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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話 擅自妄为的同士
【别看我这样,即便在偏僻的乡下酒馆,也会被人叫做罗密欧呢】
那话令卡丽娅·帕多利克居然感到如此莫名的讽刺。她银色的眼瞳瞪的圆圆的,不知所措的注视着正脚踩在窗边的路易斯。
【你这家伙,你是怎么……不,不对。你为什么在这里?】
卡丽娅心中的动摇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她银色的眼瞳瞪得大大的。她感到自己的思考无法正常运转了,她一直以来灵活的指尖此刻迷茫的颤抖着,可即便如此,她依然缓缓的打开了窗户。
【不管怎么说,公主被囚禁,前来解救不正是罗密欧的使命吗?嘛,这一次,囚禁的或许是骑士才对】
路易斯拂去了身上的树叶,一边说着话,一边想当然的向她伸出了手。可她惊慌了,她那就连猛兽也不曾畏惧过的身躯颤抖了。卡丽娅·帕多利克强自做出惊讶的模样,以一种惊异的表情,吊起眉梢,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没有被囚禁,这是我自己希望的】
这无疑是假话,而且还是没有任何掺杂的假话,纯正的谎言。这也是卡丽娅·帕多利克忏在心中向神忏悔着所说出的话,因此,她的视线也别了开去。
啊啊,谎言。这是确定无疑的谎言。可是,为什么,她应该能说的吧,她应该能说:“我想牵起你的手”。她应该能说的吧,她应该能说:“无论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可,如果在这里牵起那只手,就意味着对父亲的不义。意味着打破那时为了救下这个男人,对父亲所许下的“如您所愿”的誓言。这将会成为她的污点,无论是用她的矜持,伦理,人生观还是其它的任何一切都无法抹去的污点。
【而且也没有想过要你这样的落魄男人来救我,快回去,给我回去,无论去到哪儿】
【……怎么说呢,你还真是任性啊】
对她撅起嘴吐出的话语,路易斯仅仅是耸了耸肩,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模样,这态度宛如是在安慰一只犯小别扭的猫。
她的银发拂动。不快,她感到很不快。对,从最初相遇之时,她便对这个男人就感到不快。卡丽娅·帕多利克回想着,他说她任性,但他又如何,任性的对别人的战斗指手画脚,任性的保护别人,任性的救别人,简直厚颜无耻。啊啊,这是个何等任性的男人。
【任性的人到底是谁,路易斯。就是因为你在城堡的任性之举才弄得我苦不堪言】
她的话中带着刺,如同是在乱发发脾气,却又像是在和自己怄气。
【当然是你,卡丽娅·帕多利克。你任性的救了我,任性的从骑士团退团,任性的来到这种地方。啊啊,真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女人】
对他的指摘,卡丽娅·帕多利克气的银发颤抖,就在她即将爆发的一瞬间,她那纤细白嫩的,柔弱无骨的手被握住了。随着那触感的袭来,她那本应伴随着愤怒喷吐出的话语,再度滑落回了她的喉咙深处。
即使贵族阶级早已腐朽,但也从未有人敢这般的握住骑士阶级,握住上流阶级的人的手。他的手中各处残留着一些伤痕,宛如没有柔软只有粗糙,甚至令与之接触的肌肤感到了违和,但这与其说是具有男子风格的手,倒不如说是一只为了生存而遭受磨损的手。是的,不怎么舒适,就连牵起自己手的粗暴程度都有如野兽一般。但,握住这样的手,被这样的握住手,她还是第一次。
啊啊,可是――――她的手被握住了,这种兴奋感她却从未有过。
不自觉的,卡丽娅·帕多利克反握住对方的手,那白皙的面颊中混入了稍许的朱红色。这并非是有意识的,而是无意识的,因而,这只是单单出于反射性而并非是出于她自己意志的行为。她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断的如此重复着。
【—所以,我也决定任性妄为。嗯,我要把你从这间宅邸夺走。我才不管你和巴别利奇・帕多利克的约定,我只是一只臭水沟老鼠而已】
路易斯的话语中已经没了那些拐弯抹角的敬语,她的手腕被强力拉动,在极近处,那眼瞳中如同寄宿了微暗的光芒。
【这样,啊……哼,随便你,你这个任性妄为的家伙,但是,说夺走我,是不是太过火了。嗯嗯?】
【嗯嗯,反正我这条命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家伙给的,那么,如果珍惜生命的话,现在就请快些坐上外面的马车吧,公主殿下,不,是骑士大人才对吧?】
这种如同由恶党即兴创作出的台词,是如此的惷,卡丽娅·帕多利克的脸颊不禁舒缓了下来。
【既不是公主,也不是骑士,而是卡丽娅,普普通通的卡丽娅——如何,路易斯,你愿意做平凡的卡丽娅的伙伴吗】
平凡的卡丽娅微笑了。是了,如果她被人从帕多利克家夺走的话,那与之相对的,卡丽娅·帕多利克也做出改变。
【……啊啊,当然】
路易斯似是有所犹豫,而后,又缓缓的呢喃了出来。
第二十二話 我的伙伴
在寂静的夜色中,一群人正忙碌的把货物往货车上装运,他们都是些擅长偷盗和辨别值钱财物的家伙。
【喂,路易斯,你打算……把那位公主带走吗?】
【啊啊,我说过的吧,如果有必要就带走】
话虽如此,身材的魁梧的巨汉还是不安的看了一眼坐在货车上的卡丽娅,轻轻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
对于庶民而言,所谓骑士,所谓贵族就是如此高远的存在。他们的双亲曾经如此教诲他们,如果随意触碰贵族大人即使被杀掉也没人管,即便孩童的他们抱着叛逆的精神对父母高喊着“总是贵族贵族的说”,但一旦见到真人,那种篆刻到骨子里的恐惧便会涌现出来。
【话说回来,佣人是怎么处理的。我希望尽可能不杀人……嘛,如果被看见,那就没办法了】
【没事的。我们才没那工夫。毕竟我们也不想做傻事】
他点了点头,返回宅邸看情况。
我希望尽可能不要杀人,说到底,卡丽娅消失后,她们也可能会被追究责任而斩首,不过那也无所谓了。
当然,我的心中也有着别样的想法。为此,我也想尽可能的不伤人,毕竟这种行为也让我感到极度不舒适。
值钱的东西也差不多搬完了吧,放太多的话一匹马也拉不了。那么,接下来就做个了结吧,就当是消除心中的不舒适感,也是为了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早已知道那东西的所在地,确定无疑的知晓,要说为什么,让我知道它位置的人正是卡丽娅·帕多利克本人。当然,不是现在的卡丽娅,而是未来那个骑士团的英才,未来的那个卡丽娅·帕多利克。我曾于偶然间听见她以柔美的声音向那个救世者的男人如此说道.
----这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是家族的传承,可唤起神秘,奇迹之物。
那是一件世代相传的宝物,世代,仅仅被承的宝物。在这个时代,不曾有人理解它的重要性,因而,按照那个女人所言,它依然沉睡于仓库之中。我穿过敞开的门扉,迈步进入仓库。
那里被昏暗,满布的尘埃,以及从脚跟窜起的寒气所支配。
【就是你啊,我可一直在寻找你】
它虽然被慎重的摆放着,但是从外表已经看不到任何价值,也感觉不到任何古董所拥有的潜力,仅仅是陈旧而已,甚至连存在于此的意义也丧失了。
在古老的剑体进入我手掌的瞬间,我甚至忍不住想要欢呼雀跃,那种高昂感充斥了我的胸腔。
啊啊,这便是了,这才是所谓传承。曾经,曾经的那个女人赠与救世者,赠与那个家伙的武器。
——啊啊,这样就,又捏碎了一个吧。
我抑制住想要翘起的脸颊,用布小心翼翼的包裹住它,放入腰间。然后,以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孔离开了地下室。
这样一来,家财消失,家宝消失,然而,佣人只是被捆绑了起来。如此看来,把这桩罪行推到卡丽娅·帕多利克的头上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某种程度上,我已经备齐了把全部罪行转嫁到那家伙身上的条件。
【东方的自由都市……伽罗亚玛利亚吗】
【我已为你准备好了马车和向导,如果你前往伽罗亚玛利亚的话,就算巴别利奇・帕多利克也鞭长莫及。在风头过去之前,你只需在那边静待时机即可】
东方的自由都市伽罗亚玛利亚作为连接东西方的贸易中心,繁荣而富有,拥有着重重坚固的城墙。尽管拥有如此的优势,却成为了一个不受它国干涉的独立城市国家。想必即便面对骑士阶级,看重自主性的伽罗亚玛利亚人也会拒之门外吧。
【不过,一想到马车费是从我家卖掉的财物中出,就感到心情复杂啊】
【唯独这个请饶了我吧,为了这次行动的准备我可是借了巨款,那些卖掉的钱差不多都用来填补了亏空啊】
我皱着眉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是的,无论是付给理查德老爷子的报酬,还是酒宴的花销,新制的衣裳,这些开销都不是我一个穷人出的起的,因而,只有借了,以最糟糕的条件从那个臭名昭著的蒼髪恶魔塔尔威斯·泰格手中借。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快走吧,要是闹起来就没那么容易通关了】
【……路易斯,你又怎办。我若是不在,你应该会受到怀疑才是?】
随着两股银发飘动,在即将登上马车前,她嘴角含笑的眯着眼问道。
【啊—……我的话会在之后追上你的。我必须在把钱还完之后才能离开这个国家】
啊啊,谎言,这当然是谎言。塔尔威斯=泰格的的借款已经基本还清。
我的目的很简单,作为冒险者成就一番伟业,而后去迎接阿琉珥娜。因此留在卡拉伊斯特王国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就在此处和你分别吧。未来的你,将会成为一个毫不留情的藐视弱者,冷酷且毫不隐藏对弱者偏见的人。这样也不错。我也对此未感到多么的不舍。
因而,当我正沉溺于感慨之中时,卡丽娅那白皙的手指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犹如要把我的手腕捏碎一般。
【不行】
那力道很强,甚至是勒的皮肉发出了声音的强力。我禁不住蹙眉看向卡丽娅,她的面容再度回到了那个我极为熟悉的面容,回到了那个耍心机时才会露出的笑容。
【如果你这家伙要留在卡拉伊斯特的话,我会现在立刻回到宅邸,然后我可能会这么的说吧?那个心怀怨恨的叫路易斯的恶棍,光是袭击了我还不够,就连家里值钱的财物和家宝都洗劫一空】
我知道,我脸色此刻正变得苍白。不仅是脸,甚至是全身的血流都宛如失去了方向般的滑落深渊。
思考在这一瞬间冻结,无法拿出决论。
【你难道以为我会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个愚惷的家伙,你的盘算,我全都看在眼里】
我无法反驳。我的一切似乎变得如此的浅薄,甚至连开口都变得不知所措。
【但是,没关系的。啊啊,没关系的,毕竟你可是—我的伙伴呐?所谓伙伴,不是应该一起旅行吗,所以,如果,如果,哪一天你这家伙背叛了我】
—我一定,会把你这家伙逼入万劫不复。
卡丽娅紧贴着我的身子,在我的耳边喃语,从旁看来,宛如是在用艳丽的肢体低声倾诉着婉转的爱意,然而那声音实则是宛如寒冰的胁迫之语。
啊啊,讨厌的女人,所以我才讨厌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真是糟糕,糟糕至极的展开。
【那么……你不是说过你有借款要还吗。这个没关系的吧?毕竟我们就要离开这个国家呐】
卡丽娅说罢,拉住我的身子,把我强行拽入了马车内。我的大脑困惑了,思维混乱了,身子僵硬了,全身上下已经完全无法反抗她的这种行为,随着她一起倒入了马车内。
【—路易斯,你,是我的伙伴呐?】
她倒在马车内,从下方凝视着我的面容,如此说道。
这家伙,真是何其讨厌,何其差劲的女人。
【—啊啊,当然,卡丽娅】
我至少不想让自己显露出动摇的,以刻意的笑容,如此是说道。
马车在振动中奔跑,如同从卡拉伊斯特,从我的思绪中,飞快的逃离一般。
第二十三話『都市国家伽罗亚玛利亚』
【你应该开辟自己的道路,这样其实也没关系】 在黑色的雾霭中,徘徊着一个人影。 【事实上没关系的,路易斯,虽然超出了预料之外,但你这家伙却选择了开拓新的道路,选择了那贪食骨髓的苦难,烧灼身体的道路,歪曲命运的道路。】 那是一种犹如在对谁倾诉的独白,那是一种犹如小丑般的夸张口吻,那是一双犹如看见了思念之物的眼瞳。 【但是,过去不是那么简单能踏破的。常伏于地面,总会看到那缝隙,找准机会,静观之】
那影子的口吻似是喜悦,又似是悲伤,喜怒哀乐飘忽不定,所有的表情都无法读取,因而,它的话语仅仅是在被叙述,没有任何特别的含义,仅仅是在外放。 【但我可是搬运者,是欢迎你的选择,尊重你的结果之者。所以,没关系的,无论你的选择今后会带来何种结果,我都会欢迎,若是接近我等所期望的结果,那便更加欢迎了!】 那独白,似乎要向世间一切倾诉的话语,忽然,停止了。 然后,它自语了一句。 【那么,我们重新开始!】
——————————————————————- 与其它的周边国家,地区城市相比,没有比城市国家伽罗亚玛利亚更加的尊重自由,自主性的集团了吧。 包围这座城市的坚固城墙拥有数度抵御来自它国的干涉和侵略的实绩,以及作为连接东西方贸易的中心地带而带来的繁荣为其确立了牢固的自主权。周围也同样的建立起了城市国家,以伽罗亚玛利亚为中心密切合作的城市国家群,已经可以是一国了。虽然说不上坚若磐石,但也不是可以轻忽的力量。 在过去的历史中,这个国家从未沦陷,对,至少,现在是。 我在城市入口处下了马车,摸着下巴,轻微叹了口气。 【怎么了?在马车上撞到头了吗?】 少女对着大桶说道。 这可是相当的已经可以炫耀的不协调了,少女和巨大的木桶组合。 少女正从马车上卸下以她那娇小的身躯几乎不可能轻易抬起的木桶,她一边抱着木桶,一边精神满满的说着话。她便是我从南音丝女士那里获取的,伽罗亚玛利亚的向导,拉尔格·安。 看到她的年轻和这个不协调的大桶,不知怎的我的胸中涌现出了某种不安。她为什么背着一个大桶,又为什么就这样若无其事的拿着大桶分开人群前行,不安的因素实在太多。 但是,外表姑且不论,南音丝女士所准备的向导,其能力应当是毋庸置疑的吧。那个人不是那种会在契约和约定事项上出纰漏的人。 【喂,路易斯……那个向导,又要摔倒了】 卡丽娅指着失去平衡,快要被大桶给压倒的拉尔格·安,讶然道。 不会错,恐怕,应该会摔。 我不知道拉尔格·安是拥有矜持的商人,还是背着木桶有别的理由,说实话,我们这边每当遇到这情形,都不得不过去帮她支撑,相当的麻烦。她支撑着数倍于她的木桶,道谢的同时又顽固的不肯放下。 【谢谢,真是太谢谢了……那么,就按照二位所期望的,我带你们去公会吧。交给我吧,这里就像我我家后院!】 恢复状态的拉尔格·安露出了活泼的笑容, 【你这家伙在你家的后院走的东倒西歪的,你确定没问题吗?】 然后,卡丽娅的话如泼了一盆冷水。 这家伙还真是不留情啊,我甚至在心中感到怀疑,她该不会缺乏与他人交往所需要的温柔,体贴等等全部的要素吧。面对卡丽娅的话语,拉尔格·安面色稍显苍白的低下了头。 此刻,在伽罗亚玛利亚我所面临的课题是,如何让卡丽娅定居于此,让我一个人开溜这件事。如果,卡丽娅一直维持自由身,天知道我的人身安全什么时候会受到威胁。因而,有必要拿什么束缚住她。 另外这个时期,这里风险会有点高,不宜停留太久。作为东西方的交易中心的这个城市,如果在平安时代还没什么,但在这个骚动旋涡四起的时代,这里有可能会成为纷乱的中心,不,应该是形成的场所。 【怎么了路易斯……快走,啊啊,还是说我的家的家宝太重了吗?】 卡丽娅的声音从背后无声无息的传来,我思索间皱起了眉头,啊啊,果然这家伙没有与人协调相处的相性,抓人的痛处正是她的趣味所在吧,证据便是,她此刻正面容奇妙的愉快的嗤笑,犹如依靠般的推动着我的背部。 【我正在为今后的生活而烦恼,眼下既没有相熟的酒馆,也没有可以暂住的旅馆,就连公会,也不知会被收什么介绍费】 ——————————————————————-
所谓公会,便是由商人,商会,技术者的互助组织构成的。 最初开始,它是以情报交换到价格协定,独占商定为主的组织,现如今,它已经成为了通过来自各大贵族或者与贵族类似的势力的庇护,把拥有冒险者之名的人收编进来的势力。 所谓冒险者对于工会而言则是可以用金钱交换的价值生命,既是保护公会的护卫也是为了防止其它势力干涉的私兵。当然,根据所处国的不同其构成会存在些许差异,但无论身处何地,其总体构成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要说为什么,是来往于东西方的商人,因地制宜建立起了公会。 冒险者如果去了他国,就必须加入公会,不加入公会的人等同于流浪者,即便是在街上散步也可能会被官吏扣押送入监狱。因此,公会必须通过巨额的金钱作为交换借用大贵族之名,冒险者则必须以生命为交换获得公会的庇护。 也就是说,生活在这个城市没有任何靠山的的我们必须依附到某个公会,就算我们拥有市民权,没有任何所属的人也会立刻被列为犯罪嫌疑人。 【伽罗亚玛利亚商工公会……喂喂,我们真的能加入进去吗?】 在公会酒馆的正门,我脸颊抽搐的向拉尔格·安问道,喉咙甚至在不自觉间发出了痉挛般的高音。 首先很重要的一点,这里的牌楼不同于其它。以前我在卡拉伊斯特王国所属的弱小公会通常会用适当的木板作为招牌,而这里的招牌却是特意用一整块木头做出的高级品,而且入口处也不显得冷清,恐怕每天都有人在打扫。 无论伽罗亚玛利亚是一个多么繁华的所在,这间公会的规模绝对不同寻常,恐怕即使在这个城市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吧,眼前的招牌便是证据。这过分的不同寻常,令我的脚不由得僵住。 【嗯嗯,这里便是加尔冈蒂商工公会了,是伽罗亚玛利的两大割据势力之一,而且,对于英雄殿下而言,若不是这种程度岂不是美中不足】 【……英雄,殿下?那是啥,这种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我瞪大了眼睛,露出疑问,和同样歪着脑袋显得莫名其妙的拉尔格·安的视线重合到了一起。 英雄殿下,英雄,勇者,救世者,啊啊,想到了一些令我讨厌的记忆,于我而言,这些词应该没有一个是相称的。我不记得自己有宣扬过这个,当然,也没有这么做的打算。总感觉不可思议。 拉尔格·安直视着我,一边摸着后颈,一边转动着眼珠。 【听南音丝女士说,路易斯大人是一位救出了被囚禁的卡丽娅大人,为了成为英雄舍弃依恋,毅然离开王都的英雄殿下!】 原来如此,南音丝女士,那个女人在这种地方将了我一军吗。旁边的卡丽娅按着嘴角,说着“怎么了,英雄殿下”这种挑动我神经的话。我真想就此在人群中消失掉。 确实,我曾经说过要作为冒险者成就一番大事业的豪言壮语,但,这和所谓的英雄不是一回事。所谓英雄,是被命运钟爱的人,所谓勇者,是被神宠爱的人。我确实和这些不配,是的,要说配的话,果然只有那个男人吧。虽然,这很令我不快。 似乎是了解我的这种心情一般,拉尔格·安依然如是的拿着摇晃的木桶进入了公会的大门。 —卡朗卡朗 一对男女出现于门扉和她正好错身,公会入口的铃铛发出干燥的鸣响音。 我的眼睛一瞬间瞪大,眼皮痉挛,甚至连眨眼都无法眨动。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我浑身的脏器如同被猛的抓紧了一般,呼吸困难。寒气,是寒气,那人映入到我眼帘的瞬间,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弥漫到全身,以及一股恐怖感。 飘动着漆黑长发,不悦的撅起嘴,拥有着异国风情的少女,以及劝慰似的跟在她的身旁,一脸柔和的金发男子。 啊啊,这样啊,说过的啊、 —我们从学院开始,就一直在一起。 说过的,他们当然说过,但我并不是忘了他们所说过的话,而是未曾想到会是这个时候。我的视线被夺,喉咙干枯,身体因恐惧而难以动弹。 【……怎么,我的发色就这么稀罕?】 少女是对我的视线感到不快吗,她用纤细的手指拨动着头发说道,那吊起的眉梢,似乎正表示着她的极度不悦。 这个少女正是,不会有错的,她是救世之旅的成员,魔术师殿下,我之大敌,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
【芙拉朵小姐,用这种挑衅的口吻和人说话是不对的】 然后,以温柔的声音劝阻芙拉朵的男子,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 他既是决定了我命运的人,也是我毫无疑问的情敌,令我的心底发出嫉妒初音的男人。
然后,以柔和的声音劝慰芙拉朵的男子。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以憎恶为名的恶魔填满了我的心,独自承担了荣光和来自神的祝福的男人。
啊,是的,正是这个男人,在未来被称为勇者和英雄,成为了拯救世界的旗帜的救世者——赫尔特·斯坦利ー,正是这个人。
第二十四話 给这份感情起个名字吧 赫尔特·斯坦利,在未来,一个被称为救世者的人,一个被称为勇者被称为英雄的男人。 与他的再度相见,使我充分的理解了他的异常性。目光如此温和,却拥有着宛如要燃尽周遭一切的存在感。年纪明明如此轻,目中却闪烁着仿佛看透一切的智慧光辉。 太阳,是啊,或许应该用太阳来形容更合适。给予周围的一切予温暖,却有有着仿佛能把一切化为焦土的恐怖。他是太阳之子。 【……怎么,我的发色就这么稀罕?】 相对的,站在他身侧的她,应该是月亮吧。 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魔术师殿下。救世之旅的成员。也是在未来创造出魔术历史上的分歧点的人,被称为变革者的人。 她艳丽的黑发拢于脑后,强有力的眼神中闪烁着聪慧。她的相貌线条的深度,拥有着异国者的特色,这些与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氛围相合,无形的生出她所特有的魅力。可以说,她是一位和卡丽娅不同类型的美人吧。 她身上所释放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氛围,仍和救世之旅时别无二致。话虽如此,但她唯独对赫尔特·斯坦利却是例外。不过,现在我仍能感受的到她对赫尔特·斯坦利的强烈排斥,恐怕他们的交往还没达到长期的程度吧。她那身周宛如布满全方位墙壁的模样,宛如刺猬。 原来如此,这两人很相配,我不自禁的咂嘴。 或许用月亮来形容芙拉朵稍显耀眼,但如此的她和宛若太阳的赫尔特·斯坦利并列的话,旁人来看,事实上他们是一对很般配的组合。 ――原来如此,无论如何,我都忍不住对这家伙的恶心。 毒辣的血气游走于全身,我仿佛听到了地狱守门人在耳边的窃窃私语。
“熟人吗” 我阻住询问的卡丽娅,径自上前一步。羊皮纸显露于芙拉朵的手中,然后就是存于我记忆中的事象,无关乎是否留存印象的事象。 我翘起嘴角,嘲笑般的说道。 【不,我只是觉得,那种委托书,没人会领受呐】 这句话必须带有挑衅性,让对法方咬住,死死咬住。和卡丽娅·帕多利克不同的是,对于魔术师殿下而言,是强是弱都无所谓,她所看重的是智谋,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是聪明还是愚蠢,仅此而已。我当然没有那么了不起的东西,但说道知识的话,我这里就有。 卡丽娅,以及赫尔特·斯坦利被我唐突的言辞说的愣住了。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当然的,现在的我们仅仅是偶然相遇而已,但我却对初次见面的人,方一见面就用上如此挑衅的话语。在那一瞬间,抱有别样感情的的人只有一人,只有她那黑色的,宛如珍珠的眼瞳。 【……了不起什么。怎么,你想说我错了?我只是因为有委托才来公会递交委托书而已,有什么错?】 【啊,那个,抱歉。她,芙拉朵有点心直口快爱和人争论的毛病。人是很活泼的,当然,她也没有恶意】 芙拉朵推开想要维护她的赫尔特·斯坦利,用那黑色的眼瞳凝视着我。是的,不是赫尔特·斯坦利,而是我。过去,她曾对我不屑一顾,从不曾想过把我放在眼里。 我知道,此刻我的心中正滋生着某种犹如泥土般粘稠的东西。 【啊啊,抱歉。白痴才会这么说】 她一脚踹开赫尔特·斯坦利想要调节的话语,如此说道。 【那个是羊皮纸。世上怎么会有那种用制作那种书时才会用到的羊皮纸发布任务的家伙。公会的任务一般通过草纸,或者口传】 在那一瞬间,卡丽娅似乎想要阻止我,她把手放到了我的肩上,而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把手收了回去。然后,她又像是故意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发出了一种“你就是这样难办的家伙”的叹息,我倒是希望她能好好的理解,这种叹息应该对她发出而不是对我。 【竟然用羊皮纸发布委托,该说你是不知世事,还是一个异常棘手的家伙。我可不觉得会有人接你的任务,毕竟谁会找那种初次提出委托的无知大小姐或公子哥呐】 如果说讨伐卡丽娅的武器是剑的话,那么打倒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则需要智慧和语言。我还记得,曾经我们在一起吃饭时,赫尔特·斯坦利谈过的失败的故事,那是他和芙拉朵初次提出委托时,使用羊皮纸提出委托时的事。 无知,我从因我的这个词汇而面部变得愈发扭曲的芙拉朵手中夺过羊皮纸。从呆然的,且还应该不是冒险者的人手中抢过东西,很简单。 我快速的浏览—原来如此,这个也不单单是虚有其表,是确确实实的麻烦事。因为好奇心而确认过内容的冒险者们,应该早已收回手了吧。 正当我摸着下巴思索着羊皮纸内容时,我拿着羊皮纸的手腕被强有力的握住了,那力道虽然不像卡丽娅那般能把手给捏碎,但却有着岩石般的强固。 【我们或许确实愚蠢,要嘲笑也是你的自由。但是……这不能成为你愚弄她的理由。请把委托书还给我们】 赫尔特·斯坦利的手牢牢握着我的手腕,那感触就像是厚重的生铁。想必只要我不放开手中的羊皮纸,他也同样不会松开手吧。 好气魄。赫尔特·斯坦利的敬人之心。慈爱之心。以及包容般的強靭精神。原来如此,他具备了吸引他人的全部要素,是确定无疑的人杰。啊啊,这早已是事实。 但对我而言,却并非如此,不快,事实上的不快。 本来,于我而言,是不该和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扯上关系的,倒不如说,基于曾经的记忆,她们和卡丽娅一样都是我要尽可能回避的人。 芙拉朵・娜・波鲁克库从未如卡丽娅那般对我使用过暴力。但是,她对我的态度是确实的冷遇。 不采纳我的任何意见,不把我的想法放在眼里,对我的存在不屑一顾。恐怕,对于她而言,我不是旅行的成员,只是个打杂的。至少,她对其她的成员是温暖的。 自不用说,这也是当然的吧。我无可置辩的,只是救世之旅中的打杂的。我既没有打倒卡丽娅·帕多利克的力量,也没有驳倒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的才学。 然而,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更加的理解人的两面性,那种沉入心底深处的的冷。 她一边令我感受着如此程度的冰冷,又与之相反的,让赫尔特·斯坦利感受着惊人的阳光。她拥有着一副倾听他人话语宛如贤者般的优雅举止,但我这种人甚至都不曾落入过她的眼里,在她眼里我仅仅是异物。 与她的态度相较,卡丽娅那样态度或许还更好吧。毕竟在存在的意义上,卡丽娅确实的认识到了我的存在。 【容我拒绝,要说为什么,这是委托书吧?】 正因如此,正因为深知这些,我的胸中才充满恐惧。 那个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再度的站立在赫尔特·斯坦利的身侧。他们再次的构筑起曾经的关系,简直就像是在摹写我曾经经历的轨迹。世界将再次的创造那个恐怖的男人。恐惧席卷了我的全身,在我的心中脉动。 ——啊啊,不仅如此,比这更可怖的东西,在发出着呐喊。 这是嫉妒吗。还是比这更加的遥远的深邃的黑暗的,难以形容的某种感情。 啊啊,或许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神啊。如果要给我机会的话,就请把赫尔特·斯坦利抹除。若是做不到,请把我抹除。 那样的话,我的心中或许会比现在平静很多吧。 【这个委托我接了吧—但有条件呐】 赫尔特·斯坦利的眼瞳震颤的动摇,不由得松开了手中的力道,我甩开了他的手。就这样,我目光尖锐的盯着芙拉朵,如同在问,又如同在揣测般的说道。 【说说看,你的条件】 啊啊,这样啊。这种感情一定是这么叫的。憎恶。 我不想再看到了。在赫尔特·斯坦利,在那家伙要得到什么时,我要从他那里夺取一切。我在心中如此的,渴望着。
第二十五話 她的委托和他的条件【你这家伙,简直就像是雨季的天空呐】 这是句与卡丽娅的风格完全不符,但又充满诗意的话语。 她的嘴唇虽嗫嚅着啤酒,但面上却显的非常的不舒服。附属于加尔冈蒂商工公会的这间酒馆,就和公会的牌面一般华丽。当然,酒馆不仅空间足够,且没有任何散落的垃圾,以及呕吐物肆虐的痕迹。这是一间清洁,令人能够心情愉快的喝着酒回复工作气力的场所。 至少,以我的角度来看,无论是装修的品味还是酒的味道都要远远高于我以前所光顾的酒馆。然而,与庶民的观感相比,骑士阶级的舌头似乎被培养的相当奢侈。 【就算把你喻为在自己的火焰上起舞的火药库也亦无不可。虽不知会在何时发生些什么,但却知道总会在何时何地发生些什么。至少在我看来,令人深感忧虑。或许角斗场的猛兽都要比你温顺】 我回了一句,还比不上单骑挑战大型魔兽的你。卡丽娅嘲弄般朝我耸了耸肩膀,简直像是在说,你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你又是怎么想的,安。你才和这家伙刚见面,对他的评价应该是最客观的吧?】 坐在大桶上,舌头贴在水中的拉尔格·安停止了动作,似是陷入到了一瞬间的思考中,而后她又蠕动了一下嘴唇道。 【是呐—。我来想的话,果然世间所谓的英雄殿下,应该都有着一套与常人不同的价值观和行动力吧】 她这话说的颇为含蓄,但若是结合之前卡丽娅的发言来看的话,这话就带上了委婉指责我行动之离奇的刺儿了。卡丽娅似乎也懂这一点,得意般的再度把视线朝向了我。 原来如此,确实恶劣。我当然做的恶劣。从某个角度来看的话,谁都会抱有这种感想吧。因为,我这次接近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的行为完全就是在被不受控制的冲动所驱使,所以,性质可以说是更加的恶劣。 【不过,会来吗—。那位大人,是称呼为波鲁克库拉特大人吧?我可不觉得那样的人会听信几句漂亮话就做这种看似一本万利的买卖】 原来如此,她,这位拉尔格·安似乎很有才能。 她只是看了那一幕,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把握住了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这个人的聪明程度和思考深度。她应该很擅长察人观事。 事实上,或许是南音丝女士介绍的人的原因,拉尔格·安确实拥有着与之相应的能力。当她一进入公会就立刻表现出帮助我和卡丽娅登录公会的话术,说服力,交涉能力等对人所必不可少的能力。如此看来,南音丝所介绍的向导也并非徒有其名。 可是这样一来,我的内心就愈发的灰暗,没有多少力量的我,愈发的觉得自己丢脸。 【会来的】 卡丽娅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回答了拉尔格·安的问题。尽管她断定杯中的啤酒味道很糟糕,但还是把啤酒倾倒入胃里。 【一定会来的。你看人的眼光虽然不错,但似乎不怎么懂女人心呐】 拉尔格·安瞪大了眼睛 老实说,在我的心中,拉尔格·安无疑是在女人的范畴内,但说道卡丽娅的话,虽然不至于把她归入男人的范畴中,但要轻易的就把她纳入女人的范畴里,实在是令人迷惘。至少,眼前这位卡丽娅居然会说女人心这种词汇,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她确实不是会听信几句漂亮话的惷货。不过,我想她也不会是错过机会的庸人——要打赌吗】 坐在木桶上的少女对她如此确信的话语,发出了噢噢ー一类的敬佩音。但于我而言,我是很想知道,她所说的这些又和所谓女人心到底有几分关系。 为了打赌,她们点了一杯作为奖励的葡萄酒。这时,我清晰的意识到,卡丽娅微微朝向我的视线。 她银色的眼瞳中饱含着奇妙的,艳丽的热意,同时又附着着如同要刺入我身体的锐利。那视线,我无法理解。但那视线,确实包含着某种意图。 我的胃,突然像是被拧起般的疼了起来。我的经验,在脑海中向我宣言,她那视线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好的预感。 ——亢亢 宣告来客的铃铛音响起。酒馆内,几人意味深长的视线投来,几人继续事不关己的把把酒言欢。 而后,卡丽娅说道“我赢了呐”把嘴唇贴到刚送来的,作为奖励品的葡萄酒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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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确定委托的内容和委托的条件吧】 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通透的声音在酒馆内响起。那是一种和卡丽娅不同的,奇妙的在耳际留有余音的声音。 我们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我这边是我,卡丽娅以及拉尔格·安三人,她那边则是,她芙拉朵和未来的救世者赫尔特·斯坦利两人。 我为了抑制住内心的跃动,尽可能的保持冷静,催促般的开口说了个“请” 【其一,委托的内容是协助我们前往海角的旧教,纹章教徒的地下神殿探索】 纹章教 ,正确的称呼应当是拜象教,不过现在的叫法是纹章教,更多时候被人称为旧教,恶劣的情况下被人称为异端教也是常事。 如果是纹章教的神殿话,其中的大半早已因毁坏或废弃而消失。当然,还是微弱的分散存续着继续信仰它的人,不过,可以肯定是,在大圣教已经成为了主流的这一带或周边地区,早已不存在纹章教的大型神殿。 即便存在着纹章教的神殿遗址,也被用作大圣教的神殿而重建,或者,因为神殿遗址的地址不好,保存不好,也会逐渐的成为自然动物和魔兽的居所。看来,这次的委托,应当是属于后者。 【其二,如果发现了什么遗物,要毫无遗漏的交给我。这是必然的。当然,我也会根据物品不吝追加报酬】 桌子上如同夸耀般的,摆放着装满了金币的钱袋子。 一向厌恶挥霍和浪费的芙拉朵居然肯拿出如此财力,这已经是超越了罕有的奇妙行径。这行为简直就像是在为什么而焦虑。 当然,我也不了解这个时候的她,也不排除当时的她便是如此性情的可能性。 【啊啊,没问题的。那么,也请满足我这边的条件吧】 芙拉朵闭起嘴唇,眼角收紧。那模样无论怎么看都像把自己的心情和意图充分的表现在了自己的动作和表情上。 我竖起一根手指,开口道。 【首先第一个,报酬另当别论,请先把定金付了。要达成任务,事前的准备应当是必不可少的吧?】 芙拉朵点点头,下巴略微下倾。 在她身旁,同样聆听着条件的赫尔特·斯坦利微笑着。 事实上,之前的匕首断了一把,投宿的闲钱和心情都有没有,现在的我唯一需要的是钱。为了能够稳固自身的生活,首先需要的便是看得见的钱。 【然后,是第二个】 我竖起第二根手指。芙拉朵面露难色,她现在大概正在理解先前所听到的条件吧,不过从神色看她似乎无论如何都难以消化的了。 她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手臂,把视线转了过来,示意继续说下去。 【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你是魔术师吧。如果是的话,立下誓词——绝对不加害于我,请这样发誓吧。】 【—请等等,我虽然不清楚关于委托的常识,但把誓词加入到委托条件中是不是太过了?这根本不平衡】 赫尔特·斯坦利插话道。 啊啊,我当然知道,我深深的知道,你这家伙会咬过来。 表现在他眼瞳上的强烈意志,以及微微朝向我的敌意。啊啊,真是愉快。此刻,我第一次的理解到。我所认为的宿敌的敌意,居然令我如此的愉快。
第二十六话 他所知道他们所不知道的 【安,你要一起来吗?】 卡丽娅握了握手一边确认着新买护手的感觉一边问道。 拉格尔·安则站在分割城墙内外,依然紧闭的大门前,如同是在回答“怎么会”似的耸了耸肩 【我只是个没有战力的向导而已,也做不了向导以外的事,今天就用空余的时间去见其它交易方吧】 身负大桶的拉格尔·安以手指指了指城外。 现在还是晨间,城门尚且紧闭,确认不了城外的情形。不过,城墙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街市存在,不,应该说住处才对。 能够住在城墙内的,终归只有获得了市民权的市民,或者应该说是仅有获得了许可的商人和冒险者,除此之外的人,就连跨入城墙一步都不被允许。然而,没有工作和工作技能的人会因伽罗亚玛利亚繁荣的经济,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前来寻找工作。 其结果便是,那些围绕着城墙而生的贫民窟,那些穷困的底层之末。然而,无论是统治着治伽罗亚玛利亚的的大总督,还是那些市民都决然不会认可这些失业者的存在。 看着那些一味过着那种生活的人,我不由的眯上了眼,回忆起起那个曾经的自己,想象着那种生活。 不过,说道拉格尔·安在贫民窟里还有交易方,看来她也不是普通人。也许应该从南音丝的介绍这一点来推测。 卡丽娅似乎对贫民窟不怎么感兴趣,一边说着“原来如此,貌似很好用”一边摸索着护手的使用情况。 话说在前头,你买的东西可是最贵的,希望你不要有一句抱怨。 【你说什么?我很理解庶民不喜奢侈的心理,但不把钱花在必要物品上的行为已经不属于节俭的美德,而是吝啬的缺德。路易斯,你这家伙才是尽买些没用的东西】 【我把这句话还给你卡丽娅,你都说的什么话。武器,特别是新的匕首对我很重要。即便是口嚼烟也有不仅限于嗜好品的便利性。还有,像这种粘着液在野营的时候也有用处】 对这种如同是在自豪的用展示自己的购入品的方式回答的我,卡丽娅只是刻意的耸了耸肩,就像是在说“真是个没办法的家伙”。 我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这家伙会是一副好像自己才是正常人的举止。 —硿……硿…………硿 在我们闲聊时,宣告早晨的钟声已经响起,与此同时,卫兵开始启动机关开启大门。 哗的一声,通透的声音传入耳间,大量人开始来往于城市内外。 【—久等了,还没到让人久等的程度呐。毕竟第二道钟声还没敲响。】 身披赤色外套的女子举起手,如此说道。她正是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那位魔术师殿下。她的外套形制和她黑色的头发及眼瞳相较要更为夺目,一身略显齐整的装备装束,显是做好了旅行的准备。 然后,与她相伴的是,飘扬着金发的,缓缓跟在身后的,赫尔特·斯坦利。他一身不影响行动性的装备,以及别在腰间的剑,也是一副出门旅行的装束。 【准备完全,请发誓不要碍手碍脚吧】 硿……硿………。随着钟声的响起,四人齐聚于大门前。 ———————————————————————————— 【—请等等,我虽然不清楚关于委托的常识,但把誓词加入到委托条件中是不是太过了?这根本不平衡】 赫尔特·斯坦利ーー的话语仿佛一盆冷水泼入场中,场内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所谓誓词,是魔术师和上位存在,世界之理,以及与此类似的存在缔结重要契约的词句。那是确定无疑的誓言,是束缚魔术师的锁链,也是能令其生存方式发生质变的烈性药。 因而,他说的没错。倒不如说,只是一个委托而已,却以此和魔术师交换誓词简直闻所未闻。但是,在契约中前例什么的并不重要。更何况,我的交易对象并不是他。无论多么不平衡的交易,只要交易对象同意的话,就是正当交易。 这不是当然的么。这个世界上有人会为了一片面包出卖尊严,也有人会为了一点钱而卖身。所谓能获得平衡的交易,倒不如说才叫罕见。 【赫尔特·斯坦利,我不是在和你做交易,我希望你能自重不要在一旁插嘴。说到底,我可是担着风险的?】 我指着他已经变得尖锐的脸,微笑着道。 本来就没有人愿意做魔术师的护卫,在旁人的眼里,魔术师是一群虚伪的,偏离人道的,喜欢和魔鬼做交易的存在。至少大部分冒险者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这类人无论准备多少钱,也不会有家伙点头接任务。只有魔术师公会才会有愿意接这类任务的怪人和专职人员。 是的,如果魔术师要提出委托,不是来纯粹的商工公会,而是去他们专用的公会才是最省事的办法,再怎么不懂发布委托,这种程度应该还是知道的吧。可即便如此,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仍然没有采取那种方式。 【你们应该也有自身的原因吧。不管怎么说,在这个街区还是有不少魔术师御用公会的,可即便如此,你们却还是身处这个公会,不奇怪吗】 这无疑是对方非弱点,如果是为了清除这个弱点的交涉的话,即便交涉无法获取平衡也要达成,不得不达成。她一定是深知知道一点才在这里的。 赫尔特·斯坦利的脸在一瞬间扭曲。还没咬够吗。这根性果然了不起。啊啊,可惜,已经迟了,救世主殿下。 【—闭嘴,斯坦利。他说对,这是一个彼此都要承担风险的任务。我如果不承担风险,就无法取得平衡】 芙拉朵的话语中透着难以扭曲的意志力,对这样的话语,赫尔特·斯坦利也只能遵从。毕竟在这场交易中,主为她,他为从。 然后,从他的性格来看,我非常清楚他接下来所要说的话。厌恶至极的,甚至是令人反胃的清楚。 【这样的话—如果这样的话,请允许我同行。如果只是插完嘴后,什么也不管,我做不到。至少,请让我保持绅士所该有的风度】 我几乎忍不住要脱口而出。我理解的,我若是加上这种条件,你也会提出同行的申请吧。无论是好亦或是坏。这才是,赫尔特·斯坦利。这才是,救世者。 啊啊,何等的—令人厌恶,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厌恶了。 —————————————————————————————————— 到海角的路程乘马车需要一天的时间。当然去这种地方的人很少,也不可能有合乘马车坐。因此租用了马车,成了一场花费高昂的旅程。虽然我在乘马车上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但若是能免费乘坐的话,倒也不错。 四个人坐在马车里,内部说不上狭窄,但也是各自面面相对的距离,当然氛围也说不上欢快,旅途中也只能听得到马蹄音和车轮音。 这情景乍一看,倒似是恬淡,无争,宛如一场将身体交付于自然之音的旅程。 —但是,于我而言,这是从胃的深处,不,不仅仅是胃,还是从肺,从全部臓腑的深处喷薄出灼热业火的回忆。 是的。尽管不是所有人齐聚一堂。但是,还是看看这里的人物吧。卡丽娅・帕多利克。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赫尔特·斯坦利。然后,是我。
啊啊,啊啊,无论我愿不愿意,都会回忆起那个充满了痛苦和耻辱的旅途。那个尊严被践踏于脚底,身体被扔到针之庭的痛苦的旅途。 嘴里的唾液似乎难以下咽。若是大意,感情甚至会伴随着呜咽从腹部深处爬出。 我摸着下巴,紧紧的咬紧牙关。 马蹄打在地面的声音,车轮轻快回转的声音,持续的在周围鸣响着。
第二十七話 地下神殿的二人
卡丽娅和赫尔特·斯坦利的声音渐渐从耳边远去。我摸了摸头,轻轻叹了口气。为了转换心情,我又深吸了口气。
【哎呀,原来如此,这个原来是把人分隔的陷阱啊,真是没办法】
【……相对而言,你给我的感觉与其说是从容,倒更像是事不关己。所谓冒险者,都像你这样吗?】
一旁的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看了一眼含着口嚼烟的我,又低语了一句“虽然无所谓”。她的声音总给人一种似要消失,却又奇妙的在耳际留有余音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她的声音本就好听的缘故吗。
我们才刚迈入神殿的入口处,就因陷阱而互相分离,对于尚且保有冷静的她而言或许难以承受吧。
而且我也并非从容,只是当我想要冷静时,会通过咀嚼口嚼烟来调整心情。那种烧焦一般,又透着某种清凉感的味道从鼻孔通过时异常之舒服。以前,每当我陷入危机时,我都会这么做。不管怎么说,作为斥候独自承担着探查陷阱任务的我,时时要冲在队伍的前面,与危机面对面。
【那么,该怎么做,是就这么在这里等待救援,还是主动采取行动】
听了她的这句话,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差点把嘴里积累的唾液直接吞了下去。我真的很想说“魔术师殿下是怎么了”。然而,她此刻正以某种透着不安的眼神凝视着我。
哎呀,我实在想对她说“您真是太令我吃惊了”
因为,那个从不把我放在眼里的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居然在向我征求意见。当然,此刻的她不是未来的那个她,但果然还是有相像之处。此刻的我与其说惊叹,脸部的表情更近乎于厌恶的痉挛起来。
我把口嚼烟收入了怀中,点燃了塞满魔兽油脂的烛台。
【那么,行动吧。就让已经习惯了这些的我来为你带路,你拿着火烛跟上,可不要跌倒哦,我的雇主】
【前面一片黑暗,难道冒险者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前路吗】
“都说了已经习惯了”我招了招手。啊啊,是啊,我当然已经习惯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这个陷阱,于我而言已经是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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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是用古代的石头和黏土堆砌而成,与世所谓之庄严肃穆相去甚远 。
这里没有任何贵重的物品,就连曾经宗教活动的痕迹也已相当之稀薄。但,即使如此,魔术师殿下 ,芙拉朵仍有来此的理由。正因为这理由,她才雇佣了我,且不得不雇佣我。
所有的遗迹,以及如眼前的遗迹一般逐渐演变为魔兽栖息地的场所,都由国家所认可的公会管理。对于公会而言,与其让这些地方继续荒芜下去,还不如利用冒险者进行管理,定期发掘。借此,公会获得收益,国家获得公会的缴纳金,双方各取所需。所谓金钱,便是如此,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会停留到弱者的囊中。
因而,没人能够随意踏足公会所管理的设施,无论你想从那里带回什么,进行怎样的调查,需征得公会的同意,或者通过向公会提交委托的形式进行。若非如此,芙拉朵也不会迫不得已的雇佣我吧。
啊啊,当然的,这个世界上也有那种脑子进了水,如曾经的那位见习骑士一般擅入公会管理地,而且还是明令禁止进入区域的大笨蛋。
我只是听着跟在身后的芙拉朵踩在石阶上的脚步音,就能感受到她此刻提心吊胆的模样。
我停下了脚步,为防万一,微微回头看了过去。只见她撅着嘴逞强的把视线对向了我,说了一句“什么啊”。她还能像这样说话,就证明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话说回来……我原以为魔兽是会从黑暗中涌现出来的东西,倒是比想象中要平静呐】
【喂喂,它们又不是霉菌和病魔。它们也是生物,虽然它们中也有因为战斗本能而发疯的家伙,但总归也会怕死。基本上不会有那种从正面袭击的家伙】
说来,我把手放到出口处的陷阱上,当然是有意义的,那就是故意中陷阱。再怎么说我也不会丢脸到重蹈曾经的覆辙。
其一,是的,让芙拉朵和赫尔特·斯坦利分开。
【不过,你倒是好奇心旺盛。旧教神殿这种地方,明明就不是游山玩水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如果一直以那种队伍组合的形式,我和她之间必然会夹进一个赫尔特·斯坦利。为了他那令人厌恶的正义感,绅士行为,以及不知如何形容的幼稚儿般的话语,我都应该排除他。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想和这个女人说话。
但是,如果仍是像过去那般,仅仅是芙拉朵再次和赫尔特·斯坦利组合到一起,仅仅如此,仅仅如此我便无论如何也要阻止。
光是想到这个结果,我的心脏犹如石化一般要停止跳动。我只是对那场救世之旅的苦涩,对那个家伙,对赫尔特·斯坦利将会得到什么,憎恶不已,对世界再次回到原来的轨迹,以及我亦许终将会走到与那相同的结果而感到恐怖。
我所有的感情,在我的内脏中疯狂的翻涌着。
因此,我不得不探求他,探求她。不得不寻求把他们分离的方法。
【……烦死了,我也是有缘由的,有缘由】
【那是你作为魔术师的缘由?】
嘛,算是吧。芙拉朵点了点头回答道。我虽然知道的很清楚,但还是摆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这是当然的不是么。要问为什么 ,以前她也为这个缘由造访此地。话虽如此,当时可并非这么早,而是在旅途中绕道而来。
可是,现在的她并不是可以称为女人的年龄。也就是说,她从少女时分就盯上了这里,对此,我不禁要脱帽致敬。
【怎么了,我觉得是你的话肯定不会有任何问题。应该是关于魔术的研究吧,对你而言肯定没什么难度】
我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救世之旅中的那个身姿,那个坚信魔术能改变万物,对一切充满自信的芙拉朵·娜·波鲁克库拉特的身姿。
在魔术方面,我从不怀疑,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别给我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
但是回应我调笑般的话语的是,她那奇妙的,顽固的甚至是变了质的话音。我不自禁的睁大了眼,回头看去。
【明明对我的事一无所知,还说什么没问题?你说的可真轻松!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你这样不动脑子,没有学识的家伙才……嘛,反正无所谓了】
她的话语,顽固中带着热意。那漆黑的眼瞳中可见微弱的光芒闪烁。一向冷静沉着,无论何时何地都从容不迫的她居然会是这种姿态,何等的奇妙。
【没有学识,倒是事实。但我却知道你。我的行事主义会促使我对委托人进行某种程度的调查。你是来自于从此地更加往东的波尔瓦特王朝的留学生,现在在潜心于古今魔术的研究,对吧】
为了进一步说明,我含入口嚼烟迈步向前。
当然,我并不会特意调查她的事。但是从旅行时听到的谈话所知,她曾经在伽罗亚玛利亚潜心研究,很早就崭露头角令其他人拜服。若是如此,原来如此,这难道就是天才才会有的烦恼吗。凡人还真是难以想象。
【……啊啊,你知道啊。你明明知道还接受我的委托呐。是啊,那你就好好的把我当笨蛋吧。毕竟像我这种从外面来的小姑娘,居然会做这些荒唐无稽的惷事】
今天可真是尽是一些令人惊异的事。她这是什么话?自虐吗。还是她新出的笑话,这可一点也不好笑。
【喂喂,饶了我吧。有才能的家伙的自卑,简直就是在对天吐口水,可是会落到自己身上的】
【有才能?呵……惷不惷。那么,请你说服我,你觉得我有成功的可能吗?】
【啊啊,当然,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接受你的委托来到此地】
我实在难以明白,我所听说的她,在年少时已经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如果事实确实如此的话,谁都会为了她的未来,为了她的荣光而赌上一笔。她居然向我这种臭水沟的老鼠寻求答案。
一瞬间,后面的声音停止了。刚刚好,我们正好到了地方。
我故意中陷阱的另外一个理由,便在于此。
【好了,到了,委托人小姐。这里就是你的目的地吧?】
我甚至可以听见芙拉朵吞口水的声音。她此刻既像是在惊异,又像是在喜悦,又像是难以整理自己的情感一般。原来如此,即便是多少摆出得意的表情也亦无不可。
我们踏破狭窄黑暗的道路所到达的场所是一间宽广的圣堂。是的,这里才是这个地下神殿的正殿。这里才是芙拉朵的目的地,纹章教徒们长久以来所守护的知识聚集地。
第二十八話 真摯者
人被埋进了墙壁中,不,应该说用吸入来形容比较贴切吧。卡丽娅·帕多利克的眉梢皱起,她用白皙的手指摸索着墙壁。然而,指尖传来的感触除了墙壁的触感外,没有任何陷阱发动的痕迹。 她不由得咂了一下嘴。那家伙居然把身体靠到了那种陈腐的陷阱上,也不知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而还带上了那个似乎叫芙拉朵的女魔术师。 卡丽娅感觉的到,她的心底深处,某种强烈的情感正在微微的沸腾着。那并非是出自队伍被分散的不安,而某种更难以形容的,甚至说不上舒服的类别。 当路易斯被墙壁吸入时,卡丽娅银色的眼瞳清晰的看见,他的手抓住了魔术师的手腕。当然,如果从旁来看的话,那看上去仅仅是情不自禁的抓住近处之物的反射行为吧。但是,至少在卡丽娅的眼睛看来,并非如此。在卡丽娅看来,路易斯的手简直像是故意选择抓住了魔术师一般。 忽然,卡丽娅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在不自觉间加大了力道握紧了起来。 如果路易斯是故意选择抓住魔术师的话,那理由又是什么。 卡丽娅的睫毛一瞬的闪动。身中陷阱的人想要伸手抓住某样东西,难道不正是因为无意识间想要抓住值得自己信赖的东西吗。 确实,我不会魔法,充其量也只会挥剑而已。可是,难道,难道路易斯那家伙,如果说,如果说难道的话,一想到路易斯所信赖的人,如果说他无意识的伸出手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那个魔术师的话。 卡丽娅端正的容颜,扭曲了。她的眉梢吊起,牙关微微的作响。自己确实曾在路易斯的面前表现出失态过,这是事实。那份失态早已被路易斯在大树之森抹去。这个事实又格外的令卡丽娅的胸中躁动。 但是,毫无疑问我和路易斯是伙伴才是。在离开卡拉伊斯特王国时,那家伙也发过誓才是。可即使如此,若要说那家伙对我难以信赖的话,她最终却选择了那个魔术师,不是吗。 卡丽娅也很清楚这些都是她胡乱的臆测,可一旦想到这些,那些想法便宛如盘踞在脑海中的岩石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去。 【我们来决定接下来的方案吧。现在我们的队伍在没有定下汇合地的情况下被分散,情况很不好。最好的方法是回到城市里寻求救援】 这个男人,赫尔特·斯坦利所提出的方案是对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表现的如此从容。 他们的队伍已经被分散,如果为了营救贸然行动而陷入到二次灾害中就太不明智了。对于他们而言,此刻的上策是直接回去呼叫救援。中策是暂且留在此处静观其变,期待分散的成员能够自行脱离陷阱。下策则是他们直接前去救援。 卡丽娅·帕多利克银色眼瞳微微转动,脑海里一瞬间闪现出回答的话语,而后她开口说道 【不,还是继续向前。回去不见得能取得结果。要寻求结果,最好的方式是向前】 【真是凑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时间不等人,我们救援的越晚他们获救的可能就越小】 赫尔特果断的向银发拂动的卡丽娅点头肯定。 两个人都断定,选择下策是最好的方案。这于他们而言终归是感情用事,也是理性所衡量出的结果。 他们来此并没做好多达数日的准备,一个人充其量也只带了一天的口粮和水。然后,马车从伽罗亚玛利亚到这个神殿需要花费一天的时间。如果充分考虑他们的脚程,呼叫救援后回到这里至少也要两天。 如果路易斯他们四肢健全,那还算没问题,即使只有一天的口粮也死不了人,善加节约的话,口粮能勉强维持到两天的份量。 但是,如果再考虑到他们中了陷阱的话,因陷阱而导致他们四肢不全的可能性并非不高。他们可能负伤、重伤、四肢丧失、也可能出血过多。如果是这样,就算只等待一天也不见得是好事。因此,情况如此,他们只能主动去救援。如果他们担心那两个人的话,只有及早行动才是最善之策。 今天,来到此处的他们把并没有准备足以支撑数日宿营的装备,他们每人顶多只携带了一天的水和口粮。然后,更重要的是,从伽罗亚玛利亚岛到此处凭借马车也要花费一天的时间。即便充分的发挥马车的脚程,回到城市呼叫救援后返回此处至少也需要两日。 如果他们四肢健全倒也没问题,即使用完了一天份的食物也死不了人,若是再善加节约,也能维持两天的食物份量。 但是,如果考虑到他们所中的陷阱,那么他们负伤,四肢丧失,出血过多,重伤,四肢不健全的可能性也发将非常之高。若是如此,即便是一天的功夫也不见得等得了。因而,因而,他们应该主动去救援,如果真的担心那两个人,及早采取行动,才是上上之策。 【而且,那个男人一定会首当其冲的朝着陷阱直面而去,啊啊,他就是这样的家伙】 尽管的卡莉娅的脑海中盘踞着犹如岩石一般坚硬的情感,但她仍然把那宛如浸透了愈发嘲讽,且无奈音色的话语浸染到了石造的走廊间。此刻的他们,周围一片黑暗,直到点上烛火后才能看清四周。这里不愧是地下神殿,想必它的正殿应该隐藏在最深处吧。说到底光是把作为神秘象征的正殿隐藏在地下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异常。但如果正是被迫害被追杀的纹章教徒们的话,他们应该会如此做吧。这种构造在卡莉娅看来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可如果是那个男人,卡莉娅不自禁的想到想象中的路易斯,嘴角浮现出了微笑,喉间蠕动。 【……虽然我想这种话并不该在这种危急时刻说的,卡莉娅小姐,莫非,您的出生很高贵?】 赫尔特大概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情感流露,朝着拿着烛火走在前面的卡莉娅说道。 卡丽娅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想”。 赫尔特则以柔和的口吻给予回答。 “无论是你皮肤的色泽,还是声音的语气,用词的方式,在低劣的庶民和高贵者之间有着明显的差别。考究的语言对于庶民而言没有使用必要,经历过残酷劳动压榨过的身体,肌肤的色泽会晒黑,身体的形态上也会表现出特征。” 赫尔特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和这类人不同,却又奇妙的出现在公会的存在,所以从最开始我就已经注意到了卡丽娅你” 原来如此,卡丽娅注视着自己白皙的手指很自然的点了点头。确实,她的这只手虽然握剑,但从未做过农活,也不知道麦子的采摘方法,无论是工具的握法,还是抹布的拧法她都不会。如此想来,总感觉这只手不怎么可靠。是了,的确,那家伙的手是不同的,那是一双如同烟熏的手。 【那么,我还有一个疑问,卡丽娅小姐和路易斯先生,有着何种因缘】 他的选词很微妙,或许这正是存在于赫尔特胸中的真摯感,洁癖度的表现。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吧】 【嗯嗯,当然。但是,出生不同的人会走到一起这一点,相当的罕见吧】 这是当然的,如果要说卡丽娅和路易斯是同一种出生,二者之间的差别又太大了。如果说卡丽娅处处营造着高贵的举止和氛围的话,那么路易斯便是标准的庶民。 卡丽娅摸了摸下巴。如果说卡丽娅是主人,路易斯是仆人也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吧。但是,从公会的交易和至今为止的交往过程来看,还真难以断定他们的关系。不,首先第一点,就连卡丽娅自己都没能好好把握主她和路易斯之间的关系。 【该怎么说呢,我和那家伙之间的关系……】 【嗯嗯,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吗。卡丽娅小姐,你真的很信赖路易斯先生。是呢,应该是被信赖着呐。我只能这么认为,莫非两位是恋爱关系】 那句话,不禁令卡丽娅的思维静止了,就像是被不知来自何处的手攥紧了脑浆一般, 恋爱关系,那说的是相互之间爱着,相互思恋着,相互爱恋的人们,那是相互倾诉着爱,相互缠绵着的关系。我和,那家伙?不,不可能,不可能有那种关系。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无论是身份还是生活方式都不同。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互思恋,相互爱恋。晤呣,是的,不可能会的。
不,等等。卡丽娅一度压住了自身的这种思考。但,她记得自己曾听闻过所谓恋爱正是那种于至極刹那间飘落于胸中之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认识的时间长短就不能成为佐证了。 可是,不,等等。卡丽娅不断来回于这两种思考之间,柔软的唇成了一条线,然后她回答道。 【伙伴,对,我们是伙伴。这么说最合适】
对啊,自己不正是这么说的吗,卡丽娅重新取回了思考。这是最合适的说法,当然,虽然出身不同的同士之间有着伙伴的关系会显得相当奇异。只要现在好就行吧。 赫尔特颇为疑问的轻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后,继续说道。 【就着这个机会,我希望你先听我一言—老实说,我对那位并没有抱有太好的印象。甚至觉得他危险】 那是一种略暗于以往,又比以往略低一个层次的音阶。卡丽娅面对他的这句话,极为自律的闭上了嘴。 归根结底,赫尔特想说的是这句话吧。不过,赫尔特应该是如此想的吧,在连眼前的卡丽娅和他路易斯是恋人关系还是伙伴关系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说这些,进行询问会显得既不合情理也很无礼。故而,他才会在特意从卡丽娅口中探询出关系后,吐露自己的心声。
应该说他是真挚,还是过于认真。卡丽娅不自禁的把手放到了额头上,某种意义上,是和那家伙完全相反的类型。
【或许不能说他阴险,但也绝不是良善之人。卡丽娅小姐,你是在知道这一点的基础上,和他在一起的?】 原来如此。他,赫尔特·斯坦利就是这样的性格,卡丽娅把头转向他,看着那端正的容颜,理解了。
不能把不正确的事物当做不正确看待,不能放任其继续不正确。他一直从正面的角度看待正义与邪恶的关系。这种无论哪里都透着正直的人,正是他。
【我现在无比的担心芙拉朵。胸中就像要裂开一般。若果没有你的眼睛注视着的话,我甚至会心慌意乱。所以,我想事先告诉你。如果,万一他做了加害芙拉朵的事的话,我会成为他的敌人】
到那时,你会怎么做,他如此的问道。卡丽娅全然理解的接受了他的这句话。
虽说是突发性组成的队伍,但是和同队的人敌对。即使是在对方会先出手的基础上进行假定,不把心中所想传达出来便是不义。他便是这么想的。 卡丽娅银色的眼瞳瞬闪,话在舌头上慢慢的凝练。
第二十九話 我非正者
【我现在是如此的担心着芙拉朵,担心的胸中如同要裂开一般。若不是你在看着我,我甚至已经不知所措了。所以,我要事先声明,如果,如果万一他有加害于芙拉朵的话——我将与他为敌】 在昏暗的神殿中,在仅有呆然的烛火照亮的这片空间里,静静凝视着自己白皙手指的卡莉娅—帕多利克因这句话而皱起了眉头。 好奇怪,不,应该说这才是所谓的正常吧,可是,自己的心情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此理解。 赫尔特·斯坦利,他无疑是以正确为准的人类,他的话语是如此的真挚,若要论值不值得信赖,恐怕他是值得信赖的吧。 可是,他们才相识几日而已,倒不如说像现在这么认真交流迄今为止还是第一次,明明是这样,可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话会让人觉得如此的正确。在他说出路易斯那家伙会加害芙拉朵・娜・波鲁克的瞬间,她的脑中甚至做出了判断,宛如这是真实发生的一般。 【……这不是现在该回答的问题。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做出必要的决断】
【那便祈祷你这句真挚之语是公正的吧】 尽管是卡莉娅的亲口所言,但她还是对这话中内容的丑陋感到了无力。在必要的时刻做出必要的决断。 何其推脱的用语,这样自己不也成了那种既可憎,又暧昧,又蒙混,又欺骗的类型吗。果然奇怪,她现在的思考似乎哪里出了问题,这是她目前所能确信的。 路易斯那家伙,正如赫尔特所言并非好人,他甚至能轻飘飘的,一脸清爽的做出坏事,骗人这种事对他而言也不在话下吧。虽然按赫尔特的话来说他还称不上阴毒,但就经历过与路易斯短暂,浓厚且奇妙相处的卡莉娅看来,路易斯毫无疑问是属于阴毒一类的人,他就是那种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啊啊,难道赫尔特·斯坦利所说的就真的是正确的吗。 不仅仅是直感,甚至连推测也得出了如此的结果。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应该遵循正确的事。 【怎么了,卡丽娅小姐。】
大概是突然的陷入到了思考中吧。卡莉娅低着头自然的停驻了脚步。石阶上,她的影子随着微弱的烛火微微摇曳着。 卡莉娅回了一句没什么后,正想要继续对他说道,你是正确的,正确的理当遵循。尽管烛火微弱,但赫尔特的存在却在增强着其中的热意。那是如同太阳一般的洁净和照亮真实的光。啊啊,原来如此,这便是正确。 卡丽娅低下的头,正要抬起时,一瞬间,她的眼角有什么动了。 那是,影子。影子以与光相逆的形态,晃动着,构筑成型,最终停驻在了卡莉娅的眼中。
———这就是受神宠爱者的话语,偎依上去会是何等的绝妙。 是影子,那是影子对她所说的话语,她意识到那话语正在她的耳际鸣响着。 面对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形,卡丽娅不断的眨着眼睛,刚要出口的话语连同气息顷刻咽了回去。 ———所以,卡丽娅・帕多利克,想要放弃的话便放弃罢,正如被圈养惯了的羊一般,盲目的听从牧羊人,就此坠落山崖之下,不需要任何思考,不需要任何疑问。 那话语是如此的狂暴,犹如暴风雨一般,又宛如在眼前上演的拙劣演剧。卡莉娅的身体犹如被冻结了一般动弹不得,喉咙甚至连震动都无法发出。 但,那内容不能听从。不自禁的,本应该不能动的卡丽娅的牙关鸣动了。 ———这无疑是至福吧。沉溺吧,请尽情沉溺。就这样,把你的理性丢掉即可。 闭嘴。这句话无法从喉咙发出,只能在她的口腔内微微颤动。 卡丽娅的全身,从发端到脚趾,如同被涂满了毒素一般异常激动。她的胸膛沸腾着,如果她的表情能变化的话,此刻或许已经凶相毕露了吧. 但是,她那银色的瞳孔中,毫无疑问燃烧的是熊熊的怒火。啊啊,是了。该怎么说呢。无聊。啊啊,无聊至极。 正确的事物非常美好。无论是谁都会如此说,无论是谁都会如此想。她已经是打破公会禁忌,踏入大树之森的人。作为骑士阶级,她已经选择了自由奔放的生活方式。 不自禁间,卡莉娅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宛如要对这个世界间所有的一切的嘲弄。 ———你以为我是谁。我是和无法者一起,连同家庭一并践踏掉的卡莉娅。愚惷的卡莉娅。 卡丽娅微微的耸肩,不可思议的是,此刻她的身体已经能动了。影子也不再发出声音了。之前的那些是幻听?还是真的就是影子所说出的话语。此刻她已经分不清了。 为了结果不择手段,那是当然的,我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无论突然的纠正,还是曲解,这才是对自己矜持的践踏,不是吗。 【……啊啊 不,我已经决定了。如果,路易斯做出不法之事,的话】
卡丽娅对停下脚步注视着她的赫尔特如此说道。他依然是如此的神圣,释放着着确定无疑的热意。
【嗯嗯。基于现在的契约,芙拉朵不能对他出手。我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如此说的话,我如果不承担起那时的责任的话。承担起那时,没能阻止芙拉朵的责任—到时,我不想对你也动手】
【这样啊】
原来如此,这就是正确吧。真的好美。这甚至令人感到喜悦。卡莉娅再次行动,银色的束发翻飞,腰间的剑摇动。 【但是很遗憾,与我不合。你这家伙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那家伙,路易斯救过我的命,守护了我的名誉】
和大型魔兽的战斗,在科里登堡的对答。然后,从帕多利克家的出逃。
无论哪一件,尽是非法之事。他真是个让人没办法的家伙。卡丽娅的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那是让看的人感到柔和的,优美的笑。让人感到愉快,温厚的笑。
是的,如此此刻的卡丽娅没有拔出银色长剑的话,那微笑就确定无疑了。 【我会自己决定正确的事情。将我引导到这里的人是他。然后决定牵上那只手的人是我。既然如此,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毕竟,我和那家伙是伙伴呐】
卡丽娅的心中豁然开朗,她已经沉溺到了那种感觉之中。啊啊原来如此,这莫非是在挂念那家伙,莫非是那样的心情。这种心情犹如取下了沉重的枷锁一般。可是,用恋慕,情愛,色事等词又无法表达。正因为如此,可以断言,这就是伙伴。 暗,在还昏暗的地下通道中。拔出银色长剑的卡丽娅和瞪大了眼浮现出惊愕表情的赫尔特,寂静的对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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