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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ファミ通文庫] [九曜]與佐伯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 I'll have Sherbet! 4[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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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12 01: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录入组 于 2019-10-12 01:39 编辑

  與佐伯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 I'll have Sherbet! 4
  ——————————————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九曜
  插畫:フライ
  譯者:林孟潔
  圖源:linpop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歷經了種種誤會之後,
  我──弓月恭嗣和佐伯同學再次確認了彼此的心意,
  回到一如往常的生活,
  水之森高中也進入了籌辦文化祭的季節。
  某天午休,桑島學長到班上來找我。
  他對前陣子那件事耿耿於懷,便提出補償方案,
  建議我和佐伯同學兩人一起去參加附近大學舉辦的校慶──


  作者簡介
  九曜
  活躍於日本兩大小說發表平台「小説家になろう」以及「カクヨム」,
  喜歡的作品類型是戀愛喜劇、機器人與現代奇幻。
  以本作榮獲第一屆カクヨム網路小說大賽特別獎。


  畫師簡介
  フライ
  日本漫畫家、插畫家。
  負責插畫的輕小說作品有《妹妹人生》、《與佐伯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 I'll have Sherbet!》以及《弱角友崎同學》。
  另外著有《けものフレンズ》的漫畫版。











  CONTENTS
  第一章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她說
  插曲 「妳也不討厭吧?」摯友說
  第二章 「回家之後再繼續吧?」她說
  插曲 「今天到此為止」他說
  第三章 「你願意接受我嗎……?」她說
  番外篇 兩年後?貴理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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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er6 + 13 工作辛苦
ahjuyk + 10 工作辛苦
wycyxx + 16 原创内容
浅见夜 + 13 工作辛苦
一生、温柔待人 + 11 工作辛苦
icebro0802 + 13 工作辛苦
bye0yu + 15 工作辛苦
玖月神威 + 12 工作辛苦
1525053111 + 1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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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2 0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她說
  
  
  1
  
  今年春天起,我──弓月恭嗣原本預定開始一個人住。
  但這項計畫卻輕易地毀於一旦。
  
  佐伯貴理華。
  
  因為這位高顏值美少女出現了。
  到現在我還是很想問問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麼差錯,總之,房仲跟我們簽署了雙重契約。真是想笑也笑不出來。
  這個情況已經夠讓人頭痛了,她居然還提出一個離譜至極的解決方案。
  
  「Flatshare!」
  
  簡而言之,就是分租。
  只要住在一起就行了。她居然說出這種話。
  於是我們便展開了同居生活。
  
  我只是個普通高中生,往後也想持續這種平凡安穩的日子。對我來說,和佐伯同學一起生活實在很辛苦,就各方面而言還充滿刺激──因此我會喜歡上她,或許可說是再自然不過的結果。
  回過神來,我們的關係已經演變成世人口中的「男女朋友」了。
  
  我們曾碰過兩次同居生活即將告吹的危機。
  幸好第一次馬上就解決了。
  第二次卻鬧得有點嚴重。
  由於佐伯同學太過複雜──或者也能說是太過單純的感性思考和性格,導致整起事件變得很棘手。
  即使如此,我還是對佐伯同學張開雙手,挽回了她,也挽回了我們之間的生活。
  這一切都恍如昨日。
  
  因此,從今天開始,我和佐伯同學又同住一個屋簷下了。
  
  §§§
  
  清晨。
  我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了房門被敲響的聲音。
  敲門聲?
  感覺很久沒聽到了。
  (啊啊,對了。原來如此……)
  我頓了一會兒,才終於明白這個聲響代表什麼意義。
  這陣敲門聲跟以往相比顯得節制了些。隨後,房門緩緩開啟。
  「弓月同學,你醒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是啊,佐伯同學昨天已經回來了。不論是敲門聲,還是早上像這樣被她叫醒,都是時隔許久的事了。
  「……我現在就起床。」
  我用手背覆上雙眼,嘆了一口長氣。意識和身體都完完全全醒過來了。
  我在床上坐起身子。
  「早安,佐伯同學。」
  「嗯,早安……」
  佐伯同學站在房門口,用反手握著門把。
  話題就此中斷。
  「呃,那個……早餐已經做好了。」
  「佐伯同學。」
  當她逃也似的準備離開房間時,我開口叫住了她。
  「妳的心情稍微平復了嗎?」
  昨天晚上,佐伯同學做出了有失冷靜的行為。過了一晚之後,心情應該平復些了吧。
  聽我這麼詢問,她有些愧疚地點點頭。
  「那個──」
  「是嗎?那就好。」
  佐伯同學原本想開口,我卻故意打斷了她。我大概猜得到她想說什麼,但我已經不想再聽第二次了。這也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這時──
  「啊……」
  佐伯同學忽然輕呼了一聲。
  「怎麼了?」
  「我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接著,她雙頰泛紅地低下頭去。
  「……沒關係啦,這種事情不用特地說出口。」
  我早就想起來了。明明拚了命地不去想那件事,被她這麼一講,我又莫名在意起來。
  我屈起一隻腳,並將額頭抵在膝蓋上。
  「好了,我要換衣服,妳先出去吧。」
  我沒看她的臉,就維持這個姿勢揮揮手,把她趕了出去。
  門把轉動時,發出了「喀嚓」一聲。
  「那、那個,弓月同學……」
  佐伯同學停下動作,有所顧忌地開了口。
  我抬起頭,看到她面向房門,背對著我說道:
  「昨天晚上是因為……」
  「我知道。妳想說那時候自己腦袋不清楚吧?」
  「……」
  佐伯同學沉默了一陣。
  然後……
  
  「……笨蛋。」
  
  留下這句話後,她就走出了房間。
  我嘆了口氣。
  看來我似乎弄錯了選項,一定是搞錯了……不過,偶爾也是得故意選擇錯誤的答案才行。
  
  §§§
  
  我換好衣服,來到客廳。
  廚房的桌上早已放滿了兩人份的早餐。今天是烤魚套餐啊。
  感覺是不錯啦……
  「未免也太豪華了吧。」
  菜單看似簡單卻莫名豐盛,搞得像旅館或飯店的早餐一樣。種類也很多,兩人用也不算寬敞的桌面,已經完全被擠滿了。
  「嗯。因為很久沒做,我好像太起勁了……快來吃吧。」
  「也是呢。」
  在浴室洗完臉回來後,桌上又多了白飯和味噌湯。這樣就大功告成了吧。
  當我拉開椅子準備入座時,發現佐伯同學露出了有點困惑的表情。
  「怎麼了嗎?」
  「咦?不,沒什麼。」
  我開口一問,她便揮手搖頭,連忙否認。
  雖然有些耿耿於懷,但我沒有繼續深究,重新坐上椅子。
  「那麼,我要開動了。」
  「嗯,請用……我也開動了。」
  我們隔著桌子面對面而坐,雙手合掌之後,便開始用餐。
  「味道……如何?」
  「很好吃。」
  雖然分量有點多就是了……仔細想想,與其說是做得太起勁,在某種意義上算是白費工夫了吧。
  「是嗎?太好了。」
  說完,她怯怯地笑了起來。
  佐伯同學故意不看我的臉,視線低垂地吃著早餐,但也沒有繼續閉口不語。
  「那個……就是……我不在的這段期間,弓月同學有好好吃飯嗎?」
  「有啊。」
  不過,我也很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就是了。雖然有保持一日三餐,但都吃得很隨便。尤其是早餐,我常常只吃前一天就先買好的麵包,再灌一杯牛奶或柳橙汁而已。
  彷彿要填補彼此之間的裂痕般,我們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時而輕笑幾聲,緩緩地進行著這種有些尷尬的閒聊。
  
  「我吃飽了。」
  「我吃飽了。」
  不久之後,我們並沒有刻意配合對方的步調,卻幾乎在同一時間吃完早餐。
  我將自己的碗盤疊好後,拿到流理台。接著像以往那樣交給佐伯同學收拾善後,我則準備去客廳看看報紙。
  「那、那個!」
  這時,佐伯同學在身後叫住了我。
  「嗯?」
  「呃,你不喝咖啡嗎……」
  說完,她有些尷尬地低下頭去。
  「對喔。」
  確實如此。佐伯同學離家出走以後,我就把咖啡戒掉了,但她不知道這件事,難怪會想不通。現在回想起來,剛剛我準備入座的時候,佐伯同學也是因為這件事才會面露疑惑的神情吧。畢竟以往我都會在吃早餐前先設定好咖啡機。
  「也是呢。」
  已經沒有不喝咖啡的理由了。
  我立刻開啟久未使用的咖啡機。取出咖啡濾紙後,裝入兩人份的咖啡粉和水量。
  準備的同時,我也開口坦承:
  「其實我很久沒喝咖啡了。」
  「咦?」
  她的反應比我想像中還要劇烈。
  「為、為什麼……?」
  「沒為什麼。」
  我努力佯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當然不是事實。
  之前濱中同學說,我是為了祈求佐伯同學回來才會戒掉咖啡,但真正的原因其實更加難堪。當時我和佐伯同學一起在這裡喝完咖啡,她就離家出走了,所以咖啡在我心中變成了會勾起不好回憶的契機。像現在這樣站在咖啡機前,我就會想起當時的事情而喘不過氣來。這就是所謂的心理創傷吧。
  好,準備就緒。
  我只放了剛好夠兩個人喝的分量,應該不用五分鐘就泡好了吧。實際上,當我還站在客廳裡看報紙的時候,咖啡就做好了。
  「佐伯同學,咖啡泡好了。」
  「啊,先幫我放著就好,洗完碗盤我就會喝。」
  她正在流理台前洗碗,並這麼回答。
  「啊,不是,可以的話我們一起喝吧?」
  「咦?好啊,就剩這些了。」
  佐伯同學將洗過的碗盤放上瀝水籃,用毛巾擦過手後便來到桌邊。放在她眼前的是一杯溫熱的咖啡歐蕾。
  「啊……」
  她下意識地輕嘆一聲。
  「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總覺得剛剛才進行過這樣的對話。只不過,現在她的臉上勾起了一抹笑意。
  接著,佐伯同學雙手捧著馬克杯,喝下了第一口。
  

  
  「我在家裡的時候也沒喝咖啡。」
  「是嗎?」
  我也將杯子湊近嘴邊。
  「那又是為什麼?」
  「沒為什麼。」
  這次,佐伯同學真的揚起了有些羞澀的笑容這麼說道。
  彷彿在模仿我剛剛的說詞一般。
  那麼,她的原因一定「跟我相同」。
  「啊。可能是因為我喜歡喝弓月同學泡的咖啡吧。」
  「那真是我的榮幸。」
  看來她在不知不覺間迷上這種口味了呢。
  「那以後就得盡可能像這樣一起喝咖啡才行。」
  聽我這麼說,佐伯同學有些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接著彷彿要隱藏自己的情緒般垂下臉龐,默默地點了點頭。
  藏在底下的嘴角彷彿笑中帶淚。
  眼角也閃爍著淚光。
  但我決定裝作沒看到。
  沒問題的。我們眼中都映照著彼此的身影。
  再過不久,咖啡這一詞的定義,或許就會改寫了吧。
  
  
  2
  
  在那之後又過了幾天。
  第五節課下課之後,我走到教室最後面,隔著窗戶往外看時,只見整片天際都籠罩著烏雲。
  「快要下雨了啊。」
  天氣預報是怎麼說的來著?我不太記得了。
  總覺得這種不上不下的天氣,跟現在的佐伯同學很像。
  佐伯同學回來之後就快一週了,她的情況也逐漸好轉,已經會跟我聊天說笑──但是在我看來,她好像還是會對當時那件事耿耿於懷,讓我非常擔心。但應該不是另有隱情,或是發生過某些事就是了。
  我這麼想著,並發了封簡訊給佐伯同學。
  
  『今天要不要一起回家?』
  
  我們都沒有參加社團,因此不必刻意相約,也有一半的機率會在校舍門口碰到面。
  確認訊息送出後,我將螢幕切回待機畫面,並闔上手機──結果還沒來得及放回口袋,手機就因為收到訊息而震動起來。會是誰呢?我看了看手機子畫面,發現是佐伯同學傳來的。是回覆我剛剛傳的訊息嗎?還是她剛好也在打簡訊呢?
  
  『OK~~!』
  
  短短的文字後頭,還附帶了一個用手指比出OK手勢的表情符號。
  還真的是回信啊,太快了吧。小學生之間好像有三分鐘還是五分鐘內就要回覆的規則,但是佐伯同學的速度更快。
  我思考了一會兒。
  路德維希•維根斯坦曾說:「凡是無法說出的,就應該保持沉默。」
  雖然心中有些想法,但先擱在一邊吧。
  我正在考慮該怎麼回覆她比較好,結果手機又震動起來。又是佐伯同學傳來的。
  
  『要在哪裡會合?校舍門口?還是我去教室找你?』
  
  我忍不住苦笑。
  回信的時候一次講完不就得了。
  
  『在校舍門口吧。』
  『OK!』
  
  得出結論了。要是再繼續回覆,只會無謂延長話題,於是我便闔上手機。
  像這樣的簡訊交流就非常自然。
  面對面談話時,當然也沒什麼問題。
  所以我的擔憂只是單純的杞人憂天嗎?這樣應該無所謂了吧。
  我將手機放入口袋後,抬起頭,就看到山南月──山南同學站在我眼前。頭上總是紮著一個大蝴蝶結的她,此時猛地往後一跳,雙拳緊握在胸前,並蜷縮起身子。看來她原本有事找我,向我走近的時候,卻因為我突然抬頭而嚇到了吧。
  「妳找我嗎?」
  「啊,嗯。那個……」
  她小步小步地走近。
  「你要吃……這個嗎?」
  她嗓音微弱地說著,並張開手掌向我示意。掌心上是個用銀色包裝紙包著的小小塊狀物。
  「這是什麼?」
  「可樂口味的糖果。」
  「哦哦。」
  我看過去就明白了。
  山南同學說這是糖果,但其實是裡面塞了果汁或飲料顆粒的那種軟糖。這還滿有名的。
  「我可以收下嗎?」
  我開口問道,山南同學便點了點頭。不過她本來就是要給我的,我當然可以收下就是了。
  「妳難得送我東西,我就不客氣了。」
  如果我開口婉拒,她應該會很傷腦筋吧。我伸出手,山南同學便輕輕地將那個小糖果放上我的掌心。於是我立刻拆開包裝紙,將糖果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可樂的味道便在舌尖上瀰漫開來。
  「謝謝妳,這很好吃。」
  聽到我的感想,她開心地回我一個笑容。
  吃著糖果的同時,我也在等待山南同學開口。她應該有話想說,才會像這樣跟我搭話吧。
  「你、你跟佐伯同學……和好了吧……」
  過了一會兒,她有些難以啟齒地開啟了這個話題,讓我有點驚訝。沒想到會從她的口中聽到佐伯同學的名字。
  「妳居然知道這件事啊。」
  「因為昨天早上,我看到你們走在一起……」
  「原來如此。」
  佐伯同學回來之後,我們確實會像校慶前那樣一起出門上學。是可以作為一個判斷的依據。
  「這陣子雖然發生了一點事,最後還是……該說是和好嗎?總之是變回以前那樣了。」
  雖然心裡還有一些不太確定的疑惑就是了。
  「果然沒錯。太好了。」
  「好像讓妳擔心了呢。真不好意思。」
  山南同學低下頭後,搖了搖頭。蝴蝶結也隨之搖曳。
  「我也要加油才行……」
  她低喃了幾句,彷彿在說給自己聽似的。
  現在機會正好,我本來想跟山南同學確認某件事情,結果上課鐘剛好響了,沒能說出口。
  下課時間結束。
  今天的最後一節課,第六節課開始了。
  「謝謝妳送我這個。」
  我用手指拿起包裝紙對山南同學這麼說,便回到座位上。
  
  §§§
  
  時間來到放學後。
  我換完鞋子後走到校舍門口,發現佐伯同學已經在那裡等我了。她笑容滿面地對我輕輕揮手。
  「動作真快。」
  最後一節課的班會時間結束後,我明明馬上就趕到這裡來了。
  「嗯,我不好意思讓你等太久,所以就第一個衝出教室跑過來了。」
  難怪這麼快。
  「櫻井同學呢?妳們平常都一起回家耶,妳拋棄她了嗎?」
  「因為弓月同學在我心中是第一優先嘛。」
  佐伯同學揚起一抹爽朗的笑容。
  「這是我的榮幸。不過也得好好珍惜朋友才行。」
  「嗯。我會把她放在心裡的第二名或第三名。而且我有先跟阿京說一聲,所以沒問題……好了,我們回家吧。」
  我接受她的提議,邁出步伐走出了校門。
  
  我們並肩走在學園都市寬闊的人行道上。
  最後一節課的班會時間才剛結束不久,這麼早離開學校的學生不多。因此路上沒幾個穿著同樣制服的身影。
  「弓月同學,晚餐想吃什麼?」
  佐伯同學從旁問道。
  「都可以。」
  「是嗎?那要不要直接去買菜?中途如果有什麼想吃的就儘管說,我都會做給你吃。」
  我回她一句──不用這麼麻煩啦。
  「我會做你喜歡吃的東西喔。」
  見佐伯同學還不肯放棄,我看了看天空。
  「……今天就不要去外面晃了,直接回家吧。」
  「可是……」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滿,不如說是帶了些許不安。
  我瞥了她一眼,發現她用擔心的眼神看著我。
  何必這麼焦急呢?我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不對,站在佐伯同學的立場,會焦急也是在所難免。
  話雖如此……
  「別再可是了──妳看。」
  我指向天空。
  剛剛在教室裡看到的那片陰暗雲層又增厚了些,快要變成積雨雲了。整片天際灰濛濛的,空氣中也飄散著下雨前那種特有的氣味。
  「感覺等一下就要下雨了。」
  我今天沒有帶摺疊傘出門,下雨就麻煩了。
  「家裡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就用剩下的食材來做吧。」
  「嗯……」
  「我剛剛說『都可以』,並不是在敷衍了事喔。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只要是妳做的菜都很好吃』。」
  這句話還真肉麻。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沒有騙妳。」
  不過這種時候還是需要給她一點福利。
  「知道了。那我就用剩下的食材,做出一桌豐盛的料理吧。」
  「我會拭目以待。」
  此時燈號剛好轉綠,我們走過斑馬線後向左轉。
  目的地不是車站,而是我們的家。
  
  §§§
  
  我們一回到家,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下起雨來。吃完晚餐後雨勢漸強,轉變成大雷雨。
  被風打橫的雨點不停落上陽台,敲擊著落地窗。外頭傳來混雜了雨點敲打聲的風聲,以及在風雨中飄搖的樹枝摩娑聲。感覺就像是有不合時宜的颱風登陸了那般。
  「外面雨勢很大呢。」
  飯後,我們在客廳裡喝茶時,佐伯同學忍不住說出了如此感嘆。
  就在此時,窗外瞬間產生強光,接著又聽見連內心深處都為之撼動的巨大聲響。看樣子是某個地方打雷了。
  「哦哦~~」
  她又感嘆了一聲。
  「妳不怕雷聲嗎?」
  「嗯,不怕。」
  「這樣啊。我們家尤咪看似沉穩,卻很怕打雷呢。」
  雖然嘴上說不怕,表情也毫無變化,但只要一打雷,尤咪就會緩緩往我這裡靠近。回過神來,才發現她已經緊緊貼在我身邊了。即使如此,她還是堅持主張自己不怕雷聲,還真是了不起。
  想起這件事,笑意就湧上心頭。
  「啊,弓月同學,難道你比較喜歡害怕打雷的女孩子?」
  「什麼?」
  「你覺得那種女孩子比較可愛嗎?」
  只見佐伯同學雙手捧著茶杯,揚起視線望著我問道。雖然她勾起一抹壞心的笑,打算探聽別人的喜好,但這個問題背後似乎還隱藏著某些意圖。
  「這個嘛……」
  我在腦海中探尋著答案。
  「說得也是。看到女孩子害怕打雷的模樣,應該會覺得很可愛吧。」
  可是──我加了個但書。
  「可是,也不能就此評斷一個女孩子吧。這只不過是她其中一個面向罷了,我不會以此斷定喜歡或是討厭。」
  「咦?」
  佐伯同學頓時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啊,嗯……」
  隨後她點點頭,並將視線落上茶杯……我的心意到底有沒有傳遞給她呢?
  「那麼,我差不多該回房間看書了。」
  我將剩餘的茶一飲而盡後站起身子,佐伯同學也抬起頭來。
  「馬上就要期中考了呢。」
  「其實這陣子我都沒有好好讀書。」
  「啊,我也是。」
  說完,她苦笑起來。
  其中的原因,我們都心裡有數。
  「我等等會收拾,你先放著吧。」
  「是嗎?那就拜託妳了。」
  於是我接受佐伯同學的好意,放下茶杯後就走回房間了。
  
  §§§
  
  我在房間的書桌前坐了下來。下週後半就是期中考了。
  外頭依舊風雨交加。
  這麼說來,剛剛電視還開著的時候,我好像在新聞節目中看到暴風還是什麼的警報。如果這陣暴風雨持續到明天早上,學校會不會停課呢?我稍稍抱持著這份期待。
  結果──
  外頭響起一道極大的落雷聲後,房間的燈就熄滅了。停電了嗎?我從書桌上抬起頭來,就只是仰頭看向天花板。
  「嗚呀~~!」
  這時,佐伯同學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尖叫聲。比起打雷,她的反應更讓我驚慌,於是我忍不住站了起來。
  接著又傳來了「啪噠!」跟「咚咚咚!」這種吵吵鬧鬧的聲音。
  「弓、弓月同學!」
  佐伯同學沒先敲門就衝了進來。
  接著毫不猶豫地抓住我的手臂。
  「停停停、停電了!好暗喔!」
  「我知道。」
  看她慌成這個樣子,我反而變得異常冷靜。
  看樣子,佐伯同學雖然不怕打雷,但似乎無法忍受黑暗。她睡覺時應該也會關燈吧?雖然浮現出這個疑惑,但自己關燈和停電後忽然陷入黑暗,感覺可能不太一樣。
  「怎、怎麼辦!」
  「佐伯同學,妳搬來這裡的時候有帶手電筒嗎?」
  「……沒有。」
  我也沒帶。
  「緊急用的蠟燭呢?」
  我憑氣息知道她搖了搖頭。想當然耳,我也不記得自己有帶那種東西。順帶一提,我發現就算真的有蠟燭,手邊也沒有可以點火的道具。糟糕,早知如此,應該要先培養起抽菸的習慣才對。
  「總之,妳可以先放開我嗎?」
  因為佐伯同學剛剛就一直緊抱著我的手臂,那對比同年齡女孩還要豐滿幾分的胸部,始終緊貼在我手上。
  「當、當然不行啊!現在這麼黑!弓月同學好壞。」
  好像得繼續維持這個姿勢一陣子了。
  不過,真虧她有辦法從自己的房間過來這裡啊。月亮被厚厚的雲層覆蓋,從窗外灑進室內的光源非常薄弱。雖然不是完全漆黑,但在眼睛還不習慣黑暗的狀態下,她居然沒有跌倒。客廳正中央還放了桌子耶。難不成她有什麼特異功能嗎?
  「那就沒辦法了。只要不是太嚴重的問題,電力應該馬上就會恢復了。既然什麼事都不能做,那就來聊聊天吧。」
  「聊天?」
  「對啊。」
  我先含糊其詞,接著跟佐伯同學一起坐上床鋪。她還是緊抓著我的手臂。
  
  「雖然有點突然──但我喜歡妳。」
  
  「咦?呃,那、那個……」
  聽到我忽然說出這句和現狀格格不入的話語後,佐伯同學頓時亂了陣腳,真不像她的作風。她的臉應該紅成一片了吧。因為現在看不見彼此的臉,我才會趁亂告白,但看這個樣子,在明亮的地方跟她告白或許也不錯。
  「這陣子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我的心意至今都沒有改變。」
  「啊……」
  佐伯同學輕呼了一聲,似乎明白我的話中含意了。
  「你注意到了啊。」
  「隱隱約約。」
  在學校想到限時五分鐘回覆這個規則時,我就發現佐伯同學為何會這麼迅速地回訊息了。
  另外還有其他線索。
  急急忙忙趕到會合地點。
  莫名執著地想做我喜歡吃的料理。
  還對我喜歡的女性類型在意得不得了。
  「前幾天開始,我突然變得很不安,擔心弓月同學可能已經不喜歡我了。」
  因為我之前做了那種事。佐伯同學這麼說。
  「就像我剛剛所說,我的心意不曾改變。再說,妳是不是太軟弱了?」
  「軟弱?」
  她重複我的話語,並抬頭看向我。眼睛已經稍稍習慣了,於是我們在黑暗中凝望著彼此。
  「如果我離開了,就算耗盡全力也會把我拉回來。這才是妳一貫的作風吧。我們還要在一起很久很久,要是妳變了個人,我會感到不知所措。」
  「那是因為……」
  佐伯同學變得不太高興──但也僅止一瞬。
  「但或許就像弓月同學所說。我變得有點軟弱了。」
  「稍微打起精神了嗎?」
  不過真沒想到,多虧了這場停電,佐伯同學完全恢復原狀了。
  「嗯,已經沒事了。因為我知道弓月同學會一直待在我身邊。」
  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光聽她的聲音,我就知道她揚起了笑容。
  「那妳差不多該放開我了吧。」
  「這是兩碼子事!」
  佐伯同學再次用力地抱緊我。
  我又毫無意義地仰頭看向天花板。
  似乎還得維持好一陣子。我的手臂已經開始麻木了。
  電力能不能快點恢復啊?
  
  
  3
  
  總算熬過期中考了(雖然成績無法保證),現在正是考試結束後的午休時間。
  當我吃完便當,正在跟矢神閒聊的時候,桑島學長來找我了。
  他頂著那張適合戴無框眼鏡,知性到惹人厭的臉龐走進教室。不巧的是,山南同學剛好就在入口附近,因此她驚嚇過度地退到一旁。她好像也是身世顯赫的千金大小姐,過去到底是受了什麼教育,才會變成那副德性啊?
  桑島學長用異常冷漠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便走向我的座位。他先是在我桌上放了一瓶罐裝咖啡。
  「你現在有空嗎?」
  接著,他將眼鏡鼻橋往上推,並這麼問道。
  大約在半個月前也發生過類似的場景,但我和學長已經不像當時那麼針鋒相對了。只是說到桑島學長,我還是覺得他不要再戴那副眼鏡比較好。因為他沒戴眼鏡時五官十分柔和,改戴隱形眼鏡是不是會好一點?
  「有話要跟我說嗎?」
  「算是吧。雖然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但還是跟我來一下。」
  我將視線移回桌面,那裡放著學長剛剛拿來的罐裝咖啡。都已經收下禮物了,而且我也沒理由拒絕他。再說了,其實我也想找機會跟他聊一聊。
  「我知道了……矢神,我先過去一下。」
  我對一直閒聊到剛剛的朋友這麼說完,便拿起罐裝咖啡離開座位。
  
  走出教室後,我還以為桑島學長會跟上次一樣前往連接走廊,結果他直接靠在教室外面的走廊窗戶上。現在正值午休,來來往往的學生們很多,但今天似乎在這裡聊就行了。
  我也和他並肩靠在窗戶上。
  「你跟小理似乎和好了?」
  我正想拉開咖啡的易開罐拉環,桑島學長就先開口了。
  「是啊,託你的福。」
  「這樣啊。那就好。」
  說完,學長也打開自己的咖啡,並舉到我眼前。我也模仿他的舉動──接著讓彼此的易開罐互碰,作勢乾杯。
  我先喝了一口咖啡潤喉。
  「情況演變至此,你不覺得放棄佐伯同學很可惜嗎?」
  「哎,我確實有這麼想過。畢竟小理很可愛嘛。」
  「我想也是。」
  「不過──」
  說到這裡,他忽然閉口不語。
  怎麼了嗎──我困惑地瞥了他一眼,只見桑島學長好像在視線一角察覺了什麼似的。我循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山南同學從教室裡探出頭來盯著我們瞧。看到這幅光景,難怪他話只說到一半。山南同學到底在做什麼啊?過來這裡不就行了?
  但桑島學長似乎決定要無視眼前的異狀。
  「不好意思,我絕對不會接受父母親強加在我身上的任何事物。」
  他的口吻出乎意料地強硬。
  因此好幾名正巧經過的學生們紛紛看向我們,山南同學也嚇得躲回教室。
  「所以我才不忍心看小理顧慮著父母的立場做出那種事。」
  沒錯。他自己也是被父母指腹為婚。所以看到佐伯同學不顧自身的想法,優先尊重父母親的立場,才產生了自我投射作用吧。
  「再說──因為男人這種生物很單純,可以光憑外表可愛就喜歡上一個女孩子。但女孩子未免也太可憐了。」
  雖然口氣比剛才輕鬆得多,但他說的卻是至理名言。
  「而且,我還有個致命的敗筆。」
  「致命敗筆?」
  我回問道。
  
  「是啊。其實我只對男人有興趣。」
  「啥?」
  
  等等。他幹嘛突然出櫃啊?
  「就這點來說,比起小理,我反而更在乎你喔。」
  桑島學長這麼說,還直盯著我看。
  我頓時啞口無言,背上流下一道冷汗。在這陣沉默之中,他灌了口咖啡填補寂靜的空缺,接著繼續說道:
  
  「當然是騙你的,別當真。」
  
  我忍不住腿軟。
  饒了我吧。之前也是這樣,學長的玩笑話怎麼聽都不像是在開玩笑。我剛剛還認真思考正好在一年級學生中有個不錯的人選,要不要把他當成祭品介紹給學長認識,藉此脫逃呢。
  「進入正題吧。」
  桑島學長將話題導回正軌。
  看來他不是特地帶一罐咖啡過來,只為了說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玩笑話。
  「你約小理去參加大學的校慶吧。」
  「也太突然了吧。」
  「這算是補償啦。」
  他指的應該是上個月校慶那件事。
  事實上,他當時的行為和剛剛的言論完全相反,利用佐伯同學為了父母親的立場而行動這一點,圖了自己方便。所以,我和佐伯同學原本說好要在校慶第二天約會的事也毀於一旦。桑島學長自己也說,他明明知道有我這個人在,卻還是自私地認為佐伯同學只要在兩天之內選一天陪他就行了。
  「學園都市裡有好幾間大學,我的學長就讀其中一所。有興趣的話,你們要不要去那裡逛逛?」
  「也是呢。」
  十一月是學園都市的大學校慶月。說不定正好可以彌補那天的約會。
  「知道了,之後我會約她看看。」
  「雖然我的學長就讀那所大學,也不能給你任何福利就是了。不過那是這附近最大的一間學校,校慶也會辦得很盛大,應該會滿好玩的。」
  從頭到尾都讓他這麼費心,真是不好意思。
  「還有我們學校的文化祭呢。這個月的活動還真多。」
  「好像嫌不夠一樣辦個不停。」
  桑島學長笑了起來。
  「哦,說曹操,曹操到呢。」
  聽他這麼說,我便往走廊前方一看,只見佐伯同學搖曳著一頭帶有神祕濃淡色澤的蜂蜜色棕髮走了過來。而她也馬上就看到我了。
  「啊,弓月同──」
  話還沒說完,她就露出了「啊」這個發音的嘴型。是因為看到桑島學長在我旁邊吧。
  「嗨,小理。」
  佐伯同學放慢了步調,而桑島學長先開口向她搭話。
  「……啊,聖、聖學長。那時候給你添了很多麻煩,那個,真的很抱歉……」
  「嗯?哦,妳說那件事啊。沒差,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再說,是因為把妳捲進我的麻煩之中,才會變成這樣,應該是我要道歉才對。對不起。」
  看佐伯同學微微低下頭賠罪,學長苦笑著這麼回答。
  「往後我們還是同一間學校的學生,也是好朋友,還請多多指教了。」
  「啊,好的。我才是……」
  佐伯同學再次禮貌地低頭鞠躬。是因為知道當時那起事件的來龍去脈,我才會有種既羞恥又愧疚的複雜思緒吧。
  即使如此──我依舊心如刀割。
  
  看到佐伯同學和桑島學長在一起的畫面,我的心就像窒息一般痛苦。原因肯定就是佐伯同學──即使不是出自她的本意,但在那半個月的時間內,她還是選擇了桑島學長而不是我……這算是心理創傷嗎?我還真是窩囊。
  「先這樣吧,弓月。後續我會再跟你聯絡。」
  「咦?啊啊,好,我知道了。」
  剛剛我稍微沉浸在內心世界裡,被桑島學長這麼一喊才回過神來。於是我連忙回應。
  「小理也是。」
  「好,再見。」
  佐伯同學一來,桑島學長就離開了。我和佐伯同學目送著他的背影離去。
  「什麼後續?」
  但佐伯同學急忙轉過頭來,看向我的側臉。
  「我等一下再告訴妳。」
  「哦?」
  她繼續盯著我看。
  「怎麼了?」
  「嗯。那個,雖然由我來講這種話有點奇怪,可是──」
  她有些欲言又止。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我也會一直待在弓月同學身邊。」
  
  我驚訝地回望佐伯同學,只見她露出有些羞赧的笑容……真是的,她完全猜到我在想什麼了嘛。根本逃不過她的法眼。
  「事到如今,我已經不會擔心那種事了啦……要不要去走走?」
  「啊,嗯。」
  沒等她回答,我就走了出去。為了追上我的腳步,佐伯同學也邁開了步伐。
  稍微在校園裡散散步吧,途中再開口約她去參加大學校慶好了。但願她會欣然答應。
  
  
  4
  
  這個週末就是文化祭了。大概在星期三左右,尤咪突然打了通電話過來。
  不過,電話這種東西本來就會毫無預警而來。但不知為何,只有這個妹妹的來電顯得特別突兀。可能是因為她神出鬼沒,讓我沒辦法清楚判斷她究竟和我親不親的緣故吧。
  時間大概是晚上八點多。
  直到剛才,我都在房間裡讀書。如我所料,期中考成績掉了不少,得靠期末考扳回一城才行。不過現在正好是休息時間。
  我在客廳休息的時候,電話響了。
  佐伯同學在自己房間裡。我看向手機子螢幕,發現是妹妹打來的,於是接起電話。
  「喂?」
  
  『我是小兔兔。爸爸是又老又窮的上班族──』
  
  「妳會被爸爸罵喔。」
  這傢伙對讓兩個孩子都上私立學校的父親說些什麼啊。而且說話的語氣擺明就是「我現在在你背後」嘛。(註:取自日本都市傳說「瑪莉的電話」)
  『那重來一次──』
  「不必了。」
  我立刻制止她。
  要是讓她重來一次,誰知道下次會蹦出什麼東西。
  「找我幹嘛?」
  『想問哥哥過得好不好。』
  「妳是我爸媽喔。」
  居然讓妹妹擔心近況,難道我是這麼糟糕的哥哥嗎?
  『那我叫他們來聽電話。』
  「呃,不用麻煩了。」
  我開口打斷尤咪的話。
  她應該就是個問題兒童。
  「妳就幫我跟他們說我這裡一切安好。」
  我彷彿看見尤咪在電話另一邊點了點頭。
  在電話中點頭應該不算回答吧。而且我居然能發現這件事,果然是個稱職的哥哥。所謂兄妹到底是靠著什麼來維繫呢?是血緣嗎?一起度過的時光嗎?還是家族羈絆的深淺呢?
  『跟佐伯同學之間也沒什麼問題吧?』
  「我不想讓爸媽擔心這件事,就算是妹妹也一樣。這是我個人的問題。」
  畢竟一個月前才剛發生那種事,雖然我心中還是有點動搖,但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對了,哥哥。你想起佐伯同學的事情了嗎?』
  「啊?」
  我沒聽懂她的問題,呆呆地喊了一聲。
  『這樣啊。看樣子還沒想起來呢。佐伯同學也沒說什麼嗎?難不成她也忘記了?』
  她話中帶笑,彷彿在期待我會有什麼反應,嗓音極其妖豔。我妹妹平常會這樣說話嗎?
  那叫什麼來著?感覺我最近才說過那個詞。靠一句話翻弄人們的命運……夢之棲者?不對。啊,是命運之女(蛇蠍美人)才對。
  「等等,尤咪。妳到底在說什麼──」
  『因為哥哥你……』
  這回換她打斷了我的話。
  
  『小時候就跟佐伯同學見過面了呀。』
  
  §§§
  
  由於話題被尤咪單方面打住,結束通話後,我來到廚房將咖啡倒入馬克杯,再次坐回自己的和室椅。
  (我跟佐伯同學見過面?)
  不會吧。她在耍我嗎?
  但她確實這麼說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讓身體攝取咖啡因,同時回溯起自己的過往──
  
  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身在記憶之中。
  
  穿著學生制服走在路上的那個人,大概是國中時期的我吧。從行走的方向來看,應該是準備要去上學的樣子。
  (那時候的我還一無所知吧……)
  看表情就知道了。
  我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但這件事跟現在無關,我便將其拋諸腦後。
  此時,行走間的我忽然停了下來。不對,不是停下腳步,而是動作靜止了。下一秒,眼前的畫面全數倒流。看來是我勾起了過往的回憶。
  我從國小六年級的記憶開始回溯。
  畢業典禮時是什麼情況?第三學期發生了什麼事?寒假時我是怎麼過的?第二學期呢?我仔細盯著以超高速倒轉的記憶。
  於是,時間回到了國小四年級。
  
  那年暑假,我和一名少女邂逅了。
  
  她跟我同年嗎?大概小我一歲吧。那頭與日本人相差甚遠的棕髮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個女孩站在路邊,用手背和手掌擦著眼角,正在掉眼淚。
  小學生的我開口向她搭話:
  「妳怎麼了?」
  她抬起頭來。真的好漂亮啊,我還以為她是外國人。
  然而,從那張小巧可愛的嘴巴說出的語言,毫無疑問是日文。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全家人必須在這個小鎮待上一星期,可是初來乍到的她卻迷路了──她哭著向我這麼解釋。
  我也不能就這樣放著她不管,於是答應幫忙找她的爸媽或是在這裡的住所,並牽起她的手走了起來。
  我拚命想問出一些提示,想說能不能當成線索,而她也哭哭啼啼地一一回答。我就憑這些線索帶著她到處亂走。
  「妳叫什麼名字?」
  「……理華。」
  我伺機問道。她的個性似乎本來就內斂,所以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這麼回答。這似乎是她的名字。
  我們就這樣憑著粗劣又匱乏的線索,繞了數十分鐘。
  「啊,媽媽!」
  忽然間,她──理華衝了出去。
  前方是一名成年女子,看樣子是她的母親吧。理華一抱住媽媽,就開始嚎啕大哭。畢竟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路,這也是在所難免,看來她真的很不安吧。感覺一時半刻她的眼淚都停不下來了。
  話雖如此,她總算順利回到媽媽身邊,真是太好了。於是我便從原路折返回去。
  
  隔天。
  我走在外頭時,忽然有人從後頭揪住我的襯衫。我轉頭一看,發現昨天那個女孩──理華站在那裡。
  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害羞地低垂著頭。不過,她抓著襯衫的手似乎不肯放。
  我馬上就察覺到了。她是個外地人,在這裡沒有朋友。而這個時候正巧碰上了我。
  我嘆了一口氣。
  這天以後,我就陪著她玩了一段時間。
  
  (我們都玩了些什麼呢……)
  
  眼前的場景變了。
  這時的我跨坐在腳踏車上,理華也站在一旁。
  「咦?妳不會騎嗎?」
  聽到她說不會騎腳踏車,我忍不住反問,她也點點頭。真的假的?但仔細想想,其實我也不知道班上的女生會不會騎腳踏車。說不定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還不會騎。
  我難得心血來潮騎腳踏車來赴約,沒想到情況超出我的預期。
  「要騎騎看嗎?」
  「……不了。」
  一如往常內斂的她輕輕搖頭,但感覺對腳踏車充滿興趣。那雙眼睛一直盯著被我跨在腳下的愛車。
  「那要不要坐在後面?」
  「可以嗎?」
  我猜得沒錯。理華雙眼閃閃發光地接受了這個提議。
  我立刻載著她奔馳而去。理華似乎非常開心地跨坐在後架上,她難得表現出這麼興奮的樣子。
  我也是男孩子。看到女孩子──而且還是超級可愛的女孩子這麼高興,我的心情也愉悅起來。我想讓她再開心一點,就騎著車在小鎮裡繞來繞去。
  但事情沒有想像中順利。
  我得意忘形地在下坡道猛衝,結果中途摔了個狗吃屎。糟了,理華有沒有受傷──我這麼心想並確認目前狀況,只見她遠遠地摔落到斜坡下方,還有一隻被嚇個正著的狗對她吠個不停。
  幸好兩人都沒有大礙。
  
  這次是另外一天的記憶。
  那天,媽媽要我留在家裡看家,於是我去和理華告知這件事。
  「抱歉,今天不能跟妳一起玩了。」
  聽到我這麼說,她便滿面愁容。說不出「知道了」這種話,卻也不能說「我不要」吧。
  讓她露出這種表情,我雖然充滿罪惡感,但還是得趕快回家才行。我看了看天空,天氣也變得有點怪。
  「那就這樣。」
  當我逃也似的轉過身時,襯衫的衣角不知何時被人揪住了。她似乎不想讓我走。雖然我也可以用力甩開她馬上離開,但要是這麼做,總覺得當地只有我這個朋友的理華,會一直呆站在這裡無法離去。
  「那要來我家嗎?」
  「嗯!」
  理華興高采烈地點點頭。
  我帶著她回到家的同時,外頭也下起了雨。真是千鈞一髮。
  我從來沒有帶女孩子回家過,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總之,在我們天南地北亂聊的期間,時間也一點一滴流逝。
  另一方面,外頭的雨勢也逐漸增強──接著傳來一陣足以撼動全身的轟天巨響。原來是打雷了。
  「呀!」
  我聽到一聲微弱的尖叫。是理華。
  「妳怕打雷嗎?」
  「……才不怕。」
  我無意嘲笑或鄙視,但理華說的這句話,一聽就知道她是在虛張聲勢。
  雷聲再度響起。
  「咿!」
  這回是有些壓抑的尖叫聲。
  果然很怕打雷吧……我看向理華,而她似乎也察覺到我的視線,便端正坐姿,企圖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但她重新坐好後,不知怎地,屁股稍微往我這邊挪近了些。
  為什麼這麼愛面子啊?
  沒過多久,理華就緊貼在我身上了。想當然耳,直到最後她依然堅持自己不怕打雷。
  
  這些場景我都還記得。
  可是記憶中的人並不是理華,而是妹妹尤咪。
  理華是誰?
  難道她就是佐伯同學嗎?
  難不成……生性內向的她在報上姓名的時候,因為哭哭啼啼,而且和初次見面的我講話時非常緊張,所以沒能好好說出名字的第一個字嗎?我才會把她的名字聽成「理華」,而不是「貴理華」?
  (那我小時候真的和佐伯同學見過面……?)
  於是,這些發生在孩提時代,而且還只有短短一週的記憶,就被我忘得一乾二淨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佐伯同學隻字未提?難道她也跟我一樣忘光了嗎?
  年幼的我和理華相處的畫面,仍在眼前不停流逝。我一邊看著一邊沉思──
  
  「不可能吧?」
  
  剎那間,畫面如同玻璃般碎裂四散。
  我回頭看向飛散的碎片。
  果不其然,「她」就站在那裡。
  一身漆黑的哥德蘿莉塔裝扮,像是初次邂逅又似曾相識,看起來既像成人也像少女的那個人──黑色愛麗絲。
  「佐伯同學的個性並不內向,也不怕打雷吧。」
  仔細想想確實如此。雖然很遺憾,但佐伯同學的個性沒有這麼惹人憐愛。被本人聽到的話肯定會發火吧。
  「而且,假設剛剛看到的畫面是我遺忘的記憶──那我和尤咪的回憶到哪裡去了?」
  沒錯。這才是重點。塞進我腦海中那些和尤咪相處過的回憶到哪裡去了?當我接受了被捏造的記憶時,我忽然覺得尤咪已經不知去向了。
  然而,聽到我如此追問,她也只是對我投以魅惑的微笑。
  
  「妳想把尤咪藏到哪裡?」
  
  「真是可惜。我本來想把一切都算在她頭上,再跑到其他地方去呢。看來我失敗了。」
  接著,她終於開口回答,還妖豔地竊笑起來。
  「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天曉得?」
  她笑著岔開話題。
  「你總有一天會明白。」
  聽到這句話,我就更加確信──
  等到我明白這一切,就已經太遲了。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語畢,她便消失了蹤影──
  
  §§§
  
  這時,我醒了過來。
  我在客廳裡。看來是坐在和室椅上打瞌睡了。
  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會又作了奇怪的夢。
  據波赫士所說,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個迷宮,因此沒必要再建構迷宮了──他是這麼說的嗎?我平常只看古典推理作品,所以不太清楚。
  其中一位夢中的登場人物,差不多要成為固定班底了。我有種預感,未來似乎還會跟她纏鬥很久。
  而另一個人──
  「貴理華啊……」
  我怎麼會夢到我和佐伯同學小時候就見過面呢?
  我深感疲勞地嘆了口氣。
  為了把桌上那杯早就冷掉的咖啡喝完,我準備伸手拿取馬克杯──
  
  「你叫我嗎?」
  「唔!」
  
  這時,橫躺在一旁的佐伯同學的臉,忽然闖進我的視線範圍。
  「……妳什麼時候到這裡來的?」
  我一邊掩飾內心的動搖,並喝了一口咖啡。果然已經冷掉了。
  「不久前吧?」
  「那妳叫我起來啊。」
  「呃,我覺得你應該累了。」
  我確實很累,但在別人面前打瞌睡總是不好看。而且,要是她叫我起床,我就不會作那種莫名其妙的夢了……雖然夢境內容已經忘得差不多就是。
  一陣沉默。
  感覺真的很差。為了排解這份心情,我又默默地將杯子湊到嘴邊。
  不久後,佐伯同學低喃了一聲。
  
  「貴理華……」
  
  「……」
  果然被她聽見了。
  「真是的~~想這樣叫我就早點說嘛。」
  佐伯同學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我不是因為想叫才這麼說的。」
  但要是被她逼問原因,我也很難說明就是了。
  「那我們要一直在原地踏步嗎?」
  這樣確實……我無法判斷她這句話是對還是錯。
  畢竟我們正在交往,或許可以這樣稱呼彼此。但我們又不是夫妻,繼續維持現狀也沒什麼問題。
  「不然這樣吧。」
  佐伯同學手撐在桌上探出身體,提出一個方案。
  
  「總之先試試看吧。僅限文化祭這段期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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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2 01:34 | 显示全部楼层
  插曲 「妳也不討厭吧?」摯友說
  
  
  最後一堂班會結束後,教室裡此起彼落地傳來「再見」的聲音,一整天的學校生活就此告一段落。
  回家前要不要去一下站前的超市呢──我思考著這種不像高中生的事情。基本上,我和弓月同學會在週末時一口氣買齊所需物品,但在下一個週末前一定會有某些東西不夠用。所以每週我總會挑幾天回家前繞去超市一趟。
  但也要看放學後還有沒有其他計畫就是。
  「貴理華~~」
  我在班上最好的摯友,有著一頭亂翹短髮的櫻井京子──阿京一邊喊著我的名字,一邊沿著桌椅間的縫隙跑了過來。
  「我們去電腦教室吧,電腦教室。」
  看來今天有計畫了。
  
  私立水之森高中會在放學後開放電腦教室,讓學生們自由使用。
  但使用的學生們卻少得可憐。
  主要是因為會像學校一樣有嚴格的網頁控管機制,而且還要用個別的帳號登入,校方就能查到學生們的瀏覽紀錄。
  最重要的是,現在的高中生人手一台手機。不必特地跑來使用有諸多限制的學校電腦,也可以用手機上網。真要說有什麼優點的話,大概只有不必花錢,以及可以一大群人吵吵鬧鬧地一起玩而已吧。
  話雖如此,我們還是常常跑來用電腦。偶爾查查一之宮高架橋下的情報網站,或是主打年輕客群的品牌有沒有進貨等等。有時也會在查完之後直奔一之宮。可說是非常健全。
  電腦教室裡果然一個人都沒有,我和阿京是第一組。我們決定使用離門口最遠的窗邊座位。阿京坐在螢幕前,而我把旁邊的椅子拉過來坐。
  「我想讓貴理華看一個東西~~」
  她心情愉悅地這麼說,並用熟練的動作輸入早已默背下來的帳號與密碼。
  不久後,阿京便啟動電腦,雙擊桌面上的瀏覽器圖示。接著她一邊看著似乎是從家裡帶來的便條紙,一邊在網址列中輸入網址。
  「哦,網頁沒有被擋耶。」
  「妳在說什麼?妳到底想看什麼網頁啊?」
  不過想也知道應該是可能會被監控軟體擋下來的網頁啦。
  學生們都以為校方會逐一檢查網頁瀏覽紀錄和過程,但多虧了阿京秉持冒險犯難的精神,像這樣瀏覽「雖然不會被監控軟體阻擋,但被發現還是會被臭罵一頓的網站」,所以這陣子才發現學校根本不會認真檢查。
  今天要看什麼呢?
  「呃,我看看……情趣──」
  說到一半,我就不敢再唸出來了。
  那是專門販售情趣內衣及角色扮演服裝的購物網站。我所說的角色扮演,不是穿上動漫或遊戲角色服裝那種意思,而是原本那種扮裝的意思。
  「一般人會在學校看這種網站嗎?」
  我啞口無言地抱著頭。對此阿京表示:「網頁沒有被擋,應該沒差吧?」真的可以這樣解讀嗎?
  「阿京,妳很喜歡這種東西耶。」
  「貴理華妳也不討厭吧?」
  「這倒是。」
  不如說我也很喜歡。我超有興趣。
  於是,兩位身心健全的女高中生,像是要被吸進去一般死盯著螢幕。
  
  「楚楚可憐的女高中生裝扮?」
  寫得這麼明目張膽,應該不太好吧。
  
  「有了,小惡魔系護士裝!」
  「哪有這種會一直露出吊帶襪的護士啊~~」
  「說穿了,這不就是白色迷你裙洋裝嗎?」
  這樣說不定滿可愛的。
  
  「這件領口超露的,胸部不夠大就不適合。真希望我的胸部至少能跟貴理華一樣大。」
  不要邊說邊用手肘戳我啦,胸圍小得可憐的臭京子。
  
  「果然還是女僕裝最經典。」
  「『主人,歡迎回來』?」
  「哦哦,妳很注重情境嘛!」
  她在說什麼啦。
  
  「話說回來──」
  這時,阿京停下了點擊商品畫面的動作,彷彿要說悄悄話一般將臉湊近。現在教室裡還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沒必要這麼小心翼翼就是了。
  「妳跟弓月同學如何了?」
  「什麼意思?」
  「我是問你們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原來如此。
  「接吻了嗎?」
  「親、親過了……」
  「哦哦。再來呢?」
  「咦……」
  再來……
  「那、那個還沒……」
  不論怎麼回答,我的臉都會發燙。
  「這樣啊,那也很健全啦。」
  阿京沒有針對我的回答多加評論。
  這樣也算健全的話,那還有其他更健全的事情嗎?呃,不說我也懂啦。
  「那麼──」
  還要問啊。
  阿京才剛把頭轉回螢幕,握上滑鼠,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湊了過來。
  「有肢體接觸親密一番嗎?」
  「那、那個,應該算是有點……吧……」
  夏天那場回憶又重新浮現於腦海。那一刻實在充滿震撼。
  「怎麼樣怎麼樣?他從背後緊緊抱著妳,咬了妳的耳朵嗎?」
  「他沒有對我做這種事啦,但做了其他事情。」
  要是被弓月同學這樣攻擊,我敢保證自己一時半刻都會腿軟站不起來。
  「哎呀,他到底做了什麼事啊?貴理華妳這小色魔!」
  「少囉嗦啦,討厭。」
  明明就是妳問的。
  阿京笑著轉頭看向電腦,我用肩膀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啊,這個怎麼樣?聖誕節也快到了。」
  「嗯?哪個?」
  阿京似乎發現了什麼好東西,於是我也將注意力轉向螢幕。
  畫面中是一件充滿紅白聖誕色彩的迷你連身裙。也就是聖誕迷你裙。
  「可是,這件不會很危險嗎?」
  裙襬這麼短,稍微動一下就要走光了。
  「該說就是這樣才好,還是要把這一點也考慮進去呢?這樣一來,就得好好思考裙子底下該穿什麼了……別擔心,妳只要穿平常的款式就行了。」
  「呀!」
  阿京忽然用空著的左手捲起我的裙子,害我忍不住發出短促的驚叫。但她的雙眼還是盯著螢幕看,完全不理會我的反應。我忍著無處宣洩的怒氣,鼓起臉頰將裙襬拉回原位。
  「如果貴理華在聖誕夜穿上這件衣服,就算是弓月同學也能一擊必殺。」
  「第一次就要玩這麼大嗎……」
  要是弓月同學真的上鉤,那我就要對他改觀了。
  老實說,弓月同學深受爸爸信賴,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因此才會遵守「爸爸的期望」和「符合高中生的交往方式」這些戒律。藉此捉弄他雖然很好玩,但也該適可而止。
  我才這麼想……
  「是喔,這樣啊。」
  阿京保持微笑,並看著畫面點點頭。她又找到什麼有趣的商品了嗎?
  
  「貴理華,妳已經完全回到弓月同學身邊了呢。校慶之後,你們好像有些吵架,害我很擔心。嗯,真是太好了!」
  
  「……抱歉,讓妳這麼擔心。但我們已經沒事了。」
  我將額頭靠上這位班上最要好的摯友的肩膀。
  「對了,貴理華,妳要抄了這個網址的便條紙嗎?」
  「要。」
  我馬上回答。
  回家之後,我要用房間裡的電腦慢慢瀏覽。得先把聖誕迷你裙和小惡魔系護士裝買下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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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2 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回家之後再繼續吧?」她說
  
  
  1
  
  十一月三日是文化日。私立水之森高中將在那一週的週六舉行文化祭。
  明明九月才剛忙完校慶而已,何不乾脆將間隔再拉長一點呢?雖然在一般大眾的認知中,文化祭就等於校慶,但本校的文化祭卻截然不同,是非常無聊的活動。
  基本上來說,文化祭跟先前那場鬧哄哄的校慶不同,可以說是文康社團的成果發表會。
  不過,戲劇社和管樂社等社團還是會在體育館的舞台上輪番演出。室外舞台也有輕音社的表演,以及執行委員會所舉辦的活動,還是滿有慶典的氣氛。除此之外,運動社團也玩得很大……雖然水之森高中是全國聞名的升學學校就是了。不論是升學名校還是體育強校,或許在本質上是相通的吧。
  
  今天可以比平常晚一點到校。
  九點到校後,先至各班報到,再來就可以隨意逛逛了。三年級學生要準備大考,所以是自由參加。
  本來是中午過後就能回家,結果卻被限制要留到下午三點,有些人可能會覺得痛苦吧。但今天一整天都可以自由活動,而且星期一還有補休,想到這裡就覺得挺划算的。剛開始雖然會提不起勁,但只要活動一開始,就會發現比想像中有趣得多。去年的我就是這樣。雖然不知道要參觀什麼才好,但跟瀧澤和雀同學這幾個同班同學一起逛,也算是度過了一段充滿意義的時光。
  佐伯同學跟去年的我不一樣,她的心裡早已充滿期待。
  雖然今天可以晚點到校,但也不至於晚個一到兩小時,其實只是晚一點點而已,因此起床的時間跟平常差不多。因為可以慢慢來,於是佐伯同學悠閒地做著早上的家事。
  她現在一邊哼歌一邊曬衣服。
  「妳的心情還真好啊。」
  「嗯。因為我很期待文化祭啊。」
  她馬上回答。看樣子是真的很期待吧。
  
  「而且今天還有一件大事。」
  
  她興高采烈地補上這麼一句。
  我沒問佐伯同學是什麼事,只是裝作沒發現的樣子。
  船到橋頭自然直。
  總之就是要習慣。
  
  §§§
  
  我們看好時間,走出家門。
  「吶,有沒有非看不可的推薦活動?」
  前往學校的路途中,佐伯同學這麼問道。
  「我們學校確實有好幾個經典活動,但妳也不用設想太多,想看什麼就看什麼吧。」
  「是嗎?說得也是。」
  逛校慶和文化祭時,沒必要預先規畫流程,隨興亂逛就行了。戲劇社會不定時地在走廊上突然演起短劇,如果運氣好碰上了就會很有趣。應該說這種突擊表演本身就非常值得一看了吧。
  「吶。」
  佐伯同學開口道。
  「今天可以跟你一起逛吧?」
  「哎,是可以啦。」
  其實我們沒有事先講好,但彼此都想跟對方一起行動。這算是一種默契吧。
  雖然沒說出口,但這是彌補校慶約會的第一波活動。
  「唔~~你好像興趣缺缺呢……」
  但佐伯同學似乎不滿意我的說詞,狠狠地瞪了過來。
  「也不是這樣說啦。」
  老實說,我多多少少覺得有些沉重。佐伯同學似乎也感受到這股心情了吧。
  我連忙轉移話題。
  「妳那邊沒問題嗎?不和櫻井同學一起逛?」
  「阿京沒差啦。」
  說完,佐伯同學發出了「啊」的一聲。
  「呃,我不是刻意丟下阿京不管喔。我已經跟她說過這件事了。」
  她之所以會說出這般如同藉口的說詞,是因為她前陣子老是惴惴不安,導致任何事都以我為第一優先。所以她想解釋這次並非如此吧。
  「那就好。」
  說著說著,我們便抵達學校,走進校門口──不用多說,這裡就是學校了。但時間還算充裕,文化祭九點才開始。
  「對了,我們要約在哪裡會合?」
  先到教室報到後,就可以自由行動了。
  「我去教室接妳吧?」
  「啊,就這麼辦。」
  結論已定。
  「我會在教室等你。」
  佐伯同學彷彿是要再三確認般,逐字逐句地對我這麼說。
  她這個舉動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呢?一定是因為她想起了九月校慶發生的那件事吧。當時我到教室去接人,但佐伯同學不在,結果就變成那個樣子了。
  我們走進校舍門口,為了換上各自的室內鞋,便暫時分開。
  再次會合後,我們一起走上樓梯來到二樓。我的教室位於這個樓層,而佐伯同學的教室還要再往上一層樓。
  「對了──」
  離開之前,佐伯同學開口問道:
  「對弓月同學來說,文化祭是從九點開始嗎?」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便出言提醒道。
  「不管我怎麼想,文化祭就是九點開始啊。更具體而言,是在執行委員會宣布開始之後才算數。而且妳也還沒開始遵守那個規則啊。」
  「我只是在配合弓月同學嘛……我覺得你也不用這樣拖延時間啊,也只差十分鐘左右而已吧。」
  她勾起一抹淺笑。看到我這種打死不承認的態度,她似乎開心得不得了。還是說,她是在期待後續的發展呢?
  不管怎麼說,我也有同感就是了。
  
  和佐伯同學分開後,我走進教室。
  我好像太悠哉了,現在時間是九點五分,班上的同學差不多都到齊了。卻沒看到特別有存在感的那兩個人。
  我看向自己的座位,只見寶龍同學和矢神正在聊天。寶龍同學毫不客氣地坐在我的椅子上。
  「早啊,矢神、寶龍同學。」
  「早安,恭嗣。」
  「啊,弓月同學早。」
  我走向他們並打了聲招呼,兩人各回了一句日常的問候。
  「一大早在聊什麼?」
  我將書包放上桌子,並開口問道。
  這時寶龍同學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不愧是寶龍美優姬。
  「今天的行前會議。」
  原來如此,這兩個人都是文藝社社員。那就不難理解寶龍同學和矢神為什麼會兜在一起了。
  「文藝社要做什麼?」
  「嗯,販賣社刊吧。」
  矢神這麼說。
  「一本兩百圓。恭嗣,你買兩本吧。」
  「朋友沒有打折嗎?」
  「那要買五本。」
  怎麼覺得她在惡意兜售呢?是我多心了嗎?
  「你們到底印了幾本啊?」
  「一百本。」
  我無從判斷這個數量對高中的社團活動而言是多還是少。
  我看了矢神一眼。
  「有點印太多了。」
  他有些困擾地這麼說。
  看來是寶龍同學提議要印一百本吧。所以她才會扛下這個責任,極力推銷販售。但強迫一個人買好幾本實在毫無意義,應該要讓很多人看到這本社刊才有價值吧。
  「話說回來,瀧澤和雀同學不在啊。」
  我看了一眼,班上同學幾乎都到齊了,卻沒看到那兩個人的身影。
  「瀧澤同學是學生會副會長,所以今天在主辦單位那邊。」
  矢神這麼回答。
  雖然文化祭也有文化祭執行委員會,但學生會好像還是會提供支援。
  「小七也是。她是班長嘛。」
  寶龍同學則回答了雀同學的行蹤。
  班長雖然不用像學生會那樣強制參加,但小七同學是基於自己的意願,選擇自願幫忙了吧。
  「看來只有我閒著沒事做呢。」
  我忍不住自嘲。
  「哎呀。恭嗣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吧?」
  「確實是有約了啦。」
  這時,班導加茂老師走進教室。今天好像不會敲上課鈴。
  見狀,寶龍同學終於從我的座位上起身了。
  「那就別分神,好好赴約。」
  寶龍同學知道那起事件的大致經過,用告誡般的口吻對我這麼說,隨後便回到自己的座位。
  等所有人都坐定位後,加茂老師開始說明今天的流程和注意事項。
  不久之後……
  
  『水之森高中文化祭即將開幕。請各位同學往指定地點移動。』
  
  響起了校內廣播。
  聽這聲音,應該是我們的班長雀同學吧。她那清晰明朗的口條還真適合廣播。
  這裡的「指定地點」,是指有發表會或設置模擬攤販的社團學生前往活動地點,除此之外的學生則在原地待命的意思。
  於是,文化祭就此開幕。
  
  
  2
  
  我離開教室,來到走廊上。
  從窗戶往下看去,只見中庭已經陳列了許多模擬攤販。大部分是由運動社團,或是沒有成果發表會的文康社團所設。
  待會兒再去看看吧。我這麼想著,並往佐伯同學的教室走去。
  來到目的地後,櫻井同學和幾個同班同學正巧一起走出教室。其中並沒有佐伯同學的身影,反倒有濱中同學。他一看到我,就冷哼一聲經過我面前。
  我抓住櫻井同學問道:
  「那個,櫻井同學,佐伯同學在嗎?」
  「啊,是弓月學長啊。我看看,貴理華在……」
  說完,她回頭往教室內環視了一陣……
  
  「……重來。」
  
  「唔!」
  「咿!」
  佐伯同學冷不防地現身。
  她瞪著我,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又走回教室了。只見她將身體藏在門後,只探出半張臉,直盯著我看。
  

  
  我跟櫻井同學都不禁愕然。
  「妳在幹嘛?」
  櫻井同學應該還不知情吧……沒辦法,只能重新來過了。畢竟說要等宣布開幕才算數,無謂浪費時間的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而且佐伯同學也一直在監視我。
  我嘆了一口氣。
  並做足了心理準備。
  「櫻井同學,貴理華在嗎?」
  「什、什麼?」
  櫻井同學這次嚇得張大了嘴。
  佐伯同學無視她驚訝的反應,再次衝出教室。
  「來了來了~~你找我嗎?我們出發吧,小恭。」
  總而言之,前幾天我跟她約好,要在文化祭期間像這樣親暱地互稱彼此。至於明天過後還會不會延續下去,應該只有神才知道了。
  「喂~~濱中同學~~」
  櫻井同學忽然從僵直狀態重新啟動,並開口喊住在稍遠處等著她的那一群人。
  被她叫住的濱中同學往回走了過來。
  「幹嘛,櫻井同──」
  「喝!」
  「好痛!」
  濱中同學漫不經心地走向我們,結果忽然被櫻井同學猛踹屁股飛了出去。畢竟櫻井同學是女孩子,應該不至於痛到哪裡去,但事出突然,還是逼得他慘叫出聲。
  「妳在幹嘛啦!」
  「好,我們走吧。總之快走快走。」
  還真是我行我素。她肯定不太能釋懷吧。
  櫻井同學重新面向我們。
  「總之有諸多因素啦。」
  「抱歉,我不知道這時候該露出什麼表情……」
  「不要笑容滿面地說這種話。」
  踢飛濱中同學之後,她就一直笑個不停。
  「阿京,我之前跟妳說過,今天我要跟小恭一起行動。」
  「知道了知道了。請兩位甜甜蜜蜜,隨心所欲地到處逛逛吧。記得不要太晚回來喔。」
  櫻井同學這麼說著,並愉悅地目送我們離去。
  
  §§§
  
  「吶,小恭,要從哪裡開始逛呢?」
  我們在走廊上走著,而佐伯同學一手拿著事先發送的手冊,並開口問道。
  文化祭的主要活動地點,就是集結了特殊教室的校舍、設有舞台的體育館,以及搭建在操場上的露天舞台。中庭的模擬攤販也是文化祭的樂趣之一,留到最後再逛就行了。
  「小恭,你想去哪裡?」
  「……不要一直叫我的名字啦。」
  要是被認識的人聽見,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呢。
  「很遺憾,如果小恭不喊我的名字,我就會把這些份全都喊回來。現在得照這個機制走才行。」
  也就是說,只要我越常喊佐伯同學的名字,她就越不會喊我的名字嗎?如果要將傷害壓到最低,一直喊她貴理華就可以了。但我應該也做不出這種事,因此自然而然就會以等量的次數直呼彼此的名字。這個機制還真了不起。
  「我知道了,貴理華。我想去的地方只有一個。因為沒有時間限制,我們暫時就先到處晃晃吧。」
  「嗯,就這麼辦。」
  於是,我們的文化季終於正式開幕了。
  
  首先來到集結了特殊教室的校舍。
  這裡基本上以成果發表為主。美術教室裡擺設了美術社社員的畫作。其中還有幾幅在競賽中入圍的作品,被擺設在特別顯眼的地方。
  禮儀教室中則是書法社的作品。我在小學時期有學過硬筆字,對於自己能寫出一手好字這點頗有自信,但毛筆字就一竅不通了。因此看到書法社社員漂亮的字,我由衷感到佩服。
  電氣工程社在工藝教室中舉辦機器人大賽,只要能扳倒對方就算獲勝。這種比賽雖然充滿了男人的夢想,但一旁的佐伯同學似乎毫無興趣,所以我們很快就離開了。
  另外,電影研究社也在視聽教室中播放自製的電影,可惜我們沒有搭上播映時間,只能路過了。
  
  「吶,小恭。機會難得,要不要牽手?」
  在校舍中隨意逛逛的時候,佐伯同學愉悅地如此提議。
  「拜託妳饒了我吧。」
  「呿~~」
  佐伯同學嘟起嘴巴,但似乎沒有特別執著的樣子,只見她又把臉轉向前方。
  我們已經碰到好幾個熟人了。每當他們聽見我們的對話,就會表現出驚訝或竊笑的模樣。我可不想再製造在校期間會落人話柄的機會了。
  這時,有兩個穿著看似柔道服的學生從眼前跑了過來,頭上還頂著一張榻榻米。他們是在搬運榻榻米嗎?而且還跑得真快。
  沒一會兒工夫,他們就跑過我們身邊。我才想著「這是怎麼回事?」並重新看向前方,結果這次有個女學生衝了過來。是雀同學。
  她認出我們之後,便緩緩地放慢奔跑的速度,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
  「啊啊,真是的,讓他們逃走了……」
  她上氣不接下氣,心有不甘地這麼說。
  「怎麼了?」
  「是柔道社啦。他們要在走廊上表演拋摔技。」
  原來如此。雀同學發現他們的意圖,所以才追在後頭啊……運動社團今年也鬧得很誇張呢。
  「辛苦妳了。」
  「真受不了。弓月同學,如果你們看到什麼異狀,記得跟我回報一聲。」
  雀同學怒氣沖沖地說完後,又急急忙忙衝出去了。
  「……剛剛是怎麼回事?」
  「本校值得一看的突擊演出。」
  摸不著頭緒的佐伯同學這麼問,而我如此答道。佐伯同學是新生,難怪她會有這種反應。
  因為文化祭總是枯燥乏味,有些人為了炒熱氣氛,就舉辦了這種突擊演出。去年生存遊戲研究會忽然在走廊上展開槍戰(當然不是真槍實彈),結果事前接獲情報的文化祭執行委員會立刻投入最強戰力,將虛擬槍戰逆轉為警匪追逐戰。
  這起事件在水之森高中文化祭史上留下了輝煌的一頁。但現在回想起來,卻讓人搞不清楚哪些部分是虛是實。也有可能是生存遊戲研究會故意洩漏情報,而執行委員也結夥演出了這齣精彩戲碼吧。
  
  我和佐伯同學來到了體育館。
  這時舞台上的戲劇社演出正好來到高潮處。戲劇表演結束後,接著是書法社使用巨大紙筆進行書法表演。
  室外的特設舞台似乎是執行委員舉辦的猜謎大賽。雖然隱約有聽到聲音,但我跟佐伯同學興趣缺缺,就沒有過去參觀了。
  
  接著,我們又回到校舍中。
  「小恭,你想去的地方是哪裡啊?」
  「文藝社。差不多該過去了。」
  我也漸漸習慣這個稱呼了呢……我這麼心想並回答道。
  「文藝社、文藝社是在……」
  佐伯同學開始翻閱手冊,似乎是想確認地點。
  「地科準備室嗎?」
  「我們學校才沒有那種教室。」
  本校校舍全都是三層建築。文藝社的社辦應該是在三樓最邊角的地方吧。
  實際來到當地後,才發現情況比想像中還要嚴重。
  這裡就已經夠偏僻了,使用鄰近教室的社團也沒有舉辦成果發表會,所以有種文藝社被扔在這裡的感覺。杳無人煙的走廊上,只有一個寫著「最新一期社刊販售中」的立牌。
  往教室裡頭看去,只見敞開的教室門後方不遠處的長桌上頭堆了一疊販售用的社刊。
  寶龍美優姬和矢神就坐在桌前。
  「恭嗣,你來了啊。」
  看到我走進教室,寶龍同學立刻站起身迎接。
  坐在她旁邊的矢神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看樣子,和寶龍同學並肩而坐,應該讓他相當緊張吧。據說在文藝社中,照顧寶龍同學的重擔──應該說重責大任,都落在矢神肩上。
  「我跟你們約好了嘛。」
  我看了看教室內部,並走了進去。
  「總覺得──」
  「好像很閒?」
  「簡單來說就是如此。」
  幸好她馬上就知道我想說什麼。
  「也沒有很閒啦。我現在雖然坐在這裡,但一有興致,就會去後面寫寫小說。」
  在寶龍同學他們這張販售用的長桌後頭,有個用四張平桌併排而成的工作區。現在也有幾名看似社員的學生們坐在筆電前方熱烈地討論著。
  這不是文藝社刻意對外公開的寫作即景,只是不喜歡熱鬧的社員們在這裡打發時間而已吧。
  寶龍同學也會在這裡寫小說啊。她可是被譽為水之森高中的冰山美人呢,未免也太普通了。
  

  
  「但這只是妳個人沒有很閒而已。就文藝社的立場而言,應該是門可羅雀吧?」
  「可以這麼說。」
  寶龍同學苦笑起來。
  我看了長桌一眼,發現桌上堆著社刊的最新一期和既刊,印了一百本的新刊還堆積成山。販售狀況似乎不太理想。
  「話說回來,那位同學躲在恭嗣後頭做什麼?」
  聽寶龍同學這麼說,我往後一看,只見佐伯同學屏氣歛息地躲在我身後。確實是躲躲藏藏的模樣。
  「貴理華?」
  「我、我哪有……」
  說話的同時,眼神還飄忽不定。
  「是嗎?那就抬頭挺胸站出來啊。」
  這句話似乎讓佐伯同學心生不滿。
  接著,她似乎下定決心般邁出步伐,來到寶龍同學眼前。
  
  「那個,我──」
  「妳該不會是想像個乖寶寶一樣,跟我道歉吧?」
  
  「咦……」
  準備說出口的話被寶龍同學打斷後,佐伯同學眨了眨眼。
  「妳不是秉持著某種堅持,絕對不會把恭嗣讓給我嗎?那就把這份心情貫徹到底吧。」
  這時我才終於明白她的用意。
  她指的是前陣子校慶那件事吧。當時佐伯同學讓我苦不堪言,始終固執己見,讓寶龍同學氣得差點要賞她巴掌。即使她之前一直針對我的過去對寶龍同學頗有微詞,卻依然故我。
  正因為體認到這份自我矛盾,她才不太想來這裡跟寶龍同學見面。即使如此,她還是決定要好好跟寶龍同學道歉吧。可是寶龍同學卻先發制人地說了那種話,讓她又把歉意吞回肚子裡,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妳站在那裡,應該就是來買社刊的吧。我可以這樣解讀嗎?」
  「咦?啊,好的……」
  寶龍同學語帶捉弄地這麼說完,佐伯同學便急忙掏出錢包。
  「沒關係啦,貴理華,我會出錢。」
  「可是,小恭……」
  我已經以朋友身分被迫買下兩本了。把其中一本送給佐伯同學就行。
  「吶,矢神。這兩個人是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嗎?」
  「啊哈哈……」
  寶龍同學強忍頭痛地這麼說,矢神也苦笑起來。
  糟糕。因為習慣這個稱呼,不知不覺就在兩人面前開口了……算了。要是就此作罷,佐伯同學應該會生氣吧。
  
  「哎呀。這不是寶龍同學嗎?」
  
  一道嗓音忽然介入我們之間。
  我看向教室門口,發現有個女學生站在那裡。
  「宮崎同學。」
  寶龍同學說的應該是她的名字吧。
  「妳的朋友嗎?」
  「是啊,她是宮崎芽衣。我一年級時的同學。」
  我沒聽過這個人。既然如此,那應該是在寶龍同學留級之前,當時就讀一年級時的同班同學吧。
  我重新看向這位宮崎同學。
  她有一張氣勢凌人的臉蛋,用比較過時的形容詞來說,她給人一種班上的皇后或女王的感覺。為了表現出她的威勢,只見她身後跟著兩名不知該說是跟屁蟲還是嘍囉的女學生。她的嘴角還揚起一抹挖苦的笑容……我似乎能猜到她的來意。
  「有事嗎?」
  「是呀。我聽說妳最近都泡在這裡,就想過來看看妳。」
  宮崎同學說完,便環視教室一圈,發出「哦……」的一聲,彷彿心裡有底似的點了點頭。
  「還真是悽慘落魄呢。」
  結果她說出了這種話。
  果然沒錯。她是來嘲笑寶龍同學的。
  「落魄?」
  「是呀。我有說錯嗎?」
  宮崎同學冷哼一聲。
  「在入學考試中奪下榜首,擔任新生代表,之後還穩坐學年第一寶座的那位寶龍美優姬,居然慘遭留級,還窩在這種鬼地方。」
  說得還真難聽。這時矢神跟其他文藝社社員應該對她發火才對,但他們全都嚇傻了眼。
  
  「宮崎同學,妳現在快樂嗎?」
  
  寶龍同學忽然這麼問道。
  「啥?那還用說嗎?」
  「這樣啊,那就好。我現在也滿快樂的。」
  她不顧宮崎同學的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雖然一時大意導致留級,但我也因此得到了不少朋友。像是某個太過嚴謹,對我崇拜不已的女生,還有某個身兼學生會副會長的男生。我雖然和那位恭嗣同學交往過一段時間,但馬上就被他甩掉了。即使如此,我們現在仍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奉勸佐伯同學堅持到底的她,如今說出口的卻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對了,還有幾個可愛的學弟妹呢。」
  寶龍同學笑著這麼說。
  佐伯同學驚訝地渾身一震。
  「妳知道嗎?這位矢神同學啊,現在雖然偶爾會在文藝雜誌上連載小說,但馬上就要以真正的小說家身分出道了呢。」
  「寶、寶龍同學,那件事……」
  忽然被人爆料的矢神顯得驚慌失措。
  我也沒聽說過這件事。就連我都這麼驚訝了,宮崎同學的訝異之情應該更甚吧。沒想到這個看似懦弱的眼鏡少年居然是個職業小說家。而她也確實啞口無言地睜大了雙眼。
  「很遺憾,雖然我一無所有,只能像這樣炫耀朋友的才華,但我真的得到了很多讓人稱羨的朋友。」
  這傢伙明明也有讓人稱羨的美貌和智慧,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啊?
  「能在這裡寫些不入流的小說,我也覺得很快樂。想到這裡,我就能自信滿滿地對妳說,我重讀的這一年並沒有白費。」
  寶龍同學直盯著宮崎同學說出這番話。
  宮崎同學顯得退縮。她應該也沒料到,來這裡嘲諷寶龍同學,居然會像這樣被嗆得體無完膚吧。
  「這、這樣啊。妳高興就好。少了妳我也樂得輕鬆……我們走吧。留在這裡也是浪費時間。」
  不久後,宮崎同學便轉過身去,帶著兩個嘍囉離開了教室。
  仔細想想,如果她原本和寶龍同學同屆,現在應該三年級了吧。分明是自由參加,她還特地跑來文化祭,卻只為了嘲笑寶龍同學啊。還真是辛苦她了。
  她離開之後,社辦頓時回復寧靜。不知不覺間,其他社員們也都將目光轉向我們。
  「講這些話還真不像我的作風……我們出去吧。」
  寶龍同學露出一抹苦笑,接著便繞過長桌,往教室門口走去。我和佐伯同學也跟著她來到走廊上。
  
  「你們知道這個實驗嗎?把一張男人的獨照,跟另一張有女人開心相伴的男人照片拿給女性看,並詢問哪一張比較有魅力時,大部分的女性似乎都會回答後者。」
  我也聽說過這個實驗。因為一旁的女性笑得燦爛,那位男性也會連帶充滿魅力。這種思維模式似乎會下意識地在腦海中運作。
  那麼,如果同樣將女性的照片拿給女性看,會產生什麼結果呢?她們不會從某人興高采烈的模樣感受到魅力,反而會轉為嫉妒吧。
  所以,看到慘遭留級卻仍愉悅度日的寶龍同學,宮崎同學才會深感嫉妒,還特地來嘲諷她。可別搞錯了,妳就是個落魄潦倒的傢伙──她應該是想藉這番嘲弄之詞,鞏固自己的優勢。
  「可是,這個實驗套用在寶龍學姊身上,也說得通啊。」
  佐伯同學這麼說。
  「妳都已經跟小恭分手了,但只要看到他跟我在一起,妳還是想從中作梗不是嗎?」
  「說得太難聽了吧。世上也有這種不可愛的學妹啊。」
  「總比被妳說可愛好多了。」
  說完,她不悅地別過了臉。
  佐伯同學這個態度應該不是在掩飾害臊,而是因為寶龍同學這種變相的抬舉而生氣了吧。她自己也不想靠近寶龍同學。
  「也罷。」
  寶龍同學則露出苦笑。
  「不好意思,你們能不能幫我宣傳一下社刊?」
  「這倒是無所謂……」
  「是嗎?謝謝……好了,你們差不多該走了。沒剩多少時間嘍。」
  現在快要下午兩點了。
  「雖然已經大致逛過一輪了,但我們還是先走吧,貴理華。」
  於是,我們便離開了文藝社的社辦。
  
  
  3
  
  好了,剩下的時間要看些什麼呢──我才正這麼想,就和佐伯同學走散了。
  我們在學餐附近碰到類似街頭藝人的遊行隊伍,結果回過神來她就不見了。那是什麼社團啊?雜技表演社嗎?
  沒辦法,只好打給佐伯同學了。正當我準備拿出手機時,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是山南同學。
  她隻身一人。
  身邊沒有人,那就表示──我看了看附近。
  (果然沒錯……)
  我暫且將手機放回口袋。待會兒再跟佐伯同學聯絡吧。
  「山南同學。」
  「啊,弓、弓月同學……」
  山南同學應該漸漸習慣了吧。聽到我開口喊她,她也沒有嚇得雞飛狗跳。
  「妳在這裡做什麼?」
  「啊,嗯。就是休息一下。」
  「這樣啊……我可以跟妳一起行動嗎?」
  「咦?那個……」山南同學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我提議要去學餐旁邊的自動販賣機那裡,於是她沒有表現出強烈的抗拒,默默地跟了過來。
  我先買了一罐熱奶茶。
  「山南同學想喝什麼?我請客。」
  「可是,怎麼……」
  「別放在心上。接下來還要妳陪我一陣子嘛……不然跟我喝一樣的好了。」
  我又買了一罐相同的飲料,並遞給山南同學。
  「去那邊休息怎麼樣?我們走吧。」
  「咦……?」
  我用眼神示意接下來的目的地後,山南同學似乎才終於明白我的意圖。
  於是我直接往該處走去。山南同學也乖乖地跟在我後頭。
  「桑島學長。」
  那個人就坐在我們的目的地──也就是餐廳的其中一張餐桌前。桌上放了一罐微糖咖啡。
  「是弓月啊。」
  他抬起頭看我──又看到在我身旁的山南同學後,雖然略顯驚訝,但也僅只於此,沒有再多說什麼。
  「學長,你也來啦。」
  「是啊。準備大考也該喘口氣嘛。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感覺也挺輕鬆的。」
  原來如此,自由參加是這個意思啊。不用遵守早上九點到下午三點的參加時間限制。
  他現在正在休息嗎?不管是桑島學長還是剛剛的宮崎學姊,來學校參加活動的三年級學生還真不少。明年我可能也會仗著準備考試要喘口氣的名義,來參加三年的學校生活中最後一場文化祭吧。
  「怎麼了,找我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想跟你道謝。」
  也可以說是多管閒事啦。
  我在桑島學長面前坐了下來,山南同學坐在我隔壁。我馬上拉開奶茶的易開罐拉環。
  「怎麼,今天喝紅茶類的啊?」
  桑島學長見狀,有些意外地這麼說。
  「我在外面比較喜歡喝這個,不太喝咖啡。」
  「你早說嘛。」
  說完,他苦笑一陣。
  我當初也沒想到還有機會跟桑島學長單獨談話嘛。再說,人家都要請客了,我怎麼好意思說出自己的喜好。我又沒這麼厚臉皮。
  我喝了口奶茶潤喉後,便開啟話題。
  「這位是我們班的山南同學──你認識她吧?」
  「這不是提問,只是在確認吧。反正你應該也大致調查過了吧?」
  他幾乎不為所動,十分冷靜沉著。
  「嗯,是稍微查了一下。」
  所幸我還有佐伯徹先生這個人脈。
  
  「F.E.貿易公司」。
  揭開歷史之後,我發現這間公司是由桑島學長和山南同學的祖父共同創立的貿易公司。雖然當時的公司名稱有點落伍,但最近改名為「F.E.貿易公司」了。
  幾年前,那位創始元老兼初代董事長的桑島先生與世長辭,外界都認為山南先生會理所當然地扛下公司的管理重任。但接下職位的年輕董事長卻是桑島先生的兒子,也就是學長的爸爸。
  這場繼承權之爭並沒有鬧得滿城風雨。山南先生反而認為自己來日無多,就算接下董事長,也會馬上引退。如果常常換老闆,導致公司營運亂成一團,自己不如就當個永遠的第二名,就此抽身不再干預。
  桑島家和山南家便結下了這個緣分。
  因此,當兩位祖父都還在世時,就說好要讓彼此的孫子結為連理。這在當時或許是再正常不過的發展……桑島學長之前說被父母擅自決定的未婚妻,想必就是山南同學了。
  
  「我就在想,學長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這跟你無關吧。」
  桑島學長拋出這句話,並大口灌下咖啡。
  我當然也知道自己在干預別人的家務事。
  「可是跟她大有關係吧。」
  聽我這麼回答,他頓時噤口不語。
  在我身旁的山南同學雙手捧著奶茶的罐子,依舊沉默以對。
  「我再問一次。學長,你對這門婚事有什麼看法?」
  「弓月。」
  桑島學長看著我說道。
  「很遺憾,我已經跟小月提過這件事,而且講得很清楚了。我絕對不會接受父母親強加在我身上的任何事物……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吧。」
  我記得前幾天在教室前面的走廊上聽過類似的台詞。仔細想想,他應該是故意說給當時也在場的山南同學聽的吧。
  坐在我身旁的山南同學頓時垂頭喪氣。
  「這樣的話,你就直接跟家人表達自己的心情,跟她保持不會牽扯到家族思維的關係就行了。實際上,你不也打算對佐伯同學這麼做嗎?為什麼只針對山南同學……」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冷漠啊?我實在想不透。
  「小理的意志很堅強,不會被父母親的想法左右。」
  這一點我也有同感。
  雖然在之前那件事中沒有表現得很好,但那是有其他要素影響─只要沒有跟我扯上關係,她或許就能應對得當。
  「相對地──雖然在當事人面前這麼說有點失禮,但小月太懦弱了。就算不顧親人想法繼續跟她在一起,到頭來她還是會被家人牽著走。既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別這麼做。」
  學長斬釘截鐵地這麼說,又猛灌了幾口咖啡。
  其實,我之所以會懷疑桑島學長和山南同學之間的關係,也是覺得學長對她莫名冷漠。明明彼此熟識,卻從沒講過一句話,還總是用冰冷的視線看著她……原來如此,就是因為這件事啊。
  前幾天他還說過「就算男人可以將就,但女孩子未免也太可憐了」,這話確實不假。我認為學長的預想一定會成真。總有一天,山南同學肯定會壓抑自己的心情,被家人的想法牽著走。這樣倒不如一開始就別跟她有任何瓜葛。這個主張也很有道理。
  說不定佐伯同學也是聽了這個主張,才決定幫助桑島學長。不過這也要問問本人才會知道。
  問題在於山南同學能不能接受這一切。
  就在我思考著該如何開啟下一個話題的同時──
  「我、我……!」
  山南同學抬起頭,心意已決似的開了口。
  「別、別看我這樣……我並沒有聖學長所想的那麼懦弱……」
  只有剛開始說得氣勢凌人,後來便越說越小聲。她再度將視線落向捧在手中的易開罐。
  

  
  接著,就這麼脫口而出。
  
  「而、而且,我一直很喜歡聖學長。自從我被爸媽帶過去,第一次見到你之後……」
  
  對桑島學長來說,這句告白彷彿晴天霹靂。只見他瞠目結舌地看著山南同學。
  過了一會兒,他轉而看向我。
  「……弓月,你早就知道了嗎?」
  「隱約察覺到了。」
  知道桑島學長和山南同學之間的關係後,回想和觀察她過去的種種行為,就能發現她的心意。
  一旁的山南同學漲紅了臉。為了掩飾自己的羞赧,她將頭垂得更低了。
  「好了,學長,你要怎麼辦?身為男人,你應該想辦法回應她的心情才行吧?」
  「我知道啦。而且──這時候我總不能拒絕吧。」
  桑島學長語帶放棄地這麼說,坐在他對面的山南同學則立刻抬起頭,臉上逐漸綻放出明亮光彩。
  或許是山南同學的視線讓他不太舒服,學長再次轉頭看向我。
  「我會恨死你。」
  「請便。」
  對山南同學來說,這可是一決勝負的大好機會。就算會被桑島學長埋怨,我也無所謂。
  「我剛剛不是說要跟你道謝嗎?這是回報你前幾天把我摔出去的謝禮。」
  「居然是那件事喔。」
  他不自覺地笑了。
  山南同學疑惑地交互看著我們的臉,不明白我們之間存在什麼過節。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佐伯同學打來的。
  「喂?」
  『小恭,對不起~~跟你走散之後,我就被阿京他們逮到了──』
  「沒關係,我現在的處境跟妳沒兩樣。時間也差不多了,就直接回教室吧。」
  『嗯,說得也是。待會兒見。』
  通話結束。
  「那我還要再逛一下,請兩位慢慢聊吧。」
  我這電燈泡還是先行告退吧。
  今年的文化祭就這樣落幕了。
  
  §§§
  
  當晚在我家客廳。
  「聖學長他啊──」
  晚餐後的喝茶時間,聽完我的描述後,佐伯同學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
  「我記得他一開始喜歡過那個山南學姊。」
  「嗯?」
  聽她這麼說,我思考了一陣,才終於恍然大悟。
  這麼說來或許真是如此。桑島學長之前也說過「因為男人這種生物很單純,可以光憑外表可愛就喜歡上一個女孩子」。那句話應該是在說他自己吧。
  既然如此──他何必恨我呢?根本沒道理嘛。
  「不過,那兩個人認識很久了呢。」
  「是嗎?」
  「似乎是。」
  該說是童年玩伴嗎?因為在我離開之前,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哥哥……』
  『別再那樣叫我了。』
  
  就是這樣。
  「喂,那我們呢?」
  「什麼意思?」
  「──『小恭』。」
  啊啊,她在說這件事啊。
  我想了想──給出了回答。
  「對我來說好像還太早了。」
  「呿~~」
  佐伯同學不高興地嘟起了嘴。
  
  
  4
  
  最近真是活動滿檔。
  水之森高中的文化祭後過了兩週,時間來到星期日。
  今天雖然要跟佐伯同學出門,但也沒有特別早起──我們跟平常一樣,比以往晚了一小時左右起床,現在正一起吃早餐。
  最近天氣比較涼了,坐在我對面的佐伯同學換上了寬鬆的運動棉T。但下半身還穿著短褲,只要她離開座位,就能看見那雙筆直又修長的美腿。剛剛為了準備早餐,她還將一頭長髮扎成馬尾。
  今天早餐的菜色是吐司、多蜜醬歐姆蛋包、生火腿沙拉和咖啡。
  「弓月同學,你知道今天要去的那間大學是什麼學校嗎?」
  「大概知道。」
  我簡短地回答了佐伯同學的疑問。
  沒錯。今天我要跟她一起去參加學園都市某間大學的校慶。這是彌補校慶約會的第二波活動。
  在這座學園都市中,各大學會搶在十一月舉辦校慶,因此每個週末都會有不同大學的校慶活動。學生的親人和朋友就不用說了,因為學校會邀請明星來表演,為了一睹那些明星的風采,連跟學校無關的粉絲們都會跑來參加校慶,讓整個城市都變得熱鬧非凡。
  「好像是這裡規模最大的學校。」
  「是嗎?」
  這座匯集了教育機構和研究機關的學園都市,相對來說較為新穎。因此這裡的大學,大多是情報大學或藝術大學等新興的專業學校,或是某間綜合大學的藥學或理工學區等等。但桑島學長推薦我們去的那間學校,是將整間綜合大學遷移過來的稀有案例。確實可說是學園都市中最大的學校吧。
  「我記得是基督教的學校,校園裡還有教會。」
  「哦哦~~教會啊。」
  佐伯同學似乎很感激的樣子。
  「對了,我不太清楚,那間學校很遠嗎?」
  「有點遠。」
  就是這一點有點可惜。畢竟是學園都市中占地最廣的學校,總不能蓋在車站前面,因此離車站有點遠。
  「但也不是走不到的距離。從車站出發,大概要走十五到二十分鐘吧。聽說很多學生會徒步前往……怎麼樣?要坐公車嗎?還是要走過去?」
  除了可以前往市外各個路線的市營公車之外,學園都市裡還有路線固定的循環公車。因為後者的票價只要一百日圓,所以也被稱作「百圓公車」。我記得搭那班公車也可以到。
  「嗯……」
  佐伯同學用筷子前端抵著下唇,思考了一會兒。
  「我想走過去。」
  「怎麼,突然覺得自己需要運動了嗎?」
  「你很失禮耶。為了可以隨時被你偷看或觸碰,我可是有好好保養呢。」
  說著說著,她鼓起了臉頰。
  「……雖然我努力不懈,卻沒什麼機會展現給你看。」
  「短時間內應該還不會有那種機會吧。」
  我將話題隨便帶過,佐伯同學便欲言又止地瞇起眼瞪著我。我裝作沒看到,也沒注意到她的眼神,繼續吃早餐。
  我夾起一片生火腿和萵苣放進嘴裡,做出了結論。
  「那就慢慢散步過去吧。」
  雖然十一月已經過半,但氣象預報說今天萬里無雲,看來是個適合逛校慶的好天氣。在室外走動,應該不會冷到受不了吧。這樣走一走,反而能暖暖身子。
  「我們要幾點出發?」
  「應該不用太早過去也行吧。」
  既不是去遊樂園,人潮也不會在活動一開幕就蜂擁而入。根據桑島學長替我們查到的校慶流程表來看,主要的舞台活動似乎是中午過後才會開始。
  「我換個話題──水之森校慶那幾天,弓月同學的爸媽沒有來參加嗎?」
  佐伯同學手拿著吐司這麼問道。
  她居然提到父母親的話題,讓我有些驚訝。我可能為此動搖了吧。她怎麼會突然問這種問題?是因為從這個夏天開始,我跟佐伯同學的雙親開始密切交流的關係嗎?
  我小心翼翼地不讓她察覺到我的驚慌,同時開口說道:
  「沒有啊。我又沒叫他們過來。」
  「啊,這、這樣啊。」
  佐伯同學驚訝地眨了眨眼。
  看樣子,我的語氣似乎平淡到冷漠的程度。我發現自己搞砸了,接著連忙開口圓場。
  「男生都是這樣啦。看到家人來參加學校活動,也只會覺得不好意思。」
  「啊哈哈。或許是這樣沒錯。」
  結果話題就此打住。
  我們就這麼吃完了早餐。
  「我吃飽了。」
  這麼說完,我先離開座位。將碗盤疊好放進流理台後,我拿著還剩半杯咖啡的馬克杯走向客廳。這段期間,佐伯同學都用擔憂的眼神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好像在她心中埋下不必要的憂煩了。
  
  在客廳看完早報後,我回到房間。
  出門前應該先簡單做點家事才對。話雖如此,我只打掃了自己的房間。另一方面,佐伯同學不僅收拾了早餐的碗盤、洗了衣服,還把我房間以外的地方全都掃過一遍。我真是太佩服她了。
  整理完房間之後,差不多該準備出門了。就在此時,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我看了手機子螢幕一眼,上頭寫著尤咪兩個字。
  「喂?」
  
  『公園的鞦韆上掛著一個吊死鬼~~』
  
  她忽然就丟來一個可怕的笑話。我家妹妹本來就沒什麼表情,聲音也很單調死板的,聽起來更毛了。
  據說鞦韆源於希臘。在葡萄的收穫祭中,人們會將面具吊在樹枝上,再由少女們搖晃樹幹進行儀式。再往前追溯到古希臘神話,有一說是伊卡里俄斯的女兒厄里戈涅為了報殺父之仇,在詛咒古雅典的少女們都會步上自己的後塵後,便在松樹上自縊而亡。於是受到詛咒的古雅典少女們,就一個接著一個在松樹上吊自殺了。
  思及此,就覺得尤咪剛剛說的話搞不好是事實。雖然一樣可怕就是了。
  「……找我什麼事?」
  『想問哥哥過得好不好啊。』
  這句台詞似曾相識呢。我好像把現實跟夢境搞混了。
  『佐伯同學今天在嗎?』
  「她……應該在家吧。」
  好險,差點就說出她在房間裡了。我趕緊把衝到嘴邊的話吞回去。
  雖然遲早得說出我和佐伯同學正在同居的事,但現在還不是時候。還是應該先告訴和佐伯同學有過一面之緣的妹妹呢?
  『哦~~』
  尤咪給了個耐人尋味的回答。
  「怎樣啦?」
  『我覺得她一定像之前那樣在你家過夜,現在正跟你甜甜蜜蜜地享用早晨的咖啡。』
  「……她又不會天天跑來。」
  說出這句話之後,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厭煩,有種自我貶低的感覺。雖然事出突然,但當時要是編個正常一點的謊話就好了。
  『因為哥哥很久沒回家了,我姑且也是有點擔心你嘛。不過還有另一個人也很擔心你……我把電話轉給她喔。』
  「咦?」
  我雖然想阻止她,但已經太遲了。我才剛開口,尤咪的氣息馬上在電話另一頭消失無蹤。
  
  『恭嗣?』
  
  過了一會兒,話筒另一端變成了媽媽的聲音。
  媽媽任職於醫學雜誌出版社,用老派一點的說法,她算是一名女強人。當那張充滿知性的臉龐浮現腦海的同時,我頓時覺得五味雜陳。
  「幹嘛?」
  我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冰冷。
  『怎麼這麼說呢?媽媽很擔心你啊。恭嗣,你都沒有回家。』
  「夏天不是有回去一次嗎?」
  『那次你只是回來露個臉而已啊。』
  的確如此。原本打算住一晚再回家,結果吃完晚餐後我就回來這裡了。
  『不能再多留一會兒嗎?』
  「我很忙啊。」
  我用自己的聲音,蓋過媽媽那句話的最後一個字。
  「我本來就是為了專心讀書,才會搬出來一個人外宿。」
  『是沒錯啦……』
  她回答的聲音中充滿擔憂。
  兒子一個人外宿後,就開始漸漸不回家的話,當然會擔心。她本來已經就不太了解我了,我還曾經是個問題學生,一定變得更難理解。
  『而且我剛才聽尤尤說……恭嗣,你現在有交往中的女朋友嗎?』
  被她聽到了啊。也對。先讓尤咪打電話過來,再換自己聽電話。既然她會採取這種手段,當然會守在一旁了。尤咪也真是的,既然那個人在旁邊,何必提起那個話題啊。
  「有啊。」
  媽媽之所以這麼問,應該會希望這是一場誤會吧。所以我無情地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這、這樣啊……』
  這樣一來,她應該就明白「在我家過夜」是什麼意思了。
  『那個,恭嗣,你還只是個高中生──』
  「開玩笑的。」
  我打斷了媽媽的話。
  「我說說而已。尤咪剛剛說的佐伯同學是我的男生朋友。我們感情很好,所以他常常過來玩,有時候週末會直接留下來過夜。」
  『這、這樣啊。真是的,別嚇媽媽啦。』
  媽媽苦笑起來。隔著電話,我也能感覺到她安心拍撫胸膛的樣子。
  心中湧起一陣自我厭惡感。
  雖然想扮演一個壞兒子藉此嘲諷,最後還是失敗了。我覺得出此下策的自己真是無比噁心。
  「抱歉,開這種沒品的玩笑。年末我想在家裡過。」
  『我知道了。回來的時間確定之後,就告訴我一聲。媽媽會準備恭嗣愛吃的菜等你回來。』
  「那麼,我等一下還有事要出門,先掛電話了喔。」
  我將原本總會越來越冷漠的嗓音,努力拉高到正常的平均值。語畢,我就結束了和母親的這通電話。
  現在媽媽看著早已掛斷的電話,心裡在想些什麼呢?因為我說年末會回家一趟,所以很開心嗎?還是對依舊躲著自己的兒子感到灰心沮喪?
  我嘆了一口氣。
  我還真是扭曲啊。居然用這種態度對待有血緣關係的親生媽媽。
  
  我換好衣服,走出房間。
  佐伯同學不在客廳,看來還在自己房間裡吧。我因為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浪費了一點時間,還以為她早就準備好了呢。
  「佐伯同學,我們出發吧。」
  可能剛剛和媽媽通過電話,心裡還有點疙瘩。這時我犯下了平常絕對不會發生的失誤。
  也就是說,我忽然就把房門打開了。
  「妳準備好──」
  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房裡的佐伯同學正在換衣服。
  
  與其說「正在換衣服」,不如說正值佳境。
  現在這一瞬間,她正要脫下坦克背心,豐滿的胸部完全坦露在外。下半身的短褲早已褪下,只剩下一件白色內褲。我身為一名男性,實在找不到一個詞彙形容這件款式大膽又煽情的內褲。
  我們都無法理解現在發生了什麼事──陷入彷彿時間停滯的沉默之中。
  

  
  不久之後……
  「弓……!」
  佐伯同學頓時滿臉通紅,露出了又似抽搐又似乾笑的表情。
  過了幾秒,我也回過神來。
  「對、對不起!」
  我急忙關上門。
  接著我向後轉──將背部抵上房門,就這麼跌坐在地。
  「搞砸了……」
  這下子該如何是好啊。
  
  §§§
  
  約莫十分鐘後。
  換完衣服走出房間的佐伯同學,整個人趴在客廳的桌子上。
  「我、我又被看光光了……」
  她一直碎唸著滿腹怨言,看來是受到相當大的刺激。我真的是做錯事了。
  「而且我今天決定要穿褲裝,才會穿那麼大膽的款式……」
  「……」
  確實非常大膽──現在可不是深感佩服的時候。
  「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
  「……算了。」
  佐伯同學將額頭抵在桌上。
  「……沒關係。之前我也說過,隨時被你撞見也無所謂……說是說了,可是,剛剛實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她似乎感到五味雜陳。
  這時,佐伯同學忽然抬起頭。
  話雖如此,但也只是將下顎抵在桌上,往我這裡看而已。她的臉還是紅通通的,一臉賭氣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這個一針見血的問題,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咦?怎麼會這麼問?」
  「總覺得不太像弓月同學會犯下的失誤。」
  雖然尷尬的表情中參雜了一點羞恥,但她的眼神彷彿看穿了我的心。
  「……不是什麼大事。」
  我簡短地回了這麼一句。
  「是嗎?」
  佐伯同學的回答也很簡短。她的心思這麼敏銳,應該看出了什麼端倪吧。但即使被她看穿心思,也只是我的感覺罷了。
  我把這件事擱在一邊,而且我也想快點出門了。
  「唉……」
  但佐伯同學仍舊趴在桌上,還嘆了一口氣。
  還不是時候啊。看來得再耗上一陣子才能出門了。
  
  
  5
  
  學校大門設有校慶專用的拱門裝飾。通過校門後,正前方那條筆直又寬廣的通道,名為「學園大道」。通道左右兩邊林立著圖書館、視聽中心、學生餐廳,以及學務處和教務處所在的事務大樓。
  直直往前走,就會來到和「廣場大道」垂直交叉的路口。再往後走,則是中央設有噴水池的大型矩形廣場──教會廣場。1號館至3號館等教室大樓,以及教會廣場命名由來的小聖堂就矗立在廣場周圍。
  整片校地就像是開闢森林而立似的,自然景觀十分豐富。這裡的學生們應該可以在緩慢流淌的時光中,盡情享受大學的校園生活吧。
  但僅限於平日。現在正值校慶,四處都洋溢著慶典的氛圍。
  班級、社團和小組研討會的模擬攤販,在學園大道上櫛比鱗次。因此而變得狹窄的通道上被人潮擠得水洩不通。除了學生、一般來賓,以及周邊模擬攤販攬客的員工之外,還有個木乃伊男子出來宣傳在教室大樓中開辦的鬼屋活動。可能是因為這間學校是藝術類大學,這位木乃伊男子也顯得莫名逼真。但感覺活蹦亂跳的就是了。
  「主舞台好像設在教會廣場。」
  我再次確認從家裡帶來的導覽手冊。
  除了主舞台之外,操場、體育館和1號館中庭等等,似乎都有各式各樣的主題演出。
  「弓月同學,你快來這裡!」
  但佐伯同學根本沒在聽,應該說她早就跑得遠遠的,聽不到我講話了。嘴上叫人過來,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等待對方的意思,馬上又想跑到下一個地方去。她還真是興奮呢。
  
  「哦,那個女生很可愛耶。你去跟她搭話啊。」
  「居然叫我去喔。啊,但確實滿可愛的。」
  
  這兩句話忽然竄入耳中。我循聲望去,發現是跟我年紀差不多的三人組,應該是高中生吧。他們鎖定的目標,當然就是佐伯同學了……我頓時氣急攻心。
  「佐伯同學。」
  我故意用那三個人也聽得見的音量喊了一聲,並追上她的腳步。
  「不要跑這麼快。這裡人很多,小心走散。」
  「咦?啊,好。」
  我往三人組瞪了過去,結果他們已經走遠了。發現看上眼的正妹帶著男伴之後,應該就失去興趣了吧。我自己都覺得剛剛的行為很幼稚,也對此感到有點驚訝。
  「弓月同學,手……」
  這時,我終於發現自己握著佐伯同學的手。看來我下意識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了。
  「哦,不好意思。」
  我連忙放開她。
  「繼續牽著也無所謂啊。」
  「妳不要跑太遠就不會這樣了。」
  她輕笑幾聲,我則一臉不悅地這麼回答。
  我再次看向佐伯同學。
  她穿著牛仔長褲和一字領運動上衣。以十一月這個時期來說,脖頸部分應該會有些涼意,但考量到今天的氣溫,應該是不至於。她的脖子上戴著生日時我買給她的項鍊。整體而言相當樸素,硬要說的話,雖然這身造型十分輕便,但她的素質很高,所以顯得十足亮眼。
  這我忍不住心想,她真的很可愛。
  這時,佐伯同學露出猛然驚覺的神情,接著稍稍低下頭去,踩著小碎步往我靠近。
  「被、被你這樣仔細打量,我會……哎喲,早上不是發生過那種事嗎?」
  「唔……」
  我想起來了。應該說,眼前的佐伯同學出現了雙重幻影。直接映入我眼簾的豐滿雙峰,還有那件超斜角大膽剪裁的內褲──
  「討厭,就叫你不要擅自想像了。」
  她似乎猜到我在想些什麼──不知是覺得害羞還是憤怒,佐伯同學將額頭靠上我的胸膛……抱怨這些有什麼用啊?是她先故意提起那件事,才害我不小心想起來的耶。
  一陣尷尬的沉默迴盪在我倆之間。
  「哈囉~~這位小美女!」
  怎麼這種時候又有人來搭訕啊──我的腦中瞬時閃過這個念頭,但那是女孩子的聲音。我看了一眼,只見有個看似該校學生的女孩子站在眼前……這也就算了,但她居然穿著啦啦隊的制服。那個人身材高挑,從裙子底下延伸而出的雙腿纖直又修長。五官還算端正,但那副充滿自信的凜然神情更令我印象深刻。
  「還有……小帥哥?」
  她的語氣十分客套,而且還用疑問句。
  「我們班正在3號館舉辦咖啡店的活動。這是優惠券,雖然沒有很多折扣就是了。有時間的話歡迎來坐坐喔。」
  「哇,真的耶。是優惠券。」
  她慷慨地給了我們兩張優惠券。佐伯同學看著我手上的票券,開心地驚呼了一聲。看來這個女學生是為了班上的活動前來攬客。
  「咖啡店啊。」
  我看了看綠色優惠券,又看了她一眼。這張優惠券感覺像是用電腦緊急趕工,再用綠色紙張列印出來而已。只是跟她這身打扮很難聯想起來。
  「嗯?少年,難不成你以為是那種制服咖啡店嗎?」
  「呃,我沒想這麼多……」
  話雖這麼說,但看到她捏起裙襬,將裙子拉成扇形展示給我看時,我還是有點怦然心動。
  「嗯,看來是個正常的男孩子。很好。」
  我剛剛就說沒想這麼多了。
  「很遺憾,只是普通的咖啡店而已。這是啦啦隊的服裝。我是趁社團活動的空檔,幫幫班上的活動啦。」
  仔細一看,她的胸口處別著一張圓形刺繡名牌,上面寫著「陽子」……我覺得這個咖啡店越來越可疑了。
  「喜歡這一味的話,就請女友穿給你看吧。一定很適合。」
  「請妳不要亂講話。」
  我才沒有這種興趣。但一旁的佐伯同學卻一直盯著我看,像是在窺探我的反應似的。我可能有點興趣啦。呃,應該有吧。
  「順帶一提,1號館中庭會定時舉辦啦啦隊表演。有空可以去看看……再見嘍~~」
  想說的話說完,該送的東西也送完之後,女學生就離開了。我們默默目送她的背影離去,結果她馬上又向下一個目標搭話了。
  「那種衣服感覺很不錯耶。」
  「算了吧。」
  剛才明明還害羞成那樣,卻能接受這種服裝?
  「優惠券怎麼辦?」
  「也對。待會兒繞過去看看吧。」
  既然都拿到了,就心懷感激地使用吧。
  
  §§§
  
  不久之後。
  我們在學園大道上悠閒地邊走邊看,直接從教會廣場前往3號館,並循著印在優惠券上的店名和所在位置抵達目的地。中型教室完全被改裝成咖啡店的模樣。
  「啊,果然是一般的圍裙打扮。」
  「剛剛那個人不是說過了嗎?」
  想當然耳,店員沒有穿著啦啦隊制服出來待客,大家都只是在便服外頭套上款式統一的圍裙而已。
  「那種衣服應該可以買回家自己穿吧?」
  「……妳在認真什麼啦。」
  最可怕的是,她最後居然說出「回家以後再來找找看」這種話。
  入座後,我們點了可以用優惠券折抵的咖啡和蛋糕套餐。沒想到端上桌的居然是手工的大理石蛋糕。既然是大學生,應該就有喜歡烘焙精緻西點的人吧。哪像我們,只會拿中元節或年末剩下的禮盒餅乾出來待客。
  而且這裡還煞有其事地使用了咖啡杯盤組,連蛋糕盤都很正式。因為怕摔破,所以我們是用紙製的杯盤。使用租借的虹吸式咖啡壺時,雀同學還再三囑咐:「小心使用喔,不能弄壞,絕對不能弄壞喔。你幹嘛裝出一副要弄壞的樣子啊,做做樣子也不行。我不是叫你小心點嗎!」
  「咖啡也很好喝。」
  「是嗎?」
  我啜飲一口,對咖啡的芳醇氣味十分滿意。但佐伯同學跟我相反,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聽到我這番感想,她稍稍壓低聲線,接著說道:
  「我比較喜歡弓月同學泡的咖啡。」
  這是源於個人喜好而產生的優劣之分吧。這裡的咖啡顯然是對口味十分講究的咖啡愛好者所沖泡,應該不會有人覺得難喝。只是我泡的咖啡比較合佐伯同學的口味而已。
  「弓月同學,你是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喜歡咖啡啊?」
  坐在對桌的佐伯同學,手持咖啡杯這麼問道。
  「這個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我將叉子刺進大理石蛋糕,含糊其辭地回答。
  我不是在刻意敷衍,而是真的不記得了。我想大概是某個契機使然,但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呢?我一邊翻找記憶,一邊將大理石蛋糕送進嘴裡。蛋糕不會過甜,清爽的口感十分美味,卻不足以激發我的記憶。
  然而,聽了我的回答,佐伯同學卻不是很在乎。
  「還是弓月同學泡的咖啡好喝。」
  她的感想依然不變。
  「既然如此,以後要不要開一間咖啡店?我也會好好努力,才能幫得上忙。」
  「又在畫夢想的藍圖了。但要怎麼籌備資金啊?」
  我無情地將現實問題搬到眼前。
  「而且這樣做也有風險,我不想讓爸爸擔心。」
  雖然我爸只是個上班族,但薪資頗豐,讓我和尤咪都可以選擇私立高中就讀,甚至還能供我一個人外宿。我這個敗家長男對爸爸實在萬分感激。
  「我應該會很普通地考進國立大學,再出社會就職吧。」
  「哇啊,好現實的想法。」
  「畢竟以前我讓爸媽傷透了腦筋。」
  雖然現在也添了不少麻煩就是。
  「你以前怎麼了?」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國三的時候墮落過一陣子。」
  「騙人!」
  「是真的。」
  佐伯同學瞪大雙眼,而我斬釘截鐵地這麼回答。
  當時的我雖然有乖乖到校,卻完全不聽課,也把老師的警告當耳邊風。心中懷抱著無可宣洩的情緒,所以一言不合就會馬上打起來,還常常跟品行不良的超級壞學生發生衝突。拜此所賜,我每天都會帶傷回家。
  「……但也維持不到一個月就是了。」
  某天聽老師說,爸爸特地跟校方要求「希望學校暫時不要管我」。在那之後,我就不再做傻事了。我本來就知道自己給爸媽添了麻煩,腦海中也始終介意著這一點。結果,我還是不適合走叛逆路線。
  「這種地方很像弓月同學呢。」
  「是嗎?」
  其實我現在還是很容易跟別人起衝突。
  對了,雖然我的個性是因為這件事才終於確定下來,不過……呃,話雖如此,我目前依舊很迷惘就是。
  聽了我的過往事蹟,佐伯同學驚訝地笑了笑,卻沒有追問其中的緣由。她肯定察覺到我不願透露的心情了吧。她還真了解我。
  最近一直牽扯到雙親、家庭和我的過往啊。我遲早得向她坦白這些事。
  「這樣啊。那就放棄開咖啡店的夢想,先共築美滿又幸福的家庭吧?啊,可是我也想上大學,所以我想在學生時期就先結婚。這是我的夢想之一。」
  「別扯那麼久以後的事。吃完的話差不多該走了。」
  「……好好聽人家講話啦,渾蛋。」
  眼看咖啡跟大理石蛋糕都吃完了,我便站起身,而佐伯同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覺得我有仔細聽她說話啊。至少我沒說出「妳應該先找到對象吧」這種話。
  
  
  6
  
  喝完咖啡,從3號館前往教會廣場的路上,忽然有人喊住我們。
  「那位頭髮很漂亮的小姐~~」
  又是搭訕啊?而且還不顧她身邊有男人在,膽子還真不小。
  我轉頭一看,發現是個明顯比我年長的男人。是這裡的學生嗎?雖然髮型和服裝都是最新流行的款式,但每一處都依照自己的風格稍作微調,感覺比單純追著流行跑的跟風系男子好多了。性格似乎也不算太壞。
  「我們走吧,佐伯同學。」
  但這是兩碼子事。我們沒理由搭理他的搭訕。
  「請、請等一下。能不能聽我說幾句就好?」
  這人還是不死心。
  「其實下午三點會在主舞台舉辦美髮競賽。我希望兩位能幫忙。」
  「美髮嗎?」
  佐伯同學對這個不常聽到的字彙有所反應,停下了原本要邁出的步伐。
  照他的說法,這個教會廣場的主舞台似乎要舉辦他剛剛所說的美髮競賽。但規則是不能使用假髮,而是要從活動當天,也就是今天的來賓中尋找模特兒參賽。當他正在尋找模特兒的時候,就看見了佐伯同學。
  而且他不是這所大學的學生,似乎是這間大學的營運集團旗下一間美容專門學校的學生。這個美髮競賽是每年的例行性賽事,只會在姊妹校舉辦。
  我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抱歉,請你去找其他人吧。」
  但我們沒時間為這種麻煩的活動出一份力。現在我只想甩掉他,趕快離開現場。
  「啊,可是我有點興趣耶。」
  結果佐伯同學的反應跟我大不相同。
  「佐伯同學。」
  「有什麼關係,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大有關係──我將差點衝出口的話吞了回去。這不是可以無視她的心情自作主張的事。
  「好吧,等一下我們也沒什麼事情。」
  我沒有爽快答應,拚了命才說出這句勉強接受的台詞。
  「那就這樣吧──如果可以幫上忙的話,我很樂意。啊,可是要麻煩你不能動刀喔。」
  「好的,我會遵守約定。」
  我在旁邊一聽,偷偷地鬆了口氣。
  他或許是一名準設計師,但畢竟不是專業人士。讓他碰佐伯同學的頭髮也就算了,我不可能讓他動刀剪髮。
  「那我們走吧。啊,方便的話,男朋友也可以一起來。準備室是提供給所有參賽者一同使用,不會有兩人獨處一室的疑慮,但如果你擔心的話,可以在旁邊看著無妨。」
  說完,他便率先踏出步伐,準備引領我們前往會場。就算他沒這麼提議,我也打算跟過去。於是我和佐伯同學一同跟在他後頭。
  「你很擔心嗎?」
  佐伯同學在一旁小聲地問。
  「……不會啊。」
  「就愛說謊。」
  我被她嘲笑了。
  我冷靜地分析自己,覺得這份心情並非出於擔憂。沒錯,這是另外一種感覺。
  
  美髮競賽的準備室就設在主舞台正後方的2號館。如他所言,各個參賽者正在大房間的各處,為自己找來的模特兒設計髮型。因為這種比賽需要專業技術,所以參賽者不到十人。
  那人也馬上利用各式各樣的梳子,一邊進行各種嘗試,一邊用精巧的手藝打理著佐伯同學的髮型。期間兩人愉快地談天說地。這方面的話術,應該也是成為設計師的必備技能吧。
  我在離他們稍遠的地方看著這一切。我的表情應該很恐怖吧。
  整體造型時間超過了三十分鐘。
  她的一頭長髮被紮了起來,形成左右不對稱的髮型。我還以為會打造出時尚又前衛的造型,沒想到還挺實用的。
  完成髮型設計後,他離開佐伯同學身邊。營運小組似乎要說明活動的相關事項,所以他和其他參賽者一同聚集在房間的某處。於是我便往佐伯同學走去。
  「啊,弓月同學,這樣好看嗎?」
  坐在椅子上的她直接轉過身子,抬頭看向我。
  「這個嘛……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就像外國人的認知中,那種外國人裝扮的藝妓造型吧。」
  「哇啊,好過分。」
  確實很過分。老實稱讚她不就行了。
  「那我差不多要出去了。我會在觀眾席觀賽。」
  「嗯。」
  我煩惱著這種場合該不該對她說「加油」。當我準備轉向出入口時,停下了腳步。
  「啊,對了。那個髮型很適合妳。」
  佐伯同學開心地露出了笑容。
  
  『先請教妳的大名。』
  『我是佐伯貴理華。』
  擔任主持人的學生將麥克風遞向佐伯同學,而她沉穩地如此回答。
  美髮競賽依照預定準時展開。
  流程是先讓模特兒上場稍作訪談,再對為模特兒進行妝髮設計的年輕設計師進行詢問。佐伯同學他們順位第四。想當然耳,她一走上舞台,全場就為之沸騰。我像個輕浮男子一樣吹著口哨,負責炒熱氣氛。
  舞台前方的觀眾席感覺像是額外增設的,位子不多,因此我和眾多觀眾一起站著觀賽。
  『雖然就讀附近的學校,但請容我保密。』
  『說得也是,就這麼辦吧。要是有一群男人衝進校園裡,校方也會很困擾嘛。』
  佐伯同學半開玩笑的應對,以及主持人的回答,讓現場湧出了笑聲。
  『妳為什麼會來參賽呢?』
  『嗯。我跟男朋友來參加校慶,途中間宮先生來找我們搭話。』
  間宮就是幫佐伯同學設計髮型的那個男學生。
  『哎呀,是和男朋友一起來的啊。』
  『當然嘍,他也在看比賽呢。』
  我頓時心驚膽跳。她應該不會指著我說「他在那裡」吧?
  『但也請容我保密。畢竟他不喜歡引人注目。』
  不過佐伯同學立刻補上這句話,我就安心了。
  『了解,就這樣吧。雖然站在我的立場!實在很想抓出那個人把他吊起來就是了!』
  觀眾席又傳來了笑聲。雖然覺得主持人不該挾帶私情,但這也是炒熱氣氛的技巧之一吧。
  『那接下來請為她設計髮型的間宮同學出場,聽聽他的說法吧。歡迎間宮同學~~』
  隨後,主持人頓時變回正經的模樣,繼續主持活動。像這樣靈活應對,帶動整體活動的氣氛。
  但我卻和主持人的意圖背道而馳,心情完全開心不起來。
  
  §§§
  
  回家路上。
  時針已經走過五點了。
  以這個時節而言,早上的氣候出奇溫暖,但氣溫和日落時間無關。此刻就很符合十一月中旬的時令,周遭逐漸暗了下來,
  「沒想到會得到優勝呢。」
  走在我身邊的佐伯同學心情好得不得了。如她所言,美髮競賽以間宮•佐伯組的優勝拉下了終幕。可能對髮型很滿意吧,她沒有將頭髮拆掉。
  「妳又沒做出什麼貢獻。」
  我還是一樣,心情實在說不上愉悅。
  「這點小事我還是知道啦,討厭。」
  佐伯同學苦笑起來。
  「因為間宮先生手藝很好嘛。他以後可能會變成人人口中的頂尖設計師喔。」
  「誰知道呢。」
  我又回了一句。完全是在唱反調。
  「今天之所以能得到優勝,或許是模特兒素質很好的關係。因為佐伯同學登場的時候,會場氣氛最為瘋狂嘛。」
  「咦~~聽你這麼說,我是很開心啦,但我覺得評審應該不是會夾雜個人喜好的那種人……是說,弓月同學,你從剛剛就一直在反駁我耶。」
  佐伯同學指出了這個癥結點。我當然也有所自覺。
  「弓月同學,你今天有點怪。」
  「……我知道啊。」
  「咦?」
  「我也發現自己怪怪的。」
  回想起來,我今天一整天都很奇怪。到了這個地步,我也只能認了。
  「老實說,我一點也不喜歡妳現在的髮型。這個髮型的確很適合妳,但我喜歡妳晃著一頭亮澤長髮的模樣。」
  所以,即使這個造型是出自未來頂尖設計師之手,也非常適合佐伯同學,我還是不喜歡。
  佐伯同學忽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
  我又走了幾步才停下來向她問道。佐伯同學就在我面前將手伸向自己的頭髮,並抽出一支髮夾。
  盤起的髮絲頓時流洩而下。彷彿感受不到重力一般,在空中飄散而起。
  接著,她又用雙手將長髮撩起,再次讓髮絲自然落下。隨後又輕輕地搖搖頭,光靠這些動作就讓髮型回復原狀。「呼……」她發出一陣帶有解放感的嘆息。
  那個髮型居然只靠一支髮夾維持啊。對此感到驚訝的同時,單憑剛剛那一連串動作,佐伯同學的頭髮就變回原本的樣子,這一點也讓我訝異萬分。她平常一定很認真在護髮吧。
  「我敢說──」
  佐伯同學說:
  「弓月同學有戀髮癖。」
  她又說得這麼難聽。我又不是誰都可以。
  「呃,別說這些了……拆掉無所謂嗎?」
  「無所謂。既然弓月同學不喜歡,那就沒意義了……我是覺得有點可惜啦。畢竟這種髮型沒辦法自己再綁一次。」
  佐伯同學苦笑道,並再次走向前去。我也踏出步伐,與她並肩而行。
  「真沒辦法。回家以後,就讓弓月同學盡情摸個夠吧。」
  「沒必要這麼誇張。」
  雖然這個提議很誘人就是了。
  「而且,我之所以會這麼奇怪,是另有原因。」
  我走在佐伯同學身旁,吞吞吐吐地說著。
  「佐伯同學,我喜歡妳。」
  「咦?之、之前也聽你說過這句話。」
  她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困惑和羞赧。
  「是啊,我也有印象。」
  是上次停電的時候。
  「可是──現在我不想讓任何人奪走妳,也希望妳不要離開我身邊。我實在無法壓抑這股心情。」
  說著說著,我才終於體會到──這就是獨占欲。
  對上前搭訕的男人心生不滿。
  看那個立志想當設計師的男學生間宮不順眼。
  簡單來說,就是單純的獨占欲。
  佐伯同學會如何看待這樣的我?應該笑我很孩子氣吧。
  但沒想到她立刻噤口,又走了幾步後,才終於開口說:
  「我有時候也會這樣。說不定現在也是。所以我能明白你的心情。」
  「這樣啊。」
  「嗯。所以──」
  佐伯同學忽然小跑步衝上前來,像是要擋住去路般站在我的眼前。
  「嗯。」
  她閉上雙眼,抬起下顎,並嘟起嘴唇。
  啥?現在?在這裡嗎?
  「嗯!」
  我對眼前的突發狀況感到疑惑,佐伯同學則催促般地將腳尖踮起又放下。
  我忍不住確認起周遭情況。我們已經走進住宅區,所以附近沒什麼人。夕陽也在我們邊走邊聊天的時候西沉,四周逐漸暗了下來。
  條件似乎都符合了。
  心中的獨占欲迫使我屈身向前。
  我站在佐伯同學面前,將手輕放在她的肩上──接著覆上了雙唇。
  好柔軟的觸感。
  我還想再繼續感受,便對她拋出更多索求。她也予以回應,還反過來奪取我的嘴唇。
  「嗯……呀,呼啊!」
  吻到一半,她像是要吸取空氣般,發出痛苦的喘息。但我馬上又將雙唇覆了上去。
  回過神來,才發現我們已經十指緊扣地握緊彼此的手了。
  接著──
  
  「太久了!」
  
  佐伯同學彷彿要將我推開般往後退去──
  結果她忽然停下動作,不久後身體便向後傾倒。我連忙踏穩地面接住了她。佐伯同學就這麼無力地癱倒在我身上。
  「呼喵。」
  她好像發出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怎、怎麼了?」
  「頭暈……」
  「……」
  應該是我害的吧。
  「還能走嗎?」
  「啊,嗯。應該可以。」
  佐伯同學想盡辦法讓自己的腳站穩,再邁出步伐。可能覺得臉頰熱燙燙的吧,她用手搧個不停。看來她是要透過空氣進行冷卻。
  「弓月同學,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平常明明不會做這種事。」
  「我有在反省。」
  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是也沒差啦……」佐伯同學在一旁喃喃自語。
  「吶,回家之後再繼續吧?」
  「為了自重與自戒,我就不奉陪了。」
  哎。
  總而言之,重修舊好的校慶約會到此畫上了句點。
  「咦~~人家還想要耶。」
  本來是該畫下句點了,要是做出錯誤的抉擇,好像又會進入延長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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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2 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插曲 「今天到此為止」他說
  
  
  白天時,我和弓月同學去參加附近大學的校慶──回家之後,我一直在床上不停地翻來覆去。
  沒辦法冷靜。
  心裡亂糟糟的。
  我知道原因。都是因為回家路上和弓月同學做了那種事。
  他說喜歡我,不想把我讓給任何人,然後吻了我。
  幾乎要令人窒息的吻。
  我從來沒看過他如此衝動的一面。
  而現在的我,卻還是覺得不夠。
  好想被他更深入地觸碰。
  好想被他填得滿滿的。
  從剛剛開始,我就一直想著這種事。方才的灼熱感還殘留在我的體內。
  「……」
  話雖如此,再這樣下去也是一籌莫展,於是我想先離開房間。
  我起身下床,忽然想偷看一下客廳的狀況,便悄悄地打開房門──只見弓月同學坐在他的和室椅上,一邊喝咖啡一邊看書。電視也開著。
  弓月同學也馬上就發現我在看他了。
  「妳在幹嘛?鬼鬼祟祟的。」
  「啊,嗯。就是……」
  被他發現之後,我像是將身體滑出房門般離開房間。
  弓月同學的樣子很正常。我明明在房間裡慾火難耐,他怎麼這麼鎮定啊。讓我有點不爽。
  「不要呆站著,坐下來啊。要幫妳泡杯咖啡嗎?」
  「不用了,我不想喝。」
  「是嗎?佐伯同學,妳從剛剛開始就很奇怪喔。」
  說完,弓月同學低聲笑了起來。
  他也不想想自己在回家路上做了什麼,居然還敢說這種話。我真的要發火了。虧我剛剛還煩惱這麼多事,像個傻瓜一樣。
  
  「那、那個,弓月同學。要不要繼續傍晚那件事?」
  
  我決定用直球決勝負。
  弓月同學頓時嗆到喉嚨。
  「……不要。」
  「咦?為什麼?」
  我在弓月同學身旁坐了下來。我穿著短褲,一雙腿裸露在外,所以覺得木質地板有些冰涼。
  弓月同學偷偷瞥了我一眼,卻又立刻將視線拉回書本上。臉上充滿了戒心。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繼續做下去。」
  他斬釘截鐵地說。
  「又不是只能做那種事,我覺得還有其他事情可做啊。」
  「很遺憾,我對那些事一竅不通。」
  「唔~~」
  我噘起嘴巴。
  「……我知道了。弓月同學根本就不喜歡我。」
  「妳在說什麼傻話?」
  他說得有些傻眼,眼神還停留在書本上,感覺愛理不理的。
  「本來就是嘛。女朋友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居然完全不看人家。我當然會這麼想啊。」
  「不是那個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我知道了,你已經對我厭煩了。我是個麻煩透頂的女人。」
  「別再說了。我什麼時候……嗯嗯!」
  弓月同學可能越聽越鬱悶吧,他轉過頭準備提出反駁時──我便探出身子親吻了他。
  弓月同學嚇得渾身僵直,這樣正好,可以吻久一點。
  
  「……對不起,我說謊了。」
  
  隨後,我鬆開他的唇瓣,悄聲地道了歉。
  「其實那不是我的真心話。」
  我對弓月同學的心意沒有絲毫懷疑。畢竟我之前都做出那種不可理喻的行為,還一度離家出走,他還是選擇原諒,甚至來接我回家。
  「可是,我真的很想被你填滿。我想和你進行更深入的碰觸。」
  他先是露出有些傷腦筋的模樣,接著說:
  「沒辦法。畢竟責任在我。」
  「我最喜歡弓月同學了!」
  我像平常一樣坐在他的腿上。已經很習慣這個體位了。
  我們先從接吻開始。
  起初只是唇瓣相疊的啄吻,接著漸漸開始渴求彼此。
  「嗯……等一下。」
  在擦槍走火之前,我先與他拉開距離。
  我將身上的長袖薄帽T脫掉,只留下一件坦克背心。
  「妳幹嘛脫衣服?」
  看到我穿著坦克背心,身體曲線畢露的模樣,弓月同學的視線頓時不知該往哪裡看。
  為什麼呢?因為這樣才能感受到弓月同學啊。
  「吶,要不要碰我?」
  「……」
  弓月同學猶豫了一陣,便將手撫上我胸前的隆起。
  他的動作並不粗魯,彷彿像在確認形狀般,仔細地撫弄著。但這樣反而讓我更加焦急,整顆心急躁起來。
  我一邊接受他的愛撫,一邊繼續親吻,頭腦都快要融化了。
  雖然這種經驗屈指可數,但我好像漸漸對這種感覺上癮了。
  「你知道我在家裡通常不穿胸罩嗎?」
  我故意像寫真女星那樣,隔著坦克背心將手包覆著胸部前端,做出以手掌包覆乳房的姿勢。
  「似乎是這樣。」
  弓月同學答得有些顧慮。
  他果然發現了啊。大概是因為撫弄起來毫無束縛,並從形狀或微妙的凹凸感察覺出來的吧。
  
  「……要不要直接摸看看?」
  
  我稍稍捲起坦克背心的下襬。
  「當然不行。」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弓月同學才不會老實答應。畢竟他跟爸爸約好了。我也是明知故問。雖然覺得自己這麼做很狡猾,但我本來是想用可愛女友的調皮惡作劇,卸下他的心防。
  「好了,下來吧。今天到此為止。」
  「是~~」
  回答完之後,我才忽然驚覺。
  「嗯?『今天』?」
  「……別挑我語病。」
  弓月同學尷尬至極地別開了眼神。
  「你之後會再碰我吧。」
  「不會。」
  雖然說得武斷,但從他只能給出如此短促的回答來看,就能微微感覺到他的煎熬。如果順勢要求,他應該會再碰我吧?
  因為弓月同學很寵我嘛。
  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將額頭抵上他的肩膀,輕聲地笑了出來。
  「妳在笑什麼?」
  「總覺得好幸福。」
  之後的好一陣子,我都因為這股幸福又歡愉的心情,完全止不住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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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2 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你願意接受我嗎……?」她說
  
  
  1
  
  我們參加完大學校慶的隔天──星期一早上。
  「早安,弓月同學。」
  我被佐伯同學的聲音喚醒後,發現她的臉就近在眼前。我似乎完全沒聽見敲門聲和她走進來的聲音,睡到最後一刻才起床。
  「……早安。」
  「嗯,早安。」
  佐伯同學露出朝陽般的笑容。
  我醒來之後,她便離開床鋪,起身拉開窗簾。灑落而下的朝陽顯得有些刺眼。
  「早餐已經做好嘍。」
  「……我知道了。」
  我掀開蓋在身上的棉被,撐起上半身,覺得有些涼意。畢竟再過半個月就要進入十二月了,這也是理所當然。佐伯同學的家居服也因應季節換成了長袖帽T,但不知為何,下半身還是短褲。雖然美麗的腿部線條十分養眼,但現在看了只覺得冷。
  「奇怪?」
  佐伯同學驚呼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麼。
  「這個是不是不動了?」
  她說的是床頭櫃那個有著老式錶面的經典款鬧鐘。當時我很喜歡這種古典到讓人發噱的設計,所以就買了。可是現在時針呈現罷工狀態,拒絕上工。
  「沒電了嗎?」
  「不……」
  不是那種暫時的停擺。
  「好像是之前掉下去的時候摔壞了。」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語氣。
  「之前?」佐伯同學對此感到疑惑,但沒過多久,整張臉就漲得通紅。
  「啊、啊……原來如此……」
  她好像發現我說的是什麼時候了。在各種層面上,我們都不太想回憶起那件事。
  「那、那今天去買個新鬧鐘吧。」
  她似乎是想重振精神般這麼說著,並拉開我的書桌椅,抱著椅背坐了下來。
  「買新鬧鐘?」
  而且還是今天就去?
  摔壞鬧鐘這件事對我並沒有造成任何困擾。我本來就不常用到鬧鐘的功能,要確認時間的話,轉個頭就有掛鐘可以看。
  「也是。搞不好妳又會睡過頭。」
  「討厭。春天以後就沒有睡過頭了啦。」
  佐伯同學氣得鼓起雙頰,但當然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只見她立刻又綻出了笑容。
  「要買哪一種好呢?最近好像有可以錄音的款式,要不要我錄幾句色色的聲音啊?」
  「別這樣。一大早就聽那種聲音我會崩潰。」
  其實之前尤咪就用這一招整過我了,當時我被她整得很慘。她用過爆炸聲響和蚊子的振翅聲,還用自己的聲音錄過「哥哥、哥哥……」這種台詞,比鬼故事還要可怕,應該可說是效果最好的一次。
  「那也不是現在就能決定的。到店裡再考慮吧。」
  「嗯,知道了。那放學後去車站的購物中心看看吧……來吧,趕快吃早餐了。」
  火速決定今天的行程後,佐伯同學愉悅地踏著輕快的腳步,離開了房間。
  
  §§§
  
  我們到校的時間比平常早了一些。來到離鞋櫃區再走一小段路的保健室前,碰巧遇見校護藤咲老師。
  「哎呀。」
  她看見了我和佐伯同學。
  她在套裝外頭罩了件薄大衣。從她正在打開保健室門鎖的動作來看,應該是剛來上班。
  「老師早安。」
  「早。」
  藤咲老師停下手邊的動作,轉過頭看向我們。
  「兩位今天也甜甜蜜蜜地一起上學呢。」
  我之前跟老師說過我和佐伯同學住得很近,但她應該知道情況沒那麼單純,甚至知道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藤咲老師手握各式各樣的情報。雖然跟很多學生會出入保健室有關,但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學生比較容易向她敞開心房。
  「真不可思議。雖然這樣說有些失禮,但我沒想到弓月同學居然這麼有異性緣。」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很神奇。至於佐伯同學,只要想像成某種銘印效應,應該就能理解了吧。」
  「原來如此。」
  藤咲老師雖然表示理解──
  「不要把人說得像雛鳥一樣。」
  「好痛!」
  佐伯同學卻往我的側腹擰了一記。
  「啊,不過沒關係啦。即使如此,兩位還是很登對啊。」
  就算老師笑著這麼說,也沒什麼說服力。
  「接下來這席話是站在校護的立場說的──但你們隨時可以來找我商量喔。」
  「啥?」
  「我指的不只是『煩惱』而已。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或是嚴肅的問題,我都會確實回答。比起行為本身,最要不得的就是無知,以及認知錯誤。」
  對老師而言,國高中生確實正值最需要關懷的年紀,可是……我不禁詞窮。
  這時,佐伯同學向老師回答道:
  「別擔心。弓月同學不會做出那種行為,甚至到了讓人失望透頂的地步。」
  「明明是優等生,卻挺敢說的嘛……」
  藤咲老師也啞口無言。
  「好吧,不會就好。這樣比較像個高中生。學生的本分就是用功讀書。」
  「是呀。」
  「那我們先走了。」
  我和佐伯同學各自向老師點頭示意後,便離開保健室。
  走了一會兒,佐伯同學開口說:
  「老師說『優等生』耶。」
  她覺得很有趣似的笑了起來。
  「到底是指誰呢?」
  「別擔心。我在學校會乖乖當個優等生。」
  這一點我也認同。行事低調的開朗亮麗美少女,這就是佐伯貴理華。
  「在學校是如此。在家裡的話……」
  「就有點色色的。」
  簡直讓人無言以對。
  「昨天的弓月同學超棒的~~」
  「妳不要在學校說這種事情。」
  雖然現在四下無人。
  而且最嚴重的問題在於一切屬實,並不是玩笑話。這也要怪我在回家路上被她撩起慾火就是了。
  我對自己的克制力越來越沒信心了。
  不過回頭想想,或許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這種東西。畢竟過去的我,是個極度躁鬱又衝動的人。
  
  §§§
  
  午休時間,雀同學來到我的座位旁。
  她的後頭還跟著一臉無奈的寶龍同學。她看起來意興闌珊,想必是被雀同學硬拖過來的吧。
  這時,常常跟我聊天的矢神不在座位上,所以我全神貫注地看著剛借來的漫畫。但我還是發現她們向我走來的身影。
  「呵呵呵呵……那是什麼?漫畫?」
  雀同學露出彷彿勝券在握的笑容走了過來。她盯著我正在看的漫畫,並提高音量這麼問。
  「跟別人借的。」
  「怎樣都好啦。別再看那種東西了,用功讀書吧。」
  雀同學用班長的口吻說道。
  「午休時間就讓我看吧。又不是看教科書或文學叢書就比較偉大。」
  順帶一提,這本漫畫是瀧澤借我的。要是知道真相,雀同學會露出什麼表情呢?
  別看瀧澤那樣,其實他很愛看漫畫。如果在書店看到有興趣的書,他會立刻拿去櫃檯結帳。好看的話,隔天就算沒開口要求,他也會借給我看。要是他什麼也沒說,就表示他買到雷書了。
  「再說,如果我正在看小說,妳又會怎麼懷疑我?」
  「……感覺弓月同學會把猥褻小說包上書套,正大光明地讀。」
  雀同學思考了一會兒,拋出這樣的回答。我在她心中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啊?
  聽到我們的對話,站在雀同學身後的寶龍同學輕笑起來。
  「所以妳有什麼事嗎?看妳笑得那麼詭異,好像剛剛聽了九蓮寶燈這個牌組似的。不小心胡牌賠上性命的話,我可不管喔。」(註:日本麻將的一種高難度牌型,拿到的機率非常低,所以日本人認為胡了這種牌型就會死)
  「……九蓮寶燈這個詞太多餘了。」
  「笑得很詭異」就可以嗎?
  「別說這些了──你昨天跟佐伯同學去約會了吧?」
  雀同學再次勾起一抹壞心的笑容。
  「畢竟好不容易才跟她在一起,這沒什麼吧。」
  「而且還是去參加大學校慶。」
  嗯?哦,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
  「妳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情報的?」
  「祕密。」
  雀同學冷笑一聲。一副抓到別人把柄,就跩個二五八萬的樣子。這又不是什麼把柄。
  「還是這麼恩愛呢。看她站上舞台,你應該很驕傲吧?」
  未免太詳細了吧。看來她握有非常準確的情報來源。
  我忽然想起昨天的事。
  站在舞台上的佐伯同學,髮型是由未來的頂尖設計師親自操刀。雖然在主持人的訪談中有些害羞,卻毫不怯場,對答如流,集所有人目光於一身。
  當時的我,真的有為她感到驕傲嗎?
  「……並沒有。」
  我的嗓音變得僵硬無比,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咦?啊,是嗎?」
  雀同學聽了猛眨眼睛。但寶龍同學卻更進一步地察覺了某些端倪……看來失敗了。
  為了重整現場的氣氛,我繼續說道:
  「妳應該不是特地來亂吃醋的吧?小七同學,找我有什麼事?」
  「啊,抱歉。我確實有事找你。」
  她沒有針對「亂吃醋」和「小七同學」這兩個詞有所表示,打算回歸正題。我的態度似乎完全打亂雀同學的心情了。
  「今天放學後,我想找大家去一之宮玩。雖然對弓月同學來說算是繞遠路,要特地跑一趟就是。」
  「哦哦,不錯啊。」
  所謂的「大家」,應該是包含我在內的現場三人,還有瀧澤跟矢神這幾個老面孔吧。一定是因為難得大家的時間剛好兜得上。
  「對吧?雖然具體而言還沒決定要去哪裡,但就隨意逛逛──」
  「很遺憾,我不能去。今天我跟佐伯同學有約了。」
  「怎麼,約會還不嫌多啊?」
  我像是要打斷她的話語般一口回絕,雀同學馬上給了我一記白眼。
  「要妳管。而且,我們只是一起去買鬧鐘而已。因為她看到我房間裡的鬧鐘壞掉了。」
  「她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雀同學似乎渾身一震。
  我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些什麼。
  「因為我們是符合高中生的交往方式啊。」
  「真是骯髒。」
  「哎呀?我只是說『符合高中生』而已喔。雀同學對『符合高中生』的認知似乎有點成熟呢。」
  她馬上就發現自己上當了,立刻氣得滿臉通紅。冷靜想想,我也只是說「有點成熟」而已。
  「寶龍同學,我們走吧。我絕對不會再約弓月同學出去玩了。」
  但失去理智的雀同學撂下這句狠話之後,就氣呼呼地踏著大步走回去了。好像有點鬧過頭了。畢竟她是一絲不苟的班長體質嘛。等她冷靜下來之後,再去跟她道歉吧。
  接下來才是大問題。
  雀同學離開後,有個人依舊留在原地。那就是寶龍美優姬。
  「恭嗣,發生什麼事了?」
  「這話什麼意思?」
  「這樣一點都不像你。」
  說著說著,她在我前面那個座位──也就是現在人在社辦,不在教室裡的矢神的座位坐了下來。果然被她看穿了。
  「就像妳說的。現在的我似乎一點也不像我。」
  我像是要加以確認般,向她吐露出心聲。
  「看樣子,我這個人好像比想像中還要貪婪。我的座右銘應該是不爭不求─也就是『無欲則剛』才對。」
  「接連跟我和她交往的恭嗣都這麼說了,『無欲則剛』這句話也很有說服力呢。」
  呃,我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總而言之。
  「就像雀同學說的,昨天佐伯同學登上了某個小有規模的舞台。當時的我絲毫不覺得驕傲。我只覺得──拜託妳別站在那種地方,到我身邊來,我不想把妳交給任何人。」
  「這是獨占欲嗎?」
  「是吧。」
  我也有所自覺。應該是從九月一路牽扯到十月的那起事件,直到現在才慢半拍地發揮出後作力吧。
  寶龍同學輕聲笑了起來。
  「恭嗣,你好像終於追上她的腳步了。」
  「……」
  原來過去的我總是落在佐伯同學身後。我對此一無所知。
  不過,這確實不能用「幼稚的獨占欲是不成熟的表現」一語帶過。至少比無法好好展現出愛意的男人好多了吧。
  「你今天真的不一起來嗎?小七氣呼呼地走掉了喔。」
  「真的很抱歉,我暫時想把佐伯同學放在第一順位。」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
  寶龍同學有些傻眼地這麼說,便從座位上起身。
  接著──
  
  「你有發現嗎?從很久以前,你就把她放在第一順位了。」
  
  她道出這句真理般的話語。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
  
  順利地迎來放學時間後,我和先到校舍門口等我的佐伯同學會合了。
  她還是跟早上一樣,對我露出明朗的笑容。至於我,肯定因為上完六小時的課而一臉疲倦吧。
  「都走這一趟了,就順便去買晚餐吧。」
  「好啊。」
  我們在沿途的閒聊中敲定了短暫的行程。
  「弓月同學,有什麼好事嗎?」
  「咦?呃,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看起來很開心。」
  「……」
  看來我是病入膏肓了。
  就在此時,放在西裝褲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發出來電通知。我拿出手機看了看子螢幕,發現是有人打電話來。來電者是弓月篤嗣──我的爸爸。
  「誰打來的?」
  或許是看我神色有異,佐伯同學在一旁問道。
  「是我爸。他怎麼會在這麼奇怪的時間點打給我……喂?」
  我按下通話鈕接聽。
  『啊啊,是恭嗣嗎?抱歉,這個時間打給你。』
  「不會,我已經放學了。倒是爸爸那邊沒關係嗎?現在還是上班時間吧?」
  性格扭曲如我,雖然對媽媽的態度十分惡劣,但和爸爸說話時卻很正常。
  我的爸爸──弓月篤嗣,並不是特別幽默或能言善道的人。他的個性嚴謹,就算對方是小孩子,他也會好好當面溝通。爸爸一路扶養我成長至今,在過去那段短暫的荒唐歲月裡,也不曾放棄過我。我對這樣的父親滿懷敬仰與感激之情。
  這樣一絲不苟的爸爸,居然會在上班時間撥打私人電話,還真是稀奇。而且還鬼鬼祟祟的,有些不太對勁。
  『雖然有點突然……』
  爸爸語氣變得強硬,接著說道:
  
  『抱歉,你現在能不能馬上趕去我等等說的那間醫院?詳細情形我晚點再告訴你。』
  
  
  2
  
  「醫院?」
  跟爸爸講完電話後,我向佐伯同學概略地解釋剛剛的情形,她便這麼回問道。
  「總之,我想聽我爸的話,去一趟醫院。」
  「我跟你一起去比較好吧?」
  她擔心地這麼問。
  我立刻就明白她為什麼會說這種話了。肯定是為了當我遭逢劇變──比如家人情況不樂觀的時候,能夠陪在我身邊吧。
  「應該沒事。」
  我笑著回應了她的體貼。
  爸爸不是那種人。他沒辦法隱瞞任何事,也不會為了爭取些許時間而三緘其口。假設家人真的出事了,他應該會將現階段能掌握到的情報一字不漏地告訴我。
  比較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應該是爸爸確診癌症末期,所以不想透過電話,而是想當面向我解釋吧。這才是他會做的事。
  「有問題就打電話給我。」
  「好。」
  邊走邊聊的期間,我們來到了十字路口。
  「不好意思,可以幫我把書包拿回去嗎?」
  「啊,好。錢包有帶在身上嗎?」
  我平常都把錢包放在口袋裡,但我還是隔著西裝褲摸了摸再次確認,並回答「帶在身上了」。
  隨後,我將書包交給佐伯同學,在這個十字路口跟她分開了。
  我往車站方向直走。
  佐伯同學則是左轉前往公寓。
  她似乎目送完我走向車站的背影,才穿越了斑馬線。
  
  §§§
  
  爸爸要我趕過去的醫院有點遠。
  從學園都市到一之宮要二十分鐘左右,再從一之宮轉乘兩趟電車後,還要再換乘單軌列車。
  與此同時,我發現事情有些蹊蹺。家人應該不會跑到離家裡這麼遠的醫院才對。爸爸就不用說了,我實在不覺得是尤咪或媽媽出了什麼事情。正因如此,我才搞不懂爸爸怎麼會把我叫到那種地方去。
  還沒到下班的尖峰時間,電車上空蕩蕩的。我坐在座位角落時,忽然想起了爸爸。
  (對了。這麼說來,還有那個唯一的例外啊。)
  沒錯,就是他們還沒告訴我的那件事。我對此早已知情,而爸爸似乎也發現我已經知情的事實了。過去我總在猜爸爸是不是有所察覺,直到這個夏天回家一趟之後,這份懷疑便轉為確信。
  他會怎麼做?會找機會告訴我實情嗎?還是繼續保持沉默?爸爸不會因為我早已知情就不跟我坦白。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
  (爸爸一定也很苦惱吧……)
  
  我在以醫院命名的單軌列車車站下車後,抵達了那間大學醫院。
  天已經完全黑了。
  期間爸爸傳了一封簡訊,說他會在醫院大廳等我。而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抵達時間後,也回了封簡訊給他。
  我在大廳裡四處張望。
  大廳整體是挑高到二樓的設計,洋溢著整潔與別緻的氛圍。雖然設有櫃檯,作為初診和複診的掛號和批價窗口,還放了好幾台自動批價的機台,但乍看之下就像飯店大廳似的。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因此大廳裡的人不多。
  「恭嗣。」
  爸爸馬上就看到我並走了過來。看他一身西裝,應該是直接從公司趕過來的吧。
  他還是一樣,像個隨處可見的上班族,但也體現出其嚴謹的性格,因此給人的印象還不錯。就我看來,他的長相也不算差。既然如此,身為一個兒子,當然會將爸爸奉為榜樣。
  「抱歉,忽然把你叫過來。」
  「是沒關係。發生什麼事了?」
  「總之你先跟我過來吧。」
  爸爸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只說了這句話,就領著我往前走去。他難得表現出這種態度,所以我默默地跟在後頭。等到我們走進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父親才再次開口。他按下準備前往的五樓按鈕。電梯一上升,身體便感受到微微的壓力。
  「我想讓你見一個人。」
  「讓我?」
  我實在沒搞懂目前的狀況,並如此反問。
  「尤咪呢?」
  「不,你來就好。」
  「那……」
  我一時語塞。爸爸猜到我待會兒要說些什麼,便回答道:
  「我也沒有叫媽媽過來。還有,別把這件事告訴她。」
  「……」
  只有我被叫到醫院來,而且還要保密。我越來越不明白爸爸的意圖了。簡直像過去和爸爸一起光顧的咖啡店一樣。
  電梯停了下來。
  走出電梯後,眼前就是護理站。從樓層來看,我猜目的地應該是病房大樓吧。但這裡是內科病房、外科病房,還是眼科病房呢?我沒看到任何可以馬上辨別的依據。
  我仿效爸爸的動作,經過護理站時,也跟聚在裡頭的護理師們點頭示意。看樣子不用進行訪客登記。抑或是爸爸已經先來過了,只是下樓來接我而已。
  走了一會兒,我們抵達了一間四人病房。名牌上所記載的名字,我一個都不認識。
  「你讓他看一眼就好。」
  爸爸這麼說完,我便和他一起走進病房。
  「是左側窗邊的床位。」
  我和床位靠近走廊的那名住院病患輕輕點頭示意,接著往房內走去。代替隔間的拉簾微微拉起,百葉窗簾也緊掩而下。我們來到窗邊,才終於能看清整張床的全貌。
  床頭櫃和置物櫃上放了很多雜物。有毛巾、替換的睡衣,還有包上書套但還沒讀完的書本。可見住院很長一段時間了。
  一名男性正在病床上安睡著。
  他比爸爸年輕一些,卻十分消瘦。不,應該說是瘦骨嶙峋了。
  更可怕的是──他散發出死亡的氣息。
  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但我知道他是誰。
  我一眼就認出他了。
  
  「爸爸,這個人……」
  「是我的朋友。」
  聽到他的回答,我不禁啞口無言……爸爸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常常跟他聊到恭嗣的事,他就說想見你一面。」
  不對──我正準備開口反駁,病床上的男人就微微睜開了眼睛。他用無力又失焦的眼神看著我和爸爸,並勾起了一抹笑容。
  「啊啊,你來了啊。謝謝你……」
  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這麼說完,重新看了我一眼,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又靜靜地闔上雙眼。
  「唔!」
  我慌張地看向一旁的父親。
  「沒事,只是睡著了。」
  我往蓋在他身上的棉被仔細一瞧,發現胸口附近配合著虛弱的鼻息微微上下起伏。這才鬆了一口氣。
  「如你所見,現在他的體力大幅衰退,睡眠時間也跟著拉長……好了,我們出去吧。」
  我在爸爸的催促下走出病房。
  
  我們再次回到大廳。
  大廳裡的人變得更少了。結束服務的窗口依序關閉,原先設置了十台左右的的自動批價機,現在也只剩兩台還在運作,其他都關機了。電燈也關掉了幾盞,整體光線比來的時候暗了一些。
  昏暗的大廳內,我們在椅子上並肩而坐。爸爸手上拿著罐裝咖啡,我拿的是奶茶。都是在自動販賣機買的。
  「爸爸,你和那個人是什麼時候……」
  我像是要擠出話語般向他詢問道。
  「我跟他從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了。」
  「為什麼?我無法理解。那個人可是和那個人一起背叛了爸爸啊。」
  我現在心煩意亂,說出口的話也亂成一團。
  第一個「那個人」,指的是剛剛見過的那名男性,第二個指的則是媽媽。從某一天開始,我都只用「那個人」來稱呼她。
  「你果然發現了啊。」
  爸爸像是在確認般如此回問。
  「是的。」
  「是國三那陣子嗎?」
  「……對。」
  我又點了點頭。
  「這樣啊。我就猜到是這麼回事。你也是因為這件事才會變了個人吧。和任何人說話時都漠不關心,有時還會露出從遠處遙望這個世界的眼神。」
  爸爸果然早就發現我知情了。
  
  我是在國中三年級得知實情的。起因是半夜裡偶然聽見了爸爸和那個人──也就是媽媽談話的內容。
  他們不是在爭執。看樣子那件事很早以前就解決了。媽媽很感謝知道這一切,卻選擇原諒與包容的爸爸。那段夫妻間的對話雖然有些特殊,卻十分平穩。
  即使如此,對我來說依然是個極大的衝擊。在那之後,我就對自己和媽媽懷抱著無可宣洩的怒火,短暫地墮落過一段時間。
  結果我好像不適合走叛逆路線。荒腔走板的行為舉止,也只維持了一個月左右。
  當時我的個性就徹底扭曲了。我無法原諒與自己血脈相連的母親,對毫無血緣的父親卻依舊抱持著敬意,甚至變得比過去更加仰慕。
  完全是扭曲的逆轉現象。
  從那一刻起,面對父母,甚至是外人的時候,我就沒辦法拿捏適當的距離,變成了現在這副德性。
  
  「不過,你比較聰明,跟我不太像呢。要是我有恭嗣一半的智慧,會觀察周遭的動靜,應該就能察覺到媽媽的行為了吧。」
  「理解那個人的背叛嗎?」
  「是心情。」
  「……」
  這話應該不是自責。
  「爸。你為什麼還跟那個人在一起?」
  「是啊,為什麼呢?」
  爸爸的嗓音中帶著一絲苦笑。
  「或許是覺得她很可憐,也覺得我該負點責任。畢竟當時我成天都在工作,忙得焦頭爛額。」
  我想,爸爸一定是因為剛結婚,未來也有生子的打算,所以才為了養家努力工作吧。
  「於是我們三人商討出結論後,還是跟他維持朋友關係,也決定讓他見見你。」
  回想起來,以前爸爸常常約我出門。那間咖啡廳也是其中之一。他一定事先跟那個人約好時間地點,才會帶我過去吧。
  可是……
  「爸,我很尊敬你誠懇又勤勉的性格。但做到這種地步,我只能說你是個爛好人。」
  就算退一百步,理解他原諒媽媽的心情,但對於這件事,我跟爸爸就算說得再多也不會有共識。居然把背叛自己的男人當成朋友繼續來往。
  我把剩餘的奶茶喝完後,站起身子。
  「體諒一下吧,恭嗣。他的時間不多了。」
  「關我什麼事。」
  我冷冷地說。
  「我先回去了……以後我不會再來這裡了。」
  語畢,我轉身背向爸爸,走出醫院。
  我應該不會再踏進這間醫院了。
  
  
  3
  
  在那之後過了兩週又幾天,時序進入了十二月。
  那天我很晚才回到家。佐伯同學當然問我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只說是爸爸的朋友住院了。雖然沒有撒謊,但也算不上據實以告。
  老實說,我想忘了那個人。
  他和我毫無關係。
  也不該相見。
  所以就忘了他,回歸以往的生活吧──我每天都這麼說服自己。
  
  §§§
  
  「你知道嗎?車站的購物中心已經擺滿聖誕節的裝飾了。」
  我善盡學生的本分,今天也乖乖上學去。走在我身邊的佐伯同學開啟了話題。
  「嗯,我知道。好像是十二月一號開始的吧。站前廣場也擺了一株很大的樹呢。只能說他們真是悠哉。」
  前陣子轉乘電車經過一之宮時,明明才十一月中,整座城鎮卻早已充滿聖誕節的氣息。看來學園都市是每年十二月以後才會開始布置。我記得去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點。
  「聖誕節快到了呢。」
  「在那之前還有期末考就是。」
  「哼,哪壺不開提哪壺。」
  佐伯同學不滿地嘟起嘴。
  我瞥了她一眼,並露出一抹笑容。隨後我稍稍揚起視線,望向冬日的天際。
  進入十二月後,氣溫頓時驟降。雖然十一月下旬時,偶爾還有幾天溫暖的日子──就像我們去大學校慶那天一樣。但現在感覺就像一場夢。
  因此我們在制服外頭套了件大衣。我穿的是學校規定的黑色長大衣,佐伯同學穿的是自己的紅色短大衣。其實不穿學校規定的大衣也行,只要款式別太招搖就好,但佐伯同學的每件大衣都帶有一點設計感,感覺不太適合穿去學校。儘管如此,她也沒有受到校方規勸,所以「別太招搖就好」,說不定也只是形式上的規定而已。
  順帶一提,學校規定的大衣款式其實也挺好看的,我常常拿來當便服穿。對我這個懶人來說真是方便。
  「啊,對了。弓月同學,歲末年初有什麼安排嗎?」
  我茫然地凝望著遠方的天際,佐伯同學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
  「歲末年初嗎?其實我跟爸媽說會回去一趟了。」
  我敗給那個人忐忑不安的模樣,以及先前只回去露個臉的自責感,才做出了這個承諾,但我現在非常懊悔。老實說,發生那種事之後,我實在不太想回家。
  「啊,我也是。爸爸媽媽輪流催著我回家呢。」
  佐伯同學苦笑著說。
  這才是健全家庭該有的樣子。
  「弓月同學要回去幾天?」
  「這個嘛。應該是除夕回去,一月三日再回來吧。」
  「那我也這麼做吧。」
  她似乎跟我一樣,只決定要回家一趟,確切日期還不確定。
  這時我忽然想到。我剛剛只是隨意認定要從除夕待到一月三日而已,但現在要我在那個家裡待上四天,說不定有點難受。
  「啊,我可能會早一點,二日晚上就回來了。」
  「那我也一樣。」
  「……」
  「……」
  「還是一日當天就回來好了。」
  「就這樣吧。」
  她幹嘛配合我?
  「……佐伯同學。」
  「呼咪?」
  她用這個怪異的聲音代替回答。
  「妳都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我有什麼辦法。雖然很想快點見到弓月同學,但弓月同學不在家,回來也只覺得寂寞。所以我想跟弓月同學同一天出發,再跟弓月同學同一天回家呀。」
  真厲害,一句話就說了四次「弓月同學」。
  「妳想配合日期是無所謂,之後再決定吧。」
  「也是。對了,在那之前還有一個更大的活動喔~~」
  「什麼活動?啊,妳說期末考啊。」
  「所、以、說~~」
  佐伯同學氣得直跺地。
  所謂的大活動,一定是二十四日的那個節日吧。這點小事我當然知道,但我覺得沒必要這麼早就興致勃勃地確定行程。
  我們來到了十字路口。
  「別再談這件事了。」
  「討厭。」
  她向我拋出怨恨的眼神,但我裝作沒發現。
  過了這個十字路口,就會碰上從學園都市車站前往學校的路線了。現在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有不少水之森的學生在路上走著。所以不能為外人道的話題必須就此打住。
  看到燈號轉綠,我便踏上斑馬線。這時,我發現對面有個學生正在等著我們。
  「啊,是阿京。」
  是佐伯同學的同班同學,櫻井同學。
  「早安,阿京。」
  「早呀,貴理華。弓月學長也早安。」
  櫻井同學和佐伯同學擊掌,也跟我打了聲招呼。
  「早安。」
  人數增加後,我們三人一同前往學校。佐伯同學在我左側,櫻井同學在她旁邊。
  「貴理華,到教室之後借我看英文筆記~~」
  「又來了。妳又要看!」
  「有什麼關係。妳有寫吧?如果我被老師點到,就表示妳也會被點到耶。」
  她們的老師似乎會按照座號點學生回答。
  「我先說喔,有沒有點到我都無所謂,我每次都有好好預習。」
  「了不起!不愧是我的貴理華。把妳那份認真的個性分我一點就好……可以的話,請用簡單好懂的形式分給我。」
  這兩人一大早就開開心心地鬥個不停,看起來十分療癒。我現在的心情,就像安安靜靜地參觀著畫廊似的。
  我這麼想著。
  「弓月學長,怎麼了嗎?」
  櫻井同學從佐伯同學身旁探出頭來。
  「怎麼這麼問?」
  「嗯~~覺得你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是嗎?我哪有。」
  還真是敏銳。
  「呵呵~~機會難得,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
  說完,她從後面繞了過來,走在我的右側。
  「前陣子我跟貴理華上網找到了一個好東西,就是聖誕迷你裙。所以今年聖誕節──」
  「喂~~!」
  話還沒說完,就被佐伯同學的聲音打斷了。
  她們平常都在做些什麼啊?總覺得頭有點痛。
  「不要多嘴呀!」
  這回換佐伯同學繞過我身後,推著櫻井同學的背往前走。
  「等等,貴理華,不要推我嘛。」
  「好了好了,要趕快進教室抄筆記吧?快走吧。」
  她迅速地將櫻井同學往前推,彷彿要將櫻井同學推離我身邊似的。
  「知道了,知道了啦,我會走快一點。快點快點……快快快理華。開玩笑的……咦?為什麼加速了?啊啊~~弓月學長~~」
  最後,佐伯同學甚至跑了起來──學妹們吵吵鬧鬧地玩著神祕的電車遊戲,在上學的學生之間穿梭,就這麼衝進已經映入眼簾的校門之中,消失了蹤影。
  真是活潑啊。
  話說回來,雖然我試圖表現出平常的模樣……但從她們兩人的態度來看,果然還是怪怪的吧。
  
  §§§
  
  放學後,佐伯同學還是又問了我一次。
  「你去醫院那天,果然有發生什麼事吧?」
  我們和矢神、寶龍同學和櫻井同學一起回家。在那個十字路口分開後,她才拋出這個問題。
  「不──」
  「不准說『哪有』或是『沒什麼』。」
  她還特別叮嚀。
  「吶,有什麼事情就告訴我嘛。我是弓月同學的女朋友耶。」
  佐伯同學擔心地這麼問。
  我思考了一陣。
  「就算我想隨口敷衍也沒用吧。」
  「嗯。我是弓月同學的女朋友嘛。」
  可能是看到我打算坦白了,她又用剛剛那句話回答我,並露出開朗的笑容。
  我頓了一會兒才開口說:
  「我跟妳說過,那天在醫院跟爸爸的朋友見面了對吧?」
  「嗯,你有說。」
  「那個人時間不多了。」
  「咦……」
  她低聲驚呼。
  我回想起那個人的身影。明明比爸爸年輕,卻一臉憔悴,向我投來虛弱的笑容──
  「我到目前為止,都沒經歷過家人或親戚遭逢不幸,這是第一次。所以才覺得有點感傷。」
  「這樣啊。」
  在那之後,我們默默地走了一會兒。
  已經十二月了。剛放學時天還很亮,但夜晚的氣息馬上就降臨了。待會兒回過神來,四周肯定會變得一片漆黑。
  「這種事肯定很難受吧。」
  佐伯同學低喃了一聲。
  「是啊。不過這件事跟妳無關,所以別放在心上。」
  跟我也毫無關係。
  「抱歉,讓妳聽了這麼沉重的事情。」
  「沒關係。」
  佐伯同學搖了搖略為低垂的頭。
  「別說這些了。來想想之後行程要怎麼安排吧。」
  「你說歲末年初嗎?」
  這次她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我。
  「妳忘記自己早上說過什麼了嗎?在那之前還有一個大活動吧?」
  「啊……」
  佐伯同學頓時笑逐顏開。是啊。我不想因為講述個人私事,讓這張臉蒙上陰影。
  後來,我們步上歸途回到家後,不停地討論聖誕節想做哪些事情。
  看樣子似乎沒辦法馬上定案呢。
  
  
  4
  
  聖誕節將至的某天放學後。
  身為一名資歷一年又九個月的職業級回家社社員,最後一節課的班會結束後,我通常都是直接回家。
  去年從老家通勤上學時,我會和矢神跟瀧澤繞去其他地方玩,或是去鬧區亂逛。但從今年度開始,住的地方離學校不算太遠,反而就不太會做這種事了。感覺就像特地花錢出遠門一樣。
  雖然我很想出門排解鬱悶的情緒,但現在是期末考前。
  在教室跟好朋友道別之後,運氣好的話,就能跟佐伯同學會合一起回家。我抱著這股小小的期待,在校舍門口放慢換鞋子的速度。
  「啊,你在這裡!」
  這時,佐伯同學忽然從鞋櫃陰影處偷偷探出頭來。看樣子情況如我所料。
  「弓、弓月同學!」
  但往這裡衝過來的她似乎焦慮萬分。
  「阿京變笨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應該還有其他說法吧。」
  她勾著我的手臂,忽然間不知在說些什麼。
  「喂~~貴理華!別想逃!」
  緊接著,櫻井同學現身了。就像她說的,她應該正在緊追佐伯同學。櫻井同學用腳底猛然煞車,同樣從鞋櫃後方滑壘登場。
  「啊,弓月學長!」
  她當然也看到我了。
  「這樣正好。弓月學長要不要一起去?」
  「去哪裡?」
  「貴理華家!」
  櫻井同學單刀直入地說。
  原來如此。難怪她會慌成這樣。
  我看向佐伯同學,只見她不發一語地微微搖著頭,眼神彷彿在訴說著──拒絕她。少廢話,快拒絕她。總之趕快拒絕她!
  我想了一會兒。
  「好啊。」
  「太棒了!」
  「等等!」
  兩人表現出不同的反應。
  「等等等等給我等一下!」
  佐伯同學彷彿變成了壞掉的黑膠唱片。她勾著我的手,把我拉到跟櫻井同學有段距離的地方。對了,其實我沒看過黑膠唱片。
  「你在想什麼啊!讓阿京來家裡,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如果兩個人都開口拒絕,反而更奇怪吧。」
  我繼續說道:
  「就像上次偶遇尤咪那樣,找個藉口塘塞過去就行了……妳那眼神是怎樣?好像在說『這傢伙沒救了,得趕快想點對策』。」
  「……哪有。」
  為什麼非得被她這樣瞪不可?
  「算了。一直拒絕她,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
  佐伯同學發出一陣夾雜了傻眼與放棄的嘆息,然後狠狠地瞪了櫻井同學一眼,讓櫻井同學嚇得渾身一震。
  「……弓月同學一起來就可以。」
  「那當然。」
  櫻井同學立刻做出回答,表示同意。
  不過,如果她不答應這個條件,我就要隨便找個地方打發時間了。
  
  §§§
  
  「妳給我聽好。我說不能打開的地方,就絕對不能開。」
  行程定案之後,我們走出校門。沿路上佐伯同學滔滔不絕地叮嚀著注意事項。
  的確是該先規定幾個禁止事項,但有些地方也不是光靠我們留意就行。最容易曝光的就是我的房間。一旦她打開我的房門,一切就玩完了。
  「也不准說要直接住下來。」
  「知道了啦。明天還要上學耶。」
  櫻井同學笑容滿面地這麼回答,佐伯同學卻面露懷疑之色,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懂了。
  「還有,以後不准妳突然跑來我家。」
  畢竟今天她就知道住址了,難免會有這種危險性。
  「咦~~我還想挑戰『忍不住跑來了……』這種情境呢。」
  「不可以!」
  佐伯同學拉高音量一口回絕。
  「想挑戰那種情境,就先去交個男朋友。」
  「哇啊,怎麼這麼跩啊!氣死人了!……那我去弓月學長家好了。」
  「……明天上課的時候,我會解開妳的內衣釦環喔。」
  「咿咿!」
  「妳最好一整天都膽戰心驚,猜我什麼時候會痛下毒手吧。」
  佐伯同學如此放話。男人實在沒辦法理解這種恐懼。
  不過,我還以為這兩個人的思想相當成熟呢,看來未必。最近我才終於理解到這一點。話雖如此,這點程度的懲罰應該不會太明顯吧。
  
  走著走著,我們來到了十字路口。平常跟櫻井同學一起回家時,我們都是在這個地方跟她分開。
  「貴理華家在這個方向對吧?」
  「不過在那之前,我跟櫻井同學要繼續往車站直走。」
  「咦?為什麼?」
  對不熟悉的路程滿懷期待的櫻井同學,轉頭看向我這個程咬金。一旁的佐伯同學也嚇了一跳。
  「既然要去人家家裡拜訪,就該買點伴手禮過去吧。像是零食或飲料之類。」
  「哦哦。」
  結果是佐伯同學拍了一下掌心。她應該知道我在打什麼主意了吧。
  「啊,說得也是。就這麼辦吧。呃,弓月學長……你知道貴理華家怎麼走吧?貴理華,我們晚一點再過去。」
  「OK。」
  這樣就爭取到充分的時間了。在這段期間內,佐伯同學應該會把那些不方便公開的東西收好。
  燈號剛好轉綠。只有佐伯同學往另一頭走去,我們則繼續往前走。
  「弓月學長、弓月學長,我們乾脆直接去其他地方玩──」
  「阿京!」
  回頭一看,只見佐伯同學停在斑馬線的中間分隔島附近,一邊揮手一邊跳個不停。隔著這樣的距離,居然還聽得見啊。
  
  「我之前就說過想去貴理華家玩了。可是她遲遲不肯答應。」
  前往車站的路上,櫻井同學如此埋怨道……原來如此。剛剛佐伯同學說沒辦法再拒絕下去,就是這個意思啊。所以櫻井同學今天才會緊咬著佐伯同學不放。
  「要是沒說一聲就跑來,佐伯同學會很困擾吧。她應該也想先整理一下。」
  雖然一直用這個理由拒絕,也沒什麼說服力就是。
  「貴理華感覺不是那種房間很亂的人吧……實際上是如何?」
  「為什麼要問我啊?」
  她忽然轉而徵求我的意見,讓我嚇了一跳。
  「咦?弓月學長有去過吧?我聽貴理華說你常常去找她玩。」
  櫻井同學疑惑地看著我,搞不懂我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啊啊,原來是這樣。看樣子我為了防止自己露出馬腳,似乎太過慌張了。
  「是啊,她的房間很乾淨。不過櫻井同學,如果有人要去妳家玩,妳應該也想事先整理一下吧?」
  「這麼說也對。」
  閒聊的同時,也抵達被稱為站前的那個區域了,於是我們走進站前購物中心一樓的超市。就在這裡隨便買點東西過去吧。
  
  購物中心裡充滿了晚餐前前來採買的客人和放學的學生,很是熱鬧。
  這時,放在西裝褲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我拿出手機看了看子螢幕,發現有人打電話過來。
  是爸爸打來的。
  「抱歉,我接個電話。可以麻煩妳去買東西嗎?我會在那邊等妳。」
  「了解~~」
  櫻井同學爽快地答應後便離開了。與此同時,我也接起了電話。
  「喂?」
  我沒想到自己居然發出這麼冷漠的聲音。大概從短暫變壞過的那個時期以來,我就沒有再對爸爸這樣說話了。
  『啊,恭嗣,方便接電話嗎?』
  「不能講太久。」
  爸爸一定是確認過現在是放學時間,才會打給我吧。
  『這樣啊……你現在可以出來嗎?就是……之前那間醫院。』
  爸爸有些難以啟齒地這麼說。
  醫院。
  那個來日不多的人所在的醫院。
  「他的狀況很糟嗎?」
  『不,不是那樣的。現在反而比較穩定一些了。』
  「這樣啊。」
  我稍微鬆了口氣。不管對方是什麼人,我都不想聽到死訊。
  『所以,你要不要跟他講講話?』
  我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講講話?
  我到底要跟他說什麼?不對,在那之前,我為什麼非得跟那個人講話不可呢?那個人跟媽媽一起背叛了爸爸,還生下了我這個孽種。難道爸爸覺得早已知情的我不會為此感到痛苦、難受嗎?爸爸應該也一樣吧?
  「不必了。」
  我無話可說。
  『恭嗣。』
  「我之前應該說過,我不會再踏進那間醫院了。這件事跟我無關。」
  我彷彿要蓋過爸爸的聲音般這麼說完,沒等到爸爸回答,我就掛上電話。我自己也知道這實在不是值得稱讚的行為,但我對自己說,現在我根本沒心情顧慮其他人。
  我在購物中心的中間走道上設置的長椅坐了下來,正前方就是超市的收銀台和自助裝袋區。待在這裡,櫻井同學應該很快就能找到我吧。我轉頭往稍遠處看去,只見該設施中心那個挑高至二樓的廣場中央,矗立著一棵巨大的聖誕樹。我記得外面的廣場也有聖誕樹吧。
  「久等了~~」
  櫻井同學回來了。她手上的購物袋中似乎裝了零嘴和寶特瓶裝果汁。
  「怎麼了?你的表情很可怕耶。」
  我現在是那種表情嗎?
  櫻井同學面露擔憂,並循著我剛剛的視線看去,便發現了剛剛映入我眼簾的景象。
  「聖誕樹?真是的,弓月學長身邊不是已經有貴理華了嗎?沒必要像是詛咒聖誕節去死那樣瞪著聖誕樹啦。」
  我現在是那種表情嗎?這樣不太妙呢。
  「也對。」
  我忍不住笑了。
  的確如此。在這種時節,我何必刻意為了那些無須煩惱的事情操煩呢?
  「但願櫻井同學明年也能過個快樂的聖誕節。」
  「這句話什麼意思!怎麼跟貴理華一樣跩個二五八萬的!氣死人了!」
  櫻井同學用力跺地,表現出她的憤怒。
  我從她手中接過購物袋。
  「我們走吧。」
  買完伴手禮,也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了吧。差不多該帶櫻井同學回到佐伯同學那裡了。
  
  
  5
  
  「是這邊嗎?」
  櫻井同學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馬線前,指著對面這麼問道。要去我們家,更正,要去佐伯同學家的話,得先過這個紅綠燈往前直走。平常跟她一起回家時,都會在這裡跟她分開,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問吧。
  穿過斑馬線後,我們繼續往我家走去。
  「我第一次走這條路呢。」
  櫻井同學的舉止和言談中,都表現出即將前往朋友家那種滿懷期待的心情。
  走了一會兒,她忽然跑到前方那個轉角處,回過頭問我:
  「是走這邊嗎?還是要繼續直走?」
  「那裡要轉彎。」
  我追上她的腳步,一同走進住宅區。再走一會兒就能看見了。
  「喏,就是那棟白色公寓。」
  「啊,是那裡啊!哇,好漂亮喔……對了,弓月學長住在哪裡?」
  「祕密。」
  我就住在現在要前往的那間公寓裡,但現階段佐伯同學應該將證據毀屍滅跡了吧。
  「我可不想被櫻井同學登門拜訪。」
  「太過分了~~你跟貴理華都把我當成麻煩人物!」
  櫻井同學氣得鼓起雙頰。真可愛。
  聊著聊著,我們也抵達了公寓,並一前一後地走上狹小的階梯。
  同時,我陷入思考。應該要先按門鈴,還是要直接開門呢?畢竟也不能呆站在門前猶豫不決,所以我在走上二樓的短暫時間內做出了決定。
  最後我跳過按門鈴這一步,直接開了門。反正她本來就知道我們會晚一點到了。
  我走進玄關,同時往房內喊道:
  「佐伯同學,我們來──」
  「你回來啦!」
  佐伯同學從走廊深處的那扇門探出頭來。
  「哇啊,居然若無其事地說出『你回來啦』……」
  聽到櫻井同學在我身後如此感嘆,我不禁渾身僵直。這時不該對我說這種話,而是要把我當成訪客上前迎接吧。
  「弓月同學,拿雙拖鞋給阿京。」
  說完,她又走進去了。
  她當然沒有叫我把自己的拖鞋拿出來。我心懷忐忑地從拖鞋立架上抽出自己和訪客用的拖鞋,放在地上。
  「所以這是弓月學長專用的拖鞋嗎?」
  「對,算是吧。」
  櫻井同學興高采烈地這麼問,我則含糊其辭。
  佐伯同學沒問題吧?我很擔心她是不是忘了現在這個設定。話雖如此,平常我的拖鞋都會直接放在玄關,現在卻被收在拖鞋立架上。由此可見,她應該沒有完全忘記。
  經過不算長的走廊後,我們走進客廳。
  「哦~~這就是貴理華的房子啊……」
  櫻井同學發出了讚嘆……她說房子?
  她東張西望地環視著周遭,似乎難掩好奇心。
  前來迎接我們的房間主人──佐伯同學換上一身深藍格紋的迷你裙和黑色帽T,感覺介於家居服和外出服之間。去站前的超市買東西時,她通常都是這種打扮。
  我立刻打量環境有何變化──但乍看之下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反正我本來就沒有在客廳放什麼私人物品,也沒有非得慌慌張張藏起來不可的東西。唯獨只有我的和室椅還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但總有辦法找藉口搪塞。
  「這是貴理華的房間嗎?那這間呢?」
  「應該算是客房吧?」
  各自的房門當然是關著的。
  「裡面堆滿了我剛收進來的衣服,不准開門。」
  「我想看!」
  「想都別想。」
  聽了這番話我才發現,的確會有這種狀況發生。如果被櫻井同學看到衣服還晾在外面,就沒辦法找藉口一語帶過了。
  不過,她真的把衣服堆在我的房間裡嗎?畢竟櫻井同學可能會要求參觀佐伯同學的房間,所以應該沒錯吧。真不敢想像那幅光景。
  接下來我該怎麼做呢?我當然不能進房間換衣服,也不能把大衣和書包收進衣櫃。總之先放在廚房的椅子上吧。
  我這麼心想,便轉身走向廚房,結果看到咖啡機還大剌剌地放在原來的位置,讓我的臉忍不住一陣抽搐。這毫無疑問是我的私人物品……不過,就算佐伯同學家裡有一台也不奇怪吧。
  「啊,弓月同學,可以幫我泡咖啡嗎?」
  「咦?啊,好,我知道了。」
  我還死盯著咖啡機看,佐伯同學的聲音便從客廳傳了過來。雖然下意識做出回答,但這明明是佐伯同學的家,由我來泡咖啡不是很奇怪嗎?
  「呵呵呵,想隱瞞什麼。那本來就是弓月同學的咖啡機啊。他在這裡也想喝到美味的咖啡,所以就特地從家裡帶過來了。」
  「你、你這麼常來喔!」
  我忍不住回過頭去。等一下,她幹嘛在這個時候搬出這種設定?這只是個毫無可疑之處的廚房家電耶。
  「應該說,把這裡當自己家的感覺?」
  「沒這麼誇張。是因為在這裡也想泡出自己喜歡的口味,才又買了一台。」
  我一邊開口應和,並偷偷瞥了佐伯同學一眼,結果她也看著我微微一笑。這個笑容到底代表什麼意思?
  「那就麻煩你泡一杯美味的咖啡嘍。」
  「啊,我也想喝弓月學長的特調咖啡。」
  「……知道了。」
  我帶著各種難以釋懷的心情這麼回答,才終於脫下了大衣和制服外套。我把大衣和外套一同掛在椅背上。
  「我來準備,妳們坐著等一下吧。」
  我將水注入水箱,同時對客廳裡的佐伯同學和櫻井同學說道。晚上應該還會再喝一杯,煮五個馬克杯的份量應該就行了。
  「貴理華,我可以坐這張和室椅嗎?」
  「那是弓月同學的椅子,坐的時候要小心喔。」
  「又是專屬物品!」
  櫻井同學大吃一驚,我也跟著嚇了一跳。雖然她說得沒錯,但我現在只想開口否認。
  「我只是比較常坐那張椅子而已。絕對不是特地從家裡帶過來的。」
  在她又搞出什麼亂七八糟的設定之前,我先把話說清楚……真不可思議,沒想到是我說謊的機會比較多。
  「那我就不客氣了……唔唔,感覺好像闖進了你們愛的小窩。」
  「妳現在才發現啊?妳可以留在這裡看我跟弓月同學曬恩愛喔。」
  「你們要折磨單身狗嗎!」
  「我才不會做這種事。」
  她們聊得正起勁,我開口打斷了談話。有點不好意思。
  「但我搞不好有點想看。」
  「……我剛剛就說不會做這種事了。」
  話雖如此,她果然沒在聽我說話。
  
  §§§
  
  「弓月學長,來玩UNO吧,UNO。」
  邊喝咖啡邊暢談的這段期間,櫻井同學對這個家的好奇心也差不多被滿足了,於是她拋出這個提議。她拉過自己的書包,在裡頭翻找起來。看來她隨時帶在身上。
  我看了佐伯同學一眼。
  「現在班上流行玩這個。可以嗎?」
  「當然可以。」
  櫻井同學早已從盒子裡拿出卡牌,用熟練的手法開始洗牌。她們肯定下課時間都在玩牌吧。
  「對了。贏過我的話,我就把貴理華的祕密告訴你。」
  「什麼祕密?」
  我的社交能力,讓我反射性地如此反問。
  「貴理華穿襯衫的時候,會從下面往上扣。」
  「妳怎麼先講出來了啊。不要多嘴喔。」
  一旁的佐伯同學對她厲聲威嚇。但櫻井同學完全不當一回事。
  「不覺得很不爽嗎?她把胸口留到最後才扣耶。」
  「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啊?不用提供佐伯同學的祕密啦,用一般方式來玩就好。」
  感覺每贏一次,就會增加不必要的情報。
  
  於是,我們展開了UNO大賽。不過……
  「好,我出完了。」
  「咕嗚嗚……」
  櫻井同學比想像中還要弱。她們在學校裡不是也會玩嗎?佐伯同學就會確實擬定戰略,所以應該是這樣沒錯。目前是櫻井同學一個人狂輸的狀態。要是接受她剛剛提出的條件,現在可能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弓月學長好像很強。」
  「每個班級都流行過這種遊戲啦。」
  「經驗老道啊。」
  一年級時有段時間我跟瀧澤、矢神很愛玩這種遊戲。只是玩紙牌麻將的時候,雀同學都會火冒三丈地衝過來,所以只玩一天就結束了……真不愧是擅長二盃口牌型的小七同學。
  回過神來,馬克杯已經空了,於是我起身前往廚房。
  再來就是佐伯同學和櫻井同學的單挑戰了。
  「迴轉、暫停、暫停、UNO。好,出完了。」
  「輸了~~我又輸了~~」
  佐伯同學不停出牌,就此定出勝負。
  「那我就直接發動攻擊!」
  「呀!」
  聽到突如其來的慘叫聲後,我回過頭去,發現櫻井同學往佐伯同學撲了過去。連續敗北應該讓她積怨已深吧。
  「呀,等、等等……」
  客廳裡正在上演令人卻步的光景。我還是待在這裡繼續喝咖啡好了。於是我轉身背向她們,在餐桌旁坐了下來。
  「等一下,阿京!妳把手伸進哪裡啦!」
  「呃,裙子裡面?……哦哦,這裡居然有繩結啊。」
  噗!我差點就把嘴裡的咖啡噴出來了。
  「才沒有。妳不要以為弓月同學沒在看就可以隨便亂講話……可惡,妳以為我每次都會乖乖任妳擺布嗎?大錯特錯!」
  「情、情勢逆轉了!」
  連我這邊都聽得到乒乒乓乓的吵鬧聲響。
  「住、住手喔。脖、脖子那邊很敏感,不行啦。啊、啊、啊啊!……啊嗯,再來~~」
  「這是什麼反應!好恐怖!」
  啊~~我記得書包裡放了一本還沒讀完的文庫本。哦哦,找到了。我就來看一下吧。
  「……如果是貴理華,我願意被掰彎喔。」
  「我才不想。」
  但眼下的狀況根本不適合閱讀啊。
  
  §§§
  
  到了家家戶戶準備要吃晚餐的時間時,櫻井同學居然很乾脆地說她要回家了。由於外頭已經一片昏暗,於是我負責送她一程。目前我們正往車站走去。
  「之前貴理華看起來有點奇怪,所以我很擔心。」
  閒聊告一段落時,櫻井同學這麼說道。
  「就是校慶結束後那一陣子。」
  「哦。」
  那個時候啊。
  「雖然當時我沒有多加過問,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我們沒有吵架,但情況的確變得有些複雜。不過已經沒事了。」
  「嗯。貴理華也這麼說。那我就不用再擔心了。」
  說完,她頓了一會兒。
  
  「但這時輪到弓月學長了。」
  
  「咦?」
  「發生什麼事了嗎?感覺你最近很沒精神。」
  她憂心忡忡地這麼問。
  到底是櫻井同學太過敏銳,還是我的行為舉止太反常了?
  「妳好像很擔心我。但這陣子應該就會解決了。」
  「真的嗎?」
  我說的這句話似乎沒什麼說服力,因此櫻井同學忐忑不安地如此回問。
  「大概吧。」
  這種說法雖然很殘酷,但如今讓我煩惱至極的根源,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從我眼前消失無蹤。屆時我應該就能找回原本的自我。當我整理好這份心情之後,未來或許就能將這件事視為微不足道的回憶。
  我們在被街燈照亮的夜路上走著。接近車站時,來往於車道上的車頭燈也變多了。
  「啊,對了對了。今天去貴理華家之後……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事?」
  我忍不住繃緊了嗓音。難不成被她發現了嗎?我往一旁看去,結果她也看著我,於是我們四目相對。她向我投來一抹壞心眼的笑容。
  「我就直說吧!弓月學長,其實你很常在貴理華家過夜對吧!」
  「……」
  好像猜對了,又好像不太對……
  「我看了廚房和洗臉台這些地方,就莫名有這種感覺。雖然沒有牙刷這種明顯的線索,但其他東西基本上都是兩兩一組喔。」
  櫻井同學稍稍揚起視線,彷彿在回憶自己察覺了什麼端倪。
  「既然被妳發現,那就沒得躲了。妳說得沒錯。」
  「果然是這樣。」
  我一承認,她就開心地笑了起來。
  「畢竟你們感情很好嘛。」
  結果我等了又等,她都沒有再說出下一句話。
  「就這樣?」
  「嗯?就這樣啊。」
  她歪著頭這麼回答。好像聽不懂我的問題。
  她似乎沒有別的意圖。我想也是。她本來就沒有這麼壞,不會抓住他人把柄藉以要脅。頂多只是讓她多了一個可以酸我的話題吧。
  「對了,你們獨處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祕密。」
  「哇啊,感覺色色的。」
  她竊笑不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希望她想像的情景更勝於現實。
  「啊,是聖誕樹耶。」
  我們已經走到站前了。車站和購物中心中間的廣場,有棵掛滿燈球的聖誕樹,如今正亮起熠熠輝光。
  櫻井同學停下腳步。
  「雖然每次都會經過,但我還是第一次在天黑之後看到呢……你跟貴理華聖誕節應該會去約會吧?」
  「是啊。」
  「那你就得盡全力排解鬱悶的心情嘍。」
  結果我還是讓她擔心了。
  「啊,送到這裡就行了,謝謝你。弓月學長待會兒還要回貴理華家吧?」
  她語帶捉弄地這麼問道。
  「怎麼可能,我要回自己家。」
  「少騙人了。你又沒帶書包出來。」
  「啊……」
  我太大意了。
  「那先這樣嘍。」
  說完,櫻井同學一路跑向車站。中途她還轉過來向我揮揮手,我也輕輕舉起手回應。
  再次目送她離去後,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一轉身,聖誕樹便映入我的眼簾──於是我再度抬頭仰望。
  回家之後,趕緊跟佐伯同學確定聖誕節的行程吧。回想起來,前陣子去買鬧鐘時,這個話題也不了了之,就這麼晾在那裡了。
  
  
  6
  
  第二學期的期末考已經沒剩幾天了。
  我在房間裡準備考試,而佐伯同學正在準備晚餐。
  「唔嗯……」
  我停下讀書的動作,低喃了一聲。
  只有我在讀書,佐伯同學卻連同我的份,攬下了所有家事。每次都是這樣,我心裡也不太好受。
  我離開書桌,走出房間。
  「佐伯同學,要不要我幫妳──」
  
  叩!
  
  忽然傳來一陣毀滅性的聲響,彷彿要壓過我說的話似的。我嚇得往該處看去,只見佐伯同學趴在廚房的餐桌底下。
  「呀嗚……」
  她正面朝下倒臥在地,從短裙中延伸而出的雙腿正對著我。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佐伯同學,妳在那邊幹嘛……」
  「啊,嗯,就是……」
  她用匍匐前進的姿勢鑽到桌子另一側,發出「嘿咻」一聲站了起來。
  「呃,我正要撿掉在桌子底下的量匙啦。可是我覺得,因為我穿著短裙,從你那個角度來看,應該會是極具破壞力的挑逗姿勢。」
  「啊……」
  原來如此。因為我走出房間,她連忙想站起身,結果頭就撞到桌面下方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
  「不,沒關係。不過仔細想想,我今天穿的款式滿煽情的,也不必慌成那樣──」
  「聽不懂妳在說什麼。拜託妳以後就馬上站起來吧,就算掀翻桌子也無所謂。」
  我斬釘截鐵地這麼說。
  「不過你怎麼走出來了?晚飯還沒做好呀,你肚子餓了?」
  「不是啦。總覺得我把家事全推給妳,自己一個人留在房裡看書也不太好。有沒有要幫忙的?」
  詢問的同時,我將桌上那些東倒西歪的調味料重新放好。幸好倒下的只是鹽巴、胡椒和七味辣椒粉,醬油之類的液體平安無事。關鍵應該在於重量吧。
  「別在意這種事啦。」
  佐伯同學微微苦笑起來。
  「馬上就做好了,你在旁邊等一下。」
  她重新開始準備晚餐。我在這邊乾等也沒事可做,便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
  「對了,平安夜那天傍晚,我們在學園都市車站前會合吧。」
  「哦哦,傍晚啊。我可以預想晚上才是重頭戲嗎?」
  「隨妳怎麼想。但我跟妳的想法完全不一樣,請妳認清這一點。」
  佐伯同學咂了咂舌。哪個部分才是她的真心話啊?
  「那怎麼不約早一點?」
  「我們要重視同學之間的相處啊。」
  平安夜那天,我跟佐伯同學都被班上同學找出去玩。畢竟一口回絕也不太好,所以我決定出席活動,盡可能陪他們玩。雖然我應該會早點脫身就是。
  「知道了,就這樣吧。」
  說完,佐伯同學便將切好的蔬菜放進炒鍋內,廚房內馬上就充斥了嘈雜的聲響。看來她要做炒青菜吧。既然聲音傳不過去,我乾脆中斷話題,從餐具櫃中拿出兩個盤子。
  「謝啦。」
  等她炒好之後,我已經端出盤子了。見狀,佐伯同學開心地向我道了謝。
  「可是,聖誕節過後,我們就得分開一段時間了。」
  將炒青菜盛盤的同時,她這麼說著。
  歲末年初,我們都要回老家一趟。目前計畫是在除夕那天回去,一月三日晚上再回來這裡。前後大約四天的時間。
  「是這樣沒錯。但我想在元旦那天去佐伯同學家拜訪。」
  「咦?真的嗎?『請把女兒嫁給我』那種感覺?」
  「才不是。」
  我為什麼非得在過年一開始,就到處引發會掀起家庭會議的事情啊?未免也太悲慘了。
  「只是拜個年而已。」
  我跟佐伯同學的爸媽也算有一面之緣。尤其伯父還允許我跟佐伯同學同居,我至少該去打聲招呼吧。
  「你們家會回鄉下嗎?」
  「啊,別擔心。我們一般都是中元節才會回去,所以過年期間會留在家裡。話雖如此,包含今年在內,我們也已經好幾年沒去了。」
  因為徹先生在海外出差,所以全家人都不在日本吧。
  「這樣啊。那我下午過去拜訪吧。拜完年之後,我們可以去神社初次參拜。」
  「這主意不錯。嗯,就這樣吧。」
  這時,小烤箱忽然傳出一陣尖銳的聲響。
  我沒想到她在用小烤箱,聽到這陣突如其來的聲響,我著實嚇得不輕。
  「嗯,焗烤做好了!」
  佐伯同學打開烤箱門的同時,焗烤的香氣也飄了過來。只見兩個焗烤盤緊密地塞在小烤箱內。
  「這樣晚餐就做好了。我們開動吧。」
  「好啊。」
  在她用隔熱手套端出焗烤這段期間,我就先把飯添進碗裡吧。
  總而言之,我們約好了兩天的行程。
  分別是聖誕節和過年。
  約好了也好。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可以視為一個指標。
  但要先面對期限將至的期末考才行。
  
  §§§
  
  於是,順利熬過期末考後──終於來到平安夜這一天。
  現在我跟那些老面孔正在KTV包廂裡。
  瀧澤高唱搖滾樂團的歌曲,而矢神意外地秀了一首嘻哈饒舌歌。氣氛被炒熱之後,寶龍同學卻唱了一首日本女歌手莫名哀怨的抒情歌,把氣氛又搞冷了。興趣各異的人們聚在一起,就會陷入這種極端的渾沌。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順帶一提,以前寶龍同學曾經聲嘶力竭地引吭高歌過。當時的恐懼……更正,當時的魄力讓眾人都為之驚愕,至今仍是傳說般的事蹟。我們之間有個默契,認為這件事絕對不能透露給成員以外的人知道,所以在那之後,大家就沒有再提起過了。這威力真是不容小覷。
  「好了,接下來換我。」
  瀧澤唱完後,雀同學便舉起手站了起來,直接從瀧澤手中接過麥克風。聽到歌曲前奏時,我發現這不是我期待的那首歌。
  「怎麼不是《越過天城》呢?我還想說差不多該唱了。」
  「之前被弓月同學唸過幾次,所以還在練習中。我一定會讓你好好見識見識,在那之前就先等著吧。」
  真可惜。我很喜歡那種高音飆到緊繃的感覺呢。
  「該不會是傳說中的一人KTV嗎?不愧是小七同學,真是DELUXE。」(註:取自「小七(ナツコ)」和日本知名主持人「松子(マツコ)DELUXE」的諧音)
  『我沒有一個人去唱KTV!還有,不要叫我小七!也不准用DELUXE這個字!』
  她用麥克風痛罵我一頓。
  在我們一來一往的期間,短短的前奏就此播畢,於是雀同學連忙唱了起來。她的歌聲中充滿了熱情。
  「她唱得很起勁耶。」
  「是不是之前期末考輸給你的關係?」
  一旁的寶龍同學向我湊近。整間包廂裡音樂震天價響,這也是難免之舉,但我還是在不會被她發現的範圍內稍加警戒。
  「哪有贏很多啊。只是有幾科考贏她而已。」
  前天結業典禮時公布了期末考成績。分數揭曉後,我有幾科分數贏過了雀同學。不是因為平常老是輸給她,我才燃起對抗意識,單純是因為期中考成績不太理想,我才想扳回一城而已。
  「你還真是拚命啊。簡直就像要忘掉某些事情似的。」
  「……讀書這種事大抵來說都是如此吧。畢竟周遭的人太囉嗦了。」
  我身邊怎麼這麼多心思敏銳的人啊?總覺得世事無常。我下意識地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發現時間差不多了。
  「抱歉,我該走了。」
  等雀同學唱完後,我開口說道。
  「哇,已經這麼晚了啊。好快喔。」
  矢神看了看手錶,發出一聲驚呼。
  「哎呀~~看樣子您的行程很是繁忙呢。」
  「我之前就有提前告知了吧。雀同學,妳還要挖苦我嗎?」
  我離開之後,以人數或搭檔成員來說都是恰到好處吧──我本來想這麼說,但這番言論似乎會掀起一陣風波,因此還是打消了念頭。
  「這應該是今年最後一次見面了。」
  「或許吧。」
  這回是瀧澤這麼說。
  狹小的包廂內,喇叭傳出了下一首歌的節奏,但沒有人拿起麥克風,只是任由音樂流逝。這首流行歌是誰點的啊?又是雀同學的歌嗎?
  「過年期間一起去神社初次參拜吧。」
  「好啊。」
  但對我來說可能不算「初次」就是了。
  明年見──留下這句不會在聖誕節出現的問候後,我便和同伴們道別了。
  
  我們剛剛是在一之宮唱歌,因此要坐電車回到學園都市。
  如果等一下又跟佐伯同學回來一之宮玩,未免也太蠢了,所以今天就去其他地方吧。偶爾從地下街走到海邊也不錯,而且那邊也有大型購物商場。
  離開一之宮時天還很亮,但回到學園都市後,天色就逐漸暗下來了。
  我跟佐伯同學約在站前廣場中央的巨大聖誕樹前面。佐伯同學已經到了嗎?我記得她說會先回家一趟。
  通過剪票口,走出車站大樓後,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可能是因為跟佐伯同學約了要見面,我的心中無端湧現出不祥的預感。但我拿出手機一看,發現上面顯示爸爸的名字。
  我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
  我停下腳步,為了不妨礙行人通行,我走到路邊才接起電話。
  「喂?」
  『恭嗣嗎?抱歉,這個時候打給你。方便講電話嗎?』
  「我跟別人有約,希望你能請長話短說。」
  不管再怎麼壓抑,我還是變得話中帶刺。回想起來,從那天以後就一直是如此。但我也不是出於自願才變得如此冷漠。
  『這樣啊……』
  父親說得含糊。
  「怎麼了嗎?」
  『那個……抱歉,你現在能不能來這裡一趟?』
  我馬上就發現了。
  又是那件事啊。我的心情沉重起來。
  「那間醫院嗎?」
  『是啊。』
  我又嘆了一口氣。
  我坐在圓環的鐵欄杆上,輕輕將身體壓在上頭。
  「爸,不要讓我講這麼多次。我已經──」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咦?」
  
  最後一次?這話的意思,代表病床上的那個人現在……
  我忽然覺得胸口一緊,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
  我再次睜開眼,奮力擠出聲音。
  「即使如此,我還是……」
  『恭嗣,我知道這是強人所難,但是──』
  「我不是說過跟我無關了嗎!」
  我忍不住加重音量,粗魯地按下手機按鈕,單方面終止通話,彷彿要甩開爸爸的聲音似的。我很想直接將手機摔出去,但心中的常理和自制之心,讓我打消了念頭。
  我看向周圍,發現有幾個來往的行人正盯著我瞧。為了逃離他們的視線,我邁開步伐走了出去。
  「該死……」
  未免太自私了。我沒說錯吧?不論實質上的關係,還是證明文件所記載的關係,全都是爸爸他們擅自決定的不是嗎?所以,即使我已經得知實情,卻還是選擇乖乖服從。事到如今卻又……為什麼不能讓我裝作不知情?為什麼要讓我左右為難!
  這件事跟我毫不相干──我在心中再次默唸這句以往說過無數次的話語,並往約定地點前進。
  可是我的步伐好沉重。直到站前廣場的巨大聖誕樹映入眼簾時,我完全停下了腳步。我站在廣場邊緣凝神一望,發現點了燈的樹下有好多人。等著和某人會合的人、朋友、戀人,或是抬頭仰望聖誕樹的一家人──
  
  然後,我在人群中看見了佐伯同學。
  
  身穿白色大衣的她,已經先在那裡等我了。
  我跟佐伯同學會怎麼度過接下來的時光呢?
  我會走到她身邊赴約,時不時因為在意那個人的病況而放空,一邊被佐伯同學罵,一邊共度這個夜晚吧。我也很可能會將那個人的事情趕出腦海,度過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
  回過神來,我又把手機拿出來了。
  我在通訊錄中點選佐伯同學的號碼──並撥打電話。我看著站在聖誕樹下的她,一邊聽著手機的撥號音。
  『啊,喂?』
  接著立刻傳來佐伯同學的聲音。
  想當然耳,視線前方的那道身影,也將手機放在耳邊。
  「佐伯同學嗎?是我。」
  『怎麼了?我已經到了喔。』
  說完,她回過頭仰望著聖誕樹。我看見她揹在背上的紅色小包包。
  「對不起。我現在非得趕到一個地方去。」
  『咦?什麼意思?』
  聽到我這句震撼性的發言,佐伯同學連忙回問。
  「真的很抱歉。下次我會補償妳。」
  『等、等一下,弓月同學──』
  沒等佐伯同學說完,我就掛上了電話。於是我轉身背對與她約好見面的那個地點,踏上來時的那條路。
  「偏偏在這種日子……」
  我加快腳步衝向車站,如此咒罵道。
  我買好車票,通過剪票口來到月台上時,正好聽見通知電車進站的廣播。時機太過剛好,彷彿受到某種力量指引似的。不久之後,電車便緩緩進站。
  載著乘客的車廂門即將關閉──卻在快要關上的前一刻又打開,才又重新關閉。
  『請勿強行上車,以免危險。』
  此時傳來車掌的警示廣播。好像有個白痴趕在關門前硬闖上車。
  「真是夠了。」
  我在趕時間耶。
  我又狠狠地咒罵一聲。
  
  隨著電車搖晃的同時,我陷入思考。
  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是希望趕上最後一面嗎?還是希望抵達醫院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這時,我露出一抹帶著自嘲的苦笑。
  我不惜和佐伯同學爽約,卻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嗎?真是無語。
  我在尖峰時段的電車中,抓著吊環看向窗外。被框在車窗內的平安夜夜景,流逝的速度似乎比平時緩慢一些。
  電車開得好慢啊。
  
  
  §§§
  
  第一次轉乘結束後,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接著又經過兩次轉乘的時間──抵達醫院時,時針已經來到可以稱作夜晚的時段了。
  外面大廳的照明已經被調暗到最低限度,但探訪時間似乎是到晚上八點,還有一點時間。不過視情況而定,就算超過時間,應該也不會被攔阻。
  我穿過昏暗的大廳,前往病房大樓,依循上次來訪的記憶走,並搭上通道盡頭的電梯。我記得是在五樓吧。
  在目標樓層走出電梯後,正前方有個護理站──我在這裡停下了腳步。
  這時我才發現,我一心只想循著記憶中的路線走,結果壓根沒想到自己來醫院探視所代表的意義。
  之前明明避之唯恐不及,現在卻想見上一面?
  見了面又怎麼樣?
  我根本沒準備見面後的說詞,也沒自信對他展露歡顏。送他走完最後一程後,我也懷疑自己是否會流下眼淚。這樣的我,事到如今跟他見了面又能怎樣?
  「請問有什麼事嗎?」
  「啊,沒有……」
  被正巧經過的病房大樓護理師如此詢問後,我再次踏出了腳步。
  我在走廊上緩緩地走著。
  可能是為了讓宛如與世隔絕的醫院也能感受到聖誕節氣氛,牆壁等處也有簡單又充滿佳節氣息的裝飾。剛剛經過的護理站,也貼著聖誕樹和雪花結晶的羊毛氈。
  
  接著,我來到了病房。
  
  我往裡頭瞥了一眼,思考著我是否該出現在這裡。唯獨那張病床,將代替隔間的簾幕拉得比上次還要緊密,彷彿是想掩蔽世俗的眼光。我放輕腳步靜靜靠近,發現爸爸站在病床的入口附近。爸爸也看到我的身影,還露出略為驚訝的神情。
  「你聽得見嗎?是恭嗣。恭嗣來看你了。」
  爸爸湊近那個人耳邊這麼說著。我從爸爸身邊走過,走進簾幕之中。
  絕對稱不上寬敞的病床邊有四個人。拉下百葉窗簾的窗邊有一名醫師和護理師,而一臉沉痛坐在床邊座椅上的年長女性,應該是他的妻子吧。
  我從現場瀰漫的氣氛發現──接下來只能送他走完最後一程了。
  
  那個人就躺在病床上。
  
  變得比先前更加消瘦的他,聽到爸爸的聲音後,睜開眼看了看我,並露出一抹微笑。
  他不發一語。
  只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又再次闔上了眼睛。
  
  不久之後,某種東西連同力量一起抽離了他的身體,並轉而將死亡之氣充盈於內。
  
  一旁的女性低頭啜泣起來。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
  「謝謝你,恭嗣。能在臨終前看到你的臉,他一定很開心。」
  「嗯……」
  這樣啊,我趕上了啊。
  
  不,不對。
  不是的。這樣簡直就像……
  
  「啊……」
  這時,我忽然發現自己所做的種種行為代表了何種意義。
  「……我出去一下……」
  最後,我只留下這句話,並離開病床。
  走出病房後,我正準備前往走廊時──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妳怎麼會在這裡……」
  
  佐伯同學就站在那裡。
  她靠在牆邊,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稍稍低垂視線站在走廊上。看見我走出病房時,她用萬分歉疚的語氣開口說道:
  「弓月同學掛上電話後,我轉過頭就看見你的背影,所以就跟過來了。」
  「這樣啊。」
  畢竟我沒給出任何合理的解釋嘛。這也難怪。我忍不住露出自嘲的笑容。
  「換個地方聊吧。」
  站在病房大樓走廊上聊天會給其他人添麻煩。而且,這裡馬上就會忙碌起來了吧。
  
  我和佐伯同學在調暗照明的大廳椅子上並肩而坐。先前來探訪時,我和爸爸也是如此。
  「今天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
  她搖搖頭,臉上沒有一絲慍色。
  「剛才那間病房,是你之前說過的……?」
  「對,是我爸爸的朋友。不過他剛剛過世了。」
  「嗯……」
  這次她輕輕點頭。
  她果然知道了。見到佐伯同學時,我從她的樣子就猜到是這樣了。雖然只在病房外面看了幾眼,卻能明白裡頭是什麼狀況吧。
  「爸爸的……朋友……?」
  我低喃著自己剛才說出口的那個詞語。
  「……不對。」
  
  是啊,不對。
  
  不對。
  不對。
  不對!
  
  那個人是……!
  
  「不對。對我來說,他是無可取代的人。」
  「咦?這是什麼意思……?」
  「以後我會告訴妳。確切而言,那個人就是這樣的存在。對那個人來說,我也是無可取代的人。」
  所以他一直在等我。趕上最後一面?這是什麼不自量力的大話。難道不是他一直等著我,絞盡最後的一絲力量,才讓我趕上的嗎?
  「可是,我始終對他避而不見。如果他不在這個世上,我就再也不能和他說話了。但我還是……」
  我真傻。情況演變至此,我才發現到這一點。
  言語彷彿潰堤一般狂湧而出。情感也失去控制。
  「我應該好好面對他,應該和那個來日無多的人好好聊一聊才對。但我卻將保護自己視為第一優先……那個人已經不在了!我再也見不到他!再也不能和他說話了!」
  我將身體往前傾,緊緊抱著頭。
  「我鑄下了大錯。永遠無法挽回的大錯……」
  「弓月同學……」
  佐伯同學微弱的嗓音傳來。
  不久後,她默默地將我的頭拉近,將我擁入胸懷。
  

  
  我雖然嚇了一跳,卻讓自己墜入她那沒有多加過問的溫柔──帶著無比深切的懊悔痛哭起來。
  
  
  7
  
  ──在那之後又過了好一陣子。
  
  我用拿到的鑰匙打開那扇門。
  裡頭約莫有十個沙發座位、一般座位及吧檯座位。一般座位的椅子現在全都被抬到桌面上,可能是為了方便打掃吧。
  吧檯後頭有個收納杯盤的餐具櫃。從這邊看不見的地方,應該放著業務用的咖啡機和虹吸咖啡壺。
  「哇啊!」
  隨後走進來的佐伯同學來到我面前,發出了讚嘆聲。
  這裡是一間咖啡廳。
  但大概一年前就停止營業了。
  之所以會保持得如此整潔,似乎是有進行定期維護,以便隨時能重新開張。
  「感覺還不錯呢。」
  「有嗎?」
  在我看來,這只是一間持續停業,或者是即將倒閉的咖啡廳罷了。說不定在佐伯同學眼中另有別種風貌。
  這間店的老闆,曾經是那個人。
  沒錯,曾經。
  在兩種意義上,我必須使用過去式來表達。
  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而且──
  「他把這間店讓渡給弓月同學了?」
  「好像是。」
  現在這間店的所有權歸我。
  結果那個人終生未娶。他留下遺囑,說要把經營權讓渡給我,就這麼撒手人寰。
  而且我後來才得知,那天坐在床邊的那名女性是他的妹妹,負責打理這間停業咖啡廳的人似乎也是她。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乾脆讓給她就好了?但最後大家還是尊重那個人的遺囑,我才得到了這麼貴重的東西。
  
  關於這件事,就非得提及某個人不可。
  就是我的媽媽。
  畢竟接下這麼大的資產,紙當然包不住火。媽媽聽到他的死訊,以及我早就知道她拚命掩蓋的事實時,受到不小的打擊。
  媽媽終於理解我過去為什麼會如此冷漠,因此她更不知道該怎麼和我相處了。而我的態度依舊沒有改變──結果,我和媽媽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緊繃。
  這一定是她應受的罪孽與懲罰。
  話雖如此,我也不想再重蹈覆轍。等到哪一天彼此都整理好心情之後,再好好面對媽媽吧。
  
  我再次環視店內。
  「啊啊,原來如此。」
  「嗯?怎麼了?」
  我不自覺地低喃出聲,佐伯同學也跟著回問。
  「我想起來了。」
  「嗯?」
  她顯得疑惑。
  「我來過這間店。」
  上國中之後,爸爸常帶我來這家咖啡廳。
  聽爸爸說,這裡似乎也是那個人為了見我一面所利用的地點。我還以為他會在同一天的同一時間,以客人身分來到店裡,沒想到他居然就是老闆。
  然而,我在國三那一年變得墮落,因此就不再光顧這間店──但就算沒發生這些事,當時那個人也已經頻繁出入醫院了。
  但我剛剛想到的當然不是這件事。
  「妳之前問過,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愛喝咖啡的吧?」
  去參觀大學校慶的時候。
  「我想起來了。契機就是在這裡喝到的咖啡。以前我認為咖啡只有苦澀的味道而已,但這裡的咖啡完全不同。在那之後,我就愛上咖啡了。為了讓自己也能泡出如此芳醇的咖啡,我便開始下工夫鑽研。」
  「原來如此。」
  我自己也沒想到,這種地方居然隱含了眾多事件的起源。
  「那麼──你要怎麼處理這間店?」
  「是啊,該如何是好呢?」
  我將吧檯的高腳椅轉半圈坐了上去。
  當我接下這間店時,被告知可以隨我處置。換句話說,就算我想賣掉也無所謂。這樣一來可以賣到多少錢呢?
  不過老實說,我已經決定要怎麼做了。
  「吶,你還記得嗎?」
  佐伯同學興味盎然地在店裡走啊走的,並向我這麼問。
  「我在那之後說的話啊。」
  「妳說了什麼?」
  我當然記得。只是形式上隨口問問。
  「我說,以後要不要開一間咖啡店。」
  「妳確實這樣說過。」
  當時我否決了她的提議,給出「考進國立大學再出社會就職」這種務實、安全又無趣的答案。
  「其實,我覺得繼承那個人的店面也不錯。」
  現實肯定沒有口頭說說這麼簡單。
  我會變成對咖啡不專精,卻還是沾沾自喜的老闆嗎?還是光憑一股熱情就能越做越好呢?我只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外行人,不知道能做到什麼程度。但最關鍵的資金問題,只要像這樣接下整間店面,就能大幅減輕負擔。希望我能繼續完成高中學業,同時鑽研咖啡知識,畢業後馬上讓這間店重新開張。
  題外話,前幾天跟尤咪談到這個考量時,她拿了自己的存摺給我看,上頭的存款居然比我多一個位數。我瞠目結舌地問她手頭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股票。」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
  我家妹妹居然在做這種事。總而言之,我希望未來不必動用到這筆鉅款。
  「這主意不錯呀。」
  聽到我這毫無規劃的夢想藍圖,佐伯同學愉悅地這麼說。回過神來,才發現在店裡四處探看的她,已經回到我身邊了。
  

  
  「對了,那妳記得自己後來說過的話嗎?」
  「我說了什麼?」
  她邊說邊笑。
  「如果我開了咖啡店,妳會來幫我。」
  「嗯,我有說過。」
  「這是真心話吧?」
  「那當然。」
  佐伯同學毫不遲疑地點點頭。
  真是的,她到底多愛管閒事啊。
  
  「我可不保證結果如何喔。」
  「沒關係,總會有辦法。」
  
  說得輕輕鬆鬆。
  
  「也就是說,不管結果如何,妳都會陪我到最後一刻嗎?」
  「嗯,交給我吧。」
  
  也毫無顧慮。
  
  我沉默一陣,接著嘆了口氣。
  佐伯同學疑惑地歪著頭,似乎不明白我為何嘆氣。
  「妳有時候真的很遲鈍耶。」
  平常明明這麼聰明又敏銳。
  
  「剛剛那些話的意思是──以後請妳繼續留在我身邊。」
  「咦……?」
  
  她忽然嚇了一跳。
  但她馬上就明白我的話中含意,便滿臉通紅地低下頭。
  「那、那個……你願意接受我嗎……?」
  「怎麼還在問這種問題啊。不然還有別人嗎?」
  這種缺乏自信的模樣,真不像佐伯貴理華。
  「那、那……」
  她依舊低著頭,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左手。
  「這是怎樣?」
  「呃……戒指啊?」
  「哪有那種東西。」
  我差點跌倒。
  「這、這樣啊……」
  「如果有事先準備,以一個男人來說應該很帥氣吧──但妳也知道,我只是個學生而已。」
  不過真要說的話,這也不是一個高中生會講的台詞就是了。
  「但妳畢業之後,我就會變成一個男子漢了。請妳等到那個時候吧。」
  「嗯,我會等你……」
  說完,佐伯同學將手收回。她還是低著頭,並將纖細的手指抵上眼角,擦去了在眼角泛起微光的水滴。
  我裝作沒看見,並再次將目光轉回店內。
  我要繼承這間店啊。真是做了個果斷的決定。我究竟能不能勝任呢?
  而這個決定,也是那個人所樂見的結果吧。
  事到如今也無從得知。因為我將這個機會親手毀掉了。
  所以,這個決定一半是出於補償,一半是為了我自己。
  「你覺得之後會很辛苦嗎?」
  佐伯同學抬起頭,直直盯著我看。她的雙眼泛紅,但似乎已經調整好心情了。
  「也有這麼想。」
  「沒關係,總會有辦法。」
  她沒有多加過問,若無其事地這麼說。
  「兩個人一起努力就沒問題。」
  「原來如此。兩個人一起努力啊。」
  很少有這種毫無根據,卻讓人無比心安的話語。
  但這話確實沒錯。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身邊還有佐伯同學在。只要和她在一起,一切都會迎刃而解吧。
  我們凝視著彼此好一會兒。
  
  「「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接著,我們同時低下頭。不久後,又同時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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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2 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篇 兩年後?貴理華小姐
  
  
  這裡是位於住宅區入口的咖啡店。
  小小的店面裡,只有約莫十個沙發座位、一般座位,還有一些吧檯座位。
  店面雖小,裝潢卻十分講究,算是一間時髦小店,評價也逐漸上漲。拜此所賜,這間咖啡店深受附近居民喜愛。最近是聖誕節將至的時節,因此今天也是盛況空前──
  
  「真是這樣就好了……」
  
  我環視店內一圈,完全是門可羅雀的狀態。那些小麻雀一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築巢了。
  
  從我跟小恭相識的那一年算起,又過了兩個年頭。
  小恭畢業後沒有進大學就讀,繼承了這間店。
  他在高二的第三學期就決定不繼續升學了。高三那年就在老家附近的咖啡廳,過著名為打工的進修生活。
  我對咖啡一竅不通,所以不知道進修一年的時間算不算短。但我覺得小恭泡的咖啡很好喝,相信喝過的人都會愛不釋手。
  另一方面,我現在正值高三。這間店在今年春天開幕──應該說是重新開張後,我就會盡量找時間過來幫忙。秋天時,我馬上就透過推甄考上了大學,因此現在可以把課業扔在一邊。
  我真的很想跟小恭一樣放棄升學,認真為這間店盡一份心力,但小恭跟爸媽都持反對態度。
  小恭說:
  
  「這間店不一定能順利經營下去,所以請妳務必要讀大學。」
  
  這話還真不吉利。
  既然如此,正因為現在咖啡店剛開幕不久,我才更應該放棄升學在店裡幫忙啊。等這間店上軌道之後,再上大學也不遲嘛。
  因此,不論現在或未來,我都只能是個打工小妹。
  說到打工,因為小恭似乎也做過一年零工,這表示水之森高中允許學生打工。但必須向校方提出申請,得到許可才行。
  我向學校徵求許可時的狀況如下。
  
  §§§
  
  「報告。」
  剛邁入新學年的某天午休,我來到教師辦公室。
  我尋覓著班導的身影──馬上就看到他在座位上,和隔壁桌的老師聊得不亦樂乎。
  「老師。」
  「是佐伯啊。怎麼了嗎?」
  「嗯。其實我想打工,所以來徵求學校同意。」
  「升上高三的這段時期要去打工?」
  老師一臉狐疑地如此回問。
  難怪他會如此疑惑。水之森高中是升學名校,一二年級就算了,升上三年級才開始打工的學生少之又少。
  「那個,該說是打工還是幫忙家業……」
  我的說詞變得有些含糊。
  「家業?妳家是自營商嗎?」
  「呃,不是。」
  於是,我下定決心開口說道:
  「老師知道今年三月畢業的小……弓月同學嗎?」
  「哦,記得。」
  老師的回答似乎有些困惑。
  這也難怪。小恭就讀水之森高中這所升學名校,卻放棄升大學,畢業後還馬上創業,可說是前所未有的傳奇學生。在老師之間相當有名。
  「我畢業之後,就要跟那個弓月同學結婚了。所以,在店裡幫忙不知該算是打工還是輔佐家業……」
  「啥……?」
  之後,學校立刻召開了教職員會議。
  
  
  §§§
  
  時值春天。畢業之後,我就要兼顧課業和打工了……嗯?由於到現在還沒更改姓氏,所以算是兼顧三方面嗎?一想到能在學生時期步入禮堂,我就會忍不住竊笑起來。
  但家庭主婦的工作,倒是從兩年前開始就毫無改變。
  
  本店那位未滿二十歲的年輕老闆,趁著人少的空檔外出採買去了。
  還真悠哉。
  不過,我至少還能顧店,也會提供特調咖啡。
  而且,雖然我剛剛一直用「這間店」來稱呼咖啡廳,但其實這裡有個店名,只是我不想說。因為命名者就是那位寶龍學姊。雖然不知道是深思熟慮還是隨便想想的,但小恭很喜歡她提供的店名,就這麼定案了……我也覺得取名很有品味就是了。
  閒聊就此打住吧。
  我從吧檯座位環視店內。
  吧檯座位最旁邊有一位壯年男子。面向落地窗的沙發座位有兩位附近的主婦,以及一名穿著制服的女高中生。
  老實說,實在太冷清了,讓人忍不住湧起危機意識。該覺得現在才第一年不要著急,還是要覺得剛開幕就這麼慘澹,前途堪慮呢?無論如何,為了提升店裡的業績,似乎得更加努力才行。
  我看向那名女高中生。
  她有一頭亮麗的長髮,是個美人。我記得她說自己小我一歲,現在是高中二年級。她是在夏末時節忽然來訪,之後也常常光顧,是這間店少數的熟客之一。
  今天她也靜靜地獨自看書。
  我走到她的座位旁,喊了她一聲。
  「妳看書的樣子還是這麼動人。」
  「貴理華小姐。」
  她抬起頭,害羞地揚起一抹微笑。
  這麼美麗的女孩,坐在窗邊讀書的身影,真的就像一幅畫。
  「因為這間店氣氛很閒適,我就想悠閒地讀本書。」
  這是在拐著彎暗示客人很少嗎?
  其實我自己也沒有發現這一點,但她卻輕輕驚呼了一聲。
  「啊……貴理華小姐還是覺得我多帶點人過來比較好吧?」
  「沒這回事。妳隨意就好。」
  老實說,我確實希望她能帶朋友一起來。但她這麼漂亮,在學校不管走到哪裡,應該都是注目焦點吧。她可能想在這裡悠閒地獨處放鬆。
  「不過,聖誕節就快到了,這段期間不會有點寂寞嗎?身邊有沒有什麼好對象?」
  「我對那方面的事不太清楚。」
  她苦笑著說。
  難得有張美麗的臉蛋,真是可惜了。我剛進高中沒多久,就馬上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我也知道自己算是例外啦。
  「這樣啊。以後要帶個優秀的男孩子一起來喔。」
  「好,我會努力的。」
  她似乎覺得很有趣,面帶微笑地這麼說。
  「啊,不好意思,打擾妳讀書了。」
  她來這裡就是難得想放鬆一下。我也準備回去工作了。雖然沒客人上門也沒事可做。
  這時,我發現她的杯子空了。
  「要再喝一杯咖啡嗎?算招待喔。」
  說後面那句話時,我稍微壓低了聲量,以免被坐在後面兩桌的主婦二人組聽見。招待常來光顧的女客人一杯咖啡,小恭應該也不會說些什麼吧。
  「謝謝。但我差不多該走了。」
  她開始將文庫本收進書包,彷彿是想藉此表達離開的意願。穿上大衣,結完帳之後,她便走出了咖啡店。
  店裡變得更冷清了。
  
  我在吧檯裡面洗杯子的時候,門鈴忽然響了。
  「歡迎光臨。」
  這間店的門鈴聲非常悅耳。小恭說客人走進店裡時,第一個聽見的就是門鈴聲,所以他對門鈴相當講究。雖然這麼說有點失禮,但我沒想到他這麼有品味,居然會留意這種細節。
  某位已經離世的演員所經營的酒吧,為了讓女人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踏出清脆的聲響,好像對地板材質特別講究。我覺得這樣才算是真正的時尚吧。
  閒聊再次打住。
  「妳好。」
  上門的是一名女性。她有一頭深蜂蜜色的頭髮,感覺有些陰沉。
  她是一位正在念美術大學的學生。雖然算不上常跟我們往來的業者,但放在門口的迎賓看板是委託她設計的。
  這間店開幕時,我們正在尋找能幫忙製作粉筆彩繪迎賓看板的人。這時桑島聖學長的未婚妻,也就是小恭以前的同學山南月學姊,就引薦她來製作。拜此所賜,價碼比委託專門業者還要便宜許多。
  山南學姊本身也是美術大學的學生,以前在水之森校慶時應該製作過班上模擬商店的菜單立板。但礙於個性關係,她覺得繪製店面迎賓看板的責任太過重大,才沒有接下委託。
  「老闆在嗎?」
  「不,他有事稍微出去一下。」
  什麼「稍微」啊,根本沒有要回來的意思嘛。到底跑到哪裡去摸魚了啊,可惡的放蕩店長。
  「是嗎?聖誕節的看板已經繪製完成,所以我就帶過來了……貴理華小姐,妳能幫我看看嗎?」
  說完,她將掛在肩上那個看似畫板的東西放下並打開來。
  如她所說,從中取出的,正是充滿聖誕氣息、五彩繽紛的粉筆彩繪迎賓看板。
  「真漂亮!感覺很棒呢!」
  「是嗎?妳喜歡就好。請老闆也過目一下吧。如果哪裡不滿意,我會進行修正。」
  「好,謝謝妳……啊,方便的話,要不要來杯咖啡?外面應該很冷吧?」
  我發現她似乎馬上就要走了,便開口提議道。
  「今天就不用了。」
  「這樣啊。」
  但馬上就被她婉拒了。
  「聖誕節應該會跟男友一起過吧?」
  雖然沒聽說過她有男朋友,只是覺得不可能沒有,才試著套話看看。
  不過──
  「有的話就好了。」
  說完,她勾起一抹脆弱的笑容,感覺帶著一絲寂寥。
  看來她要一個人過聖誕節了。曾幾何時,聖誕節變成這種對美女如此無情的節日了呢?
  「我先告辭了。」
  隨後,她便離開了。
  
  在她之後,那位壯年男子也走出咖啡店,店裡變得更加冷清。這時,門鈴聲又響徹了整間店。
  「歡迎光──」
  我下意識地開口,但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走進來的人是小恭。
  「太慢了(Too late)!」
  我忍不住開口罵人。
  「你跑去哪裡了?你不在的時候,人家把這個拿過來了喔。」
  我指了指剛收到的迎賓看板。
  「哦哦,真的耶。嗯,畫得真好。」
  他簡短地應了一聲後,看著看板不停點頭。受不了,根本沒在反省嘛。
  隨後,小恭走進吧檯內,立刻開始著手動作,而我坐在吧檯座位上看著他。去年小恭還在進修時也常常這樣。只要有時間,他就會走進吧檯研究咖啡,我則在一旁看著。這就是我們的日常即景。
  如今咖啡店已經順利開張,我們變成了店長和女服務生。
  「聖誕節快到了呢。」
  「是啊。」
  小恭回得很敷衍,感覺只是隨口應聲而已。
  奇怪,他不期待嗎?一思及此,我才發現自己太粗心了。
  聖誕節是這間店的前店長的忌日,應該不能說「聖誕快樂」這種話吧。而且,這還連帶牽扯出一件不得不解決的問題。
  
  「吶,你不跟媽媽和好嗎?」
  
  我趁這個時候,提出這個無法避而不談的話題。
  小恭瞬間停下了手邊動作,但馬上又動了起來。
  「沒什麼和不和好,只是我單方面自顧自地憎恨她罷了。她確實盡了一名母親該有的本分。」
  「那──」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聽小恭說,他的母親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儘管短暫,但過去曾經愛過的男人離世,而且本來想隱瞞一輩子的事實,卻在很早以前就被兒子發現了。聽說她現在還沒辦法完全走出傷痛。
  所以,小恭打算等情況穩定一點,再跟她好好談談。
  「沒關係。還得說說妳的事情。近期內我一定會去媽媽那裡一趟。」
  「嗯。」
  雖然很遺憾,但這是親子之間的問題,我只是個局外人而已。因此我只能相信小恭,靜待時機到來。
  好,讓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吧。
  「聖誕節那天,我想在店裡辦個大活動。」
  但一碼歸一碼。
  不對,應該說正因如此,才非得把聖誕節氣氛炒到最高點。
  「是啊。」
  小恭的回答跟剛剛一樣。但他臉上並非敷衍的笑容,而是真心誠意的微笑。他一定也覺得,自己不能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個陰影吧。
  「可是沒有客人上門呢。」
  「又沒關係!」
  他說到痛處了。
  「應該說,小恭你也認真思考一下要怎麼攬客嘛。」
  「我知道啊。我又不是因為興趣或覺得好玩才開這間店的。」
  沒錯。雖然這間店本身是從別人手中得到的,但反過來說,也就只有這樣而已,只要不好好經營就會倒閉。因為是在眾人幫助之下才得以開張,如果宣告倒閉,可是連錢都還不出來。
  「總之,聖誕節那天,我來玩個聖誕角色扮演吧。」
  「算了吧。」
  這個提案馬上被他否決了。
  我覺得不錯啊。最近在超商或超市的櫃檯,都會看到身穿聖誕服飾或帽子的店員呢。
  聖誕角色扮演就留到回家再玩吧。
  「還是僱用俊男美女來打工?」
  「妳想把這間店變成什麼德性啊。」
  這也不行啊。
  從現任高中生到有錢貴婦,再退一步甚至還能拓展到大叔客群。我還以為這樣就能獲得廣大年齡層的支持呢。
  「而且我們沒錢請人,也沒這個必要。」
  這倒是。
  「啊,我想養貓。貓啦。」
  「這麼突然。」
  小恭從吧檯裡端出一杯咖啡。我說了聲「謝謝」伸手接過後,立刻往裡面加入糖包和牛奶。
  「我的夢想就是養一隻貓。」
  「那等生意變好一點再來考慮吧。」
  「真的嗎?太棒了!」
  將牛奶和砂糖充分攪拌均勻後,我興高采烈地將杯子湊到嘴邊。
  嗯,小恭今天泡的咖啡也好好喝。
  這樣一來,不管是這間店還是我們的未來,一定會充滿光明。
  
  §§§
  
  「佐伯同學。」
  忽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猛然回神。
  「啊,小恭。」
  「不要那樣叫我。」
  弓月同學狠狠地拒絕了我。
  「妳在發什麼呆?而且還時不時露出竊笑,真是噁心。」
  「別說我噁心啦。」
  真是失禮。
  回歸現實。這裡是我和弓月同學居住的學園都市公寓客廳。我手上拿著常用的馬克杯,裡頭裝著弓月同學剛剛幫我泡的咖啡。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未來的場面──」
  「妳在妄想嗎?」
  又用這種毫不掩飾的說法……
  弓月同學也拿著自己的杯子,在我面前坐了下來。
  「要說是妄想也沒錯啦……啊,不對。」
  話說到一半,我就停下來了。對面的弓月同學問我「怎麼了?」,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
  我忽然語帶肯定地說:
  
  「不對,那一定是我們未來的模樣。」
  
  沒錯。那是屬於我們的未來。
  我怎麼會看到那種畫面,還能一口咬定那就是未來呢?陷入思考的同時,一身漆黑的哥德蘿莉裝束,既像初次邂逅又似曾相識,看似成人又像少女的那個人,在我的腦海一隅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又是她(愛麗絲)……
  雖然只有一瞬,但我將她的存在從腦海中抹去,並對不想再次回憶起的那個女孩口出惡言。幹嘛多管閒事啊……
  「我們的前途應該無可限量。」
  「是嗎?既然妳都這麼說了,應該不會有錯吧。」
  弓月同學輕輕地笑了。
  咖啡店的前景雖然有些堪慮,但我和弓月同學還是跟現在一樣,在彼此身邊開心地笑著。
  所以沒問題。
  就像我那天說的,只要兩人一起努力,一切就能迎刃而解。我們可以跨越所有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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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2 0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感謝各位購買《與佐伯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 I’ll have Sherbet! 4》。
  讀到這裡的各位,我們肯定不是初次見面吧。
  很開心能和大家再次見面。
  第四集上市那天,本系列正好迎來一週年。承蒙各方的愛戴與支持,我才能走到這一步。對此我由衷感激。
  讀完本書的人應該已經發現了,這集的劇情剛好停在一個段落。我無論如何都希望這一集能在這個地方結束,所以寫了不少內容彌補不足的部分,好像超過六十頁吧。如果各位喜歡書籍版收錄的原創劇情,我會非常開心。
  以系列作而言,現在已經超過折返點,只差一步就能將我腦中的構想全部講述完畢了。
  來談談內容吧。
  其實在初稿階段,我寫了一個逼近尺度邊緣的場景。不是暴力方面,而是情色方面的尺度。
  我讓責編過目之後──
  「這樣不行嗎?」
  「當然不行啊。我還想問弓月同學在幹嘛呢(笑)。」
  馬上就被打槍了。
  行不通啊。原來不能讓高中生做到這種程度……
  另外,最近常常有人問我關於黑色愛麗絲的事情。「愛麗絲到底是誰啊?是○咪嗎?」
  我的答案是──就把她想成某種生物吧。可能是夢境的產物,也可能是明確的存在……話雖如此,這一集也讓她為所欲為了呢。
  如果這個系列作還能繼續寫下去的話,我會對此加以說明,請大家拭目以待──雖然很想說這種話,但搞不好結局會讓人失望,所以請各位不要過度期待(打預防針)。
  那麼,我要在此宣傳兩件事情。
  首先是在第三集也有提到,由古川五勢老師所畫的《與佐伯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 I’ll have Sherbet!》漫畫版,現在也進行得十分順利,並公開第五話的劇情了。古川老師完美呈現的程度,讓我無法想像這居然是我所提供的題材,因此還沒看過的朋友請務必一讀。我也成了一名粉絲,每個月都很期待連載的內容呢。
  單行本第一集即將在三月上市喔!(※註:此指日文版)
  再來要宣傳我自己的著作。
  發行本作《與佐伯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 I’ll have Sherbet!》的同時,ファミ通文庫也出版了《廻る学園と、先輩と僕 Simple Life》。在同一間出版社同時上市了兩部作品。
  這也是一部校園戀愛喜劇,喜歡《佐伯同學》的讀者們,一定也能讀得很開心。
  最後,請容我致上謝辭。
  首先是本次也繪製了插圖的フライ老師,謝謝您每次都將佐伯同學畫得這麼可愛。接著是川崎責編,託您的福,我才能在一年內推出五部作品,真的非常感謝。還有設計、校正,以及其他為了出版本作盡心盡力的各位相關人士,請讓我獻上由衷的謝意。非常感謝大家。
  那麼,希望和各位後會有期。
  
  二○一八年二月 九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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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12 0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没记错的话这个应该是完结了吧。。三卷和四卷写的都蛮水的
发表于 2019-10-12 03:14 | 显示全部楼层
没记错有漫画而且倍剧透到...
发表于 2019-10-12 03:22 | 显示全部楼层
传说中带天雷的作品来着 狗粮大吃到一半发现里面夹着屎。。。
发表于 2019-10-12 07:02 | 显示全部楼层
天狗來到 謝謝大大提共收錄
发表于 2019-10-12 07:17 | 显示全部楼层
iTrumpet 发表于 2019-10-12 02:51
没记错的话这个应该是完结了吧。。三卷和四卷写的都蛮水的

查了一下第五卷才完結。
我只記得第三卷會被為一大坨屎
发表于 2019-10-12 08:48 | 显示全部楼层
現在流行if線,其實會有點想看與寶龍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
发表于 2019-10-12 09: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真是有毒,男主应该和女二好起来,这女主没什么好说的。
发表于 2019-10-12 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扫雷路过。看他们说3有shi稍微看一眼确实。我可怕这玩意了
发表于 2019-10-12 10:27 | 显示全部楼层
YeH 发表于 2019-10-12 07:17
查了一下第五卷才完結。
我只記得第三卷會被為一大坨屎

发生啥事了?
发表于 2019-10-12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等第五卷攒完就可以开始看了(剧透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发表于 2019-10-12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明明是狗粮作,作者非要玩NTR,强行喂X
发表于 2019-10-12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zhonghao 发表于 2019-10-12 11:13
明明是狗粮作,作者非要玩NTR,强行喂X

原来如此,看过第一卷,还没看后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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