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系]后天

LAI濑

我跟妹妹两个人坐在吃饭的餐桌旁，屋子的铁门大大的敞开着，我从椅子高高的椅背上向门外望过去，夏日的蓝蓝天空被门口种植的树木的茂密的树叶子遮掉了一半，看不见太阳，蓝色的云朵敞亮的充斥着视野。门前的柏油马路在强光下闪闪发光，连表面的空气都要扭曲了。
母亲将饭菜端了上来，妹妹跑去拿碗筷。
“真丰盛啊”我在椅子上坐正，看着餐桌说到。母亲却愁眉苦脸，一言不发的望着我。母亲的目光中有太多的情绪，以至于我都不忍去直视，我微微的转开了头，把视线定在桌布上的一个小小的黑点上。
妹妹拿了碗筷来，我接过去，每个碗里都盛满了饭。白米饭呼呼的冒着热气，我用鼻子重重的闻了一下，那气味像母亲的味道，也像妹妹的味道。
大家开始吃起饭，我即无法直视母亲的目光，连一向紧紧跟随我的妹妹的目光也无法直视了。我从头至尾都只是看着自己摆弄筷子的双手，他们纤细而又脆弱，正如母亲以前所经常说道的那样，真是一双女孩子的手啊。
望着我自己的手，我突然看到闷闷不乐起来，饭怎么也吃不下去了，然后又感到极致的悲伤了，真想哇哇大哭起来。我吃不下饭，拿勺子舀了点蛋汤，我悄悄的撇了一眼妹妹跟母亲，发现她们也跟我一样，满脸上都写满了悲伤的要哭的表情。
“妈妈。”我一边将汤舀进碗里，一边叫了出来。
母亲把一直低着的头微微的抬了起来，望着我，却突然又摇了摇头。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我问道，一边放下勺子，焦躁不安的用手磨蹭起桌布来。
“明天晚上吧，如果不出意外。”母亲回答道，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眼角往两边拉，上下鄂紧闭露出担心的表情。
“嗯，知道了，但是今天非走不可。”我停下磨蹭桌布的动作，喝了一口汤，汤有点热，我在口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胃里。
“我会找机会再回来的。”我说道。
母亲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我又看了看妹妹，妹妹紧锁着眉头，专心致志的咀嚼着饭菜。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她的长头发已经剪的只有及肩短了，越发像大人了。
饭席间弥漫起一股沉默的氛围，我却无力打破，不如说我正是罪魁祸首。
头顶上的电风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将细细的风送到脸上。我总感觉太安静了，没有夏虫连绵不断鸣叫，马路上也没有车来车往的喧哗，对家邻居的大门也紧紧闭着，那总是活蹦乱跳的小捣蛋鬼消失的无影无踪。
筷子碰触的声音，突然变的鲜明起来，我自嘲的笑了起来，在心里想到不管是自己还是这世界都变的无可就药了。
死气沉沉的燥热席卷了我的神经，我的不安更加严重起来，真想马上就收拾行李离开家。要是在拖拖拉拉的话，保不定心里会变得更加不舍，变得更加难过。我又喝了几口汤以使自己平静下来。我突然感到我的两只脚像是燃烧般灼热，我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故意跑到放着收音机的另外一张桌子上。
“要听收音机吗？”我这样问道。
妹妹撅了撅嘴，生气的说道“能有什么好消息呢？”
我又重新渡回餐桌旁，我坐在椅子上，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汤。汤已经变的温温了，我没让它在嘴里过多停留就咽下胃了。我能听到从身体里传来的喉结滚动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妹妹已经吃完了饭，她用纸巾仔细的搽干净了嘴巴，然后望着我，突然说道“哥哥，不会死吧。”
我跟母亲都大吃一惊，母亲握着筷子的手皮肤发青，关节突了出来，母亲放下筷子盛怒望着妹妹。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一只苍蝇在我的脑袋中嗡嗡的乱飞。不过却突然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我想到，连苍蝇也都没有踪影了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死光了呢？明明是自己的生死问题，却又冒出有关于苍蝇的念头，我自己感觉到滑稽微微的笑了起来，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应该死不了的。”我笑着回答了妹妹。
妹妹望着我，脸上没有开心的表情，她痛苦的说道“还是有死掉了回不来的可能吧。”
妹妹那样子我以为她会立马哭出来，但是没有，她说完话长长的叹了口气，仰起头去看了无生气转着的电风扇了。
母亲也没说什么，刚才那种愤怒的表情平静下来，母亲拿起筷子重新吃起饭来。我从来没见过母亲吃这么多饭，这是头一次。我不免又在心里想到：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我放下碗，因为喝了太多汤的缘故，肚子已经有胀痛的感觉了。我用手揉了揉了肚子，一边把满嘴的油腻擦掉。变脏的纸巾扔进身后的垃圾桶里。
太阳落下去了一点，阳光越过门槛，在厅堂的空地上制造了一小块光斑，那光斑亮的有点晃眼。
我突然想起父亲的事来，我跟父亲已经有多少日子没有见面了呢？而且在没有见面的日子里，尽是忙些关乎生死存亡的事情，谁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回忆谁的脸庞吧。我看了一眼妹妹和母亲，觉得她们的模样既陌生又熟悉，我就是在今天才在脑海里保留了她们的模样吧。
我想起父亲跟我的事，在记忆中父亲的形象早就已经模糊了，只记得他是穿着红色宽大的七分裤子，身体很结实，头发剃的短，剩下的就只是一天抽两包烟这种印象了。
那也是个夏日，充满生机勃勃的夏日，父亲带我去游泳，在静静的小湖旁边站着，我看到清澈的水里倒影着蓝蓝的天空，鱼儿在云朵里肆意的穿行。
我跳进水里，岸边的水只到我膝盖，我一下子就在水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我的脸随着水面的波纹提早的起了皱纹。水冰凉冰凉的沿着小腿上的皮肤扩散到全身肌肤。夏虫在耳边嘈杂的鸣叫，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爸爸，快下来啊！”我大声喊道。
父亲只是呆呆的站在岸上，他的身子被置于岸边树木的苍茫的绿叶下，阳光在他身上投下自己的影子。父亲抬起头出神望着天空，他的脸上愁云弥补，手上夹着的烟也忘记了掸烟灰，有了一个长长的灰色尾巴。
我顺着父亲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明亮的星星一颗又一颗拖着纤长的尾巴从天际骄傲的划向大地。
灭亡的故事总是有一个美丽的开局
我想起这样一句话，记忆中记得是父亲说的，但是我怀疑这句话其实是我自己凭空捏造的。
母亲吃完了饭，开始收拾碗筷，妹妹离开餐桌，跑去楼上了。我还是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母亲在我面前弯下腰拾起我的碗。我看到母亲的两只手因为过多的家务活变的粗糙和野蛮。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小声的吐出了心中的疑问。
“爸爸，死掉了吧？”我这样问道。
母亲没有回答我，我的声音她当做没听到一样，继续拾着碗筷，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波澜的变化，在我呆在家的这段时间里面，母亲总是小心谨慎的保持着这种克制的平静，却一次也没有像往日那样笑过。
母亲拾好了碗筷，匆匆拿去厨房里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宽敞的客厅里端坐着，头上的风扇神经质的咔咔的作响，客厅的光斑又扩大了一点，但是没有刚才那么明亮的晃人眼了。
我觉得刚才的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为好，自己为什么执意要打破母亲心中处处小心才得以怀有的安慰呢？母亲虽然当做没有听见，但是她匆匆的跑去厨房肯定是因为内心里的悲伤太强烈了，眼泪再也制止不住，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了吧。我真是个不明事理莽撞的人。我又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疼恨起自己来。
我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夏日的燥热使我出了一身的汗。我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弄脏的纸巾丢在身后的垃圾桶里。这个世界太安静了，好像要死掉了一般，唯一让我觉着的这个世界还存着一口活着的气的事物就是那明亮的阳光，倘若在夜里，我肯定早就认为自己是活在一个死去多时的世界里。
我站起来，走到另外一张桌子旁边，摆弄起收音机，我将电源打开，收音机的大喇叭里立马传出呲呲的刺耳声响。我转动按钮调节频道，指示频道的红色线条从左端滑到了右端。大喇叭里终于传出了可爱少女的声音，那声音以与声线不相符的，别扭至极的严肃腔调说道“南太平洋大洲昨天陷落，守卫那里的联合军第九，十，十一军全部阵亡。”我马上关上了电源，世界又安静下来，这次连明亮的阳光都不使我觉得这个世界是活着的了。
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壁钟，这只钟的年岁比我还要大，但是看起来却跟崭新的一样，指针不差毫厘的运行着，表盘也油光发亮，上面的数字清晰可见。任谁第一眼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壁钟，但是我却知道这壁钟已经是毁坏的物品了，它丧失掉了作为它半个灵魂的整点报时功能。
马上就到我离家的时间了，我将奔赴去世界的哪个角落，我一点都不知道，但是惟独有一点我很明白，我怕是再也没有办法见到母亲跟妹妹了，我对我能够活下来的这件事情不抱有希望，甚至对母亲跟妹妹能活下来这件事情也不抱有希望。想起这样的事情，我悲伤的想要哭泣。
我站在宽阔的厅堂里，浑身震颤不止，上下颚紧紧咬在一起，满脸苍白，手上青筋暴露。我耳边好像有轰隆隆的爆炸声响彻不止。
“哥哥，哥哥。”妹妹在楼上呼喊道：“请上来一下。”
我砸吧砸吧嘴唇，应声道“知道了，马上来。”
妹妹在我的房间等我，我的房间有书柜，床和一堆旧衣服袜子组成的小山丘，衣服和袜子洗的干干净净的，而且每到太阳升至中空，阳光就会从敞开的窗户里直射入室内，我的那些旧衣服和袜子也畅游在明亮的阳光里，变得使人看了就觉得伤心悦目，闻起来就感到温馨。妹妹正是坐在我的那一堆旧衣服和袜子旁边的地板上，歪着头看着窗外。我一走进来，她就把头摆正，她那齐肩的短发湿巴巴的样子垂直下来，妹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但是却少见的皱着眉头，仿佛仰慕和责备一齐堆积在脸上要向我传达妹妹自己都不明了的感情。
“怎么了？”我望着妹妹问道，一边坐在床沿，把放在床头的背包拿在手上掂了掂重量。不轻不重刚刚合适，我在心里再次确认到。
妹妹咬了咬嘴唇，眉头皱的更加厉害，说道“哥哥毁掉了跟莹子的婚约。”
我的眼前马上浮现出莹子那婴儿一般雪白的面容，一片樱红的花瓣开在她的脸颊上，她身上的香味如同在原野上空吹拂的的清风一般缠绕在我周身，我苦闷的点了点头。
妹妹皱起的眉头松懈下来，眼睛里充满了悲伤，说道“莹子托我向你传达几句话。”
我坐在床头默不作声。
妹妹继续说道“莹子说她明白当前生活的艰难，明白死亡的恐惧和你心中的痛苦，所以你说你不爱她，她听了反而没有悲伤而是喜极而泣，这是第一。”
“莹子说即使你单方面的解除婚约，另一方的她也还是会遵守，她会等待，直到你平安回来，如果你回不来了，她也会嫁给你的亡魂。这是第二。”
“最后，倘若自己先离开这个世界，也希望你能快乐坚强的生活下去。”
妹妹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她把头埋在膝盖上，不想让我看到她流泪的样子。
我克制的保持着平静，用缓慢而绵长的声调说道“知道了。”但是我的内心却像漂泊在暴风雨的大海上的一叶扁舟般孤独无助和痛苦。
室内突然暗淡下来，那光景就像吞月亮的天狗终于厌烦了桂树甜腻腻的味道，转变了口味吃起太阳来了。
天空中黑呼呼的梭形战舰，它那庞然大物一般的躯体遮天蔽日，正呼啸着从我们的头顶飞过去。妹妹抬起头呆呆的望着窗外黑色物体。
所有的情绪从我身上被一只活生生的手剥离出去，我站起来，像一只机器一样僵硬背起背包，走出房间。
“哥哥，我不送你了，你自己要多保重。”
“会的。”我发誓道。
走下暗淡的楼梯，母亲的身影在充斥着花岗岩裂纹的玻璃后面忙忙碌碌。
我大声说道“妈妈，我走了，你自己要多照顾好自己，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母亲的身影好像瞬间的苍老了许多，变成了一个被岁月压弯了背，鞠楼着老太婆，她一张口，流露出的那在时间的长河中浸泡，被流水冲刷变得清澈透明的悲伤就直入人心。
“我相信你说的话。”妈妈说道。
我走出家门，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无数的战舰在低矮的树枝顶端呼呼而过，使人又想起那首歌。
后天会有什么，
鲜花还是面包，
我只知道明天，
我们将有一个寒冷的夜晚。
我记住你的姓名和面庞。
只为再一次和你重逢。

葬魂歌

呃……现实系？

莫非是一个世界大战背景下的故事么？

另外为什么这题目总让我想起那部灾难片233

blackberry9000

这个战争和死亡的背景处理气氛渲染得很不错呢
战争的残酷与生活的对照夹杂了爱情和亲情的无奈 LZ还请继续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