乍看之下,城鎮就像陷入一片火海一樣。
  但擦亮眼睛仔細一看,就會知道那些都是禊被送走時所產生的煤狀物體。
  在這段短時間內,城鎮裡捲起的煤灰之柱就有十幾、二十個,不斷增加。
  這件事代表的當然是鎮上出現了這麼多個禊,不過凱特麗娜不得不吃驚的光景不只如此。
  據說就連聖王神教會的上級祭司,一個人一次最多也只能送走三個左右的禊。
  不論借助了多麼巨大的機構魔導文法之力,一個人的憑弔之歌居然能送走十幾、二十個禊。這種事她根本沒聽說過。
  「凱特麗娜小姐,妳看那個!」
  距離這座塔約十幾公尺的建築物屋簷下,有個禊以奇妙的姿勢倒在那裡。
  其身體不斷冒出黑色的火焰,所以難以辨識,不過那個禊看起來似乎全身痙攣。
  就在它持續掙扎的時候,一名魔導機士出現,給予無法動彈的禊最後一擊。
  受到致命一擊的禊緊接著慢慢化為煤灰,魔導機士看了,一臉莫名地側耳傾聽康雄的憑弔之歌幾秒,接著又跳往別處尋找其他的禊了。
  「難道他阻止了禊的行動?」
  「一定是這樣。因為阿康在日本也做過一樣的事。」
  「他、他做了這麼不得了的事,為什麼還能若無其事!憑普通的魔力可辦不到這種事耶!」
  「他本人好像也不清楚。教阿康使用魔法的魔導機士也覺得很神奇。」
  「這就是……血脈相連嗎?」
  「我覺得不是。這麼講可能不太好,可是阿康、叔叔、阿姨,他們都是普通人啊。」
  「那是就日本而言吧?不管是英雄還是圓香……」
  「就算這樣,還是沒有關係。阿康就是阿康。再說了,叔叔和阿姨擅長的事情,阿康完全做不到喔。所以一定跟血緣沒有關係。」
  「但是這麼一來,就不能解釋他為什麼有這麼驚人的舉動了……」
  「我剛才不是也說過了嗎?原委和內情都放到以後再說就好了。不過如果凱特麗娜小姐妳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那我倒是知道一個大概的理由。」
  「是什麼?」
  翔子回頭看了一眼歌聲迴盪的廣播室,開心地說道:
  「因為阿康他很溫柔,很喜歡唱歌,而且腳踏實地一路努力過來了。我想原因就是這些吧。」
  「呃……」
  凱特麗娜瞬間就像被潑了一桶冷水,她回頭看了廣播室一回,接著嘆氣。
  「我想確認一件事,你們是情侶這件事……」
  「是假的喔。不過,我倒是還在等他的回答。」
  「……真是個過分的男人。」
  「就是說嘛。」
  這時候,她們兩人發現從這座塔的窗戶已經幾乎看不見有任何煤灰之柱了。
  這代表出現在市內的禊已經全被打倒,並且憑弔完畢了吧。
  「是不是應該告訴他一聲?」
  「也對。感覺做這種事應該很耗費體力……」
  她們為了把外頭的狀況告訴康雄和費格萊德,轉頭背對窗戶。事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咦?」
  「奇怪?」
  塔內突然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簡直就像有某種東西擋住太陽一樣。
  當翔子和凱特麗娜回頭時,看見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
  一抹昏暗的血紅色隨著爆炸聲在窗外擴散。
  根本不可能在一瞬之間搞懂那是什麼東西。
  有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事物出現在眼前了──唯有這件事,翔子和凱特麗娜都很清楚。
  在實行這個計畫之前,康雄說過這麼一席話。
  假設勾結貝緹莉彩•海拉的人已經侵入加茲共和國的中樞,那對方一定輕輕鬆鬆就能追查到使用這個廣播設備播放憑弔之歌阻止禊的人在哪裡。
  說不定會派刺客過來妨礙憑弔之歌。
  所以他要費格萊德、翔子還有凱特麗娜隨時做好戰鬥準備。
  可是──
  根本沒有人想到派過來的會是這種東西。
  「費格萊德先生!請把阿康──!」
  翔子發出尖叫聲,幾乎同一時間,這個廣播室所在的觀景塔被巨大的力量攔腰折斷。

  ※

  翔子能抱著凱特麗娜從窗戶往外跳,只能說是一場奇蹟。
  這股禊的黑色火焰從剛來到安特•朗德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拯救陷入危機之中的翔子。
  只要眼睛、手腕、腳踝、腰際環繞著火焰,翔子就能獲得超乎常人的力量。可是翔子從沒有過格鬥和戰鬥經驗,就算擁有超乎常人的腕力和體力,也不可能做出這種動作。
  「那、那個是……什麼……!」
  翔子抱著凱特麗娜,茫然地呢喃著。
  因為眼前的物體實在太過巨大。
  它與設有廣播室的觀景台身高幾乎相等。
  還有一把長度大於身高,讓人喪失丈量意願的長槍。
  以及踏平都市,使之化為瓦礫的四隻腳。
  那和翔子所知的任何一種生物都沒有共通點,難道也是死者化成的禊嗎?
  如果它是禊,那原本會是什麼樣的生物呢?
  只用一槍就把粗估有五十公尺高的觀景塔打斷,還有一腳踏平一個街區的黑色火焰。
  這個只能用半人馬型的怪獸來形容的禊,絕對不是人類可以用肉身抵擋的存在。
  「阿康!費格萊德先生!」
  翔子發出近乎尖叫的嘶吼,但周圍充斥著瓦礫崩毀的聲音,完全抵達不了原先是高塔的場所。
  如果這個禊和人類型態的禊一樣,是衝破地面才出現的話,那它光是現身,就已經帶來了多少災害呢?
  「對、對了,螢、螢之家……!」
  凱特麗娜被亂了手腳的翔子扛在身上,低聲開口:
  「勉強在那傢伙腳邊以外的地區……但它的身體這麼巨大,只離一兩個街區恐怕沒什麼意義……真不敢相信,那傢伙……」
  「妳知道那是什麼嗎?」
  「英雄聖劍川就是在它和英雄等人戰鬥結束後產生的東西。」
  先前覺得蠢斃的名字卻無法在這種時候達到緩和氣氛的功用。
  「它是惡魔將軍巴洛爾。是在魔王柯爾戰役中,殺了最多人類的其中一個惡魔……天啊……全世界的恐懼居然會在這種時候成真……」
  自從禊出現以來,全世界觀測到的禊幾乎都是人類的型態,只有少部分是動物。這是所有人都共有的情報。
  自從托爾傑索出身的軍人證實禊擁有與死者相同的能力和特徵後,所有人的確都開始擔心過去在魔王柯爾戰役時的惡魔會不會也化成為禊復甦。
  但看看這個惡魔巴洛爾•禊的姿態,以首例來說也未免太具威脅性了。
  只要讓它在這裡肆無忌憚鬧上一個小時,蓋爾戴特就會夷為平地了吧。
  不管過去的戰鬥光景如何,如果勇者英雄昔日和巴洛爾戰鬥的結果,就是產生英雄聖劍川,那一定是一場給周遭帶來驚人災害的激戰。
  連全盛時期的勇者英雄都陷入苦戰的對手,就算如今成了禊,又該怎麼打倒它呢?
  「我看……可能……沒救了……」
  從它出現的時機來看,應該也聽到了康雄的憑弔之歌。
  但就翔子觀察的結果,巴洛爾•禊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受到憑弔之歌的影響。
  難道它對憑弔之歌或聖屬性之人的免疫力是人型的禊所無法比擬的嗎?
  無論如何,它都不是現在的翔子能主動招惹的對手。
  不過……
  「……啊。」
  這是一場狠心神明的惡作劇嗎?又或者是必然呢?
  翔子和巴洛爾•禊對上了視線。
  一切並非偶然或錯覺。
  巴洛爾•禊那雙比人類身高還高的赤紅雙眼正筆直盯著翔子。
  而且惡魔手上那把巨大的長槍也對著翔子筆直揮過去。
  那是一連串緩慢到極點的動作。但絕對無法逃離。
  禊的火焰明明已經出現,翔子卻因為恐懼,導致雙腳僵硬得無法動彈。
  她連大叫的時間也沒有,長槍就這麼來到眼前,將她的視野蓋得一片漆黑。
  「……?」
  然而──
  「嗚哇……?」
  破壞、衝擊還有死亡都沒有發生,只有吹動身體的強風還有瓦礫堆的灰塵在身邊舞動。
  「翔、翔子……」
  因為凱特麗娜這道聲音,翔子這才睜開閉上的眼睛。
  「噫!」
  黑色長槍寬如大樓,尖端就這麼停在眼前,翔子和站在長槍另一側的巴洛爾•禊對上眼了。
  翔子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不知道,但這份直覺是來自翔子,還是潛藏在她體內的禊呢?
  她知道這不是什麼偶然。
  螢之家那個手持長劍的禊也是這樣。
  禊不知道為什麼,都無法攻擊翔子。
  「可不可以別把我當成同伴啊!」
  沒有別的理由了。
  凱莉院長是如此,就連許多身在蓋爾戴特的人都正遭受禊的攻擊。
  在這些人當中,只有翔子不會被攻擊的理由,按照常理思考只有一個可能。
  因為翔子就是真面目還有用途都不明的「門閂」。
  「不過這個很管用!」
  「翔子?」
  翔子把凱特麗娜放在地上,握緊拳頭宣告:
  「凱特麗娜小姐,請妳帶著螢之家的人去避難。我去救阿康!」
  「等一下!妳在說什麼傻話?就算妳在這種狀況下跳到這傢伙眼前,也無能為力啊!」
  「我可以!妳也看到了吧!禊不會攻擊我!它身材這麼高大,卻小心翼翼地對待我耶!這個特性絕對可以利用!」
  「可、可是……」
  「我要去它的腳邊亂鬧,讓它覺得亂動就會踩到我,這麼一來它就不會亂動,也不會攻擊有我在的地方!這樣我就可以在敵人眼前輕輕鬆鬆救出阿康了!」
  翔子一邊大吼,一邊感覺到自己雙腳的黑色火焰又漲大了一圈。
  「只要是能用的東西,我什麼都會用!就算是禊也一樣!」
  「等一下!給我等一下!」
  「我不等!已經沒有時間……」
  「不是啦!就算妳不會被禊攻擊,崩塌的瓦礫和火災的火也很危險!要去的話──」
  凱特麗娜半放棄般地雙手交叉在胸前說:
  「就做好最基本的準備再去!」

  ※

  「嗚……」
  「你……醒了嗎……唔嗚……太好了……」
  「啊……費格萊德先生?」
  在一片模糊的視野中,康雄只聽得見費格萊德的聲音,他於是拚命撐起無力的身體。
  在一片塵埃之中,他最後終於在稍遠的瓦礫下看見倒臥在那裡的費格萊德。康雄很想立刻飛奔過去,無奈他做不到。
  正當他想站起來時,右腳傳來一陣劇痛,讓他在哀號的同時又倒在地上。
  「怎、怎麼……」
  「觀景塔……倒了……在下本想……盡力救你……卻……失敗了……」
  「費格萊德先……」
  康雄連自己的右腳為何發出疼痛都不知道,就這麼順著費格萊德出聲的方向看去,接著一陣錯愕。
  一塊沾滿鮮血的木材貫穿了費格萊德的腹部。
  不知道是被爆炸破壞的瓦礫貫穿,還是有其他原因,總之滿身是血的費格萊德已經很明顯無力動彈。
  「請、請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幫你……!」
  不過康雄有治癒魔法的力量。
  只要沒有失血過多,應該不至於會喪命。
  他本來這麼想。
  「唔啊……嗚!可惡!」
  但仔細一看,他的右腳踝卻往絕對不可能的方向彎曲。
  當康雄目視到這一點的同時,他突然感到一股難保不會讓人失去意識的痛楚。
  這下子根本不是替費格萊德治療的時候了。
  要是不先治療自己,他也無法跨過具有高低差的瓦礫堆,抵達費格萊德身邊。
  不過此時康雄又注意到另一件事。
  周圍莫名昏暗。
  似乎有什麼東西擋住中午的太陽。
  康雄將視線別開不斷發出劇痛的右腳看向天空,接著倒抽了一口氣。
  「什……」
  怪獸。
  這是首先略過腦袋的詞語。
  那東西那麼巨大,行動卻充滿生命。
  光是這樣,康雄全身便被恐懼支配。
  太離譜了。
  這種東西根本不可能存在。
  而且這黑色火焰,那雙血紅赤瞳。
  這傢伙是禊嗎?
  「似乎就是這傢伙……破壞了觀景塔……哈哈……別開玩笑了……這種怪物該怎麼……」
  費格萊德的聲音當中已經沒了生命力。
  他也同樣覺得絕望。
  只要這個睥睨他們的禊心血來潮踏出一步,他們兩個就會當場被踩死吧。
  但他們卻無法逃離這個地方。
  更別說此刻又出現了某種將他們兩人的視野封閉在黑暗當中的東西。
  「是長槍……嗎?」
  康雄身在巨大禊的腳邊,因此沒能立刻看出來這傢伙其實拿著武器。
  看見那把武器誇張的長度,康雄直覺想到某件事。
  真正闢出英雄聖劍川的傢伙──就是它。
  「……別鬧了。」
  這種時候腦袋還做出這種無聊的推理,康雄不禁覺得奇怪好笑。
  巨大的物體抬起它的腳,宛如要覆蓋住康雄和費格萊德。
  但是他們連一步也動不了,只能掙扎。
  死亡的恐懼就擺在眼前,康雄卻被這副過於不真實的光景麻痺了感官。他並沒有感覺到那次在所澤就快被禊和威廉殺掉時的恐懼。
  現在他不能使用父親的聖劍召喚,沒有人會過來拯救他們。
  「別鬧了……」
  這一刻他說出的這句話,將會成為康雄最後的話語。

  「吾為……滋潤開放之地大地之人。」

  原本是如此。

  「生長吧,新芽!蔓延吧,融雪!甦醒吧,沉眠於嚴冬的生命!水之聖弓,波摩納!回應吾之聲,顯現於此!」

  沒有衝擊傳來,只有萬丈的光芒劃破空中。
  耀眼灼人的光線讓康雄忍不住閉上眼睛,當他馬上又睜開時──
  「嗚哇……噗!」
  宛如細雨的水珠噴在臉上,康雄不禁發出呻吟。
  同時,現場發出一道巨大物體倒地的聲音,原本已經來到眼前的巨大身體竟大大傾倒在瓦礫堆上。
  「什……」
  連已經有了覺悟的費格萊德也一臉呆滯,他們兩人一同望向天空。
  由於巨大物體已經傾倒,讓他們得以重見天日。此時有個黑點從太陽之中急速降落到康雄身邊。
  和巨大的禊相比,對方顯得無比嬌小。但那人帶著能讓人明確感受到生命力的聲音出現在現場。
  被死亡支配的殘破城鎮裡,出現一抹耀眼的金髮。
  那人雙手拿著一把光看就能感受到驚人生命力和魔力的神聖弓弩。
  更令人心安的是,那道已經在這幾個月聽慣的凜然聲調。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康雄看著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的鮮花髮飾,一臉不敢置信地叫出那個名字:
  「蒂雅娜……?」
  「是的!」
  是蒂雅娜。
  穿著康雄已經見慣的雷斯提利亞魔導機士兵裝的蒂雅妮絲•克羅尼就站在這裡。
  但是她手上拿的並不是卡斯托爾和波魯克斯這兩把雷斯提利亞騎士團的制式武機。
  而是一把看似直接用花木做成的弓箭,康雄從沒見過那把武器。



  「這天終於到來了。惡魔將軍巴洛爾……魔王柯爾軍的惡魔化為禊的這一天!」
  「蒂雅娜……妳到底……為什麼……」
  「有話待會兒再說。康雄,我來幫你爭取時間。請你治好自己的腳,然後去幫那位加茲的魔導機士。」
  「太、太亂來了。那種對手怎麼可能一個人……」
  不管蒂雅娜再怎麼擁有超乎常人的力量,那也只是和康雄做比較。
  面對現在這種狀況,不只費格萊德,就連加茲的魔導機士也完全無法對它做出攻擊。康雄實在不覺得單槍匹馬攻擊能奈它幾何。
  但是蒂雅娜的眼裡沒有一絲迷惘。
  「但我必須行動。因為我也是……我也是蓋世英雄的女兒啊!」
  「蒂雅娜!唔哇!」
  蒂雅娜拉緊並未上箭的弓弩,隨著一聲巨響往上跳躍。
  此時一把巨大的長槍來到她的眼前。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蒂雅娜發出就連身在地面的康雄也被震懾的氣勢,那把沒有箭矢的弓隨之射出一股驚人的魔力,正好直接命中揮舞過來的長槍,連那個大塊頭也一起壓制了回去。
  「還沒完呢!」
  武器被彈開後,巴洛爾•禊的肩膀大開,蒂雅娜於是連續射出光之箭。
  巴洛爾•禊發出一道令人想吐的聲音威嚇蒂雅娜,但它似乎已經無力抵抗不斷射向自己的箭矢,沒有繼續揮舞那把槍。
  但禊的真本事是奪取生物心臟的力量。
  那雙直徑輕輕鬆鬆就凌駕蒂雅娜身高的不祥赤瞳中,發出一道筆直的紅光,直接射向在空中被飛翔慣性困住的蒂雅娜。
  「蒂雅娜!」
  過去曾經見過一個可怕的敵人使出這股力量的康雄發出大叫,但現在這個時間點恐怕已經不可能閃避了。
  不過奇蹟引進了另一股力量。
  「別再給我亂動了啊啊啊啊啊!」
  一顆巨大的子彈飛過來,介入蒂雅娜和巴洛爾•禊之間。
  為了保護蒂雅娜不受紅光攻擊而飛過來的,是鱗龍以及抓著鱗龍身體的翔子。
  「翔子?危險啊!」
  當蒂雅娜發現翔子時,紅光已經來到眼前。
  蒂雅娜頓時背脊發出一陣冷顫,以為這下子所有人都會被紅光吞沒。
  「…………!」
  巴洛爾•禊發出仰天長嘯並閉上雙眼,紅光在抵達鱗龍和翔子之前,就這麼在空中消散。
  「蒂雅娜小姐禊不會攻擊我所以妳別管我如果妳要做什麼就快趁現在!」
  翔子從鱗龍背上一口氣喊出這句話,然後順著飛翔的力道,通過蒂雅娜面前。
  鱗龍的背上除了翔子似乎還坐著一個人,但現在實在沒有閒暇確認這件事了。
  蒂雅娜不可能放過敵人閉著眼睛,長槍也舉在半空中的這個瞬間。
  蒂雅娜將會確實利用翔子賭上性命製造的這個空隙。
  巴洛爾•禊在空中翻了個身,也緩慢地想盡辦法重新調整姿勢。但蒂雅娜在它面前將所有的魔力注入弓內,然後──
  「飛出去吧!」
  直接射入身體失衡的巴洛爾•禊的胸口正中央。
  「唔!」
  在巨響和狂風的影響下,康雄的身體瞬間騰空,讓他因此發出低吟。當他下一秒睜開眼睛時,比巴洛爾•禊本身還要難以置信的光景就這麼映入眼簾。
  「咦咦咦!」
  連觀景塔也比不上的巨大身體竟被刮到半空中。
  蒂雅娜所射出的光之箭的衝擊,轟飛那巨大身軀,往遙遠市鎮壁外的平原飛去。
  「康雄!趁現在快療傷!」
  「啊,好……!」
  蒂雅娜對著一愣一愣仰望這一切的康雄丟下這句話,自己也追著那個被刮走的禊飛出去。
  面對這個讓康雄嚐到不曾遇過的無力與絕望的巨型禊,蒂雅娜竟能輕輕鬆鬆將其打飛到市鎮壁之外。沒見到面的這短短兩天內,蒂雅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痛!」
  抱著這個疑問的同時,宣告自己還活著的真實感突然支配全身,斷掉的腳又開始傾訴那份痛楚。
  「可惡……這跟肚子被開一個洞……又是不一樣的痛了。呀啊啊啊啊!」
  他想盡辦法扳正腳的方向,並使用治癒魔法,用不了一分鐘的時間,他的腳總算是恢復原狀了。
  「嗚唔……」
  過度連續使用憑弔之歌和治療魔法了,就算他再厲害,魔力也快用盡,因而引發暈眩。
  但是費格萊德人就在那裡,已經奄奄一息。
  為了讓更多人知道這個地方發生了什麼事,身為加茲共和國魔導機士的他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為了螢之家那些擔心他的人,也就是凱莉院長還有那些孩子們,康雄絕對不能讓他死在這種地方。
  「你、你還活著嗎?」
  「……勉強活著……康雄,剛才那是……」
  「啊,剛才那是……噢!」
  當康雄正要回答臉色意外不算差的費格萊德時,遠方突然傳來朦朧巨響。
  他反射性朝傳出聲音的方向看去,那個禊的巨大左臂正好斷裂,掉在英雄聖劍川旁。
  「哈哈……我也嚇了一跳。老實說我也搞不太懂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想她一定是……」
  那句和召喚風之聖劍路特伯格、焰之聖杖瑪烙時相同的詠唱。
  「那個女孩……說不定才是真正應該站在現代安特•朗德的勇者。只不過……說句實話……」
  劍聖亞雷克榭•克羅尼還有大魔導士艾莉吉娜•拉達加斯特的女兒──蒂雅妮絲。
  若論血緣與才能,她才是劍崎康雄這種人完全比不上的純種良駒。
  雖然康雄不清楚理由和內情,但蒂雅娜一定是得到與聖劍並駕齊驅的力量了。
  「我這種人可能沒資格說三道四,但我有點擔心她。」


  鱗龍來不及在落地之前緊急煞車,在通過蒂雅娜面前後,就維持著相同的速度著地,跌在殘破的街道上。
  「呀啊啊!」
  「唔哇……天啊啊!」
  凱特麗娜整個人被拋到半空中,幸好身上依附著禊之火的翔子接住了她。兩人聽著背後的鱗龍盛大搞破壞的聲音,總算毫髮無傷地平安落地。
  「我、我、我還以為死定了!」
  「這、這、這是我要說的話!」
  雙方癱倒在地上,還不忘互相叫囂。
  「凱特麗娜小姐!阿康和費格萊德先生還活著喔!我們快點回去!」
  「妳先等一下!妳想丟著鱗龍這樣不管嗎?」
  翔子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可憐的鱗龍整個背部都埋在崩塌的瓦礫堆裡不斷掙扎。
  看起來應該沒有嚴重的外傷,但似乎無法馬上折回天空了。
  「而且那個禊已經離開城鎮了!就算著急,我們也沒有治療他們的手段。多虧那個魔導機士,他們已經脫離馬上沒命的危機了!翔子!妳自己也已經消耗太多體力了,這時候更要冷靜啊!」
  因為凱特麗娜的這聲叱責,翔子做了一次深呼吸,這才好不容易把躁動的心給冷靜下來。
  就在這個瞬間,遠方傳來一陣某種質量巨大的東西落下的震動,翔子於是往那個方向看去。
  只見巴洛爾•禊正好被打飛到森林的邊界上。
  「蒂雅娜小姐好厲害……可是她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翔子並未直接看過蒂雅娜的戰鬥能力,根據康雄和哈利雅的說詞,她壓倒性地比平均能力還優秀,但也不是擁有極端突出的戰鬥能力。
  而且就連不諳安特•朗德軍事內情的翔子都看得出來,普通的力量才不可能把巴洛爾•禊給打飛到市鎮壁外頭。
  此外憑空突然出現在康雄所在之處這點更是令人費解。
  但翔子這道疑問卻立即從旁得到了解答。
  「就像你們對我有戒心一樣,我也很害怕引介你們。尤其是在我知道康雄是英雄的兒子之後。所以我昨晚就和他們取得聯繫了。」
  「聯繫是……啊!」
  翔子赫然想起凱特麗娜在螢之家的門口說過,她聯絡上某個地方了。
  「我跟她說:『我撿到一個跟英雄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子,跟你們有關係嗎?』結果她慌張得要命。別看我這樣,我既是個有名的畫家,和救世英雄們往來的時間也不算短喔。」
  凱特麗娜指著貫穿巴洛爾•禊的光芒說:
  「那道光是水之聖弓波摩納。是大魔導士艾莉吉娜•拉達加斯特和魔王柯爾戰鬥時使用的弓。可是我剛才遠遠看,使弓的人好像不是她……」
  「她是那位艾莉吉娜的女兒喔。她叫蒂雅娜。」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替你們的牽線的人果然是雷斯提利亞。」
  「……啊。」
  「事到如今也不用慌慌張張隱瞞了。應該是途中出了什麼問題,讓本來預計私下來訪的你們掉到加茲共和國了吧?依我看,是那個艾莉潔的女兒把你們召喚過來的。對吧?」
  「……這、這個……」
  「好啦,這方面的事情,我就等那孩子打倒巴洛爾的禊之後再問她吧。我們現在要離開這裡去避難。翔子,麻煩妳先看看四周。可能還有會誤會妳的魔導機士和沒能被憑弔走的禊。」
  這時候翔子和凱特麗娜的身後傳來一道動物的鳴叫聲。
  終於擺脫瓦礫堆的鱗龍俯視著她們兩個人,似乎想抱怨些什麼。
  凱特麗娜只好從懷裡拿出笛子,一邊不斷吹出笛音安撫,一邊對翔子說:
  「這孩子果然沒辦法馬上飛。這裡離螢之家不遠,我們去把凱莉院長他們送到能獲得魔導機士保護的地方吧。之後再去找康雄和費格萊德少尉。我們就相信康雄的治癒能力吧。可以嗎?」
  「……好,我知道了。」
  其實說真的,她現在就想趕快過去幫助康雄。
  但是她也確實不能放著螢之家的人們不管。
  「反正我也想再習慣一下。」
  藉由禊的火焰提高體能的現象尚未中斷,翔子感覺得到她越是使用這股力量,就越能延長使用時間。
  一想到街上可能還會出現人型的禊,她就想趕快試試看這股力量究竟能用到什麼地步。
  「啊……我居然也上癮了……」
  難道自己其實是個好戰的人嗎?
  現在明明是人命關天的緊急事態,她卻覺得這樣莫名詭譎,不禁笑了出來。


  「不知道帶刀同學和凱特麗娜小姐有沒有事?她們剛才飛得那麼快。」
  「很難說……在下從來不知道鱗龍能飛得那麼快,所以不敢確定……」
  康雄拔除刺穿費格萊德腹部的木材後,壓著不斷溢出鮮血的傷口,想盡辦法替他治療。
  不過不愧是受過鍛鍊的魔導機士,體力很充足。康雄能從手上感受到費格萊德的生命力,在在訴說著他已經脫離險境。
  「差不多可以了嗎……我快吐了……」
  「啊!」
  當康雄一判斷費格萊德已經脫離險境,瞬間突然有股驚人的倦怠感襲向全身。
  費格萊德急忙伸手攙扶就快倒下的康雄。
  「……非常謝謝你。在下居然被勇者英雄的公子所救……這將會是在下一生的榮耀……」
  「哈哈,在崩塌的塔中救了我的人不就是你嗎?要引以為豪的話,請換成這件事吧……」
  「不。因為在下到頭來還是沒能救你逃離那個禊的威脅。一定有很多人犧牲了吧……身為一個魔導機士,在下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康雄知道自己無法輕率安慰他「沒那回事」,想必費格萊德也不希望聽見那句話吧。
  「而且實際上拯救你的人……」
  費格萊德一邊扶著康雄站起,一邊遙望市鎮壁遠方的光芒。
  「是那位美麗的魔導機士。」
  「那個,費格萊德先生……」
  「請叫我費格。」
  「……費格先生,可以麻煩你帶我到她……到蒂雅娜身邊嗎?戰鬥……一定就要結束了。」

  ※

  從母親手上繼承的水之聖弓波摩納,能增幅蒂雅娜的魔力,是一般武機的好幾倍。這個空有巨大體型的禊受到攻擊,身體正逐漸消滅。
  但是蒂雅娜的身體已經開始跟不上聖弓消耗的魔力總量了。
  「我……還不夠強悍!」
  蒂雅娜一邊想著這兩天的事,一邊射出波摩納的光之箭。
  「不管是心、身體,還是魔導!」
  這幾乎可說是遷怒了。
  「身為一個魔導機士,身為一個人……我這樣……根本保護不了重要的人!」
  每當蒂雅娜射出光之箭,巴洛爾•禊的身體和火焰就會跟著削減。最後那把長槍終於落在地上,消失無蹤。
  「如果我……如果我們不變得更強一點……根本守護不了安特•朗德……」
  蒂雅娜露出猙獰的眼神,筆直盯著巴洛爾•禊那雙巨大的赤瞳。
  「也守護不了康雄的故鄉!」
  從地上竄出的流星貫穿巴洛爾•禊的頭部,它那巨大的身體終於完全躺在平原上了。
  「呼……呼……呼……」
  蒂雅娜一面吐出紊亂的氣息,一面緩緩降落在巴洛爾•禊的身旁,一面以充滿忌諱的眼神望著那巨大的禊之屍骸。
  「都已經死了……依然想著危害眾人才甘心的你們……究竟從何而來……?」
  「唔……咕啊啊啊……」
  過去身為惡魔將軍的禊如今開口湧現的,只有異臭和呻吟。
  「唔……」
  蒂雅娜聞到那股死亡的惡臭不禁皺眉,但看著那雙逐漸失去光輝的赤瞳,她臉上的表情又因為悲傷而扭曲。
  「為什麼?到底是誰做出這種……」
  就算它是只出現在傳說故事當中、理應滅亡的舊時代惡魔,也不可能死了之後還期望新的死亡。
  禊到底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要對生命做出如此殘酷的行為?
  又是誰做的?
  「若要回答這些問題,恐怕得花上一段時間。」
  「唔!」
  完全是一瞬之間。
  巴洛爾•禊、天空、大地、河川、森林、都市,一切都失去了色彩,變成黑白雙色。
  當蒂雅娜看見突然出現在巴洛爾•禊的臉與自己之間的男人,她的臉立刻因為怒氣而扭曲,並重新架好波摩納瞄準。
  「哎呀!拜託別用那個攻擊。雙胞劍是不痛不癢,不過波摩納卻會痛啊。」
  沾滿煤灰的襯衫,繫著吊帶的褲子,黑色的鴨舌帽。
  還有手上提著手提油燈。
  「威廉•巴雷格…………!」
  擁有存在於禊之焰深處的不祥血紅左眼,可說是具體呈現死亡的男人。蒂雅娜喊出他的名字。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不只襲擊康雄跟和香,還讓禊附在翔子身上……蓋爾戴特的這場騷動也是你做的好事嗎!」
  「嗯,我想妳應該不相信,不過我在這裡聲明,這次的事還有翔子•帶刀的事都與我無關。對你們來說,貝緹莉彩•海拉才是壞人。教唆哈利雅•威列格的人可是她喔。」
  「……貝緹莉彩•海拉……」
  蒂雅娜此時感受到這名素未謀面之人深不可測的惡意,身體忍不住發出顫抖。
  「我猜這次襲擊蓋爾戴特的禊當中,應該有那群人吧?就是拿著叫什麼席尼斯塔那種武機的前雷斯提利亞魔導機士……哇啊!」
  蒂雅娜並未發出警告,直接射出波摩納的光之箭。
  威廉在驚訝之餘閃避,煞有其事地摸了摸胸膛。
  「拜託妳別做這麼可怕的事嘛。我不是說那個會痛嗎?」
  「如果現在當場殺死你可以守護世界和平,那我不會猶豫!」
  「生了一副標緻的臉蛋,說話卻是個獨當一面的軍人。嗯,克羅尼和拉達加斯特的血脈就得如此。而且妳才剛接收波摩納,就能使用到這種程度。我看你們其實根本不用尋求劍崎家的幫助吧?」
  「……打從一開始就該這麼做。但是如今已經太遲了。而且……就算我們沒有求助勇者英雄,你們一定也已經出手危害劍崎家的人們了吧?」
  「嗯,的確是如此……嗚喔!」
  光之箭準確削過威廉的臉頰,他故意發出一聲慘叫,然後才看向蒂雅娜。
  「……下一箭就會射中你。把你所知的禊的事和你的目的都說出來。」
  「其實打中也只是很痛,妳想射就射,是無所謂啦……唉,算了。既然妳這麼說,那我就透露一件事。這件事和翔子•帶刀有關。」
  「……?」
  「其實我也是『門閂』。」
  「什麼?」
  「可是貝緹莉彩•海拉抓不到我,所以她才會尋找除了我以外的『門閂』。我本身是不太在意這種事,可是以你們的倫理觀念來說,要是『門閂』落入她的手裡,就不是一件好事。」
  「『門閂』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說你就是『門閂』,難道你是人類嗎?」
  「『難道』這種說法還真是過分,但我不算是人類。其實那個女人有一點小誤會。『門閂』的基本型態不用非得是個活人。有沒有『看得見的眼睛』才是重點。」
  說完,威廉抬起拿著手提油燈的手,指著自己的左眼。
  「在我看來,翔子•帶刀就是個普通的日本人。她只是運氣不好,剛好和那個禊非常合拍。她會成為候補『門閂』真的純屬巧合。依附在她身上的禊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個體。但不管這件巧合有多稀罕,那個女人也不會毫不在意地放過捉來的『門閂』。你們可要加倍小心了。要是她在日本放出像巴洛爾這麼強的禊,那才是不忍目睹的慘劇。」
  「……唔……」
  不論是安特•朗德還是日本,犧牲者的生命價值都相同。
  但如果日本……說得更廣泛一點,如果地球出現這麼巨大的禊,後果將會如何?
  問題不在於打倒就行了。
  而是世界的風貌往後一定會產生變化。
  康雄和翔子居住的那個和平的城鎮、國家,將會產生改變。
  「……我絕對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妳這麼跟我說也沒用啊。以我的立場來說,我又不在乎哪個地方死了什麼人。不過我討厭貝緹莉彩這樣為所欲為,而且我也希望劍崎家的人最後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所以我今天就先告辭了。要是在這裡待太久,可能真的會被妳宰了。」
  「慢著!你還沒說你的目的……!」
  「妳知道我的目的又能怎樣?現在妳手持波摩納,我的確比之前還想將妳攬為同伴,但妳一定不要吧?」
  蒂雅娜聽不出威廉這句話到底是想挑撥還是想安撫人,因而覺得他的語氣令人煩躁。不過她倒是感受到威廉話中的有股不自然感,於是皺起眉頭。
  「同伴?你是說同伴嗎?」
  「如果可能,我也想將康雄•劍崎還有和香•劍崎納為同伴喔。康雄可厲害了。當然了,他在戰鬥方面可能一無是處,卻可以利用廣播設備,一個人淨化所有蓋爾戴特的禊。如果他擁有那股力量和一般的魔導機士戰鬥能力,那就無可挑剔了。」
  威廉苦笑後,聳了聳肩,並重新戴好鴨舌帽,仰望漆黑的天空。
  「哎呀,我是不是待太久啦?這次我真的要走了。麻煩幫我跟康雄還有艾莉吉娜•拉達加斯特問聲好。」
  蒂雅娜的回應是一枝光之箭。
  「真是的,有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卻是個可怕的小姐。」
  威廉沒有躲避,而是以肉身承受光之箭的攻擊。
  剛才將巴洛爾•禊打得粉碎的光之箭也讓威廉的身體像煤灰一樣散落。
  不對,那只是看起來已經粉碎罷了。
  蒂雅娜反射性擺好架勢。
  煤灰不斷捲動,變成一隻宛如擁有自我意志的大蛇,在這個黑白的空間裡發出低吟,並對蒂雅娜發動攻擊。
  「唔!可惡!」
  蒂雅娜對著席捲而來的煤灰連續射出光之箭,卻宛如射向霧霾一樣,沒有任何手感。
  「啊……!」
  這時候,一開始產生的煤灰碰到了蒂雅娜。
  「嗚……啊啊啊啊!」
  感覺很冰冷,卻非常熾熱。
  每一粒煤灰就像塞滿了這個世界所有的不快感觸一樣,不斷穿過蒂雅娜的身體。
  蒂雅娜承受不了那股壓力,狼狽地軟腳癱在地上。
  「波摩納的使用者啊……若想知道勇者英雄的行蹤,就去生命的界線尋找吧。」
  蒂雅娜聽見那些穿過身體、令人不快的煤灰發出聲音。
  「聖弓波摩納、聖杖瑪烙、聖劍路特伯格……救世英雄們的聖具都跟……有關……」
  「什……什麼東西……和什麼……有關……?」
  「就是  。」
  蒂雅娜無法理解那道聲音。
  不對,是她的本能拒絕理解。
  「唔啊……!」
  經過彷彿永恆的一瞬間後,圍繞在身邊的煤灰消失,黑與白的空間也同時開始崩毀。
  最後只有蒂雅娜和巴洛爾•禊戰鬥產生的痕跡清楚殘留在蓋爾戴特的平原上而已。
  「蒂雅娜!妳沒事吧!」
  「……康雄……」
  背後突然傳來呼喚自己的聲音,蒂雅娜只能癱坐在地上,茫然地回過頭。
  康雄在一個加茲共和國魔導機士的攙扶下站在那裡,憂心忡忡地看著蒂雅娜。
  「威廉剛才是不是出現在這裡了?」
  「你都……看見了嗎?」
  「嗯。我看到一個和出現在所澤一樣的黑色空間,而且又到處找不到妳,我就猜妳是不是被他抓進去了……他對妳做了什麼嗎?」
  康雄看出蒂雅娜有些不對勁,小心翼翼地問道。不過蒂雅娜搖搖頭,激勵還殘留著噁心觸感的腳,努力站起身子。
  「我沒事……我們稍微說了幾句話,但他沒有加害於我。好像……已經走了。」
  「這、這樣啊……」
  蒂雅娜在一瞬之間提高警戒,認為周圍可能還有煤灰殘留,但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巴洛爾的……那個巨大的禊消失了。難道是康雄送走了嗎?」
  「沒有,我本來也想這麼做,可是對它根本不管用。而且我很在意威廉的結界和妳的安危,所以也顧不了那麼多……」
  「它在我們眼前跟普通的禊一樣,鑽進地面消失了。如果那就是在魔王柯爾戰役時大肆破壞的巴洛爾的禊,那麼一想到未來還要與它戰鬥,就讓人背脊發涼。」
  「原來……是這樣啊。」
  站在康雄身旁的加茲共和國魔導機士這麼告訴蒂雅娜,讓她稍微低下頭。
  「話、話說回來了,妳好厲害。居然能把那種大塊頭打得滿地找牙……那個,我是第一次在這邊看妳戰鬥,難道妳在這裡戰鬥會比較靈活嗎?」
  康雄或許是顧慮到消沉的蒂雅娜,所以裝出過度的開朗聲調這麼說著。
  蒂雅娜低著頭露出微笑,接著搖頭否認。
  「不,其實是發生了很多事。這短短的兩天……有很多……這把聖弓波摩納是家母持有的救世聖具,僅此一次特別借給我。因為以家母的立場,無法輕易前來加茲……不過……」
  蒂雅娜抬起頭來,筆直看著康雄。
  「當凱特麗娜•尤斯特倫女士聯絡雷斯提利亞,說她收留了疑似康雄的人物時,我簡直是坐立難安。加茲共和國過去是礦坑紅髓玉涉入甚深的國家。一想到萬一你和翔子出了什麼事……我就……」
  看見蒂雅娜的雙眼泛出淚光,康雄就慌了陣腳。
  「啊,呃,那個,這裡好像也有很多內情喔。我們可能讓妳操心了,不過多虧那位凱特麗娜小姐,我和帶刀同學都活蹦亂跳的。也多虧有費格萊德先生,我才沒死。說來說去,都怪老爸在來這裡的閘門塔裡發光,一定是那個害的吧?反正不是妳也不是雷斯提利亞的問題,妳就……」
  康雄的話語被突然打斷,他的視野只有金色的髮絲和花朵樣式的髮飾。
  「太好了……真的……真的是康雄……你平安無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喔哇!」
  「……哎呀哎呀。」
  對方以肉眼無法辨識的速度正面撲上來,沒了魔力和體力的康雄就這麼往後跌倒。
  由於腳下是草皮,費格萊德也就沒有特別出手幫忙。蒂雅娜就這麼趴在康雄身上開始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遲了!我……我……!」
  「蒂、蒂雅娜!我、我好難受……」
  「我真的擔心死了,真的好害怕!一想到康雄要是因為我的過失而遭遇不測,我就好害怕……!」
  「我都說了,那不是妳害的,是老爸才對吧……!算、算我拜託妳了,這樣很丟臉,快放開我……」
  「康雄~~……嗚啊啊啊啊!」
  「需要在下先迴避嗎?」
  「你、你這樣反而讓我覺得更難為情……」
  康雄既沒那個膽子回抱蒂雅娜,也不可能擁有那種安撫一個擔心自己擔心到哭的女孩子的技術。正當他伸手想求助面帶苦笑就要離開現場的費格萊德時,他看見了那個東西。
  有個奇妙的圓形生物拍著翅膀從空中降落。
  那個毫無疑問是凱特麗娜操縱的鱗龍。
  為什麼鱗龍會飛過來還降落在這個地方呢?
  答案只有一個。
  「蒂、蒂雅娜!拜託妳冷靜一點!我沒事!可是再這樣下去,搞不好就有事了……」
  然而康雄的期望落空,鱗龍的動作意外順暢,眼看就快落地了。
  接著數秒後──
  「……你們兩個……在幹嘛……」
  翔子冰冷的赤瞳穿透禊的黑色火焰睥睨康雄,當他們眼神對上時──
  「可能……已經沒救了……」
  在魔力枯竭的影響下,康雄似乎也跟著死了心,無力地癱在地上。





  幕間 4


  「啊……那個死傢伙真的會一個星期就回來嗎?」
  「和香……妳講話怎麼這麼粗魯……」
  「一想到我在學校和補習班拚課業的時候,哥哥居然可以花別人的錢,而且還左擁右抱,享受異世界之旅,我的恨意和苦楚就停不下來。」
  「左擁右抱……嗯~我是不否認。可是就算這樣,我既不認為康雄能有什麼作為,也不覺得他在享樂。」
  「這我也知道,但能不能請妳正常思考看看?」
  「嗯?」
  「出發之前不是有去翔子姊姊家打招呼嗎?然後到了那邊,理所當然會去跟蒂雅娜姊姊的媽媽見面吧?」
  「照理來說是這樣。」
  「這樣就完全得到父母公認了耶。是父母公認沒錯吧?那個廢柴哥哥。那個廢柴哥哥!」
  「父母公認?公認又怎麼了?為什麼要說兩遍?」
  「蒂雅娜姊姊還有翔子姊姊都跟哥哥共有一個大祕密,是世界上只有三個人共享祕密的同伴對吧?」
  「還有我、妳、圓香和英雄。加上艾莉吉娜閣下和帶刀父母就有十個人了。」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不是就會有一個人立旗嗎!蒂雅娜姊姊本來就很寵哥哥了,翔子姊姊好像也莫名其妙對哥哥敞開心胸。」
  「啊~……嗯~……」
  「而且反正哥哥就是那副德性,他鐵定會把所有旗給斬得一乾二淨回來!啊~氣死人了!早知道會這樣,我也自願去當勇者就好了!」
  「嗯……康雄……你回來之後要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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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suki + 13 工作辛苦
ALISAKA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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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30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續章


  後來花了半天才讓翔子不再生氣。
  雖然這件誤會沒有誤會那麼嚴重,但看到自己擔心著安危的康雄和蒂雅娜倒在地上,(看起來)還抱在一起,以翔子的立場來說,鬧彆扭也無可奈何。
  確認禊已經完全從蓋爾戴特市內遭到排除後,為了掌握完全不明朗的受害全貌,加上以緊急特使的身分突破國境的蒂雅娜又要與蓋爾戴特騎士團進行協商,而且還要確認螢之家的眾人是否平安,這些事耗費了他們眾多的時間。
  結果出現在巴洛爾•禊消失現場的所有人一直到當天深夜才又聚在一起。
  「翔子……我真的覺得很抱歉。我看到康雄平安無事,實在非常感動,我絕對不是那個……有什麼私心……」
  「夠了啦!妳再繼續道歉下去,連我都覺得很難為情!」
  在一個受害相對較少的街區內,康雄、翔子、蒂雅娜、凱特麗娜還有費格萊德住進了某間旅店房間內,一群人圍成圈坐著。蒂雅娜的謝罪從剛才開始就停不下來,反倒讓翔子被凱特麗娜的竊笑逐漸逼到絕境。
  「真羨慕康雄。在下也好想效仿。」
  「請你不要露出一臉穩重的笑容卻講這種話!」
  這種性格忠厚老實之人的誠實感想更讓人覺得難堪。
  「總而言之!事情就是我和阿康從閘門塔掉出來之後,在森林裡受到凱特麗娜小姐的幫助,現在才會在這裡!蒂雅娜小姐,妳那邊又怎樣呢!」
  「我、我是獨自一個人照常回到雷斯提利亞的閘門塔出口。因為康雄、翔子、英雄都不在,包含家母在內,所有人都是一片混亂。」
  沒想到不只康雄和翔子,連英雄也被彈出閘門塔了。
  想得到的理由有很多種,不過在蒂雅娜回到雷斯提利亞後的十幾分鐘內,他們似乎就已經找到父親的下落了。
  「家母使用這把波摩納推算出英雄大概的所在地了。因為波摩納和路特伯格,還有圓香的瑪烙都是掌管安特•朗德森羅萬象的神器,會互相呼應……只不過,有點問題……」
  這也是康雄在被蒂雅娜抱倒、逃離翔子冰冷的視線之後馬上聽說的事。他沒想到父親居然到現在都還沒能與蒂雅娜還有艾莉吉娜會合。
  「他在一個無法馬上移動的場所。英雄的存在比康雄更有招致危險的因素,如果沒有像費格萊德少尉這樣特殊的案例,我們在國內也無法隨便求助於人……」
  「說實話,在下也只是個後生晚輩,因此很緊張。不過一想到如今能親眼目睹傳說進行的瞬間,就覺得非常興奮。」
  費格萊德應該比蒂雅娜還要年長才對,但似乎是意識到階級差距和實力差距,他看起來簡直像原本就是蒂雅娜的部下一樣,用閃閃發亮的眼睛看著蒂雅娜。
  「在下以大魔導士艾莉吉娜•拉達加斯特閣下的芳名發誓,保證絕對不會隨意洩露祕密!」
  「好、好的。那就麻煩你了……」
  見費格萊德的氣勢如此真摯,壓力又莫名沉重,蒂雅娜反倒有點退卻。
  「不過在下聽了事情原委後,感覺也很複雜。畢竟如果沒有礦坑紅髓玉,在下年幼時想必已經喪命……你們說紅髓玉的礦山長或許與威脅世界的禊有關,這點在下一時還無法相信。」
  「但這是事實。這次巴洛爾•禊的出現也是,我們可以推測她是在接收到螢之家凱莉院長的情報後,才催生這次事件。我們幾乎可以確定貝緹莉彩•海拉有辦法挑選過去曾是雷斯提利亞魔導機士的禊並率領它們,但這次的事態卻是凌駕這件事實的大事件。我不能置之不理。」
  惡魔將軍巴洛爾是和英雄聖劍川這件軼事有關而聞名世界的惡魔。
  他們根本無法封住所有今天身在蓋爾戴特的人們的嘴。
  惡魔的禊現身於世的事實早晚會盛傳全世界,到時候世界更會包覆在色彩黯淡的氣氛之中。
  「不過這些都是接下來再開始考慮的事,我想先知道我們為什麼不能和老爸會合?」
  「因為……英雄他好像墜落到巴斯可嘉德境內了。」
  「掉在巴斯可嘉德?」
  「是的。而且是在非常深的區域,無論是飛行或採取任何一種手段,毫無疑問都會被巴斯可嘉德的人掌握到他的存在,所以就算我們想行動也做不到……另外康雄之所以無法使用在日本行使的手段召喚英雄,恐怕也和那個地方有關。」
  「難道那個地方是聖劍路特伯格的發源地?」
  蒂雅娜點頭回應凱特麗娜的提問。
  「英雄的聖劍路特伯格原本就是在巴斯可嘉德聯邦發現的東西。在一座靜靜沉寂於聯邦遙遠的北邊山脈裡的古代民族神殿。英雄墜落的地方也在那一帶。我不認為這是巧合……」
  「……原來如此……那波摩納和瑪烙原本也在那裡嗎?」
  「不。據說是分別安置在不同的古代民族神殿……」
  古代民族──光聽到這個名詞,就讓人感覺到一份悠久的歷史和浪漫。
  但康雄一想起母親使用聖杖瑪烙的「完全姿態」,不禁覺得古代民族讓使用者以那副魔法熟女的裝扮戰鬥,好像也沒多浪漫了。
  「我們雖確認了英雄平安無事,卻完全掌握不到康雄和翔子的行蹤,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如果你們有什麼萬一,我們將無顏面對帶刀父母,還有圓香跟和香。更重要的是,我實在非常非常擔心,簡直坐立難安……」
  「所以當妳知道康雄平安無事,安心和這段時間不安的心情攪在一起,才會情不自禁抱住他。」
  「……是的……我很抱歉……」
  「凱特麗娜小姐!」
  在這個狀況下,面對不良熟女凱特麗娜明顯抱著看戲的心態,蒂雅娜整個人縮了起來,翔子則是紅著一張臉怒吼,康雄卻只是保持沉默。
  「不、不過當凱特麗娜小姐用魔導通訊聯絡家母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我的確聽說您住在加茲,但沒想到您居然持有跨越國境的通訊魔導器……」
  「妳不知道也很正常啊。打從三十年前我在旅行途中遇見英雄和艾莉潔之後,我和艾莉潔就會定期保持聯絡了。就算我畫出一幅被選為國寶的畫,光靠那份名譽又吃不飽……所以她會出錢買我過去一個人出門旅行的實績……嗯,反正就是給了我很多工作啦。」
  「您說的工作該不會是……」
  費格萊德忐忑地開口詢問,但凱特麗娜搖頭否認了。
  「你可能不相信,不過工作僅限雷斯提利亞國內的事喔。我雖然生在托爾傑索,卻是在加茲長大,我也很感謝加茲讓我定居在這裡。我可以發誓,我絕對沒有把加茲的情報賣給艾莉潔。而且我想,比起我這麼顯眼的人,艾莉潔一定有更多比我更優秀的部下。我只是反過來利用顯眼的身分,做些能力所及的事來幫助艾莉潔。但也因為這樣──」
  凱特麗娜輪流看向康雄和翔子。
  「你們可能已經拚死拚活了,但我還是一開始就看穿你們隱藏了什麼事,也知道你們在撒謊。」
  「……看樣子我們是被迫在高手面前丟臉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不管是被人懷疑還是怎樣,重要的是拿到情報就行了。以外行人來說,你們的戒心已經很出色了。」
  說完這番安慰的話語後,凱特麗娜轉而看向蒂雅娜和費格萊德。
  「其實我最近接到委託,要我調查雷斯提利亞國內的礦坑紅髓玉的動向。這對托爾傑索出身的我來說,根本輕而易舉。實際上,就我調查的範圍,所有和紅髓玉相關的團體,包括凱莉的螢之家,都是一貫正常的慈善團體。不過確實飄蕩著一種奇怪的異樣感。」
  異樣感的冰山一角就是螢之家的凱莉院長接到的「礦山長通知」吧。
  「我不知道蒂雅娜妳說的那個威廉•巴雷格最後留下的話是什麼意思,但不管怎麼想,放著不管絕對不會有好事。不管是對雷斯提利亞、日本,還是這個加茲共和國都是。妳和艾莉潔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老實說我們現在難以判斷。雖說現在首先確保康雄和翔子的安全了,考慮到巴洛爾的問題,就算把他們兩個人都送回日本,也不保證一定安全……」
  「既然沒辦法決定大局方針,那只能先做眼前必須做的事了吧?」
  「您的意思是?」
  「威廉那個人不是沒法調查嗎?從妳的描述聽起來,感覺也沒有積極地要馬上有什麼作為。既然這樣,你們該做的事情就能縮小到三件事了吧?」
  這個數量算多也算少,只見康雄不解地歪著頭,凱特麗娜於是豎起手指說:
  「第一,是和英雄會合。第二,是解開翔子和禊之間的關係。第三,消滅貝緹莉彩•海拉。你們只要思考這三件事的難易度和優先順序再行動就行了吧?」
  「凱特麗娜小姐,妳說消滅……」
  「從間接證據來看,貝緹莉彩•海拉已經是被全世界人類仇視的惡人了。從她操縱禊那一刻開始,就再也不是個會替人類帶來正面影響的存在,而且實際上也出現了大量的犧牲者。不論以什麼樣的方式,除了消滅之外,沒有其他選擇了。只不過……」
  「我們沒有證據和讓她啞口無言的手段。」
  凱特麗娜點頭同意費格萊德說的話。
  「就是這樣。這次的騷動也是,我們只是聽了威廉•巴雷格這個只有康雄和蒂雅娜見過的詭異男人說的話,才覺得事實如此,但我們根本沒有可以客觀陳述的證據。要是現在對貝緹莉彩•海拉出手,只會變成恐怖攻擊或暗殺行動,在世界上留下一塊疙瘩。所以現在不能馬上剷除貝緹莉彩•海拉。既然如此……」
  凱特麗娜看了一圈在座所有人。
  「我看只能去巴斯可嘉德了吧?為了英雄和翔子。」
  「為了我嗎?」
  自己的名字突然和安特•朗德的國家兜在一起,翔子不禁眨了眨眼。
  「是啊。我對這個猜測很有自信。我想翔子體內的禊,原本大概是巴斯可嘉德的人吧。」
  「您怎麼知道?」
  蒂雅娜急促地發問,凱特麗娜於是指著自己的手腕。
  「妳可能沒看見,不過翔子可厲害嘍。面對拿著劍的禊,她用格鬥技撂倒對方了。」
  「什麼!」
  蒂雅娜訝異地看著翔子,翔子也並未否認。
  「嗯……其實是來到這裡才變成這樣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有危險的時候,禊就會正好發揮力量。現在只在左眼出現的火焰也會從右眼冒出來,然後手腕、腰部,還有腳踝也會出現一種很像圓環的東西。我就會變得很有體力……」
  「手腕、腳踝,還有腰……」
  「那該不會是……」
  聽了翔子的解說,蒂雅娜和費格萊德同時發出聲音。
  「「巴斯可嘉德的『破軍』之俄里翁!」」
  「沒錯。」
  凱特麗娜滿意地點了頭。
  「麻煩你們解釋一下,讓我和帶刀同學也聽得懂。」
  康雄則是尋求解說。
  「不實際看看,我也不敢肯定。但如果翔子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禊的火焰形狀就和巴斯可嘉德聯邦所開發出最古老的武機之一──『破軍』之俄里翁非常相似。」
  蒂雅娜說完,費格萊德也表示同意。
  「在下曾經實際見過一次。那是一種舊式武機,現在已經沒有人會在實戰使用了。不過這個武機在巴斯可嘉德是開發武機基礎的先驅,所以每個人都知道。現代武機是將魔力轉換成光能之類的能量,但那款武機不是,而是強化使用者的運動能力……」
  「原來如此,難怪……」
  將野獸踢飛至高空,還將禊打到陷入建築物的牆內,來到安特•朗德之後那些超乎常人的行動暫且不提,就連哈利雅剛到所澤時,她也擁有比其他的禊明顯突出的運動能力。原來都是因為這件事實。
  「蒂雅娜有能力駕馭傳說中的聖具波摩納,只要有了那個,就能聯繫上英雄。康雄和翔子不能現在回日本。翔子體內那個禊的型態是由武機構成,巴斯可嘉德如今也還有那種武機的實品。此外,你們不想讓巴斯可嘉德知道你們召喚了英雄這件事,所以從雷斯提利亞搬救兵實在不是上策……這麼一來,結論不就出來了嗎?」
  「……康雄、翔子……」
  蒂雅娜接在凱特麗娜的話後面,重新面對他們兩個人。
  「……這次我一定會保護你們……所以請你們……」
  蒂雅娜的話語戛然而止,只因康雄和翔子各自舉起了自己的手。
  「好了啦,妳不用再說了。」
  「蒂雅娜小姐,妳完全不用把錯攬在自己身上啊。」
  「康雄……翔子?」
  「因為這是我家老爸的問題嘛。」
  「因為是我自己的問題嘛。」
  康雄和翔子若無其事地說著。
  「我們一起走吧。一起去巴斯可嘉德。經過這次的事情,我已經知道自己不會總是被人守護著了,說起來,我為了保護阿康而戰的場面倒是一大堆……但如果對手是人類,我就沒有信心了。」
  「經過這次,我知道自己在戰鬥方面完全一無是處了,但同時也知道只要不是致命傷,就算是重傷我也能治好。和以前比起來,我已經可以在戰鬥前後派上用場了。我不會再讓骨折的妳一個人上場戰鬥了。」
  「康雄……翔子……!」
  「如果你們同意,請允許在下與你們同行。在下的能力或許比不上克羅尼少校,但還是有點自信。如果對手是一般的禊或魔導機士,在下絕對不會輸!」
  「費格萊德少尉……但這樣好嗎?你在蓋爾戴特的任務……」
  費格萊德秀出腰際的劍說道,蒂雅娜則是熱淚盈眶地發出疑問。
  「只要是安特•朗德的魔導機士,在這種情況下就沒有不跟隨的選項。如果是少校,應該明白吧?」
  「……說得也是。我一定也會和你做出相同的決定。」
  蒂雅娜和費格萊德他們這些活躍在騎士團最前線,而且又是魔王柯爾戰役後出生的世代,除了有身為軍人的矜持,每個人的胸中都存有一份對勇者英雄的冒險奇譚的憧憬。
  就像蒂雅娜過去是如此,費格萊德從前也是一個崇拜勇者的少年。
  「而且礦坑紅髓玉對在下有恩。如果母親還有母親相信的紅髓玉犯了錯,那麼在下就有義務糾正。就算是為了守護這座城鎮的孩子們,在下也想挺身戰鬥。」
  「看來已經有共識了。」
  凱特麗娜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懷裡取出一支銀色的笛子交給康雄。
  「我會拖累你們,就不一起上路了,但把我的鱗龍帶走吧。飼料可能有點麻煩,不過如果只有四個人,牠也可以輕鬆載著你們飛。這樣就算進入巴斯可嘉德境內,也能幫上你們的忙。」
  「……謝謝妳!」
  只要有不用魔力飛行的鱗龍,路途肯定會輕鬆許多。
  來到安特•朗德之後,他們經歷了密度高得驚人的兩天。
  但這個密度未來似乎還會繼續加深、加高。
  「這樣真的能在一個星期內回家嗎?」
  「當我和阿康你一起掉在那個森林的時候,我就放棄如期回家這件事了。」
  「這是我們和帶刀父母約好的事情,我一定會遵守期限,送翔子回到日本!」
  「在下一路會負責好好保護各位的安全!請放心吧!」
  凱特麗娜看著隔天即將踏上冒險旅途,而被一股不可思議的興奮感包圍的年輕人們,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小聲說道:
  「你們以前旅行也是這個樣子嗎……英雄……」
  畫家將他們的身影與三十年前的救世英雄們重疊在一起,並將這群年輕人的熱量深深映在眼簾當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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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30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對國中小時期午餐吃營養午餐的我來說,「校內餐廳」和「福利社」這種設施是充滿憧憬和恐懼的對象。
  我想像著自己進入高中之後,就得在福利社和人搶奪麵包,或是一邊被餐廳的阿姨罵,一邊點大份的餐點。完全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想像。
  後來進高中之後,在我眼前的光景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點餐方式是不會搶來搶去的餐券制。
  而熱門餐點會被社團晨練組搶光。
  校內沒有福利社這種設施,賣麵包的地方就像校內餐廳一樣,學生排隊排得比麥當○還要井然有序,而且安靜地購買麵包。
  更讓我訝異的是,不管哪一樣東西都非常貴。
  當然了,跟在街上亂晃走進去的店家比起來,學校還是比較便宜。可是醬油拉麵四百八十圓、咖哩飯四百圓,這對一個沒有在打工的高中生來說,每天吃還是一筆不少的開銷。
  那麼麵包呢?以高中為舞台的故事常會出現的炒麵麵包,居然是超過兩百圓這種威脅人的價格。
  而且麵包的分量小到至少得吃三個才會有點飽足感。
  大家可能很難想像,但一般情況下,這個麵包實在不是會讓全校學生搶得你死我活的價格。
  所以我的母親當然不會允許我每天花五百圓吃什麼咖哩飯或是拉麵。我很幸運,三年來她幾乎每天都會幫我做便當,便當的菜色比校內餐廳任何一道料理的配菜都來得多。
  謝謝媽。
  
  
  大家好久不見了,我是高中時代唯一一件遺憾是沒能吃到熱門餐點──豬排咖哩的和ヶ原。
  就結果而言,和ヶ原一直到了大學才開始自己決定今天吃什麼。
  學會做一道可以稱作料理的料理,則是要等到更久遠的二十五歲之後。
  我認為決定一餐的內容,是為了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不可或缺的一步。
  決定什麼時候、在哪裡、吃什麼、怎麼吃,必須要有相對的經濟能力、行動力、對吃的見聞,還要離開監護人。
  反過來說,正因為一個人像這樣驅動所有能力達到吃的獨立了,「媽媽的味道」就會變成以前什麼事都仰賴別人、生活資源豐富時的回憶。當你長大成人,或許就會在不經意的瞬間發現,那是一件無比可貴的事。
  話說回來,大多數成人的心中大概都有「媽媽的味道」這種東西,但我們倒是很少聽見「爸爸的味道」呢。
  但現在已經是父親參與育兒也理所當然的時代了。
  想必現在的小孩子長大之後,會產生一種「小時候爸爸做過這種東西給我」的鄉愁吧。
  順帶一提,令我難忘的「爸爸的味道」是我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打電腦時,他悄悄從旁遞給我的烤秋刀魚。
  下午兩點半,我的電腦桌上擺著咖啡和秋刀魚。
  我的父親是個一扯到魚,眼神就會改變而且容易失控的人。當天他到底打著什麼主意在那個時間點烤秋刀魚,這一點到現在還是未知的謎團。
  
  
  本書述說的就是一群還無法自己決定三餐內容,但為了學會決定菜色而下意識成長的人們的故事。
  他們和某個魔王不一樣,若不被別人保護著,就無法享用明天的餐點。希望大家也能看看他們下一集稍微長大成人的身影。
  那麼我們下集再會了!
发表于 2019-12-30 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分享
发表于 2019-12-31 10:0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先去找2再接著看3
发表于 2019-12-31 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這個才發現 , 輕國上沒有這本的第 2 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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