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aaa 发表于 2012-2-20 17:11

[自翻][田中罗密欧][灼热的小早川同学]

本帖最后由 psycho-aaa 于 2012-2-28 14:34 编辑

几周前翻好,来这里发现有位朋友开过坑就没发
现在那边似乎有段时间没什么动静,想想还是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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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田中ロミオ
插画:西邑
翻译:psycho-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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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个简介:

处世圆滑、成绩优秀的饭屿直幸成为了高中生。进了县内升学率一流的高中后,他享受着自由自在的校园生活。传统与自肃间的平衡——为这种舒适的氛围泼上一盆冷水的,是成为了班级代表的小早川千寻。她是一名参加了班代表选举,并以妨碍履行职务为由宣布不需要设置副代表之职的眼镜娘。总是干劲十足,用死板的教条令班级陷入混乱。在她手中,直幸幻视到一把炎之剑。随后还触及了她内心深处的黑暗——田中罗密欧最新作,女主角观察系恋爱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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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o-aaa 发表于 2012-2-20 17:16

本帖最后由 psycho-aaa 于 2012-2-24 16:08 编辑



从位于四层的教室向外望去,街道正为纷扬飞舞的樱花瓣所装点。春天刚刚成为高中一年级学生的饭屿直幸,从窗边俯瞰着街景,沉浸在优雅的心境中。时值四月。与生机盎然的景色相反,刚入学这段时间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愈发感到不安的时期。新的教室、新的友人,在充满了崭新事物的环境中,大家都在担心自己究竟能否顺利融入其中。是否会被欺凌?社团活动是否会过于严苛?能否交到朋友?赶不赶得上课程进度?顶着大大小小的烦恼,一年级学生们脸上的笑容因而仍然略显僵硬。班里有闲心眺望风景的,眼下只有一个人。这是得以从那些青涩烦恼中解放之人才可拥有的心态。直幸到目前为止一帆风顺。一如平常,甚至可以说比平常更好地迈出了第一步。在友人、社团和班级中的立场已经稳固。而拿下足以应对自如的地位,他只用了不到三天。由于及早地确保了安全的立场,直幸已从各种忧虑中解放。对如此精明的自己,直幸稍稍感到有些自豪。但他可不会大意地将其表露在外。他就是这样一个精明、敏锐而早熟的少年。直幸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教室内。班里的同学们都正在小心翼翼地与同伴交换着对话。真是令人欣慰的和谐氛围。这班级相当不坏。对自己所属的一年B班,直幸下了如此评价。门突然间被强势地拉开,随之而来的是肆无忌惮的刺耳噪音。教室蓦地安静下来。要是大街上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恐怕正好就会是这种气氛吧。原本表情祥和的直幸,也于那短短一瞬间皱起眉头。只见出现的是一名两脚跨开与肩同宽,脸上戴着眼镜的女生。从她室内鞋的颜色看,应该同是一年级学生,却素未谋面。女生以严峻的眼神将教室打量了一番。“是谁?”“不会是转学生吧。”“哪有那么快!”“是要找谁吗?”教室内,各种低语如泡沫般四起。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这名女生向前迈出步伐。“那、那个,请问你有什么事?”一名女生战战兢兢地上前搭话。少女无视她,径自登上讲台。啪地将两手往台上一拍。在早晨临近上课前的此时此刻,大半学生早已就位,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静寂。少女一言不发。秒针已走过半周,紧绷的空气几乎能撕裂皮肤。正在这时。直幸瞠目结舌。少女手上竟持着一把出鞘的利剑。到底是何时拔出的?怎么带进来的?不,比起那些琐事,更令人在意的是那缠绕于剑身之上、如假包换的熊熊火焰。只见她用双手将那凶恶的炎之剑高举过头顶。坐在窗边最前排的直幸,此刻分明感觉到炙烤着刘海的热浪。接着——
县立今野高中,在县内的学校中升学率可算是一流。既不是大学附属也不是初高中一体校的这所学校,是一所未采用自动晋级形式的实力主义学校,曾经还因校规严厉而小有名气。原则上说现在也仍旧严厉,只是近年来早已有名无实。入学至今已有一周,实际上还没有任何一人受过教师的处罚。“多亏了那些怪物家长(Monster Parents)嘛~”晨练后的教室里,网球社同伴中的一人一边咬着炸猪排三明治一边说道。身高略矮而体格健壮,比起网球选手更像是一名棒球捕手,却意外地有着万事通属性的篠山智弘,是个在玩心重的男生间颇受欢迎的家伙。篠山接着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几年前,一群监护人提出了对过于严格的生活作风指导的不满。尽管学校方面以一句“传统”为由严辞拒绝了他们的意见,但由于被爆料到网络上,结果学校遭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剥夺学生无视校规任意而为权利的邪恶学校”这种谴责。最终学校方面进行了谢罪,校规就此堕落为“应当被尊重的目标”,生活作风指导也被彻底废除。这些情况直幸当然在参加入学考前早已调查完毕,“哦~不简单啊,这就是所谓互联网的黑暗面么。”为了给新朋友长面子,他还是如此赞叹道。一种政治需要。“怪物家长+网络压力,简直是一击必杀的最强连段啊。”“可怎么社团活动还严得和鬼一样呢。”另一名社友如此感叹道。当然不是认真的,仅仅是作为谈资。“这儿还真是挺严的。”“光说那基础体力训练,简直是双倍辛苦耶~”大家马上就加入到话题中。一年B班包括直幸在内,一共有四名网球社员。棒球社只有一名,足球社也仅有两名,因此在一年B班网球社才是参与人数最多的运动社团。其中有两名经验者,余下二人是高中之后才新参加的菜鸟。虽然并非直幸一手策划的状况,但这点的确成为了巩固他地位的可靠支柱。“对了饭屿,我们一年级不是也快开始击球练习了么。我想买个球拍,下次记得给点意见啊。”“啊,我也是我也是。”两名菜鸟说道。“哦,好啊。”“总之眼下军资金有五千,够吗?”“完全不够耶。差不多要三倍。不过一开始可以去租试打用的球拍,只要五百就行。”“哦~原来还能租吗?”直幸在初中时就有打网球的经验。母校每年都是县网球大赛的常客,他自己还是一名正式队员。在新加入的社员中,即使算上经验者,他也是高人一筹。因此在同伴间也相当有发言权。“要是一年级刚加入就买全新的昂贵球拍,当心让前辈们盯上啊。”另一名经验者篠山提出了条貌似亲身体验的建议,四人笑了起来。虽是笑话,却也是条有用的意见。就在这时,教室的拉门被强势地拉开。紧张感瞬间游走于室内。压倒性的存在,散发着强者特有的波动踏入教室。那些不想扯上关系的同学,有的趴到桌上,有的移开了视线。这个超绝的存在,今天也戴着非常适合她的眼镜。“……冒出来了耶。”篠山低语道,完全把她当成游戏里遭遇的怪兽了。入学至今已有一周。但对她——小早川千寻而言仅是第三天。那天,站上讲台的她做了一件事。迟来了三天的、不容插嘴的自我介绍。“由于身体不适,从今天才开始上学。我毕业于◯☓中学,名字是小早川千寻。请大家多多关照。”这女生还挺有型的。有不少人如此想。动作利落,目光炯炯,言语干脆,戴着代表知性的眼镜,还自行登坛进行自我介绍的人,确实会使人感觉帅气。只有直幸有些许怀疑。从第一天开始,她就被男女同学团团围住问这问那。应该是都把她当转校生了吧。对于那些问话千寻都一一给予了答复,但其间她却未曾露出一丝笑容。直幸的疑惑更深了。炎之剑应该只是幻视。毕竟没有其他人声称看见过那玩意。虽然不清楚是否幻觉或错觉,总之那是只有直幸目击的、甚至伴随有热量的幻视。炎之剑——意义不明。又不是动画片。根据情况,那搞不好是一种危险信号。直幸如此考虑着。
像是验证直幸想法的正确似的,第二天,出现了第一名牺牲者。据说在大多数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小早川千寻被某个女生邀请去卡拉OK,她答应了。在包厢里被劝了酒的她,于拒绝的同时还一并要求那个女生也立即停止饮酒行为。对方不但坚决不从,还就着乐曲节奏跳起舞,像刻意夸示般地痛饮着。就像足球选手在庆功会上一般——她用足以如此形容的豪气,两手各抓一瓶啤酒对瓶吹起来。这种态度,当然还隐含着对罗嗦的千寻的挑衅。而千寻当天就将她饮酒的事情用电话汇报给学校。说白一点,就是打了小报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那么毫不迟疑地打小报告的家伙。”篠山以岂有此理的口气说道。“确实够过分的,那家伙。”直幸的感想完全一样。行为是正确的。正确归正确,却不知分寸。这类人常常会破坏集体的和谐。确实只能用岂有此理来形容。加上那名痛饮的女生——宇贺神彩子在那之后,由于急性酒精中毒被送进医院,使得事件变得有些传奇色彩。当这名不幸的女生正躺在集中治疗室,阴部被插入尿道气囊并接受乳酸林格氏液点滴的屈辱的午后十点钟,紧急召开的教职员会议决定了对她处以五天停学处分。据说宇贺神的父亲在接到警察联络时哭得那叫一个惨。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有了前科。简直就是“祸不单行”的标准范例。确实难以想象是小早川千寻一个人办成的事。一年B班的同学们会因而吃惊也不无道理。小早川传说当然不会就此结束,而是开始连锁反应。之前就对宇贺神的强烈个性感到有些头疼的另一个女生集团实现了与千寻的接触。遵循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理。“那女的,我从中学开始就认识她,总像个一兴奋就玩一口闷的大学生似的,一起玩的时候很累人啊。我觉得这次对她来讲倒算是一剂好药哦?随便一提,虽然不好说帮你清清口味,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我们准备和男子篮球社搞个小联谊,当然是禁酒的啦。”当时正坐在椅子上把课本往书包里收的千寻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纯异性交游是违反校规的”就继续埋头收拾起来。“哎~有什么关系嘛。不过联谊而已。才不是什么不健康的活动呢。不会有人太唐突的啦。有我在他们也别想。而且篮球社里帅哥那么多,只是参加一下也能保养眼睛嘛。而且小早川同学,你在一些人那儿人气超高的说。说不定还能开个男生后宫哦?”“抱歉,我不想违反校规。”这回连头也没抬。“安啦,反正校规什么的也没人在乎啊。就30分钟怎么样?当作是融入班集体嘛。”“不去。”“唔~”女生沉吟道。“总觉得你拒绝得好彻底耶。难道另有什么安排?”千寻一边将最后一本课本放进书包,“刚刚入学就唆使别人无视校规的愚民。”几名女生一瞬间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她们才总算挂上不自然的笑容,像是试图化解尴尬似的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好像惹你生气了呢小早川同学原来这么重视校规我们觉得其实挺不错班里确实也会有这种类型的人嘛不过偶尔歇歇气也很重要哦顺便问问“渔民”是什么意思啊——本来是回复关系的最后机会。我们来看看对此问题的模范解答。“好像让你们误会了?人家有点太心急了呢。听上去好像在冲你们发火,很不好意思哦?刚才说的话完全不是人家的本意,只是有点混乱了而已~所以请务必务必和人家做朋友吧!啊对了,叫人家千寻就好了哦!”这样一来就世界和平人类幸福了。然而实际的回答却是如下。千寻毅然起身。女生们纷纷闭口。“淫乱。”丢下这个词,她将书包扛在肩上,手插口袋大步流星地离开教室。留下的一群女生中的大姐头,脸上表情瞬间剥落下来。很快,她的眼角开始浮出泪水。接着嚎啕大哭。周围的女生纷纷安慰。在一边静观事态发展的直幸深深地叹了口气。实在是令人目不忍视的状况。然而小早川千寻对待一切事务都用了同样的态度。过了三天,再也没有人敢去和她搭话。千寻却看上去满不在乎。正像直幸用三天就巩固了立场,她也只用三天就确立了孤高的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说,可算是势均力敌吧。她斥责那几个女生是愚民。但在直幸看来,真正愚蠢的是小早川自己。
“饭屿,你们社团什么时候休息?”同班的中目黑同学,用比别人略慢一拍的语速问道。说略慢是因为其实不可大意,由于她并不算愚钝,因此和她对话有时会在不知不觉间积累不少压力。与这个女生说话时,直幸心中不知要按几次快进按钮。自然内心的焦躁绝不能表露出来,因此应对方式其实只有营业员模式这一种选择而已。“我们社团是下周一。”“那就在下周一,我们去找你们,等放学一起上哪玩玩呗?”就在想会不会是这类事。最近,直幸和女生集团之一有了些来往。中目黑就是那个集团中类似外交官的女生。“我们没问题。想去哪?”“椎原她们呢~说因为不是本地人,所以想找人带路去车站附近这样。”椎原一派,是班里最显眼的四人组。倒不至于花里胡哨,但她们总是绞尽脑汁,用各种方法在校规允许的范围内试图将制服打扮得更时尚一些,由此可见她们是属于那种准备在毕业感言里说自己“通过高中的生活,学到了及时行乐的重要性”的一类人。说实话,在她们身上可以找到强烈的“蛇”的印象。肉食、富有攻击性、爬虫类。当然,她们长得都很可爱。可爱归可爱,本质还是蛇。这话不可能说出口。显而易见。处事圆滑的直幸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地栽跟头。在四人当中,中目黑的相貌尤其出众。她如果强硬一些,甚至可能成为班里的女王,但不知是否由于温厚的性格遭人轻视,她反而时常被欺压,或被差遣负责跑腿联络之类的事。类似混迹于蛇群中的兔子的状况。但这只兔子其实也挺不好惹的,常常能见到她展露自己擅长的保身手腕,让直幸不知为何有种见到同类的感觉,心情有点复杂。再加上他们干的事情竟都如出一辙。也就是为了不树敌而担任起各集团间活动的安排者。“说~起来呢~小沼她好像很想知道饭屿你的兴趣爱好哦。”应该是被拜托来打听了吧。不管怎样至少不像中目黑自己想知道,因此和她的交谈总有些流于表面。“网球以外吗?那大概只有中学玩过几次的室内五人足球了吧……”“五人足球么。赶紧记下记下。”用手指在掌心装作记笔记的样子。这是在搞笑,所以直幸笑了几声给她听。“那在家的时候,你会干点什么呢?”一时无言以对。五秒左右。中目黑有些讶异地歪了歪头。“……有点俗气啦,就是会听听音乐,之类的。”“听哪些曲子?”这女的还真的只是帮人来打听消息呢,直幸内心暗暗想道,嘴上则列举了些当红歌手的名字。为了使听起来更像真的,还特意添上了几个背离主流、只有比较狂热的爱好者才知道的名字。点着头听完叙述,中目黑开始了她的讲评。“饭屿你好像是个挺酷的人呢。”不出所料,正是预计之中的评价。本该是如此,但听上去却好像被说成是个无聊的人似的,总觉得她言语之中似乎含有不少这样的意味,让人不禁有些恼火。“那么,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安排。”“啊、等下等下。饭屿,你有女友吗?”就算你嬉皮笑脸地替人问出这种问题,这边也不会有什么心动的感觉啦。“没。”“那有没有什么在意的女生?”“眼下还没有吧。”“唔~”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中目黑侧了侧脑袋。
回到自家,直幸就像平常一样长叹了一口气。准确来说并不是叹气,而是换气。将在学校压抑下的各种感情,以这种方式进行新陈代谢,从而放松自己。不管怎样,演技与社交辞令的时间结束了。今天的份。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楼梯旁。脱掉上衣。解开领带。相当有碍观瞻,但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再有客人,而且上二楼的时候一起带上去也就可以了。只把运动服、体操服等需要洗涤的衣物从提包中取出。然后将它们与经过走廊时顺便脱掉的袜子一起,扔到途中经过的盥洗室里。起居室内,父亲正与一口大锅进行着格斗。“回了。”“噢——”一屁股坐上沙发,才发觉刚刚被沙发挡着而没看见的母亲,正蹲坐在地上剪脚趾甲。她身上还穿着套装,头发则乱蓬蓬地散开。看上去似乎挺劳累的。她头也不抬,只回了句你回来了。由于向前弯着身子,从裙子的后部可以看到内裤的上角。形象真是有够恶劣。“看见底裤啰。”“……哈。”被付之一笑。这个在公司表现得完美无缺的冷美人,一回到家就变得破绽百出。打开大荧幕电视,心不在焉地看起来。时钟已经走过了7点。回家前明明和社友们猛吞了几个刚烤好热腾腾的炸肉饼面包,现在却还是觉得饿。不可思议。“做好啰。快拿去。”“吃……的……”“食物……”听到父亲的声音,母亲和儿子马上像饥饿的僵尸一般扑向食物。目测了一下分量,然后盛了满满一碗作为主菜的浓汤。父亲在一旁解释着汤里放了羔羊肉再如何如何料理之类的内容,却完全被当成了耳边风。毕竟脑子因疲劳饥饿而混乱的时候根本记不住任何事情。父亲在超市地下的面包店买的撒满糖粉、混有核桃末的白色圆面包味道很好,不论多少都能吃得下。从装得满满的纸袋中先掏出三个吃了再说。只有色拉是由父亲盛的。是放了三种不同番茄的多彩色拉。上面还撒了起司。三人围着餐桌,一起唱和着“我开动了”,然后便开始专心致志地狼吞虎咽。“啊~……”“唔~……”“唔噢噢……”三人都因为各自的工作和社团活动而相当疲劳,因此晚餐时都难免流露出属于原始本能的一面。等肚子填得差不多了,母亲这才像是忽然记起了说话方法似的问起话来。“小直,学校那边怎样?”“一般。”“没有被欺凌~吧?”父亲忍着呵欠问道。“整个班都挺和平的。没有那种坏家伙啦。我觉得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欺凌吧。”“不,很难说哦~毕竟是个集体嘛。可别大意啊小直。”刚刚步入三十岁后半的父亲仍是风华正茂,乍看甚至像个住在附近的大哥哥,一点不像是当父亲的人。当然母亲也是一样。总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虽是被他们养大,但对于两人就是自己双亲这件事,直幸一直没有多少实感。甚至还臆测过自己是否是养子,当然实际上确实是亲生的。“呃总之呢,就像以前一直说的,与其被欺凌,还不如就加入欺凌那一方,起码我们也能轻松一些啊。”“……唔,我明白。”现在已经能够接受了。接受是接受了,但第一次听到那句话时的震惊,直幸至今难以忘却。他曾经无条件地认为父母是代表正确、善良的存在。在他幼小的时候,事实的确如此。但随着直幸的成长,父母把家教方面伦理上的锁也一并解除了。从理想过度到现实。从“不可原谅恶人”,变成了“如果有危险就当作没看见”。按照两人的主张,高中生已经不算孩子了。因此,他们认为该教教儿子这些事了。甚至可以说必须要进行教授。算是一对古怪的父母亲吗?或许由于两人都是现役的工作能手,能力出众,收入很高,在外表、成绩方面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吧。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两个人从来没有“穷人、输家也能过上相应的充实人生”……诸如此类的想法。他们只是认为就算践踏他人,只要是为了明哲保身,就算正确的行为。确实是古怪的父母。但直幸转念一想,其实大多数父母都有着类似的想法也不一定。“反正你们就放心吧,我能够搞定的。”“是吗。那就好。”亲子关系并不恶劣,但饭屿家不知为何却有种空虚的感觉。直幸就是在这种氛围中长大的。
洗过自己的餐具,看够了电视,再洗个澡,屋内一层可干的事就全部完成了。直幸拿起东西上了二层。饭屿家非常富裕。夫妇都有上班,而且双双都是高薪。因此他们家住在豪宅里。有个非常宽敞的庭院,还专门雇了人来打理。作为独生子的直幸,被分配了二楼日照良好、还铺着木地板的十叠间(注:约20平方米的房间)。来直幸家玩的朋友,没有一个人不曾对他的家庭环境感到羡慕,就是这种传说中的个人房。一进自己房间,直幸的身体马上起了异变。变成了陀背。平日里时刻紧绷着的精神,进了房间才终于得以放松下来。否则根本坚持不下去。必须让心中的换气扇功率全开,为第二天的生活养足锐气才行。自己的房间真是棒极了。直幸最爱自己的房间。扫除每三天进行一次,室内装饰也时不时地摆弄一下。在自己的房间里,用不着任何演技,也不必强装笑脸。把茄克衫挂到衣架上,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源。直幸打开浏览器,马上访问了眼下最热中的某个站点。目的站点上,发布着某人的日记。直幸用锐利的目光浏览着画面,只见他脸上的表情渐渐起了变化。眼看着他的眼睛就开始充血,嘴角也随着奸笑开始上扬。充满喜悦、愉快的神情。可绝不能让学校里的人见到他这副露骨的表情。这张脸一看就让人觉得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明显是将陷害他人当作乐趣者的表情。当然在学校也不可能如此放松,因此也不必担心就是。
标题今日两名今天也去了无聊的学校听毫无意义的课。想到当时作为家里蹲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从浪费时间这点而言本质上或许是相同的存在,不能不让人沮丧。那种地方竟然还有什么高升学率,笑死人了。等我毕业,就赶紧给我沉地底下去。我曾经想,高中生不已经算是大人了么。可我错了。知性的对话,成熟的人际关系,完全不存在。本来还祈祷至少在人格方面能够高尚优秀一些,但教室却随着时间的经过逐步向猴山的方向退化。据说人类在进化中逐步获得了知性,我认为纯属扯淡。那么,今天将对两名犯人进行审判。●其一只靠本能生存的雌性人类。不是女性。是雌性。不是少女。是雌性。缺乏知性,与清纯、可爱完全无缘。从第一印象就使人联想起石器时代的行为,已足以让我对人类产生绝望。一旦靠近还有股味道,结果发现其居然最短也要两天才会入浴一次。不寒而栗。如果仅是如此那应该只是让我厌恶,最不可饶恕的是其竟敢试图违反我意志、迫使我进行违法活动。罪不可赦。有罪。●其二连一道小小的手续都没法在期限内完成的蠢货男生。自身实力不济,自尊心却比常人还高一倍。不过是被我在众人面前提醒两句,竟然就因为屈辱而发抖,还哭了。脆弱不堪的自我。要是在社团里也是这副德性,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混不下去吧?而且明明自己好不到哪去,却对他人的失败不加宽容,侮辱犯下失误的他人,发言非常刺耳。为人的魅力、诚实方面完全为零。存在本身就难以饶恕。有罪。

很快就能明白,第一个是宇贺神,而第二个则是安藤。发泄压力,就得这么干才来劲。直幸满足地舒了口气。“互联网最高法院”,是眼下他最热中的博客。发觉博主是小早川千寻,基本上可以说是个意外。饭屿直幸真正的兴趣,既不是室内足球也不是音乐鉴赏甚至不是网球,而是在网上寻找此类极品的强者。明明是谢罪却用嘲讽的口吻导致问题扩大化的厂家发言人,上传自拍来博取人气的所谓网络女神,将施暴短片得意洋洋地上传到视频网站的小屁孩,为争论火上浇油的网站站长,以正论为武器四处挑起事端的网络暴民,陷于没完没了的互揪小辫子战争中失控的所谓文化人……网上到处都是极品的强者。观察这些家伙们的各色表演,真是让人欲罢不能。直幸浏览器的书签和文件夹里,塞满了体现人类黑暗面的网址或网页缓存。本质上有着黑暗属性的直幸,跟网络黑暗面的相性似乎也很好。是相当下作的兴趣。自己也明白。因此也绝不会向他人提起。直幸找到这个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或事进行审判为建站理念的“网院”,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刚开始时,这里只是对年金制度、领土问题、政治之类的主题进行些空泛的评论,完全配不上那夸张的建站理念。要剖析社会问题,本来必须具有深邃的洞察力,可此处的评论几乎都是从其他地方搬来的似曾相识的论调,给人感觉就是个不自量力的小孩在自以为是地学人指点江山。然而最近,博客里对特定个人的批判开始增加……而且似乎都是基于实际体验,因此有相当部分值得一读。在阅读过程中,直幸忽然意识到文中的舞台与一年B班的情景重合到了一起。别说本名,甚至连名字的首字母都未曾出现。也没有刊载能够确定地区或学校的照片之类。仅有细节表现的博文。即使这样,还是能与班里的情况重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在确定“网院”是千寻的博客之后,直幸就很难将她从自己的意识中排除。要是把这件事透露给班里,绝对会造成一场不小的骚动。但直幸完全不想把事情抖出去。本来就是不愿为人所知的兴趣。为了能够更长久地享受乐趣,直幸自然不会打草惊蛇,而是试图在远处细细地观察。“哼哼哼……”仅有显示器光芒支配的黑暗中,直幸翘起脚支起胳膊,露出阴笑。由于沉醉于氛围中而有些飘飘然。压力的发泄。心的换气扇。“库库库、哈哈哈……”模仿邪恶贵公子般高声笑道。“跳吧小早川千寻,在我的掌心跳吧。再让我多欣赏一下你滑稽的舞步呀!”电灯突然被打开。四周变得明亮起来。只见母亲站在房间门口,手放在开关上。“玩电脑时记得开灯,否则对眼睛不好。”“……噢。”
已经是第三次利用班会时间讨论这个问题了。然而还是没能定下人选。因为没有任何候选人。由当周的值日生担任司会。或许是乐观地寄望于每周更换司会,哪天会冒出个能干的家伙将问题一举解决吧。当然不会有那么好的事。只要没有候选人,恐怕永远都定不下来。“有没有哪位同学~愿意来当候选人?”司会用精疲力竭、自暴自弃的声音,进行不知道第几十次的呼吁。没有一个人举手。教室被散漫的空气所支配。担任司会的男生像是求助似的转向一旁的班主任。年轻的教师却毫不掩饰地挪开了视线。完全没有干劲。最初讨论的时候,他丢下一句“尊重大家的自主性”,然后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据说他曾经还是个热血教师。后来似乎被生活指导抗议事件波及,结果不小心做出了不合适的发言。例如“有时也必须向学生发火”,“仅仅依靠对话是没法解决一切问题的”,前者可被视为是对情绪化教育的认同,而后者则被视为对体罚的支持,于是他成了众矢之的,不但受到减薪处分,甚至被迫在监护人面前下跪道歉,最终把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漠不关心毫无干劲的德性。所以,也没人会为此责备他吧。“有没有人愿意成为班代表候选人啊~!”意识到老师靠不住之后,司会又开始对同学进行呼吁。快点找个谁上去当候选人吧。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但他们本人则似乎完全没有自荐的意向。理由是有的。班代表是个重活。从会议的司会,到晨会、集会时的整队指令,与学生会方面的联动,再加上还得参加每周一次的班代表例会。时不时还会有例会以外的会议。午休时,已经数次听到过班代被校内广播召集了。据网球社的学长说,工作量几乎能和社团活动匹敌。事实上,全校也没有任何一个班代表是加入运动社团的。因为难以两立。所以想要加入运动社团的人、想要放学后有时间玩的人以及不愿被夺走悠闲时光的人绝不会主动请缨。换句话说,就是根本没有人愿意担当。再加上,班级里似乎有着对成为候选人或举手发言之类积极主动的行为进行奚落的风潮。对上课时老师的问题,也几乎没有人举手。仅有小早川千寻一个人会主动举手,因此答疑时间几乎都是由她独占。不过,也差不多该决定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拿到桌下偷偷一看,发信人是中目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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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始了么。直幸在内心叹道。起头的八成是小沼或椎原。反正是蛇类集团的某人。以小早川的态度,直幸早有预感近期会发生与此相近的事件。由于她有着将宇贺神逼到停学地步的小报告实绩,因此至今都没找到能够整她的方法吧。这个均衡也终于要被打破。不知道传阅的范围有多广,可总归不会只有一两人。枪打出头鸟。可以说是个妥当的下场。能够接受吗?直幸自问道。……不愿去接受。心里是这么想的。不只是因为千寻在某种意义上很合他的意。耍阴谋诡计来践踏某个人,这种行为是违背美学的。自己也在使用同样的方式来明哲保身,对此也有自觉。正因此,直幸也认为应当把行为仅限于自身。仅仅利用在维持人际关系方面就好。欺凌他人一点也不有趣。这种老一套的黑暗面,只能让人感到窒息,根本无法排解压力。其实不论是椎原或小沼,真要说起话来也不过是有些大姐头气质,算不上什么坏人。反而小早川千寻才是邪恶。这方面果然还是更有共识一些。帮不了她。想到这里,直幸立刻下了决定。
主题明白
回信无声地淹没在电子海洋中。推荐者会是中目黑么。还是小沼她们会亲自来举荐呢。不管是怎样,直幸要做的只是配合大家一起表达赞同而已。有一只手唰地垂直举了起来。挺直了背,是个模范般的举手。前热血教师的眼里掠过一丝生气。举起的手上,握着摇曳着赤红色火光的棍状物。又来了。直幸想到。在试图直视的瞬间就消失掉的那样东西,正是只有直幸能看到的炎之剑。“呃……小早川、同学。有什么事?”千寻一言不发。沉默地登上讲台,将司会挤到一旁占据了教桌。缓缓地环视了一番教室。所有人都摒住呼吸。无力地等待着那纠成“人”字型的双唇张开的瞬间。“我愿意成为班级代表。”她冷不防地说道。鸦雀无声。但很快就喧嚣四起,骚音甚至传到了走廊里。直幸偷偷瞄了一眼小沼等人坐的位置。蛇女们全都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似乎没有其他候选人,因此我确定当选为班级代表。老师请问可以吗?”“哎?啊?嗯、是啊……可以……”突然被征求许可的班主任显得有些狼狈,连着点了好几下头,才像突然想起了责任所在似的问道,“不过没问题吗小早川,班级代表可是相当辛苦哦?你有好好考虑过如何处理和社团活动的关系吗?”“我没有参加社团。准备专心做好班代表的工作。”“是吗。那就没问题了。”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班主任似乎用比平常更大的力道点了点头。“啊、不过等一下,班代表是由正副两人来担任的。还得再选一个才行。”“我准备一个人承担全部工作。”“这可不行吧。小早川你要是请假的话怎么办?”千寻沉默了。“所以必须得要再选一人……”唉~有什么关系啊?反正再选也选不出来了嘛~不如就这样吧。倦怠的叹息声四起。“不必了。到时候班里的同学一定会支持我的工作的。”前热血教师交抱双臂考虑起来。再选一人。他肯定觉得简直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过去怎样不好说,遗憾的是眼下就是这么个状况。结果,班代表由一人担当的事就定下来了。
标题全体今天,发生了一桩非常恶劣的事件。我险些成为阴谋的受害者。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得以回避,但真的没想到这个班级竟然下作到如此地步。无论有多坏的打算,实际情况总能够更坏。整班人都可以说恶劣无比。对区区一人,竟以多数派的暴力进行陷害。对这个状况竟没有任何人抱有疑问,也无人敢于发声。这群只懂随声附和的家伙、现场气氛的奴隶。全员有罪已是铁证如山。很好。那我就把麻烦事给接下来。事已至此,由我把秩序重新带回混沌的班级也是一桩趣事。之前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涉入其中,现在看来至少比什么也不做更能打发时间。看我好好整肃一下你们。
首先让直幸感到吃惊的,是千寻竟早已意识到那带有恶意的陷阱。如果至今为止她都是在明了状况的前提下,刻意采取那些违背和谐的行动,那对她的印象就得大幅改观。如果是非常天真的人,从结果而言也可能与千寻有同样的行动。但若是清楚状况,那么再采取那种行动就需要一些胆魄了。她到底怀着怎样一种心境?直幸开始对千寻感到一丝畏惧。
小早川千寻的回合。在回合开始前,让我们回顾一下情况。班级代表被赋予极大的权力。其与学生会来往密切,可以说是大哥与小弟的关系。而本该被赋予两人的权力,现在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简直就像把独裁者按钮送到独裁者手中。“喂,不得了了,听说了吗?”晨练结束到早上第一节课开始前有一段自由时间,正在教室里悠闲时,篠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慌什么啊,难道要来转校生?”直幸问。“刚刚在教师办公室那,听他们说马上要恢复服装检查了!”“啥?”之前提过,今野高中的生活作风指导已被废除。不过那仅限于由教师主导的部分。很少有人知道,本来关于服装的规定,从性质而言应该是由学生会负责。现如今的生活作风指导反而才是破格的产物。“搞毛啊,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检查?”一头金毛狮王发型的小沼不安地问。目前,小沼正是班里无视制服着装规定的先锋之首。发型自不必说,染发、发片、眼妆、经过改造的制服上衣,全都是些没法糊弄过去的玩意。想让裙子更短甚至懒得卷短,而是直接买了条与制服相近的迷你百褶裙来代替。和制服质感是不一样的。质感!“什么时候开始还不清楚。据说学生会和班代会已经暗中准备很久了。而且不知为啥,好像打算只在我们班展开检查的样子。”篠山的说明,让同学们纷纷聚集过来。“会有多严~?”中目黑问。“应该是以学生手册为基准吧?”直幸说。“……给我等下。这不是严到死吗?”小沼扫了眼规定,马上呻吟起来。直幸也看了遍,用一句话简单说明的话就是不允许一切改造。因此不仅是小沼,连中目黑和椎原等人都统统要出局。“惨了,我毛衣穿的是粉红色的。”“完蛋,我校裤上还贴着一大堆徽章啊。”“那我是不是该把裤裆拉高点?可裤脚已经修短了一拉肯定难看死了吧?”“我更惨耶,因为家离学校近所以不小心穿着睡衣来了哦?”“你丫也太小看上学了吧。”就在同学们大发牢骚时,门被拉开,千寻走了进来。胸前还抱着笔记板。开始检查的时间,就在今天。“啊、喂,小早川!服装检查是要玩真的?”小沼马上拦住她问道。“是玩真的。”“那不都因为父母们闹事而取消了吗?为了保障学生的权利还是什么来着?”“这是由学生会主导的服装检查,和那些不是一个指挥系统。”“也未免太突然了。起码事先该给个警告吧?”一直避免直接与她接触的直幸也不得不提出意见。“并不突然。计划本身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顺带一提,只在我们班实行是为了进行试点。最终要推行到所有班级。所以我话说在前头,与此相关的反对意见一概不予接受。”“且慢!为什么非得是我们班不可?”小沼模仿起歌舞伎的动作,伸出手掌向前逼问道。“请你好好照照镜子。”厉声宣告之后,小早川打了一声响指。从她背后立刻冒出一群戴着学生会臂章的男女,像特种部队似的迅速突入教室。写着没收两字的硬纸箱,以及一堆背面缝着“违反着装规定”徽章的专用制服等用品也被搬进教室。甚至还有个人用的更衣帐篷。看来是准备将违反者赶进里面换衣服。学生会打算来真的。一年B班的同学们颤栗了。“那么现在开始服装检查。作战开始!”无情的镇压制服打扮之岚,在一年B班的教室中肆虐。
小早川的回合还没结束。“喂,不得了了,听说了吗?”“又怎么了!”对直幸的质问,篠山沉痛地答道:“……头发检查。据说在被警告之后的三天内没有改正,还会有处分呢。”“呀啊——————!”刚去过美容院的时尚女生们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
永远是小早川的回合。“喂不得了了!”“又来了?怎么回事!”“听说要全面禁止私自使用电源啊。”教室后面储物柜中的吹风机、手机充电器、小型冰箱、笔记本电脑等等瞬间成了垃圾。
“秘密班会开始~!”椎原拿了支颜色诡异的棒棒糖充当麦克风,如此宣布道。放学后,由于将窗帘拉下,使得四周无谓地略显黑暗的教室中,班内的有志之士齐聚一堂。“议题相信不说大家也都了解,正是小早川问题。”篠山接过司会之任,一脸苦涩地说。“她瞧不起我们对吧。欺人太甚对吧。大家都忍无可忍了对吧。所以今天呢,想和大家好好探讨一下。”椎原说。本来将制服装饰得最为华丽的椎原,如今也被迫换成了普通制服,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气派。头发也只是梳成纯黑的辫子,由于双眼皮胶也被禁止,现在的她完全是素面朝天。未施加改造的这副尊容,意外地显得十分质朴,但直幸察觉到,对她本人而言似乎是相当值得羞愧的状况。她是对秘密会议最起劲的人。“不过能怎么办呢,篠山?对手可是独裁政权哦。我看应该没啥办法吧。嗯,没戏。”中目黑很快就在精神方面缴了械。这个女生,或许是由于她自身固有的生存之道,对于尽快认输似乎相当积极。“唔,说来我们在强加于人这点上的确是授人把柄了。”“关于这个,我想到了个好主意。”“没想到你如此有才智……刮目相看啊。”没能留意到篠山话中隐含的讽刺,小沼继续说道。“我就想呢,找个谁去当副班代这样。”“又准备强加于人么。”“不会导致同样的下场吗?”“算啥主意啊。”参加者们一起责难起她来。“所~以~说啊,就是要拜托一个对付得了小早川的能干的人啦!”她眼泪汪汪地抗辩道。“小沼,你说的那个能干的人是谁?”中目黑问。小沼嘿嘿一笑。“除了饭屿之外还有别人吗?”“啥,你说我?”本来只打算旁观,一下子却变成了当事人,直幸的脸拉了下来。明明只是打算赏个脸陪着开开会而已。小沼真是有够叫人不爽,他心里想到。“哦哦,饭屿确实是非常能干啊,交给你我们都放心。还是网球玉子呢。”篠山抛出了句难辨敌我的话来。所谓玉子是只在网球社团里通用的轻度赞词,是给予那些虽然还称不上王子,但网球水平也算相当不赖的男生的称号。“饭屿君的话的确是那样呢。”“而且成绩也不错。”“就像幕后参谋的感觉。”“还没受过小早川攻击也是个重点。”大众总是试图将责任抛给他人。“等下等下。很抱歉,但是网球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所以我是真的没有空啊。”“不用做事也没关系嘛。只要能牵制牵制小早川,把场面Hold住就行。对小直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么。”“……别叫我小直。这是我妈以前经常叫的。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那怎么叫比较好?”“饭屿同学,之类的。”“为啥非得用敬语……”“玩笑先放一边,我觉得饭屿搞不好真挺合适的。”中目黑插话。“让我去牵制小早川?还要让她对我言听计从?我又不是什么催眠大师,这种电视剧一样的情节怎么可能发生嘛。”“干脆一横心推倒她啊玉子大人,再用身体搞定她。”“你可是在唆使我强暴妇女耶?”“只要你去做,就送你棒糖哦。”椎原将棒棒糖递到直幸面前。“不稀罕。”“拜托!只有小直直才能办到啊!”“别叫我小直直!”“答应的话,我可以说服宇贺神跟你约会哦。”椎原说。“才不要!”“等等,好吧。OK懂了,你的想法我完全理解了。”椎原刻意背过身去,然后猛地转身伸手指向直幸。“……刚刚洗完澡的宇贺神,怎么样?”“就算我退一百步忍了那张脸,但我才不要跟那个脑子恋爱啊!”“那就刚刚洗完澡的宇贺神+15如何?”“加的是啥。”“体味。”“往负面增加是想怎样啦!”“再不答应,就叫宇贺神跟你约会!”椎原脑子出毛病了吧,直幸现在真心这么想。从压倒性的强硬态度上,敏锐的直幸意识到他们估计已经私下串通过了。“……难道说,在你们的脑子里已经决定好无论如何都要我去当间谍?”YES。在场的全员以完美的同步率点了点头。
“呃,嗨小早川同学……我的责任感觉醒了,就在刚才……然后就突然非常想当班级副代表,所以想登记参选……干劲可是能顶十人份哦。”带着罹患心理疾病的脸色,直幸向正在教室里书写文书的千寻搭话道。千寻瞥了他一眼,“不必。”“……唔,我猜你也会这么说。”“既然明白那事情就好办了。用不着副职。我一个人就足够。”“我是听说班代不是份轻松的工作啦。”“饭屿君,你是网球社的吧?你没听说班代工作无法跟社团活动两立?”果然,早料到会从这方面来拒绝。“我觉得应该还是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做吧。”“不要讲半吊子的话。你这就叫全无干劲。”“真是不饶人呢,小早川同学。”“没错正是。所以能请你退下吗?”“你为什么总是采取疏远他人的态度?”“那你又为什么这么缠人?”就在一瞬,两人之间充满了险恶的气氛。直幸连忙在心里画起佛像克制自己。“如果太缠人的话我道歉。但我确实想和你谈谈。总觉得你像是特意要招人讨厌似的。”“不用‘像是’,本来我就是这么打算。”“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交不到朋友吧?”“在这种班级交不到朋友也无所谓。”“为什么?”一边受着完全相左的价值观的冲击,直幸继续追问道。“对你这种人,就算说明了也没法理解吧。”“什么叫我这种人?”千寻没有回答。博客里过去的文章在直幸脑海内闪过。她对自己究竟是怎么看待的?在那些文章里应该有提示才对。“……那个,我直接点问件事。小早川同学,你是不是讨厌我?”千寻似乎有所感慨地看了眼直幸。这回不是一瞥,而是直视。“与其说讨厌,不如说是无法信任比较正确。”“又是为什么呢?”“我呢,对像饭屿君这样长于交际的人,本来就抱有不信任感。”“而这又是什么原因?”“因为心里的算计全都写在脸上。”像一把十分锐利的刀子刺进胸口。“……不是很能理解你说的话耶。”撒谎。必须不动声色。装傻到底。只能如此。那决定性的话语绝不能说出口。比起说是算计,不如说近似于本能。“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看来我们间的对话是绝对无法成立了。”直幸哑口无言。“我没兴趣陪你玩下去。可以有很多种说法……总之我讨厌政治阴谋。所以在政治色彩浓厚的班级里,就算没有朋友也无所谓。就这样。”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将她看低了呢。直幸自问。在直幸身上本来有非常明显的这种倾向。由于已经看过她的博客,因此傲慢地认为自己处于优势。但实际上是势均力敌的对手。直幸将此铭刻在心。要撒谎,就得一撒到底。而演技也只有全身心的演技才能瞒过她。应该就是如此吧。“……让我说实话吧。”直幸刻意不再挑选用词。“其实我是受了班里人的委托才来找你。也就是间谍。”千寻沉默,手则没有停下。“他们要我来阻止小早川同学你的暴走行为。但其实我本人并不太想接近你。”“因为我不识趣?”“有一段时间我的确这么想,但现在应该不同了。我想你是刻意不去迎合才对。不过,正好这才是我不想接近你的原因。我讨厌那些不识趣,以及不愿去识趣的人。不,”全身心的演技。“应该说,曾经是讨厌的。”“……”千寻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盯着直幸的脸。如果是非常理解她的人,应该会指出这是她表现出相当强烈的关心时的态度吧。“但是,要说我为什么会答应班里同学的请求……”如何撒好一个谎。以前曾经在哪读过这样一本书。为了撒一个合格的谎,必须加入九分的真实。而剩下的一分,才是可以撒谎的范围。所谓的谎话,就是如此容易被看穿的东西。是否要说出博客的事,直幸直到前一刻还在犹豫。应该守住的一分真相,以及必须献上的九分虚伪。直幸最终——“我们班级,相当糟糕。”尽管没人能听见,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我呢,其实并不认为大家的做法很明智。这样讲有点过分,但我觉得他们应该可以说是……愚昧的……”有些卡壳的直幸开始观察千寻,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嗯,我理解。”说通了——仿佛用铁丝撬开了锁头,成就感在直幸的内心油然而生。“我也有同感。这个班级,确实已经糟透了。”“就、就是啊……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但你是间谍。”“那个……其实我之前也很迷惑。或者说直到现在也仍然犹豫不决。毕竟我也不想因此被大家孤立。”心里话。属于九分范畴里的实话。但也混杂了少许谎言。直幸打从心底就没想过要拉近与千寻的距离。“而且小早川同学到底是不是货真价实,我还没有把握。”“简而言之,就是你还不知道是该站在愚昧的大众一方,还是该站到或许知晓真相的一个人一边对吧?”“啊啊,嗯,应该就像你说的。”“Excellent!”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兴奋的声音。“之前就觉得饭屿君挂着笑脸时内心其实没有笑,没想到作为愚民来说还是相当有可取之处的嘛。”唔哇,直幸的感叹差点就脱口而出。这辈子真是第一次见到将“愚民”两字挂在嘴边的女高中生。好吧。千寻将手一拍。“我就让饭屿君你见识一下世间的真相。听好了,饭屿君——”在那之后,千寻似乎还口若悬河地长篇大论了一番。放学后的教室里,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少年的心被越过无法后退的一线时的不安所占据,将其他的一切都当作了浮云。
标题无今天,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有一只迷途的羔羊前来向我忏悔。对自己的行为幡然悔悟,想从此踏上正道。当然不能轻易相信。因为我非常理解人类是多么自我中心、排外、歧视他人、冥顽不灵而满怀恶意的存在。这只羔羊在我眼中只是一个内心充满算计的人。当这类人试图接近某人时,心里到底是怎么考虑的?没错。他们只是想进行看不见的掠夺行为罢了。利用、陷害或是通过控制他人达成自己的目的。恶狼想要欺骗猎物时,总会披上一张羊皮。他又是怎样?是否会有万一的情形?
“听好了,饭屿君。”对这句仅仅几天就已经听惯了的口头禅,直幸也以仅用几天就炼成的完美的洗耳恭听姿态回应。不论起立、正座或挺直腰板,总之必须表现出集中精神倾听的诚意。否则就会被千寻指责态度恶劣。“这个班级表面上可能让你觉得非常和谐,其实情况非常危险。”老爸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来着,直幸心不在焉地想道。“是这样啊。”“对。所以必须有人来支配……不对,统一管理一下。”话题跳跃的幅度简直媲美国家队选手的急行跳远。“而所谓的统一管理,就是指服装检查一类的活动吗?”“那是当然。这里可是学校。”“不过关于那些行为,有意见认为过于横暴。”“要是不做到那种程度,就根本称不上改革不是吗。民众只要闭嘴跟着指导者前进就好。”居然能发出这种完全属于独裁者的言论。“但仅仅拿我们班当作试验点,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吧?”“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差不多快要出台新的生活指导纲要,在全校一齐实施了。”没错。千寻并非孤军奋战。她有与学生会和班代会进行联动。今后看来还必须与他们进行对话。虽说只是要制止千寻的暴走,但其实还有许多其他不得不做的事。直幸考虑到与社团活动的两立,心情变得沉重起来。“那会是在什么时候?”“新生活指导纲要里面,关于至今为止单独实施过的服装、所持品检查等项目都已经达成一致,但还有一项至今无法统一意见。”“让我来猜猜吧。是不是关于对体罚的容忍?”“不对。……毕竟不管怎么说,体罚终究是一个问题。”早就在另一重意义上成为问题了吧。直幸咽下讽刺。开示了自己接近九成的心里话才获得的心情上的同盟立场。可不能因为小失误阴沟里翻船。“是手机。”直幸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竟然要从这里入手么。当然今野高中本来就禁止携带手机。只是没有人遵守而已。教师们也已经默许。因为如果没收,肯定会有家长前来发难。“要是由学生主导的话就不会有投诉了吗?这是个问题呢。”“已经有了。不过现在学生会一方的家长则反过来投诉他们,因此正处于相互抗争的状态。”“啥?”惊愕。“正因为是学生权利扩大化的时代,学生主导的体制相比教师主导具备更高的强度,就是这么回事。而且学生会成员的家人中有几位具有影响力的人,他们已经表态全力支持,加上和OB会(校友会)也已经通过气了。”“原来如此……”即使是当下的教师无法办到的事,只要由学生的立场出发就能够搞定。再加上有权力者、OB以及同伴怪物家长做靠山,也难怪他们敢于采取强硬的态度。“说起来,饭屿君家里好像挺有钱的吧?”“不不不,”这家伙究竟想问些什么啊。直幸焦急地将话题拉回正轨。“说来手机确实有点麻烦。那可是大家心灵的依靠耶。能不能搞个分阶段实施之类,留一点余地呢?”大家早已经习惯拥有手机的校园生活。中学时期没能用上,为了庆祝考上高中而获得手机的同学也不在少数。直幸觉得一旦实施,搞不好会引发暴动。他联想到一片混沌的学校中,暴徒们正将教室窗玻璃击碎的前世代的光景。“我认为对造成学校纪律混乱的元凶应该予以坚决的取缔,但在会议上也出现了和你类似的意见。因此,最终达成的妥协是早晨暂时将手机统一保管,放学后再归还的形式。每个班级准备一个装手机的袋子,由周值日生收集起来交予教师保管。仅限午休时、由持有者本人提出申请的场合,可承认向个人的归还以及使用。”“也就是说不可使用的时间仅限于上课及课间休息么……”光听的话,感觉确实是个处于自由与秩序之间的折中方案。“上课时的短信交换是欺凌事件的温床。必须斩草除根。饭屿君,关于这件事你可以采取旁观的立场。要是友人对你发牢骚,尽管把我的名字抛出去吧。”话说得很有范儿。但那仅限于电视剧的主人公。不久,似乎是判断一并处理起来过于复杂,以与新生活指导纲要另行实施的方式,早晨手机寄存制度开始了。招致的反弹超乎想象。“啊~唔~(注:这里指日本的移动运营商au)!人家的啊~唔~呀啊啊啊!”小沼竟然会失声痛哭,连直幸都万万没有料到。“人家刚刚才买到的啊~唔~啦,不要————————!”早晨的教室,小沼为了与爱机的分别痛哭流涕。那副模样就像个哭闹的小孩,让她附近的人们陷入某种罪恶感中。被委任回收手机的无辜的周值日生,双手摊开大大的布袋,那副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的样子令人不禁心生同情。“饭屿,你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篠山代表班里的同学,用凄惨的声音问道。“……对不起。我尽力沟通过,但当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不会是沟通不足吧?”椎原老大不情愿地将手机连同手机袋交了出去。“我可是已经谈判过好几次了。但当然根本没用。你也明白吧?”这是真的。已经有过三次促膝交涉。但全都徒劳无功。说到底,想推翻学生会通过在即的议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太过分了吧小直直……要是寄存的时候有短信来可怎么办啦。”“午休的时候去申请一下就可以拿回来啊。”“麻烦死了啦……”“对不起大家。下次我会努力做得更好些。”直幸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大家。到后来,即使他自己并未直接参与,却也自然而然地采取了低头俯首的姿势。几乎全班人都表达了反对意见。直幸甚至还被每个同学挖苦了一遍。直幸痛切地认识到,自己真是抽了支下下签。到底在哪出了问题,他真的没有一点头绪。终于,当生活指导的新体制开始全面实施,在校内连锁地发生了同样的骚动。还好作为实行样本的一年B班已经阶段性地习惯了状况,因此局面还不算太糟。
“听好了,饭屿君。”如今每当听到千寻的这句话,直幸都会禁不住打个寒颤。因为总会成为不幸的征兆。在放学后的教室内,其他同学全都离开后举行的班代表会议中,总会提出些不祥的议题来。“群众是愚蠢的。要是没有强有力的领袖,就永远也无法达成一致。这点你通过今天的班会应该很好地理解了吧?”“唔……那情况确实很糟。”今天,进行了关于调换座位的协商。调换座位是个充满魅力的活动。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学校,友人关系也基本固定的现在,对教室内的位置调整就有了强烈的需求。因此绝无可能轻易达成一致。本该早就预料到的状况。如果是在大家都尚未熟识的入学后不久进行,那么或许不会发展成如此规模的骚乱。骚乱。这个词指今天进行的关于调换座位的协商。是真的。不信去查字典。司会由直幸担当。由千寻担当的话一定会吵得不可开交。因此他们两人自然地形成了如此的作业分担。由富有人望的直幸担当司会,按说本该能够顺利解决,实际情况却并不顺利。亲近的人担当司会,反而让大家更加开放了。要和某某坐在一起,才不要坐在某某的旁边,窗边的位置比较好,后排的位置比较好……诸如此类自私的意见层出不穷。“你丫少在这里任性!”“你丫才是!”有愤怒,“人家不要坐那种地方啦!”“不要把人家和小由分开嘛!”有泪水,“嘻嘻、嘻嘻嘻……咔咔咔咔咔咔!”有欢笑(发疯了),简直就是值得你一看的高中生活日记。情况太过惨烈,以致直幸在班会中途就被逼得张口结舌。“只不过是讨论调换座位而已,不能再浪费班会的时间了。其他还有一大堆事务要讨论呢。”“毕竟班级委员全都还没确定呢,我们班……”美化委员,图书委员,体育祭实行委员……其他班级早已定好,甚至都已经开始召开委员会,只有一年B班的人选仍旧悬而未决。今天本来正要讨论,“差不多该让我们换位子了吧!”的压力最终占了上风。结果所谓的“协商”只是个空架子,实际情况根本就是任性大游行。不论重复多少次,恐怕都没可能将席位确定下来。这点直幸心里也明白。明白是明白,“既然如此,就只能由我们来决定了!”说着,千寻将尚未填写名字的座位表碰地拍在了桌上。空白的座位表。班代准备自行决定位置。“……绝对会变得不可收拾。”预料到即将来临的动乱,直幸忍不住将心里话脱口而出。“风暴将至。”“随机安排倒也可以,不过难得有机会,就让我们发挥才智拟定一个最高效的配置吧。要探求那最究极的秩序。听好了吗?”千寻哗啦哗啦地将一堆纸片摊到座位表上。每张纸片都写有班级同学的名字。“真不愧是小早川同学。愚昧的大众对您来说只是将棋的棋子啊。”讽刺看看。“没错。看来你倒是挺明白。”完全无效。“就我所知的情报,木村和中込关系不好。那么就比如将他们配置在对角线上,在缓冲地带放置他们两人都头疼的小沼。而小沼是我们班最显眼的集团的中心人物,那么就应该将和她同一集团的三人分散配置以削弱她的势力。在盘面上,我和饭屿君是特殊单位。我对周围的八格具有威压的效果,饭屿君则对周围八格具有安抚不满的效果。必须加以有效利用。接下来必须考虑的是——”绝对会发生暴动。在不知为何显得非常来劲的千寻面前,直幸只能任由无力感在全身蔓延。
暴动了。而且是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暴动。司会在其中根本是渺小得不值一提的存在。直幸的自我在开始的三分钟内就被粉碎了。怒号席卷了教室,根本看不到一个还坐着的人,连千寻都失去了踪影。回过神时,喜怒哀乐所有感情全都被卷入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人类难道永远无法驾御这道火焰?所谓的班会竟是普罗米修斯之火?直幸的思考陷入了神话的迷宫之中。他的心意外地还蛮纤弱的。悠久的一分钟过去。直幸的魂魄也被重力之涡拉回地表。调换座位……结束了。同学们井然有序地坐在新的位置上,一齐注目着直幸。这让他意识到,该是完成自己使命的时刻了。“那么,我想关于调换座位的议题就先到此为止。”同学们齐声欢呼。传单在空中飞舞,还有人吹起口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直幸走向自己的新座位,途中他发觉踩到了什么东西。原来是倒在地上的千寻的背。“小、小早川同学,你怎么了?”“……饭屿君你……在同侪压力面前真是束手无策啊。没种的小白脸……该死……”被搀扶起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千寻一直用充满鄙视的死鱼眼瞪着直幸。受伤程度如果用漫画来比喻,此时她脑门上应该已经以十字型贴上创可贴了吧。一打听,才知道在直幸魂飞魄散的那段时间,同学们面对横暴的班代纷纷揭竿而起。他们将准备好的座位表撕碎,然后全都各顾各地冲向自己看中的位置。很快发生了座位争夺战,千寻试图镇压,却寡不敌众。“啥?就是说,现在大家是擅自决定了新座位?”“没错……”“真亏他们最后能够达成共识呢。”“是‘至少要避免坐上最糟的座位’的集团心理发生了作用。现在所有人应该都分到了相对还算满意的位置。”“最糟的座位?”“讲台的正对面。”“哦……”直幸望向远处若有所思。那个位置确实让人没法安心呢,他回想起小学时代悲剧的记忆。“咦?那我的位置在哪?”“所以我刚才不是说,除了最糟的座位以外都已经被占据了么。”猛地回头,才发现讲台前方两个座位没有人坐。直幸的书包还被周到地摆放在那张课桌上。直幸转动视线,寻找网球社团的成员。找到了。那三个家伙挤在走廊侧的最后排。“不好意思啊饭屿,光是确保三人的位置就已经大费周章了。”篠山伸出一只手掌表达歉意。“……”一阵胸闷。没能酷酷地说出“无所谓啊”这句话。不只是座位的问题。直幸似乎听到自己苦心巩固的地位逐渐瓦解的声音。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带着丧失了现实感的心情,在最前列的座位坐下。班里同学的视线刺得背后发热。直幸甚至开始进行利用视线发电来解决能源危机的胡思乱想。脑子里一团糟。对至今为止总是位于赢家一方的直幸而言,打击比想象中的还大。就因为和可恶的小早川千寻扯上关系。他甚至开始考虑既然没法在班里度过悠闲的时光,干脆就一门心思投入应考准备算了。也是个办法吧。但想到分班前漫长的时间,实在叫人郁闷不已。无意间看了看身边。千寻正准备坐下。“……”察觉到直幸的目光,千寻转过脸来。“听好了,饭屿君。决不能为了点小事就打退堂鼓。与大众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帷幕。接下来还得决定班级委员。而这件事其实才更要紧,也更困难吧。不允许失败。给我记好了。”记你妹。好不容易才把顶到嘴边的话给压下去。
当天晚上,直幸做了噩梦。小早川千寻单手持着炎之剑,矗立在黑暗中。火炎如同松明一般朦胧地照亮周围。千寻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只见千寻缓缓将头抬起。竟然是张般若鬼面。接着她挥舞着炎之剑追了过来。直幸落荒而逃。感觉自己似乎还发出了大声的喊叫。“饭屿君~~饭屿君~~”化身为般若的千寻,死死地追着他不放。“哇啊啊啊!”被自己的哀嚎惊醒,真是打从出生头一遭。时间是早晨五点。全身大汗淋漓。回顾起之前发生的许多事。无意间,他感觉这不应该是自己的人生。请辞副班代。决定了。
第一次参加班代表会议。午休时校内广播进行了召集。至今一直都只是在教室里给千寻打下手,但既然已被正式登记为副班代,也差不多该担负起参加会议的义务了。直幸带着另一个目的,前去参加会议。是直接向她本人说,还是和尚未谋面的班代会议长说,倒是个问题。最后,他决定向议长请辞。这是由于他觉得反正要道歉,那么先找组织的头头开始比较合适。会议室里集中了全校的“小早川千寻”们。全是些具有班长属性、重视纪律的家伙。或许是因为无人参加运动社团,虽然算不上不健康,但所有人都十分白皙。眼镜使用率也很高。给人一种“属于班长们的房间”的威压感。会议室的气氛,与图书馆十分相似。严禁私语、饮食。也有种市政厅的感觉。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进行工作这点上奇像无比。寒暄。请辞固然是目的,可初次见面还是不能缺少寒暄。可该以怎样的态度?——我是自今日起辞退副代表之职的饭屿。没戏,绝对会成为传说。没有别的什么话可说了么。恰当的寒暄。脑内以一泻千里之势进行着检索。无。不存在例文。最后,还是成了半吊子的寒暄。“我是一年B班的饭屿。”那又怎样。感觉几乎要被回以这么句话,好在最后没人说出口。全员整齐划一地瞥了直幸一秒,当作对他寒暄的回应。“饭屿君,传单收上来没有?”“啊、嗯。已经收来了。全班的都在。”早晨的短班会期间分发的传单。上午,每到下课时间就催促大家填写。虽然让人发了不少牢骚,最后总算还是收齐了。最后一份工作。“……”对凝视着传单的千寻,直幸问了句“怎么了?”。她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啊、那道门对面就是学生会室。你把传单交过去。给学生会长。”然后她又冷淡地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看来在质朴刚健的小早川风格中,不存在领路和代为介绍之类的行为。说来班代会和学生会之间关系也很密切来着,直幸这才意识到。那么一来,就应该先向学生会长提出辞呈。敲了敲学生会室的门。“请进。”“失礼了。”位于门扉彼方的学生会室的气氛,与班代会室完全两样。会议室的一半左右,整齐地摆放着事务桌以及钢制架子。是相当普通的学生会室。室内有三名学生会成员正在工作。三人都是高年级生,看上去就有着优等生的架势,但不知为何又给人一种温和的印象。坐在最深处桌前的高年级生开了口。“是一年B班的饭屿君吧。”“对,我是饭屿。初次见面。”“嗯。我是学生会长衫森。”是名高挑、瘦削的男生。此人的风貌让人想起过去的书生或学者。细框眼镜后面一对坚定不移的黑色眼珠紧盯着直幸。有种难以想象属于同世代之人的枯渴氛围,让直幸不得不感叹不愧是进入了高中。说实话,就算说他已过而立之年也不会令人惊讶。话说回来,这人究竟是否真的只有十多岁都让人拿不准。完全是一副成年人的模样。“看来问题班级的正副班代表总算是定下来了。”“问题班级、是么?”“有疑议?”“……没有。”之前就略有这种感想,果然从外部看来也是如此。位于内部时不曾有过的疑问,而一旦来到外部参与活动,作为幼稚班级的一员着实令人稍感羞愧。“我并不是想批评你。只是小早川君一直以来都担负着超量的工作,现在你如果能为她分担一些就好了。”看来是无法回应期待了。直幸于是转移了话题。首先进行事务方面的对话,然后在关系融洽一些之后迅速切入主题,直幸在心里定下了策略。“我被嘱咐将这些交给学生会长。”“传单?啊,是那件事吧。”修长的手指接过那叠传单。衫森哗啦哗啦地翻动着传单,低吟了一声。“你打算为小早川君分担多少困难?”“……”怎么偏偏在这时候问,直幸焦躁地想。为什么偏偏选在接下来就将奔往自由的这个时候。见直幸没有回答,衫森似乎显得有些困扰,随后将整叠传单放到他面前。“也罢,你先看看吧。”听从他的要求,直幸翻了翻自己收上来的传单。传单是委员会活动的意向问卷。并非是正式的问卷,据说是由小早川制作的东西。有体育祭及文化祭的实行委员、风纪委员、美化委员、图书委员、保健委员、选举管理委员等职位。在各个班级里必须分别指派一人担当,任期为一年。班会期间,无论如何呼吁参选,在一年B班都找不到愿意成为候选人的同学。然而各个委员会的会议早已召开,这样下去就只有一年B班会被抛在后面。必须得想办法选出。因此千寻制作了问卷,强制要求大家填写愿意担当的委员,一直要写到第三志愿。并非肯定会被选为相应的委员,有多人的情况下将进行抽选。由于委员的职位只有7个,不会被选中的人才是多数。这是看出就算强制任命,也只会重蹈调位骚动覆辙的千寻想出的苦肉之计。然而看到传单的填写栏时,直幸瞠目结舌。无回答、无回答、涂鸦、不想干、无回答、当个鬼、小早川横暴!、去死、白纸、回家委员、姓名栏里写着小早川千寻、无回答……几乎全都是无署名无回答,就算有也都是些胡乱填写的内容。正儿八经写下志愿的人一个也没有。“骗人吧……竟然全都是……”直幸呻吟道。“不,还是有一个人写了回答。”“那家伙么……”有一名男生,在第一志愿里写了图书委员。是名几乎从不和人说话、存在感稀薄的同学。直幸曾几次向他搭话,最后都没能说上两句。“怎么会、这样……”简直是个荒废的班级。本来也觉得一年B班有些散漫,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严重至此。像小沼甚至在记名之后堂堂地写道“老娘才不要当你的手下!哼哼”。仅仅是半开玩笑吗?感觉他们中每个人,应该只是很随意地写下这些文字。但班里全员都一个样,又使得这种行为具有了别种的杀伤力。把某人用垫子卷起来,然后自己压到上面。一开始被卷的人也在笑着。不过是同伴之间的玩闹。但压着的人增加到两人、三人的时候,被卷着的人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五人时,他开始发出如同青蛙被压扁时的悲鸣。当十个人压上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个能叫人捧腹大笑的恶作剧了吧。到最后,当大家发现时,日本的总人口已经减少了一名。是欺凌吗?不,我们只是恶作剧而已。“从内部恐怕很难有自觉吧,这类事情。我早有预感,所以才叫她先拿来看一眼。”“调位时有过一次摩擦……应该是被记恨了吧……”“要想不被他们记恨,恐怕只有永远不发生摩擦了呢。”“……”在学校生活中是不可能的。直幸也明白。非常明白。无言以对。根本不存在足以用来回答的台词。内心浮现的任何说辞,都在下一瞬间被自己所驳倒。“他们中的每一个,其实都不算坏学生呀。”耗尽心力才勉强挤出这么句话来。“没错。一年B班并不存在非常突出的问题学生。然而,不知为何却成了一年级最令人头疼的班级。也许就是所谓的集团的魔力吧。”传单中,也混有篠山写的东西吧。那个开朗而重视协调的篠山?有着“非常识女王”诨名的椎原,竟也会不顾身份写下辛辣的话语?而成熟稳重的中目黑,会不会干脆交出一张白纸?其他那些平时愉快地交换过对话的家伙们——“你有没有听说过‘团体迷思’?即使个体都是具有理性、没有任何问题的人,一旦结为集团,整体判断力就会下降,更容易朝错误的方向迈进,据说就是这样的现象。”“是心理学之类的吗?”“社会心理学……唔,不过对我们现役的年轻人而言,有个更合适的词。”“什么词?”“空气(注:日语中空气还含有周遭的气氛、形势等意义)。”恍然大悟。见机行事。识趣点。不要破坏和谐。我们班级的情况其实非常危险。所以,需要统一管理一下。直幸自身也几乎想当然地认定就是千寻不对。因为她不愿去识趣。可一旦身处外部,事态却呈现了完全相反的景象。不用说也知道谁才是正确的。直幸感到一阵混乱。脚底有些不稳。调位当时也有这种感觉,但现在似乎是更为本质的部分产生了崩坏。Identity Crisis(认同危机)。双脚开始颤抖。价值观的撼动更在其之上。感觉自己正被迫承认之前的想法是个巨大的误解。他开始感觉小早川是真的更有型一些。“该怎么办……”直幸口中传出蕴含强烈不安的声音。“爆发吧。当陷入迷茫的时候,让自己爆发。年轻人就只能去拼一下。”一派泰然自若的衫森,用打动人心的抑扬语调如此说道。“……Splash?”“要解决自己心灵上的运动不足啊。”心灵也会运动不足么。说来也是。好,就那么办。像这样,刚刚经历认同危机的直幸,现在像海绵吸水般地逐渐将价值观吸收了回来。“学生会长。”“什么事?”“我决定,不再不干了。”
“我是副班级代表饭屿Ver.2.0。请多关照。”夕阳西下的教室内,千寻果然还在独自一人处理着文书。“……什么?是笑话么?不太明白呢。”“不,只是调整一下心情。别在意。”千寻皱起眉头。但直幸不再加以说明,而是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饭屿君,你的社团活动呢?”“今天我迟点再去。你正在处理什么工作吗?”“啊啊,你说这个?我一个人做也用不了一小时的。”“帮你做一半。拿来。”“一个人做效率更高。”“早晚也要学着做吧。”面对并不熟悉的展开,千寻显得有点疑惑,但最后还是将一半文书交给了直幸。“我来说明一下。”听完填写及分类的规则,直幸照着样子拿起了自动铅笔。一边向千寻请教不明白的地方,一边默默地完成工作。起初两人间还弥漫着拘谨的空气,但随着文书处理工作的进行,不久尴尬的气氛就消散了。千寻向直幸搭话,正好就在这个时点。“出什么事了?感觉你有点怪。”“我觉得学生会长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啊,那个人嘛……很有趣对吧?”有趣。小早川千寻居然会用有趣来评价他人。直幸停下手中的笔,望向千寻的侧脸。“该不会,你喜欢他?”“怎么可能。”一点没有惊慌失措的迹象。“是吗。那就好。”两人手中的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又过了一分钟左右,千寻才总算回过味来。“……咦?”关于今天的事,她会写一篇怎样的博文?只有这点,仍旧让直幸充满期待。

psycho-aaa 发表于 2012-2-20 17:17

本帖最后由 psycho-aaa 于 2012-2-24 16:58 编辑



标题喜欢拿“我虽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当作开场白的心理“我虽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但绝不会撒谎。因为那对一个人来讲是最低级的行为。”世上有很多人会讲出这种话。我觉得他们未免对自身的自我表现欲也太没有自觉了。他们太过期盼自己表现得令人称道,所以总是毫不犹豫地将华而不实的大话挂在嘴边。为了将自身的高洁以全无风险的方式进行宣传。——让我告诉你们一个真相。“我虽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但绝不会撒谎。因为那对一个人来讲是最低级的行为。”这种话,和主张“我是个从不撒谎的圣人君子”是完全等效的。想让他人觉得自己高洁。又不愿因为亲自主张而被当作傲慢的人。两重欲求融合在一起,就产生了华而不实的空话。比起玩弄这种诈术,你们难得不觉得还是主张“我是个高洁的人”更痛快一些?本来,一个人的为人仅能通过其态度来证明。因此当一个人将“从不说谎”化为言语试图让其众所周知时,此人就活该惹上“自视高洁”的骂名。所有主张“我虽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但绝不会撒谎。因为那对一个人来讲是最低级的行为。”的人类全都有罪!
炎热对小早川千寻来讲不成问题。不畏炎炎夏日与尚未配备空调的旧社团室大楼,她每天马不停蹄地来回奔波。之所以如此奔波,十分忙碌自然是原因之一。班代的工作确实相当繁重。起码比起网球社团的活动要辛苦多了,饭屿直幸想。而与此同时,博客的更新却也从不落下,不能不令人敬佩。
气温逐渐开始连连超过30℃,终于在昨天四舍五入突破了40℃的大关。气象台也接连发布高温日预告。教室里有空调。学生们全都面带笑容。然而学生会室及班代会议室由于位于旧社团活动室大楼,没有空调可用。学生会和班代会的成员因而全都显得烦躁不安。听说建筑时甚至没有使用隔热材料。每个社团活动室内都有两台电风扇。根本一点用也没有。直幸打开门的同时,一阵热浪从室内扑面而来。“天哪,里面难道开着吹风机!?”“呀,这不是饭屿君么。午间训练结束了?”班代会议长抬起满头大汗的脸问道。“是啊……不过其实我是中途跑掉的啦。那个,怎么我觉得室外还更凉快一些?”说着,将打开的门用固定器定住。外面也已经够热了,可与室内一比居然还算凉快。果然,只见室内一群看上去就觉得脑子已经被烧化大半的家伙,正以幽鬼般的步伐徘徊着。直幸拿了把折叠椅,占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还得将业务进展状况记入文件才行。直幸从放置文件的硬纸箱中找出了贴着“一B”标签的两本资料。打开,找到夹在里面的文化祭作业进展管理A表。学校的文化祭是在九月召开,因此由于需要提前准备,暑假之前学生会的工作量会一度达到峰值。为了更高效的进度管理,由学生会长制作分发给每个班的作业进展管理A表中,记载着三十项以上的“应做之事”。每个项目后都有一个空栏,当工作完成时学生会长将在上面盖章。这是被称为学生会集章活动的每年的惯例。一年B班的A表上,还连一个印章都没有。事态紧迫。直幸用自动铅笔在总算有了眉目的一个项目旁画了个印。然后在附件的栏中也画上印,再将准备好的附件夹入专门的提交用的文件夹内。接下来得在24小时内让学生会长进行核对。终于完成了第一个项目。直幸偷偷瞄了一眼身旁正在进行工作的同僚手边的文件。同样是A表。已经有7个印章。挺厉害啊,和我换换吧。和对方还没有亲密到足以开此类玩笑的地步。最近终于开始融入其中,进行寒暄也能得到回应,但还远没有“同伴”的感觉。学生会和班代会的成员中有不少刻板的人,他们对迟迟加入的直幸没有什么好印象。叹气。翻过A表,下面夹着另一张名为B表的文件,上面有六十项以上的“应做之事”。B表由正班代小早川负责。印章数是八个。考虑到分母的大小,并不能说十分顺利。“啊,饭屿君,刚才美化委员会那边的人,说你们一年B班的委员又无故缺席了。说起码得来拿一下议事录的复印。嗯?说来一年B班的美化委员已经选出来了吗?”“不好意思。我过会去找他们拿。”直幸从事务桌上堆放的几叠文件中各抽了一张带出会议室。然后前去拜访同样位于旧社团活动室大楼的美化委会议室。“是一年B班的么。来给你,议事录的复印件。上面写了,别忘记把传单拿到教室里公示。还有总是无故缺席很让人困扰呢。请尽量不要这样。”是,非常抱歉。只能连连低头赔礼。“还有,一年B班什么时候才能决定正式的委员?现在已经七月了哦?打算怎么办?”不是打算怎么办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得打算。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一回到教室,直幸就跑到名为三上的女生桌边。“米卡米卡(爱称)(注:三上在日语中读作“米卡米”),你好像请假没去美化委员会哦?”三上正和几个亲近的女生围着桌子,用彩色纸巾DIY纸蔷薇和纸手镯。“啊~饭屿~你看这个怎样?可爱吗?会不会心动?”由于饰品挂件一类被禁,所以她们正试图利用一切允许携带的物件将自己打扮得时尚一些。真是打动人心的努力。难怪努力的“努”字是写成“女”生“又”在费“力”了。“……超可爱的说。”“真的?”“和美化委员会真的超搭耶。所以说,今后就拜托你啰。下周二有个讨论会。”“呒啾~”三上不开心地撅起了鸭子嘴。刻意的。除了少部分例外,人不可能自然地做出这个动作。如果不是有意去做,就无法形成这个形状。直幸自己也是个常常表里不一的人,但他却对扮鸭子嘴的行为有着生理上的厌恶。“饭屿你骗人家啦。”三上的嘴撅得更高了。“美化委员会才不是什么研究化妆品的委员会呢。根本就是个把扫地当活动的社团嘛。”“对~不起哦。”直幸不为所动。“我弄错了。”“错得也太~过分了啦扫除什么的太莫名了啊。”“确实很莫名呢~不过做下去的话很快就会觉得有趣起来。还有减肥效果呢。”三上板起脸,声调也低了几度,不再使用那种做作的声音。“抱歉,我不想做了。”“唉~不干了~?啊、说起来,之前不是已经给过你餐券了?这样。就是已经预支了报酬啊,这样。”直幸并没有讽刺她的意思,说话时也是想尽量友好一些,但三上却显得更加不高兴了。“饭屿,最近变得很罗嗦耶,没意思。”“……抱歉,可能是最近太忙。不过真的,三上你如果能接下美化委员的工作那可帮我大忙了。那边的家伙应该都挺亲切吧?”“才没有呢。本来也是想说交些朋友啊,结果根本没戏。他们全都无视我。”“确实很辛苦呢,我懂我懂。”你就不能忍忍么。半句话憋着没说。“所以人家不想干了嘛~不好意思咯,昨天份的工钱还你。”说着,三上掏出学生食堂的餐券存根递给直幸。“不是已经用过了么。”“因为吃过了喵~♪”三上恶作剧似地吐了吐舌头。直幸露出太阳般的笑脸。然后走出教室,走进厕所,朝着堆放扫除用品的柜子狠命猛踹一脚。
以打工的形式雇佣选不出来的委员,也就是所谓的苦肉计。找到班里那些性格很现实的家伙,跟他们谈好条件,才总算搞定了三名委员,但直幸完全没料到他们竟然如此散漫。全体放弃了职务。直幸不得不向三个委员会一一道歉。如此悲惨的经历真是打从出生头一遭。再加上还得做善后处理。在下次委员会召开前必须再选出三人。绝对没门。真想干脆把一切都抛开算了。午后的讲义,直幸全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偶尔看了看身边,才发现小早川不见了。早上应该还在。真是那样么?自己的时间感觉好像也变得难以信赖。仔细一看,她的书包还挂在桌边。第五节是班主任的课,下课后直幸跟出教室,拦住班主任追问。“……小早川她因为学校的工作时间不够,所以开了特例,算她早退。”吞吞吐吐的模样让直幸起了疑心。“难道她请假没来上下午的课,而是去干班代的工作?”“呃,唔是啊……算是一个特例。”原来还有这一手,真是万万没想到。请假不上课,相比社团请假或者早退还稍微让人好受一些。“那我可以吗?”“不行不行。”前热血班主任皱起眉头摆了摆手。“要是大家都这么说那可怎么办。不管怎样那只是特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拜托您了!”“噢噢,唔……饭屿,没想到你也挺热血的……”再三请求之下,终于得到了应允。于是,直幸利用学校活动特权缺勤了第六节课,径直向旧社团活动楼走去。学生会室和会议室全都上着锁。“太大意了。”仔细想来,也是当然的。为了不让这里成为学生逃课的温床。那么千寻到底是在哪里进行工作?说起来。从头脑的角落唤起了某段记忆:千寻保管着备品仓库的钥匙。结果她为放置在里面的那些花了经费购买,却仅仅使用一次就被尘封的物品的数量之多而在自己的博客上大放厥词。所谓无能的规划,所谓将钞票扔进厕所的行为,对啦对啦全都是愚民所为。备品仓库是属于文化祭实行委员会的领土,为了搬运上的便利而被划分在一楼的角落。毫不费力地转动了门把,千寻果然在里面。“小早川同学?”出声唤她之后才发觉到自己的失败。千寻“咦?”了一声转过身。只见她正站在更衣镜前,头戴一顶极为特殊的装饰道具。猫耳帽。仔细看的话,会发觉还有条猫尾巴从她的裙底伸出来。直幸作为男生,对那条被百褶裙掩住的猫尾巴根部究竟连接到何处有些在意,但他决定不要考虑太深。本来应该是忙到死,正因此才缺勤了下午的课来处理工作,现在却戴着猫耳到底是想怎样?不过直幸并不打算为此责备她。对此他丝毫未抱有如同对待鸭子嘴那般的厌恶。背着他人这点让他感觉不错。直幸认为,心灵的换气对任何人而言都应该是一项神圣的仪式。本想立刻退出房间。然而,当一个人目击了太过难以置信的光景时,会好像被按了停止按钮一样。直幸保持着打开门时的姿势僵在原地。“……呼、哈……”千寻有些呼吸困难的样子。“……呼、哈……”直幸也感到呼吸困难起来。机会已经错失。眼下已不是一句“呀千寻,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讨厌啦小直!不是你想的那样啦,人家只是闹着玩而已嘛!”就能收场的状况了。“哈、呼啊……哈……嗝、嗝……”就像止不住打嗝似的,千寻的呼吸变得紊乱。连带着直幸的横膈膜似乎也开始“嗯、嗝……呃唔……”地抗议起来。两人四目相对,携手飞进了一个尴尬得没法收场的次元中。“哈哇……”“哈哇哇……”“哈哇哇哇……”“哈哇哇哇哇哇哇哇哇……”两人的惨叫声在此刻完美地同步。““哈哇啊啊啊啊啊啊——————————!!””
猫尾巴其实只是用类似绳子的东西固定在腰上而已。并未采用插入式,真是可喜可贺(大人的笑话)。直幸在内心的日记中如此写道。偷偷瞟了一眼千寻的侧脸。对那一刻之后发生的事,记忆有些模糊。唯一记得的,是千寻一头乱发地飞扑过来。后脑好像挨了一记。眼前一片漆黑,然后便倒地不起。类似于贫血时的症状,正当直幸两眼一抹黑感觉有些害怕时,他察觉到千寻就站在身边,接着他便听到诸如“怎么办……必须要消除记忆……脑叶切除手术……?”之类口气异常严肃的自言自语。于是直幸缓缓地坐起来。“哎呀,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什么都不记得了。呀呀,这不是小早川同学么?”“……”千寻死死地盯着直幸的脸。握在她手中的扳手叫人不寒而栗,所以直幸尽量不让那玩意进入自己的视界。“欢迎你这里是备品仓库。”千寻说了句电玩游戏里村民A的台词。
之后两个人若无其事地开始工作。备品仓库其实意外的凉爽。非常通风。“小早川,文章这样写可以吗?”现在,直幸正在帮忙为必须提交给图书委员会的意见书打草稿。千寻以险恶的目光扫了一眼递来的文件。最近直幸察觉,她这种目光并不是由于内心的烦躁。千寻进入到认真模式时总会变成三白眼的样子。“还不错吧?饭屿君的文章写得很坦率易读。帮了我不少忙。”那是因为小早川你写的东西总是尖刻辛辣又天生地带有嘲讽的意味啊。险些说出口。刚刚读到她写成的草稿时,考虑该怎样将如同前述的那些感想包上糖衣再转达给他人真是一大课题。好不容易才以温和的笔触将千寻想表达的真意包装好,而她自己也终于承认“我写的文章,可能确实有点刻板呢”,直幸于是充当起她的代笔。会如此刻板也是万不得已。本来意见书应该是全班同学意见的总结。然而,即使千寻在短班会上固执地要求同学们提出,最后仍然没有哪怕一张调查表被交还。无奈之下只好将直幸和千寻的意见当作全班整体的意见充数。最近的工作越来越有这种倾向。到最后。再也没有人谁愿意接下班委的活。为什么他们竟会如此顽固,一度也曾逸脱轨道的直幸反而更加觉得不可思议。结果千寻不得不暂时兼任体育祭实行委员、文化祭实行委员、风纪委员、图书委员,事态变得不可收拾。前途一片黑暗,完全是破灭式的妥协方案。像这样安排必然会漏洞百出。美化委员的事件就是一例。最辛苦的,是由此引发的种种问题都不得不由两人来弥补。“唉,也难怪会想缓口气呢。”“你说什么?”“不,没什么。啊,说来有个事得向你报告一下。”不得已地还得为她再增加一项负担。她才刚刚歇口气,这让直幸内心有些愧疚,但还是进入正题。“实际上,关于我负责的三个委员会……”千寻兼任四个,而直幸则分担了其余三个委员会的工作。美化委员、保健委员、选举管理委员是由直幸负责的。为了保证会议或作业的日程安排不会撞车,千寻做了如此的安排,理论上即使只有一个人也能出席所有的会议。她确实很有才能。然而直幸还得参加社团活动。因此才决定起用雇佣军,用餐券来雇用临时的委员。甚至期待假如运气好的话,就此让他们成为正式的委员。结果失败了。“是么。果然不行啊。”千寻似乎早已料到,因此并未显得惊讶,但声音里还是渗入了几分疲劳。“该怎么办?看来也找不到能替代的佣兵了。”“饭屿君,你最多能接下三份工作中的几份?”要是能说出全部交给我,那自己恐怕在千寻那里能加不少分吧,直幸想。与千寻结为搭档之后,还没有什么事件能够如同第一天的告白那般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幸现实却是这样的。“……抱歉。因为有社团,所以一份也接不下。午间是自主训练所以可以抽身,有会议的话打个招呼说练习迟到一些那倒也能参加。但顾问老师也差不多容忍到极限了。”千寻的表情变得愈发紧绷。“那么,就只好拿出最后的手段。”“那个么,就是那个轮班安排。那个恐怖的……本来想说起码要避免那种局面啊。”“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吧。”“可是……”直幸欲言又止。最后的手段。是千寻以她那几乎可称为艺术的事务处理能力所推导出的特殊分工安排。目前为止,七个委员会中两人分别负责四个和三个。不再针对各个委员会分担负责,而是对所有工作进行统合分工。比如直幸纯粹负责出席七个会议,实际工作则全部由千寻负责。当然到具体实行时会按更加严密精细的时间表进行细分。“考虑到过密程度,不论以多么高的效率组织,最后都会变成争分夺秒的状况吧。”凝视着自己作成的日程表,千寻如此说道。“这样弄,都已经算不上是某某委员了呢。而是美化委员的会议负责人、风纪委员的巡视负责人之类了。太繁杂了。”“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有个小想法。既然是非常状况,不如找其他班的人帮忙如何?”“啊?你是说……”“佣兵。从其他班里雇。用餐券。”千寻的眼镜阴暗下来,肩膀开始哆嗦。“简……简……”“尖吻蝮蛇?”“简直难以置信!”千寻一声怒喝,吓得直幸不由得踉跄几步。“竟然想找其他班帮本班善后,岂不是一桩奇耻大辱!”“就那么在意面子吗?”“废话。这简直、简直是!”千寻几乎像字面一样气得七窍生烟。看来她是真的发火了。从她连珠炮似的斥责中偶尔还能听出什么“绝对正义”、“真正的道德”、“启蒙”之类丝毫感觉不到宽容之心的单词,真叫人无奈。平时总是一副酷酷的样子,现在的形象确实少见。“真要执行精确到分的安排么,有点吃不消啊。”一边叹气,直幸一边随手拿起刚才的猫耳帽戴到头上。“唏!”千寻以忍者般迅捷的动作将之夺走、然后间不容发地扔进原本用作收纳外皮大大地写着“萌⑥”的纸箱立马关闭箱盖用胶布封死再把整个箱子塞进墙边堆积如山的备品之中。“至于嘛?”“闭嘴!”调整了一下呼吸,千寻摇身一变换了个沉着冷静的口吻说道:“……我会重新制作一份严密的时间表。”“可是,不管多么严密,还是难免出现漏洞吧?”“以眼下的情况确实没办法十全十美。但委员会的工作中也有重要度比较低的,就利用有计划地缺席来勉强应对。你先做好觉悟,接下来可是得表现出五脏六腑的大活跃才行。”是三头六臂啦小早川同学,但直幸并未吐槽。他正在考虑别的问题。实际上直幸并不认为那地狱般的时间表能够坚持多久。他也看出早晚会落到心余力绌的地步。但即使那样,就算班级陷入一片混乱,与千寻的关系也不会就此消灭。因此本来他是不想说的。然而,“太不现实了。”他还是将这句搞不好会暴露自己真意的话语说出了口。“那难道要死心放弃一切?”反驳含有几分怒意。千寻对恶意想当敏感。所以本来想尽量避免陷入争吵,到头来却由于自身的不成熟还是无法完全隐瞒本意,直幸自嘲地想。“可说实话,现在难道不是已经漏洞百出了吗?”如今一年B班所处的,可以说是非常状况。所以还不如干脆放弃,让学校、学生会或者政府什么的来负责重建算了。“你这是失败主义。”“不管什么事,总会有办不到的时候啊。说实话,我觉得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饭屿君你不明白。”千寻深深叹了口气。“当我们放弃之后,才会迎来真正的失败啊。”“就算失败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世界末日。”“我说过我们班的情况很危险吧。那些人永远不愿自己的步调被打乱。就算班级被排挤在学校活动之外,他们也宁愿要自己过得舒心而彻底远离不愉快的工作。他们就是这类人。”“……深入交往的话,其实也没那么坏呢。”一时和网球部的几人略有疏远,现在也基本修复了关系。并且由于篠山等人的配合,向顾问老师提出的“饭屿还兼任班代表所以请体谅一下”的借口才得到了谅解。“所以啊,这正说明大众是多么愚蠢。”“嗯?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当然。即使单独的每个人都很正常,聚在一起就变得让人头疼所以才叫群愚啊。”“我知道有这种倾向。但即使如此,小早川你也未免太瞧不起——”快住口傻瓜别再反抗她了。内心的呼声让直幸踩了急刹车,才总算把最后半句给含糊带过。“抱歉,我说得有些过分了。”“……”千寻沉默,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要是害小早川同学过劳死的话那可吃不消啊。”脱口而出的辩白完全就是在敷衍。如此肤浅,只算作形式上的辩解,甚至让人为是否会被对方看穿而感到不安。“和饭屿君像这样争论,还是第一次呢。”似乎没有听到饭屿的辩解。千寻无力地笑了笑,如此说道。“呃、嗯。说起来,还真是呢。”毕竟一直有在刻意避免嘛。刹车。其实社团活动也没什么问题而班代工作说到底也是别人强加于我的。再刹车。实际上我还是看了你的博客后根据倾向预先制定完对策才与你打交道的。刹车刹车。但都是无可奈何的事啊。这次开始给自己找借口了。如果能够不树敌,那当然最好不过。这是无论如何进化都不会变动的基础设计。和2.0版本什么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到底是在对什么感到焦躁,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了。过劳死?开什么玩笑。不,当然担心千寻的负担倒是毋庸置疑。这没有错。只是在那个时点自己说出口的应该是谎言、演技、算计。欺瞒一定被隐藏于其中某处才对。“真有些奇妙呢。明明我们已经一起工作蛮长时间了。”“是啊。哈哈哈。”内心与话语的错位产生了不谐和音。但饭屿直幸仍旧能够运作。用习以成性的对话本能,持续选择着最佳的一着。就像球飞向另一侧边线时,脚步会无意识地迈向该侧一般,直幸从未此类情况上犯过失误。“我觉得有点了解饭屿君你是个怎样的人了。”“没必要再管那种班级了吧。”刹车被踩穿了。“唉?”“呃。”头扭向一边。回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发言。不禁感到疑惑不解。怎么了?自己怎么可能犯这种错?“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饭屿君?”“对不起……”突然感觉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头脑仿佛一片空白,只有嘴在无助地开闭。初次体会到的感觉。现在实在没法去看千寻的脸。脑子里嗡嗡直响。简直像发生了数据溢出。会被怀疑会被怀疑会被怀疑——向着由于混乱过头而化作一尊雕像的直幸,千寻一边抬起手交抱在胸前,一边说:“那个、计划表,我会好好考虑饭屿君的情况的。所以,”千寻露出充满同情的微弱笑容。“别太勉强自己啊。”自己确实立过誓。决心要助她一臂之力。成为她的盟友。在可能的前提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想为这个“女”生“又”再添一份“力”。事实上至今为止也是这么做的。然而,眼前的工作早已注定要失败。甚至可以说已露败迹。那么在恰当的时机放弃,用多余出来的时间去哪消遣消遣、聊聊天什么的不也可以么——归根结底,自己的本意仅仅不过是这种程度。直幸感到如梦方醒。
千寻真的在隔天就完成了时间表。表项实在过于细致,远远一看简直像在纸上贴了一张网。仔细确认内容的过程中,直幸察觉到一桩出乎意料的事实。“小早川,照这张表,你的负担不是大大增加了吗?”按照新表,千寻必须把清晨、课间休息、午休、放学后甚至听课的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中。直幸的工作却变得更少。“嗯。比起之前确实更加严峻,但作为计划应该没有破绽。”“等一下,我也不是讨厌工作啦……”“我知道。可你还有社团活动吧?”“有,是没错啦。”但其实社团活动并不很严。“……”事到如今,也没法说出口。使她误解,还让她费心关照。结果工作量减少,自己被换到了更轻松的立场上。就因为自己认为过密的时间表超出了能力所及。其实相比千寻,自己的确轻松太多了。羞愧不已。与最初到学生会室向会长打招呼时所尝到的那份羞愧十分相似。“……再多分给我一些工作吧,怎么说也是份内的责任。”即便如此提议,也无法缓解内疚与自卑。其实我对工作只是漫不经心,想在社团里吃得开想在小早川面前表现周到所以还读了博客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攻于心计而已。只要不告白到这个地步,心里的芥蒂就没有可能消除,绝对。等于必须要将真心实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己绝对办不到。“是吗?那么能在可能的范围内支援我吗?没问题的。我的安排不会有错。所以放心吧。真的。听好了,饭屿君。即使是看上去不可能的事情,只要绞尽脑汁——”两周后,小早川千寻病倒了。
标题无题必须做的事情非常多。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没有盟友。也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白。所以不过是回到初期状态、回归初衷。算不上辛苦。也没什么可难过。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不存在战友。我不想在废墟中虚度三年。坚强点吧。加油。让自己不再需要他人的援手。
小早川千寻的清晨比别人要早一些。每天六点起床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大闹网络论坛。世上有很多脑子不清醒的人。得稍微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总之必须将真相昭示给他们才行,千寻如此认为。大闹论坛的行为,在千寻心目中是处于“启蒙活动”、“指导”这种地位的。要是用不着工作或学习,夜里她也会实施活动。因为那些家伙也总是专挑夜里蠢蠢欲动。就算没有指导活动,更新博客或收集信息也要花掉同样的时间。因此千寻有着持续性的睡眠不足。母亲・小早川美津江(四十岁)回忆起目击一直到夜里11点后眼镜仍旧反射着光芒并敲击着键盘的女儿的身影时,作出了以下评论:“那绝对是夜叉转世。”一番横冲直撞之后,该工作了。要制作的有班代表的报告书、各种申请表以及委员会活动准备计划表等。无论有多少时间都不够用。吃完早饭去上学。在学校,除了上课以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工作上。课间休息在制作文件,午休时则有轮班的杂务。虽然是小事,但一年级学生还负责打扫学生会室以及会议室。按规定要在午休时间内完成。午后的课程报特例缺席,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以十张为单位制作申请书。举个例子,空调由教职员室集中管理,为了能够使用,每周初头必须提交空调使用许可申请书。申请书上有用于填写当周使用时刻的栏目,而未被填写的时间段无论天气有多热空调都不会被启动。空调使用目的栏中必须填写除了“天气炎热”外的类似“为了下周将进行的小测验本班学生准备进一步提高自身的学力但由于暑气会导致集中力下降云云”之类像模像样的理由才行,而若长时间用脑思考如何挤出场面话,由此产生的大脑压力实在叫人吃不消。饭屿直幸处理此类事务的能力出类拔萃,所以最近变得轻松多了。放学后,班代表的工作立刻滚滚而来。作为一年级学生的义务,还会有许多跑腿活,所以没法在这时处理委员会的工作。再加上各个委员会每周一次的定例会议。回到家一般是午后七点前后,吃完饭立刻继续未完的工作。“启蒙活动”也不可松懈。当一切告一段落上床睡觉时,一般已经是深夜两三点。这样的生活持续一段时间后,“小早川同学你脸色有点不大好呢。”直幸渐渐开始时不时地说这种话,接着变成“小早川同学你脸色糟透了耶。”不久就“小早川同学还活着吗?该不会开始想吃脑子啥的吧?(恐惧)”变成了这样。脸色似乎变得像僵尸一样惨白。不可思议的是身体却似乎没什么大碍。即使在某天早晨,出了玄关准备去学校时失去了意识,几分钟内和条破布似的盖在门前昏死过去,但也仅仅如此而已。由于年富力强,所以危机意识淡薄。当天的第五节课,缺勤在备品仓库工作时,昏睡了过去。被直幸发现。直幸立刻去请老师,老师找来保健员,保健员叫了救护车。在救护队员抵达现场时醒了。“我已经没事了。只是不小心睡着而已。”被强制带走接受检查。据说是过度疲劳。然后接受点滴,直幸前来探望。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脸色煞白。“怎、怎么办啊,工作还……”千寻非常焦急。因为亲自制作计划表的她非常清楚,只要休息两天,一切就会瓦解。“没关系的。”直幸用蕴含决意的声音说。“事情突然有了变化,一些问题看样子应该能解决。所以你赶紧趁机消除疲劳吧。当然,接下来还有些必须应付的问题,但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觉得。估计吧。……抱歉,我不敢保证。不过,我会尽力使情况变成那样。呃,仔细想想我从刚才起好像就一直在说总会有办法什么的耶……”直幸无力地笑笑。此时千寻的心情也安定了下来。她是那种如果面前有别人在着急,自己就反而会冷静下来的类型。“真意外。我还以为饭屿君你讨厌那种想法呢。”直幸听了变得愁眉苦脸起来。“……说实话,我确实很不擅长那种思考方式。仅凭乐观估计就向前突击什么的。”“你要知道,我可不是仅凭乐观估计就进行突击哦?”“说的也是。不过我不像小早川同学你那么擅长制定计划……但我会努力的。看我把精神论好好利用起来。奋力拼搏、敢立壮志这样。”从直幸口中冒出的种种不似他风格的宣言,让千寻瞪大了眼睛。“饭屿君,你该不是发烧了吧?”“这是我要说的话吧。”“……确实有点低烧。”“对吧。所以必须好好保养啊。”直幸温柔得有些不自然。不禁让人揣测是否有什么理由。“是不是桃子罐头呢。”“啥?桃子?”“我懂了,饭屿君,你就是桃子罐头。”“什么意思?”“生病的时候,不是会有桃子罐头吃吗?”“……哦。”带着似懂非懂的神情,直幸答道。“唔,总之从今以后也请把我看作桃子罐头吧。”这次是千寻迷惑了。“什么意思?不太明白。”自以为说了句妙语的饭屿努努嘴,但马上重振精神,“反正就请期待我五脏六腑的大显身手吧。”“三头六臂吧,要那么说的话。”直幸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咬了咬下唇。
所谓五脏六腑指的是人体内的各种内脏,也可以引申为人的内心、真意等。真意,也就是人心。发自内心的活跃行动,直幸认为这样的话还能算是自己擅长的方向。毕竟篠山是个不错的家伙,小沼、关等人也都不坏。只要是私下交往,可以说没有一个同学算得上恶劣。关于委员的选任,虽然至今为止也进行了一些勉强算得上劝诱的事,可都没有像现在这么认真过。说到底,之前由于把篠山、椎原等看作和自己对等的存在,所以几乎没有向他们提起过。于是直幸开始着手这件事。篠山回以一个困扰的脸色。结论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来了嘛。就是这样的表情。坚持不懈地继续劝说。一直尽力避免被认为是死缠烂打。但无所谓了。因为最后,“不好意思。我不想做。”他表情严肃地一口回绝了。深深的疲劳感。与其说是身体上的疲乏,不如说是心灵上的疲惫。找朋友商量事情,却搞得两人关系恶化,就会陷入这样的心境吧。但还不能打退堂鼓。直幸以他天生的精明,尽量挑选对方精神状态安定的时机,向每个人提出交涉。几天后,脸色改善不少的千寻复学了。“小早川同学,号外!”“该不会是班级终于崩坏了?”对直幸卖的关子,千寻报以一副末日临近般的悲恸神情。“……太悲观了吧。不是的,是个好消息。能过来一下吗?”转身喊了一声,两名辣妹有些尴尬地走上前来。“小沼同学,中目黑同学。”“小沼答应做文化祭实行委员,中目黑愿意成为保健委员。”“诶……”要说直幸有什么不安的话,那就是怕千寻对这两个位于班级中心的存在发出什么具有攻击性的言行。“真的吗?太谢谢你们了,帮了我一个大忙。”看来不过是杞人之忧。伴随着些许紧张,使得她的态度略显僵硬,但千寻还是满怀诚意地低头向她们致谢。“啊~不、没什么啦。文化祭,我也很期待嘛。”“没想到饭屿君会那样低声下气地请求,就当是看了好戏的谢礼,稍微帮点忙也不是不可以嘛。”两边都有些拘谨。即便最终无法变得关系融洽,但两方之间的确建立起了微弱的羁绊。直幸为此感到高兴。“饭屿君,”临上课前,千寻从一旁的座位上低声搭话。“谢谢你的桃子罐头。”
期末考试结束已有一段时间,就在曾经充斥于教室的长吁短叹也逐渐被轻快的气氛所取代的时候,考试结果公布了。五科综合学年第三。这是饭屿直幸几周来的努力成果。榜首是其他班级的秀才,学年第二是小早川千寻。在教室里,即使是平时不太有交流的同学也会偶尔搭句“考得不错嘛饭屿”“了不起啊”,感觉不错。比较有建设性。“饭屿君成绩很好呢。真厉害!”和她也算是亲近了不少。尽管花费了不少时间,不过想到成果就是眼前这张笑脸,还是令人感慨。小早川千寻一进教室,就两眼灿灿地向直幸打了招呼。“银牌选手说什么呢。”直幸苦笑着回应。“银牌?……哦,这个意思。那你就是铜牌选手啰。”“小早川你家的话,这种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奖励?”“没有没有。我爸妈对成绩之类一点也不在意的。”“我家也差不多,不过难得有机会,还是交涉一下弄点新道具来耍耍。”“哦~那你准备买什么?”“还没决定。不过应该是衣服、书包、PC……反正是光靠零用钱买不起的东西吧。”成绩优秀者间交换着令旁人不爽的对话。能够像这样有说有笑,也是由于在上课时间开始减少的同时,学生会、委员会的工作也相应有了减少倾向的缘故。多亏了中目黑她们接下两个委员的工作,这也是负担减轻的一大要素。乘上上升气流了。直幸心想。一切似乎都开始好转。或许还将会遇到什么更好的事。为了那件更好的事,为了更好地进行下一步工作,必须得问问她。“小早川同学,你暑假有什么计划吗?”这话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直幸说服自己。只是基于兴趣、不过是朋友间的日常对话。根据对方的回答话题可能变得丰富多彩,但那仅仅是不可预期的状况。才、才不是因为自己在意她的安排什么的——纠结了。就是那个嘛。他又进一步找理由。遇上许多困难,两人携手克服,作为经历一番令人捏把汗的情节后的缓急或者说类似电视剧里情节推动上的必要,两人间的亲密度进一步增加,大体就是这种脉络。至少在直幸的心中,这样的展开还是可以被容许的。实际上,他甚至已经预订好了现场秀的票。真是个让人搞不懂到底算积极还是消极的男生。千寻曾经在博客上盛赞过的某搞笑艺人,在七月底有一场单独的现场秀。由于只限定150人参加,所以在网上曾有一番炽烈的预订争夺战,直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到席位。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有学生会以及委员会的全日制的工作,所以会来学校。”毁了。“只能取消预订了么。”“嗯?你说什么?”无视于她的问题,“真的是全日制?这词意思可是每天都得来哦?”千寻愣了一下。“是啊。你们社团活动不也基本上每天都有么?和那个差不多。”“我们不是每天啊。而且学校活动必须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停止才对吧。”“啊啊,那是因为我主动提交了学生会、委员会两方的参加申请的缘故。”说来也是。竟然忘了小早川千寻就是这么个人。规律啊规则啊委员会啊公安啊国策什么的,都是她的最爱。“每天?”“对,每天。”“Bull Shit!”一片大好的形势被击得粉碎。出于过度的懊恼,高尚的英语课里绝不会教到的dirty的word从直幸的mouth中output了出来。“这词什么意思来着?”也许由于大好形势被破坏而在Ley line啊龙脉啊或风水一类的方面产生了影响,不幸的遭遇并未就此结束。“直幸~人家没法出席暑假期间的委员会。”接下文化祭实行委员工作的小沼说出了这样的话。“呃,家里有事?”“没啦,和中学时候的姐们儿说好去玩嘛。”她昂首挺胸地答道。“还真够坦白的。这是怎么了?”“哎呀,说谎是不好的嘛。对于一个人来讲。”“这种场合哪怕是说谎也好,你只要和我说是家里有事,也不至于把我的心情弄糟啊。”“人家怎么忍心对直幸撒谎捏~”反正撒了也会被轻易看穿嘛。她补充道。这似乎才是她的真意。小沼在知晓直幸的成绩以后,就基本不再找他闲聊了。或许是因为差距太大使得她有些退缩,但其实应该看成是一时的激情已经冷却了吧。暑假前的这个时期,在巨大且难以控制的快乐近在眼前的这个时期,平日里的价值观都会显得有些褪色。和班里的小生(有点小帅的男生)的关系,根本就不在话下。“……委员会就由我来出席。不过,你可要答应我到了新学期还会回来担任。OK?”“OK!”她弯着腿,向着自己眼睛做了个反手V字手势。然后直幸走出教室,走进厕所,朝着堆放扫除用品的柜子以恰如其分的力道踹了一脚。结果柜门被打开,一个男生滚了出来。他滚到便池旁双手撑地停下。“啊~啊~啊~那里好脏的。你干啥呢?呃,片山,对吧?”是个没说过两句话的同班男生。身材矮小,性格机灵,声音很尖,记得入学后一段时间在班里常常听到他的喧哗。最近倒是老实多了。“捉迷藏。”
令人欢喜又羞涩的暑假。直幸的这个夏天,全部献给了网球。就结果而言。“这一球是——!”篠山喊道,然后大力开出一球。“绝一无二的一球!”直幸边喊边接发球。读准了篠山的移位朝反方向偷袭,接发球直接得分。“哈哈哈,篠山前辈空挥Don’t Mind的说~!”“可恶~!饭屿你个臭小子!别看也不看就打别人死角啊!”篠山大笑着跺着地喊道。一场夹带着福田雅之助(大正时代的有名网球选手)名言,在一年级学生间进行的友好比赛。二、三年级和顾问老师一起参加练习比赛的时间里,一年级被允许在球场上进行比赛作为自主训练。如果是平时就只能进行到练打而已。所谓练打,指在网球场的底线附近进行连续对颠球,也即是只能算一种更接近热身运动的练习。所以要是不抓住机会,一年级学生就很难有其他磨练比赛感觉的途径。“再来一局吧。”“抱歉,我接下去还要参加委员会。”“还有委员会?”对委员会在暑假里仍然有活动的事,篠山看上去真的很吃惊。“在我们学校,学生只要愿意去尝试掌握权力一般都能得手嘛,所以对活动也很热心。”“你的副业好像挺有趣耶,我要不要也弄个委员来当当呢。”当然实际上不可能去做。恰当地回了他两句俏皮话,直幸走回社团活动室。室内热得像蒸笼,还弥漫着股酸性的汗臭,直幸只拿了钱包就冲向校舍外。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朝着盯准学生为目标客户群,位于居民区正中的一家面包店展开突击,开始物色午饭。或许由于是暑假,没有其他争抢的对手,在接近正午的此刻,店里面包的种类仍旧是应有尽有。炸肉面包、热狗、辣火腿三明治、矿泉水以及装在圆形塑料杯里的凉拌卷心菜沙拉,略略犹豫一番之后还拿了罐冷冻橘子罐头。每件只要一百日币。即使如此,相比在中学里当现役选手的当年,食量还算有所减少了。边走边将炸肉面包从纸包里取出,咬了一口。边嚼边翻身越过围墙回到校内。这是捷径。偶然抬头望向纯白的校舍,发现扒在一楼二楼之间的蝉正在不停地鸣叫。对蝉们来说现在是恋爱的季节。对直幸而言,本该是享受社团活动、和男生朋友们胡闹、看电影、玩乐,又或是参加中学时代小型同窗会之类充满乐趣的季节。那些难道不够么。对内心这句话充耳不闻。就是这样。抵达玄关时,面包已经全部收入胃袋,趁着周围没人拿出塑料叉子吃起酥脆爽口的杯装沙拉。冰得恰到好处,味道棒极了。连剩下的调味汁都一口饮尽。换上久违的室内鞋。由于空调没有开,校舍内的闷热和社团室有得比。“糟糕,地点……”忘了确认。只记得时间,却不知道场所的话就没意义了。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乱逛时,撞见了一群走在一起的女生。遇上直幸的瞬间,她们之间的对话便突然中止。明明没必要停下的。瞥了一眼,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饭屿君?”陌生的集团中,小早川千寻吃惊地眨了眨眼。“小、小早川同学?”直幸不由得狼狈起来。“好、好久不见。怎么,是返校日?”女生们轻笑起来。千寻摆出困扰的神情。“……不是说过吗。学生会的合宿。”“合宿?还有这种事?”“当然。虽然是自愿参加。”“可小早川你不是学生会成员啊。”“你没仔细看公告呢饭屿君。”她拿这句话当作开场白,“所谓学生会合宿,即使是一般学生也能够参加哦。是一项传统的活动。”“这样啊……”自己可没法再取笑篠山了。“你穿的,是打网球时的制服?”直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噢,只有上衣是。因为我不怎么喜欢没有领子的体操服。”“挺不错呢。”“哎?你刚说啥?”小早川这才猛然醒悟。将胸前那几乎成为她注册商标的笔记板(仔细一看原来还按她个人的趣味进行过装饰)抱得更紧了。“……不,只是说看你社团活动好像进行得挺不错嘛。就这样。”直幸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飘飘然,有种充实的感觉。“今天只有一年级学生,其实很轻松啦。啊,对了小早川同学,文化祭实行委员会是在哪举行的来着?”“图书馆。”“不愧是你。帮了我大忙。”千寻走近直幸,抽了抽鼻子。“有股酱汁的味道。”“刚出炉热腾腾的面包哦。”在旁人看来根本是在调情吧。“我说,注意影响啊,别在公共场所乱来!”屏息围观的女生中突然有个人这么说道。引得女生们一阵爆笑。两人一时之间还没能理解为什么被取笑,但随即首先是直幸,跟着是千寻变得面红耳赤。“不是啊,不是那样子的。不对啦。”千寻拼命地辩解,看在直幸眼里,令他的心情有些复杂。甚至胜过了羞赧,总觉得不甘心,不禁想要反抗一下。来个接发球得分。“小早川,慰劳你的。”“呀啊!?”被冷冻橘子罐头碰了脖子,千寻很夸张地一哆嗦。“可惜不是桃子罐头呢。”将罐头推到她胸口,斜眼看着哑然一片的女生们迅速撤离现场。走着转过拐角,然后拔腿冲进教员用厕所,长长叹了一口气。“哈啊啊啊啊啊啊啊……”跺着两脚,一个人羞愤不堪。刚才完全是在耍帅。还好没漏出破绽。那之后只要再多说两句话,八成会让事情变得一团糟。不,绝对会一团糟。好险。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笨拙?也许是一直以来的一帆风顺到了该还的时候。“合宿?合宿么……”
标题合宿差不多到了合宿的季节。当然要参加。这是非常必要的集训。会有重要议题被提出。不愧是参加这个合宿的人,他们全都正正经经并对学校活动十分热心。班里的同学们如果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合宿是自愿参加的形式。其他每个班都至少有两三人会来。我们班只有我。算不上孤单,但的确有点遗憾。
学生会的合宿为期两天一夜,于校区的合宿所内实施。合宿所是一间日式风格的大房间,甚至还有个舞台。看上去让人感觉像是个宴会场。据说是为了方便运动社团交替进行寄宿的场所。“这位是临时参加的一年B班饭屿君。”“请多多关照!”学生会长衫森将直幸介绍给大家。学生会成员 + 一般学生,参加者相当多,总共差不多可以坐满两个教室。在集团中,小早川千寻由于没有亲密的友人,看上去有些被孤立地正独自坐着。她望着直幸,一脸惊讶。“那么就是说,你刚才先回了一趟家?”身边,千寻再度吃惊地问道。“嗯,毕竟不清楚这里能不能洗澡,而且也想先换身衣服。”“饭屿君……真是猜不透你。”“动机方面其实极其简单哦。”“会吗?”“大概吧……”“那是怎样的动机?”“呃,比如说怎么讲我也算是副代表,参加活动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样,还有之前一直给小早川增加负担,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什么的……诸如此类。”“有这样的想法我很高兴,不过合宿与班里的工作没有关系,而且是自由参加呢。”舞台上,学生会成员正在就各自得到的课题按顺序发表演讲。学生会这一工作的意义、对校规的重新评估、课外活动的搭配、组织的运营、反省点。涉及多个方面的问题意识。成员与其他听众全都在热心地倾听。原来学生会的人也很热心于工作呢,直幸对这个第一次触及到的世界感到敬服。但他意识的大半都集中在千寻那里,两人间的轻声谈话一直没有间断。“你对工作到底是关心还是不关心,真有点看不透。”“我可还有社团哦,你这样说让我有点受伤耶。”当然直幸并非下定决心要参与矫正校风。若非要举个他来到此地的理由,那便是千寻的存在。再添加若干对一年B班的复杂心境。“小早川,你在这里有朋友吗?”“这里指的是学生会?”在千寻看来似乎是个意外的问题。“算是指班代表会议也行。不,即使是委员会都行。”“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朋友么,足以这么称呼的人应该是没有吧?”“咦,连一个都没有?中午走廊上那些女生呢?”“那时只是正好走在一起而已。她们都是参加合宿的一般学生。”“我说,该不会是你被他们集体无视了?”“没有啦。工作方面还是能普通地交流一下的。”直幸直直地盯着千寻。“……你不感到辛苦吗?”“为什么?”不以为然的回应。她并不在意。对这一类的事。无法想象没有朋友的校园生活的直幸,在遭受了这一大文化冲击后更进一步地凝视起千寻来。“难道不该如此吗?毕竟我是来工作的。”“果然,小早川你确实与众不同。”要不是读了她的博客,恐怕真的会误以为她是个圣人君子。不过要是没读过,那应该也不会在意她的事了。“与众不同的是你吧。竟然会跑来临时参加什么的。”千寻轻婉地笑笑。口气虽是责备,心里看来并不那么想。成员的演讲结束后,有关于学校活动的规划说明,接着活动进行至各个学年的讨论会。直幸与千寻一起加入一年级学生的圈子,参加到相互探讨中。直幸几乎没有举过手,千寻则毫不胆怯地接连不断进行发言。大半的参加者竟然都争相举手发言,让直幸吃惊不小。和班级里的气氛迥然不同。热情洋溢的讨论,节奏也十分良好。计划中的所有课题都讨论完毕之后,开始进行晚餐。一片和睦的气氛中,大家各自将外卖的便当带到喜欢的场所。结果合宿所也提供了澡堂。分男女、学年轮流使用,在这期间是自由活动时间。有下将棋的,有聊天的,还有趁机会躺一躺的,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千寻前去澡堂的时候,衫森过来找直幸说话。“饭屿君,你的积极性如果能提高一些或许比较好。”不愧是众人的领袖,观察入微。只能低头认错。似乎是在对每个人单独进行讲评,衫森很快就走到其他人那里去了。“积极性么……”在教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说直幸积极性不足。在这里,却被说了。直幸陷入一种不可思议的心情中。全体入浴完毕,离睡觉还有些早的时候,直幸把千寻约了出来。“我带了点烟火,要不要玩?”“咦?烟火?倒是可以……不过你得到许可了吗?”在无视学年围坐成圆形的一群人里,找到了仍在就学生会交接班问题满腔热忱地发表意见的衫森进行谈判。在这种场合,提出有关玩乐的谈判需要少许勇气。“烟火么。如果是必须固定在地面,或者会发出极大噪音的种类,以前收到过附近居民的投诉,所以不能许可。”“全都是手持且非常安静的种类。没有火箭式、喷泉式或地老鼠式。”“会发出大量烟雾的也不行。”“这类也去掉了。所有会影响周边的都已经清除。”“那么倒是可以给你许可,但其他人看到也许会想玩呢。”直幸指了指放在墙边,网球社团远征赛场时用的八天七夜大容量运动背包。包被塞得鼓鼓囊囊。“我想这些应该够大家的份。”衫森露出微笑。“真是周到。是么,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么。”“正是。抱歉,和这里的人有些格格不入。”“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必要存在啊。好吧,也难得你一番厚意。芝崎君,你去募集一下希望参加者可以吗?”
“来。”将放在台上的蜡烛移到脚旁。一脸严肃的千寻伸出手,徐徐点燃手持烟火。没多久,火花噼啪四溅,在空中划下芒草状的辉线。“哇。”千寻笑了。未几,周围便弥散起一股有些孩子气、令人怀念、略微呛鼻、却又绝不至引人不快的夏日气息。操场中央,零星分散着学生会军团,都在享受烟火的乐趣。或许是顾虑到对周围居民区的影响,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哗。他们二三成群,悠闲地注视着五颜六色的光辉。身为提案者的直幸,此刻也正与千寻两人一道。“这么多烟火,怎么弄到的?不会花很多钱吗?”“作为铜牌的奖赏赖到的啰。”像个恶作剧被发现的小学生似的,直幸一脸坏笑地告白道。“哈啊!?这算什么啦!”千寻目瞪口呆。“难得的奖励机会,居然就用在这里?”“好像花了几万日币吧。与其只给自己买一样东西,还是现在这样比较有爽快感啊。”“真让人不敢相信。”“有啥关系嘛。而且火和小早川你比较相配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火还有什么相配不相配的?”她说着略略侧了侧头。啊啊,果然是那样。直幸想。“小早川,和教室里的你印象稍微有些不同呢。在这里的你,表情要丰富多了。”“是、那样吗?”“我想应该是无意中变成这样的。教室里的你有些刻意摆架子吧。也就是说,现在的才是真正的你,这样。”“……或许是呢。”也许是回想起了那狭窄憋屈的空间,千寻的脸色变得稍稍黯淡。“我,不太合群,对吗?”说的是在教室时吧。“确实不合群呢。但那也是没办法。”烟火闪过最后一道光辉,吧嗒一声掉落地面找不着了。将杆子插到一旁的水桶里,拿起下一根烟火凑近蜡烛。两人默默地不停重复这个行为。“小早川同学的正义感太强了,所以不适合那个班级。”千寻陷入沉思。直幸自顾自地继续开口。“不过在一年B班顺风顺水的我,在这里反而格格不入。难道不就是这么回事么?”“饭屿君……”“我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小早川你的墨守成规有些过分,可看到学生会的人以后,就开始觉得或许你才是正常的呢。而且我们班也是,在学校活动的准备方面,总是那么马虎啊。唔,还是别太过在意的好。现在也总算安定下来了嘛。”直幸笑道。打算将事情当作笑话了结。“……初中的时候,”千寻击回的这一球,却出人意料之外地沉重。“教室成了一片废墟。”“废墟?”千寻凝视手中的烟火。直到方才还泛着微笑的脸庞,此时却蒙上了一层阴影。“班级崩坏这个词,也适用于初中吗?总之,就是陷入了那种状态。”辱骂教师,无视指示。爱来就来,想走就走。不参加任何学校活动。即使参加也要制造骚乱。欺凌与恶作剧横行。这些事成为了当时班级的日常。“你肯定以为班里都是些不良学生吧?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大家曾经也都是普通的学生。二年级刚换班那时,真的是一个非常明朗快乐的班级。那时班级没有任何问题。可回过神来,就已经变成了那样。你怎么想?”“……有点难以启齿,但很像。和我们班。”对。千寻颔首。“三年级结束的时候,教室已经算不上教室了……仍然没有丧失干劲的一部分学生,都把精力花在自习和补习上。在教室以外的地方进行。”“原来如此,废墟么。”直幸联想到了灭亡已久的都市,留着莫西干头披着带刺肩甲的强盗盘踞其中的光景。他们仍可算是居民,却完全没有归属意识。“变成那样的原因有很多,但放弃了最后一线抵抗的是我。所以会成为废墟,都是因为我屈服了。”“唔哎?”突然听到这番沉重的忏悔,让直幸有些失措。“从初二开始到那时都由我、担任班长。”话语变得断断续续,无精打采。“结果没能阻止他们呢。明明是自己该做的事。”千寻的目光落到早已燃尽的烟火上。“他们中间有我的朋友,所以一般都草草了事。有一次稍微强硬地斥责了他们,结果惹得他们气急败坏,然后只是找老师商量就被认定为打小报告。本来还以为是朋友,却因为那事一下子就绝交了。最后弄得好像错全都在我……于是没法再努力下去了。”“这方面,和我们班也很像啊。呃,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好呢。”“一点也不!因为这次我不会再妥协了。”她凛然地一扶眼镜。“因为大众是愚民,是无知蒙昧之徒!”“……矫枉过正了吧。”对于一直以来过得毫不费力的直幸,千寻的处境有些难以理解。假如是电视剧之类的情节,倒可以说她很有型。一旦实际操作起来,可就是另一回事。毕竟前方一定有许多障碍。比如现场的空气。“人民渴求解放。而救济众生,正是身为(班级)革命家的职责。”“……拜托选点别的词行不。”“反正不管怎么说,这次我决不妥协。不愿再妥协了。……虽然在刚开学那会,还需要一些勇气才能来到班里。”“啊,难道说就是因为这个才迟了几天?”直幸想起刚开学那会她请的几天假。“不过我后来还是鼓起了勇气。结果。”“……和当年的班级是同一种空气么。”千寻轻轻点了点头。“初中的两年和高中的三年,我认为应该是非常重要的时期。在这样的时期,我才不想生活在废墟里。学生会里也有和我同样想法的人,真是万幸。”自己又是如何呢。直幸自问。固然他未曾见识过那种状况,但一年B班确实有其危险之处。如果周围的所有人,全都逸脱常轨的话……自己能否去与他们对抗?“我,想成为学生会长。”千寻告白道。“想要行使比班代表更大的权利,然后以此来守护我们班级。”直幸的身体仿佛被一道电流贯穿。千寻是当真的么?先浮出的是这个想法。是的。随即他便认识到。“不过,现在我也明白了,只凭一个人的确有些事办不到。所以,”千寻的手指纠在一起。“假如你愿意帮我的话,我会很高兴。”首先。工作又要增加了。直幸如此想。接着。或许还将为此丢掉不少面子。他如此预感。而且也不得不四处奔走。他如此烦恼。然而在那些之上,千寻的求助,让他陶醉了。心的距离,缩短了。只有这件事明确无疑。“好吧。”由于兴奋而变得有些高亢的声音简直不像从自己口中发出。“就让我,来帮助小早川同学实现野心吧。”缠裹在千寻身旁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明快无比。“谢谢……饭屿君,我们是战友呢!”

psycho-aaa 发表于 2012-2-20 17:18

本帖最后由 psycho-aaa 于 2012-2-24 18:07 编辑



黑板上写着“关于文化祭的出展节目”几个字。“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出的节目?”直幸已经将这个问题重复了20回。他生来就有些神经质。刚开始每回都刻意变换说法,不久便感到空虚,最后还是将同样的台词一直反复下去。之所以会变得马虎,是因为没有一个人回应。一年B班的教室人声鼎沸。却全是闲谈。他们对台上站着的直幸,连同他的呼吁一并予以无视。最前排的座位上,千寻抬头给了他一个眼色。目光锐利。要不要帮忙?直幸极有涵养而缓慢坚定地摇摇头。绝对会闹翻天的所以拜、托、住、手。“……”带着一脸像是将感情隐藏起来的神色,千寻埋头继续填写文件的空栏。现在该怎么办呢。直幸面对毫无进展的现状,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反正也没人会看自己。本来不论是谁在众多人面前讲话都难免紧张,在一年B班担任司会却完全不必担心。众人的漠不关心,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件相当轻松的事。接着他忽然实际地感到,大家对待他的态度已开始变得轻慢。过去,只要直幸登上讲台,所有同学就会采取合作的姿态。在入学当初。然而如今,这如同魔法般的共鸣也逐渐稀薄下去,丧失了往昔的全能感。剩余时间二十分钟。一旦到了休息时间,班里肯定连最低限度的秩序都无法再保持,从而引发一场大爆炸(Big Bang)。事到如今,虽不情愿,可恐怕不得不利用一下人脉。依靠朋友这种行为,可能的话还是想尽量避免滥用,但除此之外便束手无策了。“小沼,随便什么都可以,说说想出什么节目吧。”立刻被报以一脸“我去,还是被点名了”的表情。“为啥偏问我?”“因为你是前任文化祭实行委员。”没错。小沼最后还是辞掉了文化祭实行委员的工作。一想到当时的情况,直幸就感到接近无限透明的蓝,变得郁闷起来。那是在图书馆与千寻举行一场令人愉快而羞涩的学习会时的事。一群野生的猴子闯了进来,一边发出刺耳的鸣叫一边开始互相抓虱子拍胸脯。猿猴就是这样的生物,因此如果是平时根本不会在意,但毕竟场所方面有些问题。考虑到同为灵长类生物,直幸打算提醒她们几句,转头一看却认出猴群正是以小沼、椎原为首的一年B班女生集团。中目黑和小沼接下了委员的工作,所以还欠她们一份情。难以启齿的气氛。然而千寻可不管什么气氛。她毫不客气地走上前,把该讲的话都讲了。如果让世人来评价的话恐怕会是“理所当然的行动”“真是高尚”“游移不定的饭屿才是个废柴”,然而现实中正确的行为却往往与怨恨为邻。小沼与中目黑撕毁了担任委员的约定。并且并非明确告知辞意,而是直接对委员会议放了鸽子,给千寻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直幸终于行动了。“明明大发慈悲接了工作却还要被罗嗦,不爽了,所以不干了。”这么回答的小沼起码还算光明正大,“我其实没怎么不高兴,但是其他人都很生气,所以觉得没法再干了。”但从慵懒地如此回应的中目黑身上真是找不着半点自主性。就这样,风纪委员会只好重新由直幸担当。“又~发火了?饭屿最近真是性急啊。”“……我没发火,所以给个意见吧。”直幸淡淡地说。当然其实发了。没有表露在外而已。直幸的愤怒,并不是像千寻那样具有火属性,而是在心底如同寒冰一般冻住一切。“篠山有没啥想法?”“说实话抱歉,没有耶~”“呃~那宇贺神呢?”“跳舞!”一边哐哐地晃动自己的课桌,这个饮酒停学女喊道。“哪种跳舞?像是舞蹈教室吗?或者俱乐部那一类的?”“就是跳跳舞嘛~”“今天也是光凭本能就在说话呢宇贺神同学。”同学们哄堂大笑。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宇贺神虽是个傻瓜却相当有冲劲,因此人气也很高。虽说那并非作为朋友,而是作为笑料,其本人倒是对此毫不在意。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要是班里全都是像宇贺神这样的同学,那陷入无政府状态或许还算可以理解。“看来气氛热烈起来了嘛,还有没有其他意见?为了快乐的文化祭哦!”椎原举起手,然后自顾自地开了腔。“漫画咖啡厅不是很好吗~”“饮食店么。”直幸面露难色。并不是讨厌。如果大家真有干劲那他肯定会尽力支持。只是——“如果要提供饮食,班级全体都要接受粪便检查,OK?”“……扯淡。”“只要那件事OK的话,之后其实怎么样都无所谓哦。”“别管什么粪便检查不就好了?”你丫以为那么容易么,直幸在心里骂了一句。“好像很麻烦啊。”篠山说。似乎不少人都没在初中的文化祭上开过模拟店。粪便检查这个词,给原本逐渐热烈起来的气氛泼了一盆冷水。“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定不下来,可就不得不拖到放学后了哦?”教室中不满的声音四起。“所以不愿意那样的话就快提点意见啊。总之,一般来讲可以有鬼屋、投圈之类的游戏大会、教室话剧、人偶剧等节目。比较死板一些的话就是发表研究报告。如果愿意粪便检查,那刚才提的漫画咖啡厅或网咖、又或是全班摆个美食街也成。即使同样是饮食店,只要内部装潢重视一下也可以弄得与众不同。根据目标客户是一家几口或是同年代的人,应对的方案完全不一样。而面向小学生的话还可以搞个迷你车比赛什么的。”有两名学生同时打了个哈欠。一下子就没了继续讲的力气。讨论会最终没能得出结论,下课铃响了。“啊~来不及了呢。抱歉请大家放学后留下来!可能有人要参加社团,但这个事情今天是最后期限所以绝对不要逃跑哦?”
趁着上厕所的空隙全逃了。“我了个去!?大家人呢?”“回去了。”脸上最近越来越常见到死鱼眼的千寻,将交在一起的手臂整个靠在桌上,摆出干练秘书似的姿势冷淡地答道。“啊啊啊!他们算计我!该死该死该死!Son of a bitch!”“这词,什么意思来着?”“绝对不准查字典!”为了维持她那纯洁无邪不谙世事的独裁者形象,直幸不由自主地狠狠瞪了她一眼。“……饭屿君,有时候好恐怖。”含泪将英和词典收了回去。“比起那个,啥?你说真的?可我刚刚才告诉他们这事今天截止耶?要是定不下来,搞不好会变得只有我们班里空荡荡……那也无所谓吗?大家都觉得无所谓吗?会有很多校外的人来参观哦?教室放空不是要当众出丑么?”“饭屿君,只要还呆在班里,外面的常识就会变得模糊起来。”“话是那么说啊……”可也未免太过火了。直幸想。他还试图寄予一分信赖。希望亲近的朋友、富有冲劲的傻瓜伙伴能够起码守住最后的底线。虽然顽劣,从根本上而言都是些好家伙。指望他们能够维持这个底线。“也有试着阻拦,可没人愿意听我的。”千寻正了正眼镜的位置。“……最近有些变冷了呢,小早川。”“对啊。因为我是个冰女嘛。”“不,你是炎女。”“为什么?想来,偶尔会听你这么说,这是什么意思……?”这么一提倒想起来了,最近都没看到那个错觉。那把传说中的炎剑。“也许不过是造访思春期少年心灵的一道转瞬即逝的幻影罢了……不对,所以说比起这些琐事,目前达成的共识就是我们一年B班文化祭已经结束了这样可以么?”“冷静点饭屿君。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对我们来说才刚刚开始吧。没问题的,我可不是什么都没考虑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跑掉。”千寻从书包里取出一个CD盒。“这是啥?”“我收集的视频网站上其他学校文化祭的影像记录。视频网站还挺有两下子的啊。”“是那样吗?”“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先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光靠两人就能准备好的节目吧。”“结果又是我们帮那群家伙擦屁股么……”两人来到学生会室,在其他辛勤工作的成员一旁,找了台电脑开始放映DVD。于是30分钟左右的时间静静地流逝了。“……办不到。”“……果然你也这么想?”真是张惨不忍睹的DVD。“他们怎么想到要在教室里玩过山车的……?”“而且怎么还真就实现了呢……?”“自称是和风庭园的,居然还真铺了碎石子上去……?”“中餐馆的内装,也未免太正规了……”“爱丽丝漫游仙境咖啡厅太强大了!根本看不出是在教室呢!”“把教室改造成歌剧院不算违反校规么!?”“这个新兵训练营的军队式打靶游戏,简直太真格了而且想法超合我意……”“利用立体透视模型来再现格列佛游记,这与其说是创意的胜利不如说是劳力的胜利吧……”超乎想象的现实。文化祭的节目都很简陋。这种印象被击得粉碎。有干劲的学校的文化祭,不得不令人五体投地。从这个角度来说,的确是一张无可救药的DVD。“唔唔、过山……车……过山……啯~”“振作点饭屿君!不可以被过山车夺走灵魂……那只是幻象而已!”肩膀被用力地晃动,让直幸回过神来。“也太开心了吧!那些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全班同学团结一致加入文化祭的准备!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引出全班人的积极性?啊啊,好想知道……”“对吧?你也这么想的对吧?”“要是不看还更好些呢……对我们太残忍了。”“但必须从它们之中找到适合两人的内容才行。”“不,这种要素不会有的。哪儿也没有。白费力气。”“……果然、是这样吗……”千寻咬住下唇,眼镜变得阴暗下来,取出第二张DVD。标签上用油性笔写着“妥协时使用”。真是不客气。两人沉默地开始观看第二张。只见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地恢复了血色,甚至还泛出了笑意。“……研究成果发表会挺让人安心呢。”“……毕竟只是往纸上贴点照片,写写文章就张贴出去嘛。”“……炒面小摊也真是非常朴素。”“……尤其没什么装潢这点特别不错。”“……什么嘛~说是饮料吧结果只是放几个花瓶,然后菜单只有咖啡、红茶和果汁而已耶。哈哈哈,也太不下功夫了。”“……就是那种‘让你们看看没法对文化祭投注精力的真实的我们吧’的感觉呢。”发觉一山还有一山低而感到放心的两人。对于这种状况,确实很难判断究竟是幸或不幸。“就那样也可以了啊,反正只是高中生而已。你说是吧小早川同学?”“嗯,是啊!肯定是那样的!”“唔不过就算决定搞朴素类型的节目,因为靠两人就能搞定的方案似乎有不少,所以还必须仔细考虑一下。”“去掉饮食类,妥当的方案就是——”两人的目光被一部视频的缩略图吸引了。研究成果发表。对于禁止摆摊的学校,说到文化祭就是这个了。最糟的情况下光靠两人就能实现,也是掩饰全班同学团结一致地促成班级崩坏这个事实的唯一选择。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无聊。这一个词就能概括。肯定也有个别不无聊的研究成果发表。这当然能理解。并没有侮辱他们的意思。肯定是个寓教于乐令群众喜闻乐见的展示吧。在某处肯定有。从来没见过就是了。“而且其实研究成果发表也需要相应的劳力呢。”“嗯……”根据选择的主题,搞不好还得花掉相应以上的劳力。然后,再把东西写到纸上,贴好照片在教室里展示……还得让看到的人加以夸奖……算起来的话……“抱歉,我一点也提不起劲……”“用不着道歉。我也一样……”两人同时长叹一口气。“除掉研究成果发表,要说还有什么两人就能够搞定的节目,那就只能想到一个了。”“让我猜猜看吧?”两人异口同声。““休息室。””然后又同时叹了口气。“休息室的话,真不愿去弄呢。”千寻感叹道。直幸也表示同意。“像是把那张桌子推到一边,只将椅子摆好,然后尽管入口处张贴着‘请随意进来歇息’的公告却没有一个人入室,搞到最后只剩下同班人在闲聊,而这又使得他人更加难以入内,像这样简直犹如暗地里主张‘我们是个毫无干劲的班级’的节目真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呢。”“对啊对啊!”千寻连连点头,一边握住直幸的双手。她的手意外的轻软。同时却也有些冰冷。女生的体温难道比男生要低吗?“完全就是废墟了,那种班级!”“……可很不幸,休息室是目前最现实的计划呢。”“别这样!别把这话说出口!”理想与现实的差异折磨着两人。“不过仔细想想,也许其他班级也没什么特别的节目呢。”重新取回冷静的直幸注意到了这点。“这可不知道啊,直到文化祭正式开始准备前。”“不,能知道的。”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同时望向身后。学生会长衫森停下了轻快地敲击着计算器的手。“……唔,我也料到早晚会变成这个状况。”说着他将一叠文件放到了桌上。是记载着其他班级的出展节目,以今天为回收期限的申请书。“实在太谢谢你了学生会长!”两人争着抢着开始对其他班级的节目进行解密。
●二年A班……水族馆通过在教室设置水槽来实施。将展示由学生饲养的约七十种热带鱼。此外还预计将与市内的热带鱼专卖店(由本校OB经营)进行合作,以自费出版的形式颁布《第一次养热带鱼手册》。
●三年C班……手制冰淇淋店租借业务用器材到教室,准备实施冰淇淋咖啡厅。
●一年D班……天象馆使用整个教室布置天象馆。有几名初中时代参与过同类活动的经验者,并且得到了在天文科学馆工作的父母们的协助。为了设置可回转的基座,必须进行大规模的施工。请进行审查。
“……不论哪个班级都非常投入啊。”撇下已经进入放弃状态的直幸,千寻快速地翻阅着申请书。“没有一个班级打算搞休息室……所有人都很认真呢。”直幸笑道。“干脆这样吧,我们不如就把教室放着不管,然后取名‘现代的废墟’,当作前卫艺术展示如何?搞不好会有来自国外的美术界大人物对此给予高度评价最后不小心拿个大奖哦?”“怎么可能有那种好事,振作点啊饭屿君!”“哈哈哈,那可真是杰作,葛莱美奖是奖什么的来着?”像是脑子里丢了几个重要的零件似的,直幸啊哈啊哈地笑个不停。吃了一耳光。“痛死了!”“这并非暴力只是帮助他清醒。”“嗯,接受这个解释。”千寻泰然自若地宣告道,而衫森也不动声色地表达了赞同。“咦?我怎么了?”对恢复正常的直幸,千寻如同教诲一般地开了口。“听好了,饭屿君。即使展示废墟也不会有国外的美术界大人物来参观。也不可能在世界美术风格上掀起什么旋风。只会作为本校的传说流传下去,而我们则将在一段时间内无地自容罢了。”“是、是呢。说的也是……”千寻温柔地握住直幸无力地垂在膝盖上的手。“一起加油吧。”这种状况也挺不错。虽然有些不严肃,但的确是直幸坦率的想法。温软、轻柔。木讷、真诚而毫无算计。他无意间考虑起教室的事情。以及关于千寻所说的废墟。产生了废墟之中,一群猿人般的学生们扛着木棒在玩手机的幻觉。接到短信时,最慢也必须在十分钟内回复。必须相互吹捧。这种情况下,还必须使用各种非常夸张的表现来恭维对方。必须和所有人步调一致。无论是行动、娱乐方式、还是身为人的水准方面。再加上谄笑与演技。自己长久以来就生活在其中。不,即使是现在,肯定也仍旧有一只脚还留在那边。能够舍弃吗?……不行,没法舍弃。并不是那么单纯、那么轻易的事。起码对直幸而言,篠山、小沼等人至今仍然算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该对一些小事睁眼闭眼。这应该才是正常的。虽说正常,不知在何处却产生了扭曲,变得不正常起来。自己已经搞不清楚对教室和同学的感觉了。“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六点,两位是不是该完成一下申请书了呢?”衫森冷静的声音打断了直幸的思考,让他的胸口被焦躁感占据。“已经六点了么?”“啊!”千寻大叫一声。“网球社团的活动!你不用出席吗?”“啊~……总之今天就算了。现在就算过去也已经结束了吧。加上反正顾问老师也很向着我,过后找时间应付他几句就行。”“对参加过正式比赛的人真是毫不掩饰地加以优待呢……”“结果才是一切嘛。虽然论资排辈更多一些。”直幸匆忙将尚未填好的文件摆到桌上,拿起一支笔。“怎么办?有什么好想法吗?”脸凑近过来。被小早川千寻所倚赖真是让人开心。不过却没有什么好主意。然而眼下必须决定。猛然想起教室的状况。只靠两人能准备好的,就只有那名为教室的废墟。因此。只要将教室以接近原样的形式加以利用,作为出展节目就行。思考着,动了笔。千寻稍稍惊讶地“咦”了一声。衫森从座位上站起,饶有兴趣地凑过来瞄了一眼。“原来如此。”他以佩服的口吻简短评论道。自那次烟火娱乐活动以来,直幸就被学生会长寄予了独特的期待。看来这次也算是有了比较圆满的交待。
上学经过正门时,发现那里正在搭建基座及脚手架。这是进入文化祭准备时期的信号。在文化祭开始前十天,像是等待这个时机似的展开了工作。从当天开始,上课时间缩短,允许放学后一直留到晚上八点并且可以利用校内的设施,只要提出申请,文化祭开始前三天甚至可以留校过夜。整个学校都笼罩在前夜祭的气氛下。直幸并不讨厌这种气氛。因为这种气氛下,课程一转眼就结束了。而由于下午没有课,同学们也会很快回去。与千寻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饭,去了趟学生会室再回到教室时,人已经走得一个不剩。“明明都贴了通知呢。”每次都是这样,这回贴在公告栏上的“今天开始进入文化祭准备时期!请放学后能留下的同学在教室里帮忙准备工作”的通知又被华丽地无视了。“明天要开个反省会呢……”千寻以比“好极了!明天要开家庭聚会喽!”这句话的情绪要低上三阶左右的低沉声调说道。背后还有熊熊燃烧的阴暗火焰。“唔,还请你手下留情……比起那个,我把计划书弄好了。”在仅有两人的教室中,开始着手文化祭的准备工作。提交的节目已经得到了学生会的许可。“桌子全部这么摆放没问题吧?”“不,我感觉只有一部分需要那么摆。”“假如内部装潢就按这样的话,必须彻底搞一搞扫除才行。”“毕竟会有客人来么。啊啊,说来这也得由我们自己来进行呢。”“还得打一打蜡。”“我在想不如请人来弄吧。”“关于这点已经被学生会明确否决了哦。衫森会长看上去很温和却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绝对不会对此让步的。”两人将必要的用品制作成列表,填入文件之中。“呐,知不知道备品仓库里有没有衣架和更衣用帐篷?”“记得有。衣架和帐篷经常用到嘛。啊、不过应该是先到先得……按照列表提交的顺序。”“我马上跑一趟。”站起身。“不,还是由我去。毕竟这个似乎得由正代表提交。”直幸看着千寻。像是用心观察一般。“死盯着别人做什么?”“不。只是想说真了不起呢。”出色到让直幸不得不感到敬佩。“只是普通而已吧。”不以为然地回应了他的视线后,千寻带着文件离开了教室。一个人留下的直幸并没有喘息的时间。他对方才作成提交的备品申请书感到有些不安,于是再次打开备忘录进行检查。不论看了几遍,都觉得没有遗漏。就在决心如果到时候还发现不足就自行筹措时,他意识到背后有一道热切的视线。转过身。发现在教室后门旁边,中目黑正站在那里。她就斜靠在教室与走廊的境界线上,脸上像是关闭了一切表情选项似的。与她平时的氛围有所不同。几乎是靠本能,直幸察觉到这应该才是中目黑的本性。对一切事物都抱以冷淡的态度。一定是的。明明不想笑,却不得不强装笑脸。她总是这样。假笑与真正的笑容间有着明确的差异。因为怕被人识破两者的温度差,所以总是克制发自内心的笑,而将所有笑统一为虚伪的笑容。正因为有这敏锐的直觉,直幸至今才过得一帆风顺。不过能够洞悉到这个地步的人仅限于价值观相近者。因此直幸看不透像宇贺神或千寻那样我行我素的人的内心。反过来如果是与自己相似的类型,那他有自信只靠一点点空隙就能看穿。中目黑正是这种人。“……你在做什么?”她以明显的阴郁态度问道。“文化祭的准备啊。”不以为意地回答。我才不是问你这个。想必中目黑在心里会这么说。少许的沉默之后,“你在和小早川交往?”“不,并不是那样……”两人间实在难以形成那种气氛。“比起这个,你要是闲着没事的话帮把手怎么样?”“搞不清楚呢,饭屿你到底想干什么。”提出的请求撞上她的铁面具被弹了回来。看来现在的模式被设定为反射掉所有浮于表面的对话。“是那样么。你那么想?”“我觉得现在大家都那么想。总觉得,你像那些‘逃离大城市’的人似的。”“哦——”直幸明白,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如果是中目黑,的确会有这种看法。居然还被说像离开大城市返回乡下的人,但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感到生气。“刚开始状态还不错,接着就逐渐一点点地被拉到那边去的感觉。”“要我去当副代表的,可是你们哦。”“当时怎么说呢,确实是那种氛围就是了……”中目黑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班代的工作,其实还挺有趣呢。学生会那边也有那边的空气。和班里的完全两样就是了。不过我说,你这样好吗中目黑,像这样说出自己的本意。不加掩饰。平时你可是隐藏得很好哦。”本来没有讽刺她的打算,可说出口的话却相当刺耳。看来完全没有料到这次反击,中目黑哑口无言。用说教的口吻继续加以追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自己现在的立场我自己还是明白的。并不是不知好歹就轻易干出现在的事。”“听说你和篠山他们也疏远了。”“……是没有以前那么铁。嗯,总之发生了不少事。”“这种状况,你不害怕吗?”“反正又不是到了要动手的地步。现在也还能够聊聊天什么的。只是不再一起混而已。”“你已经离开安全保障之环了呢。幸好这是个乖乖班级。”“是啊。不过我觉得,高中生更加成熟一点倒没什么不好,所以也不算坏事吧?说到底你所谓的安全保障之环,并不是那么靠得住啊。不过是聊以自慰罢了。那我反过来问你,中目黑你为什么不来帮忙文化祭的准备工作?”“哎?”一脸出乎意料的神色。“让我猜猜看吧?因为正儿八经地搞文化祭看上去非常没面子。”“这个,当然是那样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她的表情似乎在这么说。对于中目黑而言,根本就没有必要把这个理由说出口。直到前不久直幸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其他班的人都很认真在准备。只有我们班,是这副德性。”你们未免太小看文化祭了。内心加了一句。不过对方反正不疼不痒,因此他没有将话说出口。在一年B班,对于没有形成氛围的事情灌注积极性,在大家眼里是种幼稚的行为。“不过既然是那样的趋势,只靠一个人也闹不出什么结果吧。而且实际上,无视周遭的趋势逆流而上,我觉得的确算是一种幼稚。你也明白的吧。饭屿你肯定明白,所以我才对现在的状况感到不可思议。呐,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和大家唱反调?”类似的疑问,直幸也曾经对千寻抱有过。而在看到了外部和其他班的情况之后,他才意识到之前的自己仅仅是井底之蛙。这是其中一项理由。一阵沉默之后,中目黑失望地低声念了句“真搞不懂”,走进教室。从自己的位子旁拿了书包,又回到走廊。“啊,对了,准备出点什么节目?”听口气她早已认定会以失败告终。说起来还没有公开发表过呢。直幸想着,压下了怒火。“照相馆。”
来到了文化祭前日。其他班级的学生现在放学后都留到很迟。只有一年B班仍旧在闲散之中进行着准备。因为没有前夜祭,所以推荐没有事的同学尽早回家。对这种讽刺也能毫不在意的也就只有一年B班的同学们了。关于一年B班的节目——“照相馆”,其概念相当单纯。回到高中时代的一张照片。现场租借大小尺码一应俱全的校服,在教室风景中以自己喜欢的配置照一张像,就是这样的服务。目标是父母长辈,以及小学生们。沉浸在对往日的回忆,或是提前实现自己未来的憧憬。而对想试穿今野高中校服的其他学校的学生,当然也是来者不拒。具体位置是集中设置于教室窗边的课桌椅。走廊一侧则留空作为进行摄影的空间。使用数码相机,可以现场打印照片。费用一次一百日币。书包之类的小道具也万无一失。虽然看得出是偷工减料,可至少守住了崩坏前的最后一线。“好,校服这样就OK了。”衣架上挂满了为老少男女各种体格的来客准备的各种规格的校服。现在开始准备的是用以代替更衣室的帐篷,还有试衣镜。“这个要放在哪里比较好?”千寻的两侧是穿上了笔挺校服的男女两座服装模特。它们由本地贩卖制服的指定服装店提供。是依靠学生会的关系行的方便。“外面怎么样。过会再去确认下。”“保险箱和找零明天从老师那里领取……计算器用不着对吧?”“用不着。不过圆珠笔之类的笔记用品是需要的吧?说不定会用得上。”“啊,这类东西确实用得着……还真没注意到。”即使是千寻,也难免忙中出错。“器材的位置就这样不再移动了哦。”啪啪地拍了拍以三脚架固定住的照相机。“嗯,这方面就交给你了。”就算是如此简单的节目,实际操作起来也能发现不少遗漏,令人心焦。“客人到来,进行说明,更衣……然后摄影、打印再结账对吧?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试拍!”“对了!”差点忘记这早该进行的事。“小早川,你站到客人的位置。”“哎?哪里?我该站在哪里?”千寻站到了桌椅已摆放完毕的窗边,以立正的姿势看着镜头。“又不是在量身高啊。再自然些!”“自、自然的感觉……自然!”反而更加不自然了。“和坐在桌上的同学讲话这个设定如何?”“像这种感觉?”摆了个一只手叉在腰间,另一只手靠在桌上,上身前倾的姿势。“你这样好像在教训对方哦。不过也行,更像小早川你。表情愤怒一些。”“这、这样?”“为什么会变成僵硬的笑脸啦。是发怒。只要像你平时那样就行了。”“像平时……我哪有那么经常发火啦?”“不不,有的。你是个愤怒的女高中生哦。”“愤怒的JK(注:日语“女高中生”发音的缩写)……”似乎受了打击。“好了好了,别想太深。来,怒一个。”“好、好吧。这样……?”千寻保持着姿势,拧起了眉毛。完美了。那完全就是一副对坐在位子上的男生加以说教的——直幸从相机前抬起头。刚才的焦急早已不知去向。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情。那类事情也是相当必要的。和那次学生会合宿时的烟火一样。“要说是青春的再现的话,也需要有个人来扮演男生呢。”“哎?”“稍微等等。”设好了自动快门。十秒。直幸正了正校服,坐上了接受千寻训斥的位置。“等一下,为什么?”“像这种场景得有个对手嘛。好了快摆姿势。”千寻反射式地摆出了发怒的姿态。在极近距离看着她的脸。令人内心温暖的五秒钟。宣告摄影结束的电子音响起。“真是的,也太唐突了吧。”看来是相当地害羞,千寻不住地挥着两手往脸上扇风。“到打印的部分为止全部试一次吧。”直幸操作相片打印机,将刚刚拍下的照片打印出来。“嗯,挺不错。”“我看看。”千寻掂起脚凑过来看。“嗯?呐,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千寻指着照片说。“哪里?不是张挺好的照片么。背景是夜晚这点倒是有些违和感。”“因为,你看啊。”长着如同樱蛤般小巧可爱指甲的食指指出了奇怪之处。“很奇怪呢。被训斥的人竟然在微笑,不是很不协调吗?”
将服装模特放到走廊,摆好桌子和看板,再确认了一下整体布局。看上去没有问题。自制看板上附的照片样品里的模特儿,全部都是直幸和千寻。事到如今开始感觉害臊起来。把这些展示在客人面前真的好吗?内部装饰等也已完成,剩下的就是等待明天了。无意中看了走廊一眼,发现其他班级的同学们还在忙碌地穿梭。每个人脸上不是满面笑容就是一脸焦急,尤其十名男生一起搬运大型道具的样子,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直幸情不自禁地将相机从三脚架上取下,拍下几张照片。将那存在于其他每个班级,却不存在于一年B班的光景,悄悄地拍下。“如何?”为了处理一些杂务而离开的千寻,从学生会室回来了。“就是这种感觉。”将实景展示给她看。“嗯。至少从表面上算是敷衍过去了。”“你可真是不会选词儿啊,小早川同学。”表面。这项企划的着眼点本身,就是如何装点好门面。幸好,起码这初期目标有了达成的兆头。然而,对仅有两人不断进行准备工作的本班,不少其他班的同学偶尔会投来惊讶的视线。应该已经变成传闻了吧。“我们已经尽了努力嘛,但这生意结果说明一切,所以眼下还不好说。”“会有客人来吗?”“我觉得我们这儿精简的装修应该能让客人更容易进门。其他有的班,从入口处开始就搞得大张旗鼓呢。”“也可以从这个角度看么,原来如此。”“呐,饭屿君。”“嗯?”千寻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峻。“刚才我顺路去了一趟体育馆,发现篠山他们那些网球社团的人,正在进行歌舞剧的练习。”“哦,这样啊。”直幸泰然应道。“庭球(注:即网球)歌剧,简称‘庭歌’。好像是准备在舞台上真刀真枪地打一场网球比赛。然后根据比赛结果剧情也会改变的样子。所以午前和午后的公演,或许会上演不同的情节呢。”直幸笑着说。这个节目考验的是社团成员们的临场应变能力。顾问老师似乎还威胁过全体成员,说如果处理得不好就别想当正式选手什么的。千寻却仍旧一脸严肃。“你难道不是也必须在社团那边露脸吗?”“不,没问题的。我都已经料理好了。”“可是,饭屿君最近都只在帮忙这里的事啊。而且都一直到晚上,每天都是这样。”“话是那么说,但毕竟只有两人的节目应该优先嘛。”本来只是两人站成一排望着同一方向的轻松对话,不知何时却变成了面对面眼对眼的认真交谈。或许由于鼻子上渗出的汗水汽化,眼镜蒙上了一层雾。对戴眼镜的人来说眼镜上的水雾似乎是很令人害羞的,千寻猛地摘下眼镜并取出一小块布擦拭。但手却在中途停下了。千寻就这样静止在那里。静止的同时,她发出有些沙哑的难过声音,“……对不起。”“没啥啦。”直幸也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他将男模特抬了起来。“把模特搬进教室吧。那边那个拜托你了。”千寻无言地搬起女模特。桌子与看板等也一并搬回了教室。“还有没有什么遗忘的?”“没有。”锁好教室的门。看起来在一年级,只有一年B班无人留宿。从左右的教室传来的喧嚣,就像鞭炮似的接连不断。只有一年B班,如同缓冲地带般寂静无声。“真的,不要紧的,别在意了。”为什么说不出更圆滑、更有说服力的借口呢,直幸自责道。对不起。这句道歉,在直幸脑海里不断回响。简直就好像自己凭着单方面的善意与厚意在给她帮忙似的,可自己难道不正是那么计划的么。难道不正是这样的“对不起”么。一直以来,都在窥视她的博客。对于她的真意,直幸甚至没有任何揣度的必要。因为全都写在网上。凭借那些记载着她无法完全隐藏在心里而不吐不快之事的文章,想要献殷勤简直易如反掌。所以要是因此被感激那就让人困扰了。即使原本就是按着令她对自己心存感激的方法来做,直幸仍旧这么想。无法处理。只好逃避。用浅薄、敷衍的话语。“这种事,小早川你全都不必在意的。”
标题有罪?……我或许是有罪的。今天放学后留在学校工作时,我这么想。要将产生想法的过程以寥寥几笔写下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此只好暂且割爱。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他(这里并不是男友的意思仅是人称代词)实在太过真诚了。本来以为他只是个看别人脸色行事的气氛的奴隶,我错了。他是个精明、成熟、温柔体贴、坚韧不拔的人。学习优秀,体育也很好。而且善良。的确是过于完美。甚至让我感到有所内疚。但真正令我感到痛心的是,我倚赖着这样一个人所给予的善意,却从他那里夺走了许多东西。他让我不要在意。我却如何能不去在意。就这样,还没等我想出办法,明天又要去上学。至少,要将两人一起努力建立的东西,拼尽一切地加以完成。
一大早就是一番争执。并非以接待者心态,而是打算作为来客前来享受文化祭的同班同学们,进了教室之后就把昨天两人摆好的桌椅重新又摆回去。因为要坐。因为要找地方挂书包。器材则全部被收拾堆到了教室后边。模特身上的校服也被松开了。千寻以那些是文化祭的出展节目所需为由,总算说服他们把摆设恢复原样。但却在班里制造了很大隔阂,使得空气变得有些浑浊。教室后面,全体同学的书包堆成了一座小山。在美观方面简直糟透了。今天会有客人来,所以不要将书包堆得那么难看。“OKOK,那就重新来堆得美观艺术一些吧。”某人说了句笑话。大家都来劲了。这样如何、这样帅吧、超牛逼耶……一边将书包堆成小塔一边互相奉承愉快地欢笑着。班级全员团结一致培育友情。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多么美好的友情。没有一人带有恶意。整个教室充满清爽怡人的芬芳。浑浊的空气逐渐被净化。啊啊,真是太棒了。那些不愉快的感觉终于被除去。就得这样才行。蔷薇色的文化祭。即将开幕。千寻爆发了。“你们全部给我差不多一点!”就像往水中倒入墨汁,空气马上再度浑浊下来。“我、我们只是开开玩笑嘛?你正经过头了啦。”小沼代表全员站了出来。“玩笑开过头,真的把书包扔在那不管了那可受不了。要在客人到来之前,把书包全部整理到其他地方。这种程度的事情难道还不懂?”主张倒是很正确,但表情实在是凶神恶煞。小沼被吓得脸色发青。“所以说啊!我们只是开开玩笑嘛!”“放置班里杂物的地方是,”千寻停下话头,用凶恶的目光扫了一遍全班。尚未平息的愤怒充满全身,隐含着仅靠正确的主张无法充分燃烧的强大火力,使得千寻终于浑然忘我。“班级的杂物、这个班级的杂物——”与当初要讲的话似是而非的辛辣咒诅即将破口而出。在极近距离承受这一波动的小沼脸色由青转为煞白。甚至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大家早上好!书包怎么了?杂物已经准备了其他地点用来堆放,大家跟我来啊!还有饮料哦!”事态被冲进教室的直幸在一瞬之间解决了。
“大家都只听饭屿君的话!”真是非常罕见的情况,在被冷遇到了极点之后,千寻竟然哭了鼻子。简直稀罕到让人有冲动拍张照片留作纪念。“也没有啦,我也不是一声令下就能搞定他们的。”清楚事态的直幸如此安慰道。其实方才的一幕,最后靠的是各种软磨硬泡才好不容易让班里的同学接受。几乎近似于所谓的下跪外交。仅仅不过是以巧妙的辞令加以掩饰罢了。“我觉得小早川你对我评价过高了哦。既然是战友,那就该适才适所地加以有效利用嘛。”啪啪地轻拍了她的肩膀。轻车熟路。当然即使是直幸,也很少有安慰哭泣的女生的经验。以前有类似情况的时候,曾经试图抚摸她的头,却被她一胳膊粗暴地挡开。如此明确的拒绝,让直幸很是失落了一番。当天晚上的博客更新了一篇标题为“乱碰别人脑袋的家伙”的批判文章,由此才判明了原来她将被人抚摸头部当作是一种侮辱。而且也一并得到了千寻标准中拍肩是表达敬意的方式这一情报。然后到现在。直幸对早已熟练掌握了与千寻的接触方式的自己,有几分感慨。但他随即也想,一般而言会做得如此周到,那得是告白被接受确定了交往关系之后才对吧。不知不觉搞得太小题大作了。说到底,其实自己还是在害怕。千寻即使对友方,在必要的时候也会加以拒绝。因此在确信自己被她彻底接纳之前,直幸都不得不慎之又慎。或许自己只是在等待那决定性的文章被更新到博客上的那一天。的确是很怯懦。“饭屿君,”抹去眼泪,千寻忧心忡忡地说,“这次文化祭,我觉得你有资格比任何人都更开心才对。”现在就已经足够开心了啊。直幸心想。当然没有说出口。
阳光祭。这是今野高中文化祭的正式名称。无论是谁都会认为这是个平凡的名字。在全日本就算有十所以上的学校和其重复也不足为奇。应该有个更加超乎想象的名字才好。今野高中的心之宴、今心祭!(Imagine Festival)之类的。名字确实平凡,但阳光祭可以算作学生们相当投入的那一类文化祭。虽然没有类似过去某电影中出现的某男子花样游泳队般的杰作,每个班级的出展节目水平却也都相当不错。因此学生们都干劲十足地招待他校友人前来参观。今年似乎也是一番盛况。然而这一气氛,并未传达至四楼的走廊。若通过窗户往楼下眺望,则可将人山人海的中庭尽收眼底。但一年级学生所在的四楼,毕竟有着相当的不利因素。有实力又有门路的三年级、二年级学生们,在二楼与三楼摆出了几乎能与专业人士媲美的各色模拟店。而愿意穿过这些店铺来到四楼的人自然少之又少。也就只有亲戚、朋友,此外还有少量一般客人稀稀落落的身影这种程度。而一年B班则连这些都没有。负责接待的千寻、负责摄相的直幸很快就开始感到闲得发慌。偶尔有同班同学跑来想要赖着不走,最后都被千寻以万夫不敌的气势撵开了。小插曲也仅限于此。“……其他班级,时不时地能看到有客人进去呢。”探出脑袋在走廊张望的直幸摇头叹息道。“饭屿君,你要不趁这时候去其他地方转转?看情况,只靠我一个人应该也能应付好一阵子。”“不,不必了。反正为了一直呆在这里连吃的都准备好了。”为防万一,让千寻也记住了器材的使用方法。因此轮流休息并非办不到。“何况要是现在跑去其他班,估计会把自己搞得很失落吧。”“是、是呢……的确可能会那样……”转身面对自己的教室。仅仅是将多余的课桌清理到一旁,非常普通的教室。素面朝天。咦?这个,不会很惨?没有点搞砸了的感觉?难道不是在以现在进行时态当众出丑?类似的不安要多少有多少。低声的交头接耳。被当作传闻。被取笑。苦闷。苦闷式文化祭。摇摇头,将它们赶出脑子。要苦闷还是等祭典结束再说。等回到自己房间,一头扑进枕头里再说。“饭屿君,快看那个!”“哦、哦哦哦,那个是——!”团体客。一群大叔大婶们大举进入了隔壁班。其数量绝对不下十人。“大批客户!可恶……真令人羡慕!对了,我们向回去的团体们搭一搭腔吧!只要能够引来那么一队人……”“等一等饭屿君。那些人是毫不犹豫地冲进隔壁班的。我想他们恐怕是亲戚之类的吧。”“有啥关系。反正校规又没有说不许把其他班人的亲戚拉过来做生意。我反正就打算这么干。”不久,团体客们从教室里走了出来。“请问各位想不想拍照片呢?”就在他们经过眼前的时候,直幸振奋精神大呼道。大叔大婶们朝一年B班风格朴素的教室里瞥了一眼,就交换起“唉呀唉呀这真是……”的眼神,嘴角还浮出了苦笑。接着就这样无视直幸回去了。真是不带丝毫怜悯。看来他们压根就没有“既然只是未成年人们办的文化祭,那就稍微对他们加以鼓励一下吧”这样的慈爱之心。直幸与千寻,此刻强烈地感受到了世态的炎凉。就在这时。“是这里哦~这里。好像叫打印店?我也忘了。反正可以穿我们的校服拍照就对了。”小沼领着一群和她一个感觉的其他学校的女生们像是团体客人一般地抵达了。“小沼同学,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这里不是休息室?还是说应该看成你根本就没办法理解?大脑和脊髓之间的连接出毛病了?”千寻马上抡起语言的大棒劈头盖脸地朝小沼砸去。“搞什么啦,才~不是啦!是客人啦!”小沼一边(在空想中)头破血流,一边毫不知情地高声大笑道。“这些姐们儿是我中学时的朋友还有后辈啊。”不愧是金毛狮王小沼的朋友,果然一个个口味都相当重。直幸想起自己曾经和朋友一同去过几次原宿,那里也栖息着大量她们的同类。裙子飘飘,首饰丁零当啷,晃人眼睛。“多多关照~,学姐的朋友们。”“Hi~多指教咯~”“日安日安~我们来这里多有打扰啰~”礼仪倒是挺端正。当然是以她们的作风为准。“唔……!”既然是客人,千寻也不得不接待。“欢迎、光临。”“那所以呢,就来玩玩打印吧?”“虽然不是你说的意思,但是好吧。”看来起码不是来闹场的。并没有恶意。而且小沼也需要面子。那就给她一些吧。出外靠朋友嘛。“那边有校服,请去选一下自己的尺码。”小沼的朋友们争先恐后地杀到衣架旁。“中学的时候,你参加的是什么社团?流氓社?”“书法社。”若无其事地回答。什么东西崩坏了。直幸有进行立位体前屈的冲动。“哦~人还挺不少嘛。”椎原闯进了教室。并且也是领着一群和她一路的朋友们。“这边的,是我一起玩的朋友啊。虽然是最近才好上的啦。”就这样教室忽然间变得熙熙攘攘。刚开始直幸还忙于摄影、打印,但辣妹们很快就开始自行地拿出手机互拍聊天等等。而因为直幸是唯一的男生,所以频繁地有人找他搭话,到最后他甚至来不及记下任何一人的名字。不久,男生们果然也带着朋友之类前来,与大家合流,然后又有谁前来……总之就是热闹非凡。“难得我们得到这样的款待,作为答谢去帮忙拉些客人来也不错啊!”某人说了这么一句话。直幸发现,现场的几乎全员,瞬间都充满了干劲。与朋友,在文化祭中,充满激情地团结一致,真是令人感动而充实。长时班会上那样缺乏的干劲,现在竟满溢在每个人的身上。之后的事情就再也不需要直幸进行掌控了。她们在顷刻之间就分为了摄影组、宣传组和化妆组,一齐展开了工作。“……看来我们的活儿结束了呢。唔,也差不多该激流勇退了。”不是嘴硬。是打从心里这么想。就算只是被现场气氛感染的三分钟热度,自己的事情自己来做也可以算作是相当像样的高中生活了。“怎么办?要不去其他班转转?”这也是相当当真的邀约。节目的主导权被夺走的事情并不怎么让直幸在意。反正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企划。然而千寻却似乎不这么想。她向前迈出一步。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至今为止未发一语的少女,所有人都把她当作不存在一样视若无睹。吹起一阵热风。又是只有直幸能感受到。从其他没有任何人对此表示在意也可明显地看出这点。接着,直幸又真切地目击了幽幽闪动的火光。“你们这群家伙,都给我差不多——!”预感到麻烦的直幸,在千寻面朝教室张口怒喝的千钧一发之际,拉起了她的手。“一点嗯嗯嗯嗯嗯嗯嗯嗯!?”本该是毫不留情的抗议话语,如今却由于多普勒效应化作了如同远去的救护车警笛般的长长低音。
利用身为运动社团成员的力量一路拖行,回过神时发现已经身在体育馆。从入口处附近的自动售票机买了两张票,然后将她一起拽了进去。如同电影院般昏暗的体育馆内,目前是座无虚席,人山人海。两人靠在体育馆后部的墙壁边,眺望着远远的舞台。从这个地方,几乎没法看清舞台上学生们的长相。“○☓△□~~~~!”千寻还在不停地抱怨。声音近似呜咽。这令她的舌头有些转不过来,听不清都说了些什么。“是啊。”直幸附和。“○☓△□!?”“一点也没错。”直幸从正面进行附和。“○☓……△□……”“我理解你的心情。”对球速变化直幸也早有准备。当然并非轻视、瞧不起她。而是因为在这种场合,只需要读取对方感情的质地,并适当回以话语就已足够。听起来,千寻似乎觉得直幸辛苦努力准备的节目,被其他毫不负责的同学们给坐享其成了。自己并非完全没有类似的想法。但对那些东西的留恋,还不至于让他认为值得叫千寻如此叹息不已。“毕竟从某种意义上算是回到正轨嘛,所以也只好去接受啰。”“饭屿君,你未免太好人了。”又得到了“圣人君子”的评价。本来按道理,自己与她的关系,应该要伴随着不断重复的冲突与和解一步步深入才对。但这重要的过程,被直接跳过了。当然关系已经变得亲近。但是,这份关系的某处肯定存在着扭曲。直幸决定,从今以后不再查看小早川博客。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那么下一个节目,是硬式网球社为我们带来的庭球歌剧即‘庭歌’,请诸位欣赏!”司会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响彻了体育馆。舞台上重现了网球的比赛场。由于空间不足,比起实物略为狭窄了一些。那会非常难受哦,赛场大小一旦改变感觉就完全不同了。直幸低声地进行解说。千寻没有回答。“庭歌”是有配乐的短剧。剧情大体是互为宿敌的两个网球社团之间展开的热血比赛,所有社团成员扮演的角色都非常立体,演技也是相当浓厚。每当有人发言时就会有聚光灯有模有样地打到他身上。或许光是这点就显得十分滑稽,从观众席里传来些许失笑声。短剧从比赛前两社团间的因缘开始,到实际比赛时将真刀真枪地打一场球。球的弹跳有些怪异。或许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们使用的似乎并非硬球而是软球。这对硬球选手而言,并不是说说那么容易。肯定进行过练习吧。毕竟在社团与班级不同,那里有着“可以热心投入”的氛围。“接招吧青岚高中!这是我们松阴学园网球社的、灌注灵魂的一球呀啊啊啊!”篠山的发球挥空了。由于击球的效果音是手动添加,所以空挥的动作与击球的爆发音重合在了一起。观众席上坐着的所有人爆发出一阵哄笑。直幸也忍俊不禁。“他那个动作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挥空了。那小子偶尔会这样。很不擅长起球。”对于尚未成熟的社团成员,即使事先定好胜负也很难让比赛往理想的方向发展。因此特意在剧本里不事先设置结局,而是根据实际比赛的结果随机应变。“饭屿君,你退出网球社了吧?”并非带有疑问的语调。而是知晓事实的人所发出的冰冷质询。“……你听谁说的?”直幸挠了挠头。“宇贺神。”搞啥咧,让人忍不住想用关西腔吐槽。由于退社的事被揭发,要是不小心一点肯定反而会让她更加吃惊。“为什么要退出?”“呃,两立……毕竟困难嘛,反正有很多理由。”要是完全说明出来的话是这么回事。最近一段时间由于过度专注委员会活动,直幸在网球社的立场也被迫变得微妙起来。只要回到社团活动生活,那信用肯定也能快速回复吧,但那也代表必须完全从委员会活动抽身。也就是得将所有工作推给千寻一个人。如果在与她接触的方式上问心无愧的话,或许已经那么做了。因此直幸才没有说。这名少年想以他精明、有着些许洁癖的性格,来减轻自己的内疚。他觉得要是不那么做就没有资格成为千寻的战友。他恐惧着某样东西。即便现在也是。然而即使是这道心理上的手续,由于宇贺神的缘故也被揭发了。“因为两立……很困难,你就舍弃网球,选了这一边?”“是那样呢。”“而你刚才却又将教室让给了他们?”“是、那样呢。”千寻猛地靠近。“我还是去把教室抢回来。”千寻决心一个人强行进军,却因为手腕被紧紧握住不得不停住脚步。“算了。文化祭是班里大家的嘛,像那样就行了。也许有点难以接受,但算了吧。这样才正确。”“可是,就像那样毫无反省地……”还在不停发着牢骚。“我说算了。呆着吧,就在这。”强制将她留在了身边。千寻老大不情愿地靠回墙壁。一阵轻微震动通过墙壁传来。“认真看戏吧。”“嗯……”千寻无精打采地应道。难道两人的文化祭就将如此沉闷地结束?就这样没有任何足以成为关系分水岭的美好回忆?冷不防地,直幸被某种如同脉动般的冲动所袭击。他被“必须做点什么”的焦躁感驱使。现在的氛围,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共有,这样的不安令他做出了结论。要是不能得到一点回忆,自己肯定无法再忍受“逃离大城市”的行为。毕竟是难得一遇的文化祭。“小早川。”“……嗯?”饭屿直幸是个精明的少年。圆滑世故,无懈可击的优等生。本来应该是如此,但他眼下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语。不能摸头。可以拍肩。他搜索着信息。肩膀可以么,好。他抓住千寻的肩,将她拉近。“呐?”既然已经通过抓住肩膀将她拉到身前,那么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尽管博客上连一句都没有提到,但她应该挺喜欢自己的。所以,能行吧。毕竟费了那么大功夫,至今为止的过程虽算不上完美,也应该足够了吧。像这样,直幸大意了。双唇接近。微暗之中,他察觉到对方唇上的口红微微反射的光泽。即使是小早川,在这祭典之日也会冒一些险啊——两人的距离逐渐无限地趋近于0。接着。胸口遭到了强烈的冲击,让直幸摔了个屁股蹲儿。前方看戏的几个人朝他们投来些许责备的视线。“哈啊……哈……!”像是有些呼吸困难,千寻的气息变得紊乱。她的双手,则保持着向前方推出的姿势僵在原处。那双拒绝了自己的手。咦?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直幸感到难以置信。千寻的眼瞳,即使在黑暗之中,也清晰地透出抗议之色。原因无法断定。至今为止对她的理解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唯一的推论,就是在两人仍旧对对方抱有内疚之时,试图在将其解决前就令事态向前推进,或许是十分致命的行为。不,或许更为单纯。仅仅靠精明,无法与千寻比肩。难道不正是这样么?僵硬的双手逐渐垂向下方。直幸却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直幸,这次没能一帆风顺。

psycho-aaa 发表于 2012-2-20 17:19

本帖最后由 psycho-aaa 于 2012-2-24 19:07 编辑



文化祭结束后不久就是期中考,等那也结束后,夹着被许多琐碎活动占满的十一月,十二月的期末考试近在眼前。而等期末结束之后,“那个”就要开始了。那个,到底会怎么发展呢。喂米谷君,那个项目到底什么状况。快提出报告。呃课长,其实呢我们下订单的工厂负责人趁夜逃跑了耶。而且现在的状况是已经找不到其他能够帮我们修复关系的职人,奴哈哈,也就是项目必须终止了呐,奴哈哈。什么!这个情况为什么不早点报告!……诸如此类的脑内中小企业列传的玩笑就开到这里,对方关于“那个”究竟有什么考量,的确是让人万分担忧。甚至因为这事连学习都没法专心。直幸本来打算全身心投入学习当中,实际上却总感到心不在焉,他第二学期的成绩下降了。在公布的学年排名上,是连铜牌都没捞到的第四位。怎么说呢,如果要授牌的话可以授个铁牌之类吧。考虑到他本来具有的学力勉强足以考上更高两阶的大学,这个结果应该说是值得懊悔的。然而现在叫人困扰的,是他自己一点也不懊悔。最近,直幸对自己开始变得有气无力的状况有所自觉。学习方面马虎应付,在家里时发呆的时间也增多了。原因只有一个。和小早川千寻自那次意外以来,没能找到任何改善关系的机会。最近两个月,和千寻之间的对话只与工作相关。如今到底该如何对这进退两难的关系进行轨道修正?难度恐怕和徒手拧弯冷却完毕的铁块差不多。所谓趁热打铁,真是句至理名言。看来即使同是失恋也有成功和失败的区别。直幸想。这种事,倘若不是亲身体验就无法感受到。和自己尊敬的人物——学生会长衫森也讨论过。“……原来如此。情况我基本了解了。在这种时候,作为一名诚实的好男儿只有一件事可做。”衫森断言道。“修书一封。”这家伙难道是明治大正时期的迂腐书生么。就这样,两人之间抱着隔阂,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迎来了那个时刻。放学后,在教室里慢吞吞地把课本收进书包。他的动作非常迟缓。因为注意力放在身边的千寻身上。放学后交换几句“走吧?”“走。”这类纯粹的对话后便前去会议室的习惯,直幸还没能完全放弃。只要有机会他还是想主动搭话,但千寻总是张开看不见的障壁。强力的护罩。防御幕。能够反射敌人的光束炮。我居然是敌人么。直幸甚至被自己的妄想伤害了。无论怎么做,都没法以自然的方式回到过去那种日常对话中。千寻的动作也很迟钝。关好书包,然后静止了几秒。对意中人的一举一动,即使并非面对面也早已驱动全身神经去进行情报收集。绝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动静、或眼角余光瞟到的琐碎动作。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千寻将一度关上的书包再度打开,从中取出一张文件。“饭屿、君。”整个背马上挺直起来。“什么事?”“……这个。”费了不少劲才让自己转向千寻一边。由于紧张而僵硬的脖子关节嘎吱作响。“是关于选举、推荐人的事,之前提过的……”终于,“那个”的话题被提出了。千寻断断续续地说着,并且一直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脸。起码知道,对方也感到很尴尬。两人对之前的事都逃避得太久了。必须有一方先鼓起勇气,踏出改善关系的第一步才行。虽然不是大男子主义者,但明明错在自己身上却反而让对方先迈出一步,让直幸相当懊悔。“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帮忙。”递来的文件微微颤抖着。想到这应该会让她感觉羞耻,所以直幸赶紧接了下来。是次任学生会成员选举候选人需要提交的推荐人登记表。最多可以募集二十名推荐人。而推荐人代表需要在推荐演说会上,将推荐理由对全校学生进行陈述。此外其他对选举活动的支援也是推荐人的工作。记名栏还是空的。文件本身已经略有折损,显然到手后已经过不短的时间。自己明明早已决定要当她的盟友,现在这样实在叫人无地自容。直幸暂时将一切恋爱方面的考量赶出脑海。取出笔记用品,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拿回文件的千寻一时间沉默不语。但最后,“……谢谢你。我会努力的。”慎重地夹进文件夹,放回书包。“关于选举的工作,只要到时候进行演讲就够了。”“等一等。”千寻本想即刻离席逃走,被直幸出声制止了。“……其他事我也会帮忙。除了演讲以外的其他工作。”“可是,”“希望你能交给我办。”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千寻轻轻点了点头。终于获得了首肯。太好了。不过,重要的是接下来如何累积信赖。将经受考验的,是近似于再次搭起曾一度崩毁的扑克牌金字塔时所需的那种毅力。
果然还是办不到。直幸想着,并关上浏览器,切断电脑的电源。自己家、自己房间,没有任何其他人看得见。但是,直幸已经没办法再去看小早川博客了。心理上的死结。可即使下定决心自行禁止了阅览,还是难以克制地想要知道那名女生的真心。尤其是今天的份。从“光是打开浏览器总没问题吧”这种莫名其妙的借口开始,让步为“检查收藏书签还不算出局”,再激化为“闭着眼打开站点也算不上违反”,终于变成“只睁开一道缝的话”——然后才猛然醒觉,关闭了浏览器。好险。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苦恼到这种地步。本来在自我评价方面还自负为具有相当的男子气概呢。不,现在也不迟。所以还是诚实地面对她,首先就从完成眼下的工作开始吧。直幸做出决定。
放学后,在图书室内召开了作战会议。只要过了考试期间,此时就是最没有人气的时间带。多少进行一些对话也不成问题。此处也是最最适合身为眼镜娘的小早川女史的圣地。说起来她还兼任图书委员。真是完美。“我想直接竞选学生会长……之前也烦恼了一阵,最后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千寻有些歉意地报告说。“之前也说过了嘛。毕竟下一任的时候我们已经升二年级,所以也不坏。”“本来按照传统的方式应该先干一年的庶务,也就是在二年级当个书记之类的成员之后,三年级再担任会长的。”而推荐演讲方面,据说也是有过这种经历的学生比较能够让人接受,也更容易当选。然而,目前判明的情况是今年的选举与往年有所不同。直幸由于兼任选举管理委员,因此已经得到了相关消息。在二年级学生中,无人打算竞选学生会长。只有与千寻同为一年级学生的另一名候选人。如此美妙的状况,作为权力的俘虏的千寻自然不可能放过,加上这也是她从当初就具有的野心,因此最后才演变为跳过二年级学生会成员路线直接出马学生会长选战的形势。“我想赢。”千寻的决意相当坚定。“其他我并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所以打算赌上一切去试一次。”“竞选公约定好了吗?”“嗯。”千寻翻开笔记本,公约被逐条整理在上面。直幸读了读,心情马上沉重起来。“这可有点严峻呢。”“不过,都是些必要的事情啊。”竞选标语被定为“严守校规!”在其下,则列举了用于实现标语的具体方法。
○校规的彻底执行○禁止携带零食○引入志愿者活动○对非法占据社团活动室进行取缔○消灭恶作剧(加重处罚力度)
类似的项目被罗列了一长串。“是很理想。但是,有些可能过于强硬了。”“可公约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并不是为了博取人气,而是必须让大家感受到自己的热忱和干劲才行。”“可这些要是全部实施,管束会太过苛刻吧。”“饭屿君,你反对这些吗?”“不……”直幸烦恼了。如果提出如此严苛的公约,最后究竟还有多少人愿意将票投给千寻?恐怕不乐观,直幸想。接着他又打量了一番小早川本身。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也有可爱的一面,但并不具有偶像般的个人魅力。她身上没有那种非常时尚可爱引人崇拜的要素。真要说的话,还是更接近书呆子的感觉吧。顽固的女高中生,死板的公约。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要将其吐露出来,还是有所踌躇。“……得看对手、吧。”“饭屿君,你现在已经辞掉选管委员了吧?”“是啊,因为按规定推荐人不可担任选管。所以托给别人了。”“咦?有人愿意接下工作?”在两人的心中,分配委员的工作几乎成了心理创伤。“……托了其他班级的朋友。”直幸老实地承认。“咦咦咦!?”“因为我们班的人全都靠不住嘛。所以就托付给以前在网球社团时的值得信赖的朋友,放心吧。就是所谓的‘委托外包’吧?”“…………”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千寻满是悔恨地咬着嘴唇咽下反对话语。对正义感强烈的千寻而言,应该是非常擦边的判断吧。“唉,真拿饭屿君没办法。”这句抱怨中蕴含的温和口吻非常令人怀念,让直幸有些开心。仅仅是这样的小事,便让直幸感到斗志昂扬。“还有,关于公约,还是精简一下比较好。此外,严厉取缔的态度有点挑衅的意味,最好改成‘虽然信赖学生但希望大家能更上一层’这种感觉。”“要精简的话,该留下哪几条?”“消灭恶作剧这条,出发点是好的但的确有些过火了。稍微打闹一下就得受严罚,恐怕无论谁都无法接受吧。改成‘消灭欺凌’,应该能行。接下来是非法占据社团活动室,这个也会惹来不少敌人吧。如果彻底执行的话,那么就必须将那些社团成员以外的人全都赶出去——”“等等。这条我绝不让步。因为即使会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容忍下去的话不就等于对不法行为佯装不知吗。”逐渐回到那令人怀念的时间中。但是,对文化祭上索吻的事,两人都没有加以触及。
两人间的气氛,终于逐步回复到文化祭前的感觉。为此而心情愉悦了不少的直幸最先投入的工作,是制作海报。拍照片。一拍就是好几张。拍到出现满意的为止。寻找着最佳的一张。那如有神助的一张。这是探求之旅。用这样的借口说服自己的直幸一直拍到心满意足才住了手。然后他从中选出一张,加工成海报。剩下的就作为收藏保存。从父亲那里借来了用旧的笔电(前一世代的最高档品)带到学校,让千寻试看了效果。然后拜托她随便什么都可以总之写上一句口号。“口号……”千寻的镜片腾起一片雾气,她看也不看手边就输入了一句话。
“严格的学校生活!”
当然是打回重写。“不是你说随便什么都可以的吗!”“你这样挑衅当权者有什么好处啊?”经历了多多少少的纠纷之后,最终达成的妥协是“健全生活!”这个有如蔬菜汁广告的标语。将制作完成的海报样本上交选举管理委员会,得到许可后就正式张贴。其他的候选人们也在海报上花了不少功夫,但千寻的海报尤其朴实刚健,直幸想。有点类似于老王卖瓜的心情。接下来必须准备的,是竞选演说。也是相当令人头疼的问题。毕竟推荐人仅有一名。而其他候选人则最少有六、七名。现在这样难保不会给大家留下缺少人望的印象。直幸将情况进行说明,然后陈述了代替方案,企图得到千寻的认可。“不行,怎么能够只进行放送演说。”被当场拒绝。不愧是小早川同学。“没有推荐人是非常明显的不利啊。光是让大家看到这个情况,就会造成负面的印象。不是以推荐人,而是以声援人的形式,等我募集到一些人以后,再进行演说不可以吗?”这个计划被千寻否决了。“这件事,还是靠我们自己做吧。”“会出丑哦。”“我不在乎。”“还会被取笑。”“也不在乎。”到这份上,直幸也无话可说了。“小早川,真是太堂堂正正了。”“什、什么啦,讽刺我?”“不,我真那么想……明白了,我奉陪到底。”在挎着写有“小早川千寻”几个字的肩带的千寻身后,直幸举着贴有大尺寸海报的三合板亦步亦趋。早晨站在正门口附近,午休则在各个教室间巡回。每一个教室的学生,对他们那仅有两人的选举活动,都投以了怀疑的目光。而煞费苦心的演说,也看不出能有几个人仔细聆听。“这次的演说真棒!多亏了饭屿君的演说辞!”她本人看来倒是信心百倍。班级巡回以及上放学时面向学生的演说,使用的是直幸誊写的演说辞。以千寻的草稿为基础,由直幸进行整理以后,整篇文章的印象相比当初要软化了许多。也就是说,文章内的恶毒措辞被阉割到了一般演说的水平上。千寻似乎对这每一行都经过直幸关照的文章非常满意。“那个,推荐演说会的演说辞,想请你帮忙准备一下,行不行呢?”连当初极力主张由自己负责的工作,现在都开始想交给直幸去办,真是可爱。
这一天,是推荐演说&投票日。总数近千人的全体学生在体育馆内集合。活动相比晨会要轻松一些,因为允许坐着进行一些闲谈。对学生会成员选举,教师们基本上不进行干涉。有数名教员作为监督者站在后排,但一般不会大吼或提醒学生注意之类。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小早川千寻与饭屿直幸站在舞台侧面等待演讲的顺序。直幸正在旁听书记候选人的应援演说。千寻从刚才开始就在一个劲儿地整理衣装之类忙个不停。“饭屿君……怎么办啊。”“上厕所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哦。”“纸、丢了……”“那倒是有点麻烦呢。这种非常时刻,不如就赌一赌干脆不擦……”“怎么办啦纸弄丢了!”急迫的声音让直幸转回头,发现千寻正脸色苍白地瑟瑟发抖。“哎?难道是我准备的演说辞小抄,你把它弄丢了?”“好像是耶。明明记得放进口袋的,现在没了。”“仔细地翻……过了吧应该,莫非就因为这个刚才你才忙个不停?”原来那并不是在整理衣冠,而是拼命在掏全身上下的口袋。这样还找不到,那八成是真丢了。“上衣,借我看看!”千寻连忙试着脱掉上衣。“脱、脱不掉!为什么?”“肩~恩~带~哎~”用外国人似的腔调喊了起来。现在他的心情和由于接触到异文化而感到混乱的外国人如出一辙吧。“啊、说的也是……给你上衣!”直幸把校服上衣给翻了个遍。虽然遇到了由于千寻的体温衣服还残留着一些余热以及腋下部分还略带潮气等对某些不太正常欲求的刺激,但眼下可该是惊慌不已的时候所以没空去搭理。“……没有呢。衬衫或者裙子口袋找过了吗?”“也能帮我看看裙子吗?请等一下!”伸手就要脱裙子。“快给我住手!”“怎、怎么办啊?”两眼泪汪汪地向直幸求助。胸口一热。让人不禁想竭尽全力帮她解决难题。如果是以前孤军奋战时的她,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麻烦。然而由于一直以来仰赖饭屿文书,现在反而让千寻陷入了强烈的焦躁之中。她已经对只靠自己的话语无得到大众认同这点有所自觉了。“算了,总之你先把上衣穿好。还有肩带也别忘了。”“也许是丢在附近了。只要我们两人一起去找……”选举管理委员探出头来,“一年B班差不多请准备一下~”如此宣告道。“没时间找了。只能现场出对策。小早川,小抄上面的内容你记得多少?”“全部都背好了。”“什么嘛,那不是没问题吗?”“可是,因为找不到纸的打击好像把内容全给忘了……”四目相对沉默不语的两人被打了聚光灯。……错觉。直幸摇摇头。“算了,你好好听我说。就算不背诵也无所谓。只要把要点和陈述顺序给把握好就行。细部就靠临时发挥一下也不要紧。首先小早川你的演说分为五个大的部分,最初是寒暄与自我介绍,接着是——”直幸竭尽全力进行说明。“基本上就是这样。明白了吗?”“……嗯。看来也没有完全忘光。边回忆边讲的话也许能应付过去。”“停顿或者漏掉一些内容都没关系。记住重要的是为拖延时间慢慢地说。过会我的推荐演说也仔细听一下。我会按照和你的演说辞同样的结构来讲的。这样虽然两人会讲出类似的内容,起码不会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唔、嗯,明白了……我试试看。”终于麦克风的声音宣告了学生会长候补一年B班小早川千寻的出场。两人步上讲台。瞬间,全校学生哄堂大笑。千寻的脚步停下了。糟糕。直幸为自己的疏失羞愧不已。本来是必须最先预测到的事态。擅长察言观色的直幸绝对应该提前提醒千寻注意这个问题才对。候选人的推荐人只有一名?这玩的是哪出啊?这类状况。该不会是全无人望吧笑死人了。以及这类状况。完全被当成小丑的状况。所以才会在登场的瞬间受到哄笑。那些不至于带有恶意,却无疑是挂满嘲笑的面孔,正在演讲台的彼方蠢动。本该事先让她做好觉悟,这头等大事自己竟然遗忘了。“……”果然,千寻呆立原地,看起来已经陷入茫然自失的状态。“镇静点。首先是我的演讲。”低声耳语几句,没有反应。推荐人、应援演说、一年B班、饭屿直幸——由于没有支持人群可以帮着拉横幅,因此直幸将能够自行立起的看板放在一旁,站到了演讲台前。听到自己的声音经由麦克风被放大令他略感畏缩,但凭着天生的冷静性格,总算是完成了一次没有什么磕碰的演说。推荐者仅有一人。接下来就该轮到候选人了。似乎连这都显得很滑稽,整个会场又传来不少失笑声。静静地,千寻站上了演讲台。接着,“一——”高音没能被全部吸收,麦克风发出刺耳的噪音。会场瞬间沸腾。已经完全处于坐看好戏的气氛中。“冷静点。”以不会被麦克风拾取的音量,直幸送出了声援。也不知千寻是否有听到。“一、一年B班,小、小早川、千寻。”惨不忍睹的三分钟开始了。最终还是无可挽回。千寻已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支离破碎、前后矛盾。外加还把直幸的指导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而是将“绝对正义”、“真正的道德”、“启蒙”、“人民大众在精神上都是污秽的”等等她本身具有的过激思想给搬到了台前。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但到了某个时间点,千寻的演说戛然而止。漫长的停顿。体育馆内议论四起。千寻捂住了嘴。从医学角度讲该叫暂停了,直幸下了判断。他冲向千寻,抱着她的肩将她扶下台。千寻没有抵抗。直幸望了会场一眼,略微感到踌躇。自己是否应该在真正的意义上前去进行一场对千寻的应援演说?关于她那真正为学生会所需要的出类拔萃的事务能力。关于她那不向自甘堕落的大多数人屈服的坚强意志。还有她那其实并不像大家所认为的那般死板的形象。关于她简直有千言万语可以述说。然而——“……唔。”演讲台的彼方,无数不至于带有恶意,却无疑挂满嘲笑的面孔在蠢动。将面对的是“可以加以嘲笑”这个全体一致的意见。最后,他还是以“即使自己上台暴走,也无法让千寻的评价好转”这一既似事实又似借口的想法克制了自己。
对手的候选人,在MAX 20名推荐人的拥趸下站上了舞台。一年A班,佐佐木修人。没有和他打过照面,不过记得他是一名可称为A班中心的男生。代表着全体推荐人的三名学生,各自顺利地进行了为时三分钟的演讲。每个人的内容没有多少差异。他是个风趣幽默交友甚广时髦流行总能够令班级气氛高涨的领导者,是个最棒的幸运男。之后,是佐佐木本人的演讲。好球~!各位好,本人是没参加足球社团但超喜欢足球的万众期待的新人、佐佐木修人——(注:“修人”的日语发音近似于英语的Shoot 即射门)一下子就吊起了大家的兴趣。演讲内容其实只是常见的高中男生水平。笑话的效果也不佳。但在给予观众好感这点上,的确可以说他属于非常优秀的那类。没有使用小抄,眼睛一直盯着观众也是得分点。直幸“啊~”地叹了口气,瞬间预测了结果,陷入灰暗的情绪中。我想我们这所学校里的笑容不够。我认为只有当人人有了笑脸,才能算得上是健全的高中生活。最近,学生会主导了一系列加强管制的措施,我并不觉得那是正确的行为。那是将规则强加于人,是对各位权利的侵害。那种行为会导致笑容的消失。或许风纪方面因此能够得到保证,但却丧失了某些更为重要的东西。校规本来应该仅仅作为努力的目标,而不是法律。就算对制服加以改造有什么不可以?携带手机有什么不对?像个年轻人一样化妆打扮又有什么不好?难道会因此带给他人什么困扰吗?如果在上课时玩手机,只会让自己的成绩下降。大家都不会那么愚蠢。我信任今高的各位。在这所学校里的各位,即使不用一一禁止,也能够自行把握分寸。因此,我作为学生会长候选人,打出的标语正是“信赖”——完全没有获胜的希望。我信任各位。说着这种话并践行放任主义的学生会长,作为一名高中生根本不可能不去支持他。当天开票的结果,佐佐木修人大获全胜。千寻落选了。票差是压倒性的。根据统计,有百分之九十四的学生投了佐佐木一票。剩下的百分之六相当于多少人呢,直幸试着计算了一下。结果甚至让他感叹没想到千寻的理解者还挺不少。就凭那毁灭式的演讲。仔细想想,连身为智囊的他都有这种认识,那当选根本没有希望。但就算把这句话拿去和她本人说,也没法起到任何安慰的效果吧。佐佐木阵营的人们互相拥抱着,欢呼雀跃。千寻脸色铁青。当一个人受到真正重大的打击的时候,就会有她那样的脸色。当然方才的呕吐造成的贫血也是原因之一。找不到足以用来安慰她的话语。毕竟现在不论说什么,恐怕都会是落井下石吧。
“在舞台上被嘲笑的时候,我忽然害怕起来了。”投票日的放学后,在备品仓库里进行善后整理时,之前一直一言不发埋头工作的千寻坦白了这件事。“……不论是谁都会害怕的,在那种情况下。”“对不起,害你白费了那么多力气。”“哪里。”“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一直都在忍耐么。”“对。我说服自己,赌上一口气也要坚持到底……可当时,不知为什么,这些事全都从我的脑子里飞走了。”“那只是个意外。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原样的。”千寻沉默。是带有否定意味的沉默。“本来还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坚强了呢。”“小早川你的确很坚强啊。”“明明已经目睹过废墟了呢。看来还是太天真了。”“选举的事确实是无可奈何啊。”不管怎样,最终都需要得到大众的理解与支持。如今,只要像佐佐木修人那样采取自由放任政策的人还有市场,严厉的领导者就不会有抬头的机会。这是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事情。因此大家全都见风使舵地过着日子。而对正义感强烈的千寻而言,无法接受这种妥协。在今高,学生会庶务成员由会长指名委任。在佐佐木的领导下,千寻恐怕不会有工作的机会吧。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此外班级代表会议也是下属学生会的组织,如此一来她的立场肯定将变得更加艰难。接下来该是直幸出场的时候了。
人的性格会发生剧变,直幸第一次目睹了这一事实。开始的几天,还以为千寻只是没什么精神。考虑到这点,于是决定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但不久,他开始感觉反常。与其说是没有精神,不如说她对外界事物的反应变得比以前淡薄了。她不再去训诫他人。不论是谁。发生了这样一件事。班里某人在教室里拿橡胶气球玩起了排球。那是大人的橡胶气球。应该被标识为橡胶气球(R-18)的东西。也就是近藤君(注:“近藤”的日文发音近似于英语的condom即安全套)。近藤君最近已经完全成为了班级的一员。本来是一名男生为了博取人气而带来吸引眼球用的玩意,现在成了班里最流行的玩具。以高中生而言确实是稍显幼稚的游戏,但精神年龄方面是有着个人差异的。近藤君最近经常膨胀起来。而膨胀之后的近藤君,就成了前端带有突起的气球。既可以向里面注水,也可以把它套在香蕉之类的上面,总之在博大家一笑时是个相当便利的道具。但若要几个人一起玩,还是气球最适宜。就这样,在班级后方,男女混合参加的R-18排球大赛便召开了。期末考试结束后的自习时间,想不让同学们找点乐子的确比较困难。R-18排球的基本规则是不准从座位上站起。坐在位子上相互击球是此项运动的精粹。地道的东京人风格。而反过来不解风流的做法就是真心厌恶地避开飞来的球。参与这个活动就是意义,而对不参与的人应该提出异议。每当有谁接传了飞来的近藤君,教室里就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笑。大半的同学都笑嘻嘻地关注着近藤君的动向。仅有少数对它不起劲的人会事不关己地刻意挪开视线。这类人当然也不会参加比赛。“喂喂!片山你小子回个球啊真没劲耶~近藤君难道不是我们的朋友么~!这样不理他不觉得他怪可怜的么喂~!”若是掉落地面,表面粘滑的近藤君就会沾上不少灰尘毛发,变得肮脏不堪。因此对近藤君的来访加以无视,也是一种不解风情的态度。所以如果只是“觉得有些麻烦”这种程度的厌恶的话,还是挂上一脸假笑再赶紧把球传出去才是上策。不过,这仅仅是一般论。近藤君落到了目前班里唯一一名不论发生什么都坚决不参加任何游戏的千寻的头上。“惨了~!”本次大赛的举办者小沼大惊失色。其实如果仅是胡闹,那千寻也常常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然而若是将她卷入其中,她就会如同小宇宙爆发般大发雷霆。所以近藤君落到头上这事,必然会把她激怒。小沼从之前就对她的怒火毫无办法。因为有种会让人联想起自己老妈似的魄力。按近藤君的运动轨迹,似乎已经难免与千寻的头部发生碰撞了。将会有一场骚乱。不论是谁都如此预感。只有小沼还在祈祷着奇迹。奇迹,发生了。只不过是往最坏的方向。落到千寻脑袋上的近藤君,竟然像粘上去似的稳稳地立在了她的头顶。“~~~~~”至今与这下流的游戏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中目黑,差点没被强忍住的爆笑给憋死。不只是她,全班所有人都浑身发抖忍俊不禁。小沼一边捧着肚子,一边做好了阵亡的觉悟。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千寻无言地伸手取下头顶的近藤君。接着便兴趣索然地往身后一抛。在她身边看着一切发生的直幸瞠目结舌。彻头彻尾就不是她该有的反应。自这件事起,直幸便一直感到不安。类似的恶作剧,在即将进入寒假的这个时期,还发生过两三次。千寻不论哪次都未曾发怒。“小早川,你没事吧?”有一回,直幸下定决心试探她看看。“……怎么?”难道有什么奇怪?千寻看起来似乎是打从心底这么想。
她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直幸这下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寒假开始了。几次和她搭话,还发了短信。邀请她去玩。找她聊天。全都被千寻拒绝了。而且全都并非是以她那惯有的干脆利落的拒绝,而是以“没这个心情”这种丝毫没有她过去风格的慵懒态度。圣诞节事不关己。正月也感觉不到喜庆气氛。当心急如焚地盼来的新学期总算开始,在这第三学期的第一天满怀期待地来到教室,却发现千寻仍旧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时,直幸陷入了丧失掉某种珍贵之物的心境中。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沦为单纯的邻桌同学的程度。直幸若不能与对方共享思考内容就无法安心,这是由于他是个在现代社会苦难的朋友地狱中摸爬滚打一路走来的少年。在小小的友人集团中,如何维持关系是至上课题,人们会为了维护这微小的幸福而倾注几乎无法与之相称的巨大能量。直幸曾是这类博弈的胜利者。因此他早已习以为常。对这种首先站上同样的立场,再直面对手的习性。也就是和对方使用同一类言语。共享同一种价值观。因同一件事而欢喜,因同一件事而愤怒。迈向同一个目的。然而如今的千寻,却拒绝了这一切的对话。直幸在这一状况下,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若能理解对方就会感到安心。若不能就会不安。万事皆是如此。因此,直幸再一次打开了小早川博客。千寻,脱了。
尽管用手背遮住了眼睛,但那毫无疑问正是千寻的轮廓。当那熟悉的下颚之下延续的肉色进入视线时,直幸感到挨了当头一棒般的冲击。所谓自拍。幸好仍没有越过最后的底线。身上穿着泳装。还好。可是不知为何,那件泳装显得特别妖娆。将她视为重要之人的直幸,对这副惨状甚至抱有一种近乎于愤慨的感情。“给我等下等下等下……”声音带上了哭腔,他急忙翻阅起过去的博文。远离她博客的这段时间,被更新的博文数量之庞大,首先就让直幸大吃一惊。更新的频率不正常。考虑到天数,如果不是在一天里就上传数篇,绝对无法达到如此庞大的数目。他开始阅读。自停止访问的那一天起。也就是文化祭的那一天。经历了失败的失恋,刻骨铭心的那一天。千寻自那天起,就身处风暴的正中。
标题无题发生了一件令人百思不解的事情。百思不解。困惑。我到底该怎么办?只有一件事很明白。那肯定不是一种正确的行为。是错误。是坏事。必须加以矫正。可是,我不清楚应该怎么做。连错在我,还是在对方身上都弄不懂。所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产生的感觉究竟是否恰当。简直就像突然被要求付钱似的。
彻底失败了。不该以行动,而是应当先以言语弄清对方的真意才对。应该要进行对话才是。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直幸追悔莫及。继续读下去。博客的倾向,从那天开始便突如其来地改变了。那些针砭时弊的过激却浅薄的意见开始淡出,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她觉得苦不堪言的经历。委员会的事,班级里工作的事,没有朋友的事。其实所有的一切都令她痛心烦恼。她仅仅是强装作无动于衷罢了。从一开始就是。然后就是选举——为了找回濒临丧失的自我,千寻登记参加了学生会长选举。结果她不得不再度依赖直幸。因为最少也必须要有一名推荐人。尽管如此,千寻在博文中对直幸的存在却连一行都不曾提及。简直把他当作透明人。反过来说这也能成为她在意的证据,但直幸从那空洞的描写中看出了些许近似病态的东西。
标题落选落选。结束了。不再有希望。也许反而变得轻松了也不一定?觉得至今为止都过于压抑自己了,所以今后我打算不再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地活着吧。
从这天开始,博客开放了评论栏。只不过没有人发表评论。博文的内容,也变成了对电视节目的内容、吃了什么东西、逛了哪个地方之类日常琐事的单薄报告。伴随着变化,文中开始出现一些周遭环境的照片。而以前的文章里几乎只有文字。如今,用手机拍下的室内装饰、小件饰品等照片装点着整个网站。出现访客评论的契机,是她开始将新购洋服的试穿照片上传到博客。即使是这种冷清博客,也有人在关注。刚开始出现的,是“衣服好可爱”、“超羡慕现役高中生”这类,看上去应该来自于同性的评论。对千寻当时的心理,直幸了如指掌。定然是十分欣喜。因为得到了他人的认可、称赞。于是千寻便朝着这个方向越走越远。以这种安逸的方式博取他人的关心。想到在这条路的尽头,居然就是那泳装自拍,让直幸不禁想要呻吟。“说唐突……倒也算不上吧。”想起那次猫耳骚动,直幸悔恨地沉入座椅。评论栏中现在有了许多常客。只是大半都是男性。毕竟上传了泳装照,这也是理所当然。而现役女高中生的头衔也相当不妙。过于挑逗。与略显幼小的体型形成鲜明对比的大胆泳装。今天也好可爱耶和体型的差距简直棒极了没想到还挺有胸的嘛求交往当我老婆吧下次穿穿比基尼啊你是哪所高中的?直幸如坐针毡。那些充满男性荷尔蒙的评论,光是看在眼里就令人不快。去死。赶紧去死。化成一滩烂肉去。烂掉再回归大地。想灭了他们所有人。“欲消灭该用户请点击此处”的按钮在哪?直幸漫无目的地哒哒哒点击着画面,结果从那些看都不愿看的评论群中发现了一条不得了的评论。
从校服看应该是今野高中吧——
“Oh,My Buddha!”直幸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出现了,制服狂!先筛选出原始素材利用对比重叠裁剪缩放WHOIS协议原始图像域名搜索推测住址Google Earth跑到家门口问个好但是果然中意的脸部照片还是想跟大家分享作为八卦谈资这些互联网上的狼群成群结队袭击女高中生的饿狼。等一等,直幸让自己冷静下来。小早川博客使用的不是免费博客空间。说不定能获取域名?找了个域名搜索服务,战战兢兢地输入地址,回车。个人信息,一览无遗。“呀啊——————————!”注册域名的是小早川正太郎。是她父亲的名字吗?初次见面在下名叫饭屿直幸。哎呀呀您的个人信息真是巨细靡遗呢伯父。从住址电话一直到电邮地址!请把您女儿的个人信息也交托给在下吧!“清醒点啊正太郎老爹!”这年头竟还有如此不设防的人,让直幸吃惊不小。“糟透了这个糟透了……连高中都被发现……好多信息都泄露了。要是让学校知道……应该才是最糟的结果吧……自拍什么的……停学?不对,相比那些小早川你的个人名誉呀……!”在房间来来回回踱了几圈,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趴到电脑画面前。刚才那个爆料了高中的评论,是最新一条。更新时间就在刚才。所以地址之类应该尚未被查到。还没有引起骚动。现在的话,还有机会补救。在发生最致命的情况、被互联网大搜索之前,关闭掉小早川博客就行。而要做到这一点。直幸,只需直接把事情告诉千寻,就够了。呀千寻!你的博客正在被窃取个人信息中哦!所以立刻想办法应对吧!以一个优雅的空中转体三周半,直幸一头扎进被窝。“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用枕头蒙住脸大喊。国王的耳朵是驴子的耳朵式喊叫。那种事情自己怎么受得了。可是——如果不做,恐怕只能等着观赏小早川博览会了。现役JK细绳泳装自拍,要是恶化到这个地步,绝对会被传播开。接着就有极高的可能性被搜出个人信息。等所在高中和名字都被泄露,就只有一种下场了。写好了短信。措辞郑重,但简明易懂。接下来只要发出去即可。迷茫、迷茫、踌躇、嗟叹、紧咬下唇,直幸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纠结,冥思苦想到几乎干呕,最后,心怀肝肠寸断的思念,他按下了发送按钮。“一切都结束了……”意外的是,行为之后他竟感到颇为爽快。压迫在心上的一切负担,像魔法一样消失无踪。等到发完,他才忽然想到,弄个免费邮箱发送匿名的警告会否更好?“不。”如果真那样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无法消除自身的内疚。现在的做法才是正确的。他告诉自己。五分钟后,电话铃响了。直幸接起电话。“……呀,小早川同学。”这样一来起码能算是成功地失恋吧。直幸想。
明明应该有无数的感情在内心化作洪流。“之前就觉得奇怪。”“对不起。”明明应该有满腹的话语有待发泄。“偶尔会想,你简直太过善解人意了……并且还为此感到开心,我真是傻瓜。”“真的对不起。”可最后,真正流露出来的,却正如她的本色一般,是泪水。“……别把人当猴耍。”“万分抱歉。”在校舍后面这个传统地点,直幸与千寻会了面,然后非常干脆地向她低头致歉。就算被打被骂,他也绝无怨言。但首先,应该从自身的谢罪开始。身体几乎弯成直角,持续等待着对方下一句话语。可是过了许久都没能等到。抬起头。面前已经没有了人影。
自翌日起,小早川千寻便没有来上学。而缺少了她的教室,却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让直幸更加感到悔恨。他彻底丧失了干劲。一整天笔记也不记,过得稀里糊涂,数次被老师点名。班会上,当班主任说出“有个遗憾的通知。今天缺席的——”这句话时,直幸感到浑身被恶寒贯穿。“片山由于家庭方面的原因而转学。因为是非常急迫的事情所以他人已经不在了,但他托我向大家问好。”通过被恶寒钻出的孔,力气逐渐流失。这算啥咧。居然就这么不来了。真是个没存在感的家伙。而且还不合群。哎不过最后还向我们问好也算是圆满告别啰。一年B班的同学们议论纷纷。直幸转过身,望了望片山那孤然矗立于教室后方的桌椅。班里的所有人,肯定都不认为自己该为那处于恶作剧的延长线上的行为担一份责任吧。先是有人对片山说了句“你小子有点阴沉啊”,又有另一个人开玩笑地将他锁进用品柜,接着再来个人责备他“不合群”。遭受了这些事的人,将会这么想:“我被班里所有人欺凌了。”令人痛心的结局。一名同伴因为这样的缘故离去,班里的同学们却还能笑得如此无忧无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开心——坐在最前排,就会有些东西无法看清。教室后面,属于运动社团联盟同学们的书包东倒西歪地堆放着。地上还有只不知道主人是谁的室内鞋。被丢弃的零食包装盒。窗台由于积灰而显得发黑。会那么肮脏也不奇怪,毕竟班级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曾正经地进行过扫除。把桌椅推后,拿拖把打闹一番,连地都没抹上两下就把桌椅给拉回来。窗也不擦,地上的垃圾也不捡,不收拾不整理放任自流听之任之。恐怕,这个教室已是全校最肮脏的教室。是美化委员的责任。换句话说,就是因为饭屿直幸没有干劲。座位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们擅自调整过,与以前已是有所不同。明明班上没有任何一名不良学生。去教职员室,老师们谈论的话题几乎必然会传入耳中:“一年B班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今年最大的问题班级呀”。脚步飘忽地回到教室。脚尖踢到了零食空箱。拾起来。内心有某种冲动正向外涌。那并非灼热的气息,反而缠绕着冰冷的感触。直幸朝正在挥舞扫帚嬉闹谈笑着的同班友人们说道。“呐,偶尔也来认真打扫一下呗。”隔了数秒,全班爆笑起来。这样,他终于下了决心。
“虽然有点唐突,但本班从今天开始将实行美化周。我们的教室呢稍微脏了那么一点点,所以被盯上了。而且厕所的扫除,完全没人搭理吧?被投诉了。学生会已经决定,如果继续置之不理,我们班将被强制负责打扫全校厕所的卫生耶!”面对全班的嘘声,直幸在讲台上一边嘴里说着“抱歉哈各位~没能阻止这事的发生~”一边煞有介事地连连低头。完全就是在装傻充愣。“还有啊,由于着装混乱及携带私物的行为最近又变得严重起来,所以呢这两项检查也将强化执行耶。是上面人的判断。”面对排山倒海的嘘声,直幸举重若轻地回了句:“不好意思哦~我倒是想阻止可惜力不从心啊。”时而威胁,时而怀柔,直幸亲自上阵对扫除习惯进行整顿。服装检查的时候,他面带微笑地将朋友们一一送上断头台。最初的牺牲者是过去的同伴,网球社团成员之一,罪名是裤腰太低罪。私物检查时,他把偷偷携带口红的女生逼到了哭鼻子的地步,而对持有近藤君的男生则冠以校内不纯异性交游嫌疑(冤罪)押送教职员室发落。人们开始以恶鬼称呼他。直幸脸上的笑容却片刻不曾消失。就在这个时期,小早川千寻再度复学了。她与过去判若两人,成了一名沉默的女高中生。有人无视校规她无动于衷。自习时的喧哗她置若罔闻。对高声谈论饮酒心得者漠不关心。最重要的,她对饭屿直幸视若无睹。上课听老师的讲义,午休时翻看文库本,放学后就回家。连班代表的工作都不干了。只有千寻的行为对直幸造成了打击。“唉……毕竟我已经失恋了嘛。”只好如此自我安慰。自己可不能消沉下去。强打精神,虚张声势地勇往直前。打肿脸充胖子地开足马力,用这低碳环保能量一路横冲直撞。扫除偷懒的同学被强迫阅读书籍。还得用四百格原稿纸写满十六页读后感。对偷带香烟的男生,则是满不在乎地向老师打了小报告。这当然是禁忌中的禁忌,但那又怎样。要让你们全都知道,饭屿直幸ver 3.0就是一种未知的存在。很快,所有的朋友都与他断交了。由于他偏激的举动,连篠山都开始保持距离。直幸在教室里已经再也找不到聊天的对象。小早川千寻偶尔会朝行为变得怪异的直幸投去冷淡的视线。然而,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当直幸君临班里“烦人的家伙”和“曾经不错最近一落千丈的家伙”两大排行榜时,情人节已经近在眼前。美哉情人节!直幸积极地在学生会和教室两面暗中活动,试图在情人节前彻底杜绝私自携带零食,可惜力有未逮没能赶上。加上其他班级也出现了反对的声音,因此这一高压政策未得实施。他的奋战是有理由的。直幸与转学的片山联系上了,结果发觉了一出非常恶劣的情人节恶作剧计划。具体内容还不清楚,但至少明确了女生们有对某个有些不合群的男生实施恶作剧的企图。片山偶然听到了这件事,他就是因此才崩溃的。教室里几乎从不说话的他,在短信中却非常饶舌。最后,以“真没想到会是你来和我打招呼呢。谢谢你”作结,结束了短信交流。后来有一回,中目黑来和直幸搭话。她狡猾地选择了没有旁人的时机。“反正你应该不知道吧……饭屿,你成为目标了哦。”直幸马上明白她说的是情人节的计划,但没有吭声。“你将遭遇不幸。到时候恐怕会心如刀绞吧。”“哦~”“……需不需要我帮你斡旋一下?”“真的?条件是什么?”中目黑满意地表达了一番赞许,然后说道,“就是希望你能对我们几个开开恩照顾一下嘛。饭屿,小沼一直相信你最近的奇怪行为只是在赌气,所以只要有所反省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让你加入我们一伙这样子。毕竟饭屿你手上握着权力嘛。”“我拒绝。”中目黑绷起脸。“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因为我有想要的东西。”“什么东西?”“炎之剑。”“嗯?那是啥?电玩游戏?”“我应该也能做到。只要拥有了那个,就算身边没有朋友也不会在意了。”“……我呢,以前其实还挺赏识饭屿你的。”大概是刚才的话让她觉得直幸没有进行对话的意图吧。中目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险恶。“其实我也一直很赏识中目黑你那有如高性能鬣狗般的习性啊。本来我们两个相似点挺多的,可惜最后完全分道扬镳了。”彻底的挑衅。“哦是么。我明白了,随便你。不过我话说在前面,省得之后饭屿你怀疑我,过几天将发生的事情,幕后主使不是我。而且可以说没有什么发起人,只是大家自然而然得出的结论罢了。”“我能理解的,那种事。”你就装吧,中目黑嗤之以鼻。留下冷淡的一瞥,她粗鲁地手插口袋离开了。“我可不是在装哦,大概。”直幸的指尖,由于紧张而产生了如同生冻疮般的瘙痒感。啊啊,这份疼痛简直就像在赤着手打雪仗呢,他想。
“所以说啊!你他妈最早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么!现在才来装什么逼啊!”某天,和篠山动真格地吵了架。发端只是些琐事,很快就没人在意了,只顾着把自己的心里话不吐不快。“真叫人吃惊。”被揪着前襟的直幸用近乎轻佻的口吻说道。“你说什么!”“你居然会开口承认自己有着这边、那边的认识啊。目前为止还从未露过馅呢。”“……这有什么承不承认的!没有协调性的家伙才有问题啊!只要默默地无视那种人不就好了!可为什么你小子偏偏就要跑到搅乱教室空气的那一边去啊!”“不,和小早川同学闹翻的我……严密地说应该也不属于这一边,而是第三势力吧。”“哈啊?那你小子现在做的事不就更莫名其妙了么!”“篠山,别冲动。”网球社团的同伴怕篠山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别管了我不会打他的。只是这小子……连社团都退了,不是犯傻么?脑子出毛病了吧?简直岂有此理,不敢相信……”激昂的怒号不会持久。因为他并不习惯让他人看见自己激动的样子。很快就意气消沉下来,放开了手。“臂力增强了不少啊。”“那又怎样。反正也达不到你的水平。我自己明白。”他恨恨地甩出这句话。“你给我记着,要是不趁还是一年级的时候回来,可就没有参加比赛的机会了。”抱着无法释怀的想法,他也离开了直幸身边。黄昏的教室中,只剩下一个孤家寡人。正了正领口。一枚纽扣被弹飞了。这时——门口有些动静,小早川千寻走了进来。“啊……”几乎忘了已经绝交的事实,差点就和她打起招呼。千寻看上去就像表情的开关被关闭了似的。她来到邻桌,开始整理准备回家。之前是由于直幸他们的争执,才使得她无法进入教室。“抱歉……都怪我去招惹他。”“……”视若无睹。“虽然不知道你对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有什么想法……但有些话我想说清楚。”千寻的手没有停。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对不起,我做了和小早川你相似的事。不过我并不是想借此讥讽你,或者讨你的欢心,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关于那件事,即使得不到你的原谅我也认了。”“……”手仍旧没有停。将一本本的书,十分慎重地装进书包。“现在的我,已经不愿意选择除此以外的其他做法了。因为我似乎无法忍受成为废墟的居民。”“……”“我啊,性格真的很恶劣。很阴湿。如果不能把握对方的情况,就会不知所措。就像这样,想将他人置于自己的支配之下。对于未知的存在,我感到无比恐惧。当和比自己水平低的人说话时就觉得非常轻松,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因为至今为止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完全没有直面小早川你的勇气。观察、操纵、哄骗……幸好我的做法失败了。小早川你拒绝我,是正确的——”直幸单方面地倾诉着,一边潸然泪下。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直幸做了相当的觉悟迎接这一天的到来。他做好了承受屈辱的觉悟。毕竟是这是理所当然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必须去忍受的痛苦。教室……应该已经整洁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脏乱不堪。窗户玻璃也有擦拭,变得光亮如新。如果问是否值得,那只能说是相当虚幻的报酬。以堕入地狱为代价美化了教室,怎么想都不是一桩合算的买卖。然而现在的直幸也只剩下这些了。只有一件事令他感到骄傲。也是他自己能够认同的所为。他凭借自身的意志,没有向任何人低头,走到了今天。即使并非是如同矜持或自尊那般夸张的东西,但也确实是一项无可否认的报酬。当事人认为仅是微不足道的恶作剧活动,于第一堂课开始前上演了。女生之间应该已经说好。男生们似乎并不知情。提着装满市贩盒装巧克力的篮子,椎原等数名女生勇猛地劫持了讲台。椎原的双手砰地一声拍在教桌上,“呃~一年B班的全体女生~为了表达对平日所受照顾的感激~现在打算给在座的各位男生分发情人节巧克力。请被叫到名字的同学,走上台来~”男生们全都兴奋起来。直幸在一瞬间就看穿了这出恶作剧的把戏,没想到竟是如此波澜不惊。比自己想象的,要幼稚得太多。在椎原两侧站定的四名女生,从左往右富有节奏地呼出男生的名字。被叫到的男生有的元气十足地回应,有的面带羞涩地笑着,纷纷兴冲冲地走上前,毕恭毕敬地领取礼品包装的盒装巧克力。还有人高举着领到的东西,发出胜利的呐喊。在依次被叫到的名单中,一直到最后都没有饭屿直幸的名字。就是要让他受这种耻辱,故意以此来讥笑他。椎原等人一脸坏笑地盯着直幸。而注意到她们视线的男生们,也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了他。几乎所有的目光里都带着同情与疑惧。大多数的男生应该都觉得这种做法非常露骨吧。毕竟是种践踏身为男生的自尊心,令当事人显得非常凄惨的做法。然而与此同时,他们的目光中却也带着安心与蔑视。男人心也同样复杂。矛盾、虚荣与保身,他们就生活在充斥着这些感情的世界中。这下总算是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异端。自他公认。可那又如何?直幸交抱双臂向后靠在椅背上。坐在最前排的他,毫不客气地以目光回敬女子恶作剧选手们。五人中,他成功地让四人移开了视线。这样也就满足了。虽然还有椎原正面回瞪了他。无论怎样,不过是一出儿戏罢了。真的只是地地道道的恶作剧。甚至还令他产生了自己在精神方面比较坚强的优越感,让他有了今天一整天能够威风堂堂挺胸做人的干劲。指尖麻痹了。直幸略微放低视线,才发觉难怪会有麻痹的感觉,原来他的右手正紧紧握着一把冰之刃。还达不到足以称为剑的长短。只有短刀,不,大型匕首的程度。“…………”幻影、错觉、幻视。无论怎么称呼都可以。现实中当然不会有这种武器存在。那是自直幸的内心所渗出,只有被选中之人才有资格握起的传说之剑。他总算明白了这点。“饭屿直幸君。”声音从身边传来。“送给你。”小早川千寻递来一盒巧克力。与椎原她们的便利店售巧克力不同。质感上有着明显的差异,是在大商场才能买到的高级巧克力。“为……什么?”这回直幸是打从心底不明白她赠送的理由。“喜欢一个人,不需要逐一解释理由吧。”直幸紧紧盯着递来的巧克力。非常开心。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颜面得以保全。绝不是那种浅薄的愉悦。他郑重地伸出双手,将盒子接下。“我们,就别再吵了吧……”她有些腼腆地说道。明明递来巧克力时是那样的凛然。“好了。”千寻缓缓从座位上站起。直幸心怀感动地近距离目击了这个光景。小早川千寻紧握着手中那把炎之剑的模样。至今不曾明确的这一幻视的真相,如今他仿佛已能够理解。只有不断地观察着周围的气氛,一门心思对气氛进行观察、解析的人,才能幻视到这传说中的武具。“椎原、同学。”身子一晃,千寻站到了椎原面前。“干、干嘛,你想怎样……”并非幕后主使,而仅仅抱着好玩的心态加入其中的椎原,像只被关进肉食猛兽的牢笼中的小动物般怯懦起来。在椎原眼中,小早川千寻完全就是个外星异形。不去融入班级,而是强迫大家遵守那些毫无意义的规则。搅乱大家细心呵护的和谐,是个无法进行对话的存在。以多数派的暴力,应该也能无视或排除掉她吧。然而面对未知的存在进行斗争的觉悟,不管是椎原,还是站在椎原一边的同学们,恐怕都不曾拥有吧。“不……不只是椎原同学。你们这些人,全都——”千寻在讲台上向教室里所有同学怒目而视。直幸看到,她放在教桌上的两个握紧的拳头,正微微地颤抖。即使是她,在对抗班级里的空气时也会感到害怕。空气,那是时而会扭曲人们的意志、令其误入歧途的强迫性互助关系。要想面对这样一只怪兽,武器是必须的。握起颤抖的拳头,亮出隐形的武器,这样才能对等地与之战斗。“给我差不多一点——”从口中吐出了辛辣的话语。然而她的这一举动,在直幸眼中则呈现了别样的形态。千寻挥舞起炎之剑。她在呐喊着什么。那一定是足以将整间教室劈作两半,所谓“即使想在心里也绝不敢说出来”的过激挑衅言论吧。一旦出口,教室中不论是谁都会感觉被击中了泪腺,就是那样的隐藏弱点。某人试图反驳。很快就有其他几人帮腔。他们不允许小早川无双。想用多数派的暴力令她闭嘴。千寻却将他们一并斩于剑下。这实在是自出生以来头一遭的体验。仅仅一名女生,却铿锵有力地对压倒性的大多数人大加责难。教室熊熊地燃烧。又有一个人的抗议被火焰吞噬。没有任何人能够对抗。对这些和谐气氛的奴隶们而言,唯一的下场只有待空气被燃烧殆尽后窒息而死。无敌的火焰剑,在此炸裂。心里觉得对不住大家,但直幸此时此刻的心情正是愉快、痛快、爽快的三拍子。“饭屿你个臭小子!找女人来帮你说话还有什么好得意的!”椎原揪住他的衣襟,朝他怒吼道。被这样一个眼里噙满泪水的人吼,根本一点也不可怕。何况自己还有那个。直幸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比不上千寻,不过他也拥有着武器。冰冷、无情的冰之刃。“椎原,你啊,”直幸是个如果不能把握对方情况就会无比不安的阴湿之辈。因此他早将所有能调查的事都已调查清楚。尤其是班里强力人物的事迹。“做过整容吧。”他耳语道。然后分明听见了椎原内心被刀刃切开的声音。“为了高校出道居然不惜去整容呢。”“你、你少说这种没证据的话!”“叫那么大声,会让别人听见哦?”椎原的嘴唇哆嗦起来。冰之刃刺入她的唇间。刀腹在齿列间徐徐滑过。“我可不是没根据哦。你和我初中时代的朋友,刚好也在同一所高中里呢。他给我看了你的照片。和现在完全两样的你的照片哦。我呢把这类事全都查了一遍。因为我很阴湿嘛。”“我、我又没想要隐瞒……”“你觉得我调查到的秘密,就只有这么一条?”这次椎原感到的寒气冷彻骨髓。其实查到的秘密还真只有这一个,是王牌中的王牌。直幸只是在故弄玄虚。但她本人心中有鬼,那情况可就不同了。“别太得意了。这话是我想说的才对。如果你不想让我把秘密都抖出去的话。”他伸手压在椎原的头上,微微发力。“给我蹲下!”椎原的膝盖一下子失去了气力,被直幸轻而易举地压得瘫倒在地。对女生干出这样的事似乎有些残忍,不过对方是自己找上门来,而且现在又是敌众我寡,所以也怪不得我。直幸如此原谅了自己。好,该给千寻帮把手了。两人一起劈开污浊的空气。他鼓起干劲抬头一看,才发现千寻已经搞定了所有的人。摆在直幸眼前的是尸横遍野的战场。有七、八个人和椎原一样瘫坐在地。嘴里还发出微弱的呜咽。余下的同学则全都逃到了教室后方,羞愧不堪地低头不语。“结束了?”“嗯,大家都理解了我的想法,因此今后不会再有这种恶作剧了。”将班级全员一一论破逼哭,千寻却美其名曰“说服”,实在是非常有趣。“你笑个什么劲儿?”“呃,我就是想炎之剑和冰之剑什么的,简直和玩RPG似的,太有意思了。”直幸说着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千寻则不解地歪了歪头。
午休。两人将桌子面对面靠在一起,开始享用午餐。这个光景也已经完全化为了他们日常的一部分。“嗯?学生会长?明年?”“是啊,佐佐木开始叫苦了。要找人明年去接替他。”直幸与千寻,如今已从所有的委员会活动中解放,专念于学生会的庶务工作。“由于当时立的公约,一年级的班级现在几乎都陷入了无政府状态吧?整个年段如今已经凄惨到只剩下我们班还有点样子。这个状况让他缴械投降了吧。”“……当初他怎么就没想到会这样呢。”“估计是当时的氛围所致吧,他们班里的。”“真是愚蠢。”千寻撕开面包,放进嘴里。她至今在评价佐佐木时仍旧毫不留情。像个欧巴桑似的裹着头巾的小沼冲进教室。“直幸,已经打好蜡了!可以吃饭了吗?”“你是美化委员吧?这种事可以自己判断啊。你只要遵从你自己的意志守住底线就行。唔,过会我姑且去检查一下吧。”“嘿嘿嘿,那人家就放心吃午饭啰。”小沼点头哈腰搓着手,匆匆忙忙跑回了自己的座位。“话说回来,她为啥还那么低三下四啊……之前的事不都过去了么。”“呐,椎原同学呢?”“不是找保健委员的同伴们吃饭去了吗?最近好像关系搞得不错。”“午安~饭屿不好意思啊~没买到你要的沙拉,已经Sold Out了。”跑去面包店买午饭的篠山,将一枚百元硬币抛还给直幸。“啊~算了。反正我也只是碰碰运气。”“呼~好咧好咧容我失礼一下啰。”篠山带了自己的椅子,与直幸和千寻同席。他哗啦地将一堆面包摊到桌上。这个座席的定员是四人。所以现在还能再有一人同席。“饭屿~我听到了耶,要不要凉拌卷心菜沙拉?我光是吃面包就够饱了呢。”“……谢了哦。”直幸将百元硬币弹给嬉皮笑脸地靠过来的中目黑。“哎哟我接。”最近,直幸对中目黑的评价大幅上扬。班级中,第一个倒戈加入小早川派阀的正是中目黑。她率先接下班级代表的职务,用无懈可击的方式表达了恭顺之意。好几次都劝她不必这么低声下气,只要一如平常对等地交流即可,但她似乎是积习难改。抓住一切机会大献殷勤的企图昭然若揭,因此直幸一直觉得她颇为棘手。直到现在仍是。能做到这地步,也不得不令人赞叹呢。千寻如此评价。“别总站着啊,坐吧?”“啊~我可以吗?那就打扰喽~”这样就是四人满席。成员每天都在变动。通风良好。就在这时,刚刚决定每天到中午才上学的宇贺神忽然闯了进来。“小早川~去食堂呗~”宇贺神在那次停学事件之后,就和千寻好上了。令人难以置信,却是事实。看上去好像是会走路的本能与理性结成了一对天差地别的拍档,然而她们的关系却是相当不错。或许是都从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吧。据说她听进了千寻的忠告,现在搞不好已经戒了酒。“没看到我已经在吃了么,笨蛋。”“饿死了~”“你连在上学途中买点东西吃的智商都没有么?”篠山揶揄道。“一过中午,人就会变得像垃圾一样啊。”宇贺神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狡辩。中目黑格格地笑起来。“喂,这儿有点面包你拿着吃吧。只能拿两个啊。”“我给你一个煎蛋吧。”“感激不尽。”接受了来自篠山和千寻的恩惠。宇贺神硬挤进座席狭窄的空间中。中目黑被她挤得叫唤个不停。直幸满足地靠在椅背上,以享受着这一小小争执的态度与千寻交换起视线。感觉她瞳孔深处那道火光幽幽地晃动了一下。光凭这个迹象,直幸就心领神会。只有直幸才办得到。“饭屿,今天没社团活动,一起上哪玩玩啊。”“啊~抱歉。稍微有点事。”“你之前好像还说没事来着吧?”“哎呀真不好意思,突然有了急事。”篠山只好发着牢骚继续啃起面包。他们马上就要升入二年级。离成为大人又近了一年。或许这次,可以全班团结一致,做出一点什么事情来。如果能是充满热血的一年,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直幸今日的当务之急,乃是和女友——小早川同学的约会。
(完)

badpeter 发表于 2012-2-20 19:16

不錯的 感謝大大的分享
不過想問一下是不是只有一本

fsm4545 发表于 2012-2-20 20:21

想问下这个作者最近还出过什么别的书么?很喜欢他的写作风格,只是国内翻译他书的人比较少

范协伟 发表于 2012-2-20 21:24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2-2-20 21:24 编辑

      很早就期待这篇小说了。可以说是对日本传统社会文化的一个无情的批判吧。
      本尼迪克的《菊花与刀》里提到过,耻感文化下,日本人并不服从于绝对的规则和是非,而是屈服于集体,力求自己“和大家一样”“空気を読める”。日本人最害怕的事情是“自己和其他人不同”,最讨厌的人是“和大家不同的人,不会看气氛的人”。后者导致前者,而前者又促进后者。简单来说,就是【无原则】。做了错事,只要不被人发现,或者是责任承担者很多,就觉得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了。二战后的拒不反思和悔罪也多半是出于这个国民性。
      这篇小说里,小早川以外的所有同学以及一开始的男主的性格和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整个日本国民面目的一种真实写照吧。小早川这种原则性极强的人在这样一个圈子里可以说是一个怪胎了,被排斥是必然的。然而后来男主感受到了小早川的独特人格魅力(恰恰这是日本人比较否定的一个东西),而受到触动,在经历了一些波折后,最后终于和小早川和好,一同打破了这个怪圈。

klsxf 发表于 2012-2-20 22:20

。。。所谓的强人,就是这样一个组合吧。。。不知为何,女主让我想到织田信长,男主是羽柴秀吉;中目黑是德川家康的感觉。。。果然信长野望打太多了。。。

pk5980 发表于 2012-2-20 22:46

原来已经翻好了…之前坑一直没动静以为这本没戏了
虽然只是一名战斗力已有5的伪田中信者,还是万分感谢LZ的翻译

Window 发表于 2012-2-20 22:55

本帖最后由 Window 于 2012-2-20 22:57 编辑

fsm4545 发表于 2012-2-20 20:2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想问下这个作者最近还出过什么别的书么?很喜欢他的写作风格,只是国内翻译他书的人比较少
田中小说除了这本似乎就只有人类衰退和AURA
而田中罗密欧其实并不是以一个小说家出名的,他其实主要做的是游戏脚本
如果喜欢他的话,可以尝试下他参与脚本的游戏,比如《加奈…欢迎回来》(有汉化)而其他有他企划的《梦见之药》(有中文版)也是极力推荐的
而如果对日语有自信,可以尝试没汉化的《CROSS†CHANNEL》《家族计划》《雪影)这些都是绝对的好作品
哦,对,以及顺一句,最近Key社的新作《Rewrite》主脚本就是田中罗密欧

梦隐 发表于 2012-2-20 23:08

fsm4545 发表于 2012-2-20 20:2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想问下这个作者最近还出过什么别的书么?很喜欢他的写作风格,只是国内翻译他书的人比较少

嘛,这个人是本职做游戏,写小说只是副业,这类的作品很少!他是号称日本galgame脚本四天王的人物(蓝色生死恋的故事是翻版他早期的作品《妹妹,加奈》),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玩游戏,可惜的是他的游戏汉化的也不多……而且他的东西翻译难度很大,而且大部分是游戏,汉化工程量大,所以虽然都是名作,不过真心只没多少人能啃动

c155223 发表于 2012-2-20 23:34

这部只出了一本
虽然剧情都跑的差不多
但还是想看后续啊

niko143245 发表于 2012-2-20 23:46

直接完坑。。。lz好猛哦
立刻开始看!感谢lz

迷失心迹 发表于 2012-2-21 00:11

难怪感觉插图那么熟悉,原来之前有人开过坑来着,不过谢谢楼主翻译啦~~~

虹色青青 发表于 2012-2-21 00:57

范协伟 发表于 2012-2-20 21:2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很早就期待这篇小说了。可以说是对日本传统社会文化的一个无情的批判吧。
      本尼迪克的《菊花与 ...

这种小说的取材很少见..而且本身想写得很吸引人也不容易啊

这种平淡而正常的结局反而对于轻小说来说不正常

archercaster 发表于 2012-2-21 02:19

winliu1390 发表于 2012-2-21 08:57

田中大神啊!!!真是说到心坎去了....
这本说啃日语的真是啃不动啊...感谢楼主的完整版啊!!!

翼鈴 发表于 2012-2-21 11:50

看圖就知道是校園系作品可是...是溫情治癒類的麼?

SUZUMI 发表于 2012-2-21 12:50

男主角不给力啊,女主角也不萌啊。最后结局有点急。小早川最后为什么心意回归,解读不能?难道需要一个契机,那么男主角应该早点亮出底牌,威胁其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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