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又一次在梦中目睹了那幅令人心痛的画面。
妮亚不知怎么地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大概是隐隐约约听到了身边传来的痛苦呻吟声。
借着从窗口透进来的微光,她看见了睡在身旁的泠眼角挂着不易察觉的点点泪珠。
纤细的身体孤单地蜷缩了起来,随着间断的呻吟声不时地颤抖着。
妮亚轻轻地拨开泠散乱开来的刘海,用手指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珠,然后帮她把蜷缩成一团的身体睡平。
洛洛也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了。当看见泠的脸色时,她就知道泠又开始做起了噩梦。
这样的情景,她曾经在与泠同睡在帐篷里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虽然不知道泠究竟梦到了什么事情,但绝对是放在现实中也难以接受的变故。
艾卡曾经在泠的面前说过,她一定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大家,而泠也没有否定,只是承诺会在合适的时候全部说出来。
所以洛洛现在只能相信泠的承诺,祈祷她所隐瞒的事情不会轻易地改变现在平稳的日常。
她握住了泠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尽管心里仍然有些担心泠的状态,但她知道现在绝对不能逼迫泠将藏在内心的痛苦全部吐出。只有等她平静下来,决定将不能说的秘密向大家倾诉的时候,才能够真正接触到她内心的深处。
…………
清脆的风铃声在清晨的酒馆中响起。这种时候来的客人多半不是来喝酒的。
妮亚从后台回到吧台。一位栗子色长发的少女正站在酒馆门口,架在鼻梁上的园框眼镜给人一种知性的美感。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左右的女孩子。
女孩子身上穿着和她的年纪十分相配的可爱衣装,只是戴在头上的宽沿草帽和她的小脑袋有些不相称,从妮亚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被草帽遮住的脸庞。
她的双手还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
“请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个黑色头发,身高和我差不多,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孩子?”
栗色长发的少女用手比划了一下,不过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没有什么印象呢。这里每天都有那么多客人,我怎么可能记得住每一个人嘛。你找那个男孩子有什么事情吗?”
妮亚并不知道为什么少女要打听艾卡的情况,但是不能随便透露他人的个人信息是基本的准则。更何况现在艾卡是这座酒馆的员工,那就更不可能轻易把他交出来。
所以,妮亚没有告诉她艾卡现在就在这座酒馆里面。
“是吗……”少女沉默了一下,“那么如果见到那个男孩子的话,就把这孩子交给他,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够收留她。因为这孩子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随便丢在外面的话可能会死掉吧。”
栗发少女把畏畏缩缩站在后面的女孩子往前推了推。她怯生生地取下戴在头上的宽沿草帽,藏在草帽中雪白及膝的美丽长发倾泻下来,被草帽遮住的是不论男女都会被勾起保护欲的稚嫩童颜。
但是妮亚顾不得去欣赏女孩子走在路上就会引起百分百回头率的容貌,过于显眼的特征让她马上想到了最近在客人之间流传的那个传闻。
“据说现在教廷正在通缉一个白色头发的女孩子,该不会就是她吧……”
“或许是吧,”栗发少女用轻松地语气说道,“总之你把她交给那个男孩子就可以了,他和他身边的那两个女孩子见过面之后就不会拒绝了。”
栗发少女这种仿佛什么都已经预料到的态度使得妮亚警惕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从栗发少女的话中可以听出,她知道艾卡此时就在这里,而且还知道洛洛和泠的事情。
“刚刚认识艾卡几天的大姐姐?这种事情没有那么重要啦。对了,那个纸袋里装的是我给她准备的衣服,接下来就没有我什么事了哦。”
栗发少女干脆地转身摆摆手,独自一人走出了小酒馆。
清脆的风铃声再次响起,留下了愕然的妮亚和孤零零站在原地的那个女孩子。
…………
既然对方都已经走了,自然不可能追上去把人还给她。妮亚只能先把注意力放在眼神躲躲藏藏的那个女孩子身上。
“那么,可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既然栗发少女那么肯定和艾卡相识,那么待会儿听过艾卡的意见再决定这个女孩子的去留也可以。就妮亚和格利所知,艾卡应该和教廷没有什么瓜葛才对。
现在应该尽可能地了解这个“危险”的女孩子。如果她真的被教廷通缉,现在她只要身在这里就成了一枚定时炸弹,随着可能把跟在她后面的麻烦东西引爆。
白发的女孩子用草帽的帽檐遮住了大半边脸,这样做似乎会让她更安心一些。
“薇汐……”
虽然不至于细若蚊声,但只是能让妮亚勉强听得清楚的程度。
这么胆小的女孩子,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才会被教廷通缉。或许是因为某些更特殊的原因,比如说关乎身份背景之类那种外人难以知晓的隐情。
在鱼龙混杂的酒馆里待久了,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事情妮亚都听说了不少。
“薇汐啊……为什么会被教廷通缉呢?方便的话可以告诉姐姐吗?”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之后,自称薇汐的女孩子仿佛回想起了糟糕的回忆,漏出了如同小动物哀鸣般的呜咽。
而这种断断续续的呜咽马上随着冒出的泪水变成了持续不止的低声抽泣。
“诶,这个问题不能问吗?”使得薇汐哭出来的妮亚一时间慌了手脚,“等等等等,怎么办怎么办,我根本不会哄小孩子啊!”
为了平息薇汐的抽泣,妮亚甚至透支了明天工作的精力。直到最后,妮亚仍然没有得知薇汐被教廷通缉的具体原因,只是知道了她是从教廷的监禁中逃了出来。
“逃出来……从教廷?”
教廷位于比斯帝国版图中央的圣域,从那里到普法镇相隔数十座城镇的距离。栗发少女不久前才说过如果把她一个人丢在外面就会死掉,那她究竟是如何跨越了数十座城镇到了这里……
现在思考那种问题只会感到头疼,妮亚暂时将无关紧要的细节全部放到了一边。
“那个带你来这里的姐姐是谁呢?”
“不知道……她让我住在她的房间,还送了我新的衣服……”
“就是说被她收留之前你还不认识她吗?”
“认识……”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妮亚至少可以肯定,这两个人之间绝对不仅仅只是帮助者和被帮助者这么简单的关系。至于为什么薇汐会对那个栗发少女的身份吞吞吐吐,多半是栗发少女对她的要求吧。
“那个姐姐说这里有能够收留我的人,而且还有我可能会认识的人……她还说对这里的人不用隐瞒什么……”
薇汐悄然抬起了低垂着的小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妮亚。
——你就是能够收留我的人吗……依然噙着泪水的清澈眼瞳仿佛在向妮亚请求着。
妮亚马上就被薇汐那天真无邪的眼神吸引住了。她仿佛忘记了之前的百般顾虑,一把将薇汐抱入怀里。
“好可爱啊!教廷那群拿着税款吃饭的家伙,连这么可爱的孩子都不放过!”
突然被妮亚紧紧抱住,薇汐有些惊慌失措地在她的怀里挣扎起来,但是很快就知道了这样做并没有作用而变得温顺了下来。
妮亚享受了一会儿怀中如同棉花糖般软绵绵的舒适触感,才放开了变得有些迷迷糊糊的薇汐。
“先跟我去楼上吧。那里也有两个女孩子,你们应该能成为好朋友吧。”
事到如今,妮亚也顾不得考虑跟在薇汐身后的麻烦东西什么时候会被引爆,只能顺水推舟地让她和艾卡他们三个人见面。
…………
拜托已经醒来的洛洛暂时照看一下薇汐,妮亚把已经大致听说过现状的艾卡和格利叫了过来。来到二楼,看见洛洛正和薇汐在走廊上说着什么。
艾卡注意到刚刚妮亚提到似乎是做了噩梦的泠并没有在场,便向洛洛询问。
“泠还没有醒来吗?”
洛洛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示意了一下房间里面。泠还在房间里熟睡着,不过睡颜的表情已经比之前安定了许多。
“有一件事情,我想让你们知道……希望你们能够听到最后……”
薇汐在一旁小声地开口了,她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的样子。
艾卡已经听妮亚事先说过,薇汐就是被教廷通缉的那个白发女孩子,而泠则可能是被通缉的另外一人。如果正是如此,她们两人之间或许就不是“互相认识”这么简单的关系了。
薇汐想必已经在妮亚离开的时候见过熟睡中的泠了,她想告诉大家的事情可能就是泠还没有说出口的隐情。
“要到楼下去吗?”
艾卡不知道薇汐和泠究竟是什么关系,能不能让两人见面也不得而知,所以他只是简单问了一下薇汐的想法。
“不用了,就在这里……她随时都有可能会醒来,没有人在身边肯定会感到不安心……”
薇汐摇了摇头。看来她果然和泠有关系,但是见到泠之后似乎并没有表现出重逢的那种欣喜感。
“一个星期之前,我们教廷组织了一场叫做‘清查遗失物’的任务,那项遗失物是很久以前就消失掉的魔装‘光炎剑’……关于‘光炎剑’的记录很少,明明是和‘机械炼金’起名的魔装……只知道它没有固定形态的外装,除了原本的长刀形态之外还有其他样子……”
听到薇汐的描述,对这类武器不怎么了解的艾卡立即想到的是她用过的那把金色的长刀。
“难道是泠的……”
艾卡想起了跟火狼群搏斗时,泠使用的那把长刀还可以转换成两柄小太刀和金色粒子。
“嗯。泠小姐是‘海因茨’家的最后一个人,也是‘光炎剑’现在的主人。”
“最后一个人?”格利略感困惑地嘟囔了一句,又扫了一眼依旧躺在房间里的泠,“你们教廷已经查到‘海因茨’家的情报了,这个家族已经销声匿迹快到一百年了。”
“那个‘海因茨’家,也是赋姓贵族吗?”
这种熟悉的称呼方式,格利前两天才刚刚告诉艾卡它的意义。
“‘海因茨’家是百年前的‘跨界战争’中势力最大的家族之一,战争结束之后和‘千濑’家并称为‘比斯双塔’,也就是比斯帝国最坚韧的两根支柱。你的父母没有提到过吗?我们小时候可是经常听父母讲他们的故事,但那些故事究竟有没有经过美化就不知道了。因为跨界战争结束没过几年,那两个赋姓家族就同时从台面上消失了。‘海因茨’家大概是选择了隐居,‘千濑’家可能也是一样。历史上关于那两个赋姓家族的记载也都被抹消了。抱歉,打断了你这么久,你接着说吧。”
一旁乖乖等着格利解说完的薇汐点了点头。格利大概是看着薇汐说话的速度总是慢悠悠,如果连这种常识性的背景还需要向艾卡和洛洛解释,多少时间都不够用,所以就顺便帮她一口气说完了。
“我是一个孤儿,是教廷收养了我……在那里评定的魔力等级之后,好像是稍微超过了标准一点点,所以就开始学习魔法了……全部是结界系魔法,大部分都会一点点……所以后来成为了教廷的骑士,那个时候稍微有些自豪……”
“那个时候”……也就是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变得失望了吗?
“‘清查遗失物’是我成为教廷骑士之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爸爸……赛提斯教皇让我作为后方支援配合其他人就可以了……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这次任务表面上只是要找到魔装‘光炎剑’,但真正并不是那样的……”
“难道说那个消失的村庄……和那个任务有关系吗?”
艾卡想起了几天前格利告诉自己的小道消息。他曾经提到过的那个消失的村庄,艾卡一度以为那是自己的家乡。但是回想起泠曾经告诉过自己的话,和格利描述过的位置……
——我是从比这里稍微远一点,靠近海边的地方来到这里的,途中也经过了你们那个村庄。
——凭空消失的那个村子比你说的那里更远,已经临近海岸线了。
“嗯……”薇汐强忍了沉重的气氛点了点头,白色的长发轻轻晃动着,“在任务之后,赛提斯教皇把那个村庄破坏掉了……永远都忘不掉……那个时候……”薇汐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哽咽的语调抽泣起来,“一切都是因为我在那里才会变成那样的……要是没有我的话……”
妮亚轻轻地抱住薇汐,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希望这样能够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这一次薇汐没有在想着逃离妮亚的好意了,只是在她的怀抱里压抑着哭声。
艾卡似乎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薇汐和泠之间的关系了。她们之间可能并不是妮亚所想的那种,可以成为朋友的关系。
或许,她们两人不应该在这里见面。
…………
待到薇汐内心稍微平静一点之后,才重新开始讲述那一天发生在她和泠之间的那个悲剧。
“我和教廷的其他人到达那里的时候,我第一个认识到的朋友就是泠小姐……那个时候,她的头发还不是现在的金色,而是粉色的……现在这种金色应该是因为在那之后魔装‘光炎剑’融进了她的身体才导致的……赛提斯教皇去和‘海因茨’家的家长商谈,也就是泠小姐的父亲……可能是商谈的结果不是很好,教廷发出了出发前没有告诉我的另一种方案……我只是后方支援,必须按照指令来做,虽然我知道这并不能抹去我参与进来的事实……泠小姐一直都在离我最近的距离亲眼看着我展开了结界……我想,那个时候,她应该是非常恨我的吧……”
薇汐在第一次说泠的时候,将她视作了“朋友”。大概在那个时候,无论是薇汐还是泠都没有想到这场悲剧会在不久之后诞生。
“所以泠那个时候才会那么生气……”
现在艾卡已经知道为什么自己邀请泠一起踏上旅途之后,她会像那样勃然大怒了。
或许就是因为她毫不知情地信任了薇汐,却又遭到“朋友”的背叛失去了重要之物。那个时候她从艾卡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于是便迁怒到了艾卡身上。
薇汐缓了一口气。刚刚哭了一场之后,她似乎能够正视自己亲手引发的悲剧,背负着与泠同等重量的痛苦将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那副场景讲述出来。
“任务完成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泠小姐,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连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得到……我知道只是道歉的话什么也无法挽回,她失去的是再也无法回来的亲人……”薇汐的话语因为再次抽泣而变得断断续续,“后来,我想要离开教廷,把这件事情传到给奥古斯……如果是帝国的话,绝对会为了这种事情做点什么,但是失败了……回去之后,被关起来了……”
然后发生的事情已经十分明显了。薇汐最终用了某种方法逃离了教廷的控制,一直逃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这座小镇。
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是或许对于教廷骑士而言并没有那么困难。
“教廷骑士也有阶级分别。薇汐,你是属于哪一级?”
“蓝……”
“蓝衣吗,那么能逃出来也不奇怪了。”
格利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见艾卡和其他人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和薇汐之间简单的交流有什么意义,他便简单解释了一下。
“教廷以制服颜色来划分下属骑士的阶级,赤、橙、黄、绿、青、蓝、紫,阶级逐级递增,所属阶级的骑士人数也逐级递减。和她一样的蓝衣骑士,应该不会超过十个人吧。”
“有、有八人……”
“虽然不是很明白,总是听上去就是很厉害的样子吧?”艾卡似是理解地打量着薇汐,让她有些畏缩地缩起了肩膀,“但是薇汐的年龄应该比洛洛还小吧……”
“哥哥,魔法的天赋和年龄没有什么关系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教廷居然会让小孩子去做那种事情啊。”
怎么想薇汐描绘的画面都不是能够让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亲眼看见的,更何况他们还强迫薇汐亲自动手。
没有亲眼目睹印刻在薇汐和泠印象中的那副画面,艾卡永远不可能想象出那究竟有多么不忍入目。但是可能和那个事件有联系的噩梦会使得那么强势的泠流出泪水,会让她对过去的自己如此憎恨,现在已经可以依稀体会到了她的心情。
房间里传来了泠低沉的呻吟声,看来她已经醒来了。
虽然大家都对薇汐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知道了薇汐自己的想法。但是泠还是对薇汐的到来一无所知,贸然就让她们两人见面的话肯定会碰撞出不和谐的火花。
妮亚赶紧抱起薇汐躲进了房间推拉门的背面,艾卡和洛洛则是回到了泠的身边。
“唔……”泠睁开睡眼,环顾了四周一圈,“妮亚姐呢?”
“她在楼下应付大清早就来折腾的客人,没有叫醒你就去忙了。”
艾卡挤出笑容搪塞了过去。
“泠姐姐,做了噩梦吗?”
洛洛在一旁担心地询问着。如果薇汐没有告诉她这么多不容忽视的事实,洛洛并不打算在泠整理好心情之前就这么问。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吗……”泠闭上眼睛,轻轻地左右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个讨厌的梦而已……”
在现在看来,金色的发丝是如此的耀眼,又是如此地令人心痛。
“是个什么样的梦?”
艾卡希望泠能够自己说出自己的感受。
而这一次,泠没有再找着其他借口糊弄过去。可能是噩梦带来的压力已经使她不堪重负,在刚刚睡醒稍微放松防备的此刻,更需要找到什么人倾诉。
“反正迟早都要告诉你们,现在说出来也无所谓了……”
泠没有犹豫,从自己的视角把薇汐之前讲述过的场景又重复了一遍。
“……当时,我受了很重的伤。”不论是薇汐还是泠都在重复着痛苦的回忆,“我的爸爸让我从家里的密道里逃走之前,把家族传承的魔装融入了我的身体里,我的发色从那个时候变成了和‘光炎剑’相同的金色。现在教廷正在通缉的人就是我,艾卡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那个时候不想让我去楼下帮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那是因为如果真的和我想的一样,让你去帮忙就是把你置于危险之下。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教廷通缉,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谁对谁错之前,我只会凭感觉来决定怎么做。”
“你想知道的原因,那就是因为我的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的目标就是‘海因茨’家的魔装‘光炎剑’。如果说我在这里的话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就算现在就离开也没有关系……”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艾卡强硬地打断了泠,不容许她说出那种话,“总之就是教廷想要你的魔装,你也不准备乖乖就把魔装交给他们,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对吧?”
“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可能只是想把‘海因茨’家彻底除掉。我不知道我的家族和教廷有什么过节,家人很少谈到这种事情,我们的生活一直都很安定……绝对会报仇……我必须让教廷的走狗为这笔血债付出代价!”
果然,泠心中抱着对教廷的仇恨已经如同深渊般深不见底,否则她不会轻易就将生命作为筹码。
“泠姐姐,教廷可能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坏人……可能会有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的人,她只是因为教廷其他人的命令不得已这么做……”洛洛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开口,她知道这种关乎于生命的问题并不是作为旁人的自己可以信口开河,所以只是尽可能地挑选着词语,“我的意思是,如果是这样的人,是不是可以试着去了解她,真正应该被惩罚的人并不仅仅只是她而已……”
“你是在特指什么人吗?洛洛。”
泠在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不论是对艾卡还是洛洛,语气都没有那么客气了。似乎在她的心中,只有无论旁人说什么都不会动摇的决心。
“不是的!只是听泠姐姐这么说之后想……”
“后悔?”泠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亲手做出了那种事情,最后只是说说后悔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吗?我不是他们信仰的什么圣女,要忏悔的话不要找我!”
泠越说越激动,晨起凌乱的金色长发仿佛将主人内心的激昂全部展现在了表面。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房门旁响起……
“但是我必须来找您……”
那是薇汐。她挣脱了妮亚的手臂,独自来到了情绪正激动的泠面前。
“您还记得我吧……我现在就在这里,不会跑也不会躲,所以……”
薇汐娇小的身体尽管止不住地颤抖着,却透露出绝对不会逃避的决意。
虽然现在出现在泠的面前有些莽撞,但她是诚心诚意地对自己当初犯下的错误感到深深悔恨,所以不管泠决定如何处置自己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在认出薇汐的一瞬间,金色的粒子便毫无征兆地在泠的周身显现,随即在她的手中汇聚成赤金长刀优美却散发着寒意的身姿。
“你就是那个时候的……我明明是那么相信你!”
艾卡赶紧伸出双手压住了她的双肩,使她无法离开原地。尽管泠不能挣脱艾卡,但还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反抗他。
“为什么要站在她那一边?你到现在还分不清到底是谁对谁错吗?”
“我不知道教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也不知道那一天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我知道只要你对她动手了,错的人绝对会是你!这个孩子现在也在被教廷通缉着,她也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你。如果她和教廷是一伙人,怎么可能会落到现在和你一样被通缉的地步?窝里斗吗?这种事情想想就知道吧。现在她鼓起勇气站在你面前,你却不愿意听她任何的解释就要对她动手,那么你和你口中教廷的那群人又有什么区别!”
艾卡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激动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无意识之间说出了这番话,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泠能够冷静下来听听薇汐自己的想法。
或许,自己站在泠的立场,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必须复仇的对象就站在自己面前,自然也会做出和泠相同的反应吧。但是,这个时候身边的人,比如说洛洛就绝对会阻止自己。
处于事件中心的泠和薇汐都是身在迷雾中的人,只能由身旁清醒的旁观者来阻止她们爆发战斗。这就是艾卡现在身在这里的理由,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泠对着薇汐刀刃相向。
洛洛用欣慰的笑容看着这样的艾卡,站在稍远处的妮亚和格利也都点头赞许了他的行动。
泠也被艾卡这一番怒喝吓到了,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闪耀着金色光辉的长刀悄然破碎,金色粒子如同无处可归的精灵般在众人之间飞舞。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洛洛赶紧拿出手帕擦去了泠的泪水。
薇汐走得离泠更近了几步,原地跪坐了下来,将额头紧紧贴上地面,用颤抖的音调开口。
“我知道……如果我不在的话,泠小姐的亲人就不会死了,您的生活也不会被破坏……对不起……我在逃出教廷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如果能够找到泠小姐的话,不论您决定怎样处置我,只要你认为那样能够抵消我的罪恶就好……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跟在您的身后,我希望能够用伤害过您的力量为赎罪付出哪怕是一点点就好……”
“说什么傻话,你们两个人的脑袋里除了‘复仇’就是‘赎罪’吗?难道说现在就冲进教廷,把他们全部消灭掉就心满意足了吗?”艾卡放开了压着泠双肩的手,在她和薇汐的额头上各弹了一下,“教廷的这种行动没有经过帝国的许可吧?之前薇汐你说过想把这件事情通知帝国来着。”
“奥古斯的人怎么可能?奥古斯由皇室和元老院组成,先不说皇室,元老院和教廷关系根本没有那么融洽。虽然教廷名义上隶属于帝国,但是实际上两者之间早就分开了。”
格利替薇汐作了回答。
艾卡沉思了一下,对帝国教廷之类不怎么了解的他根本想不到有什么好的方法能解决泠和薇汐共同面对的烦恼,所以他现在只能选择折中的方案。
“现在你们两个人都在被教廷通缉,不管是谁被他们抓住都会把另一个人拖下水吧?所以说,现在你们就把‘复仇’和‘赎罪’之类的想法放下,暂时和气一点相处吗,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生活,可以吗?等我们把事情弄清楚了之后再一起考虑到底应该怎么办。”
薇汐仍然没有从地面抬起头,她的选择权全部交到了泠的手中。
泠的双肩已经被艾卡放开了。感受着渐渐散去的温暖,她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教廷的家伙,你给我记住,我绝对不会这样罢休!”
“嗯……”薇汐欣喜地抬起头,“我没有奢求泠小姐原谅我,只要能让我为您发挥一点点作用……”
尽管薇汐的脸蛋还沾着泪痕,但她依然露出了从踏进店里以来第一次展现在大家面前的可爱笑脸。
格利带头站起来拍了拍手,然后看起来十分自然地牵起了薇汐的小手。
“好了,这件事情就算是暂时解决了。薇汐小姐,我带你下去喝点东西,有什么压在心里的话跟我聊聊就会轻松点了。”
“别骗她喝酒啊!她还只是个孩子!”
“不会啦,只是果汁而已。”
不知道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还是单纯只是想搭讪薇汐,格利又变成了欺骗异性感情的“知心好男人”。
“喂,钱怎么算?薇汐的那份我可以不算,你的可不行。”
“妮亚姐姐,通融一下嘛!”
“我可没有允许你叫我姐姐!这次就让你先欠着,算你账上。”
“好好好,妮亚姐姐您终于有点人性了!”
“刚刚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是我有病,自言自语。”
格利乖乖认错才让妮亚不知道从酒红色旗袍那个地方摸出来的水果刀。
薇汐惊讶地看着妮亚和格利日常地吵吵闹闹,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似乎使得她有些不适应。然后她又偷偷眼神瞟向泠那边,可能是在观察她的反映。
泠一对上视线就立刻把头偏向了一边,刻意表现出无视薇汐的态度。这让薇汐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又变得失落了。
不过同样是因为泠并没有多说什么,看来接受格利的邀请似乎不会让她生气,薇汐才诚惶诚恐地握住了格利的大手掌。
薇汐和格利离开房间之后,艾卡才想起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
“薇汐是自己来到这里的吗?”
“不是喔。是一个比她年纪稍大点的女生带过来的,头发是栗色,还带着一副圆框眼镜。”妮亚比划着,“对了,她还问我你在不在这里,走的时候让我转告你收留这个女孩子。那个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算是吧……”
听过妮亚的描述,艾卡的脑海里差不多浮现了一位符合这些特征的女生。
但是,她为什么会让自己收留在这之前完全没有交点的薇汐呢?艾卡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个人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你在这里工作的事情她好像也已经知道了。”妮亚还是第一次碰到让她这么没辙的对象,“不过看你的反应这么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啊,问题不大,她只是我来到这里之后认识的朋友而已……”
艾卡的话忽然停住了。
他并不认为塔拉是图谋不轨的那类人。在跟她的交往中,感受得到她确实只是对大家有些在意。
但是自己又了解塔拉多少呢?除了她现在的工作之外一无所知。
艾卡十分想现在就和塔拉见上一面,将心中的困惑全部解开。
“妮亚姐,我出去一下。”
…………
旅馆的大门今天是敞开的。
艾卡迈进大门,一阵熟悉的清新气息顿时涌入大脑。
白胡子老人依旧坐在柜台后面翻阅着他的大帐本。
艾卡进门之后,他连头都没抬。
“年轻人,来找塔拉吗?”
“嗯,塔拉今天在吗?”
白胡子老人只是对着艾卡的方向摆摆手。
“今天她请假去集市了,可能要很晚才会回来吧。”
“这样啊……谢谢了,老爷爷。”
“明天再来看看吧。”
从旅馆往前走就是集市区了。但是要从繁乱的集市里找到特定的某个人,难度可想而知。
原本已经走出旅馆大门的艾卡犹豫了一下,重新走进了旅馆。
“如果塔拉回来的话,麻烦您能够转告她一声,麻烦她去一下早上她去过的酒馆,我会在那里等着她。拜托您了。”
虽然白胡子老人视线没有离开过他的大账本,不过艾卡还是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白胡子老人这才抬起头,透过眼镜镜片饶有兴趣地看着艾卡。
“年轻人,真是积极啊。已经和我们家塔拉进行到约会的程度了吗?让那两个孩子知道没关系吗?”
“不不不!”艾卡慌张地摆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方面,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她一下而已!”
老人笑了笑,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艾卡再次道谢后,又回到了旅馆外的街道。
今天吹拂在街巷之间的风十分和畅,正是初夏特有的清爽天气。不算宽敞的街道有很多居住在这座小镇的居民,还有和艾卡他们一样刚刚来到这里的旅行者们在闲逛。
看着眼前这幅风和日暖、安心恬荡的日常风景,艾卡想起了蜗居在酒馆中的三个女孩子。
“不能让那她们一直待在房间里啊……她们来到这里之后,都没怎么感受过这座小镇……”
艾卡自言自语地走在回酒馆的路上,此时在他的心中诞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回到酒馆之后,艾卡先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妮亚和格利。
“你们想出去逛逛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泠和薇汐怎么办?现在她们两个人的标志就是那种特别的发色,如果有知道通缉令的人看见的话可能会引起麻烦吧。”
听完艾卡想法的格利直接就指出了最大的问题。
格利指出的问题,艾卡之前并不是没有考虑过。
如果要出门的话,泠那身兜帽长袍在这座满是旅人的城镇中并没有太多不自然。
薇汐来到这里的时候戴的那顶宽沿草帽,可以把头发盘起来藏进帽子里,所以同样不容易被其他人注意到。
但是现在艾卡关注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恰恰相反。
今后她们要走的路还很长,难道两人必须这样一直躲躲藏藏下去吗?为什么她们没有自由自在地走在阳光之下的权利?
也许这样做之后,紧接而来的会是教廷和赏金猎人接连不断的袭击。
但是,艾卡更希望大家能够轻松地露出笑颜,而不是在屈心抑志中度过人生中的每一天。
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任性,自己没有没有强大到能够保护好她们。
正在艾卡陷入自责的恶性循环时,格利的声音仿佛看准了时机插了进来。
“你之前说过,你对自己的魔装根本不了解对吧?”
“在你跟我解释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魔装是什么东西。”
艾卡用手碰了碰自己的后背,被火狼的利爪撕开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
尽管洛洛努力地治疗过了,但是要完全痊愈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虽然我自认为熟练掌握烈炎之瞳的用法了,但是用在战斗中还是不够,战斗也只是离开家之后才开始接触。”
“战斗的经验确实不是简简单单就能练出来,直觉和其他很多要素都在战斗中站了很重要的位置。”
“所以要说到能不能保护好她们……”
格利注视着不够自信的艾卡一会儿,然后回过头对楼梯间扯开嗓门喊了一声。
“薇汐小姐,麻烦下来帮一下忙!”
二楼没有传来薇汐回应的声音,大概只是因为声音太小听不见。
然后传来的是“啪嗒啪嗒”小跑下楼的脚步声。然而在快要到一楼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薇汐太着急了,她被自己绊倒了,直接从楼梯上滚到了酒馆大厅。
“……”
“……”
“……”
“……”
大厅中飘荡着微妙的气息,四个人谁也没有出声。
薇汐保持着脸贴着地的姿势几秒钟之后,慢慢地撑着地面爬了起来,露出了那副令人心痛的可爱笑脸。
“一点也不疼……”
她的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怎么看都是很疼的样子……
爬起来的薇汐低头拍了拍裙子,以为没有人注意到地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泪珠。
艾卡果断选择将这种微妙的气氛当成不存在。
“你们在上面聊了些什么?”
他很难想象泠和薇汐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在房间里聊天。
“洛洛问了我一些关于教廷的事情,泠小姐一直在睡觉。”
艾卡苦笑了一下。他清楚泠根本不可能睡着,只是在闹别扭而已。
不过从她没有大吵大闹来看,泠的心里已经没有那么排斥薇汐了吧。
格利走到薇汐面前,摸了摸他的头。
“你是蓝衣阶级的结界魔法师的话,‘领域’应该会用吧?”
“会、会的……”
“那就拜托你就在这里展开‘领域’吧,我要给这个小子上上课。”
“诶,给我上课?”
“没错,让身为大哥的我来教会你最基本的战斗技巧吧。”
“你这种说法怎么感觉让我有点发毛……”
薇汐乖巧地点了点头。尽管她对于听从他人的要求使用魔法还有些抵触,但如果是为了收留自己的艾卡和格利,她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薇汐把双手在胸前握住,如同她的发色般纯白的魔法阵在她的脚下展开。
紧接着,他们三人的身影转眼间便从原地消失。
…………
艾卡甚至没有来得及眨眼,就被眼前迅速被替换的景色惊呆了。
酒馆中的桌椅,吧台全部消失不见,自己现在正站在一处广阔的冰原之上。
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雪峰,空旷的冰原仿佛一张银白色的桌布。
凌冽的寒风吹得艾卡打了一个哆嗦。
“薇汐小姐,虽然你愿意帮忙十分感谢……但是为什么会是这种鬼环境?”
“因为已经习惯了……对不起,我重新再……”
“算了吧,重复展开‘领域’对你来说负担也很大吧。”
艾卡转过头,看见格利正在顶着寒风对着薇汐大声抱怨着。
他不像艾卡那样穿着勉强可以御寒的风衣,而是只穿了一件短袖衬衫和沙滩短裤。这里呼啸的寒风对于格利而言肯定就像锋利的刀刃一样。
艾卡看着这幅匪夷所思的光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本来还想耐心教教你,这种地方我可受不了……”格利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不过向着艾卡挺胸走来的身影似乎并没有说得那么冷,“你把魔装召唤出来。”
艾卡按照格利的要求将魔力注入右手腕的银白色腕轮,召唤出了那两把通体银白色的双枪。
熟悉的重量回到自己的手中,让艾卡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不要把魔装当成普通的魔导机械,而是要感受它的心情。”
“魔装的心情?”
“你不是说过自然而然就掌握了魔装的使用方法吗?就是带着第一次接触魔装的时候那种想要了解它的心情,试着和魔装之间建立起精神层面的交流,将魔装作为和我们一样的人类来对待。”
“第一次见到烈炎之瞳的心情……”
艾卡回忆起第一次从父亲的手中接过烈炎之瞳时的场景。
——请多关照了,烈炎之瞳!
兴奋地将银白色的腕轮戴在手腕上,那是对未来将要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伙伴无限的好奇心。
——艾卡,你知道吗?瞳可是从你出生的时候就在你身边了。只是我直到现在才把她交给你,本来只是以为你不会有需要使用她的机会。
——出生的时候就在一起……烈炎之瞳也是家人吗?
——没错,所以你要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待她啊。
虽然直到现在,艾卡依然不能理解父亲当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从未将烈炎之瞳当成没有感情的武器来使用,而是将她当作了旅途上另一位沉默的伙伴。
那么,烈炎之瞳,你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怀抱着初次和她相见的那份探知的心情,艾卡的魔力如同一缕红线,将自己和手中的银白色双枪连接在一起。
闭上双眼,眼前陷入了黑暗之中。但是此时脑海中却如同记忆的残片般流逝过数个画面。
——和煦的暖阳,夹带着淡淡清香的清风……
——盛开的樱花树,迎风纷飞的淡粉色花瓣……
——樱花树下,背对着艾卡而立,朦胧的娇小身影……
流逝的记忆残片戛然而止,艾卡猛然睁开眼回到了现实。
眼前依然是冰雪纷飞的冰原,脑海中美轮美奂的景色仿佛只是幻想中的产物。
仅仅不到数秒钟的时间,但是却使得艾卡久久难以忘怀。
在那里,似乎有着某位少女的身影……
“怎么样,感受到什么了吗?”
一直观察着艾卡的格利看见他睁开双眼,问道。
“抱歉,再给我一点时间!”
艾卡刻不容缓地再次尝试了一遍,但是这一次却再也无法见到那副仿若世外桃源的美景。
“是看见什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有些走神了。”
或许,只是小时候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样的景色。刚刚之所以会回想起来,只是因为回忆起初次和烈炎之瞳相见时的心情,而使童年时的记忆在脑海中重现了吧。
不知道格利是不是相信了艾卡,只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魔装和持有者之间也需要磨合的时间,像‘海因茨’家的大小姐可能对‘光炎剑’更加了解吧。现在还感受到不到自己的魔装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把要点告诉你。”
“格利大叔,你也是魔装持有者吗?”
“怎么可能,我这种在酒馆打工还债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种大人物?”格利毫不拘束地哈哈大笑道,“只是以前也认识过其他的魔装持有者,稍微有点了解吧。不过说实话我从来没有用过魔装,所以只能让你自己试试了。”
“那也很厉害了……”
格利扶了扶被凌冽的寒风吹歪的宽边皮帽,继续指导艾卡使用魔装。
“之前我说过要和魔装之间建立沟通,你应该已经做到了吧?就是感觉到自己和魔装之前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着。”
就在艾卡看到那副樱花盛开的美景时,确实有了这种感觉。
虽然格利说着从来没有亲自使用过魔装,但是确实比艾卡这个魔装持有者更了解魔装。
“保持这种感觉,让身体熟悉魔装的存在,就是达到所谓的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基本上没有问题。”
烈炎之瞳仿佛就是为艾卡量身打造,完全没有突兀的感觉。
但是以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烈炎之瞳连接在一起的感觉。直到格利这么提醒他之后,确实比原来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然后用你的全力,朝那座山峰攻击试试看。”
艾卡将自己的魔力全部交付给了手中的烈炎之瞳,举起双枪瞄准了对面雪山的山峰。
扣下扳机的一瞬间,银白色的魔力化作一道利箭,向着远处的山峰疾驰而去。
下一刻,山峰闪耀出同样的银白色光芒。随后,巨响姗姗来迟,冰原大地微微颤动起来。
“……”
艾卡感受着脚下的震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刚刚那番攻击威力之大足以撼动大地。而祭出这番攻击的艾卡本人感觉则是更加显著。
那是充分信赖烈炎之瞳,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于她,紧紧联系在一起化作的力量。
“别感慨了,快跑吧。雪崩了。”
“啊?”
格利使劲拍了一下艾卡的肩膀,把他的意识拉回了现实。然而艾卡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雪崩了!那么剧烈的爆炸在这种环境下引起雪崩很正常吧!薇汐小姐,快点收起‘领域’,我们准备回去了!”
格利对着身后似乎被遗忘的薇汐大声说到,但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薇汐的回应。
两人转过头才发现,薇汐似乎是被艾卡引发的剧烈爆炸震晕过去了,倒在了冰原上。
“喂喂喂!怎么在这种关键地方掉链子啊!”格利罕见地露出了真正惊慌失措的表情,“在这里死掉的话,现实中也是一样啊!”
“都是因为你要我在雪山地区弄出那么大动静啊!”艾卡赶紧将双眼还在转着圈的薇汐抱了起来,“现在别说那么多了,边跑边想办法让薇汐醒过来再说!”
两个男人抱着昏迷的女孩子开始在广阔到找不着方位的冰原上狂奔起来。在他们的后方,白色的洪流正迅速拉近距离。
“怎么回事……薇汐都已经晕过去了,这里的魔力供应已经断掉了吧?为什么这个结界还是没有消失?”
艾卡抱着薇汐,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虽然薇汐的体重轻到完全不会成为艾卡的负担,但是受到冰原气候的影响,他的体力下降得很快。
“看来是薇汐小姐的魔力太强大了。就算没有了魔力供应,昏迷状态下溢出的魔力也足够支撑‘领域’了。不过啊……现在我倒是感觉不到冷了,运动一下浑身都热乎了。”
“你这是在感慨个什么鬼啊!马上你就会变成一具被埋在雪底下的冰冷尸体了啊!我说你……”
然而,格利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糟糕了,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他语气凝重地说到,刚刚开着玩笑的样子仿佛根本不曾存在,“必须要让薇汐小姐马上醒过来。她的魔力开始向‘领域’外溢出了,这样下去教廷马上就会知道我们的位置。”
“这不是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吗!就算现在你这么说……”
艾卡虽然只是对格利说到的严重性一知半解,但是也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唤醒陷入昏迷的薇汐。
抱在怀中的白发女孩子突然难受似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太好了!总算是醒来了……”
薇汐一睁开眼,就对上了艾卡的视线。
“呜……”
她的脸颊慢慢变红,然后又紧紧闭上眼在艾卡的怀里挣扎起来。
“喂!别乱动啊!喂!”
但是薇汐在慌乱中根本听不见艾卡的话。
“说了不要动啊!啊!很危险的啊!”
她的小手不小心遮住了艾卡的视线,艾卡的步伐一下子就乱了。
冰原大地并不适合奔跑,更不适合抱着女孩子奔跑。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薇汐抗议般地不停地敲打着艾卡的胸口,虽然一点也不疼。
“你们俩在干吗?要打情骂俏先活着回去吧!赶快收起‘领域’!”
格利大声提醒薇汐,但是事情并不会如他所愿。
艾卡感觉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身体的平衡,加上怀中的薇汐仍在不听话地挣扎着。他的重心一偏,不小心滑倒在冰面上。
身下传来了一股柔软温暖的触感,嘴唇也传来了同样的触感。
艾卡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薇汐染红的脸庞就在近在咫尺的距离。
从散乱在冰原大地上的纯白发丝间散发出不属于这片冰原的清香,艾卡的嘴唇正贴在薇汐滚烫的脸颊上。
薇汐只是呆呆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身体和思维同时变得僵硬了。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停了下来。
格利也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看呆了。
但是他们背后的白色洪流并没有停下,毫不留情地向着三人压了下去……
…………
清澈的冰原天幕如同玻璃般碎裂,雪花、寒风、雪峰、冰原……所有的事物都在一瞬间消失。
冰冷的大地变回了略带温暖的木制地板,明朗的苍穹变回了装饰着吊灯的天花板。
两种不带有某种特定的感情,但却是艾卡此时最不敢听到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听说哥哥在学习战斗的方法,我还很担心来着,看来根本不需要我的担心呢……”
洛洛空虚的喃喃自语刺激着艾卡的耳膜。
同时,某种尖锐的东西顶在了艾卡的后背上。
“我还以为你是真心为我着想,原来私底下你跟教廷的家伙还是这种关系啊?既然两位看起来都已经心满意足了,那么我就帮你们一把,送你们一起上路吧,不用感谢我了。”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现在顶着自己后背的东西是什么,艾卡的后背流下了冷汗。
“先让我站起来再解释好吗?”
他只能低声下气地向俯视着自己压在薇汐身上的两人求情。
“哦?都紧紧抱在一起了,说起来变成我逼着你们分开太不近人情了吧?”
“这是误会,在结界里出了点意外才会变成这样。”
“意外?”
“就是那个白痴大叔我对着雪山攻击,结果爆炸引起了雪崩!我抱着薇汐逃跑的时候滑了一跤,才会变成这样啊!”
“哈?让那个家伙直接收起结界不就行了吗!如果你乖乖承认我还可能会放过你,居然还想出这么傻的借口,你还是和她抱在一起死掉算了!”
顶着艾卡后背的力道又加重了,刀尖似乎已经穿透没什么防御力的风衣了?
“总之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啦!只是突发事件,格利大叔你也别光看热闹至少说几句啊!”
“那我就证明他说的是真的喽。”
格利举着双手对着泠点了点头,而泠只是半信半疑地眯着眼在他们两人之间看着。
后背威胁生命的利器消失了。艾卡从已经吓呆的薇汐身上移开,然后抱起还没有缓过神的她放在了椅子上。
“抱歉,吓到你了,没事吧?”
艾卡在薇汐面前双手合十诚心道歉,但是薇汐还是保持着精神恍惚的模样。
“不会是吓傻了吧?毕竟是被你这么恶心的家伙抱住了。”泠瞟了薇汐一眼,将金色的长刀指向了薇汐,“我说你,在浪费时间的话我就砍了你啊!”
被散发着杀气的泠威胁的薇汐眼神终于恢复了色彩。然而紧接着,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溢了出来。
始终抿着嘴唇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的薇汐,终于忍不住在众人的围观中大哭了出来。
“泠,不要再去吓她了!”
艾卡赶紧用手把泠的长刀拨到一边,转为安慰起放声大哭的薇汐。
看着他们两个人,泠只是不是滋味地咂了一下嘴,收起长刀转身回二楼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