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5853|回复: 10
收起左侧

[电击文库] [鎌池和馬]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3[台/繁]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7-9-6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9-6 16:29 编辑

  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3
  ——————————————
  作者:鎌池和馬
  插畫: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譯者:Seeker
  圖源:真妹控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上条當麻正在狂奔。
  他騎著高科技自行車「巔峰單車」在學園都市內逃竄。
  而在上条背後的,則是緊緊環住他的腰,不讓自己被甩下去的御坂美琴。
  ──「巨大的黑暗」從兩人身後逼近。
  「真正的魔神」,用足以超越次元的壓倒性破壞之力追逐上条。
  上条與美琴已不是對手。但在這時,意料之外的人物伸出援手……!
  同時,與上条攜手合作的美琴內心那股不太平穩的「對上条的感情」開始讓她坐立難安……
  「搗蛋鬼:魔神來襲」篇!科學和魔法交錯之時,故事就此開始!


  作者簡介
  鎌池和馬
  ASCII MEDIA WORKS的電擊文庫系列執筆作家。
  曾於第9屆電撃電玩小説大賞第三次考核中,
  作品吸引了編輯注意,而後於2004年4月以本作品出道。
  之後仍繼續撰寫本書續作當中。

  畫師簡介
  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廣島縣尾道市人。
  現於關東某處過著半閉關狀態的生活,
  同時繪製插畫度日。
  擔任輕小說插畫作品另有《特甲少女》等。










  CONTENTS
  序章 或許也有這種結局
  第一章 魔神總是在你身邊
  第二章 快跑,否則就死定了
  第三章 寸斷蜘蛛絲的前方
  第四章 無勝利之戰的終結
  終章 或許也有這種開場
 楼主| 发表于 2017-9-6 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或許也有這種結局 Before_the _End.
  
  
  或許彼此的意見會有出入也說不定。
  總之先統整情報吧。
  
  世界在某天突然劃下句點。
  
  一聽到這種話,或許會有人反射性地想駁斥吧。某處的某人因為悲劇而產生想毀滅世界的念頭,並具體籌備了大規模計畫,歷經漫長的準備期,引發一些小事件點火,並在最後的最後發射毀滅世界的大煙火……要讓世界這種無邊無際的東西完蛋,需要非比尋常的累積,而規模大到這種程度,被察覺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以上,幾乎必然會在事前遭到阻止。
  不過,這邊有點認知上的差異。
  試著反過來這麼思考如何?
  不是因為站在黑暗頂點的邪惡領袖做了什麼,所以世界毀滅。
  世界在無人過問的情況下就會兀自毀滅。
  就像人類一旦忘了呼吸或進食就會兀自失去生命一樣,所謂的世界,隨著時間流動就會像滾落坡道一般奔向滅亡。世界之所以能夠維持到此時此刻此一瞬間,是因為許多人拚命地擋住巨大雪球,阻止它滾動。
  所以,結局突然到來。
  就像人在不斷努力後突然死亡一樣,世界的結局到來。即使靠著大家的努力避開一次,也無法保證死亡不會二度造訪。世界在漫長的時光中生了病、遭遇意外,並且壽命會在某一天遭到折磨。
  
  不是因為做了什麼特別的事才讓世界滅亡。
  而是因為做了什麼特別的事才維持住世界。
  
  既然如此。
  想必有時也會遇到這種結局。
 楼主| 发表于 2017-9-6 16: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9-6 16:24 编辑

  第一章 魔神總是在你身邊 Sword_and_Sheath.


  1

  狂奔。
  上条當麻在水泥叢林──第七學區中猛衝。
  他騎的不是一般自行車。
  巔峰單車(Acrobike)。
  這東西說穿了就是附有電動輔助系統的自行車,最高速超過每小時五十公里,更以電控懸吊系統緩和各種衝擊,前輪與後輪各自將巨大的圓盤型陀螺儀夾在中間,即使車體傾斜七十度以上也絕對不會「倒下」,可以自行恢復姿勢。能夠藉助懸吊系統的力量垂直跳躍達兩公尺以上,也是其特徵之一。
  嘎啦嘎啦嘎啦!刺蝟頭少年粗魯地踩著踏板。
  威脅從他背後逼近。
  逼近。
  巨大的黑暗化為鋼鐵暴風,撞破眾多障礙物;通過十字路口時,還順便將從側面衝來的一般車輛當成玩具般彈飛。
  一般來說,大概無路可逃了。
  但換成上条當麻就另當別論。
  他時而在路上奔馳,時而大跳到護欄或步道扶手上抄捷徑,彷彿不知認命為何物似的猛力衝刺。用自行車「走鋼索」或許會讓人覺得像是馬戲團的表演,但對於具備優異平衡性能的巔峰單車來說,算不上什麼困難的單車特技。
  平交道欄杆隨著尖銳的「噹噹噹噹!」警報聲放下──但這並不是因為列車即將以高速橫越而過。大概是發生了某些麻煩吧,一列笨重的貨運列車橫向擋住了馬路。
  上条的前方與後方都被堵住了。
  但他沒有扣下剎車,反倒是進一步將體重壓在踏板上。此刻的他可說是全速前進,看起來就像是要主動撞斷欄杆衝向貨櫃車廂一般,但實際上並未如此。
  單車特技「滑行」。
  即將抵達平交道時,上条使勁將車頭往右一扭,讓車身與行進方向垂直。接著他將巔峰單車壓低到極限,宛如滑壘或剷球那般從平交道欄杆下方通過,就這樣從底盤較高的貨運列車底下穿越,之後再倚靠陀螺儀的恢復能力重新拉起車身。
  背後爆出沉重的金屬碰撞聲。
  然而上条當麻的戰鬥尚未結束。他還來不及喘口氣,便有好幾輛汽車從其他小路追來。


  2

  「欸……欸嘿嘿。就……就像這種感覺。請上条務必把活動的氣氛炒熱
  「就說辦不到了吧。」


  3

  『嗚……嗚嗚嗚……嗚哇────────!第一學期的出席日數已經很危險了,結果到了第二學期的十二月還是這種慘狀。這樣下去,不管再怎麼東挪西湊,上条你都沒辦法昇上二年級啦~!』

  在身高一百三十五公分的班導師──月詠小萌哭訴後,又過了三十分鐘。
  經過一陣討價還價,到了現在。
  汙穢的高中生上条當麻站在走廊上,手肘靠著窗框,無力地眺望遠方景色。
  而他的裝扮……
  首先,刺蝟頭少年身上穿的並非學校制服,也不是體育服。雖然他也沒出人意料地穿著海灘褲,但令人驚訝的是,海灘褲最接近他現在的穿著。十二月三日,上午九點。儘管上条曾在颳著大風雪的丹麥和相當於半裸的歐提努斯一起逃跑過,但這身裝扮依舊很難當成什麼正經的選擇,不過規矩如此也無可奈何。
  肉色緊身衣。
  只有下半身多一條白色三角褲。
  還有看起來就像是從昭和喜劇那個年代傳承下來的大衣。
  「呼……仔細想想,這一路走來還真是不得了呢。」
  靠著一隻手終結第三次世界大戰,又為了守護一名少女而與全世界為敵的男人──上条當麻,以徹頭徹尾的變態裝扮擺出瀟灑的姿勢感嘆。
  應該說如果不這麼做,他可能會有很多東西崩潰。
  回想中,小萌老師這麼說道:
  『誇張到上条你這種程度啊,光靠寒假的課輔根本不夠!所以你只能自告奮勇去擔任防犯演習的暴徒,在這裡爭取加分!呃,不過就算這麼做,到頭來還是註定要參加課輔,不可以太過期待就是了。』
  無論如何──
  (算了,即使要應付全校學生,也不代表像玩鬼抓人那樣被逮到就算輸。只要在時間內哇哇大叫到處亂跑就行了吧。既然如此就輕而易舉!普通啦!讓你們見識一下平凡高中生上条當麻的野外求生力!)
  就在這時。
  樓梯的方向傳來凌亂的腳步聲。防犯演習已經開始了,其他「暴徒」似乎正被追著跑。被拖下水也不好,所以上条帶著些許戒心看向聲音來處,卻發現衝到走廊上的是個熟面孔。
  「咦,土御門?」
  「喵……喵……!阿上,這裡很危險,快……嗚!」
  緊接著藍髮耳環也像追隨土御門一般出現。
  笨蛋三人組都是肉色緊身衣搭上白色三角褲與大衣的奇蹟裝扮。
  但是頭上戴著女用內褲的藍髮耳環顯得獨樹一格。

  「喔~阿上咕喔──!」

  在說完第一句話之前,他的脖子似乎就已折成ㄑ字形。
  不,不可能有這種事。雖然不可能,但無論整理多少次接收到的訊息,上条腦中都只會播放出那種影像。
  實際上,從樓梯方向飛出來的U型刺叉牢牢鎖住藍髮耳環的脖子,就這麼將他釘在對面的牆壁上。不僅如此,後續的刺叉就像要將他掙扎(……呃,還是痙攣?不不不怎麼可能)的手腳與軀體釘在牆上一樣,接連射來。
  怎麼回事。
  到底怎麼回事!
  話又說回來,刺叉酷似中世紀歐洲捕獲敵人用的長柄武器,看上去就像將拖把的頭換成U字形金屬,目的是安全地壓制暴徒,應該不是什麼用來砍頭的投擲暗器啊……!
  「咕……咕嗚……原來一邊絞首一邊辦事真的會有快──咕嗚!」
  試著將痛苦轉換為恍惚的藍髮遭受致命一擊。
  三角褲上条慘叫出聲。
  「發……發生了什麼事啊,藍髮──!話又說回來,我們領的應該是三角褲,而不是女用內褲啊!你到底從哪邊弄來那種……!」
  「笨蛋阿上,現在不是管死人的時候喵──!」
  咔。
  咚。
  緊接著,死神帶著宛如時鐘指針般精確的聲響露面。來者一頭黑色長髮左右分開,露出前額,嘴邊吐出蒸汽般的神祕靈氣,兩眼更閃著紅光;雙手有如昆蟲腳一般拿著多把刺叉的惡鬼羅剎,在此現臨。好,此人的真面目究竟是誰~?
  「吹寄同學!不不不這應該不是什麼『隱藏的能力終於公諸於世了!』之類的發展才對啊!因為妳的能力不是把那個變成那樣啊──!」
  「讓~少~女~哭~泣~的罪很重喔你們這些變態──────────────────────────────────────────────────────────────────────────────────────────────────────!」
  「唉~這位頑固老爹還是老樣子不聽人家說話啊~」
  「啊,現在是那種場面嗎!話說回來,藍髮那傢伙又闖禍然後把麻煩丟給我們啦!」
  少年似乎沒有勇氣去解救被釘在牆上的同學。
  男人中的男人──三角褲上条別說行動了,就連想法都和只知道在走廊上逃竄的土御門截然不同。

  他毫不遲疑。
  將窗戶推開,探出身子。

  上条拋下(雖然應該既是頂尖陰陽術專家又是學園都市多面間諜卻)遭到刺叉「砰砰砰唰唰唰喵──!」的連射重創的土御門,從三樓窗戶沿著水管垂直移動,奇蹟似的成功脫逃。就這點來說,真不愧是只花兩學期就將「如果全校學生先後被外星人掉包篇」和「如果自己占領學校打造孩子王國篇」演到第四十二回的上条當麻(小萌老師的酒量偷偷變好一定是因為這樣)。他原先還在猶豫該往上還是往下,但往下無論如何都得確認地面,這實在很可怕,於是他抬頭看向藍天,先往還安全的四樓移動。
  ……不過。
  「怪了,打不開。」
  上条踩在窗臺上,搖晃窗戶。
  窗戶鎖住了。
  「糟糕,打不開!要是一直待在這邊,屁股可能會被下面的吹寄軍團射穿啊……!」


  4

  至於御坂美琴,此時也吐著白色氣息走在第七學區的路上。
  時間已過了上午九點。如果知道名門常盤台中學的千金小姐平日上午在街上亂晃,舉止優雅的外語教師大概會昏倒,鬼社監則可能隆起肌肉讓自己大上一圈,但這回另當別論。
  她手上的通知單這麼寫:
  「小心火燭!防犯演習通知。為了增進大家的防犯意識,冬季的第七學區將排除區內各校之間的高牆,實施以下的聯合角色扮演活動。
  扮演犯人的同學,請想盡辦法嚇壞大家。
  扮演警察的同學,請想盡辦法逮捕犯人。
  扮演人質的同學,請想盡辦法逃離犯人。
  各位每達成一項目的,就會得到一個章。目標是集滿所有的章!夢幻般的隱藏菜單就在學校餐廳等待你!」
  (……這根本不是什麼小心火燭吧……)
  雖然它原先也可能只是個防範縱火的小活動,卻一步步擴張成對應所有犯罪的演習,這個標語則是原案留下的痕跡。
  順帶一提,美琴扮演的是警察。
  總而言之就是找出犯人狠狠修理一頓,這角色倒也很適合她。
  話雖如此,來到這裡的路途卻非毫無阻礙。
  若問為什麼,則是因為此刻她所在之處,正是「那個」刺蝟頭少年的學校。
  (食蜂操祈……真是一場激烈的戰鬥啊。)
  事到如今,一回想起來還是會讓她不寒而慄。那場紙相撲的勝負僅在一線之間。橫綱食蜂將厚紙塞進紙娃娃裡,還在底下貼了橡皮擦試圖增加重量,如果沒事先偷放迴紋針好讓自己以磁力隨心所欲操縱紙娃娃,現在恐怕已經束手無策。
  別說什麼「千金小姐們真是卑鄙」。
  她們爭的獎品只有一個。
  (區域爭奪戰──那個笨蛋的高中!)
  御坂美琴輕輕握拳,反芻勝利的滋味。
  說是這麼說,但她和那個蜂蜜色的色情狂不一樣,有明確的目的。這個理由讓她不但得遠離食蜂,還要避開白井黑子等人。
  答案就是──
  (……到頭來,東京灣之後到底是怎麼圓滿結束的啊?)
  沒錯。
  雖然在東京灣共同行動,之後又在丹麥雪地上互毆,不知不覺還在那個刺蝟頭背後推了一把,但是到頭來,為什麼那個叫歐提努斯的傢伙會待在少年身邊,還一句話都沒商量就四處逃竄,最後兩人甚至在電視裡感動地擁抱。實際上這部分完全沒人對美琴解釋。
  反過來說,如果光是在地球的另一邊看液晶畫面,或許不會特別在意。大概當事者在現場經歷過什麼只有他們明白的事,所以和解了吧。大概是自己只看見最精彩的鏡頭吧──或許能因此就接受也說不定。
  然而,美琴自己也是當事者之一。
  至少,直到闖進東京灣的「海上墳場」那一刻為止,應該都還算當事者。
  身為待在現場的中心人物之一,她處於能有所選擇的立場。
  可是,到頭來她什麼也不知道。
  這讓美琴坐立難安。儘管連她自己也不曉得這股情緒該算是喜怒哀樂的哪一種,但總之有種尖銳的「什麼」抵著她的心。
  (雖然那時彼此都自顧不暇,沒辦法好好談。)
  美琴陷入沉思。
  (……但如今事情已經結束,我好歹該有了解來龍去脈的權利吧。話說回來……事情已經結束了,對吧?)
  儘管時間流逝,街上已經充滿了聖誕氣氛,但美琴其實連這點都無法肯定。回到學園都市的時候,那股安心與興奮感讓人一時忘了這件事,不過冷靜下來之後……她實在沒辦法就這樣接受一切。
  這是前提。
  除此之外,更讓美琴掛心的──
  (在丹麥雪地時,他已經被逼到極限了。)
  不是單純被眾人追逐,導致體力及精神上的疲憊。在那個地方,御坂美琴聽到了少年的「哭訴」。這想必是他平常拚命藏在「年長」、「高中生」、「學長」等身分裡的軟弱。
  美琴這次打算追根究柢。
  沒有什麼需要顧慮的道理。
  不過這麼一來,麻煩就在於這些「軟弱的部分」。就少年的角度來說,應該會想避免增加多餘的觀眾,隨意將內心最柔弱的部分暴露在外。
  正因為如此,有必要遠離第五名或其他閒雜人等。
  (或許,即使聽了所謂的「答案」,依舊沒辦法放心也說不定。)
  事前準備已經完畢。
  (或許,一旦知道「答案」,對那個笨蛋的看法就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也說不定。)
  儘管無法確定這麼做是否真的比較好,美琴仍然只能朝自己認為正確的路邁進。
  (不過即使如此,身為曾接近騷動中心的人,還是有知道「答案」的必要。所以,我也已經有所覺悟。不管你擁有多麼汙穢,多麼丟臉,多麼無藥可救的一面,我都會接受。我絕對不會主動追問卻擅自感到受傷。)
  她想到這裡,抬起頭來。
  深吸一口氣。
  儘管御坂美琴想了很多,狀況卻在抵達某所高中的瞬間有所改變。
  雖說不必管什麼規矩,但橫越寬廣的操場從正面入口進去還是讓人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她想,後面或許會有教職員用的小門吧。但這麼想是個錯誤。
  她在中庭。
  看見的景象是──

  像隻貼在牆上的青蛙一樣不要命地從四樓窗戶偷窺的變態。
  這個在風中不時讓白色三角褲從大衣中露臉的刺蝟頭少年,正是上条當麻。

  美琴腦中一片空白。
  所謂的命運似乎就是這麼殘酷。

  警察與犯人。
  名門常盤台的菁英全力運轉腦袋捏造記憶,思考能否想辦法讓這一幕看起來就像羅蜜歐與茱麗葉,但終究無能為力。
  接著怒火蓋過了一切。
  「就算我說怎樣的『答案』都會接受也有個限度吧你這傢伙────────────────────────────────────────────────────────────────────────────────────────────────!」
  出手的已經不是什麼雷擊長槍或鐵沙劍了。
  寒酸的遊樂場代幣飛上半空中。


  5

  就在這一刻。
  一名充滿女人味的學姊系女子,在緊要關頭拯救了原本只能讓屁股慘遭三倍音速貫穿的上条。
  總之這人先打開了上鎖的窗戶,總之這人將勉強貼在牆上的上条當麻拖往走廊,總之這人又將上条拉進了附近的空教室。
  及肩黑髮,加上(胸部附近)尺寸不合的露肚冬季水手服。
  此人正是雲川芹亞學姊。
  「嗚……嗚喔喔……嗚喔喔喔喔喔喔……」
  「唉,雖然不曉得發生什麼事,不過外面還真是吵呢。這樣子哪能好好睡午覺……呃,以時間看來應該算回籠覺吧。算了這些不重要,反正吵得讓人沒辦法睡覺就是了。」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嗚喔喔喔喔喔──────────學姊~!」
  「怎麼回事,你居然哭喊得像隻一直被人家丟石頭卻在最後的最後被當人類對待的怪物一樣!」
  上条雖然不禁想撲向那個充滿母性的胸膛,但對方真的算是救命恩人。光是看目前還在轟隆轟隆搖晃的校舍,應該也能明白這不是在開玩笑。為了不給人家添麻煩,少年用心的力量壓抑住這股衝動。
  不過雲川芹亞這邊倒是悄悄地擺好架勢做了準備,然而到頭來什麼也沒發生,讓她不高興地嘟起了嘴。
  「(……唔唔,有時候舉止紳士過頭反而會顯得殘酷呢。)」
  「?」
  「沒什麼就是了。」
  她放棄歡迎姿勢,雙臂從下方托起豐滿的胸部,一副若無其事的口氣說道。
  「既然你在躲避追兵,那就趁機休息一下吧。瞧,這裡是我的祕密基地。」
  這間空教室,乍看之下桌椅堆得亂七八糟,但仔細往黑板的方向一瞧,就會發現在日照良好的窗邊有個空間。那裡有個放了巧克力點心、便利商店蛋糕、寶特瓶飲料等食物的小冰桶,還丟著漫畫雜誌與小型的防水電視。地上鋪著毛巾毯,還有一團購物節目上宣稱是用什麼太空旅行材質做的「非常輕薄卻很溫暖的毯子」一類的東西。
  雲川隨手指了指,並且窩到自己的既定位置。
  「你可以在這附近挑個喜歡的地方坐。」
  「嗯……現在適合嗎?」
  說實話,上条對新發售的季節限定雪見蒙布朗非常感興趣,但他終究是個對於「擅自在學校吃零食」這種行為有所抗拒的小市民。即使曾經克服了多不勝數的地獄和貨真價實的神對峙,又敢和美國總統鬥嘴,他內在的這部分依舊沒有消失。
  「唔……防水電視正在播巔峰單車特輯……」
  「你似乎回絕了呢,真無聊。」
  「那件事背後是妳在推的嗎!話又說回來我讀了很多資料,但實在是沒辦法啊!單車特技!在街上做那種事只會吃骨折套餐啦!」
  這時,雲川以誘人的姿勢躺下,將剛剛在看的漫畫週刊自然地藏到毯子裡,刻意翻開女性時尚雜誌,硬是要展現學姊的成熟風範。
  「這麼說來,學姊擔任什麼角色啊?」
  「喔,好像是人質吧。我沒什麼興趣,所以沒記得很清楚就是了。」
  「人質……」
  「呵呵,分數增加了呢,少年。這麼一來你等於得到一名人質就是了。」
  雲川露出別有深意的可疑笑容,不過……在這種半算是因為處罰而被迫當壞蛋的場合,提高擔任犯人的分數究竟是好是壞呢。對上条來說難以判斷,而且值得擔憂。畢竟不小心走錯一步就註定留級,這也是理所當然。
  就在這時。
  走廊傳來許多急促的腳步聲,原先躺在日照良好的窗邊的雲川挑了挑眉毛。
  「有人來了。」
  「都是御坂鬧那麼大才會讓人聽到啦。話說回來她為什麼會跑來我們學校啊?」
  「說話小心點比較好喔。」
  「怎麼辦,該不會是吹寄吧。好可怕啊──!」
  「擔心的話就別出聲躲著。來,這裡。」
  於是,雲川把上条塞進原先蓋在自己腿上的那團毯子裡頭。當然,她原本打算擺出一副「不是什麼人都能這樣喔」的學姊樣,不過──
  『嗚……嗚嗚!學姊……那個,怎麼好像有什麼東西碰到我的臉……!』
  「閉嘴。」
  『……不是啦,該怎麼講,好硬!學姊,呃,為什麼,咦,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硬硬的地方啊……騙人,難道說……其實女孩子不像人家說的那麼柔軟……這怎麼可能!』
  (嘖!是剛才塞進裡面的漫畫雜誌嗎!)
  雲川趁著上条沒看見,懊悔地咬牙切齒。但時間一去不復返。
  所幸走廊上的腳步聲並未闖進空教室裡。想來是走廊本身的狀況就已十分悽慘,讓他們將注意力放到地面的襲擊者身上了吧。
  確定聲音來源離去後,上条輕手輕腳地離開學姊的毯子。
  雖然光是這數分鐘就讓上条有種達成數項人生成就的感覺,但他實際體會到的只有堅硬觸感與疑似巧克力的甜香。這些東西想必只要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就能全部湊齊。
  「噗呼。吹寄她走了嗎。得救了……」
  「演習範圍應該不限校內吧。如果真的擔心自己的小命,在他們冷靜下來之前,到外頭避難似乎比較好就是了。」
  「說……說得也是。好!學姊,非常感謝妳!那我先走一步!」
  「咦,啊,不,不然也可以和我一起到處亂晃就是了……!」
  雖然似乎有聽到這種聲音,不過上条還是選擇盡快離開雲川芹亞的祕密基地。想來學姊也不希望他待太久導致大家發現這個地方吧。
  上条悄悄將頭探出門外,觀察(被超電磁砲轟得破破爛爛的)走廊狀況如何,並在確認外頭沒人以後迅速動身。
  穿著肉色緊身衣配白色三角褲的戰士上条,以蟑螂般的敏捷動作穿過走廊,奔下樓梯,朝一樓的出入口移動。
  「看……看樣子你已經成了個熟練的變態,真是再好不過了。」
  「咦,學姊,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上条在鞋櫃處回過頭,雲川芹亞清了清喉嚨說道。
  「到外面是無妨,但街上應該有擔任警察的學生吧。你想好逃跑的路線和要用的交通工具了嗎?」
  「喔,這倒是不用擔心。最近不是有……呃,巔峰單車,就是那種有電動輔助系統的怪物腳踏車,不是嗎。對這件事特別來勁的小萌老師似乎擅自弄來了一輛,只要借用那個總會應付得了啦。」
  「(……讓人有點火大呢。他平常總是少根筋,這種時候卻準備得特別周到……!)」
  「學姊?」
  就在上条雖然一臉疑惑,卻還是將手伸進自己的鞋櫃裡時。
  有種輕巧的觸感。
  某樣東西在空氣中舞動,讓人感受不到其重量;上条在東西完全落到地面之前,單手抓住了它。
  那是一封信。
  看似用高級和紙做成的黃綠色信封,處處可見形似櫻花的裝飾,顯得十分雅致。
  白色三角褲上条先看正面,再看反面,然後又翻回來,確認多次之後,一臉緊張地得到了這樣的鑑定結果。

  「是情書……?」

  「什麼?」
  雲川芹亞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什麼?」
  但是在出入口附近,不小心闖了禍因此真的被人追著跑的御坂美琴,此時貼著牆壁,同樣僵在原處。
  上条當麻完全沒注意到這些事。
  他很想拿著信晃到能獨處的場所,卻記起目前還在防犯演習;在不知如何是好地來回踱步之後,上条終究還是忍不住,就這樣在原地打開信封。
  檢查裡頭有什麼東西。
  裡面的信紙同樣是高級和紙,而且是那種似乎能透光的乾淨樣式。以細筆寫成的文字雖然十分漂亮,對於高中生上条而言卻有些難以閱讀。儘管如此,他依舊全力運轉不太行的腦袋,試著唸出勉強能解讀的部分後……
  「……在……屋頂……等你……?」
  一時之間,上条當麻還搞不清楚狀況。
  但不一會兒他的認知就跟上了進度,有如冰塊融化似的逐漸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接著雙手還拿著信的他,開始欣喜若狂地在附近轉來轉去。
  「呀──呼──!終於來啦,終~於~來~啦────────────────────────────!這不是電視劇裡面的情節,不是什麼只能在電影裡看到的情節!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的戀愛啊────────────────────────!」
  ((乾脆宰了他吧!))
  雖然學姊和學妹很巧地同時在心中暗罵,但現在的上条完全沒想到她們。
  不知怎地,雲川芹亞內心的邪念抬頭了。

  「可……可是你想一想,比方說,喜歡的人,或是在意的女性,或是中意的大姊姊,或是親近的學姊……難道你沒有這類的對象嗎?」
  「這~個和那~個是兩回事──────────!收到情書,讓女孩子告白,光是這樣就已經解開了一項人生成就啦────────────────────────────!」
  ((果然還是該宰了他埋起來!埋在第二十一學區的山裡行吧!))
  上条完全沒注意到兩位女性熊熊燃燒的怒火,一再試著解讀那封看不懂的信。
  「可是該怎麼講,這種……含蓄傳統的感覺……啊!今天是防犯演習,聽說其他學校的學生也會來,或許對方是個貴族學校的千金小姐也說不定!」
  ……他果然沒想到五公尺外就有個正牌的千金小姐按著心臟蹲在角落。
  「名字……名字……結尾好像寫了什麼。這是……SO……SO……JI……不對,SO……JO……原來如此!SOJO同學!寫作早女,還是總女?愈聽愈像貴族學校呢!那走吧,總之去看看吧!邁向大人的階梯就在屋頂等著我!」
  穿著肉色緊身衣加白色三角褲的上条,以驚人的瞬間爆發力轉換方向。如果靜下心想,照理他多半會煩惱要是真的有女孩子在那裡該如何回應,但他完全靜不下來。至於雲川芹亞(與另一人)則是完全被上条拋在腦後,不過留在原地的學姊這麼嘀咕:
  「……一般來說,會有人在結尾署名時寫上校名嗎?」


  6

  於是變態上条當麻奔上了邁向大人的階梯,打開屋頂的門。
  自由的風吹過此處。
  無比開闊的屋頂。
  而那位焦躁不安地等待的寄件人是──

  「喲,你讀過老夫那封信了吧,上条當麻?」
  咧開乾枯皮膚展露笑容的神祕老頭,或者該說木乃伊。

  …………………………………………………………………………………………………………………………………………………………………………………………………………………………………………………………………………………………………………………………………………
  「嘿。」
  上条無力地笑了。
  但是相對地,少年以有如要自我毀滅毀般的力道將右拳握得像岩石一樣緊,睜大到了超過極限的眼睛彷彿要流下血淚。他一副令人望而生畏的表情說道:
  「我就知道會這樣。對,我完全沒有任何期待。說了沒期待就是沒期待!反正你也是想打茵蒂克絲主意的魔法師對吧,我這就殺了你的幻想給我放馬過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不先等會兒。說起來你連老夫是什麼人都不曉得,怎麼能和老夫交手呢。嗯,對上歐提努斯時,你也是這樣隨隨便便地挑戰魔法之神而被打入深淵吧。」
  「……魔法之神?」
  「正是。」
  這具木乃伊穿著紫色法衣配上奢侈的純金飾品,要稱之為僧侶未免太過華麗。「鏗」的一聲,他將手中看似用來代替柺杖的黃金劍尖端抵在水泥地板上。
  「老夫乃是真『魔神』之一,名叫……這個嘛,就跟老夫在信上寫的一樣,稱呼老夫『僧正』(註:日文中,僧正的發音近似早女和總女)就行了。」
  此人和聖日耳曼不一樣。他在說話時並未配上誇張的動作與口吻……換言之,沒有用來「讓人信服」的舉動。那輕描淡寫的態度,加上連「魔神」這個詞彙都用得隨隨便便,展現出的龐大存在感又與歐提努斯有所不同。
  瞬間。
  可怕的記憶片段,接連刺進上条腦海。
  讓他不禁流下淚來。
  接著上条說道:
  「我沒辦法跟你一起橫越無數個地獄!」
  「唉,畢竟感受不到任何獎勵嘛。」
  「也不要跟全世界為敵然後在丹麥的雪地上逃竄!」
  「果然要應付青春期的少年,還是奈芙徒絲和娘娘比較適合呢。」
  對方乍看之下表現得無可奈何,但似乎說了些讓人在意的事。
  首先,這具木乃伊……沒錯,這個怎麼看都像屍體,而且光是活著說話就讓人懷疑是否用上了什麼不得了技術的老頭,真的是魔神嗎?
  還有,這個老頭是不是列舉了幾個跟他自己同級的存在。也就是說,可以得到「另外還有好幾個『同級』」的結論?
  上条嚥下口中唾液。自稱僧正的木乃伊則是咯咯笑。
  「無妨。『魔神』和人類的理解速度有差異也是理所當然。老夫的性子可沒急到會因為這點小事就不高興。」
  「……」
  「你正忙著將日前發生的事件跟老夫兜上關係吧。雖然認知速度實在是慢了點,不過老夫就奉陪一下吧。若是聖日耳曼那件事,可算不到老夫頭上喔。不要樂觀地以為老夫只是自稱『魔神』的冒牌貨。」
  「……」
  「你在想『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找我』是吧。關於這一點呢,其實聖日耳曼有稍微提到嘍。他當時說了吧──過去有一把劍選擇了君王,聖日耳曼則選了藍花悅。那麼老夫在此提出一個疑問吧。你認為『魔神』會選擇什麼呢,歐提努斯的『理解者』啊?」
  聖日耳曼事件。
  還有理應只有上条與歐提努斯彼此明白的「理解者」這個詞。
  雖然光是這一點,就足以顯示名為僧正的木乃伊有多麼特別,但上条依舊用比現場氣氛更為凝重的聲音要對方暫停。
  「……話說回來,在討論正事之前,我能先做一件事嗎?」
  「什麼事?」
  「既然要談世界裏側這種好像很嚴重的大事,能不能先讓我把這個脫掉啊……?」
  沒錯。
  由於身為防犯演習的壞蛋,因此上条直到現在還是肉色緊身衣配上白色三角褲與風衣的三件式組合。
  於是僧正睜大了(連裡頭有沒有眼球都不知道)的雙眼。
  他一副快被內心顫抖吞噬般的口氣說道:
  「要脫掉三角褲切換成認真模式……?」
  「別給我扯上奇怪的東西,老頭。」


  7

  那麼。
  脫掉肉色緊身衣之後,底下等著的是一如往常的學生服。之所以看起來貼身,是因為塞進棉花讓人整個大了一圈。至於為何要這麼麻煩呢,原因則是如果脫光光再穿緊身衣,魂魄會被十二月的冰冷空氣帶走。
  防犯演習的喧囂從遠方傳來,恢復冷靜的上条重新打量眼前的怪異。
  「……看來不能用一句玩笑打發呢。你根本就是具屍體吧。」
  「唔嗯。你連瞎眼上吊的歐提努斯都能接受吧。那麼老夫跟她應該沒什麼差別才是。」
  僧正邊說邊以乾枯的手拍拍腰間。
  對方顯然已經死了,卻動得像個活人一樣。
  說裡面藏了鐵絲之類的金屬芯並用電子系統控制,倒還比較能讓人接受的異形。
  一路走來,上条已經碰過各式各樣的對手。大天使米夏•克洛伊潔芙、不死身芙羅蘭•克洛伊杜尼,還有連自身肉體都能創造的垣根帝督。超出人類肉體極限的對手並不稀奇,但眼前的僧正依舊有所不同。
  該怎麼說呢,因為僧正並未逞強。
  身上沒有任何刻意的痕跡,只是自然地呈現木乃伊狀態。反過來說,完全無法想像這名老人生前的長相。他已將這種異常到極點的狀況當成自身一部分。
  至於「魔神」云云,則讓人既無法肯定也不能否定。
  雖然說實在話,上条並不希望有好幾個和全盛期歐提努斯同級的存在,但這並非推論,只能算是希望。
  「老夫大致明白你的理解速度了。那麼,該從哪裡說起呢?」
  佇立在屋頂的僧正,以悠哉的口氣切回正題。
  「嗯,說起來,你是怎麼定義現在這個世界的?」
  「……」
  世界。
  「哎呀,不用繃那麼緊也無妨。對於你和歐提努斯的鬥爭,以及她重新打造的世界,老夫沒打算指指點點。這只是單純想談談你的印象罷了。你聽到『世界』這個詞,會想到怎樣的東西?」
  聽到「世界」這個詞,應該沒什麼人會連地球的另一邊都考慮到吧。更別說「實際地」去想像太陽系甚至銀河系的人了。
  對於上条而言,所謂世界不過是「將朋友、熟人所在的地方,一個個連在一起」罷了。
  ……只不過他因為碰上很多事,所以朋友、熟人比起一般人或許多了點。
  「你不覺得奇怪嗎?」
  但僧正將話題帶往他完全沒料到的方向。
  「走到這一步之前,已經發生了好幾個震撼世界的事件。實際上,甚至曾讓世界粉碎。但是,為什麼它們總是發生在你……上条當麻能觸及的範圍呢,簡直就像你站在世界的中心一樣。」
  「……你說什麼?」
  「世界很脆弱。它並不是由六七十億人平均支撐。就這點來說,所謂的幻想殺手無疑是根粗壯的世界支柱,但這裡產生了另一個問題。這個極為不可思議的『世界基準點』兼『世界修復點』,為什麼會寄宿在單一個人的右手上呢。老夫以為,或許被選上的少年比這股力量更加特殊。」
  「……」
  上条看向自己的右手。
  對於幻想殺手,他並非從未抱持過疑問,也不止一兩次將性命託付給這隻手。這股力量究竟為何,是個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的問題。
  可是。
  為什麼非自己不可?
  到目前為止,自己曾想過這種事嗎?
  上条稍微想了一下,一會兒後開口說道:
  「胡說八道。」
  「喔?」
  「確實,所謂的世界,在知情的人眼裡應該相當脆弱吧。在高高在上的『魔神』們眼中,大概是要重做幾次都行的東西……不過,還是不一樣。這裡不是以過關為前提的RPG,更不是有人過關就等於『結束』。我在中心,我成了支柱?如果是這樣,世界的壽命等於只有區區一百年,再怎麼樣也不會有這種事。它會持續下去,就算我死了也一樣。」
  「真是嫩啊。還是被『人皆生而平等』這種思想荼毒太深呢?」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呵呵。舉例來說,這個國家的法律,是不是規定殺害醫生或消防員的罪,比一般殺人犯來得重;殺害小孩的罪是不是比殺害老人來得重?法律似乎會按照將來可能得救的人數、可能賺取的薪資量刑,這不就表示不平等的設計已經蔓延得理所當然了嗎。換句話說,這就等於擅自認定遭到殺害的一般人『反正你將來也做不了什麼大事』嘛。」
  「滿嘴歪理。」
  「或許是吧。」
  僧正乾脆地承認。
  說穿了,他大概也沒打算靠這種論點辯倒上条。
  「然而老夫方才所說的大致上沒錯──你就待在世界中心附近。若不是這樣,哪可能有『記錄員』隨侍在側呢。」
  「你說『記錄員』?」
  「正是。」
  僧正頓了一下。
  「老夫也不曉得你有沒有見過。就算見過,有沒有寫進長期記憶裡也很難說……但這人確實存在。這人必定會出現在你的……嗯,十公尺之內。」
  「……?」
  上条不由得狐疑地環顧周圍。
  在這片開闊的屋頂上,除了他和僧正外沒有別人,也沒有能藏身的地方。
  「所謂的『記錄員』又是誰,你嗎?」
  「這怎麼可能。他不需要像這樣面對面,也不需要問任何問題。因為『記錄員』總是待在目標身邊,見證一切。在提問之前就知道答案,然後編纂答案,建構龐大的情報列──這才是他的本分。」
  「你到底在說什麼……?」
  「老夫再說一次。你應該已經見過『記錄員』了才是。」
  聽到這句話。
  上条當麻感覺到,些許的異樣感逐漸在腦中浮現。
  就像因為指尖感覺到癢,才察覺細微肉刺的存在一樣。
  「回想一下,他應該總是在現場才對。好比說教室的角落,好比說活動期間,大霸星祭和全班圍爐吃火鍋時如何?」
  「……咦……?」
  「有吧。有個人理所當然地穿著和你一樣的制服,理所當然地融入同一個空間,實際上卻沒人知道名字,連說話的嗓音都毫無印象。『因為是同班』這種理由不足以解釋。回想一下歐提努斯的每一場惡夢。『記錄員』總是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融入風景中,有時背對你,有時側眼瞄你,但確實地看著你的一切,對吧。」
  上条額前冒出斗大的汗珠。
  不,不止是臉上。他全身汗如雨下。
  奇怪。
  聽僧正這麼一說才覺得奇怪。
  「……她……那個褐色短髮戴髮箍的女生……這麼說來她是什麼人!感覺她好像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混進每一個地方啊!」
  「換句話說那就是沒有名字的『記錄員』。」
  僧正咧嘴一笑。
  闡述起世界的法則之一。

  「所謂的『這個世界』,不過是在『記錄員』主觀與讀心能力並用之下,編織而成的一個故事罷了。」

  居然是這樣……!就在上条打算這麼喊的瞬間。
  「開玩笑的啦!」
  「開玩笑啊!講這麼久居然是開玩笑啊──────────!啊!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有什麼重大理由呢!她當然只是同班同學嘛!」
  這人認真和玩笑的差距有夠難抓!上条按著還在噗通噗通狂跳的胸口,放聲大喊。不過聽僧正這麼一說,確實人家明明是同班同學,自己卻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不過畢竟是開玩笑嘛,追究下去也沒意義吧……他如此自我暗示讓內心冷靜下來。
  咯咯笑的木乃伊僧正則顯得不怎麼在意。
  「不過上条當麻,你幾乎就在世界的中心──這種認知倒不見得有誤喔。」
  「……你還在說這種話啊。」
  「所謂處於中心,是你自身行動加上某種偶然導致的結果,但不見得就只是這樣。好比說,如果是某人安排事情這樣發展,讓你成為焦點呢?不錯,像是那種只要動一動指尖,就能將『世界』這種規模大得莫名其妙的定義給破壞掉的傢伙。」
  「……」
  「總算發現啦。」
  僧正輕描淡寫地說道。
  他用那只剩皮包骨,看上去隨時都會折斷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臉說道。
  「換言之呢,就是指咱們這些真正的『搗蛋鬼』嘍。」


  8

  冷風吹過學校的屋頂。
  防犯演習的喧囂,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空虛地迴盪。
  上条與僧正之間的氣氛變了。可以感覺到少年的戒心比先前強上許多。
  但是僧正完全沒有變化。
  彷彿在說,不管上条當麻接下來如何行動,對自己都不構成威脅。
  「說穿了,『搗蛋鬼』既不是指科學與魔法的混編部隊,也不是以歐提努斯為首的北歐系魔法集團。」
  僧正開口。
  輕描淡寫地。
  說出了學園都市與英國清教大概都不曉得的機密情報。
  「而老夫等真正的『魔神』,對於支配世界與殲滅敵人都毫無興趣。原因在於,需要的東西咱們全都做得出來。雖然呢,目前因為一些『小事』而變弱了,不過就讓老夫從頭說起吧。所謂的敵對,亦即試圖用暴力彌補缺憾的行為。能在『世界』這個廣大的範圍中自由進行創造的咱們,只要動根指頭就能產生欠缺的東西。金錢、名譽、地位、過去、事實……就連失去的生命也不例外。要是一切都得到滿足,也就沒有戰鬥的理由了吧。」
  「……」
  聽他這麼一說,確實有些不可思議之處。
  歐提努斯有著成為(或者說恢復成)「魔神」的理由──她渴望回歸「只有自己知曉的專屬世界」。換言之,為了踏入「魔神」的領域,歐提努斯有在人世掙扎的必要。為了讓人類社會順服己意,她需要名為暴力的素材。
  那麼,已經達到「魔神」境界的僧正呢?
  還有,與僧正同行的其他「魔神」們呢?
  「魔神」原本沒有與人相爭的理由。確實,人類擁有足以炸掉這顆行星數十次,足以引發滅亡數百次的兵器。但就算像跳樓大拍賣一樣將這些全拿來對付魔神,也難保能對他們造成傷害。
  既然無論遭受多少攻擊都不會造成絲毫影響,說穿了就沒有反擊的理由。就像上条的肚子裡雖然也有許多腸內菌,卻不會想特地驅逐它們一樣。
  正如前述,「魔神」能滿足一切。人因為有缺憾而感到痛苦,所以會為了去除痛苦而戰。面對那些基於過去、利害、復仇挺身而出的魔法師與能力者們時,「魔神」能夠藉由「滿足缺憾」讓他們失去戰力。就像上条本人無法抵抗歐提努斯展現的金色「幸福世界」一樣,區區戰鬥狂在「魔神」的完整之前可說無能為力。
  ……那麼,「魔神」「現在」想做什麼呢?
  僧正親口說了,所謂鬥爭是以暴力彌補不足的行為。那麼,他們現在又是為了怎樣的缺憾所苦呢?
  「答案很簡單。」
  木乃伊彷彿要省時間似的簡潔說道。
  「所謂的有限,到了極點就會回歸虛無。所謂的無限並非讓人飽足,只代表渴望消失。儘管你已經到達開悟的境界,但多少能理解一二吧,少年?」
  「不,我一點也不懂。雖然自認是歐提努斯的『理解者』,但我所了解的就只有一個女孩子而已。『魔神』這種大得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一點也不懂。」
  「這樣啊。聽到這種話,實在讓人不得不這麼想──恣意妄為地把世界搞得一團亂的北歐『魔神』還真讓人火大呢。」
  「……」
  「不過,其實你也隱約注意到了吧。」
  僧正試探性地說道。
  「咱們『魔神』擁有一切,力量強大得甚至足以毀掉世界再從零開始打造。而咱們原先根本不會在意來自外側世界的威脅。畢竟『魔神』以外的攻擊,對咱們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換句話說,你們的問題是──」
  「不錯。只剩下『魔神』之間的資源爭奪了。全員都擁有能改變一切的力量,但世界只有一個。在場有十位畫家,畫布只有一張。一旦大家都隨意地覆寫,就會演變成互毆。你應該明白老夫這話的意思吧。」
  歐提努斯所呈現的黃金世界,充其量只是她眼中的「幸福」。如果在場的「魔神」多達五個十個,想必會將他們各自認為的「幸福」追加上去,進而爆發衝突吧。到頭來,說不定會為了守護各自的「幸福」而引起鬥爭。
  說得簡單點就是──
  「神有一個就夠了。但現實並非如此。」
  「……你的意思是說,這種力量很多餘?」
  「哈哈!正是,這種說法最恰當。咱們覺得咱們的力量很多餘。而因此產生的協調會就成了『搗蛋鬼』。」
  上条想起「魔法名」這個詞。
  魔法師心中都有個「即使走上歧路也要實現的最初心願」。一種儘管大家都自嘲「這不可能實現」,卻無法放棄追求的璀璨光輝。
  不過,如果這些心願只要五秒就能實現呢?
  如果原以為就算花上一輩子也不知能否達成的願望,實際上只要區區數秒就能搞定呢?
  剩下來的「力量」,到底該如何是好?
  更何況,如果還有其他人也具備這種足以獨力創造、毀滅世界的「力量」呢……?
  「這種事可不能坐視不管啊。」
  僧正這麼說道。
  「上条當麻,你相信『命運』這種東西嗎?」
  「命運?」
  「哈哈,對你那在學園都市飽受科學荼毒的腦袋來說,或許有點難吧。不過,你經常覺得自己是個背負不幸的人,對吧。」
  「……」
  「世界上有所謂『無法改變的命運』,可說是種凌駕於個人選擇之上的強大軌道。然而到頭來,那不過是『魔神』與『魔神』的意見在人類所不知道的地方衝突罷了。不,追根究柢,咱們『魔神』根本沒有加害特定個人的意思;或者該說,『魔神』根本不將死抱著渺小行星的個人放在眼裡。即使如此,咱們的行動依舊隨時會對外界造成影響,讓世界產生劇烈變動。這還真是麻煩呢。」
  提到幸運與不幸,除了自己之外,上条還想到了「聖人」。
  其中也有因為自己常保好運,所以擔心身邊人總是抽到下下籤的。
  「一樣的意思。」
  但僧正乾脆地將這件事擺到一邊去。
  「確實若以幸運或不幸來分,『聖人』該算是幸運的那一邊。但他們會生而為『聖人』,則與他們的意志無關。換言之,他們的誕生是基於另一條更大的軌道。以『聖人』的身分享受幸運,不過是更加穩固的命運如此註定罷了」
  說到這裡,木乃伊呵呵笑道。
  「不過說到命運,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你了吧。多虧了那個幻想殺手,咱們『魔神』那種曖昧的力量,似乎也全被平均了。因此只有你不會遇上高峰,總會保持不幸。」
  換言之。
  到頭來。
  「咱們不會沒事就往『外』看。」
  「……」
  「咱們只對『內』……對『搗蛋鬼』裡面有興趣。因為內部摩擦就會自己扭曲的世界,不過是空中樓閣,即使將心思放在上頭,也只會像遇風吹拂的沙畫般毫無意義。說到這裡,你應該能夠理解老夫無意加害於你了吧。」
  等級截然不同。
  那口氣簡直像只靠AIM擴散力場就能毀滅世界,還傲慢地宣稱這麼特別的不止一人,在集團中這種存在是理所當然。
  如果聽話者什麼都不知道,大概會反射性地出言駁斥。
  但是上条知道真正的「魔神」有什麼力量。
  如果一個世界裡同時有好幾個全盛期的歐提努斯,將會演變成沒人能應付的「幸福」大戰,這點他也認同。
  那麼。
  既然如此。
  「……那為什麼要找上我,你對外頭的世界根本沒興趣吧?」
  「在佛教裡,有個詞叫『六道』。」
  僧正帶出了一個與自身稱呼很搭調的詞。
  「這種思想認為,人類也好,畜生也好,天人也好……所有生命都會一再地投胎轉世,朝開悟的境界邁進。無論是寺廟裡的高僧,還是近乎窮極『道』而羽化登仙的聖者,在成為完全的佛之前,都逃不過這個命運。即使在這一世備受尊崇,下一世也可能踏上餓鬼或畜生之道。不過呢,一代就已成佛的老夫,實在不明白這種思想究竟是真指物質上的靈魂,還是某種暗喻呢。」
  「意思是……?」
  「聽不懂嗎。世界這東西有它的框架。人類、畜生、天人、餓鬼……但是,沒有允許老夫等『魔神』存在的『道』。咱們太過超乎常軌,已經無法歸於六道之中。話雖如此,淨土與天堂的門,卻不會替以超常方式登頂的咱們敞開。」
  換句話說。
  僧正……不,「魔神」們想要的是……
  「不在既存六道之中的第七『道』。」
  木乃伊直言不諱。
  「像輪子一樣封閉也行,像梅比烏斯環那樣扭曲也無妨。總而言之,咱們想要能容納咱們的『框架』。聖日耳曼那傢伙在教唆藍花……加納是嗎,他在教唆那個少年時,提到石中劍的故事對吧。跟那個很像。說穿了就是想要一個劍鞘,用來妥善保管威力強大的寶劍。」
  「……」
  「不,這應該是人世的說法。如果要配合神祇的規模,或許該說密米爾的頭或阿努比斯的天秤才對。」
  「?」
  「大概有些難懂吧。簡單來說,就是神明也有測量自身行為是否正確的天秤、指針,或是諸如此類的道具。而上条當麻,對於咱們來說,你或許就是這樣的存在。」
  這話題來得突然。
  但僧正似乎不是在開玩笑。
  「剛才也說了,咱們對外側的世界毫無興趣。到頭來,依舊是數個『魔神』為了該怎麼擺布一個世界而爭奪資源的狀態。無論是平心靜氣地商量還是互毆,命運都會在咱們所不曉得的地方擅自搖擺,導致外側的世界逐漸崩潰。另一方面,咱們自己也不見得完全明白該讓世界變成什麼樣子,或是讓它朝哪個方向走。不過,如果有個貫徹單一價值觀,方向性又明確的軸呢?」
  「該不會……先等一下。」
  「上条當麻。以一個拳頭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男人,甚至能讓幻想殺手這種破格的力量服從自己……老實說,你會先一步解救歐提努斯,成為她個人的『理解者』,這點完全超乎老夫的預料,但你在面對咱們這樣的存在時,應該也能像面對那個眼罩神的時候一樣,用對話來解決問題吧。」
  「……」
  上条漸漸明白僧正的意思了。
  但這種理解並未讓人安心。反倒像遮住眼睛的人逐漸明白前方是斷崖絕壁一般,只讓他緊張得心臟跳不停又滿身大汗而已。
  「換一種說法,『魔神』聚集的『搗蛋鬼』相對於世界或命運,可能就跟鍵盤差不多。不管是誰推誰拉,都會讓時代扭曲。不是哪個人有問題,而是每個人都會帶來變化。無論是往前進或是回頭都一樣……不,就連『不採取行動』這種選擇也不例外。」
  僧正隨口說出了驚人的事實。
  「所以,咱們想要一隻礦坑的金絲雀。咱們雖然稍微試著想了一下,要怎麼做才能不替大家添麻煩,不過呢,是否真的能夠不毀掉任何人,讓大家平均地得到幸福,那就不得而知了。得有人從更微觀的螻蟻視點來看才行。」
  「……居然有這種事。」
  「當然,老夫也不會要你白白幫忙。既然計分由你來,要在容許的範圍內替身邊人留點好處也無妨。而這也就等於百分之百能上達天聽的許願或求神。能自由控制『魔神』帶來的扭曲,也就能在現實世界呼喚無止盡的成功吧。哈哈,這部分跟聖日耳曼的夢話果然很像呢──聖劍承認的少年,得到了一切成為君王。」
  由總是「不幸」的上条當麻,支配整個世界的命運。
  真是個諷刺的提案。
  甚至會讓人覺得是個很難笑的笑話。
  「換句話說。」
  上条嚥下唾液,開口說道:
  「所謂的『搗蛋鬼』,對征服世界根本沒興趣,也沒打算毀滅人類。只要放著不管,住在那裡的『魔神』會自己窩著不出來,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幸福地過日子,僅此而已。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不錯。」
  「而且因為就算只是窩著不出來,也會對我們的世界造成各種影響,所以想找個辦法解決。不過,做這種事對你們『魔神』來說有意義嗎,你們根本沒理由在意人類……」
  「沒啊,一點也沒有。事到如今,咱們『魔神』也沒什麼其他的目標,只想追求各自描繪的幸福,隨心所欲地過活。所以呢,這只是因為心裡會有個疙瘩。」
  「?」
  「老夫想想,該怎麼說才好。網路咖啡廳。老夫最近對這東西很有興趣。道理就跟它的防火牆一樣。儘管明白十之八九不會有問題,還是要看到威脅件數出現0才能安心吧。」
  「安心……你是說就為了這樣?在這種讓人煩惱要不要跟『魔神』合作的場面,你跟我說就為了這樣?」
  「同樣沒錯。以咱們的角度來說,如果這個數字是假的就麻煩了,不過除此之外倒是無妨。好比說,防護軟體本身壓迫到記憶體的空間,或是監視通訊內容等等。咱們已經準備用能夠包容這點小事的心態,順應你的各種任性要求。剛才老夫說過,你會成為許願的窗口,讓神安排的道路上能夾帶人類的私心。儘管咱們因為某些事情弱化了,但就算是這樣,能夠引起的動搖想來依舊大得足以將個人、國家、文明帶向救贖或破滅。看樣子,你的腦袋應該跟上了吧。」
  僧正這麼表示。
  這不是讓自己成為君王,而是以神的身分授予君權。
  「關於這點,似乎也有一部分讓聖日耳曼那傢伙解讀出來了。捧那個加納神華時,他也利用了一些片段吧。但咱們的目的可不止這樣喔。過去,那把劍選出了君王,聖日耳曼利用一部分找到了加納神華,而咱們則找到了上条當麻。話雖如此,但你不必緊張。咱們沒打算讓計分者扛起『魔神』的行動與責任,只是想要人從外側證明『安心』這個詞罷了。剛剛提到的第七『道』也一樣。這不是在談什麼誇張的異界話題,只是想要讓無形的安心有個明確的形體,僅此而已。」
  「為什麼……?」
  「要選擇上条當麻,是吧。老夫並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麼事才看上你。真要說起來,這麼想就弄錯順序了。」
  「?」
  「拯救一名少女,保住學園都市,終結第三次世界大戰,成為歐提努斯的『理解者』,還讓滿心報復而沸騰的世界重新冷靜下來。所以咱們真正的『搗蛋鬼』才會看上你……正好相反吧。」
  木乃伊發出空洞的笑聲。
  「反倒該說,你從一開始就是綜觀世界的計分者,是預期到有咱們『魔神』這些齒輪而出現的存在。所以才能像這樣,在『標準以下』的局面都能不受擺布,致力於解決問題──這樣才對。幻想殺手之流不過是你自身本質的附屬品,應該說,那隻手只不過是在全世界魔法師的心願徬徨時,受到你的本質吸引罷了。說穿了就是個無聊的第三者。神淨討魔這名字並非源於右手的力量,而是賦予你本人吧。既然如此,代表事象中心不是過去的記錄也不是寄宿在右手的力量,而該看成在於你『本身』才對。」
  莫名其妙的提案。
  然而一旦處於和木乃伊同樣的位置,也只會毫不起疑地接受它嗎?
  「咱們不是將利刃託付給你的右手換取安心,而是交給與『神淨討魔』這名字相稱的本質、魂魄。人子啊,回想起第一個目的吧。如果是你,要替咱們正牌『搗蛋鬼』計分、調整應該輕而易舉才是。」
  正確。
  錯誤。
  在這種情況下,究竟是哪一邊?
  「更何況,這提案對你來說應該也不壞吧。」
  僧正若無其事地說道。
  「方才老夫說過,震撼世界的事件在你能觸及的範圍內發生。但在抵達結果之前,又會有多少人受傷,倒下?你從事件發生扛到事件解決,但哪一次拿到一百分滿分……不過,如果替咱們計分,隨自己的喜好更動世界,就能靠『魔神』帶來的扭曲改變這一切喔。」
  話是這麼說沒錯。
  上条想起歐提努斯。單單一個「魔神」就能做到那麼誇張的事了,照僧正的說法,這次則是有史以來全世界的「魔神」一同無條件地協力。許願與求神,渺小的少年將上達天聽。更何況既沒有副作用也沒有交換條件,而是無比遙遠的地方單方面這麼提議。雖然僧正說了什麼弱化云云,但那又怎麼樣。
  幾乎什麼事件都能一秒搞定。
  或者該說,真的會讓事件發生嗎?
  「你是回答沒問題就能使咱們安心的防毒軟體,咱們則會讓你占據記憶體。這麼一來,你就能像字面上一樣得到神之力,掌握命運。」
  決定性的一句話。
  「你能夠藉由控制扭曲,間接性地模仿『魔神』。你的世界將任你擺布,可以隨意改寫六七十億人生活的世界。事前去除一切悲劇,憎惡不再萌生,所有人都能幸福滿足的世界等著你。你的選擇能在全世界暢行無阻,這點從第三次世界大戰與歐提努斯一事即可得知。不用想得太難。只要想成把你至今所做的一切……不,把上条勢力再加進一張最強大的王牌就好。」
  上条回想至今發生過的事。
  儘管自己失去記憶又曾遭到歐提努斯殺害,終究還是走到了這裡。儘管世界曾經粉碎,終究還是走到了今天。但一如僧正所言,這能說是一百分滿分的結果嗎?
  自己在歐提努斯的黃金世界中,究竟看見了多少原先沒能得救的人露出笑容?
  是不是已經證明過,只要有「魔神」的力量,真的就能拯救一切?
  左方之地死了。沒能阻止木原加群。還有藥味久子和戀查的事。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叫做蜜蟻愛愉和芙蘭達的少女,她們碰上的意外又該怎麼辦?
  自己並非全知,也曾遭到欺騙。身體只有一個,光是揮舞兩隻手依舊有東西碰不著,要從頭到尾都走最短路線解救所有人,自己絕對做不到。
  如果,「這些」都做得到呢?
  犯規或作弊都無妨。如果說,事前拔掉災禍的嫩芽,在事件開始前就解決問題──這種夢幻般的選項就在眼前呢?
  許願就是許下願望。
  求神則是請求神明。
  「魔神」主動走向人類,伸出手來。如果真的只是這樣……
  「來吧。」
  僧正伸出乾枯的手,要與上条相握。
  「成為計分者,取得『魔神』的祭壇吧,上条當麻。」
  相對地。
  少年筆直盯著僧正的眼睛。
  然後答道。

  「我拒絕。」

  木乃伊的手,被留在虛空之中。

  計分者。
  極限利刃的鞘。
  上条回絕了為自己準備的祭壇,回絕了世界的操縱席,這麼接下去:
  「你所說的那些,和歐提努斯在最後的最後讓我看見的『幸福世界』沒兩樣。表面上看起來完美,實際上只是將自身定義強加在別人身上的恐怖政治世界而已。就跟逼人承認『衣食住無虞所以關在牢裡很幸福』沒什麼兩樣。」
  「……喔?」
  「而且你的提案有個前提──人類如果放著不管,就會開始各種爭鬥,所以非得事先消滅這些源頭不可。」
  上条強硬地說道。
  「這是誰決定的。如果沒特別的契機,人類說不定根本不會引發大事。而你卻要二十四小時三百六十五天持續監視,一旦『顯露』少許不安穩的動靜,就要單方面拔掉嫩芽?人家行為鬼鬼祟祟,說不定只是要用生日禮物讓情人吃一驚耶!這樣才會釀成新的問題!僧正,你說的那些,就跟把人當成稻草一般點火,再用腳踩熄火焰沒兩樣喔。你這種做法,跟喜歡縱火的消防隊哪裡不一樣!」
  「在人世追求性善說嗎。你明明已經見過那麼多的慘劇了。雖然要說嫩又有些不一樣,所以咱們才想讓你擔任鞘與計分者的角色。或許正因為不會這麼輕易點頭,才能讓咱們看上吧。」
  僧正似乎反而顯得很樂。
  「但是不管怎麼樣結果都不會變喔。」
  「你的意思是我會改變主意嗎?」
  「嗯,遲早的事。看是你在失去之後才發覺,還是失去之前就發覺。想想看,從你拒絕老夫的提議看來,發生事件你就會前去解決,這點與你本人有無自覺毫無關係。既然如此,究竟是要正面迎戰增加損傷呢,還是一開始就選擇犯規方法無傷解決呢……儘管途徑多少有些不同,最後抵達的地點依舊不變吧。事件還是會解決,只差在死者的數量而已。」
  「……」
  「這麼一來,老夫就不太明白你不合作的理由了。明明能讓大家都活下來一同歡笑的路就在眼前,為什麼要特地選擇死路?而且因此失去的生命不是你,是你周圍的人們。」
  即使心裡明白,眼前仍舊一黑。
  這是面對「魔神」時特有的問答。歐提努斯展現的「幸福世界」也是這樣。亮出看似無法由單一個人達成的終極理想,輕而易舉地壓倒少年笨拙的自我。他對峙的就是這樣的神。
  但是不能上當。
  那時「總體」應該也說過。乍看之下一切都能得救的「幸福世界」也是種扭曲。她告訴上条,渺小的人類或許只能用獨占欲或任性這種東西當武器,但人類就是會為了這種微不足道的東西而賭命。
  如果用生命的數量來算,僧正或許才是對的。
  但是僧正的方法,卻會剝奪生命以外的所有東西。所謂的命運,會將人類變成能夠輕易操縱的人偶。這和將六七十億人塞進衣食住無虞的監獄,然後告訴大家「不平等已經消失,也沒人為飢餓與貧困所苦,這就是理想的社會」沒兩樣。
  對於高高在上得意地笑著眺望的人而言,這大概是最佳解吧。
  對於那些雙手擺弄絲線,操弄鎮日拚命掙扎者取樂的人而言,大概就是這樣吧。
  要是這種狀態持續個一兩百年,人們或許會不再抱持疑問,就像反覆進行品種改良的金魚無法在自然的河流中生存一樣。一旦連疑問都沒有,大家都滿足於這種扭曲的環境,認為自己很幸福的時代,或許就會到來。
  茵蒂克絲也一樣,御坂美琴也一樣,風斬冰華也一樣,歐提努斯也一樣。
  不分什麼「人」的型態,所有人都一樣。
  至今累積的一切全遭到否定,一旦離開人工供氧並徹底控制溫度的熱帶魚水槽,就會立刻死亡──人們大概會滿面笑容地歡迎這種「幸福」吧。
  可是。
  不過。
  「怎麼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
  「那樣」或許不合理,沒效率,是種毫無意義的堅持。
  「那樣」或許不完美,未完成,就連一點好處也沒有。
  但是,如果問能不能無條件拋棄,事情又另當別論。
  說起來,少年能一直咬緊牙關,握緊拳頭,拚命奔走到今天,並不是因為想帶來變化。
  他想要一如往常的過日子。
  根本不想要什麼多餘的麻煩。
  理所當然該有的笑容理所當然地存在,不因為詭異的不合理現象失去什麼東西,大家好好相處──只要這樣他就滿足了。
  僧正說的支配世界與管理世界。
  就算和平,也只是從根本顛覆上条當麻的「理所當然」罷了。
  少年根本不希望茵蒂克絲、御坂美琴等身邊的人,被置換成觀賞用的熱帶魚。
  他不需要許願也不用求神。
  因為還有其他方法能保住重要的事物。
  「僧正,我不會跟你走。就算你們願意無條件出借極為強大的力量也一樣。這種未來絕對行不通。而且,如果所謂的『計分者』只要符合資格,只要讓你們看上眼,選誰都可以,那我也不能坐視不管。」
  「換句話說?」
  「你剛剛說了吧,災禍的嫩芽事先摘掉就好。不過很遺憾,在我眼中你就是這種嫩芽。會像這樣將支配世界之力輕易外借的傢伙,我怎麼可能放著不管!」
  因為,上条當麻知道。
  因為他親眼見識過「魔神」的力量。
  從頭到尾。
  那不是夢境或幻覺。人們的累積、漫長的歷史,真的因為神心血來潮而崩潰。擁有那種力量的「魔神」要摧毀現在的世界已經夠恐怖了,聲稱「對這世界沒興趣所以請自由使用」就更糟糕了。完全不知道誰會為了怎樣的「幸福」把六七十億人拖下水。不,也可能「連被拖下水都不知道」地完全被當成人偶擺布也說不定。
  「嗯,這下子麻煩嘍。」
  僧正歪了歪頭,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音。
  彷彿看見不懂圍棋規則的人在亂七八糟的位置下子一般。
  展現一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會得出這種答案」的態度。
  開口說道:

  「老夫應該已經一再警告過了吧──這只是早或晚的差別,只是失去後才發現或是失去之前就發現的差別。」

  緊接著。
  從僧正背後那道金屬柵欄另一頭的虛空中,噴出了某種東西。這由下往上激射而出的物體乍看像兩棵大樹,但並非如此。
  材質是泥土。
  這個與僧正身影重疊的東西,雖然也能聯想到羽翼,但本質大概是「手臂」吧。
  大概是要回敬上条的右手。
  僧正嘆口氣,用黃金劍尖敲了敲屋頂的地板。
  「老夫真是不明白,為什麼要特別選擇失去後才發覺的那邊呢?」
  「……!」
  上条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彷彿有股電流竄過背脊。
  但已經太遲了。

  一隻巨大至極的手臂揮下。
  毫不猶豫地砸爛了半座用鋼筋水泥造的校舍。

  視覺與聽覺都被炸飛了。
  眼前的景象讓人無法置信。
  硬物崩塌的喀啦喀啦聲無比遙遠。這個結果實在太過簡單,與其說是被什麼炸彈炸飛,感覺更像是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糖果盒。只是盒子裡應該塞了幾百個學生與老師。
  毀了大半的屋頂上,外露的鋼筋宛如柳枝般垂在邊緣。僧正意興闌珊地說道:
  「紅色不夠呢。原來如此,是那個什麼演習對吧。」
  (?這樣啊,因為大家都在追我和土御門,所以位置集中在某一邊……大家可能都還活著!)
  若是平常上課時間,像填方格紙空格般坐在位子上的學生們,大概會平均地被砸爛吧。
  不過──
  「不用說,只要揮下另一隻手臂,大概就能把校舍的另一半也砸爛。奇蹟可不會發生第二次喔,少年。」
  就連僅存的些許希望,僧正也要摧毀。
  不,太明顯了。應該看作他故意調整成這樣。
  為了讓上条當麻動搖。
  「你真的以為只靠幻想殺手就能拯救一切嗎。如果是這樣,還是讓你失去後才察覺比較好。兩者只差在早或晚,只要你快點答應老夫,向神求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
  剩下的另一隻巨大手臂,配合著話語有了動靜。
  為了將校舍剩下的那一半也像糖果盒般砸爛,殺害裡頭的數百人。
  只為了奪取上条所能想像的「小小世界」。
  少年確實感覺到。
  腦中有條非常纖細的線燒斷了。
  「僧正──────────────────────────────────────────────────────────────────────────────────────────────────────────────────────────────────!」
  就在泥土做的巨大手臂完全揮下之前。
  上条當麻直線衝向眼前的僧正。
  話雖如此,他並不是要握緊右拳粉碎木乃伊的臉。剛才對方說了,「你真以為只靠幻想殺手就能拯救一切嗎」。
  所以,少年採取別的方法。
  他壓低身子,用肩膀對準僧正,將全身重量壓上去。
  從四層樓高的屋頂上,毫不猶豫地投身斷裂的金屬柵欄另一邊。

  自己蹬地的聲音,體感上似乎遲了一步才響起。
  浮空的感覺僅僅一瞬。
  轉眼間重力之絲就捆住了少年,對胃部一帶施加沉重的慣性力。墜落開始。他緊抓僧正的手也放開了那副很輕的身軀。
  連尖叫的時間都沒有。
  校舍旁種了數棵並排的行道樹。上条的身體直接撞向葉子已掉落的銀杏樹。「啪嘰啪機啪嘰啪嘰」的樹枝斷折聲接連響起,樹枝雖然在他身上劃出傷口,卻也減緩了墜落速度。即使如此,上条依舊沒在途中被樹枝攔住,就這麼撞上地面。
  「嘎……嘎啊!咳咳──!」
  跟全身上下那種皮膚被鋸子切割的痛楚相比,呼吸困難的問題要顯得更嚴重。不管再怎麼咳,氧氣都進不了體內,視野轉瞬間變得又暗又窄。儘管如此,上条拚命地反覆呼吸後,喉嚨深處終究還是傳來了一股阻礙得到卸除的觸感。他盛大地將暗紅色物體吐到土地上,這才終於吸回氧氣。
  上条手扶樹幹,慢吞吞地起身並挪動痙攣的眼皮,試著確保視野。
  (僧……僧正呢……?)
  因為途中鬆手,所以兩人並未落在同一個地方。
  換言之僧正沒有行道樹緩衝,應該會直接摔到地上才對。
  但是──
  「呵……呵呵。」
  上条當麻看見了。
  就在數公尺外。身穿紫色法衣的老人正慢條斯理地從操場的泥土地上站起身。
  但是,樣子不對勁。
  木乃伊乾枯的脖子完全骨折,倒向側面。那顆搖搖晃晃的頭,讓人聯想到垂在枝頭卻連鳥都不肯啄一口的腐爛果實。
  即使是這種狀態,他依然在笑。
  僧正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笑著。
  「嘎咯!嘎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怪響連連。
  僧正用乾枯的雙手撐住頸部,以看似會讓脖子扭得更厲害的粗魯動作將頭部恢復原狀。他看上去感覺不到半點痛楚,對於自身肉體遭受破壞也沒有絲毫恐懼。
  那種異常。
  那種異樣。
  (這傢伙沒救了……)
  上条沒用邏輯思考,直覺地下了這樣的結論。
  「啊……啊啊。不錯,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沒想到,光是失去力量處於不完美狀態,就會讓人覺得新鮮呢。這點還真是非得感謝『那傢伙』不可……」
  沒錯,歐提努斯那時不也是這樣嗎?
  在那個漆黑世界動用「弩」的時候,她不就是在最後的最後,將自己連同上条當麻一併貫穿,取了上条的性命嗎?
  (太誇張了。在這之前我雖然也見過好幾個接近不死身的,但是全都不一樣。這不是什麼用來防禦的不死身。傷到這種程度,他居然還能因為久違的損傷感到開心……!)
  已經不是悠哉聽對方說話的時候了。
  那種東西光靠一隻右手打不倒。繼續留在這裡會把學校的人拖下水。而且一旦自己讓僧正逮到,想必變成什麼計分者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少年腦中浮現茵蒂克絲的臉,浮現御坂美琴的臉,浮現身邊眾人的臉。
  還有,他們全都被丟進徹底管理含氧量與溫度的水槽,成為觀賞用熱帶魚的悲慘下場。
  (絕對不行!)
  少年迅速做出決定。
  反正僧正只對自己有興趣。
  (總之先把他引開,哪能再讓那個大得亂七八糟的泥手破壞學校啊。之後還得想個根本的辦法解決這個「魔神」才行……!)
  「這裡,僧正!跟我來!」
  少年轉身背對僧正,全力奔跑。他也不曉得哪邊才是終點,總之要先把僧正引走。
  「咯咯!明明只是早晚的差別,你就這麼想拖延嗎。既然如此倒也無妨,咱們的鞘,咱們的計分者,即將化成前所未見的第七『道』,賦予無形安心形體者啊,老夫就陪你好好玩一玩吧。老夫身為『魔神』的力量受到限制,像洋蔥與套娃般無限多重的力量,如今只剩薄薄的一層。但即使將無限大的力量無限等分,依舊強大到世界只能勉強容納啊!」
  上条沒空對背後傳來的每一句話做出反應。
  奔跑。
  總之用全力狂奔。
  或許是剛才那一擊的影響吧,原先已有許多裂痕的柏油步道變得到處都是障礙。目標不是正門,而是旁邊的自行車停車場。一般來說上条去什麼地方都是徒步,唯獨今天,空有一股幹勁的小萌老師替他準備了巔峰單車。
  後輪雖然上了鎖,但鎖頭用鞋底狠狠踹了兩三下就乾脆地壞了。
  這輛車雖然算是電動輔助自行車的一種,但不是前面有籃子的那種菜籃車。它是以登山車為底,前後輪各是一組特殊的圓盤型陀螺儀,金屬框架也大多都附上了粗大的懸吊系統。
  巔峰單車。
  記得它的前身是特技表演用車,藉助電動輔助系統後最高時速超過五十公里,加上懸吊系統的彈簧後似乎還能垂直跳躍兩公尺以上,但上条從未將性能發揮到這種程度。他頂多就是看過小萌老師的資料,還有影片網站上的誇張表演。
  就在他連忙騎上車,準備衝出學校時。
  「哇,你怎麼啦,怎麼渾身髒兮兮的!」
  「御坂,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怎麼了,難道在剛剛的崩塌意外中受傷了嗎,嘰咕嘰咕……(……應……應該不是我那發超電磁砲害的吧,這麼一來想詢問情書的事也難以啟齒了……)」
  上条突然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泥土操場上,紫色法衣僧正那乾枯的皮膚逐漸裂開,擺出一副隨時要衝過來的姿態。雖然不曉得他的腳程多快,但上条至少知道不能有一分一秒樂觀以對。
  現在沒空仔細說明。
  「該死,坐到我後面,御坂!」
  「呃,啊?」
  「理由之後再說,這樣下去連妳都會被幹掉!」
  不需要起跑線或槍響。
  為了確認性能與爭取初速,上条決定嘗試閒暇時在影片網站上看見的單車特技。
  (鎖定前輪,猛踩踏板讓後輪咬住地面,然後鬆開剎車解放力量!)
  「哇──!」
  「R衝刺」。
  巔峰單車就像箭矢從拉緊的弓上射出一般,在高速狀態下得到解放。
  總之為了逃離「魔神」僧正,載著上条與美琴兩人的電動輔助自行車「巔峰單車」,迅速飛越學校正門。




  單車特技全集,其一


  「走鋼索」
  難度二。
  騎著巔峰單車在鋼索上移動。如字面所示能用在繩索上,所以欄杆、扶手、橋梁護欄等各種物體都可成為立足點。乍看之下很華麗,但幾乎都是靠陀螺儀因此不怎麼難。若換成樓梯或電扶梯扶手等斜面則有其他名稱。
  「滑行」
  難度二。
  利用陀螺儀功能的單車特技。首先正常地踩踏板加速,接著讓龍頭與行進方向垂直,並將身體用力往行進方向的相反側倒過去,在車身與鉛直線夾角超過五十度的情況下前進。要訣在於轉換龍頭時要乾淨俐落。另外,如果車身傾斜過度,會導致貼地側的腳擦到地面。
  「R衝刺」
  難度一。
  大概是最簡單的單車特技。在鎖定前輪的狀態下全力踩踏板,將能量儲存在後輪與地面之間,然後鬆開前輪剎車,即可高速起跑。一般不會單純使用,而會與其他單車特技組合當成起手。由於能在沒助跑的情況下加速,意外地常成為高難度技巧的前置技巧。




  行間 一


  即身佛應該是種相當特殊的成佛方式。
  有成佛之意的高僧,自己鑽進挖土而成的狹窄地下室;接著將唯一的出入口封死,只留下通氣孔。高僧則在裡面打坐,一邊搖著小鈴鐺一邊唸經,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以步驟來說,就只有這樣。
  實際上,先不管人類是否會特別排斥成為木乃伊。
  這是在測試人被逼到這種程度時,信仰是否依舊堅定不移……能做到才算是即身佛。
  因此。
  即身佛還有一個非常無趣的「收尾」部分。
  在儀式的數週到數個月後,裡頭那位高僧顯然應該已經斷氣後,此時周圍的僧人們會再度挖開地下室的出入口。
  然後進行確認。
  這是要檢查已經乾枯的高僧遺體。看看他的姿勢、表情,有無出現些許飢餓之苦或對於死亡的恐懼,或是潰爛腐敗的地方。如果都很完美,高僧就能順利被認可為即身佛。
  那麼,問題來了。
  如果沒能得到認可呢?
  答案很簡單,成不了即身佛,只會被當成失敗的遺體。
  但是,難道集結幾十個尚未開悟的低階僧人,就有辦法正確地從外表判斷得道高僧是否開悟嗎?
  更別說在政治與宗教緊密結合的時代,還會有派系之類的問題。考慮到彼此陣營的影響力後,讓那位高僧成「佛」會有麻煩──也會有這種人出面攪局。
  沒錯。
  所謂即身佛,並非因高僧自身的行為完成。擁有力量並不是成佛的條件,因為還包含了「讓旁觀眾生『承認』才能完成」這個繞了一大圈的結構。
  雖然不太願意想像,但有些時候賄賂等行為猖獗,台面下或許會有「就是不想讓某位高僧成為即身佛」……之類的動作。
  既然如此。
  假如,有個原本應該成為即身佛的老人呢?
  假如,周圍的人硬是不肯認可他呢?

  ……那麼。
  那位雖然獲得了作為即身佛的「力量」,卻不被允許成「佛」的高僧,究竟會變成怎樣的存在呢……?
 楼主| 发表于 2017-9-6 16: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快跑,否則就死定了 Chase_With_the_Girl.


  1

  上条載著後座的美琴衝向學校正門。順帶一提,雖然在這種時候,美琴依舊沒有正統地跨坐而選擇像個千金小姐一樣側坐,但這並不是因為她懂得情趣。
  這樣確實比較不穩,但不用轉身就能確認後方狀況。也因此,讓她有機會迎擊從後追來的神祕老人(……這麼形容應該可以吧)。
  雖然滑動式的厚重金屬柵門關著,但上条以體重將巔峰單車往下壓,借助電控懸吊系統的彈簧之力,「砰!」地讓自行車高高躍起,轉眼間就飛越了正門。這招是叫「跳躍者」的單車特技。小萌先生那份厚得誇張的資料派上了用場。
  但這不是什麼讚嘆的場合。
  「嘖!抓好,御坂!」
  以現在這種猛烈的速度,會在著地同時撞上對面的矮牆。就算像甩尾那樣硬是轉向也來不及。
  少女加強了抱住上条腰間的力量,緊接著。
  上条將前輪完全鎖定,讓後輪連同後座的美琴往上翹,再以固定的前輪為軸扭轉車身。「甩轉」。用來將過彎時那道弧狀路徑化為零的技巧。
  上条之所以身為初學者還能夠勉強不摔車,想來不是因為他技術高超,而是巔峰單車的性能優異。
  單車在前輪發出哀嚎的同時順利轉向,再次加速。
  兩人飛越的那道厚重正門看似重達數百公斤,卻在單車加速後跟著被從內往外撞飛。
  聽似爆炸的「轟──!」一聲破壞巨響,並非單純因為正門被撞爛,也包括金屬塊撞到路上卡車載貨台而深陷其中的聲音。
  而且不僅如此。

  「嗚呵呵~☆」

  充滿玩笑意味的喊聲響起,紫色法衣木乃伊穿過了遭到破壞的門。大概是沒辦法自己剎車吧,他同樣就這麼撞上卡車載貨台,接著衝進對向車道,發出以腳底刮地面般的「咔咔咔咔!」聲並轉彎。
  然後用一隻手將直線衝來的休旅車掃到旁邊的牆上。
  無視途中阻礙,繼續追逐兩人。
  僧正沒把木乃伊乾枯肉體的極限當一回事,任憑乾燥的皮膚裂開,擺出短跑選手全速衝刺的姿勢。
  「開什麼玩笑……!」
  上条藉助電動馬達的力量,使盡全力持續踩踏板。儘管最高速據說超過時速五十公里,卻沒有和後方僧正拉開距離的樣子,也不知道對方是否已經拿出真本事。真要說起來,他也不認為與「魔神」交戰時會有「簡單易懂的勝敗條件」。他感覺連現在這種狀況也完全在對方掌握之中。
  舉例來說。
  就像小學老師為了向孩子們展現自己有多厲害,故意用連孩子們也懂的爬杆一決勝負。
  這是一場「用來讓人明白」的戰鬥……?
  御坂美琴大概也因為突然被拖下水而大吃一驚吧,上条心想。即使沒辦法正確地聯想到什麼魔法、「魔神」,也能明顯看出木乃伊正一面撞飛鋼鐵製的汽車一面追來。就算腦袋無法負荷而放棄理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有些在意,因此試著將注意力集中到後方環抱自己的美琴身上──
  「(……哇~兩人共乘耶。我正和男生兩人共乘一輛自行車!咦……咦,怎麼回事,這不是電視劇或電影情節對吧。討……討厭啦,早知道會這樣,我一定會穿白色連身裙過來,唉~)」

  「那個,御坂小姐?」
  「啊!」
  不斷發出神祕自言自語的美琴,遲了一秒後重新啟動。
  「沒……沒什麼啦!話說回來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啊,他就是那種生物?還是像在布娃娃裡頭塞進機器人骨架那樣啊?」
  「大概就是那種生物吧。但是被他逮到可不會有什麼好事!」
  雖說正值防犯演習,依然要慶幸現在是平日中午。
  學園都市的居民有八成是學生。
  因為街道成為舞台而遭受僧正狂飆牽連的人數,應該會減少很多才對。
  美琴盡可能試著以壓倒性不足的情報了解現況。
  首先看向正後方──
  「那是敵人。」
  「嗯。」
  「他打算危害我們。」
  「我覺得這一看就知道了吧!」
  「那麼具體來說該怎麼辦啊!放著不管會受害,但是到處逃竄,也有可能會把無辜的人拖下水啊!」
  「嗚!」
  (啊,沒錯,該死,得想辦法才行!)
  上条咬牙切齒從大馬路直角彎進小道,再直角拐彎進巷子裡。再轉彎,再轉彎,再轉彎,再轉彎。他幾乎沒減速,在讓輪胎磨到快燒起來的情況下,在與其說是道路更像是縫隙的地方狂飆。
  但是──
  「他跟在後面,看來這點程度甩不掉呢!」
  「糟了……」
  上条不由得嘀咕。
  現在時速約六十公里。跟能夠超過音速的「聖人」之流相比沒什麼了不起……乍聽之下或許會有這種感覺,但上条的背已開始冒出冷汗。
  兩者不能簡單地拿來比較。
  不,就某些方面看來,僧正要可怕得多了。
  確實「聖人」的運動能力充滿威脅,畢竟他們真的就和槍彈活在同一個世界,是那種能用肉眼看見子彈才閃避的傢伙。如果正面對決,只有高中生力氣的上条根本束手無策。可以說是一堵高牆。
  可是反過來說,「聖人」們的力量太強了。
  即使說他們受到自身力量擺布也不為過。
  舉例來說,面對能夠用肉身超越音速的「聖人」時,如果拉起鋼琴線,或是持續地在窄巷裡拐彎逃竄呢?當然或許不是每一個「聖人」都會中招,但應該會有好幾個人頭被鋼琴線割掉或猛然撞上牆壁,就這樣自取滅亡。不,追根究柢,這些逞強施展力量的「聖人」,光是動用全力就等於扣下自毀的扳機。對於力量實在太過強大的「聖人」而言,最恐怖的或許不是外在的敵人,而是他們自己過強的力量。
  不過呢──
  「呵呵~」
  正後方傳來嘲弄的笑聲。
  「嗚呵呵~☆」
  僧正完全沒有那種逞強的感覺。明明已經為了引他自取滅亡而不斷拐彎,挑選小路,他卻只是準確地轉彎,準確地追趕在後。光是這樣,就令此刻的上条愈來愈恐懼。
  微小的差異。
  身為血肉之軀卻展露強大力量的「聖人」,以及一腳踏出人類範疇的「魔神」,兩者之間的些許不同。
  「看樣子不能只是等他自取滅亡!難道我們也得主動攻擊嗎?」
  「你說攻擊是要怎……哇!」
  輪胎滑動的「咔咔咔」聲響起,載著兩人的巔峰單車從窄巷竄上大路。
  上条望向周圍,接著有如退一步觀察似的放寬視野,然後做出決定。
  行動範圍是三百六十度。
  不過有了巔峰單車,自由度就不會侷限於地面。
  「抓好,御坂!」
  他刻意將體重下壓,讓電控懸吊系統深深下沉。
  利用反作用力,跳躍。
  跳向正上方。約四五公尺高。正好和搭乘擦窗用清掃升降機的年輕作業員對上眼。
  「抱歉,借用一下!」
  上条在驚訝的青年眼前,拿了一個他們作業用的水桶,將調淡的清潔劑溶液潑向底下的步道。
  單車著地和僧正從小路衝出來幾乎是同一時間。
  「呵──」
  笑聲出現抖動。
  為了追趕兩人而緊急轉彎的僧正,腳下一滑。
  「呵呵────────────────────────────────────!」
  滑倒在地的他,就這樣順勢從步道衝向車道。一旦失去平衡,後續的變化就來得快。他彷彿在粗如銼刀的柏油路上鉤到看不見的鋼索,以猛烈的速度翻滾。
  如果這一幕發生在學校走廊,或許還笑得出來。
  但是不能忘記,現在是時速六十公里的世界。這應該跟衣服鉤到卡車後被拖著走沒兩樣才對。
  無比刺耳的「咔咔咔嘎哩嘎哩嘎哩!」聲連綿不絕。
  僧正乾枯的肉體飛至車道的另一邊,撞上違規停車的休旅車側面。或許是衝擊相當強烈吧,金屬製的車門因而扭曲,裂痕在玻璃上奔走,防盜警報器則發出尖銳聲響。
  上条緊急剎住巔峰單車,轉身確認後方狀況。
  「幹掉他了嗎?」
  說歸說,但上条已經認知到,另外有個視點正冷靜地觀察自己的心。
  這是種空洞、不切實,而且心口不一的渴望。
  我說啊,你自己應該也知道吧?

  對方再怎麼說至少也和歐提努斯同級,不可能被這種小花招擺平。

  「砰!」的一聲巨響迸發。
  不是僧正將身體從車中拔出的聲音,而是他直接將休旅車舉了起來──靠那隻用泥土造的巨大手臂。
  手臂發揮了手臂應有的功能。
  它將鋼鐵當成磚頭一類的東西,扔向上条兩人。
  「嗚哇────────────────────!」
  上条連忙扭轉龍頭,使勁踩動踏板,勉強避開巨人投出的快速球。
  仔細一看,身穿紫色法衣的僧正本人,也開玩笑似的擺出了蹲踞式起跑的姿勢。
  這時,他背後的巨手橫向揮出。
  就像在配合剛跑出一步的僧正腳底一般──令人感到恐懼的原始彈射器,將乾枯的木乃伊水平發射出去。
  距離的概念毫無意義。
  一切都在瞬間壓縮。
  這時,上条為了盡可能和僧正拉開距離,正背對著他試圖離去。美琴也以側坐姿待在上条背後。
  但是僧正瞬間飛過美琴頭上,接著就像要在空中側翻似的扭轉身軀。他這麼做與其說是要減緩速度,反倒更像是要將方向扭成垂直。
  咚。
  輕巧的聲音響起,僧正的腳踩在巔峰單車的T字龍頭正中央。
  「什麼……!」
  「呵呵,這點程度就結束了嗎,上条當麻。」
  他手中用來代替柺杖的物體,是一把黃金劍。
  即使沒有刺向前方的意圖,銳利的劍尖依舊在上条鼻子前搖晃。
  「既然如此,就在這邊收割……」
  這時,僧正之所以話沒說完就停住,有個並非他心血來潮的理由。
  轟──!
  因為在絕境之中,上条更加用力地踩巔峰單車的踏板,轉眼間飆出相當於機車的速度。
  但是「魔神」可不會因為這點程度就被甩掉。
  真正讓他中斷話語的理由更加簡單明瞭。

  鏗!
  因為住商混合大樓外頭突出的廣告招牌正中僧正後腦勺,還發出了蠢過頭的聲響。

  很諷刺的是,之所以還能笑得出來的原因在於對手是「魔神」。
  在這種速度下的突襲,一般人別說頭破血流了,搞不好會粉身碎骨。即使換成「聖人」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招牌上的霓虹燈管爆出驚人火花。僧正身軀一晃,從巔峰單車上摔到路上。這回上条可沒問「幹掉他了嗎」這種蠢問題,而是使盡全力猛踩踏板。
  「該死,怎麼辦!逃跑就等於把那種怪物帶往逃跑的地方啊,接下來該怎麼辦?」
  「喂,先等一下,那邊,你看那邊!」
  貼在後面的美琴似乎指著什麼東西。
  上条轉過身,確認少女所指的方向,然後再次看向前方……總算注意到了。
  這時候,已經有好幾輛特殊車輛和上条的巔峰單車擦身而過。
  「警衛,笨蛋!」
  他忍不住緊急剎車並這麼叫道。
  緊接著。
  人類與「魔神」之間,一場實在太過無謀的衝突開始了。


  2

  「啊,都到這裡了還要我們立刻撤退!你到底在講什麼啊。壓制對象D1就在眼前耶!」
  在第一波衝上去的瞬間,慢了一步的警衛忍不住對著車載無線電怒吼。莫名其妙的通訊內容讓人有點頭昏,所以他臨時將特殊車輛停在路肩專心對話。
  『這是上頭的命令,好像是光靠可攜式裝備火力不夠。我也知道你不願意,但這是命令!給我復誦一次,潮騷!』
  「無法接受。我已經收到D1所造成損失的報告。他的危險性都已經得到承認了,居然還放著不……?」
  話說到一半就停了。
  原因是影子。
  起先,這名叫潮騷的警衛儘管以視覺認知到眼前的景象,腦袋卻無法理解。不,應該說拒絕理解,放棄理解吧。
  第一波撲上去的那批特殊車輛。
  身上的壓制用裝備絕對不算少的警衛同僚。
  這一切。

  一陣有如拉炮爆開的騷動。
  轟!大量的金屬與複合裝甲,以讓人感受不到重量的動作,朝四面八方飛了出去。

  潮騷先是愣了一下。
  接著才搞懂影子到底是什麼。
  劃出拋物線朝這邊飛來的東西……是同型的特殊車輛。
  「嗚哇啊啊啊啊!」
  潮騷連忙打開駕駛座的車門,滾出車外。金屬隨之撞了上來。上過蠟擦得閃閃發亮的車身扭曲變形,車上所有玻璃都成了碎片,連原本是什麼樣子都看不出來。車上縱向插著另一輛車,宛如墓碑一般。
  這景象甚至讓人覺得沒爆炸才是不可思議。
  傻眼的潮騷耳邊,傳來長官透過車載無線電(事到如今,聽起來甚至感覺有些悠哉)的「還活著嗎」的聲音。
  『聽到了嗎,潮騷,撤退!給我復誦!今後D1將由以HsAFH-11及HsWAV-15為中心的無人機編隊處理!如果不想讓損失擴大就後撤!』
  「『六翼』和『十條腿』……?」
  潮騷咕噥了一聲,接著感到毛骨悚然。
  因為他就像才剛好的瘡疤被人揭開一樣,很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這完全是戰爭規格吧!那個老頭到底是什麼人啊!」
  當然,得不到答案。
  多架無人攻擊直升機,就像在嘲笑過時的勞力般飛舞於藍天之中。多輛以程式控制的粗獷輪式裝甲車追過潮騷。上頭裝備的不是什麼重機槍,而是看似該出現在戰車上的砲塔。
  然而,即使做到這種程度。
  依然。
  巨大的「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爆炸聲,如今也顯得無比空虛。將破壞徹底計算後得出的最佳解,被某種更加巨大的絕望打破。首先是會讓人誤認為高塔的巨手從地底衝出,它將裝甲車當成玩具一樣舉起,然後扔出去。「六翼」周圍的空氣迸出火花,似乎採取了某種防禦手段,但碰上這種實在太過原始的攻擊好像還是無法應付。裝甲車就這樣直接命中目標,兩者糾纏在一起落到地面。
  接連被砸爛,被擊落,產生爆炸的最佳解。
  這壓倒性的霸道景象,讓潮騷有種內心瘡疤被人揭開的感覺。
  他腦中閃過一片白。
  俄羅斯雪原。
  在那場人稱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戰爭中,他見到了科學公式完全不管用的霸道。
  (啊……)
  潮騷將兩者重疊比對,接著全身頓時無力。
  兩腿發軟。
  他深切體會過了。
  (……也就是說,這裡……這個城市,真的要進入「戰爭」的時代了嗎……?)
  就在這時。

  轟!
  一輛巔峰單車,就像要劈開他的認命似的高速從旁通過。

  「僧正──────────────────────────────────!」
  全力吶喊。
  上条的腦袋已經沸騰。
  這樣或許不合邏輯。因此生氣或許沒有道理。
  不過,就算是這樣。
  擁有僧正這樣的力量,應該能夠不爭鬥就把事情解決才對。儘管如此,他卻故意選擇引起爭端。選擇之後,擊潰對方,再暗自竊笑!
  警衛的特殊車輛插得到處都是;擔任無人戰力的攻擊直升機與裝甲車,也像小孩在沙坑玩耍一樣七零八落,眼前景象有如地獄。
  就在此刻,墜落後連爆炸都沒辦法,只能有如老鼠炮那樣亂甩的直升機螺旋槳,正要像果汁機一般將留在現場的傷者們剁成碎片。
  但是,上条的巔峰單車在這時高高躍起。
  越過了在地面亂晃的攻擊直升機。
  美琴操縱磁力,使盡全力讓攻擊直升機的軌道產生偏移。槳葉間距只有十公分的高速迴轉螺旋槳,以些許差距從跌坐在地的警衛身邊劃過。
  另一方面,上条手裡抓了一條粗鋼索。
  他從被砸爛的裝甲車側面借來這麼一條,在著地同時將鋼索的一端扔向僧正──讓鋼索鬆鬆地纏在僧正脖子上。
  「喔?」
  之後就交給重力解決。
  沿著上条所經之路劃出一條和緩弧線的鋼索向下墜落──掉往方才美琴在千鈞一髮之際扭曲軌道,如今依舊凶猛的攻擊直升機正上方。
  螺旋槳與鋼索接觸。
  橘色火光迸散。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東南亞的某個國家,有種叫「直升機」的拷問方法。
  一如其名,他們會將犧牲者的雙手綁在直升機螺旋槳邊緣,之後漸漸提高引擎轉速,是種極為粗暴的手法。利用離心力的拷問,即使放眼世界也相當稀有;而從另一方面來說,這種方法很難「斟酌」,似乎也常在問出所需情報之前就讓對象死亡。
  不過,上条這邊大概又更為殘忍了。
  因為直升機已經橫著倒在地上。
  因為僧正的乾枯肉體隨著高速迴轉撞上了柏油路,又在連感受痛楚都來不及的情況下再度飛上半空中。
  這番猛烈的撞擊快得甚至帶有殘影,幾乎讓人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但上条的臉就連半點放心的神色也沒有。
  他對坐倒在地的警衛這麼大喊:
  「很危險,快退後!」
  「咦,啊……」
  警衛們一時之間或許會懷疑──少年是否怕他們被螺旋槳與鋼索的高速迴轉扯進去。但上条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要徹底破壞他們的常識。
  「那個僧正,那個『魔神』!哪可能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死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很清楚嘛嘛嘛嘛嘛嘛嘛嘛嘛嘛──」
  有如小孩子對著電風扇說話那樣的回答傳來,這種效果應該和都卜勒效應不太一樣吧。而且話中還帶了點玩笑口吻。
  只不過……這回真的沒人笑得出來。
  單純只是因為存在於眼前的威脅,居然能將這種程度的暴力一笑置之。
  警衛之中,甚至已經有人昏了過去。
  不管是誰,留在現場都很危險。
  上条老實地這麼想──
  「跟我來,僧正!」
  「好~!不用你說老夫也會這麼做!來,戰鬥吧,多了解一位『魔神』吧!沒什麼,不必擔心,因為當一切結束,兩邊距離縮短到零的時候,你就會成為咱們的一部分,擔任計分者的角色!」
  上条再次利用巔峰單車全力逃跑,僧正則粉碎了攻擊直升機的螺旋槳,手裡甩著鋼索,將鋼索當成狩獵時代的回力標扔出去。
  還沒結束。
  這不過是個開始。
  (摩擦不行,想用廣告招牌讓他撞個頭破血流也不行,警衛的槍彈砲彈也不行,將他纏在直升機螺旋槳上每分鐘撞地面一千次以上一樣完全不行!乍看之下讓人覺得不合常理,但「魔神」終究還是「魔神」嗎!什麼「聖人」還是「神之右席」的,面對飛來的攻擊還是會想保護自己,第一名也會把攻擊彈開,這傢伙卻連半點防禦的樣子都看不見!這麼一來,到底要怎樣才能和他待在同一個領域啊!)
  然而遺憾的是,上条根本沒準備該用在這種時候的王牌。
  這時,後面側坐的美琴出聲了。
  「喂,等一下,你聽到了嗎!」
  「怎樣啦御坂!」
  「我已經知道那是個超出規格的怪物。我也知道他想要我們的命,更知道放著不管事情會很嚴重!不過我有個提議!」
  「什麼提議?」
  「說到超出規格的怪物,這裡還有另外一個!」
  「啊,喂,妳該不會……笨蛋!」
  「不能只是逃跑喔,得戰鬥才行。非得想辦法在這裡阻止他不可!」
  上条雖然感覺到少女的手臂從自己腰間離開,事到如今卻也無能為力。自行車和汽車不一樣,雙載基本上必須有後座乘客協助。
  如果乘客自己想下車,騎手也拿人家沒辦法。
  後方側坐的美琴撐起身子,以跳下鞦韆般的輕鬆模樣離開巔峰單車,皮鞋底部用力踩在看似正高速捲動的柏油路面上。她可能使用了一部分的能力吧,硬是緊急剎車留在原地。
  上条轉過頭去,看見美琴已準備面對來襲的僧正。
  「該死!」
  他「嘖!」了一聲,連忙以「甩轉」緊急剎住巔峰單車,將方向轉了一百八十度,正對後方。
  美琴姑且應該還是明白對手不尋常,並未使出「雷擊之槍」和「鐵沙之劍」之類的牽制招式,而是迅速拿出遊樂場代幣。
  超電磁砲。
  她的代名詞。靠著以三倍音速射出金屬塊,產生無與倫比破壞力的凶惡攻擊手段。由於空氣摩擦極為嚴重,因此據說前進約五十公尺左右,代幣本身就會變成橘色並融化消失。
  不過。

  轟──!
  僧正一揮舞乾枯的手臂,就將這一擊彈向旁邊。

  「什……什……?」
  美琴傻眼地出聲,但看在眼裡的上条早已見怪不怪。
  因為不管是勝是負,和真正的「魔神」正面對決,這件事本身就可以看成一種奇蹟。
  僧正連腳步都沒停下。
  而且他像是要趕跑眼前飛蟲般輕描淡寫地一揮,就把真正的超電磁砲彈到旁邊去了。路邊一棟用鋼筋水泥蓋的大樓,則從根部折斷並倒向馬路。
  木乃伊背後再次伸出大樹般的泥土巨手。
  這條穿破柏油路出現的手臂,抓住了大樓。
  不是為了防禦。
  「啊。」
  美琴正想說些什麼時。

  那隻手已將二十層的大樓當成樹枝揮下。


  3

  所謂的巨響,在超過一定程度後反而會帶來寂靜。
  正如太過於猛烈的爆炸,會把原先留存的微小火焰吹熄一樣。正如膨脹到了極點的恆星無法承受自身重力而引發大爆炸,最後產生黑洞一樣。
  帶來迷惘與煩惱的「有」,經過極限肥大後最終會導向「無」。
  此乃諸行無常的境界。
  亦即僧正所走的那條佛教開悟之路。
  「……嗯。」
  稍遠的行人穿越道,為視障者設計的杜鵑叫聲效果音單調地持續。
  緩緩飛過藍天的飛船腹部嵌著大螢幕,播放每一千七百年才接近一次的箭首彗星新聞。
  泥土巨手停在原地,將整棟大樓砸下來的僧正總算停住腳步。
  雖然破壞力驚人,但僧正可不會拘泥於這種「到現在哪還有什麼好提的小事」。
  他注意的是大樓本身。
  明明猛烈地往下砸,但建築別說粉碎了,就連斷成兩截都沒有,依然漂亮地維持原先的大樓外型。
  當然,原因並非鋼筋水泥硬到這種程度。
  乍看下不可思議的現象,實際上也有它的理由。
  「很有趣的戲法嘛。嗯,這是磁力嗎?」
  「……煩耶。」
  大樓另一邊似乎傳來這樣的聲音。
  「還不都是因為你多事,才害得我非得處理麻煩。如果就那樣放著大樓不管,根本不知道裡面的人們會怎麼樣……」
  「哈哈!這樣啊,妳是來拯救眾生的嗎!這麼一來就不會是單純以磁力接住而已。應該還為了避免裡頭的人被砸爛動用了許多手段──」
  他還來不及說完。
  聽到「咚」的蹬地聲時,常盤台的王牌已經跳上了橫躺的大樓牆面。
  絕對不可能一面支撐大樓一面繞上去。
  這麼一來──
  (那個「聲音」大概也是假的。或許是和電話一樣讓薄鐵板振動發生也說不定呢。畢竟就算真的從下面撐住,應該還是要淋上一場碎玻璃雨。)
  咻!美琴的手臂甩出鞭狀物。
  那些是高速振動的鐵沙集合體。它們先從根部切斷了支撐大樓的巨手,再瞄準僧正本人反向一甩。
  但是──
  「還真危險啊。」
  僧正以毫無緊張感的聲音咕噥。
  同時,他再次切開地面產生別的巨手。
  隨便拔了一棟附近的大樓應付鐵沙之劍。
  他輕鬆的模樣,就像看見可疑人士跑進學校於是隨手拿起椅子或滅火器一樣。只是因為這樣,就要把裡面不知道有幾十人還是幾百人的大樓當成消耗品……?
  「可惡的傢伙!」
  意外地讓鞭狀的「鐵沙劍」撞上大樓後,美琴怒吼出聲。
  僧正看起來毫不在意。
  「好啦,小姑娘。所謂的拯救眾生也有很多種方法喔。」
  「嗚!」
  「讓大樓裡的人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沒有恐懼也沒有痛苦地死亡。這不也是一種救贖嗎?」
  說著,僧正接連拔起大樓扔向前去。
  美琴終究還是無法靠雙手全部攔下來。雖然她施展能力的目標以人命為優先,又將建築的水管鋼筋等東西扯出來壓扁弄成墊子,但不知道能撐多久。為了不讓「裡面」被壓爛,她苦苦抵擋,盡力支撐,大樓卻無情地一棟棟堆上來。
  一旦失手,不知道裡頭會有多少人被壓爛。
  (糟糕,繼續拖下去的話會撐不住!)
  「可惡!」
  美琴倉促間揮動鐵沙劍。
  這不是為了攻擊僧正。
  而是為了劈開他腳邊的地面……讓他掉進正下方的地鐵隧道。
  「呵。」
  木乃伊反而笑了出來。
  他就像故意掉進長孫挖的洞討小孩高興的老人一樣,毫無危機感地朝下落去。
  美琴利用得來的區區十幾秒時間,總算將她用磁力舉起的大樓群放下。
  就在這時。
  輪胎咬地的「喀哩喀哩喀哩」聲從美琴後方傳來。
  當她注意到時,已經像被人從腳跟處抱起一樣,整個身體浮在半空中。「滑行」。從後趕來的上条利用巔峰單車掃倒美琴,硬是讓她坐上後座。
  少年大喊:
  「我就說不能正面挑戰了嘛!管他幾億分之一還是幾兆分之一,無論弱化多少,『魔神』依舊是『魔神』!快點抓好,他馬上就要來了!」
  沉重的聲音傳出。
  地面隆起。「某種東西」宛如鯊魚的鰭在海面上奔走那樣,劈開土壤與柏油朝上条他們逼近。
  「等……等一下,那是什麼啊!哇哇哇哇哇!」
  就在上条用力拉起車身開始逃跑時,地面裂開了。
  張開乾枯雙臂的僧正從中竄出。
  正下方有兩隻攤開的手掌。泥土巨手有如巨大的花朵般,妝點「魔神」的到來。
  「好啦,你要怎麼做呢,上条當麻。」
  木乃伊悠哉地踏上地面。
  「發現只是早晚的事。老夫應該從一開始就這麼說嘍。」
  「──咚!」的一聲,僧正以啟動火箭推進器般的高速衝向兩人。


  4

  「……」
  秋川未繪維持頭下腳上的狀態沉默不語。她有一頭及肩黑髮,健康但以十二月來說顯得有些不自然的小麥色肌膚。嘴唇塗了不至於太顯眼的唇膏,指甲則上有幾乎透明的指甲油。她想展現自己,卻又不想被人看穿而引來閒言閒語。這種矛盾的思緒顯而易見,讓人不禁莞爾。至於她的服裝,則是白色系的長袖水手服,有些冒險心態而比平均稍短的迷你裙,另外還將薄荷綠毛衣的衣袖綁起來纏在腰間。這與其說是防寒裝備,倒不如說防止上樓梯時裙底走光的用意還比較明顯。肩上揹著的也是三千圓的運動包。乍看之下以國中女生來說沒什麼特別之處,問題還是在於她的姿勢。
  該怎麼說呢,呃……摔角中的打樁機嗎。要說後拋式背摔或德國式背摔或什麼都行。總之就像剛挨了華麗的摔角招式一樣。不管怎麼說,這種雙腳大開屁股朝天的模樣,實在不是個適合年輕女孩維持的姿勢。話說回來,前面提過的毛衣防禦上哪裡去啦。順帶一提,內褲跟年紀相比顯得稍微成熟了一點。
  至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嗯,沒錯。今天應該是防犯演習,是個不用上正課,可以在學校與學校之間自由往來,警察、人質、犯人要分別爭取分數的活動。話雖如此,但她毫無興趣,而是趁機溜出學校隨處適度地放鬆。她受母親所託,來到商業大樓裡替父親送便當。
  不過。
  在那裡發生了讓人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事。
  整棟大樓倒過來了。
  雖然她自己也沒辦法好好解釋,但事實如此,所以也沒辦法說出別的答案。而且,陷入這種狀況的人不止她一個。
  『所以啊!聽到人家這麼說,要相信還比較難吧。什麼,大樓飛起來了,還倒著插進地面?既然是我們家的員工,至少該學過建築和設計的基礎吧。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棟二十五層的大樓有幾百噸重啊!』
  「是……是。您說得是。不過啊,那個……」
  『業務進度落後的話,麻煩想個正當一點的藉口。我這邊也會向上頭報告。說起來啊,秋川,你之前也因為液化建材下錯單──』
  依然頭下腳上的未繪望向聲音來源,隨即看見父親將手機抵在耳邊,面有難色地連連點頭。反正人家也看不到,何必這麼恭敬。說起來,碰上事件(?)的可是我們這邊,為什麼要道歉啊?這種事只要電視或網路新聞講個兩句,馬上就能證明自己是對的,即使如此,電話另一頭的人八成還是不會道歉吧──女兒未繪心想。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究竟在哪裡出了問題呢?
  關於這些疑問,不管看著那個戴眼鏡又禿頭的瘦削背影多久,未繪依然想不到答案。
  「唉。」
  出口的嘆息,聽起來要比她預想的更為冷淡。
  一直維持這樣也不是辦法。秋川未繪獨力從倒栽蔥狀態起身後,拍了拍屁股和背。父親雖然滿懷歉意地瞄了她一眼,但立刻又開始沒意義地謝罪。未繪則揮了揮手向父親道別。因為送便當任務已經達成了。
  未繪走在玻璃四散而顯得有些危險的走廊(嚴格說來是天花板)上,拿出自己的手機。
  她自顧自地撥電話給母親。
  「跑腿結束嘍。雖然碰上有些誇張的麻煩就是了。」
  『我聽說了──!據說大樓飛出去後倒插在地上!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那種病毒式傳播的八卦新聞,看來似乎是真的呢。怎麼,妳在現場親眼目睹了嗎?』
  「實際上我就在裡面。」
  『什麼?』
  雖然這消息實在相當驚人,但秋川未繪只是揮了揮手。
  ……這麼一揮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反應跟不斷低頭的父親沒什麼兩樣呢。
  「我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我和爸爸都沒受傷,所以不要緊啦。雖然他正忙著向公司解釋就是了。」
  『啊哈哈,我想也是。』
  「……真是的,每次都讓我見到他難看的一面。」
  不知不覺間,未繪的話音變得陰暗而沉重。
  口氣就像在說「妳當珠寶設計師的收入明明有他的五倍以上,影響力還大得連『從箭首彗星上撬下新寶石』這種計畫都能參與,為什麼要和那種人結婚?」之類的話。
  然而,少女的母親倒是不受什麼影響,立刻回答:
  『要問為什麼呢,就是爸爸做的大金庫能夠將媽媽做的寶石保護得很安全嘍。他其實有很多充滿魅力的地方,只是未繪不知道而已。』
  「是嗎……?」
  未繪忍不住說出真心話。
  即使如此,母親仍舊一如往常。彷彿在說,他們的羈絆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受影響。
  『真要說起來,我倒覺得一座完善的金庫比裡面的東西更漂亮就是了。寶石這種東西只是裝飾而已,這話一點也不假。紅寶石和藍寶石之所以能用高價交易,既不是因為稀少也不是因為它們閃著紅藍光芒,單純是人給了它們這樣的附加價值,就只有這樣而已。』
  「附加價值?」
  這對身為中學生的秋川未繪來說還有點早,她心想。
  『是啊~媽媽現在參加的計畫啊,叫做液體鑽石。五百克拉的價值就相當於六兆圓。』
  「……冒出了很像國家預算的數字呢。」
  『啊哈哈!這種東西誰都不會買,所以愛怎麼吹就怎麼吹。就跟獻給某王室的世界最大鑽石一樣。真要說起來啊,雖然講是液體鑽石,但理論上根本做不出那種東西啦。』
  「?」
  『鑽石就算加熱也不會液化,因為它沒有熔點。雖然就是因為解決了這個矛盾才具備不得了的價值,不過,這東西實際上只是加了點工的海水喔。』
  「咦,海水?」
  『海水裡溶有各式各樣的貴金屬。像是純金、白金、稀土,還有碳。讓這種東西凝結,裝進愛心啦星星啦等形狀的模型裡,就成了液體鑽石。官方說法雖然是五百克拉,實際成分少到要用顯微鏡才看得見,就算全部集中在一起也不曉得有沒有一克拉……話又說回來,工業用的噴射水刀裡也混了鑽石粉末,不知道為什麼,人類對於「天然」這個詞沒轍呢。所以說,這種東西才會掛上無限大的價格。「稀有」、「沒見過」、「從來沒有」也是。』
  母親無奈地說道。
  『怎麼會有這麼沒意義的生意呢。箭首彗星這個引起騷動的第七號無球粒隕石,其實也很類似。它本身不會放出耀眼的光芒,如果沒特別說明只會看成一般的石頭……所以媽媽認為,如果不變的光芒就是寶石的魅力,那麼金庫更了不起。它會一點一滴地累積,累積下來的部分可以直接連結到不變性。既老實又誠懇,重點是它的美絕對不會動搖。』
  「……」
  『就像這樣,爸爸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喔。要不然我才不會和他結婚呢。光靠夢想和希望可沒辦法交換戒指喔!啊哈哈~』
  電話隨著莫名其妙的笑聲掛斷了。
  不過以秋川未繪的角度來說,如果夫婦感情惡化演變成離婚大戰也很麻煩。只是炫耀另一半還算健康,所以倒也無妨。
  「?」
  「嘰嘰嘰嘰嘰」的金屬聲就在這時響起。
  她不經意地看去,發現是家珠寶店。沒有任何看似店員的身影。展示櫃碎得一塌糊塗,玻璃灑得到處都是,不過少女知道,掉在地板(不,應該說天花板)上的戒指與項鍊其實不怎麼貴。真正重要的東西會收進裡面的金庫。
  就像那座大金庫。
  由她父親製作,讓她母親打從心底尊敬的厚重門扉。
  (就是這個啊……)
  秋川未繪一臉不太能明白的表情望著金庫門,但奇怪的現象就在她眼前發生。理應很堅固的金庫門逐漸扭曲,就像夏天時把巧克力放在路上一樣。
  「這……等等……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
  未繪儘管驚訝,依舊試著讓自己冷靜一點。
  大金庫很重。少說有幾十噸,搞不好超過一百噸。因為牆壁很厚,所以也是理所當然。而且不管再怎麼進行風險模擬,應該也沒想到整棟大樓會被拔起來丟出去,還倒插在地上吧?
  簡單來說,大概是自身重量在擠壓整間金庫室。
  影響則發生在結構複雜,而不像牆壁那樣緊實的門。
  就在少女面前,「啪嘰啪嘰!」的金屬斷裂聲接連響起。她並不知道,這聲音來自鎖住圓形金庫門的強力卡榫。她只曉得,扭曲變形的金庫門「嘰……」地朝外側開啟了。
  「等一下,這……」
  ……這也太糟糕了吧?
  她不由得回頭望向出口,打算去叫大人過來,這時走廊卻傳來數名年輕男子的聲音。
  『喂,真的要幹啊!雖然還在防犯演習,就算有些奇怪的舉動,大概也能假裝自己在扮演犯人而混過去就是了。』
  『大樓被拔起來就表示那些電纜全都斷了吧!現在電子鎖和防盜監視器都沒辦法發揮功用啦,愛怎麼偷就怎麼偷。』
  『這麼說來,記得就是這裡的大金庫吧!新聞裡有提到,裡頭好像保管了五百克拉的液體鑽石……』
  少女的心臟一陣緊繃。
  已經不能指望大人……或者說陌生人了。
  這座大金庫是父親做的,液體鑽石則是母親醞釀許久的大計劃。如果東西被偷走,兩人都會受到很大的打擊。
  決定下得很快。
  秋川未繪鑽過扭曲的門進入大金庫。裡頭閃著不鏽鋼那樣的銀色光芒,四邊牆壁擠滿了上鎖的保險櫃。實際上,絕大多數的寶石似乎都沒事,偏偏只有液體鑽石的櫃門很不巧地破了。圓筒狀的保護容器中,愛心形的液體鑽石模型毫不在意地綻放光芒。
  「管它的!」
  秋川未繪抓起液體鑽石的保護容器後,隨即轉頭離開。她沒打算在大金庫裡死守。一衝出珠寶店,年輕男子們就注意到了她的動靜。
  「那個女孩!」
  「該死,大家想的都一樣嗎!」
  「喂,她手上拿的東西我在新聞裡看過,是液體鑽石!」
  (別把人家想得和你們一樣,笨蛋!)
  好幾道腳步聲逼近。秋川未繪也認真地開始逃跑。以防犯演習為中心卻沒事前排演過的逃亡戲碼,又上演了一齣。


  5

  『所以說,雖有隕石、彗星、小行星等很多種分類,不過這一次是所謂的無球粒隕石……』
  家電量販店櫥窗裡的電視機,正播放著古板教育節目的午後。
  濱面仕上坐在路邊,脖子被人抓著。
  抓住他的是芙蕾梅亞•塞維倫的小手。
  「喵喵!說起來,人家抓到犯人嘍!這樣就有一個章了!」
  「……」
  興奮不已的金髮碧眼八歲兒童,好像從剛剛開始就沒把人家說的話聽進去,儘管濱面一再解釋人質的意思,誤會依舊沒有解開。彼此已經認識好一陣子,濱面途中應該也救過她好幾次,不過第一次見面的「壞人臉」印象似乎完全沒有抹去……雖然濱面也不覺得自己是好人,所以沒辦法強烈否定。
  「如果把章全部集滿,餐廳就會有祕密的隱藏菜單。喵!比夫史特羅加諾夫(俄羅斯酸奶油燉牛肉)!」
  「又要吃大餐啊,不過史特羅加諾夫聽起來很像機器人的名字耶!」
  乾脆去找防犯演習的計分人員,讓工作人員解釋誤會比較快──濱面這麼想,決定先聽芙蕾梅亞的話起身,看起來變成他牽著芙蕾梅亞的手。
  『這種無球粒隕石大致上分成六種,在研究太陽系誕生時會成為重要資料。話說回來,這次的箭首彗星之所以引人注目,則是因為可能會發現第七號無球粒隕石這點。哎呀,未知的第七號不是小行星,而是出自冰塊裡頭那一小撮礦物,這不是很浪漫嗎。』
  「我說啊,芙蕾梅亞,妳知道箭首彗星嗎?」
  「喵……喵……?說起來,區區濱面居然講些難懂的事,太囂張了!喵喵!」
  「……雖然我有時會忘記,不過妳果然是芙蘭達的妹妹呢。」
  儘管一副厭煩的口氣,濱面還是展現了一下他那記得非常不清楚又隨便的知識。
  「好像是有顆很大的星星會掉下來。應該可以隨便許願吧。」
  「……」
  於是。
  牽著濱面手的芙蕾梅亞開始發起抖來。
  「喵喵!沒……沒想到濱面居然壞到這種程度!電影版對你來說還太早了!」
  「又不是我把它弄下來的!世界也不會滅亡啦!」
  就在這時。
  濱面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他拿出來看了看螢幕,發現似乎是收到簡訊……
  「這什麼啊。『安內莉』傳的?」
  他之所以抓著芙蕾梅亞的手停在原地不動,是因為整封簡訊都成了亂碼根本看不懂。雖然再怎麼看也看不懂,但總覺得不能放著不管,讓濱面不禁一直盯著螢幕。
  下一秒。

  轟──!
  全速奔馳的巔峰單車與紫色法衣木乃伊,從他們眼前劃過。

  驚人的強風使得芙蕾梅亞按住頭上的帽子,濱面則吃驚地將目光從螢幕上挪開。
  然而,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如果沒接到簡訊,就這樣通過行人穿越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唯有知道真相的程式,正透過各地的防盜監視器觀察濱面與芙蕾梅亞兩人。


  6

  驚人的是,單純靠速度甩不掉僧正。
  僧正和能超越音速的「聖人」又不一樣。純粹比速度確實是後者比較快,但僧正並未勉強自己,絕對不會自滅。換句話說,他不但有瞬間爆發力,更具備了相當於永久的持續力。就某方面來說,這樣還比較可怕。
  操縱自行車的上条靈巧地不斷拐彎,然後衝向往下的樓梯,讓車輪在扶手上以「斜面清理」滑行,再切過公園鑽進窄巷。如果不是那輛擁有強大陀螺儀、懸吊系統、馬達等配備,據說「操縱得宜甚至能光靠前輪在欄杆上彈跳」的巔峰單車,途中根本不曉得會摔幾次。
  「僧正呢?」
  「那個老頭……正在轉……轉……轉……啊啊啊──!來了!他果然追來了!」
  上条呼應美琴的叫喊,進一步加強踩踏板的力道。
  堆在巷子裡的垃圾山擋著路,大跳躍則會撞上冷氣的室外機。上条在行進中鎖定前輪讓後輪連同後座的美琴翹起,然後扭轉龍頭。到這邊為止都和「甩轉」一樣,但這回他在途中就解除了前輪的鎖定。
  「飛行D」。
  巔峰單車的車身完全浮空,並且在半空中打橫,就這樣轉了一圈靠陀螺儀的力量平安著地。通過上下兩側的障礙物後,他們繼續狂奔。
  「怎麼好像使出了大絕招啊!」
  「沒什麼啦,習慣後很簡單的。厲害的不是我而是車子,這玩意兒到哪裡都暢行無阻,甚至能飛上天。不管怎樣都不會摔車喔。」
  接著又靈活地彎過好幾個轉角後,採側坐姿不斷確認後方的美琴,聲音也不再急促。
  「沒事了……吧。雖然不能掉以輕心,不過已經看不見了……」
  就算速度贏不了也無妨,單純讓對方追丟就好。甩掉追兵時的基本原則,對上「魔神」似乎也通用。
  儘管如此,上条還是不太敢停下來,只有放慢速度,雙腳依然繼續踩著踏板。
  穿過小巷後來到大馬路。
  「呼……呼……接下來該怎麼辦啊!我是認真的。」
  跟毀掉世界再重建比彈手指還簡單的全盛期歐提努斯相較,僧正或許還算好應付。可是到頭來「魔神」終究是「魔神」。如果不想點辦法而只是一直和他玩捉迷藏,就連學園都市能不能維持城市的模樣都無法保證。
  在這之前,學園都市也面臨過好幾次危機。
  罔顧人命的傢伙也很多。
  但是,「僧正」不太一樣。
  他沒有為了奪走大量人命而訂立大規模計畫,也不會為了隱瞞魔法陣營的存在而避免顯眼的破壞行為。
  只是單純要達到自己的目的。
  即使出手會導致百萬人喪命也不管。
  上条只感受得到這樣的意念。
  什麼叫不添麻煩,什麼叫無形的安心?僧正做的和說的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
  至於側坐的美琴,則是雙手環住上条的腰,靠在他背上說道:
  「他不會因為追丟了我們就開始胡鬧吧!比如說像是『不快點出來就對城市進行無差別破壞』之類的。」
  「雖然不能保證,但我想他應該不會主動這麼做。」
  「為什麼?」
  「跟良知無關。如果他喜歡這種做法,一開始接觸時就不會主動站到我面前才對,可以先準備好人質再引我到碰面的地點。雖然這大概單純只是興趣的問題。」
  「原來如此。就跟我們家的第五名絕對不會挑起肉搏戰一樣啊。不是能不能的問題。」
  「說是這麼說,不理他的話還是得一直體會被追趕的恐怖。這裡再怎麼大,終究只是一座城市,也不能放著那種怪物不管。必須想個逆轉的辦法才行……」
  「總而言之,前提是別把周圍的人拖下水對吧!要找個比較沒人的地方……而且能讓他抓起來揮的大樓不多……大型公園或是山裡?」
  雖然場合不對,但上条聽到這番話後,還是忍不住有點想笑。
  和「魔神」交戰時別把周圍拖下水。這明明是理所當然,卻極為困難。如果換成面對全盛期的歐提努斯,他絕對不會考慮這種事。
  「御坂。那妳覺得如果準備了一個戰鬥時可以不在意周圍的環境後,自己能正面打敗那個僧正嗎?」
  「那種貨色!要不是他用卑鄙的手段,我現在就……!」
  「御坂。」
  上条又喊了一次,背後的少女才「唔」地把話吞回去。
  她老實地招認:
  「……不試試看哪會知道啊。不過我承認,至少他不是能樂觀地認為『我百分之百會贏啦』的對手。」
  以一個自信的集合體而言,這種說法相當罕見。
  至於上条,則是一邊踩著踏板一邊這麼提議。
  「除非勝算增加到百分之百,否則不能隨便和僧正衝突。他的道德觀就如妳所見,根本沒有考慮到人命。就算求饒他大概也不會手下留情吧。」
  「我知道,不過這樣只是在原地打轉吧!能百分之百打倒那個怪物的手段,具體來說是什麼啊?把他丟進垃圾處理場的焚化爐;讓印刷場的滾筒把他碾平;用美國大牧場專用的巨大割草機把他全身切成碎片?不管怎樣我都只能聯想到他面帶笑容回來的畫面就是了。」
  「……嗚……嗚噁。真意外,御坂妳居然能隨口說出這麼多殘忍的方法。」
  「不……不要一副嚇到的樣子!明明只是因為你說了我才列舉而已!嘰咕嘰咕(怪了,難道是昨天一直看殭屍片害的嗎……?)」
  不過,這對上条來說也是個難題。
  打倒「魔神」……具體來說該怎麼做?過去上条雖然也曾和貨真價實的「魔神」歐提努斯正面對決,但那應該是例外中的例外。說實在的,自己夠不夠格當人家對手都值得懷疑,更何況結果也實在說不上「贏」。
  這次的僧正可不能像那樣。
  挑戰挑戰再挑戰……讓對方在最後的最後屈服──根本不能期待這種事發生。
  他很清楚。
  這種事他心知肚明,但這麼一來又變成原地打轉了。
  具體來說該怎麼做?

  『真是的,實在拿你這傢伙沒辦法。』

  非常突然。
  聽到很像男性說話聲的聲音後,上条不由得朝音源看去,隨即見到一張用鮮紅色紙折的模型飛機狀物體與他的巔峰單車並肩而行。
  瞬間,這個刺蝟頭還以為是僧正的追蹤裝置或那一類的東西,不過──
  『你忘了本大爺嗎!想想支撐世界的四個角之一,在「神之右席」司掌紅色與右方的人是誰,答案應該立刻就會出現才是。』
  「……右方之火?」
  上条嘀咕。
  貼在少年背後的美琴也是一臉納悶。
  模型飛機讓主翼像紙杯電話的紙杯那樣震動,發出「說話聲」。
  『狀況我大致上明白了,也有對抗僧正的手段。畢竟本大爺手上還有讓歐提努斯故障的「妖精化」法術嘛。只要將這玩意兒進一步改良,將「魔神」肉體剝落的速度壓倒性提昇,應該就能完成專門消滅他們的法術了。』
  「消滅……」
  上条嚥下口水,開口詢問。
  「能用人類的力量……打倒那個『魔神』嗎?」
  『做不到就不會說出口,本大爺就是為了這件事才來到這裡。嗯,你到第五學區的中央公園那邊露個臉。』
  「第五學區,那個大學生很多的地方?」
  『我哪知道啊。反正僧正放著不管也會追著你們跑吧。把他引到目標地點後,本大爺會接手。反正和「魔神」對決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用擔心。』
  「……」
  聽到這番話。
  知道自己能從永遠看不到終點的逃跑戲碼中解放。
  上条登時鬆懈下來。巔峰單車雖說前後輪都有陀螺儀,然而人類的努力終究不可或缺。車速漸漸慢下,上条的腳踩到地面。
  他總算鬆了口氣。
  一陣極為短暫但確實的休息。
  緊接著。


  7

  僧正咧嘴一笑。


  8

  呱啪──!
  巔峰單車旁邊的地面突然隆起,接著形似巨大鱷魚嘴的物體,將右方之火的模型飛機整個吞了下去。實際上,或許說是泥土巨手劈開柏油竄出後將飛機捏爛比較接近。
  「什……」
  上条全身異常緊繃。
  在他慌張時,完成任務的巨手已經崩毀。
  遮蔽物的另一頭。
  重新敞開的視野深處。

  「嗚呵呵~☆等很久了嗎~?」
  有一名搖晃著枯枝般手臂朝他奔來的紫色法衣「魔神」。

  「嗚!」
  已經不是顧面子的時候了。
  上条載著後座的美琴,將全身體重壓上巔峰單車的踏板。他鎖定前輪並全力猛踩踏板,等後輪蓄積夠多的能量後,並未解除前輪鎖定,而是直接拉起前輪。
  咚!車身並未向前移動,而是跳向空中。
  「起飛」。
  上条兩人有如用彈射器發射的戰鬥機一般得到解放。
  「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放聲大喊。
  在吶喊的同時猛衝。
  僧正也提昇了速度。周圍的柏油路接連破裂,數道泥土巨手竄出,彷彿要砸爛兩人。就在上条他們的巔峰單車藉助強大懸吊系統之力躍起兩公尺高時,橫掃而來的一擊剛好從正下方通過。行道樹隨之折斷,風力發電的飛車則飛了出去,插進附近大樓的牆上。
  「那是怎麼回事!那種東西實在太莫名其妙了吧!」
  美琴不由得忿忿地大聲抱怨。
  僧正根本沒考慮什麼一對一。等級不一樣。就像用強力吸塵器對著模型城鎮一樣,就像在說清除整體風景時目標有混在裡面就好一樣──他的做法甚至給人這種粗魯的感覺。
  沒錯。
  僧正不是在戰鬥。
  他只是單方面地追逐,狩獵目標。他只想著這些。
  「該怎麼對付這種怪物啊!」
  聽到美琴的質疑,上条咬牙切齒。
  他現在只能這麼說。
  「只能拜託別人了。」
  「拜託誰?」
  「拜託剛才跟我說話的右方之火!『妖精化』這個詞,我從歐提努斯他們那邊,還有在丹麥攻防的時候,曾經聽過好幾次。如果能知道這東西的真面目並且化為己有,那麼最了解『魔神』的人或許真的就是右方之火!」


  9

  總而言之,秋川未繪先將液體鑽石的保護容器塞進了掛在肩上的三千圓運動提包裡。
  同時,她也用手機聯絡某處。
  『聽好,未繪。不要做傻事,馬上把液體鑽石的容器扔掉。媽媽不介意妳這麼做!』
  「可是媽媽!」
  『時價六兆的寶石就算偷了也賣不掉。製造方法和專利只有我們有,所以就算轉移到別的容器流入黑市裡,也能立刻追蹤出來。如果調查海水容器裡的浮游生物,連個體辨識都做得到,依照國際法也拿得回來。所以沒關係,不用擔心。未繪妳不要冒這個危險!』
  「可是……」
  她抓著電話,咬住下唇。
  告訴母親。
  「可是這麼一來,一旦有了『失竊』的事實,光是這樣就會傷害到爸爸媽媽你們。你們抬頭挺胸走過的一切,都會受到傷害!」
  『未繪!』
  沒辦法再說下去了。未繪切斷通話。
  她四處奔走,但現在的情況對心臟實在不好。防犯演習、神祕的大樓投射事件,再加上似乎到處都是交通事故。除了塞車之外,人行道上也滿滿都是人,但他們每個看起來都像強盜。
  (總……總之先去媽媽的公司吧。到那邊應該就能把這個交給他們保管才對。)
  「哎呀等一下啦,真的要在這邊分別嗎,這麼一來回去要就搭電車了耶。」
  「同事碰上麻煩啦,潮騷那傢伙相當沮喪。接下來我得做現場調查和緊急支援的準備。真是的,話又說回來居然敢浪費警衛的裝備,膽子還真不小。」
  「嗯~一看見妳為了這種工作忙得團團轉的模樣,就讓人有種『正式復職好嗎~』的想法呢。果然還是暫時當義工比較好?」
  「桔梗……唉,要是沒工作變成常態,大人可是會愈來愈墮落的。要多加注意喔。」
  秋川未繪在轉角處差點撞到兩位成年女性,險些「咿!」地叫出聲來。她慌慌張張地從一臉納悶的兩人身邊通過。
  少女腦中完全沒考慮警衛或風紀委員。一旦發生意外狀況,他們一樣是「陌生人」。只能交給會認真看待這個液體鑽石,又不會隨便把東西賣掉的人。
  「……地下鐵……很好,沒停駛!」
  地上雖然有小規模的交通堵塞,但似乎跟地下深處沒什麼關係。未繪一如往常地用具備IC卡功能的手機刷過自動剪票口,朝月台移動。雖然讓東西暴露在人前很危險,但她還是很在意,偷偷打量了一下運動提包裡面。
  液體鑽石的容器並未破裂。
  再怎麼說也是時價六兆圓,想來構造不會太脆弱吧。
  她鬆了口氣,卻在這時注意到某處。
  在愛心狀五百克拉容器外面的圓筒型保護容器,表面刻有奇怪的英文與數字。
  「1.5V 22MHz」
  (這……這是什麼……伏特、兆赫……?)
  對什麼寶石啦保全系統啦並不清楚的未繪,用完全外行的方式轉換,隨即因為自己想到的詞彙而冒出冷汗。
  月台上的不遠處,有人在對話。
  一人是身穿奧黛,眼神凶惡,看似高中女生的少女;另一名個頭嬌小的少女,則在龐克搖滾風格的黑皮衣外面,披了件帶有白色兜帽的外套……不,只有兜帽部分掛在頭上。
  「喔,怎麼啦,收到訊號嘍。看~樣~子~在御坂的附近,有人拿著值錢的東西喔──!」
  「在那之前,先解釋為什麼我要幫妳拿東西吧。」
  「因為是骨折痊癒以後久違的購物嘛,幫忙一下啦。話說回來就算妳不理,御坂的能力也可以隨時遠距離操作妳的改造人身體喔!喵哈哈哈~!」
  「壞蛋!可惡,妳這個徹頭徹尾的壞蛋!」
  (慢著,難道這東西上面有發信器?)
  就液體鑽石的價值看來,沒有反而奇怪。然而以目前的狀況來說,這樣會有好處嗎?如果警衛和風紀委員以外的人截取訊號呢;不,如果正規的維安人員萌生邪念呢;如果附近那個眼神凶惡的少女,擁有「那種」能力呢;還有,或許有人會認為在這樣的混亂之中應該能順利得手,即使多少冒點危險也要試著搶那六兆圓等等。總而言之很多可能性。
  (怎麼辦,這東西該怎麼處理?)
  少女慌張地用提包裡的指甲剪試著磨掉文字的表面,但說穿了,她根本不曉得發信器的位置在哪裡。光是用磨的會壞嗎;要怎麼確定發信機壞掉呢;會不會因為對整個容器帶來額外的負荷,導致液體鑽石漏出來呢?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的東西太多了。
  而地鐵列車很快地滑進了月台。
  「啊,管它的!」
  總之晚點再想。秋川未繪沒將提包重新揹起,就這麼搭上了剛到的車。


  「好厲害,真的出來了耶。喂,這個查到位置嘍!」
  這個口氣興奮的人,是一名應該正在就讀大學的年輕男性,乾山庄治。
  他手上拿的東西是智慧型手機。不過SIM卡和一般販賣的型號並不相同──那是警衛規格的P-Phone。這玩意兒跟警用無線電一樣,都令這領域的狂熱愛好者垂涎三尺。
  換言之一般來說無法取得。
  儘管如此,他依舊能將P-Phone當成玩具般擺弄,而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也就是說,這是他在各地小規模事故頻頻發生的情況下,從警衛相關車輛……應該說,已經幾乎變成廢鐵的車輛裡翻出來的東西。
  一旁,有個同伴畏畏縮縮地開口。這人叫岡田步,同樣是大學生。
  「可……可是,這就代表任何警衛都能偵測到訊號吧。現在,正牌的警衛應該已經往那邊趕過去了……對這東西下手不是很危險嗎,我可不想跑過去以後被射成蜂窩啊。」
  「放心啦。」
  說著,乾山用另一隻手拍了拍臀部的長褲口袋。
  那裡隨性地插著一個帶有光澤的黑色金屬物體。

  配發給警衛的手槍。

  「在這種混亂中,就算是真貨也不可能每個都當英雄啦。畢竟時價六兆,現場八成會搶成一團。我們就在槍聲大作時跟著猛開槍,以最短路線接近液體鑽石就好。只是要搶到手的話很簡單,風向站在我們這邊啦。」
  聽著兩人的討論。
  三人組的最後一人,干潟彰夫十分困惑。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說穿了,本來連是不是真的要在倒插的大樓中趁亂搶劫都不確定。扯進這麼大的麻煩裡卻垂頭喪氣地回去不划算。既然發生不幸,就要找東西抵銷。他們起先只是在這種不滿的情緒下開開玩笑而已。
  而且,這下子連警衛的器材和手槍都弄來了。
  他嚥下口水。
  (真的要幹嗎,原本只是偷看一下扭曲變形的金庫裡頭吧。把那個拿出來的可是個大概還在讀國中的女孩子耶!即使這樣也要?)
  「怎樣啦,干潟。」
  將金屬塊塞到屁股後方口袋的「朋友」這麼說道。
  「不……不是啦,我……」
  「怎樣啦。」
  真的有股難以抵抗的壓力。
  這跟原先的關係明顯不同,彷彿兩人之間蓋起了一座不明所以的金字塔一樣。
  和朋友本人相較之下,手槍帶來的壓力更重。
  雖說對方是女孩子,但終究只是個陌生人。自己有挺身而出幫助她的覺悟嗎?
  「……沒什麼。」
  「那就好。趕快出發吧,因為這個世界的天堂就在眼前等著我們啊。」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干潟心想。
  瘋狂逐漸傳播,想來不管誰成為中心,大家都會一起墜落……


  10

  事情發展成要在第五學區的中央公園和擁有對付僧正的王牌──法術「妖精化」的右方之火會合。
  該學區就在第七學區旁邊。
  「話是這麼說,但最短路線是哪條啊!」
  上条一面全力踩著巔峰單車的踏板一面大喊。
  此時木乃伊僧正還在背後追趕他們。
  貼在上条背後的美琴,邊用拇指操作自己的手機邊說:
  「呃,先取得位置資訊……既然這裡是木葉路……在前方五百公尺的路口右轉!之後只要直直走就能到第五學區!」
  「手機……?」
  然而,上条似乎注意到了別的東西。
  「對了,手機!只要有那個,就能和茵蒂克絲與歐提努斯聯絡了不是嗎!」
  「啊,你要用我的手機和別的女人聯絡?」
  「為什麼在這種絕境之下還要發火啊,有夠麻煩!」
  就在兩人你來我往之際,單車已經通過了路口。上条利用「甩轉」一百八十度掉頭,無視交通號誌重新在路口轉彎。
  (如果問她們,或許能更直接地明白僧正的弱點,或是看穿那個怪物的習慣。總而言之,在趕到右方之火那裡前得活下來才行!)
  上条當麻騎著自行車,以超過時速六十公里的高速在車道上全力奔馳,同時操作自己的手機,實在是差勁透頂。不過……
  『沙沙~沙沙沙沙沙!噗滋!──目前訊號混雜,您所撥出的通話……』
  「這怎麼回事啊……干擾電波?等等,御坂,該不會是妳──!」
  「不……不是我!我沒辦法控制!」
  以這個狀況來說,千載難逢的良機大概得白白浪費了。
  上条一邊猛踩踏板一邊回頭看,感覺僧正似乎又拉近了距離。
  「啊!該死,不該選最短路線嗎!畢竟直線是對方速度比較快。這樣下去會被追上!」
  「你自己說最短路線的!」
  「我又沒說是妳的錯!」
  他們從橫跨道路的藍色路標底下鑽過。
  如果標示無誤,應該已經進入第五學區了才對。
  「御坂,離中央公園還有多遠!」
  「還有,呃,大約兩公里!」
  少年感受到來自正後方的沉重壓力。雖然這樣下去會被僧正追上,但如果像之前那樣不斷亂轉遮住對方視線,抵達中央公園的時間就會延後。無論如何再這樣下去都撐不住,會被追上並慘遭大卸八塊。
  這時,貼在他背後的美琴平靜地這麼說道:
  「……我說啊,只要在他追上前騎進中央公園,就算是我們贏了對吧。」
  「對啊!可是問題就在於找不到具體的方法!」
  「現在才勉強讓這輛巔峰單車加速很困難。一來它已經到極限了,二來用我的能力加速說不定會把馬達燒掉。」
  「所以呢!該怎麼辦!」
  「那麼反過來想,只要拖住那個叫僧正的就好了。」
  上条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但就算他保持沉默,情況還是會繼續惡化。必須回點什麼才行。
  「妳認真的嗎?」
  「我的神經可沒粗到在這種狀況下還能開玩笑。」
  「剛才那一幕妳看到了吧,他就連妳使出全力的超電磁砲也……!」
  「嗯,正面衝突沒有半點機會,這點我自己很~清楚!」
  她雙手使勁。
  加重了摟住少年的力道。
  美琴讓自己的臉貼著上条,口中洩出近似呻吟的低語。
  「(……追不到。完全追不到!我原本以為好不容易能和他站在同樣的地方,原本以為自己也做得到,結果完全不行!)」
  「代名詞」被輕鬆地應付掉了。
  那時。
  那一刻。
  刺蝟頭少年和美琴不一樣,對那樣的結果一點也不驚訝。
  他是基於「本來就不會有效,所以別在意」的前提看著事情演變。
  這比任何東西都讓少女焦急。
  而逼迫她內心的對象還不止一人。
  兩人。
  基於同樣前提的兩人。加上從遠方介入的「右方之火」這個人。近在身邊的美琴完全派不上用場,那名少年再度向第三者尋求希望。
  這一切。
  沒錯,從東京灣正中央那時持續到今天,這種令人坐立難安的感覺就是……
  「(叫僧正的木乃伊也好,挺身面對那個怪物到最後的這傢伙也好,我都追不到……!就算拿出王牌超電磁砲,我也不覺得自己能趕上他們!)」
  「御坂,妳怎麼了,喂!」
  她回答「沒事」,並且將貼著上条的臉移開。
  現在不是鬧彆扭的時候。也不能把問題都丟到一邊。
  對方不會等待。
  僧正不會,離自己最近的少年也不會。
  「所以我不會再那樣亂來了,會以贏不了他為前提,專心爭取時間。就算這樣,你還是不想聽嗎?」
  「……那種怪物妳要怎麼拖住他?」
  「如果只限一次,倒也不是沒辦法。」


  11

  「嗯?」
  木乃伊僧正以高速在車道中狂飆的同時,還「啪嘰啪嘰」地動著皮膚乾燥裂開的眼皮。
  那輛雙載的巔峰單車就在前方約一百公尺。然而,這時自行車突然晃了一下。看樣子是輪胎輾過路上的枯葉還其他東西時打滑了。
  儘管他們立刻取回平衡,依舊造成了減速。
  對方似乎抓著防犯演習期間在路上奔馳的無人護送卡車側面,試圖用超越人力的方式爭取速度,但終究逃不開僧正。
  雙方距離縮短。
  木乃伊認為這是個好機會,立刻採取行動。
  砰!周圍的柏油路翻起,數根大樹般的巨手從土中竄出。比家政教室還大的手掌,比水泥更堅硬的拳頭,勢如流星墜落,先後從上方以龐大重量砸向巔峰單車。
  就在這時。
  嘰!巨大手臂的動作,隨著一股有如遭鎖鍊鎮住般的阻力停下。兵荒馬亂之中,複數巨手扭曲糾纏在一起,簡直就像被網子逮到一樣。
  依然帶著複數手臂奔跑的僧正,立刻看穿了對方的把戲。
  (是那種磁力……嗯,大概是為了讓手臂形成時自然地混進去,因此事先把鐵沙灑在這一帶吧。)
  然而如果純粹比力量,根本沒人能贏過「魔神」。
  僧正隨口下令,複數的巨手隨即強制分離。原先像在握手或搓手的巨大手掌應聲拆開。
  拿回武器了。
  這回一定要砸爛巔峰單車,毀掉他們的交通工具,把上条當麻弄到手。
  沒錯,事情就發生在「魔神」剛閃過這個念頭時。
  「……?」
  起先,僧正以為是一陣微風。
  但並非如此。
  「喔喔。」
  絕對不是。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這是……!」


  依舊坐在巔峰單車後座的御坂美琴扭過身子,對從後追趕的僧正比出手槍的手勢。
  「說起真空,聽起來或許會覺得很特殊,但它只是用個橡膠吸盤就能簡單產生的狀態。不,其實還要更簡單,這點程度的東西,光是讓兩隻手掌疊合,就能輕易地重現。」
  轟!強風肆虐。
  這不只是因為巔峰單車飆出了時速六十公里。
  「還有你知道嗎,為了調查車輛、飛機的空氣摩擦問題而做的風洞實驗,雖然在某種程度以內會使用大型風扇,但這樣畢竟還是有極限。所以更進一步的實驗,則會選擇噴出高壓的壓縮空氣,或是反過來準備真空罐吸引風洞內部的空氣,藉此產生強大的人工氣流。」
  御坂美琴只要在僧正準備的巨手裡混進鐵沙,並且搶到數秒的控制權就好。
  只要將太過巨大的手掌貼在一起,讓內部產生一定程度的真空區域。
  之後僧正就會自己搶回控制權,並且在極近距離打開真空房間的門。
  這麼一來──

  「然後呢,這就是重點了。真空罐版本的風洞實驗是超音速戰鬥機用,所以也會產生超音速的強風!剛好就像現在這樣──!」

  聲響可謂震耳欲聾。
  和風洞實驗的隧道不同,城市是開闊空間,上条他們又拉開了一定距離,所以體感上只覺得是股強風。但是,在極近距離開啟門的僧正又會如何呢?
  「喔喔!」
  木乃伊的腳。
  飄離地面。
  無視重力。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這是……!」
  他被強行吸往空中的某一點──逐漸自毀的巨大手掌附近,就連叫聲也遭到虛空吞噬。
  僧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尋常人類的鼓膜與內臟,大概會因為急遽產生的氣壓差而受重創,最糟糕的情況下連骨骼都可能遭殃,但人類的致命傷對於原本就是木乃伊的僧正究竟適用到什麼程度,可就完全無法想像了。
  而且這些根本不重要。
  打從一開始,上条與美琴的勝敗條件就只有一個。
  「看到了!是中央公園的出入口!」
  「好,這下子……!」
  不必直接打倒僧正也行。只要爭取到十來秒就沒問題。
  上条已經完全不管之後的事,犧牲剩餘的所有氣力,以肌肉束搞不好會全斷掉的氣勢,拚了命地猛踩踏板。目標指向總數可能有一二十個的中央公園出入口之一。
  沉重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僧正很快就強行擺脫了超音速暴風,踏出新的一步,隨時都會從束縛中解放全力猛追。剛才那種出其不意的招式,想必沒辦法重複使用。
  看是上条他們先與右方之火碰頭。
  還是僧正在這之前逮住他們兩人。
  純粹只比這一點。
  「到啊……」
  上条盯著逐漸接近的中央公園門口,放聲大吼。
  「給我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2

  這名男子,在因冬季寒冷而褪為淺褐色的草地上漫步。
  他一身的紅色,而且少了一隻手。但不管是撿空罐的清潔人員還是遛狗的年輕太太,都沒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成功地消除了存在感,排除了外人對自己的認知。
  右方之火。
  過去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戰,期望救贖全人類的男子。
  (差不多了嗎。)
  右方之火並不討厭十二月的刺骨寒風,反而以帶點享受心態的悠閒做出判斷。嚴格說來他並未和上条當麻保持聯絡,但豎耳一聽就能立刻知道喧囂自遠方接近。
  上条來到了第五學區的中央公園。
  看樣子,他的腦袋似乎還記得不久前的約定。
  「……哼。」
  右方之火失去「手臂」後,因為接觸歐雷爾斯這種破格的存在,又習得了許多種魔法。「妖精化」也是其中之一。原本這招應該是專門用來埋葬「魔神」歐提努斯才對。
  仔細想想,這兩者都有從一開始就讓看不順眼的部分。
  窮極魔法而成為神。傲慢地濫用「神」這個字當然不在話下,而「妖精化」更是徹頭徹尾毫無救贖存在。即使真的如預期讓歐提努斯失去力量,讓超出常軌的她身軀從內而外崩毀也一樣。
  丹麥時亦然,在最後關頭造成問題的,正是右方之火打進歐提努斯體內的「妖精化」。儘管似乎在諸多偶然之下讓歐提努斯踏上了存活之路,但如果她沒能活下來,事情又會變得如何呢?
  會對那名少年的結構帶來多大的影響呢?
  就連能明確畫出「拯救地球上全人類」藍圖的右方之火,依舊無法估量這部分。
  所以,這是他用來雪恥的儀式。
  歐提努斯這名「魔神」完成後,要來到這一步還得經過許多路。要不是出於某種偶然,世界說不定依舊「維持」在完蛋狀態,這算是他對此事的贖罪。
  「……」
  該做的事和歐提努斯那時沒兩樣。
  他下了結論,以左手造出光樁。
  只不過,那根樁不見得「能用左手握住」。

  滋……滋滋……………!
  瞬間,一根全長五百公尺,縱貫中央公園的巨大光樁出現。

  (就算是這樣。)
  只要能和「魔神」有肉體上的接觸就好。具體來說,一旦將它直接打進身體的正中央,「妖精化」就會迅速讓僧正的結構崩毀。
  (就算是這樣,就用來消滅「魔神」而言,這規模還真小呢。)
  然而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這道法術與歐雷爾斯原先「讓『魔神』弱化到人類程度」的目標大相徑庭。
  說是這麼說,但也沒多了不起。只不過是在命中的同時,將完全一樣的法術連續打進去大約兩百零七萬次而已。將「一點一點變大」的扭曲一舉擴張,確實地粉碎「魔神」。這是專精自毀活動的右方之火獨創技巧。
  (……那個男人不用這種東西,也能將狀態萬全的歐提努斯從泥沼中拉上來,我還遠遠不及他啊。)
  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盛大地響起。
  那個刺蝟頭男人衝進了中央公園。他滿身大汗,頭髮凌亂,那讓人看了就害怕的認真神情,感覺不到半點餘裕。
  可是,如果遭到追趕的只有那個男的自己,想必他不會拚命到這種程度吧。
  那輛擁有電動輔助系統的自行車,後座還載了一個沒見過的女人。
  「這人還是老樣子呢。」
  男子只說了這句。
  接著他輕輕一笑。
  獨臂男子將意識集中到僅剩的左手手掌。他能感覺到,「變異型妖精化」那超過五百公尺的光樁跟著抽動。只要一記側投,大概就能讓光樁像火箭般發射出去吧。
  對方似乎也已經注意到這裡了。
  彼此並未打招呼。
  只要達成各自的目的就好。
  首先上条他們的巔峰單車從右方之火身旁通過。
  紅衣男子緊盯正面。
  從後追來的紫色法衣,似乎也認知到了右方之火的存在。
  連注目禮都用不著。


  13

  於是。
  貨真價實的「魔神」,以及盼望拯救世界的紅衣男子。
  雙方迎面交錯。


  14

  「轟啪────!」的爆炸聲自正後方迸發。
  上条全力按下剎車,但就算這樣他還是嫌不夠快,因此強行將鞋底踩在紅磚步道上。
  巔峰單車隨著燒焦味緊急停住。
  勝負分曉。
  少年嚥下口水。
  結果已經如此明確,眼前光景依舊讓上条一時之間無法置信。
  他一陣暈眩。
  但不能不接受現實。
  否則無法前進。
  若問為什麼。
  「呼嘎。」
  則是因為空洞的笑聲響起。
  不是右方之火。
  他不會發出這種有如用乾燥植物製笛吹出的大笑。
  「呼嘎嘎!呼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該死,右方之火!」
  大喊也無濟於事。
  擦身而過的瞬間,就已分出勝負。彷彿能縱貫廣大公園的巨大光樁,有如玻璃飾品般粉碎並煙消雲散。不,不止這樣。獨臂男子的身體在空中高速翻轉。他翻了不止一圈,沒有控制姿勢也沒考慮著地,只是猛烈地旋轉。他就這樣在連自我保護措施都沒有的情況下,重重地摔在草地上。
  具體來說,上条也不知有過一番怎樣的攻防。
  但是結果一目了然。
  右方之火也不行。即使用上他的祕密武器「妖精化」,依舊攔不住僧正。
  這是上条造成的。
  他不是預知能力者,所以不明白之後的發展。右方之火本人或許也不會苛求他。但如果上条沒有求助,或是途中出了什麼差錯,事情就不會這樣了!
  「……該怎麼辦啊?」
  後座的美琴拋來根本性的疑問。
  「剛剛那個真的就是最後的王牌嗎。如果是的話,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啊!」
  右方之火的情況令人擔心。
  實際上少年很想立刻衝去確認男子的傷勢。至少要確認脈搏與呼吸。可是沒那個時間。僧正現在仍卯足了全力,如果執著在這件事上,木乃伊又會大鬧一番,把周圍的人全拖下水。這麼一來,動彈不得的右方之火更難得救。
  所以上条這麼說道。
  「御坂,總之先叫救護車過來。」
  「我知道,但我們呢?」
  「那還用說。」
  少年很害怕。呼吸急促,脈搏快得讓他覺得心臟在痛。腦袋裡彷彿有火花霹哩啪啦地迸發,沒辦法好好思考。
  可是。
  儘管如此。
  「怎麼能讓那樣的受害者繼續增加下去!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把僧正給揍飛!只有這件事能確定!」

  喀哩喀哩喀哩!
  載著上条與美琴的巔峰單車以驚人之勢穿越中央公園。
  沒有終點的逃亡再度上演。




  單車特技全集,其二


  「跳躍者」
  難度二。
  單車特技的基礎。行駛中以全身體重向正下方施力,主動讓懸吊系統下沉,再利用反饋進行跳躍。依原先的速度不同,會改變往前跳的距離。若要利用街道上的障礙物進行表演,不會這招就等於免談。
  「甩轉」
  難度三。
  首先前進以提高速度,然後鎖定前輪讓後輪浮空,並扭轉龍頭讓後輪像球棒那樣甩動的單車特技。
  「斜面清理」
  難度二。
  走鋼索的應用技巧。這招是在樓梯、電扶梯的扶手等傾斜的扶手上高速滑行。重點在同時鎖定前輪與後輪,刻意地利用滑動。如果車輪轉動會導致速度過快,提高車禍危險。
  「飛行D」
  難度五。
  甩轉的應用技巧。在車身甩動時解除前輪的鎖定,在車身往水平方向倒的情況下騰空而起。理想狀況下會就這樣橫向翻轉一圈。著地時,如果車身不對準原先的行進方向,則會就這樣摔車。
  「起飛」
  難度二。
  R衝刺的應用技巧。不解除前輪鎖定,而是將整輛車往上拉起,不是單純前進而是往斜前方移動,換句話說就是朝空中發射的單車特技。這招也和R衝刺一樣,常被當成高級技巧的前置技。
  「機動駕駛」
  難度一。
  抓住汽車、機車等其他具備引擎的交通工具,藉此獲得超越人力可及的速度。方法本身很簡單,但因為接觸時有發生意外的風險,更重要的是可能將無辜者拖下水,所以在運用時必須特別注意。




  行間 二


  那位高僧,原是認真地希望拯救眾生。
  他相信單以血肉之軀不夠,有成佛的必要。
  因此他將擁有的地位、財產等全部拋棄,毫不猶豫地孤身進入掘土而成的狹窄地下室。
  需要的事都做了。
  他完美地結束了既定步驟,應該能無視輪迴的牽絆,一世即登天成佛才對。

  『這種充滿慾望的表情,實在無法聯想到佛。』
  『看,他的背有些駝。這就是拚命求饒的證據了。』
  『這裡也崩了。果然,這種貨色不能承認他是即身佛。』

  但是他沒有成佛。
  不,他應該已經成了佛,卻得不到任何人的認可。
  背後原因大概是寺院與寺院之間的無聊糾紛,而宗教與政治緊密結合的時代因素可能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換言之,這是派系影響力之爭。一旦這位高僧成為即身佛吸引民眾支持就麻煩了,所以將他當成沒能開悟而痛苦死去的愚者──台面下有這樣的動作。
  沒能成為即身佛的木乃伊,就得不到祭祀。
  基於諸多理由,總之他也沒能像個未開悟的修行者那樣和大家葬進同一塊墓地,而被另外埋在獨立的角落。
  有群人瞄了一眼年輕僧人搬出來的乾枯遺體,暗自竊笑。
  公卿與貴族。
  不知道他們具體來說用了怎樣的手段。
  可是,顯然他們期望這個結果。

  『這下子總算高枕無憂了呢。』
  『真是的,就因為老說「想要平等地拯救眾生」這種夢話才會變成這樣。』
  『人世注定混亂。否則悲慘的賤民就失去了倚賴為政者的理由嘛。』

  可是不要忘記。
  即使沒有人認可,那位高僧終究已經完成了所有需要的步驟。他將重新啟動成為拯救人們的裝置,並且為了達成拯救眾生這個目的,開始蒐集各式各樣的情報。
  那個木乃伊蒐集了一切。
  那個木乃伊分析了一切。
  那個木乃伊理解了一切。
  於是。
  他下了結論。

  『原來如此。拯救眾生不必給新佛位置。哎呀呀,就連老夫也沒考慮到這點呢。』

  突如其來的話音,讓年輕僧人之一驚叫出聲並鬆開了手。
  但乾枯的遺體並未落地。
  不,那已經不是遺體了。
  緩緩讓雙腳踩在木地板上的木乃伊,望著無法從可悲慾望中超脫的「眾生」。
  『既然如此,就由老夫扮演這個角色吧。一個拋不開膚淺慾望的愚者,一個等不到完成就已斃命的可悲破戒僧。一個即使成佛也得不到位置,即使成佛也得不到職責,單單擁有龐大力量的徬徨者。』
  無可奈何。
  『老夫就如你們所願,成為區區的僧正,區區的迷茫佛。』
  原本奸笑著動手腳的「某人」們,直到此刻還是沒理解事情的嚴重性。有人大喊「砍了他」,有人拿出錢財陪笑討好,有人則不顧一切地跪下來哭著求饒。
  但一切都沒用。
  如果是惡神大概還有惡神的一套方法,但僧正已經沒有善惡,沒有扮演的角色。因此沒人明白他的方向性,只能任憑他揮舞沾滿鮮血的爪牙。


  沒錯。
  這就是新「魔神」誕生的時刻。
 楼主| 发表于 2017-9-6 16: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寸斷蜘蛛絲的前方 Nightmare_to_Ray_of_Hope.


  1

  秋川未繪起先以為,搭上電車就能確保一定程度的安全。
  只要遠離大金庫所在的大樓,能直接聯想到液體鑽石的人就會減少。如果直接亮出運動提包裡面的東西,或許會刺激人的「慾望」,但只要不犯這種錯就沒事。她原本這麼想。
  但現實並非如此。
  嘎哩嘎哩嘎哩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列車突然隨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緊急剎車。由於沒東西可抓,因此少女和附近的年輕人跌成一團。
  「嗚哇──!」
  「非……非常抱歉!」
  未繪反射性地道歉,這讓她感覺到自己和對著電話不停點頭的父親有同樣的基因,所以有些鬱悶,但對方似乎沒空理她。
  她仔細打量,發現對方看起來就像不良少年。一個是身穿黑色系衣服的瘦削少年,至於另一個女孩子……那是什麼樣子?穿著黃色迷你浴衣,褐色頭髮上插著大量髮簪,肌膚則是以十二月來說顯得不自然的小麥色。
  「半藏大人,你該不會不識相到想趁機會品嚐色狼天堂的滋味……?」
  「毫無理由的冤枉啊!是陌生人撞上來的耶?」
  「可悲,啊啊可悲!美色是伊賀女性基礎中的基礎,卻因為這點程度就亂了方寸……好吧,今天就由本人郭從頭到尾重新教育半藏大人!」
  「住~手~啊~正牌女忍的老練技術只會讓人再也不敢相信女性啊──!」
  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既然他們的注意力放在別處,那倒也無妨。不過,在周圍人們的怨言爆發前,列車就在隧道內失去照明。車內幾乎一片黑暗。
  (怎麼了,怎麼回事……?)
  一切都讓人覺得可疑。未繪開始擔心隨時會有蒙面男子闖進列車。
  某處的擴音器,傳來車掌悠哉的聲音。
  『呃,由於第五學區中央公園附近的變電設施故障,因此影響到列車行駛。目前還不知何時能修復。對旅客們造成困擾非常抱歉,請大家依照車掌駕駛的指示前往緊急出口。重複一次……』
  「……」
  已經什麼都信不得了。
  原先緊閉的金屬車門一開啟,秋川未繪就跳到鋪了砂石的軌道上。
  「啊,等一下!那樣很危險,請不要奔跑!啊,真是的,要是能確保視野就可以用空間移動了……初春!電源還沒恢復嗎!」
  後方傳來疑似風紀委員的少女聲音,但未繪不知那是親切還是陷阱,更何況就連對方是不是正牌的都無法確定。
  還在就讀國中的女孩,抱著時價六兆圓的液體鑽石,頭也不回地奔向隧道出口。


  2

  御坂美琴側坐在巔峰單車的後座,環抱上条當麻的腰,同時內心非常焦躁。
  不是因為有人要他們的命。
  不是因為他們居住的城市遭到破壞。
  而是更私人的理由。
  更加渺小的理由。
  她自己雖然也無法明確地訴諸言語,但這想必不是詞彙的問題。如果明確地說出口,她會狠狠地修理自己,所以才讓思緒踩了剎車。
  說不定,自己是個無比矮小且醜陋的存在。
  美琴在遮住答案的情況下,接受了掩蓋的事實,心裡這麼想。
  「放心吧……」
  刺蝟頭少年踩著巔峰單車的踏板,這麼說道。
  他並未回頭看貼著自己的美琴,依舊望著前方。
  少年背對著少女開口:
  「抱歉把妳拖下水。不過之前都撐過來了,這次我同樣會想辦法擺平。我會讓妳回到原來的地方,所以妳什麼都不用擔心。」
  這話或許毫無根據。
  上条或許只是自己說給自己聽。保護美琴,保護晚輩,保護少女。他或許只是想定位自己的角色,藉此壓抑想大鬧一番的心。
  可是。
  即使如此。

  一聽到這番話,又有某種尖銳的東西刺進美琴的胸口。
  少女很清楚這點。


  3

  首先確認地點。
  「呃,這裡是第五學區的中央公園……所以鄰接的是第一、第四、第六、第十八、第二十三學區!其中絕對不能去的地方,應該是行政單位集中的第一學區和變成巨大遊樂園的第六學區。要是把他引過去,損害不曉得會擴大到什麼地步!」
  「……第二十三學區。」
  在氣力幾乎用盡的情況下,依舊超越極限擠出體力踩著巔峰單車踏板的上条當麻,拚了命地開口:
  「有航太相關的第二十三學區對吧!如果要和僧正正面對決,那裡應該是最佳選擇!在寬廣的發射場地不會把周遭其他人扯進來,而且必要時應該也有完善的滅火設備!」
  「所以呢,又要走最短路線?如果那麼做,會在直線距離被那個叫僧正的追上啊!」
  除了最短路線之外,也可以經由第十八學區進入第二十三學區。
  但是這麼一來,不就等於要他們為了方便而選擇讓僧正蹂躪的學區嗎,這種事能做嗎?
  (現在要的是什麼?)
  上条咬緊牙關,努力思考。
  (不是距離或地點。爭取這種東西也沒有任何意義。)
  時間。
  思考的時間。
  (離僧正只有十公分也行。被他追過也沒關係……如果能避開他的注意,得到好好訂立作戰的時間──)
  「呵呵,年輕人正在親密地討論要怎麼殺人嗎?」
  「!」
  直到不久前。
  僧正應該都還在正後方追趕兩人才對。
  但他現在已經和單車並肩而行。
  (該死!是因為比想像中還疲倦所以腳變慢了嗎?都已經裝了這麼多東西上去,乾脆別弄什麼電動輔助系統直接做成電動機車就好了吧!)
  「我揮。」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只不過這樣,能夠拔起大樓的巨手就劈開地面出現,橫向掃來。
  在後座載著美琴的情況下,上条突然跳起。
  但是他的動作裡,隱含著試圖引誘僧正動作到最後一刻的「等待」時間。
  「一點點也好,一公釐也好。」
  等什麼?到哪裡?
  僧正應該會對沒什麼危機感這點有所疑問才對。
  「你也嚐嚐看吧,僧正!」
  緊接著那個來了。
  「啊,混凝土攪拌車,哇噗!」
  揮空的巨手打穿了停在路邊的工程車輛。靠著常保轉動避免凝固的混凝土大量流出,迎頭潑在僧正身上。
  無論僧正是多麼厲害的怪物,一旦看不見,行動還是會產生空白。
  趁隙跟著巔峰單車一同著地的上条,一腳踹向人行道上的金屬柱狀物。
  嚴格說來,他踹飛了消防栓的蓋子。
  驚人的低沉放水聲撼動腹部。朝上噴出的水流顯得有如噴泉,而僧正搖晃不穩的腳步正好踩了過去。乾枯的木乃伊身軀被龐大水壓沖上數公尺高,沾到衣服上的灰色混凝土逐漸剝落。
  但混凝土和水流都不是決定性的一擊。
  為了扣下最後的扳機,上条瞪著墜落的僧正大喊:
  「御坂!『雷擊之槍』!」
  「嘖,原來如此。OK!」
  「滋啪嘰!」的巨響本身,就有如緊緊勒住心臟的凶器。
  電壓原本就已高達十億伏特,又在滿身是水提高了傳導率的情況下轟中,究竟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呢?
  一般人類大概別說心跳停止了,就算烤熟也不足為奇才對。
  然而。
  即使做到這種地步。
  「呵呵。」
  輕描淡寫的笑聲。
  和眼前景象的荒謬度成反比,上条背後滿是冷汗。
  「嗚~呵呵~☆」
  「該死──────!」
  原先就已經猛喘氣的上条,再次咬緊牙關全力踩踏板。
  總之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剛剛那一連串,真的有做到讓自己滿意嗎?
  能斬釘截鐵地說那是最佳方法嗎?
  確實,如果做到那種地步,就算是「聖人」或許也難以倖免。就算是「神之右席」與雷神索爾、瑪莉安•史琳格奈亞等人,恐怕也會臉色大變。剛剛那記避開對手攻勢後做出的反擊,以臨機應變而言能結合到這種程度,或許已經算得上很漂亮了。但是,對於和歐提努斯同級的存在,這種火力能說充分嗎?
  而且。
  再十秒,不,五秒就好。如果有更多思考時間,是不是就能拼湊出能對僧正產生效果的連環機關呢?
  相當於超大炸彈的「魔神」逐漸逼近,而我方既沒辦法慢條斯理地策劃反擊,也沒辦法找地方躲藏。要是腳步停下必定會被幹掉,話雖如此,卻也不曉得逃下去還會有什麼在前方等待自己。
  要是油罐車停在前面不動呢?要是幼稚園兒童的隊伍在等紅綠燈呢?要是有什麼音樂會或遊行讓路上擠滿了人呢?要是碰到其他的「魔神」呢?
  不知道有什麼在等待自己。
  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所以無法主動跳到下一個動作,只能一再地受狀況擺布,始終輪不到我方的回合。
  (得想個辦法才行……!)
  就在這時。
  持續踩著踏板的上条突然看到了。他發現了。
  「不要,等一下,放手!把那個還給我!」
  「好棒,真的是液體鑽石!哈哈,據說時價六兆圓耶,真的假的啊!原本大樓飛上天的時候,我還在想今天真是糟透了呢!」
  「趁著現在保全系統斷線,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呢。可惡,或許在那座變形的大金庫裡多拿點東西比較好。」
  聽到這幾句話。
  上条當麻立刻同時鎖定前後輪。巔峰單車「喀喀喀嘎哩嘎哩嘎哩!」地緊急剎住。
  緊張的氣氛中,混進了一股燒焦味。
  後座的美琴問道:
  「怎麼了,為什麼停下來?」
  「……大樓飛上天……?那邊的女孩子,聽起來好像是被扯進僧正……不,扯進我們的麻煩裡了。雖然不曉得詳情,但有人在混亂中趁火打劫。」
  「……」
  聽他這麼說,常盤台中學的王牌來回打量兩個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邊是個國中女生被數名疑似大學生的男子纏上。另一邊則是依然朝他們狂奔而來的木乃伊僧正。
  上条應該也明白這狀況有多令人頭痛。
  或許,比只是遭到牽連的美琴更清楚。
  但是他說道:
  「御坂。一句話。真的只有一句。可以讓我說句非常任性的話嗎?」
  「怎樣啦。」
  早已心知肚明的她催促道。
  少年說的話完全不出所料。

  「我想立刻去幫助那個女孩子。」

  少女不禁輕笑。
  毫無脈絡可言。危險也置之度外。明明已經切身體會從後追來的僧正有多麼恐怖,依然歪到了別處。
  但美琴也沒好到哪裡去,她不需要分析自己為什麼會笑出來。
  少女只是加重了摟住上条腰間的力道,這麼回答:
  「放心。要是你不這麼說,我就揍你。」
  之後什麼都不需要了。連作戰會議也不必。
  上条使勁一扭,轉換巔峰單車的方向。
  全速衝向他們引發的「其他騷動」。


  4

  這個瞬間。
  所發生的事情,本身極為單純。

  「咚!」的一聲。
  飆到最高速的巔峰單車,狠狠撞上了抓住液體鑽石保護容器的大學生側腹部。

  就算是輕巧的自行車,時速依舊超過六十公里。
  側腹被前輪撞個正著的乾山,身體真的彎成了ㄑ字形。
  「啊嘎!噗哇────────────────────────────────!」
  就這樣飛了出去。
  原先他舉高高的圓筒容器,有如達摩塔那樣留在半空中。秋川未繪伸手去接,東西卻像丟沙包一樣在她手中彈來彈去。
  「哇……哇!」
  另一方面,其他大學生則是火冒三丈。
  「這個混蛋……!你想硬搶是吧!果然大家想的都一樣嗎!」
  上条沒理他們,對著國中女生大喊。
  「快拿好東西趴下!那傢伙要來了!」
  沒時間多做解釋。上条使盡全力踩著踏板,帶著美琴離開現場。
  「呃,咦?等一下,你要去哪裡啊?你不是來幫我的嗎!」
  未繪不由得傻眼,但她很快就知道上条所言不虛。

  僧正。
  一邊破壞所有風景一邊狂飆的木乃伊怪物朝他們衝來。

  就像沿著地面汽油痕跡奔竄的火焰一樣。
  「魔神」精確地掌握住上条他們通過的路線,從後追趕,然後正面接觸毫無防備愣在原地的那幾個大學生。
  「啊哇────!」
  「咿──────────────────────────────!」
  一人飛上半空中,接著背部直接撞上行道樹;另一個嚇出眼淚的似乎趴下逃過了一劫,但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哇啊!」
  秋川未繪一手抓著液體鑽石的保護容器,一手壓住短裙的裙襬,同時呆呆地目送災厄風暴離去。
  一會兒後。
  她朝那個方向一鞠躬。
  (雖然搞不太清楚狀況……)
  接著再度全力逃跑。她也不能停在原地。
  在這同時。
  久違的善意,讓少女心中一陣溫暖。
  秋川未繪產生一個在旁人眼中會覺得非常奇怪的感想。
  (不過有個精力旺盛的老爺爺救了我呢。)


  5

  「糟糕。」
  上条全力踩著巔峰單車,口中不由自主地嘀咕。
  即使知道無意義地出聲會阻礙呼吸,依舊無法抹去內心湧現的不安。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距離比剛剛更短了!」
  「嗚呵呵~☆你總算展現了其中的『一鱗半爪』嗎,上条當麻啊。老夫也興致勃勃呢。來吧,接下來你要對『魔神』送上怎樣的慾望呢?」
  沒空陪他說夢話。
  被逮到就完蛋這點還是一樣。這在繞路前就已經一清二楚。
  這時,看著手機上地圖的美琴慌張地大喊:
  「先等一下!繼續前進的話,會碰上長時間封閉的平交道!」
  「那該怎麼辦才好!」
  「總之左轉!」
  上条倉促間依照指示扭轉龍頭,但這不過是反射動作,他並未將自己腦中思考的命運軌道切換過來。
  而他一轉向,巔峰單車的前輪就撞飛了某種東西。
  由兩個紅色三角錐並排,再將一根塑膠竿子橫放所構成的路障。
  不管怎麼想都是為了阻止別人進入。
  那麼在前方等待兩人的──

  顯然是工地。
  上条與美琴乘坐的巔峰單車,掉進了大約有四層樓高的深坑。

  這是個比學校的二十五公尺泳池還大的方形洞口。
  深度只能靠設置在坑底那些作業用照明燈的反射光確認,但就算只有這點情報也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一時之間,他們忘記了重力。
  接著連時間感也悄悄地消失無蹤。
  在體感上延長成無限久的時間中,上条甚至有空去思考「啊,就是因為要想辦法解決平交道長時間無法通行的問題,才在鐵路下方挖隧道做立體交叉工程吧,是不是還要順便擴充商業區弄新的地下街呢~」之類的事。
  儘管有千言萬語想說,但他還是先將腦中浮現的詞就這麼說出口。
  「御~坂~」
  「有……有意見就對地圖說──!」
  緊接著時間感恢復正常,強烈的墜落感與恐懼感朝少年少女襲來。


  6

  「……嗯?」
  身穿紫色法衣的木乃伊,在轉彎處停下了腳步。


  7

  上条和美琴雖然掉進大洞裡,卻不代表他們會就這樣直接摔下去。
  為了盡可能減慢速度,上条將巔峰單車的前輪與後輪壓往旁邊的牆壁,藉著陀螺儀的力量強行讓輪胎咬住垂直的立足點。在「嘎哩嘎哩嘎哩嘎哩!」的橡膠哀嚎中,兩人以滑行多過墜落的狀態直指向地底。雖然初學者上条不知道,但這招是叫「急速S」的最高難度單車特技。
  就算是這樣,在著地瞬間,上条依舊差點咬到舌頭。
  強大的懸吊系統使得車身彈了一下,導致側坐的美琴身體稍微浮起。
  S字蛇行了一會兒後,電動輔助自行車總算勉強取回平衡。儘管腳下有些地方是平坦水泥地,有些地方則滿是粗糙的砂礫,但總之輪胎似乎沒爆。
  不過背後的情況比輪胎更令人在意。上条騎著自行車,同時藉著各處的作業用照明燈不斷往後看,確認對手的動靜。
  接著──
  「僧正……沒追來?」
  由於不敢停下,因此上条漫無目的地持續踩著踏板。
  美琴也納悶地望向背後。
  「那個怪物懼高所以不敢立刻跳下來……不可能吧。」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嗎?
  還是要用無意義的行為讓他們動搖?
  以現況來說沒有任何能當「根據」的東西,光是眼前的現象還不能讓人安心。
  而且他們也沒時間悠哉地思考。
  因為巔峰單車響起了「嗶──嗶──」的尖銳電子音效。
  「怎麼了,這回又是什麼啊?」
  「龍頭的握把上有東西在閃爍。綠色的燈變成橘色。」
  上条邊踩踏板邊回答。
  「……是巔峰單車的電池。快沒電了嗎?」
  在這種狀況下失去交通工具也未免太糟糕。上条連忙從貼在自行車框架上的電池盒中,拉出像吸塵器插頭的電線。
  美琴一臉納悶。
  「這種工地會有供電站嗎?」
  「不是啦,你看插頭的形狀,家用插座似乎也行。到處都是工地用的照明燈對吧,只要有三十分鐘大概就能充飽電才對。趁著僧正不在,稍微充一下電應該比較好。」
  說著,上条剎住了巔峰單車。
  這輛前後輪都有巨大碟狀陀螺儀的自行車,就算完全停住也不會倒。在車身靜止的狀態下,兩人連忙下車。
  總之需要三十分鐘。
  只要有這點時間,應該就能避開當前的危機。

  咚──────!
  緊接著,「魔神」撞崩了巨大岩盤,一直線衝來。

  彷彿要將地形徹底破壞一般,無比凶猛。
  大量土石有如活物般蠢動,試圖吞噬毫無防備的上条與美琴。
  「!」
  「上車,御坂!」
  上条大喊一聲,自己也跳上巔峰單車,一確認到後座負重增加便全力踩下踏板。比冰箱還大的石塊到處亂灑,一下子從他們頭上飛過,一下子擋在前方攔阻兩人行進。上条只是自暴自棄地持續踩著自行車踏板。「瘋狂G」。為了避開障礙物,上条利用離心力,在數秒之間改以牆面當立足點。
  不但無法好好充電。
  也不知道電池還能撐幾分鐘。
  「呵呵。」
  又有血盆大口追趕在後。
  從埋住整座隧道的土石彼方,傳來老人沙啞的聲音。
  「呵呵呵,嗚呵呵~☆」
  「該死!」
  隧道雖然有許多分岔,但光靠市面上的地圖APP實在無法明白它們各自通往何處。說實在的,無法顯示施工區域的整體圖也是理所當然。
  兩人不顧一切地逃竄,但這條隧道究竟通往哪裡?
  不,這條隧道會不會是封死的呢?
  「怎……怎麼辦?不但不知道路,電池也快沒電了……!」
  「御~坂~妳能不能含一下這個接頭看看?」
  「不要開玩笑!電池盒會因為過熱而炸掉啦!」
  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期間,「啪嘰啪嘰啪嘰!」地粉碎一切的土石已經湧至身後。他們甚至能感受到宛如地鐵列車通過一般的暴風。如果被土石吞噬,化為肉醬只需要短短一瞬間。即使用磁力操縱鋼筋,也逃不了慘遭活埋的命運。
  「怎麼會有這種怪物。以木乃伊的身體到處跑,空手彈飛超電磁砲,砍倒大樓拿起來亂揮,這回甚至搞垮整條隧道!操縱的質量規模差太多了!他根本什麼都辦得到了吧!就像在說認真思考的人都是笨蛋一樣耶!」
  「……」
  「喂!你有在聽嗎!」
  儘管近在咫尺的美琴大喊,上条依舊保持沉默。
  不對,重點不在那裡。
  不能被表象的衝擊性迷惑。不能看漏該優先考慮的地方。
  「……為什麼僧正他知道我們的位置?」
  「啊?」
  「我們衝進這裡時,他應該暫時跟丟了才對。這是為什麼?……不,還有其他該思考的地方。沒錯,就是這樣。就在剛衝出學校後。我和右方之火隔著靈裝對話時,他也突然闖了進來。啊!這麼說來,一開始僧正到底是怎麼找來我們學校的?」
  上条將美琴丟在一旁,自顧自地思考。
  無論力量多麼強大,一旦僧正掌握不了他們的位置就得另當別論。僧正和全盛期的歐提努斯不一樣,至少出手時不會將什麼相位什麼世界的整個扭曲。而且雖然沒辦法立刻打倒那個「魔神」,至少還是有了思考的時間。只要思考,思考再思考,或許就能找到藏在更深處的規則。
  要往哪邊走,才能逃離僧正?
  要怎麼做,才能打倒「魔神」?
  所以絕對不能退讓。要從被動轉為主動,如果不想只是被牽著走,而想主動切換命運的軌道,就必須找出這條規則並打破它。
  「距離縮短到一定程度以內就會得到位置情報?在同一個地點停留一定以上的時間就會被察覺?不,不對,再仔細想一想。應該有簡單易懂的共通信號才對,到底會在哪裡留下足跡……慢著,足跡?該不會……」
  在腦中統整到這裡,上条突然恍然大悟地抬起頭。
  隧道已經轉為上坡。他在前進的同時開口:
  「該不會……」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或許有辦法了。只要這玩意兒的電池撐得住就行!」
  上条以更強的力道將體重壓在踏板上。
  木乃伊僧正隨著大量的土石從後逼近。
  警告的電子音效一直吵死人地嗶嗶響。
  兩人正面出現白光。
  隧道的出口!


  8

  轟!強烈的暴風,在大量粉塵的幫助下變得肉眼可見。
  隧道出口就像在通浴缸的水管一樣,噴出大量粉塵。儘管在河畔步道上悠閒散步的人們驚訝地看向那裡,但僧正不會為這點小事煩心。
  「唔嗯。」
  木乃伊踩在經過細心整備的紅磚步道上,疑惑地歪著頭,乾燥的皮膚則「啪嘰啪嘰」地裂開。
  工作船發出規律的聲響,從冰涼的河川上通過。
  僧正扭動頭部,對周圍觀察了一圈。
  「……反應又消失啦。」


  9

  距離僧正僅有十五公尺遠的地方,上条正趴在發出柔和聲響前進的工作船甲板上。他剛才以叫做「擺盪J」的高級技巧,一個大跳躍從岸上來到船上。
  「是土……」
  「土?」
  美琴同樣在船上臥倒。
  或許是因為不安吧,她不知不覺間握住了上条的衣角。
  這都是為了利用船篷避開僧正的目光。
  巔峰單車衝過上坡路之後,就這麼把坡道當成跳台飛出了隧道,會掉到河面的工作船上純屬偶然。
  不過,就算掉進冰冷的河水裡,結果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差別吧,上条心想。
  「仔細想想,他不是從一開始就在操縱土嗎?既然如此,無論攻擊手段還是索敵方法都一樣,應該將土當成一切的起點。」
  他「呼」地鬆了口氣,繼續說道:
  「踩著巔峰單車的踏板時,我的雙腳離地。和右方之火隔著靈裝對話時,還有剛剛在隧道裡要幫巔峰單車充電時,都是我一離開自行車踩到地面,僧正就突然來襲。簡直就像他和泥土化為一體,或者說整個地面都是他的肌膚。」
  突然聽到「和泥土化為一體」,美琴似乎反應不過來。
  這也沒辦法,雖然超能力和魔法都是異能,但科學和魔法的基礎上有很大的不同。這麼說或許魔法師會生氣,但學園都市的學問和魔法師的學問差異相當大。
  即使如此,少女依舊想辦法讓對話持續下去。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只要你的腳不踩到地面上……」
  「僧正就不會知道我的位置。舉例來說,待在水上或船上就沒事。」
  當然,要是落入僧正本人的視野之中就沒用了,但至少應該可以躲開那種像雷達偵測或者是GPS偵測的霸道搜尋才對。
  (……當然,前提在於這些不是為了讓我們建立錯誤認知所演的戲。)
  無法百分之百否定。
  不過雖然有所提防,上条依舊認為做到這種程度的可能性很低。
  少年想起歐提努斯的事。如果僧正是真正的「魔神」,實在不太可能汲汲營營地算計遠不如自己的人類。他們有招可用就會乾脆地用,會以壓倒性的物量差距碾平對手。正因為能辦到這點,他們才叫做「神」。
  「僧正……看樣子沒問題。跟我預測的一樣。」
  上条從工作船上探出頭確認狀況。
  擱置到現在的巔峰單車電池問題,似乎也有辦法解決了。上条向因為突發狀況而吃了一驚的工作船船員們低頭拜託,成功借到了船上的插座。
  看樣子,他們好像誤以為上条與美琴是玩過火的影片上傳網站使用者。雖然兩人挨了一頓訓,但似乎沒被當成社會案件。
  (總算有『思考時間』了……)
  上条坐在甲板上,心裡這麼想。
  主動到被動,逃走到反擊,或許這就是從被情勢牽著走轉為自己主宰命運的起點。
  (而且,仔細想一想。)
  他閉上眼睛,思考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事。
  能用相當於汽車的速度精確地追逐巔峰單車,揮舞用泥土造的巨手,自由自在地用裡頭裝有大量平民的高樓大廈砸人,逼近時還能以土石埋沒整條隧道的木乃伊僧正。確實他的所有舉動規模都大得誇張,要是放著不管不曉得學園都市會被破壞到什麼程度,是個值得畏懼的對手。
  不過。
  即使如此。
  (你並不可怕。)
  上条當麻再度睜開眼睛。
  他帶著信心這麼下結論。
  (和歐提努斯那時完全不同。在你身上,我感受不到那種彷彿有無數釣鉤要把靈魂拉出體外,連自身存在都會被整個扯下來一樣的瘋狂!)


  10

  御坂美琴也在工作船上喘息。
  只是暫時也無妨,總之他們脫離被僧正追著跑的階段,確保了能夠好好思考的時間。
  但是,這不見得只有正面效果。
  (……)
  原先沒空去想的事,逐漸在美琴心中膨脹。原先刻意用忙碌停下來的負面思緒,重新開始轉動。
  不能訴諸言語的想法。
  一旦訴諸言語,就得面對自己的醜惡。
  美琴甩甩頭,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詞語壓回去。
  她就這樣看向上条。
  「我……我說啊,我們來討論之後具體來說該怎麼……」
  緊接著。
  她看見了。

  只用繃帶遮住巧克力色肌膚的女子,以及沒什麼血色的迷你旗袍少女。
  不知怎地女性增加了,還將坐著的刺蝟頭夾在中間。

  美琴嘴巴開開闔闔地說不出話,但她們似乎完全不在意。
  這兩人一左一右地靠著上条,各自摟住少年的手。
  應該說將她們柔軟的胸部貼上去。

  「哎呀,果然幻想殺手也不行呢。我還以為只要毀掉打進體內的法術就能取回原來的力量,看樣子已經完全消失了。即使有那種力量,被魔法之火燒成灰的東西還是回不來嗎……娘娘,妳在做什麼啊?」
  「還做什麼呢,不就跟奈芙徒絲妳一樣,試著拿幻想殺手用在自己身上呀?」
  「用他的左手能幹什麼,這東西是寄宿在右手上吧?」
  「啊,我還以為只要是胸部就好。」
  「娘娘,妳本末倒置嘍。」
  啪嘰。美琴的太陽穴附近迸出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音。
  如果要說什麼讓人不順眼,給這種突發狀況牽著鼻子走的刺蝟頭最讓人不順眼。
  「你!到!底!在幹什麼啊──────!」
  然而,她的怒吼並未持續到最後。
  因為在她吼完之前,依然無意義地用上条左手貼著自己單薄胸部的娘娘,一臉不高興地用她寬鬆的袖子指向美琴。
  僅此而已。

  颼!
  從袖子裡飛出的厚重刀刃,毫不留情地刺進美琴的胸口正中央。

  「什──」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只剩一片混亂。
  「啊?」
  最先貫穿少女胸膛的,是狀似將長槍尖端換成青龍刀的帶刃武器。
  但是不止一把。大量武器接連飛出,彷彿要將停止動作的美琴全身每個角落都挖開、貫穿、撕裂。
  沉重的聲響此起彼落。
  沒有痛楚。沒有出血。但是「被刺中」這個確切的事實讓少女眼前一暗。不是第五名那樣的精神操作系能力。是物理上變成如此。黑色的不安從腦袋深處滲出,轉眼間就已擴散至美琴意識的每一個角落。
  結果已經發生。
  但是現象沒跟上太過突然的狀況。
  就像物體以超音速通過之後,衝擊波才襲擊周遭一樣。就像閃電過了數秒之後,雷聲才趕上一樣。
  換言之。
  一旦跟上,就代表她……?
  「────!御坂──!」
  就在這時。
  刺蝟頭少年揮動右手。從旗袍衣袖連到美琴上半身的無數武器,握柄處全都被這隻手掃過。每把武器都有如脆弱的玻璃工藝品,徹底遭到毀壞。
  上条彷彿要保護得到解放的美琴似的,擋在褐色繃帶女及無血色迷你旗袍少女前面。
  (怎……怎麼了……)
  美琴用雙手摸起自己毫髮無傷的身體。
  (到底怎麼了!)
  「啊……啊啊,什麼都花時間去想根本沒意義吧。像上条當麻那樣,一次全部摧毀才是最佳方法。」
  迷你旗袍少女輕笑著說道。
  她對於自己那些壞掉的武器,似乎不怎麼執著。
  「畢竟我的『寶貝』每一件效果都完全不同。一整批同時解放的話,哪有辦法一個個分析呢?」
  「寶……?」
  「啊哈哈,抱歉抱歉,突然冒出這種新詞只會讓妳愣住對吧。它們的原典不是宗教書籍也不是史書,而是古中國的『小說』裡頭登場那些仙人的武器。不過,類似的東西到處都找得到。好比說,地仙會為了斷絕和俗世的緣分而舉行虛偽的葬禮,其中有些將自己的杖當成替身放進棺材。在我們國家,沒有正式由來的道具到處都是,光是吃下去能讓人不老不死的知名食物傳說就有一百個以上。要是像我這樣有很多東西,就不得不分類管理,所以會需要適合的名字跟範圍。」
  「娘娘,我想他們多半不是因為這種事吃驚喔。」
  「嗯,那這種嚇一跳的反應是為什麼啊?」
  刺人、貫穿人、將人變成蜂窩。
  對方做出這種事情卻還一臉茫然,讓上条感受到與過去那些強敵不一樣的「壓力」。
  「妳們到底是什麼人……?」
  將美琴護在身後的上条這麼一問,兩人隨即悠哉地回答,連起身都沒有。
  「我是奈芙徒絲,她是娘娘。」
  「嗯,想成僧正的同類就行嘍,小上。」


  11

  僧正的同類。
  正牌的「搗蛋鬼」。
  和歐提努斯同級的……「魔神」。
  光是這樣,就讓上条一陣頭暈。一個僧正已經足夠難纏,他好不容易才有機會為了找尋不知是否存在的突破點而進行作戰會議,卻來了新的「魔神」。而且一次兩個。
  從僧正的口氣和行動看來,他們應該無法像全盛期的歐提努斯那樣,自由自在地替世界插上新的相位並加以操控。但再怎麼說也還是有三人。不管什麼相位不相位,他們已經是純靠蠻力就將行星劈成兩半也不奇怪的強大戰力。
  而且全都和僧正「同級」,卻不是「擁有相同特徵的個體」。
  又得從頭開始。必須分析奈芙徒絲和娘娘是用何種手法操縱什麼的「魔神」,找出突破點。當然這段期間僧正擅自大鬧危害學園都市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總之人手不夠。腦袋的運算資源也瀕臨極限。
  現在是個不知道該從何著手才好的狀況。
  「不用擔心。」
  褐色肌膚的繃帶女子──奈芙徒絲輕笑著說。
  「我們並沒打算現在就破壞學園都市。僧正不是說過正牌『搗蛋鬼』的目的了嗎?」
  「……為了將『魔神』彼此爭奪資源帶來的世界扭曲──『命運」的計分者這個角色交給我是嗎?交換條件則是什麼許願、求神,都能確實讓神聽見。你們對於征服世界和消滅人類都沒興趣,只是希望得到『安心』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所以要把特別權限交給我!」
  「願意給我們答覆了嗎?」
  如果不願意怎麼辦?上条思考。
  她們會像僧正那樣,在自己改變主意之前不斷地破壞嗎?
  少年不由得渾身緊繃,娘娘見狀聳聳肩插嘴:
  「所~以~說~不要露出那種絕望的表情啦。奇怪~?該不會是僧正嚇唬人嚇唬得太過火了,奈芙徒絲?」
  「應該說,僧正這人一旦火氣上來,連五秒前的計畫都會全扔到一邊,這也沒辦法嘍。畢竟他會把諸行無常和盛者必衰的法則完全照自己的喜好曲解嘛。」
  「妳們……在說什麼啊……?」
  「如果嚇到你就得說聲抱歉嘍,小弟弟。」
  奈芙徒絲以食指抵著自己纖細的下巴,一副完全不覺得為難的表情這麼說道。
  「可是我們呢,根本上來說,沒什麼打算在學園都市……應該說,沒什麼打算在『這邊的世界』引發爭端。」
  「……為什麼能說得這麼肯定?。」
  「因為沒有理由。」
  這話說得相當乾脆。
  「其他的『魔神』們怎麼想先不管,我很喜歡學園都市喲。儘管只是在地上爬的一條生命,卻夢想著夜空的星星,畫出具體的藍圖,還拿出質量加速器這種東西,甚至嘗試讓無人探測機在時速超過十萬公里的彗星上登陸。」
  她將指尖從褐色下巴處移開。
  接著若無其事地對天上的太陽伸出手,繼續說道:
  「在天上閃耀的星星明明可以輕鬆得手,為什麼能讓人類奮發到這種程度呢?雖然完全沒有什麼合理性,不過,人類就是會將熱情投注在這種地方的生物對吧。唯獨這種心的變動,實在讓我羨慕呢。」
  一旁聆聽的娘娘努力忍笑。
  「奈~芙~徒~絲~妳超抬舉自己喔。」
  「哎呀。不過經驗告訴我這樣能帶給人好印象耶。」
  「畢竟我們是神嘛。我也知道與其表現得客客氣氣,倒不如把人踩在腳底下還比較符合期待就是了。」
  儘管上条和美琴就在眼前,奈芙徒絲和娘娘卻不怎麼留心或戒備。她們簡直就像在宴會中應付靠近的侍者一樣,雖然身處同樣的空間,卻讓人感受到強烈的隔閡。
  「離題了呢。」
  「說起來,你們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僧正沒多少告訴你一些嗎。現在的我們,因為『那個傢伙』的關係弱化了。原本以為能靠你的幻想殺手解決,可是沒有效果。不過嘛,這點不重要就是了。」
  「說穿了,頭痛的又不是我們。以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把我們拉來實存世界,『那個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也就是說,這種狀況相當於『雖然還是能夠粉碎世界,卻已經沒有足以修復世界的力量』。」
  「……!」
  「娘娘。」
  「啊哈哈!抱歉抱歉,歐提努斯那些事真的成了你的心靈創傷對吧,小上!」
  娘娘以寬鬆的衣袖捧著嬌小的腹部,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奈芙徒絲見狀,無奈地嘆口氣。
  「似乎又嚇到你了,真是抱歉。無論如何,第一個目的我們會自己解決。另外,如果說找你有什麼事嘛……嗯,還有第二個目的。」
  「……我才不會當什麼計分者。為了什麼『安心』之類的蠢藉口把地球人變成熱帶魚,我可不幹。什麼許願求神的我也沒興趣。」
  「那些事以後有機會再說。」
  奈芙徒絲微微一笑。
  「眼前的問題是僧正。」
  「僧正?」
  「他已經完全失控了,這點小弟弟你也明白吧?不過呢,他並不代表正牌『搗蛋鬼』整體的意志。如果以為大家都像他『那樣』,我們可是會很困擾的。」
  「既……既然這樣……」
  美琴隔著上条的背,好不容易才畏畏縮縮地開口。
  「妳們自己解決不就好了嗎?妳們認識那個叫僧正的奇怪老頭吧!妳們自己逮住他再自己離開不就好了嗎!」
  相對地。
  奈芙徒絲與娘娘的回應極為單純。

  她們表現得彷彿什麼學園都市第三名根本不存在一樣。

  「所以,希望能藉你的手阻止僧正,為此我們會提供需要的情報。不過,別期待我們會直接出手。」
  「慢……著……」
  上条忍不住打岔。
  至於一旁大受打擊的美琴,已經沒有插嘴的餘地。
  但是兩位「魔神」一點也不在意。
  「算啦,如果你要我們出手也是可以──前提是可愛的小上願意這樣求神。一旦我們出手,大概少說也會讓學園都市……不,讓這個小小的列島沉進海裡喔。理由不用說你也明白吧。畢竟僧正和我們打起來,也就等於『魔神』和『魔神』的戰爭嘛。」
  「慢著。」
  兩人顯得若無其事,語氣輕鬆愉快。
  有如在同班的朋友聊天一樣。
  不過,正因為如此。
  她們的一言一語,全讓人畏縮不前。
  彷彿都在重重打擊孤單無依的少女。
  這種將不需要的人從認知中排除,當成對方不存在的舉動,無比殘酷。
  「我叫妳慢著了吧,奈芙徒絲!」
  回過神時,上条已經揪住滿身繃帶的褐色女子胸口。
  面對「魔神」一旦失手會如何?他連這個前提都已拋到腦後。
  「哎呀討厭。」
  然而,即使少年在極近距離瞪著她,奈芙徒絲依然面不改色。
  上条當麻感覺到,周圍有種捉摸不定的隱形物體,帶給他的皮膚刺痛感。
  即使如此他也不退縮。
  沒有任何退縮的理由。
  「怎麼辦?」
  有個聲音從旁打岔。娘娘以寬鬆的袖口遮住嘴角,眼角帶有妖媚的笑意。
  「當然,如果你說不需要什麼神諭,那我們也無妨。如果要自己搞定就請便。不過,只靠你們辦得到嗎?你們連構成僧正形體那具木乃伊的基礎構造都不清楚。」
  「……」
  上条無法回答。
  一時之間,人類與「魔神」就只是沉默地對峙。
  「行……」
  最後,開口的是御坂美琴。
  「魔神」從一開始就沒將她看在眼裡。少女是對上条說話。
  「能利用的東西就好好利用吧。現在不是挑剔的時候。」
  「御坂……」
  「……可是最後要給這兩個傢伙一點教訓──只要這麼想就能忍受。所以談下去吧。如果到了這一步還讓那個叫僧正的搗亂,就真的不知道之前都在辛苦什麼了。」
  上条聽了之後,這才一臉苦澀地放開奈芙徒絲的胸口。
  他尊重少女的選擇。
  即使如此,他的表情依舊寫著自己無法接受。
  另一方面,奈芙徒絲她們倒是面不改色。因為沒有生氣的理由。
  「雖然不爽,卻無法拒絕。對吧?」
  「……那又怎麼樣。」
  「對於勝利,上条當麻向來貪心,『能利用的全都不放過』的傾向很強。更別說,現在還處在保護某人的狀態對不對?哪可能在乎那麼多。」
  奈芙徒絲輕笑,意味深長地說下去:
  「那麼,為了彼此的利益……就來談談僧正的事吧?」


  12

  悠哉。
  身穿紫色法衣的僧正,以黃金劍代替柺杖,沿著河邊漫步。
  他並未以「驅趕外人」之類的法術隱藏身形。
  對魔法也沒多做遮掩。
  身為「魔神」的立場,破壞世上一切隔閡的存在感,光是呼吸就能打爛周圍所有常識的活木乃伊肉體。這些他全都沒放在心上。發生問題用力量解決就好,說穿了,住在這個世界上的各種存在都攔不住自己的腳步──他全身上下都散發出這種傲慢氣息。
  「好啦,該往哪兒走呢……」
  而他口中嘀咕的話語,嗯,真的有什麼意義嗎?
  用極端的說法,身為「魔神」的僧正,沒什麼特別的理由非得立刻和上条當麻分個勝負不可。因為木乃伊肉體沒有活動極限。還有部分原因在於,就像歐提努斯經過無比漫長的時間才得到「理解者」一樣,他認為只要最後一切圓滿就無妨……當然,另一邊不管怎麼掙扎也只能活上一百年出頭,還得在自己生長的世界被持續盯梢,對他而言只能說是場災難。
  換言之。
  或許最可怕的,其實是「等待」也說不定。
  上条他們拚了命地逃離眼前的威脅,但就某方面來說,僧正從視野中消失之後可能更令人害怕。
  然而正因為傲慢源自於實力,所以僧正的修養沒好到讓他願意忍耐。與其享受垂釣的樂趣,不如把湖水全部喝乾,徒手捕捉在泥巴上跳動的魚。他就是這樣的「魔神」。
  散步一會兒後,他突然抬起頭。
  朝某個方向看去。
  咧嘴一笑。
  笑著說道。

  「……呵呵。似乎在做些很有意思的事呢。」


  13

  「如你所知……雖然我也不確定你是否真的知道,僧正是源自佛教的『魔神』。」
  工作船上,奈芙徒絲以這句話開場。
  「而且是發祥自印度,經由中國、韓國傳入,並產生許多變遷後的日本獨有佛教。那麼小上,你知道『即身佛』這個詞嗎?」
  「?」
  「奈芙徒絲~妳這樣解釋跳太快了啦。」
  娘娘從旁插嘴。
  「日本的佛教,已經變成不管累積多少修行,都無法一世就開悟前往淨土。這和身分的貴賤無關。他們要不斷地輪迴轉世,每一世都要嚴苛地修行,一點一滴地研磨魂魄,在最後的最後達到解脫。不過,這叫正途就是了。」
  「有種方法,能夠只花一世的區區幾十年時間成佛。也就是說,能夠『立即』讓『己身』成『佛』。」
  她們的意思是,那個叫僧正的就是經過這種即身佛儀式,才會成為「魔神」嗎?
  不過追根究柢,所謂的即身佛到底是什麼?
  「方法本身很簡單。看僧正的身體就懂了吧?」
  「這個嘛,可以說是日本式的木乃伊吧。那玩意兒也很不可思議呢,既沒放血也沒清理內臟,居然只是關在暗房裡就能陰乾。在埃及製的我看來,這種方法會讓人擔心在乾燥之前內部先腐爛就是了。」
  她的解說讓人不寒而慄。
  確實,僧正的外表不怎麼正常,但聽到人家說出內情的衝擊依舊很大。
  「妳的意思是,僧正是為了以人工方式創造『魔神』才遭到殺害的?」
  「說什麼傻話。他是活著進入地下的暗房,基於自身意志餓死的。如果不這麼做,不就當不了即身佛了嗎?」
  娘娘說得輕描淡寫,上条則是愈來愈震驚。
  奈芙徒絲似乎也不怎麼執著於每一項細節,只是輕輕帶過。
  「僧正會和土扯上關係,理由也在於此。所謂即身佛,就是追求解脫的高僧主動窩進地下的暗房,在遭到活埋的狀態下,藉由一直結印讀經到最後一刻而完成的木乃伊。在乾燥的過程中,從遺體滲出的東西會和周圍土地結合,讓兩者產生聯繫。」
  「神明高居天空之上,相對地,罪人們則待在土地之下──這種想法雖然不稀奇,但是將『土地』本身看成汙穢的文明卻十分罕見。好比說日本的神道。不過神道和佛教因為什麼融合還混淆的彼此結合,所以也對僧正造成了影響。」
  土。
  冥府。
  牽引、操縱自己絕食而死的空間……他是這樣的「魔神」。
  「做到這種地步……」
  「?」
  「僧正做到這種地步,究竟有什麼目的?」
  這已經不是什麼交涉了。
  而是純粹的疑問。
  相對地,奈芙徒絲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答得十分乾脆。
  「那還用說。講到追求解脫的高僧有什麼目的,除了拯救眾生以外沒有別的了。換句話說,他是想拯救全世界。」
  「什……」
  「啊哈哈!說真的,『魔神』幾乎都是這樣喔。不過雖然擁有壓倒性的力量,救贖卻是扭曲的產物──應該這麼說吧。由個人帶來的救贖,說穿了就是一種完美的獨裁。不過嘛,僧正在裡頭或許算得上特別嚴重的就是了。」
  「不覺得奇怪嗎?」
  奈芙徒絲以閒聊的口氣說道。
  「僧正的外表有幾個特徵。紫色的法衣,配上閃閃發亮的黃金裝飾品;衣襟像火焰一樣高高豎起,還隨身攜帶一把純金打造的劍。」
  「這──」
  「可是,僧正從來沒有揮舞過那把劍。對吧?」
  聽她提起,上条這才注意到。
  揮舞泥土構成的巨手以及大樓,還弄塌了地下隧道……儘管每一個行動都帶給人強烈的衝擊,僧正卻從未使用過那麼簡單明瞭的「武器」。
  「這個嘛,雖然那是以不動明王這位佛教神祇為藍本的陪葬品,卻沒有反映僧正本人的意志。而是在他死後,不希望他成佛那一派所動的手腳。裝飾這麼多金銀財寶的權威人士,怎麼可能拋棄慾望,所以這人一定沒有開悟──那些人把事情安排成這樣。也就是簡單易懂的抹黑嘍。」
  「嘻嘻。換句話說,僧正雖然有佛的肉體,卻沒有佛的位子,是種該稱呼為迷茫佛的存在。」
  「在多神教裡,神一定會有名字和職責。擁有這兩項東西,才能成為神話這個巨大系統的齒輪。但是,僧正沒有。」
  「畢竟是『除了僧正以外沒有其他稱呼的佛』嘛。他是個因為盒子已經放滿,所以不管出現在哪裡都只會造成麻煩的齒輪。而且最糟糕的是,僧正本人直到現在還是滿心想要拯救眾生。」
  「……認定過去自己遭受的待遇,就是『眾生的期望』;還深信以『拋不開膚淺慾望,到頭來,成了沒有職責的佛』這個得之於他人冤枉的身分行動,就能帶給世界救贖呢。」
  一段光是聽就讓人頭昏的故事。
  到目前為止,上条遇過各式各樣的魔法師。每個人都抱有難以解決的問題。
  但是,僧正又不太一樣。
  就因為已經結束了,才讓人害怕結束。以這種「結局」為中心,讓他的位置比過去任何魔法師都來得更為深沉。
  就跟乾燥後得以永遠保存下去的木乃伊一樣。
  就有如大家都因為害怕HP或生命力歸零而努力,卻有一個人不但數值變成負數,甚至還笑得出來……?
  「因此,不可能說服僧正。」
  奈芙徒絲簡單地說道。
  彷彿這種程度的出身和經過不足為奇。
  「畢竟他儘管已經乾枯腐朽,依然滿足地活在『現在』。一個以赤身裸體為榮的穿新衣國王,根本沒辦法用言語阻止他吧?」
  「啊哈哈!奈芙徒絲~!裸著身子纏繃帶的妳講這種話沒說服力啦~!」
  「不穿內褲的妳來講也沒說服力呀。」
  兩位「魔神」一邊鬥嘴,一邊緩緩從工作船的甲板上起身。
  「算啦,雖然剛剛那麼說了,但如果真的覺得力有未逮,就呼喚我們的名字吧。付出相應的犧牲,就能讓『魔神』和『魔神』正面對決,幫你阻止僧正。」
  奈芙徒絲輕笑道。
  「雖然這結局沒什麼意思,但應該別有一番樂趣?說穿了,這就等於你認同『魔神』之力的價值。」
  褐色的纖細手臂伸向上条。
  要現在求助也無妨。
  如果放棄,就能輕鬆結束這個事件。
  所以,嚐嚐作弊的滋味吧。
  因為一旦知道這樣有多快樂,就再也不會愚蠢地去老實拚命了。
  只要這麼做,就能解救大家。
  因為再也不會有任何人煩惱……

  「──!不行!」

  急促的聲音,斬斷了這股有如和緩下坡路的氣氛。
  聲音來自御坂美琴。


  14

  這個瞬間。
  少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摟住上条的手。
  總之她覺得很危險。
  牽起奈芙徒絲、娘娘的纖手。
  少年將會決定性地遠離。
  這一次,他真的會前往自己再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美琴有這種感覺。
  所以。
  不管多丟臉都沒關係。就算每個人都將自己當成路邊的石頭雜草也一樣,就算身為常盤台中學王牌的自尊心千瘡百孔也一樣,就算知道什麼學園都市第三名面對「真正的鬥爭」完全派不上用場也一樣。
  魔法?魔神?
  大家用得理所當然的詞語,自己連一丁點兒都不明白,無法共鳴,毫無實感,完全跟不上──就算遭受這樣的事實打擊也一樣。
  這些事以後再說就好。
  只要從明白的部分開始一個個消化就好。
  既然如此。
  這樣的話。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絕對不能讓上条當麻輕率地和「魔神」們聯手。


  15

  於是。
  御坂美琴摟住了上条當麻的手臂。
  理所當然地像個女孩子地瞪向誘惑者時。
  第一次。
  真的是第一次,巧克力色的「魔神」滿臉驚訝。
  她將名為御坂美琴的少女,納入意識之中。
  接著──
  「……也對。」
  奈芙徒絲饒負興致地搖著手,輕笑著說道。
  「雖然要抓住在天上閃耀的星星輕而易舉,不過,會對這種無聊的東西投注熱情,才像你們嘛……」
  「……?」
  她究竟在打量美琴的什麼地方,做出怎樣的評價,就連少女本人也不清楚。
  只不過,美琴頂撞般的言行引起了「魔神」的興趣,這似乎也是事實。
  和娘娘一同起身的奈芙徒絲,有如切換軌道似的這麼宣告:
  「那麼,我就在最後授與你另一個神諭吧。」
  「魔神」說道。
  「如果打算以力量制伏僧正,就仔細研究他破壞的過程。無論如何都別以為那只是單純的臂力差別。」
  「妳說什麼?」
  「他是將理應經過許多世投胎研磨的魂魄,僅以區區一世就昇華成佛的特殊存在。他偏離了命運的道路,成功以自己的雙腳跳關。面對能夠自由操縱六道交錯的僧正,可別以為原因、過程、結果都會排列正確比較好喔。」
  到此為止。
  上条當麻眨眼的瞬間,「魔神」們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16

  上条與美琴沒有時間了。
  僧正還沒發現他們。只要不踏上以「土」為中心的僧正主場,只要雙腳別踩在地上,對方應該就不會得知兩人的位置。
  但是,不能百分之百地安心。
  如果問為什麼──
  「從他的角度來說,只要倒過來想就好。」
  「倒過來……什麼意思?」
  「要怎麼做才能不踏上『地面』又確保安全地帶?只要將可能性一個個消滅就好。就算待在水上或工作船上,遲早還是會穿幫。這麼一來就完了,你追我跑會再次開始。」
  好不容易得到了「思考時間」。
  也從奈芙徒絲和娘娘這兩位「魔神」口中,得到了僧正的情報。
  如果不能充分利用這短暫的時間,逆轉的機會將一去不回。
  之後只會像獵狐狸一樣,在漫長的逃竄後慘死。
  「這算大前提就是了。」
  美琴這麼起頭。
  「你覺得那個叫僧正的傢伙,靠我們就解決得了嗎?」
  「如果打不倒他,只要想個不打倒他也能解決的辦法就好。」
  上条將巔峰單車的充電線從工作船的插座上拔掉,然後像吸塵器那樣將線收進電池盒。
  「目的地是第二十三學區。」
  「這個嘛,那邊只有空曠的發射場和跑道,所以或許不會把別人牽扯進來,可是之後該怎麼辦啊?」
  「我有主意。雖然只有一個。」


  17

  「好痛……」
  呻吟般的說話聲響起。
  這人是大學生集團之一,乾山。
  視野依舊閃爍的他,甩了甩頭讓意識變得清楚一點。儘管眼前景象十分悽慘,但重點只有兩個。液體鑽石,還有拿著容器的國中女生消失了。
  偷來的P-Phone掉在附近的地面上。
  液晶的保護玻璃雖然破了,但試著按下開關後電源亮了起來。
  「很好,沒壞……還能追……好。」
  他的同伴就在不遠處。岡田仰躺在路面上,干潟則蹲在岡田附近不知做些什麼。
  「喂。」
  「啊……啊啊!你沒事嗎?岡田的情況不太妙喔。雖然他似乎還有意識,但好像爬不起來耶。而且他的背撞得很重,說不定有什麼地方骨折了。」
  「囉唆。重要的是該去追液體鑽石了,跟我來。」
  事情明明是這麼理所當然,干潟卻傻傻地張大了嘴巴。
  他愣了一會兒。
  「不,先等一下。你在說什麼啊?『重要的是』?」
  「嗯。」
  「抱歉我可沒空。得快點幫岡田想想辦法才行。呃,救護車、手機,我的電話在哪……」
  「啊!抱歉,我可不會讓你撥緊急電話!要是在這時候被拖住腳步,難得的六兆不就飛了嗎!」
  金屬聲響起。
  干潟看見那把從後方褲袋拔出的手槍後,抬高視線。
  他看著乾山的眼睛,後者臉上半是笑容。
  「瘋了,你真的瘋了……」
  「跟我走,或是在這裡要好的和他一起睡覺,你自己選個喜歡的。」
  「……」
  干潟咬住下唇,來回打量岡田與乾山,最後認命地站起身。
  乾山認定他會乖乖跟來後,將手槍的槍口指向天空。
  「這就對了。」


  18

  於是木乃伊僧正抬起了頭。
  當時他正貼著某個電玩遊樂中心入口附近的巨大玻璃櫃──也就是所謂的夾娃娃機框體上頭。
  裡面堆著像是在地吉祥物的娃娃,這些正圓形物體的造型疑似模仿即將抵達近地點而眾所矚目的箭首彗星。
  或許是當成有個和社會脫節的老人把臉貼太近吧,不知為何男性店員打開了玻璃櫃門的鎖,將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圓形布娃娃拿給僧正。
  「所以說老爺爺,呃,叫老爺爺行吧……哈哈,怪了,是木……不,怎麼可能。」
  (……有『反應』了呢。)
  設定成目標的上条當麻踩在土地上。
  地點是第二十三學區的跑道或發射場。要說簡單易懂也實在太過簡單易懂的位置。
  怎麼想都是陷阱。
  但是知道這點後,僧正依舊咯咯地笑著。
  因為正好相反。
  在僧正這種得道高僧眼中,任何進行累積的舉動都沒有價值。所謂的世界虛無飄渺,是以結束為前提而存在;如何毫不猶豫地割捨一切,與德行的高低息息相關。這種不是單純認為世間虛無,而能從毀滅本身感受到風雅的心,與印度發祥的正統佛教又有所不同,具備獨樹一格的美學。
  道理相同。
  以無策碾壓萬策,正是諸行無常。以神的意志掃蕩人的努力,正是盛者必衰。即使聚集「有」鞏固防備,依舊阻止不了帶來「無」的真理。累積得愈多,就愈容易成為僧正的表演舞台。
  因此,沒必要多想。
  因為終極的有,也就代表回歸成無。
  僧正儘管口頭上說要追求安心,方向卻不太一樣。
  「話先說在前頭,這種東西的原價連一圓都不到,這就是所謂量產的魔術啊。你是被孫子激了才奮發嗎?抱歉啦,這種東西去二手商店只要一枚硬幣就買得……怎……怎麼啦你?」
  男性店員傻眼地喊道。
  想來是因為自己遞出去的布娃娃,又被僧正推回來了吧。
  「老夫已經不需要這種東西嘍。隨你高興怎麼使用吧。」
  「還使用勒,我說啊,你剛剛那麼熱中到底是為了什麼啊,老爺爺?」
  「喔。」
  木乃伊頭也不回地說道。

  「很不巧,老夫向來會對到手的東西失去興致呀。」

  對任何事物都一樣。
  想必在那名少年屈服的瞬間,僧正就會順手砍下那顆頭吧。
  他本人有沒有注意到這點就另當別論。




  單車特技全集,其三


  「急速S」
  難度五。
  於坡度達七八十度那種近乎垂直的峭壁上奔馳,在前後輪咬住峭壁的情況下,有如滑行一般在上頭前進。雖然靠著陀螺儀的力量不是做不到,但只要車輪有些微「浮起」就會失去這項恩惠,當場墜落。
  「瘋狂G」
  難度四。
  利用地形的單車特技。首先在地上加速,之後將車輪壓在朝行進方向延伸的牆壁上,於數秒內在牆上奔馳的技巧。由於會用到離心力,因此需要能有效轉移立足點的地形,像是弧狀隧道等等。另外,如果用這招爬到天花板上,就成了難度五的「宇宙」。
  「擺盪J」
  難度二。
  利用上坡等地形大跳躍,一般來說指跳躍距離達十公尺以上者。看起來很華麗,但因為都是靠地形與車子性能,表演者幾乎不需要技術。如果這招超過三十公尺,則會成為難度四的「飛越Kp」,要是還在途中縱向後空翻一圈以上就成了難度五的「倒掛金勾」。




  行間 三


  向星星許願☆成為無人探測機「平行衛星01」的出資者,替未知的寶石命名吧!活動實施中!

  本財團正在為用來調查箭首彗星的質量加速器發射式無人天體探測機「平行衛星01」募資。
  方法非常簡單。可以連上專屬首頁,利用便利商店的多功能影印機或是票券販賣機等方式也可以。
  每單位一百圓起!
  箭首彗星可能蘊藏著不同於既存六種的嶄新無球粒隕石──第七種無球粒隕石。當平行衛星01採取的地質資料證明這項假設時,不得了!新寶石的命名權將屬於各位出資者!
  無球粒隕石乃是解開太陽系誕生祕密的關鍵物質,受到全世界的天文學家矚目,今後每當有新的發現,這「第七號」的名字就會隨之遍及全球。
  要用店名也好,要提倡和平也好,要為誕生的故鄉宣傳也好,要掛上自己的名字也好,要獻給戀人也好。
  浪漫的十二月,試著參加命名權公開募集,將它當成創造美好回憶的一環如何?
 楼主| 发表于 2017-9-6 16: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無勝利之戰的終結 A.A.A.


  1

  學園都市第二十三學區。
  這個專精於航空太空開發領域的學區,放眼望去盡是廣闊的灰色柏油路。不用說,這是為了盡可能替發射場與跑道確保空間。頭上是毫無遮蔽的藍天──乍看之下會讓人認為它到處都是開闊空間,但實際上這片天空的時程表早就以分秒為單位塞滿了,無數大大小小的飛行器有如織布般往來移動。如果沒有高科技的管制引導,會讓人覺得什麼時候發生相撞事故都不足為奇。
  同樣地,也會有自然發生的鳥擊,塑膠袋被風捲上天,甚至是人為疏失等狀況。為了排除這類風險,到處都有警備用的無人機巡邏,這點也是第二十三學區的特徵。
  一般來說,「跳下巔峰單車站在柏油路上的少年」這類狀況,應該早在秒針轉完一圈之前就會被偵測到。
  之所以沒事,想來是因為有學園都市第三名的電子支援。
  那麼。
  「呵。」
  這位老人又是什麼來頭呢?
  已經失去「水分」這項概念的枯枝般手足;和削減到極限的肉體剛好相反,裝飾得無比奢侈的紫金袈裟;用來代替柺杖拄地的,則是一把純金打造的劍。
  「特地做好準備等待老夫啊。你大概以為,在開闊的地方就能不管周遭損害盡情戰鬥,不過回顧一下之前的發展……光是這樣還不能如你所願吧?」
  不慌不忙。
  這位「魔神」踩著悠哉的步伐,一步又一步地走向上条當麻。
  他根本不在乎「現場只有上条一人」這點。也沒提及「到處都看不見御坂美琴的身影」這件事。
  說穿了,他根本不會提防人類急就章設下的策略與陷阱。
  所謂的「魔神」,所謂的僧正,可不是那麼渺小的存在。
  「不管多少次老夫都要問,上条當麻。」
  黃金劍輕敲地面。
  僧正與刺蝟頭少年,隔著一定的距離對峙。
  「咱們這些真正的『搗蛋鬼』,想將這股能在不知不覺間扭曲命運的力量,交給你來打分數。帶來六道之外的第七條『道』,成為能夠收容強力寶劍的劍鞘,去除咱們心頭的刺,讓無形的安心擁有形體;相對地,你將坐上支配世界命運的計分者寶座──你有沒有這個意願呀?」
  回答只有一個。
  少年也一樣,自始至終都沒有動搖。
  「我拒絕。」
  「原來如此。」
  僧正一手拄著劍,用另一隻手的指尖搔了搔乾枯的側頭部,歪頭表示疑惑。
  真的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他彷彿在說「為什麼會得到這種答案?真是不可思議」似的,這麼接下去:
  「這只是早或晚的差別。你遲早要接受,只差在接受之前損害會擴大到什麼程度。老夫應該已經一再告訴過你了才對。」
  「你……」
  對方要出手了。
  要訴諸暴力了。
  「事到如今你還想做什麼,僧正!」
  或許是氣息讓上条察覺不對勁了吧,他不禁擺出戒備的姿勢。然而這在力量太過龐大的僧正眼中,只像是小動物瑟縮著想撐過暴風罷了。
  接著老人告訴他:
  「所謂的選項總是在『前方』,自己接下來選擇什麼,將從無限的可能性裡決定未來;裡頭有悲劇有喜劇,有幸運有不幸,有平穩有戰亂,一切都在裡頭,只要選擇正確,就能踏上不用讓任何人喪命的道路──哎,你該不會這麼以為吧?」
  轟!厚重的柏油跑道大幅度裂開。
  僧正的左右,豎起一對有如高塔的巨大手臂。木乃伊領著像生物一樣蠢動的巨手,無精打采地這麼說道:
  「那就太天真了。」
  無比地。
  輕描淡寫。
  「你該不會忘了吧。老夫和土關係密切,能夠操縱泥土引發種種現象。不過有限終究是有限,老夫並未擺弄質量守恆定律……好比說,你覺得在抽出這麼大的質量後,原本該在地下的土與泥會怎麼樣呢?」
  緊接著。
  遙遠地平線的另一邊,有如龐大積雨雲的物體高高隆起。不,不對。那是灰色的煙塵。由於大樓爆炸等現象而產生的煙塵山。地球是圓的,因此一般來說街道或許該藏在地平線之下。但這些有如積雨雲的煙塵飄得又高又廣,足以顛覆這個前提。
  這已經不是一棟大樓的程度了。
  煙塵發生地點不止一處。想來現場應該能見到大樓接連崩毀倒塌的景象吧。粉塵既像蠕動的蛇,又像配合土撥鼠鑽地而隆起的地面一樣,以生物般的動作不斷增殖。
  「嗚。」
  沒錯。
  這是上条他們逃竄,僧正沿途追趕所經過的路線。
  宛如過程中木乃伊隨意抽出地下土壤之處,在槍響後一同崩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城市。
  逐漸崩毀。
  「老夫說過了吧。這是早或晚的差別。」
  僧正說得好像自己真的很傻眼一樣。
  「你似乎一直沒注意到這點,所以才讓損害平白擴大。好啦,剛剛這一波,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埋在瓦礫堆底下呢?」
  吞噬大地的破壞逼近。
  它已經成了一條無法捉摸的導火線。
  「如果你以為自己能選擇損害的大小,那誤會可就嚴重了。」
  他語帶嘲弄,笑談少年的無知。
  「話先說在前頭,動手的可是老夫喔。」
  接著毀滅的導火線抵達僧正腳邊。
  即將發生的現象顯而易見。

  「還有,如果你真以為自己不會牽扯進去,那也未免太膚淺了。唉,這或許也算日本人會有的悠哉思維吧。」

  穩固的柏油同時崩塌。
  二十公尺見方範圍內的土地整塊塌陷,重力感隨之消失。只能緊握右拳的渺小少年,轉眼就已遭到吞噬。


  2

  學園都市遭受了從第七學區起,經過第五、第十八學區,最後達到第二十三學區的大範圍破壞。
  站在終點的上条當麻,也隨著地層崩塌而落入地下深處。
  這空間看起來不像是地層自然裂開而成。
  此處從一開始就有地底設施。直徑二十公尺,深度達三百公尺以上。到了這種大小,光是高度,就足以讓空間成為「凶器」。
  實際上。
  摔到圓筒空間最底部的僧正,在墜落瞬間全身上下就接連發出乾燥的聲響。聽起來說是人類骨肉碎裂,不如說更像是乾燥樹枝折斷的聲音。一度有如登陸水母般攤開的紫色法衣,很快地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恢復人形。
  相對地,上条當麻……
  「呵呵。」
  僧正笑了。
  刺蝟頭少年的手腳和軀幹上,纏著無數的粗電線。這些東西似乎漂亮地分攤了體重,讓他免於摔死。
  當然。
  僧正不認為這只是單純的偶然。
  他了解上条當麻。
  一個早已被運氣拋下的不幸少年,實在不太可能只在這種時候碰上好運。而且,當事者絕對不會策劃什麼仰賴偶然或奇蹟的作戰。他應該是以不指望這種東西為前提而行動才對。
  既然如此。
  「這種事不可能自然發生。原本跟你在一起的小女孩不見蹤影……應該是她幫了你吧?這麼一來,代表打從一開始你就把摔下來這點也考慮進去了。」
  有什麼用?
  那又怎麼樣?
  沉重的聲音響起,大量土石從人造物體的深處溢出。僧正周圍的瓦礫山,有如生物一般吞噬而來。主格是土,但人造物體的無數突起從中伸出、集中、扭曲,化為巨大手臂。
  帶來一股彷彿被蛇頸龍盯上的壓迫感。
  「如果有計謀你可以施展,如果有陷阱你可以發動……不過,老夫可是會踏平一切往前進喔。這只是早晚的差別。趕快絕望才是正途,對吧?」
  「……」
  相對地。
  甩開無數電線,以雙腳踏在金屬材質地板上的上条則是──
  「要說損害的話,可是完全沒有喔。」
  「……什麼?」


  好不容易,秋川未繪在運動提包裡塞著液體鑽石保護容器的情況下,來到了母親工作的貴金屬製造商總部大樓。
  然而,這並不代表一切都已結束。
  「未繪!」
  「媽媽……?」
  未繪呆呆地低語。媽媽是擔心自己所以出來迎接嗎?不,這不對勁。途中沒有聯絡,所以媽媽應該不知道未繪「何時」會抵達這裡才對。
  那麼,有其他外出的理由?
  於是未繪環顧周圍,發現有許多人從各棟大樓裡衝出來。


  「質量守恆定律?知道啊。每次製造巨大手臂就會把地下抽空?知道啊。你準備了下流的『炸彈』打算整我?知道啊。所以!我從一開始就在提防!」
  說著,上条拿出行動電話。
  相對於破格的「魔神」來說,實在太過平凡,太過渺小的現代武器。


  「建築有倒塌的危險!請盡可能地朝公園的方向,朝不會被倒塌建築與玻璃碎片影響的方向移動!……初春!重新確認人口分布。安排不會被橋或十字路口堵住的路線!」
  『已經做了啦~好啦好啦,交通管制中心,手動重新調整交通號誌的順序。這麼一來應該能讓人潮流動最佳化才對!』
  那個雙馬尾的……不是警衛而是風紀委員嗎?總之她大聲地喊叫。
  母親緊緊包住秋川未繪的雙手。
  「沒事,未繪,沒事的。」
  「到底怎麼……」
  她話才說到一半。
  整片大地就開始劇烈震動。


  「聯絡,和哪裡聯絡!拿出『魔神』這種理由誰相信!光是聯絡你的熟人,要怎麼樣才能這麼多人移動?」
  「光是我們班上的同學大概不行吧。」
  上条乾脆地承認。


  隆隆隆隆!柏油路面直線狀高高隆起,彷彿有隻長達數十到數百公尺的蛇或蚯蚓在土中鑽動。這種尺寸已經不是動物圖鑑會記載的程度,或許用龍之類的稱呼比較好。
  各地的大樓都在詭異地搖晃。
  看上去有如遇風的柳枝,彷彿隨時都會斷折一般地靠不住。
  至於躲進地下減災結構裡的番外個體與黑夜海鳥,則是像這樣交談。
  「糟糕糟糕,制震器真的有按照圖面上那樣嗎?總覺得它沒把搖晃全部吸收掉耶。好啦好啦,就用御坂的能力幫它發揮該有的功能吧。」
  「嘿,一個就像惡意集合體的傢伙居然會助人,還真是稀奇呢。」
  「……最近御坂注意到一件事──沒有比免費更貴的東西啦~!這一帶好像都是高級服飾店和珠寶店喔。如果賣他們一個人情,說不定能替人生帶來許多意義耶!哎呀,難得出來逛街花錢,居然半路上碰到賺錢的機會,真是不可思議呢!」
  「妳根本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跟在『黑暗的五月計畫』才被植入的我不一樣!」


  「可是呢,換成又是千金小姐又是第三名的她就另當別論了。她好像跟風紀委員還什麼的有交情呢,這座城市很乾脆地就有動作嘍。哎呀,所謂的人脈還真厲害呢。擴散力根本就是兵器。如果是我,絕對沒辦法那麼簡單搞定。」
  「……」


  不過,沒發生那種事。
  街上的建築並未倒塌。
  「……?」
  秋川未繪戰戰兢兢地抬頭往上看,但大樓並未倒下。連一片玻璃都沒破。明明地下應該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損害卻沒影響到地面上。
  「所以媽媽說過了吧。」
  少女回過神時,發現母親對她眨眨眼。
  「沒事的。這座城市啊,有他在保護。所以絕對不會有事。」


  上条開口。說出了非常微小的趨勢,以及規則。
  「學園都市的維安系統,有辦法理解『魔神』這種超自然的威脅嗎──你大概在想這件事吧。不過理由很簡單。因為從東京灣到丹麥這一連串歐提努斯鬧出來的風波,早就讓學園都市心驚膽戰了。」


  就在區區數公尺之下,戴著眼鏡的禿頭中年男子脫下外套隨手扔到一邊,以行動電話下達著指示。
  「躺在倉庫裡的液體建材有多少倒多少!出事的地方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多,簡直就像無視安全標準的隧道網,這樣下去不但整個地基都會被抽掉,上頭的街道也會全毀!」
  聽到電話另一邊的人依然因為他無視正規步驟的舉動感到困惑,男子終於用中指推了推眼鏡。雖然電話另一邊看不到,但這或許是種類似儀式的舉動。
  「囉唆給我聽好照我說的話去做笨蛋!等事情全部結束確認大家都沒事以後隨你高興把我丟到窗邊還是離島都行!」
  這時,一名女性警衛前來確認狀況。
  「要求民間人士協助真是抱歉。呃,感覺似乎能搞定……?」
  對於她的疑問,回答相當簡單。
  一名父親這麼說道:
  「我會想辦法搞定。因為這是我的工作。」
  先前這人的女兒曾感到疑惑。
  為什麼要在不用道歉的場合猛低頭?那張臉毫無耀眼之處,甚至讓她到現在依舊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決定結婚。為什麼父親會變成這樣呢?
  答案當然只有一個。
  他找到了比自己的興趣更重要,比讓自己耀眼更重要的東西。
  為了保護這些東西,他會賭上他所能付出的一切。


  「雖然大家表面上沒有意識到,但還是會留下瘡疤。就在問題大致解決,準備用聖誕節的熱鬧氣氛沖走這一切時,聖日耳曼又來大鬧一場。他在人們最神經質的時候揭開瘡疤。大家當然會變得像驚弓之鳥。」


  勉強撐過去了。
  得救了。
  秋川未繪的終點沒有崩塌。大樓並未倒下。之後只要將這個液體鑽石的保護容器寄放到建築裡,就算是強盜應該也沒辦法輕易出手。
  就在少女這麼想的時候。
  有了別的動靜。
  「……找到妳啦。」


  「就像碰到防犯演習這種東西時,也會大肆買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打算用的防災物品求心安一樣,發洩的意味比較大對吧。接著今天你引發了大騷動,應該會產生各式各樣的反應才對,不管這反應是好是壞。整個學園都市會亂成一團,亂到我們這些『當事者』反而無法預料。」


  人群擠得水泄不通,因此秋川未繪起先沒認出聲音的主人。
  然而一旦注意到,意識就會像看到錯視畫一樣被吸引過去。
  那人就在眾多穿西裝的上班族之中。一個遍體鱗傷的大學生。他以只在電影和電視劇中見過的手槍指著未繪。
  母親還沒發現。
  少女拚命推開母親,但這已經是極限了。


  「……詳細的理論用不著解釋。總而言之,『只有』這個瞬間,大家都會行動!因為在這裡的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個個都是在拚命思考的人類!是他們開闢了一條路!」
  脫隊的歐提努斯。
  說謊的聖日耳曼。
  僧正嘲諷鄙視的那些人,他們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在絆倒僧正這件事情上推了一把──是上条他們這麼安排的。


  「交出來,把那個液體鑽石交出來────────────────────!」
  大學生放聲大吼,連聲警告都沒有就將手指放到扳機上。
  可能是認為在殺人前就到手或殺人後才到手沒什麼兩樣。
  秋川未繪緊緊閉上眼睛,但槍聲始終沒有響起。
  取而代之的,則是沉重的金屬聲響。
  因為在不知不覺間。
  另一名大學生已經繞到後方,朝持槍者揮下鐵管。


  「所以,城市裡的風紀委員已經有所行動。如果消息傳到大人那邊,警衛也會出動。大家應該都已經逃出危險地帶的大樓了。不,就是這個『大家』,認真地為了度過今天而戰!不管你弄塌多少建築,依然奪不走人命!所謂的人命,沒有你想的那麼輕!不管看起來多麼扭曲,就算其中有善有惡,每個人依舊在追求自己的第一!即使途中有所消耗,人們還是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這就叫時代的趨勢,就算沒有我們也一樣!」


  起先,儘管挨了來自正後方的一擊,持槍男子依舊沒有停下動作。
  他滿面怒容地準備轉過頭去。
  所以。
  真正分出勝負,是靠一旁伸出的其他援手。
  「你拿誰的槍?」
  一人穿著警衛的戰鬥服。
  還有另一人。
  「對著誰的女兒?」
  兩位大人的手抓住暴徒的胸口。
  「「鬧過頭啦,混帳!」」
  拳頭同時飛來。
  沉重的聲響迸發。
  在拿出手銬的潮騷面前,另一名男子丟下鐵管,不逃也不躲地向還沒搞清楚詳情的警衛舉起雙手。
  戴眼鏡的禿頭父親則對倒地的暴徒豎起中指。終於放下心頭大石的秋川未繪整個人撲上前似的抱住父親,但疑問始終留在她腦中的某個角落。
  為什麼?少女對最後一人問道。
  儘管她自己知道這是個蠢問題。
  相對地。
  最後剩下的大學生干潟,看上去又像在哭又像在笑,讓人難以捉摸他的情緒。
  「這樣就好……」
  他帶著那矛盾的表情說道:
  「與其讓他變成殺人犯,還不如這樣比較好。畢竟我們是『朋友』啊……」
  在無人知曉卻意外接近之處,有兩道輕微的呼吸聲。
  半藏和郭。碰巧在場的他們,將手中暗器收回袖子裡,悄悄地混入人群之中。
  「出場機會被搶走了呢。」
  「沒機會出場比較好啊。」
  某位少年不可能了解所有的悲劇。
  而且,他也無法靠一己之力解決所有問題。
  願意承擔責任的人,到處都找得到。


  「既然如此,事情就簡單了。」
  有股寒意。
  木乃伊僧正的氣息,帶著殺意逐漸膨脹。
  老人讓濃稠的愉悅情緒沸騰,笑著說道:
  「繼續這場單方面的賽局吧。畢竟只是早晚的差別。」
  「抱歉,那個也到此為止了。」
  上条斬釘截鐵地表示。
  過去。
  面對叫做「魔神」的存在,究竟有多少人敢把話說得如此肯定呢。
  「你做得太過火了。我敢肯定過去沒人做得到這種事。乖乖把你欠的債還清吧!僧正!」
  破片剝落的聲音響起。
  高處遮住天空的巨手,就像在呼應似的握緊了極為堅固的拳頭。
  但是──
  「……?」
  僧正納悶地抬起頭,望向自己製造出來的拳頭。
  上条明白原因。
  驚人的聲響持續不斷,但這些聲音超出了僧正的預期。
  「你雖然會凝聚泥土製造『手臂』,但不管是熱處理還是化學反應,總之只要經過加工的東西就會被你除外。畢竟你是『抓起』大樓揮舞。如果你能直接將能力施展在那些形成玻璃與混凝土的材料上,就算高樓大廈像卡通那樣攻擊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而且……」
  上条停頓了一下。
  「你無法偵測到『手臂』裡混了什麼異物。你之前因為『手臂』裡頭混進鐵沙而失去控制權,所以這點可以確定。」
  「但是,這回沒有像鐵沙那種……」
  「是啊,如果用完全一樣的方法,會有被破解的風險嘛。這次我試著動了點手腳。不過呢,也只是在你可能會用來製造『手臂』的地方,扔了大量的氣瓶而已。這裡是航太相關的第二十三學區,不愁找不到液態氧氣和氫氣。」
  而且。
  當然了,上条的目的不是用氣瓶爆炸把僧正拖下水。
  他不認為僧正是靠氣爆就能打倒的對手。
  爆炸,不過是引發其他現象的扳機。
  那麼。
  如果要問氣瓶爆炸用在什麼地方……
  「知道嗎?在地球內部的地函,溫度大約是五百度到四千度,中心的地核則似乎能達到六千度。這不是因為有什麼人點火,只要施加龐大壓力讓物體縮小,就會讓它帶有驚人的熱量。」
  「難不成……」
  「不過嘛,這個意見來自那位聰明的千金小姐……換句話說,如果將高壓氣瓶有規律地配置,用爆炸的壓力產生行星核呢;如果將這種龐大壓力的一小部分用人工方式重現呢?你覺得你最喜歡的泥土巨手會怎麼樣?」
  「咯咯!難不成難不成!」
  在僧正抬頭之前,現在已經發生。

  原以為是巨大拳頭會從內部開始崩毀,卻見到帶著橘色光亮的瀑布撲向木乃伊。


  3

  實際上。
  雖說是經過計算後重現那股巨大的壓力,但因為高溫而化成熔岩的大概也只有一點點。然而那點熔岩會讓周圍的泥土融化,增加新的熔岩。體積龐大的凶器隨著時間逐漸誕生。
  僧正雖然能操縱泥土,像玻璃、混凝土這種經過熱處理、化學加工的物質卻動不了。
  換句話說,他對於變成熔岩的巨手無能為力!
  就在直接擊中的瞬間。
  上条當麻全力往後跳,並且立刻臥倒以手掩口。
  尺寸足以匹敵高塔的巨手因高熱崩潰,撲向站在正下方的僧正。轉眼間熔岩的光輝就已吞噬、抹煞那枯枝般的木乃伊身軀。像麥芽糖一樣黏稠的死亡礦物,以著彈地點為中心朝四面八方擴散。
  成功。
  到目前為止都和計畫一樣。
  步驟沒有失誤,預期的結果就在眼前。
  「搞定了……?」
  上条不禁咕噥。
  就像掉在盛夏高溫柏油路面上的冰淇淋那樣成為融化山丘的熔岩,不可能以人類的語言回答。
  少年環顧四周,接著看向正上方。
  「御──」

  『搞定,嗯,搞定什麼呀……?』

  希望。
  安心、樂觀、大意──一點不留地全部結凍。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上条就像忘了上油的機器人一樣,轉動僵硬的頸部。回頭。帶著「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確認」的疑問,看向理應終結一切的熔岩山。
  在那裡。
  在眼前。
  『唉,上条當麻。老夫說過了吧,這只是早晚的差別而已。』
  絕望等著他。
  貨真價實的絕望。
  木乃伊劈開了帶著橘色光亮的熔岩山,悠然現身。僧正的紫色法衣與黃金劍都已燒焦、融化,頭上還頂著遠超千度的高溫熔岩,但他全身上下散發出詭異的光芒。那與其說是四肢俱在的人體,不如說比較像從UFO降下的外星人。
  要承認他原先和自己同為人類,會讓人有種強烈的排斥感。
  從周身的溫度來看,光是被他抱住就會讓沒做任何防備的人類死亡。
  不,可能只是在附近呼吸就會讓肺燒傷。
  看見上条震驚得說不出話,那根閃閃發光的棒子倒是疑惑地歪頭。
  為什麼動不動就為一點小事驚訝呢?
  他彷彿在說,自己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
  『在你眼中,「魔神」究竟是什麼樣子呢?老夫的身體是木乃伊,全身上下連一點水分都不剩,肌肉脂肪內臟早就徹底萎縮!難道你以為,老夫到現在還會被區區的外傷和窒息奪去性命嗎!』
  「……!」
  『為了自己的目的,連性命和魂魄都能割捨──沒有這點程度的氣概算什麼「魔神」。如果投靠你的歐提努斯公開她的出身,說不定會把你嚇得腰都直不起來喔。』
  橘色的僧正笑了。
  即使撕裂自己的嘴巴,全身冒出危害人體的黑煙,他依然在笑。
  (奈芙徒絲不是說過了嗎?)
  上条嚥下口水。
  全身噴出冷汗。
  (僧正的力量,不只是區區的破壞力。能夠自由操縱所謂六道交錯的僧正,不會只有那種程度……)
  人類、畜生、天人……像是故事裡才會出現的橋段。人就算死了也會投胎重生,下一世可能會變成其他模樣的生物……具體來說該怎麼說明這種狀況,上条不明白。或者該說,人類的精神力倒也罷了,說到魂魄這個話題,就連專精超自然方面的魔法師都不見得有辦法解釋吧?過去見到的魔法師裡頭,為了死者而發憤誓言復仇的人也不少。換句話說,這不就代表連魔法師也不能克服死亡,連他們對於魂魄的定義和處置方法都不清楚嗎?
  可是,如果僧正真的能隨意擺布那種叫「六道」的東西呢?
  這東西沒人見過。如果他能像切換軌道一樣,操縱這東西的價值與優劣呢?
  (和左方之地一樣,能改變某種優先順位的法術……?破壞大樓也好,抓起大樓亂揮也好,都「不是」怪力。是某種讓遭到破壞那一方「弱化」的方法……?)
  明明只差一步,卻無法掌握。
  說穿了,終究還是留在人類範疇內的左方之地,真能施展和「魔神」僧正相同系統的力量嗎?
  考慮這種事情,本身就等於放棄思考。
  人腦不可能理解「魔神」──要下這種結論很簡單,但這麼一來就不會有勝算。這和什麼都不想地移動棋子沒兩樣。
  少年很清楚。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即使如此,他依舊忍不住想把一切都拋開。
  已經絕望到這種壓倒性的程度。
  『不過是被殺就放棄,那只到魔法師的層級而已。這種下界的法則,對咱們「魔神」可不管用喔。』
  等級不同。
  內容不同。
  這就像原本因為知道是百米短跑才拚盡全力衝刺,卻在衝過終點線時得知還有四二•一九五公里的全程馬拉松在等著。
  說起來,終點在哪裡?
  要怎麼做,要做到什麼程度,這場比賽才會結束?
  『哎,上条當麻呀。』
  僧正做出以杖拄地的動作,但他似乎直到發現手上沒東西時,才悠哉地想起黃金劍已經被高熱融化。
  『老夫問你一個問題,真的只問一個無聊的問題就好,應該無妨吧?』
  「問……什麼……?」
  『不用那麼提防。內容本身非常簡單。』
  燒成橘色的僧正「咚咚」地敲敲自己的肩膀,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讓話題繼續下去。
  沒錯,只有一句話。

  『……該怎麼說呢,你怎麼老做些無聊的事呀?』

  無聊。
  或許應該說比較接近失望吧。
  『不像你。這一點也不像你。哎,上条當麻。之前那些所謂合理的戰術,全都是那個小女孩出的主意嗎,你是被她牽著走嗎?如果是這樣,會無聊到這種程度也就能理解了。』
  「……」
  『呵呵,看來沒錯!真要說起來,為什麼你到了這種局面,還不立刻使用幻想殺手?一般來說不可能產生的現象,無視物理定律的事象──一看見這種東西,就會想先試試右手的力量才合理吧!即使證明不管用也沒關係,因為光是知道「不能用」就往前進了一步啊!』
  上条掌握不到對方的意圖,僧正見狀則是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結果呢,一見到老夫就立刻逃跑?無聊。在學園都市裡逃竄?唉,真無聊。好不容易追上來,卻用氣瓶製造熔岩?啊啊,真,是,無,聊!你也替奉陪的人想一下吧!老夫明明一直一直抱著「現在嗎?還沒啊?」的念頭在期待你拿出幻想殺手正面對決啊!老實說吧,這段時間內最像你的地方,就只有一開始從屋頂上往下跳的乾脆俐落!那個小女孩冒出來之後就變得一點也不有趣了!你變得又渺小又畏縮!只知道耍些小聰明減輕損害──!』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少年只能這麼回應。
  他不明白對方想表達什麼。
  「明明是在戰鬥,哪還分什麼有趣不有趣。不要擅自認定什麼叫『像上条當麻』!能夠安穩解決,當然是安穩點比較好吧!什麼事都沒有最好吧!為什麼非得把舵轉往知道會有危險的方向啊!」
  『這也是因為那個小女孩在身邊的關係?』
  但是,這番話對僧正不管用。
  理所當然的邏輯,他完全聽不進去。
  『哎,上条當麻。你並不是全知全能的存在,連專精一項的天才都算不上。你之所以仍然能待在引領世界的中心附近,則是因為即使人們能在腦中做出正確的預測,有沒有實際採取行動的「膽量」又另當別論。那種即使承擔風險也要抓住一絲機會的「決斷」之力,才是將你拉抬到這種地步的關鍵。』
  自己所不知道的自己,由自己以外的人來說明。
  這種景象要說好笑也真的太過好笑。
  『……儘管如此,你卻因為太在意守護的對象,打算放棄這種突出的個性。變弱,變得頹廢,變得疲憊,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樣子。你是不是誤以為這樣叫成長?發生在你身上的現象,用「衰老」這個詞倒很適合。所以啊……』
  僧正停頓了一下。
  當成釋放決定性話語的前置。

  『你到底要讓那個無聊的小女孩牽著鼻子走到什麼時候啊,真是難看。你不是器量這麼狹小的「人類」吧。』


  4

  「嗚。」
  聽到僧正這番話的人,不是只有位於最深處的上条當麻。
  御坂美琴。
  這裡是個巨大的圓柱狀空間。從底部往上約二十公尺高的牆上,有條狹窄的通道。常盤台中學的王牌藏身於此,手貼在寫有「精密醫療機器使用者請注意隨之而生的電磁波」字樣的牆上。她的表情扭曲,彷彿被人刺了一刀。
  如果還站在那名少年身邊,她想必會拚命掩飾自己的表情吧。
  但是,獨處的情況下就辦不到了。
  原因就在於,超乎常軌的木乃伊這一番話,深深刺進了美琴心裡。
  『如果是那個小女孩讓你不能用右手,她就成了個不得了的禍害。』
  話中沒有惡意。
  口氣就像看見掉在路旁的塑膠袋一樣,帶有清除障礙的精神。
  『如果是那個小女孩讓你說不出「殺了這個幻想」,也就代表她只能扯你後腿。』
  正因為如此才傷人。
  對於「常盤台中學的王牌」這個稱呼引以為傲,加上自身力量完全不管用的對手話音中毫無惡意,更讓她心如刀割。
  『哎,老夫實在是不明白,拋棄他人有那麼困難嗎?就常識來看,那個小女孩對你而言只是個沉重的負擔,這道理不是顯而易見嗎?反倒是你一路上帶著她的理由,老夫怎麼想都想不到啊。』
  學園都市第三名這個頭銜,已經千瘡百孔。
  就連超能力者(等級5)這個分類,在學園都市以外的廣大世界能管用到什麼程度也不知道。
  『到逃出學校為止還好,奉陪到老夫第一次追丟你為止也罷。但在那之後又該怎麼說?如果早早丟下她讓她混進人群之中,就能從無謂的麻煩中解脫,你為什麼要對那個小女孩執著到這種程度?』
  早在好一段時間之前,少女就已開始擔心。
  那個少年,是不是已經到了某個遙遠的世界呢?不是那個少年特別。是不是他所擁有的世界,全都位在比自己還要高上一兩層的舞台,而且那裡滿是比自己更了解少年的人,自己只是像慢了一圈似的眺望他的殘影而已呢?
  『如果換成魔道書圖書館,那十萬三千冊的知識或許能派上用場。換成歐提努斯,或許能基於同為「魔神」的立場,提供正確的建議。這麼一來,你應該就會握緊右拳,毫無顧忌地以幻想殺手為中心,正面和老夫一決勝負。這才是正確的發展吧。但是,那個小女孩讓一切都出了差錯。你對這個狀況有何感想啊?』
  即使伸出手,也碰不到。
  之所以認為再伸出去一點就碰得到,都是因為不願承認自己慢了一圈。
  不就是這樣而已嗎?
  『哎,上条當麻。』
  少女心想。
  自己真的能幫上那個少年嗎?
  自己真的做過非自己不可的事嗎?

  『所以你快點對她說吧──御坂,躲到後面去。在那邊晃來晃去的很礙眼,不要多事,縮到角落待著。』

  讓人無法呼吸,幾乎失去意識的一擊。
  儘管如此,美琴本人卻找不到話語否定。
  因為,這點小事她也明白。
  上条當麻這段時間的行動「不像上条當麻」。
  強敵當前卻不假思索地逃跑?不像他。明顯超出人類理解範疇的對手就在面前,卻不使用連學園都市第一名都能封殺的神祕力量?不像他。在最後關頭用來打倒這種強敵的王牌,只是一個由千金小姐出主意,遵守普通的物理定律,而且誰都能扣下扳機的作戰?不像他。
  不像他不像他不像他。
  這一連串的言行,讓人無法聯想到那個平常總是不顧一切,沒什麼效率或邏輯,只為追求勝利,讓人看在眼裡都會捏一把冷汗的少年。
  既然如此,勉強他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讓他壓抑「上条當麻」這種性格的原因,到底在哪裡?
  少年跑給僧正追的時候也能開玩笑,躲在工作船上時又和奈芙徒絲、娘娘等其他女人打情罵俏,讓人覺得他沒什麼緊張感。
  如果連這些都有意義呢?
  不要說全部。
  如果,其中有那麼一小部分……包含了他的心思在內。
  如果,這是他考慮到御坂美琴,為了不讓少女的心被恐懼和壓力打垮所為呢?
  如果,到頭來這反而讓少年背負了不必要的重擔呢?
  她一直不明白東京灣到丹麥之間的發展。
  可是,如果道理一樣呢?
  理由不在上条當麻這邊,而在歐提努斯那裡。
  他只是奉陪而已。
  就像現在一樣。
  因為他已經決定要保護站在身旁的女孩。
  這很美麗。
  然而,它同時也給了一個極為殘酷的答案。
  (啊……)
  美琴不由得渾身無力。
  明明自己也還處於有生命危險的狀況,她卻連這點都幾乎忘掉了。
  (我不想成為──)
  咬緊牙關。
  她將那個只要氣氛稍微輕鬆點就會封住的詞語,強行拉上意識的表層。
  (我不想成為負擔!)
  少女的自我認同,幾乎要因此破裂。
  即使如此,她依舊不得不承認。
  如果,自己不在這裡。
  或者,在場的換成別人。
  那個叫上条當麻的少年,大概會走上完全不一樣的路吧。他應該會安心地將背後交給同伴,張開自己的翅膀,盡情發揮長處和僧正正面對決。
  這或許是條非常危險的路,但或許也是勝率最高的辦法。
  這條路封住了。
  御坂美琴的存在,把那個連第三次世界大戰以及國際武裝集團(?)「搗蛋鬼」之亂都能阻止的少年,貶為「隨處可見的某人」。
  無能為力。
  原以為站在身旁的少年,距離無比遙遠;自己只是因為不肯承認慢了一圈,看上去才會近在咫尺,那些拚命想要追上他的行為,全都只是在妨礙比賽。
  不管做什麼,都只會適得其反。
  除了麻煩以外什麼也製造不了。
  就這樣。
  就這樣垂頭喪氣的御坂美琴,耳邊──
  「……玩笑。」
  傳來。
  那個少年的聲音。

  「你在開玩笑嗎,僧正。不過一個陌生人,不要用一副很了解的口氣談論我!」

  一切的前提。
  只用一擊就全部粉碎。
  而這一擊,正是那個少年的話語。
  「如果是茵蒂克絲就會選不同的路?如果歐提努斯在就能走上最適合的路?根本沒這回事。」
  說出這番話,實際上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呢。
  即使裹在溫度遠遠超過一千度的熔岩裡,依然若無其事的破格怪物。連有沒有生命都難以推測的木乃伊。要用什麼方法打倒他才能結束?說起來真的能夠結束嗎?在這個時間點,面對無法理解的存在,要說出這麼簡單的話語,究竟有多難?
  但是,少年做到了。
  他理所當然地說出口。
  「就因為在身邊的是御坂,我才能走到這一步:她讓我能移動顫抖的雙腳,撐住瀕臨崩潰的心,維持在還有辦法說笑的狀態。如果是茵蒂克絲,可能會太依靠魔法。如果是歐提努斯,因為兩邊都是『魔神』,強度十分明確,或許我反而會被絕望壓垮。就因為是御坂。我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原因就在於身邊的人是她。而你,居然說我的恩人礙事。要她閃邊去?你以為你是誰啊!連一丁點兒人世人情都不懂的神明,少在那邊自以為是!」
  『哼哼,不管你怎麼提倡感情和精神的重要,實際上她拖累你這點依然沒變吧。那個小女孩對魔法能理解多少?「魔神」的領域就更別說了。慢了一圈的跑者有什麼用?別逞強,上条當麻。老實講,光是說話要配合她的水準就讓你很煩躁了吧?』
  「你這種想法,本身就是錯的。」
  面對次元確實不同的對手,上条當麻一步也不退縮。
  不。
  不對。
  「有沒有用根本不是問題!」
  御坂美琴注意到了讓人頭暈目眩的事實。
  不是次元不同。
  因為在這一刻,這一瞬間。
  上条當麻多半是基於和僧正所言不同的理由將少女留下,自己爬上了別的舞台。

  「我說啊,僧正。我呢,不是沒東西要保護還能正面衝出去拚命的瘋子,我可沒有想當英雄到那種程度!你這個死老頭!」

  少年的主張,有些部分拯救了她。
  少年的主張,有些部分讓她無法接受。
  「收回去。」
  ……上条當麻似乎承認御坂美琴慢了一圈。不但承認,還認真地宣告他會奉陪。到頭來終究沒辦法站在同一個舞台上;完全沒能接近「魔神」的真相;御坂美琴被定義為「該受到保護的存在」。這些地方讓少女強烈地不滿。
  「所以你給我把話收回去,該死的『魔神』混蛋!如果你再說我的救命恩人壞話,我就如你所願揍你一頓!」
  不過,那又怎麼樣?
  這能當成駐足不前的理由嗎?
  「我管你滿身熔岩還是全身攝氏一千度以上!幻想殺手?那種東西你不需要,誰理它管不管用!就算這個拳頭被燒爛或是我全身起火都沒關係。要是你不立刻閉起那張臭嘴,我就狠狠地揍你,揍到你乖乖閉上為止────!」
  少年這番無視原先的「作戰」,讓自己陷入生命危險的喊話,刺進美琴的胸口,喚醒了種種情感。
  既然慢了一圈,因為慢了一圈,才非得比任何人都賣力前進不可。必須重新加速,盡快把落後的部分追回來。不就只是這樣嗎?
  『原來如此……』
  最重要的是。
  早在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吧。
  從東京灣的「海上墳場」,到與全世界為敵的丹麥遠征。
  『你在咱們引頸盼望的安心裡,找到了無聊的感情嗎?』
  「給我咬緊牙關,僧正。我的右手或許會在這裡完蛋,說不定到時候真的得到醫院截肢呢。但我會用一隻手換你的臉!我會揍到你發現自己的錯誤為止,覺悟吧!」
  在那個時候,那個地方……上条當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問出來。不管裡頭藏了多麼糟糕的真相,都要盡力去接受。
  這不就是在追趕落後的進度嗎?
  (……要追。)
  既然如此,就沒那個時間猶豫煩惱了。
  (一定要追。)
  如果有不滿。如果希望改善。
  (我一定要追上他!)
  就必須先說出來!


  5

  ……就算有幻想殺手。
  大概還是沒辦法讓僧正之所以成為僧正的「魔神」部分失效。正如上条即使摸了歐提努斯,她也不會死一樣。
  ……就算發瘋似的揍飛那團熔岩。
  這拚命的一擊,多半還是打不倒僧正。碰上能將先前那些壯烈攻防當成飯後閒話打發掉的僧正,一個高中生的力氣實在不太可能造成什麼傷害。
  所以。
  決勝的關鍵,由別的東西負責。

  「腦充血什麼啊,你這個笨蛋!」

  這個瞬間。
  就在上条當麻將拳頭握得像岩石一樣緊,準備走向燒成橘色的僧正時。
  「有空陪熔岩老頭當火人的話,應該去做其他更重要的事吧!」
  和來歷不明的右手相比,感覺更加貼近自己的存在。
  一名少女,讓上条回過神來。
  『……嘖。』
  另一方面,叫做僧正的火焰木乃伊則是明確地顯得不爽。
  就像已經對某人死了心一般。
  他彷彿在說,第七條「道」、管理各種「魔神」之力的鞘、連世界走向都能左右的計分者由別人來當也行。
  僧正拖著遠超一千度的灼熱肉體,毫不猶豫地接近上条。
  但是,少年並未因為被他逮住而化成火人。
  「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上方。
  隨著御坂美琴的喊叫,大量瓦礫有如瀑布般直衝而下。
  大量瓦礫瞬間吞沒超高溫的木乃伊僧正。
  橘色光亮從空間中消失。
  「我們的勝敗,不是看有沒有打倒對手,而是看能不能平安度過今天!這在掉下來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吧!」
  聽到這幾句話,上条也跟著切換了思緒的軌道。
  從消滅轉為生還。
  上条抓住一起摔下來的巔峰單車龍頭,連座墊都沒沾就踩起踏板,以被車子往後拖的姿勢拉開距離。
  (沒錯。沒什麼非得由我解決不可的理由。也沒什麼「不用右手讓魔法失效就打不倒魔法師和魔神」之類的定律。)
  千鈞一髮之際躲過遭吞噬命運的上条,堅定地心想。
  (你會因為你口中不需要的御坂之力而落敗,不,你就該嚐嚐這種滋味,僧正!)
  和「只是殺害依舊攔不住」的僧正決戰時,這麼做或許沒有任何意義。這樣只能拖延區區十幾秒,那具木乃伊可能還是會若無其事地爬出來。
  不過,能爭取到這點時間就夠了。
  「御坂,準備好了嗎!」
  「如果還沒好我會更急!好啦,動作快!」
  於是兩人坐上巔峰單車。
  高速狂飆。
  不是衝向活埋僧正的瓦礫山。
  而是掉頭對準反方向。衝向維修用的鐵門,逃向圓柱狀巨大空間之外。
  說起來,這個空間到底是用來幹什麼的呢?
  『……聊……』
  僧正乾枯的手,隨著怨恨之聲從瓦礫山中伸出。
  周圍瓦礫接連融化成帶有橘色光亮的麥芽糖,發出令人意外的黏稠聲,僧正的身軀則重獲自由。吸收周圍氧氣後,原先應該已經熄滅的木乃伊肉體,再度冒出火焰。
  而「魔神」並不會因為每一道理所當然的痛楚發出怨言。
  『無聊無聊無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風向已經在變了,那個小女孩……!事到如今還想逃?老夫明明一再強調只是早晚的差別,你到底要拖多久才甘心!幻想殺手、那隻右拳、神淨討魔去那裡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他們無視僧正的怨言,逕自消失在鐵門的另一邊。
  原本纖細的肉體鼓起龐大的力量,彷彿在說「那麼就連那道厚門一起撞爛」。
  緊接著。
  『……?』
  啪哩。靜電般的現象迸發。
  還有一股化學藥品的異臭。
  如果有相關知識,或許會注意到這和氖、氬一樣,是用來讓龐大電力通過密閉空間製造某種電漿流的觸媒。
  緊接著,圓柱狀巨大空間的牆面,全都放出藍白色光芒。細碎的瓦礫開始無視重力浮上空中。
  這股神祕力量逐漸增強,最後甚至影響到了僧正的肉體。
  沒錯。
  僧正他那沾滿高溫融化的瓦礫……沾滿了混合土、泥、鐵的「物質」,變得能當成金屬砲彈的肉體也一樣。
  『喔……喔喔喔喔喔!難……難不成這是…………!』


  6

  平行衛星01是預測到箭首彗星將在暌違一千七百年後再度來到最近地點,因而開發的無人天體探測機。
  它的發射方式,會利用到位在學園都市第二十三學區的地下發射井式質量加速器。
  發射僅需消耗低溫超導化電極,以及用來加滿空間充填式電漿流的電費。由於是單發,所以也不需要複雜的軌道管制作業。
  發射後約會在十分鐘內突破大氣層,將酬載送達目標軌道。


  7

  帶有指向性的龐大電漿流,將圓柱狀空間內所有的東西發射出去。
  發射物穿破雲層,從中央吹散它們。一道燒灼天際的光芒,飛出行星。



  8

  巨響炸飛了聽覺。
  厚重的鐵門明明關著,兩人依舊被從巔峰單車上甩了出去,摔在地上。道理跟震撼彈一樣。就算沒有實際造成傷害,強烈的閃光和巨響依舊會讓人產生那種錯覺。同時人類呢,則是一種在遮住眼睛的狀態下,被人用霜淇淋抵著胸口會休克而死的生物。
  即使在這種時候,陀螺儀依舊發揮了功用,兀自(?)讓巔峰單車保持直立。
  「……啊……!嘎哈……啊哇…………!」
  「嗚……咕……沒……沒事吧?」
  相較於像金魚一樣嘴巴開開闔闔的上条,美琴倒是恢復得快多了。關於這部分,大概還是因為她平常「用慣了」破格的高壓電流吧?
  上条在美琴攙扶下,勉強也站起身來。
  「僧……僧正呢……?」
  「剛剛可是用了貨真價實的質量加速器喔,他應該飛到月亮的另一邊了吧……」
  話雖如此,但似乎不能立刻打開鐵門確認。如果「砲管」內部還有殘餘的電能,可能會炸飛他們的手腳。
  總之兩人往外移動。
  在這種時候,巔峰單車依舊派得上用場。畢竟這是個三百公尺深的縱坑。如果要徒步走樓梯上去不知道要花多久。雖然高低差應該很大,但因為懸吊系統幾乎吸收了所有的衝擊,所以感覺起來只是有些顛簸的上坡路。
  「謝謝妳,御坂……」
  「……謝什麼?」
  「如果沒有妳在,我跟本想不到要去啟動質量加速器。就算真的閃過這種念頭,也沒辦法實現它,只會是單純的妄想。畢竟這種東西,我連該按哪邊的哪個按鈕才能啟動都不可能知道。僧正會操縱土,換句話說他離開星球就沒辦法出手,這實在是個誇張的主意……」
  如果這是諷刺或抱怨,美琴大概會反手揍他一頓吧。
  如果是皮笑肉不笑地頒發參加獎或努力獎,美琴大概會把他從樓梯上推下去吧。
  「可是,我什麼也沒做。」
  「做了那麼多還講這種話啊……」
  「因為這是真的啊。」
  美琴不由得嘟起嘴,接著她才注意到這樣有多幼稚。
  但她停不下來,因為是在少年的面前。
  「我什麼也沒做。這不是指實際運用能力移動瓦礫、劫取質量加速器的發射程序這種次元的事,而是在講你和那個叫僧正的怪物的事件。想必在這個事件裡頭,從一開始就沒有我的位置。」
  「……真的是這樣嗎?」
  上条輕聲嘀咕。
  他答得很快。
  「老實說,我根本不在乎誰當英雄。只要事情能夠解決就再好不過。所以,所以啊,御坂,這個故事裡根本不需要英雄。沒有失去任何人就讓事情順利結束,這才是一切。」
  「(……唉。就因為是發自內心的感謝,才讓人拿這傢伙沒辦法吧。)」
  「嗯?怎麼啦御坂……」
  「沒什麼。畢竟我實在沒有亂來到會想在這種筋疲力盡的狀態下使出眼鏡蛇固定,所以改天再說吧。」
  「?」
  無論如何。
  僧正的事算是解決了。雖然奈芙徒絲和娘娘還躲在學園都市裡,而且說不定城市中還藏了其他「魔神」,但這事依舊很重要。至少這麼一來,就能暫時阻止學園都市的街道遭到他恣意破壞了。
  想到這裡。
  少年鬆了口氣,和美琴兩人來到地表。
  就在他跳下巔峰單車,安心地踩在地面上時。
  他立刻察覺情況不對。
  「怎麼回事?」
  表示疑問的人是上条。
  「天空……是暗的……?」
  就跟字面上一樣。現在明明應該還是下午,卻暗得像黃昏一樣,大概是要讀手邊的書都會很辛苦的程度。而且原先那麼蔚藍的天空,彷彿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霧。太陽模糊不清,就算直視也不會傷眼,可以看見兩三重的光環。
  「……畢旭光環。」
  扶著他的美琴茫然地說道。
  「每天都會有一萬噸的宇宙塵落在地球上。這些宇宙塵,已經證實會持續在缺乏變化的深海底部堆積出新地層,大約每一千年會有數公釐厚。據說畢旭光環會在這種宇宙塵特別多時出現在太陽周圍,形成模糊的光環。」
  「那什麼東西啊,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
  「不知道。因為形成畢旭光環的原因不止一種。比方說,像是地球周圍的太空垃圾大軍同時衝進大氣層,或者火箭、太空梭發生意外,還有散播大量宇宙塵的彗星接近時。」
  說到這裡,美琴頓時渾身緊繃。
  「彗星接近……」
  上条慢一拍後也注意到了。
  「難道是箭首彗星!」


  9

  這裡既沒有水也沒有空氣。
  雖然也有人主張,整個宇宙充滿了看不見的黑暗物質以及會成為天體材料的細碎粉塵,但這些東西的密度還不足以傳播聲音。
  理應如此。
  『呵呵。』
  讓遠超過一千度的灼熱熔岩淋了一身,還承受了質量加速器內部電漿流帶來的超高電壓,以超過二十馬赫的脫離速度遭遇壓倒性的空氣摩擦,肉身衝破大氣層。
  木乃伊全身散發驚人的高熱,但沒有能讓燃燒成立的氧氣。彗星儘管能藉由表面冰塊融化散播各式各樣的元素,卻也沒辦法像地表那樣。因此,僧正就像燈泡的燈絲一樣,全身閃閃發光。
  『嗚呵呵~☆』
  然後,他以自己戲謔的聲音顛覆了這個前提。
  明明因為沒有充足的空氣所以免於燃燒,卻在缺乏空氣的情況下讓聲音自由傳播。
  他能操縱土。
  名為僧正的「魔神」,在全長約一百公尺且扭曲如橄欖球的結凍岩石上打坐。
  「魔神」可不是丟到宇宙就能擺平的。
  箭首彗星。
  材質大部分是冰塊與灰塵。僧正將那些微粒子當成鐵沙一樣操縱,逐漸掌握住這顆掃把星。這個巧合讓僧正想到了回歸的方法,於是他控制住彗星再度朝地球前進。
  奈芙徒絲不是說過了嗎?
  在天上閃耀的星星能輕鬆得手。
  (好啦,怎麼辦呢。自己使盡渾身解數,卻看見老夫依舊追了上來,你要怎麼辦呢,上条當麻!你應該還是會高唱些天真的漂亮話吧────!)
  箭首彗星脫離超級電腦預測,明顯扭轉了軌道。
  指向地球。
  木乃伊僧正沒考慮衝入大氣層的角度,就算彗星在超高空破裂也無妨。而且如果是他,即使不做什麼計算也能強行突破厚重的大氣層。
  想來衝進大氣層猛吸氧氣時,儲存在體內的龐大熱量就會讓他起火;而以最高速撞向第二十三學區的瞬間,半球型的巨大爆炸勢必會淹沒整個學園都市,不過這也別有一番樂趣。
  上条當麻的幻想殺手已經無能為力,這點僧正早已算進去。
  但是。
  正因為如此。
  『呵呵~!正因為不可能才讓人熱血沸騰!就因為是難題才有考驗的價值!上条當麻、地球人類!你們的可能性不止這樣吧!讓老夫見識一下你們那股讓歷史能夠延續到今天的潛力吧!』
  僧正維持打坐,張開雙手,以全身迎接碧藍行星。
  這種做法,和求取平穩安心可說剛好相反。
  木乃伊的肉體因為極高溫而被烤熟……或說融化,與超過一百公尺的彗星融合。僧正操縱大量灰塵,間接支配冰塊,讓自己化成一顆不祥的煞星。
  啪嘰啪嘰啪嘰啪嘰!大量摩擦逐漸削掉彗星的表面。
  不知不覺間,彗星上已出現巨大的臉、手腳、軀幹,形狀簡直變得像木乃伊一樣。
  閃耀的不祥長槍,一直線刺向藍星。
  『來吧幻想殺手,不,神淨討魔!老老實實把一切都交給右手,讓老夫見識一下你的決斷之力吧──────────────────────────────────────!』


  10

  束手無策。
  只能望著無視軌道垂直墜落而來的橘色光芒。
  橘光的速度是十馬赫,二十馬赫,還是有三十馬赫呢?
  對於三倍音速就得靠射出遊樂場代幣才能勉強達到的美琴來說,這不是自己能出手的領域。她只能等著一起被砸爛,變成巨大隕石坑的一部分。
  但是。
  「……」
  回過神時,理應在先前戰鬥中搞得筋疲力竭,此刻還靠著美琴攙扶的上条,有了些許動作。他只是無言地舉起右手,試圖抓住從天而降的巨大彗星。
  若問這麼做有何意義,少女並不清楚。
  若問這麼做是要隱藏什麼,想必少年也不會解釋。
  「你……?」
  美琴只是純粹地表示疑問。
  一道詭異的破裂聲回應了她。聲音出自理應近在咫尺,卻又無比遙遠的少年肉體。
  ────『老實說,我根本不在乎誰當英雄。』
  這個時候,美琴真的覺得害怕了。
  ────『只要事情能夠解決就再好不過。』
  她感到一股恐懼從胃部往上壓迫。
  ────『所以,所以啊,御坂,這個故事裡根本不需要英雄。』
  這段期間,好似某種東西裂開的聲音仍舊斷斷續續地響起。
  ────『沒有失去任何人就讓事情順利結束,這才是一切。」
  正確說來。
  出自少年右臂一帶。
  然後。
  然後。
  然後。


  11

  「老師。」
  一個恭敬有禮的聲音。
  來自身穿套裝與白袍的女性,木原唯一。
  平常彷彿瞧不起全世界全人類的她,唯獨此時此刻顯得有所不同。她宛如訓練有素的女僕送主人出門一般,以正確的角度、正確的呼吸、正確的音色,低下頭這麼說道。
  「請慢走。」
  『嗯。今天天氣不太好,妳在堅固的屋子裡等著。』
  回應的是個合成語音。
  說得更精確一點,語音來自黃金獵犬。
  木原腦幹。
  『確認一下,狀況是D。在所能設想的情況裡頭,差不多第四糟糕吧。為了這種時候替在地居民做的安排,已經事先處理好了吧。』
  「咦~人家覺得這概念對我們『木原』來說完全用不著耶……」
  『唯一同學,現在不是討論定義的時候。這應該是我和妳的私人約定才對。』
  「就是說嘛!我灑了不少餌,其中那個液體鑽石似乎奏效了。當事者們就像被磁鐵帶著走的鐵沙一樣,吸引到比預期中更多的人。人口分布、衝擊波、玻璃的散落模式等等全部搞定。即使發動狀況D大鬧一場,死傷也不會超出老師的計算喔。全都在容許範圍內☆」
  『那就好……否則就和野獸一樣了。』
  如果這條狗能展露表情,想必會微微一笑吧。
  即使沒展現出來,這種氣味與格調依舊讓木原唯一著迷。
  「話又說回來,『大樓翻倒後,金庫室因為自身重量變形』,這種編造的故事居然還真的有人相信,他們的和平主義還真是不得了呢~」
  『儘管若用善惡區分,這種愚蠢已經接近邪惡;但如果以個人喜好來說,我倒是喜歡這個樣子。一顆會天真無邪地相信他人的心,既老實又美麗。這讓我感受到浪漫的氣息。』
  「嘿~果然這也算是浪漫嗎?」
  在他的周圍,有無數的火箭推進器。武裝則只有一樣。而這個縱向貫穿整副裝備的東西並非巨大艦砲。這是個具備壓倒性的重量與硬度,而且跟電磁砲與質量加速器一樣,能藉由電磁加速以驚人速度往前衝,靠著超高速迴轉產生最終破壞力的戰術穿甲切割錐……說穿了就是能貫穿地下發射井,直接破壞軍事據點,規模達數十公尺的超大鑽頭。
  『哼。男人這種生物啊,就是抵抗不了鑽頭和打樁機的魅力。這東西的開銷可以另外計算無妨。』
  「真是不簡單呢。不過我這種外行人聽起來只覺得是種陽具情結。」
  很奇妙地,狗咳了一聲。
  似乎是覺得不好意思。
  『抗魔法式驅動鎧甲,著裝。』
  不過是一句話,金屬就有了生命。
  『確認與第七學區中樞的亞雷斯塔方連接。』
  即使明白自己待在危險區域,木原唯一仍舊沒有退後半步。
  『阿爾法到戴爾他的推進器點火。倒數省略,起飛。』
  總重超過二十噸的物體,轉眼間遺忘了重力。
  數秒後。
  轟────!配戴上所有裝備的黃金獵犬,化為一柄貫穿天空的長槍。


  12

  事情真的就發生在一瞬之間。
  『呵。』
  還在笑的僧正,從猛烈的風壓中,捕捉到了地上的那一點閃光。
  當他這麼想時,事情已經結束了。

  砰──!
  鎢鋼打造的超大鑽頭,從正中央一擊貫穿了化為巨大煞星的僧正。

  沒得哀嚎,沒得尖叫,連吐血都做不到。
  當然,這不只是單純的物理現象。
  它帶有一股速度快到該稱為高頻振動的規律晃動。鑽頭的迴轉中,有種刻意營造出差別的「特徵」,這個模式表現出意志的力量,逐漸形成從內部毀滅僧正的「某種東西」。這神祕的「某種東西」,讓已經與彗星合而為一的僧正,依然因為血肉帶來的震動而逐漸崩毀。
  宛如即使將一秒做千等分、萬等分,仍舊等於永遠的剎那。
  以聲音或波形傳播已經來不及。但這頭黃金獵犬的意志,確實傳達給了木乃伊僧正。
  『這是來自亡靈(亞雷斯塔)的傳言。』
  凶器……
  鑿穿了巨大物體「僧正」的特殊鋼鑽頭,以迴轉產生超高速且規律的晃動。這晃動不但帶給「僧正」死亡,更產生無需經由單純鼓膜振動的言語化波形,直接傳播至體內向僧正表達意志。
  『還記得嗎……想讓世界變得更好,想拯救每一個人類。被這種幼稚的齒輪碾過,遭到命運奪去性命的──我女兒的名字。』
  接收到這份意志後。
  木乃伊僧正就在自身正中央依然遭到貫穿的情況下。
  讓火紅的彗星表面「啪嘰啪嘰」地裂開……形成微微的笑容。
  奇妙的是,他並未想起女孩的名字,倒是想起了打造這種狀況的「亡靈」。
  明明是個極端冷酷的理性主義者,卻有股會瘋狂大鬧的熱情;雖詛咒人類的不完美,卻和一名女子結婚;認為人的情感是雜質,卻會寫日記;身為窮極魔法的專家,卻對科學之路表示興趣……而且,雖然認定為了進一步實驗需要動用大量的少年少女與藥品,卻於親生女兒死亡那天在日記上留下透明淚痕的「人類」。主動拒絕成為魔之神的人之王。找到了意義,什麼都沒拋棄,始終和家人留在同一個領域的「人類」。
  於是,「魔神」輕輕地開口。
  如果聲音的速度再快一點,他大概會這麼說吧。

  抱歉。

  緊接著是一陣閃光。
  木原腦幹絕不允許彗星墜落。
  身為信差的黃金獵犬,已經將來自「人類」亞雷斯塔的「意志之力」傳達完畢。
  箭首彗星原本就以超過二十馬赫的速度落向地表,從地面迎擊的黃金獵犬也以同等速度撞上去。兩者的衝突會帶來什麼就不用說了。
  而只要看過去俄羅斯發生的通古斯大爆炸就知道,一定質量以上的天體若在空中分解,光是這樣就會引發以數十、數百公里為單位散發衝擊波的大爆炸。
  學園都市所有看得見的玻璃隨之粉碎。
  具備優秀免震結構的高樓群,則是藉由詭異的搖晃努力避免倒塌。
  在各地騷動連環爆發的情況下,木原腦幹始終保持冷靜。
  黃金獵犬在高空調節推進器的推力,減緩速度留在空中。
  他伸出與武裝沒有關係的細機械臂,叼起雪茄並點上火。
  幸福的片刻過後,通訊隨即傳來。
  黃金獵犬吐出帶有甜香的紫煙,劈頭就這麼說:
  『首先是第一個。不,如果把叫「活屍」的算進來是第二個吧?』
  『幹得好。』
  這反應十分奇妙。
  雖說自己擊破了「魔神」,但那個「人類」亞雷斯塔居然會高興到展現這麼簡單易懂的感情?
  不過黃金獵犬錯了。
  因為亞雷斯塔緊接著說出這種不可思議的話:
  『這下子「搗蛋鬼」差不多都解決掉了。處理起來還滿快的呢。』
  『慢著。』
  木原腦幹用機械臂夾住雪茄,向對方確認。
  『我收拾掉的是僧正。至少應該還有奈芙徒絲和娘娘才對。』
  『你在說什麼啊。』
  情緒再度從亞雷斯塔的聲音中消失。
  『那麼,那不是你做的嘍?』
  『……』
  做了什麼?黃金獵犬純粹地感到疑惑。
  他再度俯瞰底下的學園都市。
  ……那座城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單車特技全集,其四


  「擁抱」
  難度二。
  表演者並未坐在座墊上,而是從旁抓住車子的單車特技。純粹這樣很簡單,不過只要是抓著車子都歸類在這項技巧之內,連在龍頭上倒立也算。因此,難度設定高了一級。
  「爬樓梯」
  難度一。
  利用巔峰單車平順地登上階梯的技巧。乍看之下只要交給懸吊系統,自己騎車往上衝就好,實際上這麼做會導致爆胎。表演者必須上下調整重心,配合時機協助吸收衝擊才行。
 楼主| 发表于 2017-9-6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或許也有這種開場 The_End_is_Named……


  那顆彗星飛來時,原先到室外避難的人們爭先恐後地衝進屋內。如果真的掉下來,或許這麼做也毫無意義;不過這樣的行動,到頭來應該還是解救了包括秋川未繪在內的眾人性命。
  但是,「魔神」們並未逃竄。
  暴雨般從天而降的尖銳玻璃片也好,掃倒周圍行道樹逼來的強大衝擊波也好,她們都無暇注意。
  娘娘仰頭看著一切,輕聲咕噥。
  「僧正被幹掉了……」
  繼活屍之後,連僧正也死了。
  對於活了漫長時光的「魔神」而言,可以說是無法置信的事接踵而來。即使在活屍那時就已明白「魔神」殺得掉,依舊難以接受眼前的現象。
  真要說起來,所謂的「神」,是容許死亡的存在嗎?
  「僧正被幹掉了!被幹掉了啦!怎麼辦奈芙徒絲!」
  她們主動找上条當麻談話,明明是為了不讓事情變成「這樣」的預防手段。
  這項工作,明明該屬於讓無形安心擁有形體的計分者。
  明明娘娘與奈芙徒絲已經預想到,要是她們使出全力壓制僧正,要是演變成「魔神」與「魔神」的戰爭,或許真的會出現犧牲者,這才採取了安全措施。
  所有的安排都沒用。
  而且,解決掉僧正的不是「魔神」,也不是上条。是其他人。
  「……」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一陣驚人的噪音洪流。大量的玻璃碎片灑落在地。但「魔神」們毫髮無傷。陷入沉思的奈芙徒絲連眉頭也沒動一下。
  這樣才對。
  這才是「魔神」應有的形象。
  既然如此,發生在眼前的景象又是什麼?到底要從哪個方向思考些什麼,才能得出那樣的結局?這種事能發生嗎?
  在感受到深刻的悲傷之前,她先有了疑問。
  就連讓感情齒輪正確轉動的零件都不夠。
  「……開什麼玩笑。」
  而且。
  娘娘與深思的奈芙徒絲不同,行動時不會去尋求每一件事的答案。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啊啊受夠了,我已經受夠啦!簡單來說就是學園都市的某個地方,有專殺我們用的『某種東西』對吧,只要把他毀了就能恢復正常對吧。那麼事情不就很~簡單了嗎~?」
  「娘娘?」
  「把學園都市整個毀掉。」
  詭異的金屬聲響起。
  娘娘那件旗袍的寬鬆衣袖中,有些東西在蠢動。它們飛了出來。擁有各種奇特效果的仙人武器。這些奇形怪狀的武器多達數十件以上,有如塞得亂七八糟的筆筒一般先後飛出來。
  「管他藏在什麼地方,只要把整個城市夷平不就會跟著消失了嗎?那我們這麼做不就好了嗎?」
  奈芙徒絲重重地嘆了口氣。
  話雖如此,但「魔神」可不會因為「無差別大量殺戮是壞事耶」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感到愧疚。
  「我們的鞘──計分者的事怎麼辦?」
  「另外找就好啦,等個一兩百年。反正沒什麼非上条當麻不可的理由。」
  「說得也是。那就沒辦法嘍。」
  輕描淡寫。
  奈芙徒絲就這麼簡單放開了娘娘的韁繩。換句話說,一個住有兩百三十萬人的城市,就這樣被她放棄了。
  不過,這也是規模的問題。
  如果知道在古中國與古埃及,一個君王的選擇會奪走多少人命,那麼在連這些君王都會畏懼的神明眼中,區區一兩座城市或許沒必要在意。
  奈芙徒絲慵懶地說:
  「要動手就快點。畢竟我不怎麼討厭這個學園都市,如果拖太久,我可能會捨不得。」
  「OK,OK~順帶一問其他人怎麼辦,像是奇美拉。」
  「同為『魔神』的攻擊,就算正面吃上一記應該還是撐得住吧。」
  「ALLOK──────────────────────────────!」
  娘娘朝天大吼一聲。
  從兩袖飛出的數十……不,超過一百把仙人武器,彷彿在呼應她似的閃閃發光,迸出近似鐵琴的尖銳聲音。
  究竟,她們真有「因為同伴遇害而哀傷」這種理所當然的感情嗎?或許有,或許沒有。
  如今已無法確定。
  畢竟她們一旦心血來潮解放力量,就能炸飛一座城市。
  然而。
  儘管如此。

  咚。
  一聲玩笑般的輕響,輕而易舉地攔住了眼前的毀滅。

  聲音的真面目,是手指。
  某人右手的食指與中指。
  這兩根指頭,戳進了娘娘單薄胸部的正中央,深至第二指節。
  「啊……咦?」
  娘娘一臉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
  沒有痛楚。弄不清手指為何會刺進來。真要說起來,對方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法,才能在自己沒注意到的情況下從正面接近?最重要的是這傢伙到底是誰──!
  她連將這些疑問一一說出口的時間都沒有。
  真正的毀滅就在後頭等著。
  噗通──!
  起先,奈芙徒絲還在想是不是娘娘的心跳傳到了外頭。
  但並非如此。
  (……吸收……?)
  奈芙徒絲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全身緊繃。
  然後,稱為「魔神」的存在居然表現得像隻害怕的小動物,這個事實更讓她戰慄不安。
  (難道是把娘娘……把「魔神」……收為己有……?)
  「不是喔。」
  一個柔和的聲音,打斷了她可怕的思緒。
  聲音平凡而溫柔,似乎在隨處都聽得到。對方是個茶色頭髮,中等身材的少年。由於現象與引發現象的人物落差實在太大,讓奈芙徒絲的腦袋幾乎為之短路。
  「不是吸收,不是奪取。我不過是給她救贖而已。不過僅限於相信這樣會成為救贖的人就是了。」
  「救……贖……?」
  這難以置信的詞彙,讓奈芙徒絲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但是,看見娘娘的表情後,讓奈芙徒絲更加混亂了。
  總是在自己身旁,同為「魔神」的少女。
  她的表情裡,沒有恐懼,沒有疑問,也沒有困惑。
  充滿安詳。
  面帶笑容。
  「呵……呵呵。總算結束了,這下子就解脫了……我……我!奈芙徒絲,這好棒喔!我……啊,我一直在等待這種超棒的安心感啊!啊哈哈哈哈!」
  娘娘明顯體內有某種東西被吸走,讓她的體積一點一滴地消失,漸漸只剩下外側的皮。然而,正因為如此才顯得異常。就像某種蜂會讓獵物的神經麻痺再加以捕食一樣。在現象與腦中幸福抵觸的情況下,少女發出了歡喜之聲。
  「新天地。」
  茶色頭髮的少年,在將娘娘當成牛奶盒那類物體壓扁的同時,簡單而平淡地說道。
  「我的右手,就是這種夢想的集合體。我記得……沒錯,應該是叫『理想送別』吧。」
  「……辦不到。不可能辦到。因為,所謂的平行世界──」
  「沒錯,就像在打了釘子的鋼珠台裡頭套上橡皮筋一樣,到頭來還是單線。平行世界並非無限存在。但在這同時,世界就是那條橡皮筋,會像時間和空間那樣伸縮。我們所知的世界,意外地有許多浪費之處,就像六十格的膠捲只用十格一樣。即使像潛意識廣告那樣借用兩三格插入別的影像,也不會有人發現。因為你們許願了吧?即使知道絕對無法實現,你們依舊許願了吧,『魔神』們。你們查遍宇宙的盡頭,查遍重疊的相位,知道再也沒有什麼新的東西了。但如果能做到這種事,就能將塵世煩擾的一切全部拋開──也就是說,你們想在無人知曉的新天地展翅。」
  回過神時,娘娘的聲音已經消失。
  不,連她單薄的皮膚,身上的旗袍也是,全都不見了。
  被吸收,被吞噬,消失在某個遙遠的地方。
  「哦,我還以為她把武器藏在袖子裡,原來不是啊。是讓手指化成武器嗎?算了,反正仙人八成是人體超越化的代表。」
  這人很危險,奈芙徒絲心想。
  問題不在於那不知所以的攻擊力。而是因為她儘管看見那樣的景象,湧起強烈的戒心,同時卻也這麼想──有點羨慕,有點想嘗試,有點有趣。當這股吸引力超過極限時,自己也會和娘娘落得同樣的下場。不管有多麼強大的力量能夠擺脫,一旦失去抵抗的意志,就只能束手無策地遭到「放逐」。就像受到捕蚊燈誘惑的飛蟲,像受到食蟲植物芳香誘惑而滑落酸液中的昆蟲。
  操縱「幸福」的右手。
  這是另一種「魔法使用者的願望集合體」,跟觀察至今的幻想殺手──世界的基準點與修復點帶有截然不同的吸引力。
  修復、重鑄、攀附現今世界的理想。
  捨棄、離開、拋下現今世界的幻想。
  但是奈芙徒絲不知道。
  理想送別。這種希望究竟是什麼時候凝固在世界上的?
  「奇美拉……他怎麼了?」
  「不知道。」
  「泰茲卡特利波卡、努亞達,還有普洛塞庇娜!」
  「我哪知道名字和長相。」
  「其他……其他人呢!」
  「記住數字有什麼用?」
  這名「平凡的少年」,將抹消娘娘的右手握住又張開。
  「咚」的一聲。
  某樣沉重的東西,就像變魔術失敗一樣掉了下來。
  那是一隻用銀打造的左臂。
  (銀臂(Airget-lamh)……)
  奈芙徒絲震驚得說不出話。
  她知道那位凱爾特神祇的名號。她知道那位由於失去手臂而不得不暫時離開主神寶座的存在,帶著人造手臂重返王座的傳說。

  還有。
  她知道銀臂真正的用法,以及能自由行使權能的神祇容顏。
  「不過嘛,像是『魔神』的傢伙,我應該一看到就會一個不留地全吞掉才對。漏掉的是誰啊?活屍和僧正……還有歐提努斯是嗎?我沒去記所以不知道啦。」
  讓人束手無策的一番話。
  全部都是,包括「已經沒把奈芙徒絲的名字算進去」這一點。
  「好啦,妳要怎麼辦呢?」
  這句話講得非常隨性。
  光是對方順勢將右手掌心朝向自己,奈芙徒絲的巧克力色肌膚就冷汗直冒。一股融合了恐懼與歡喜的瘋狂汗水。
  「盼望新天地嗎?」
  「──!」
  等不下去了。
  因為奈芙徒絲明白,她屈服的對象並非恐懼而是歡喜,更會在少年的引誘下獻上自己。
  她解放了「魔神」的力量。
  奈芙徒絲的周圍,傳出有如數千隻飛蟲同時振翅的驚人聲響。轉眼之間,褐色女子的輪廓已然模糊。她是奈芙徒絲,以收取金錢列席葬禮的哭喪女為中心所創造的神格。尤其是在此處,這個詞是指那成千上萬因為替君王陪葬而遭到活埋的僕役集合。
  所以。
  奈芙徒絲與其他「魔神」不一樣。她和「個體」之力遭到徹底削減的同伴們不一樣,原本就擅於將自己的力量分離、分割、拋下、切換運用。
  換言之,她保留了實力。
  雖然中了亞雷斯塔的弱化法術,但她依舊保有還能更換一次「相位」的力量。
  (插進去。)
  奈芙徒絲緊咬嘴唇。
  她知道身為神的自己處在劣勢。
  (插入「相位」,改變世界,用這股力量打垮──)
  就連內心的自言自語,都沒能持續到最後。

  砰!
  驚人的巨響炸裂──奈芙徒絲的「相位」被捏爛了。

  「什──」
  被緊握。
  捏爛了。
  「……啊……?」
  在旁觀者眼中,或許會覺得整片景色都像海市蜃樓一樣晃動,但是基底現象截然不同。雖然完全搞不懂怎麼回事,卻也沒有其他的詞彙能形容。對於目睹這種現象後停下動作的奈芙徒絲而言,少年就只是握住右手再張開。簡直像在打招呼一樣。
  換句話說……即使是施展全力的「魔神」,他也能否定,殺掉。
  然後。
  「平凡的少年」晃了晃脖子想弄出聲音……但沒弄出來,於是他皺著眉頭平舉右手。
  僅此而已。
  這一次,與力量、距離都無關。

  轟──!
  奈芙徒絲豐滿的胸部,被挖出一個手掌形狀的大洞。

  「啊。」
  「魔神」低下頭去。
  試圖確認自己的肉體。
  「嘎……嗚。你……到底──」
  沒什麼特別之處的少年,沒讓她這麼做。
  接著,第二次,第三次。少年宛如在廢屋中一邊清除眼前的蜘蛛網一邊前進,輕鬆寫意地揮動手臂。每當他這麼做,就會奪走奈芙徒絲的體積。不,讓這些部分前往「新天地」。沒有痛楚,沒有恐懼,腦中只有滿滿對於未知可能性的希望與歡喜。沒錯,安心。面對就像打開頭蓋骨倒入特濃糖漿一般硬來的「幸福」,奈芙徒絲直到最後的最後都還試圖抵抗。
  右手吞噬了那張臉。
  少年連讓數根銀髮乘風離去都不允許,揮動右手消滅了它們。
  「我是上里翔流。」
  相當普通,隨處可見的少年,輕聲說道。
  「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
  一時之間,寂靜支配了一切。
  那裡已經有了某方面的完整。
  就連「魔神」的威脅也不容入侵。
  「哎呀。」
  接下來。
  他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抓抓自己的頭。
  「糟糕糟糕,埃及式木乃伊是不是會把心臟以外的內臟拿出來保存在其他容器裡?光是那樣還算不上吃完啊。」


  「哼哼。」
  於是,在聖喬治大教堂裡,最大主教蘿拉•史都華靜靜地笑了。
  妖豔。
  以這個形容詞來說,她的唇形也未免太過邪惡。
  「跨越百年的『計畫』也好,龐大的設備投資也好,其中蘊含的心意也好。到頭來,現實總會因為一丁點異物而輕易地扭曲軌道。」
  關於這方面的情報,被禁止記錄在任何媒體上。
  只留在蘿拉的腦中。
  「好啦,理想送別出動嘍。由於幻想殺手變得不上不下,無法承受諸多魔法師的夢想,於是外流凝聚成了其他夢想。怎麼辦啊,『人類』?到頭來,你或許是降生在一顆永遠無法得到最想要事物的星球上呢。」
  但她早在之前。
  就已知曉這種存在的到來。
  知曉「毫無特別之處的平凡高中生」會出現。
  「你不適合當什麼黑暗的頂點啊。」
  蘿拉笑了。
  輕笑,燦笑,嘲笑。
  並且說道。
  「你比較適合『食人鬼』或『二十世紀最大的怪人』這類角色喔,克勞利?」


  下一波災難,隨著門鈴聲造訪。
  遍體鱗傷又精疲力竭的上条當麻,原本以為好不容易能夠回到窗戶被衝擊波打破的學生宿舍休息,快遞大叔卻送來了那玩意兒。
  他擠出最後的力氣蓋下印章後,就跟著能讓他抱滿懷的箱子一起倒在地板上。
  到底是誰送來的啊?
  上条很快就放棄用指甲挑戰相當堅固的膠帶,考慮就這樣把箱子賣掉。不過──

  「啪哩!」的一聲。
  突然箱子的側面破了,從裡頭伸出一條褐色的腿。

  「什──」
  這現象顯然不正常。這個紙箱一邊有三十公分長就不錯了,不管怎麼想,它都狹窄得連個小孩子也躲不進去才對。更別說妙齡美女的腿到底要怎麼塞進去了。
  話雖如此,但奇怪的現象還沒完。
  接著是手臂、另一條腿,到最後整個箱子都拆得七零八落,從中蹦出了完全體──一名巧克力色肌膚的銀髮美女。她兩眼異色,眼角有個淚狀刺青,凹凸有致的肉感身軀只纏了白色繃帶。
  上条有印象。
  「奈芙徒絲……?」
  「……嗚……嗚。事先留下主要臟器……看來是……正解呢。」
  那位「魔神」十分勉強地在地板上爬行,聲音聽起來極為痛苦。
  她試圖和上条對上眼。
  「幫我。這提議對你而言應該也不壞才對。」
  「如果是什麼道啊鞘啊計分者的話題我不幹。我既不許願也不求神,什麼安心什麼防護軟體的也一樣,我才不要當你們『魔神』的護身符!」
  「已經……不是談這種話題的時候了……」
  說著說著,上条不禁感到疑惑。
  這個全身冷汗直冒的「魔神」……奈芙徒絲正在消耗?她明明和僧正是同類,是那種就算又弱化又被丟上宇宙也會坐著彗星說「我回來了」的怪物耶……?
  「理想送別出現了……」
  疑問的答案,極為片段。
  然而,這句話確實刺進了上条心裡。

  「既然上里翔流打算『放逐』所有的『魔神』,那麼你身邊的歐提努斯,是不是也會有危險呢……?」


  「呼……呼。」
  喘息聲。
  來自一名少女。
  御坂美琴。
  天色早已從黃昏轉為深夜。好不容易回到常盤台中學宿舍的美琴,隨便應付了一下擔心被玻璃雨弄傷的室友白井黑子後,隨即進入浴室,背靠著門,然後為了克制混亂的腦袋而反覆深呼吸。
  但是,沒有用。
  連一丁點效果都感受不到。
  說穿了,她根本無法深呼吸。讓野狗般的急促氣音從口中逸出已經很勉強了。
  這不是因為那個「魔神」僧正超乎常軌的強大。也不是因為對方利用箭首彗星躲過宇宙放逐的臨機應變,或是該行為的規模大小。更不是因為什麼自地面出發的飛行物體一擊攔住那個怪物,對整座學園都市散布閃光與衝擊波。
  而是更靠近身邊。
  卻又比什麼都遙遠的「那個」。
  (那是什麼……?)
  事件的最後階段。
  從自己攙扶的少年身上,傳出的那個聲音。
  (那到底是什麼……?)
  在那個狀況下,應該已經束手無策了才對。
  當規模達一百公尺的彗星以最高速度逼近時,不管御坂美琴如何使用第三名的超能力都無法迎擊。那個少年身上似乎沉睡著足以凌駕美琴力量的「某種東西」,但就算動用它應該也無濟於事才對。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
  在最後一刻,少年就像要抵抗上天一樣,將那隻手掌朝向彗星。
  那隻手臂響起塑膠裂開般的聲音。
  假如說。
  只是假設性的問題。
  要是學園都市沒準備任何迎擊手段,只是等待時間流逝……那麼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那個少年的右手會帶來怎樣的變化,引起怎樣的現象?
  「……好遠。」
  美琴背靠著門,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曾經有過蛛絲馬跡。
  好比說,大霸星祭中的一幕。好比說,他孤身面對第三次世界大戰元凶的原動力。好比說,好比說,好比說,好比說。
  可是。
  話雖如此。
  她那股一度遭僧正完全否定,之後又得到上条當麻重新肯定的力量。她的價值。她的存在。
  少女想著這一切。
  她的心一再地受創。她要是單獨一人,可能會無法振作。之所以能勉強回到學生宿舍,之所以還能當常盤台的王牌,當學園都市第三名,想必是多虧了那個少年吧。
  但在這同時。
  最用力撕裂她的心,在上頭留下深刻傷痕的……
  最終,少女以雙手摀住自己的臉。在雙手的遮掩下,她咬住自己的嘴唇,壓抑但明確地擠出這句話。
  「他離我……好遠……!」
 楼主| 发表于 2017-9-6 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一本一本購入的朋友好久不見。一次全部買下來的朋友,初次見面。
  我是鎌池和馬。
  這一次不是像聖日耳曼那樣乘虛而入,而是將重心放在與貨真價實的「魔神」僧正正面對決。不管是弱化還是力量削弱到剩下一兆分之一都無所謂。我是以「從頭到尾都把上条壓著打的戰鬥」為目標撰寫原稿。
  還有,在這一集也提到了正牌「搗蛋鬼」的「魔神」們為什麼注意上条,以及他們的目的。新約第十二集裡聖日耳曼說「魔神們嫉妒歐提努斯」,答案就在這一集公開了。
  如果魔法師是為了實現願望的存在,「魔神」就是實現之後的存在。
  要是將高唱的魔法名完全消化,他們的存在還剩下什麼呢?
  故事就在模糊地思考這個問題的情況下推進。
  另外,這回御坂美琴變重要了。
  仔細想想,她從第一集就奉陪到現在,過程中得知種種情報,累積了許多感情。有時自覺到戀愛感情,有時被疏遠而受到打擊,在新約第十集更拍拍上条的背目送他離去的美琴……那她「現在」在想什麼,煩惱什麼,想克服什麼呢?這個屬於自己的答案,在這本新約第十三集成了御坂美琴內心的糾葛。
  學園都市第三名這塊招牌,能通行到什麼程度呢?
  自己是不是慢了一圈呢?
  在魔法師甚至是「魔神」,這些詞彙理所當然地充斥的情況下,她內心所想的(儘管表面上是爽快地讓人家離去),其實是無法與思慕對象並肩同行,說不定會就這麼被丟下來的「恐懼」……會不會是這樣呢?
  而在設定障礙後,問題就是怎麼克服。關於這部分,我認為有很多種模式。好比說「因為有歸宿和日常,上条才能努力喔」、「各自有擅長的領域,所以只要用長處支援就好嘍」之類的。
  不過,從美琴本來的性質考量後,我還是希望她能正面承受。希望她不管多麼亂來,多麼魯莽,都要追趕前方奔跑的上条背影。
  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我試著讓本篇往這種方向前進。各位覺得如何呢?
  
  
  感謝負責插畫的はいむら老師以及責編三木先生、小野寺先生、阿南先生。這回的勝負關鍵在於如何徹底凸顯僧正的怪物感,插畫部分的比重應該比往常來得多。相對地也替你們添了麻煩,非常感謝各位的奉陪。
  此外也得感謝各位讀者。和「魔神」的戰鬥,我認為與其比較力量,倒不如將重心放在「到底有多瘋狂」,那麼各位認為怎麼樣呢?如果覺得「嗚哇我絕對不要和他們戰鬥」,本人會感到十分榮幸。
  
  那麼,這集就到此為止。
  希望各位下次還願意翻開書頁。
  這次請容我在這裡先行擱筆。
  
  以為魔神戰會一直持續下去的人舉手~
  
  鎌池和馬
发表于 2017-9-6 20:06 | 显示全部楼层
凭借反魔神驱动铠打赢了魔神。
发表于 2017-9-8 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到最後是科學的勝利  一砲打死魔神
发表于 2017-9-9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感觉从魔禁十四卷得知上条失忆开始,美琴就一直在追逐着上条的脚步,到这卷,终于发现自己已经离上条越来越远了,看着心疼啊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6-2 03:00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