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27

[長月達平]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15[台/繁]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9-5-2 00:34 编辑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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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長月達平
  插畫:大塚真一郎
  譯者:黃盈琪
  圖源:真妹控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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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在響徹咆哮聲的羅茲瓦爾宅邸內,艾爾莎和嘉飛爾開始認真對決。將仇敵交給可靠援軍的昴也終於抵達他期盼已久的重逢場面。
  於此同時,挑戰「試煉」的愛蜜莉雅看到了「不該存在的當下」,於根本不存在的幸福世界中,被魔女所描繪出的祝福給包圍。
  魔人對上鬼族與精靈,商人、村姑與半獸結盟,最後連可怕的魔獸都來攪局。在這條路線中,原本四分五裂的同伴終於凝聚在一起,開闢出可以前進的未來──
  「──我名叫菜月•昴。愛蜜莉雅──我是專屬於妳的騎士。」
  超人氣網路小說的第四章節終於在第十五集邁向結局。──在月光下,與你踩著隨性的舞步。
  
  
  作者簡介
  長月達平
  1987年3月生。網路電子小說投稿網站「小説家になろう」作家,《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為第一本實體化小說。
  
  
  畫師簡介
  大塚真一郎
  熊本出身的插畫家,也有繪製以遊戲為主的小說插畫。代表作有《CONCEPTION》、《召喚夜想曲鑄劍物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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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NTENTS
  第一章 『在羅茲瓦爾宅邸的最後一天』
  第二章 『映照在水面上的幸福』
  第三章 『──森林的漆黑之王•基爾緹拉烏來襲!!』
  第四章 『下次一定會舉行茶會』
  第五章 『連鮮血和內臟都一併疼愛』
  第六章 『從復仇開始』
  第七章 『──選我吧』
  第八章 『雪的臉型』
  幕間 『各自的妥協』
  終章 『月光下,踩著隨性的舞步』
  餘篇 『──再度降臨』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27

  第一章 『在羅茲瓦爾宅邸的最後一天』
  
  1
  
  ──即使到現在,只要回想起那一刻,後悔就會籠罩心頭。
  
  伸出去的手被鬆開,名字被憐愛地呼喚。
  道別的話語中有著親暱,微笑的眼角掛著淚珠和決心,讓自己開不了口。
  現在已經想不起來當時自己在想什麼了。
  即使是現在,還是不知道那時要說什麼才對。
  就連到了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當時該怎麼做。
  ──所以現在才會像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地窩在禁書庫裡足不出戶。
  「……琉茲。」
  嘴唇吐出的,是越來越久遠的古老回憶斷片。
  空白與停滯就跟自己度過的年歲一樣長久,是一直撇過臉不去看的苦惱過去。
  為什麼都這麼久了,還會想起那件事、那股後悔、那段記憶和她的名字呢?
  一定是因為有股預感的關係。
  就像過去自己被拒絕那樣──
  
  「我來帶妳走了,碧翠絲。──這次,我一定要親手把妳拉到陽光下,讓妳玩到裙子都被泥巴弄得黑漆漆為止。」
  
  ──這次,輪到自己鬆開伸過來的手了。
  
  2
  
  ──戰況越演越烈,優雅莊嚴的宅邸被毫不留情地破壞蹂躪。
  「──哦哦哦哦哦!」
  咆哮聲轟然作響。鋼鐵激烈撞擊下所發出的火花和舞出的輕快聲響,妝點了這場戰鬥。
  現在,以月光下的羅茲瓦爾宅邸為舞台,圓舞曲正邁向最高潮。
  「──好棒。太棒了。你真了不起。」
  衝擊震碎玻璃,踩踏粉碎地板,戰鬥的餘波破壞壁畫。各種材質的碎片紛飛,打從心底享受「互取性命」這個行為的女子所發出的嬌媚聲鑽進金色猛獸的耳裡。
  對此,猛獸──嘉飛爾齜牙咧嘴,揮動剛腕回答。
  「被拉姆以外的人這樣講,根本高興不起來啦!」
  憤怒聲蓋過嬌媚聲,嘉飛爾的剛拳揍向女子,擊穿她頭上的牆壁。女子趁隙躲到死角,嘉飛爾豪邁地施展出恐怖追擊。
  ──把手連同擊穿的牆壁一起扯下,然後使出充滿巨大質量的一擊。
  「啊啊……!」
  將拳頭面積擴增百倍後使出的拳擊,讓女子──艾爾莎興奮吐氣,熱情又歡喜。
  接下來的攻防,甚至連眨眼的瞬間都會要人命。
  如字面意思,嘉飛爾使出宛如銅牆鐵壁、毫無空隙的一擊,但艾爾莎並非後退,反而前進。以超越人類的身手將被害壓制在最小程度,同時讓黑刃躍向嘉飛爾的頸項。
  嘉飛爾掀起一陣強風,拳頭的威力大到把艾爾莎吹向後方。但是,她的刀刃確實碰到了嘉飛爾──
  「──太棒了。」
  「──就換配稱讚,也高哼不起來!」
  艾爾莎手撐地面,陶醉嫣然地說。她眼前的嘉飛爾用牙齒咬住庫克力彎刀,接著咬碎,吐出碎片。
  ──只是過個招,就清楚認知到她是不能輕忽大意的女人。
  面對不能用普通方法應戰的強者,嘉飛爾瞥了身後一眼。後面有個呆立不動看著兩人激戰、擁有翠綠雙眸的女性──法蘭黛莉卡。
  「喲~大姊。妳怎麼還杵在那邊看呀──」
  「咦?啊,呃,那個,我沒那個意思的……」
  「抱歉啦,雖然很想讓妳看到俺帥氣的樣子,但大姊有被首領託付什麼吧。──拜託了。」
  嘉飛爾敲響牙齒,朝著猶豫的姊姊這麼說。可是法蘭黛莉卡的反應遲鈍到連腳步都沒邁出。──這也難怪。
  嘉飛爾和艾爾莎的攻防戰,不是她能介入的次元。別說助陣了,連要移動都需要勇氣。既然如此,現在就該──
  「──由本大爺來孝順大姊吧!」
  「嘉飛!?」
  弟弟代替不能動的姊姊先做出決定。
  他猛然撲向敵人。察覺到他的意圖的艾爾莎嫣然一笑。
  「為姊姊著想,真溫柔呢。」
  說完,用刀子承受住獸爪的殺手朝後方大幅飛躍。嘉飛爾也追過去,將戰場移至宅邸更深處。於是通往「睡美人」──雷姆的寢室的路就通了。
  之後只要姊姊趁機把雷姆帶出去,自己就無後顧之憂。
  「嘉飛!」
  使出拳擊風暴的同時後方傳來呼喚,聲音已經沒有先前的猶豫。自己沒空回頭。但是,姊姊只對弟弟長大的背影扔出一句話──
  「──我相信你!」
  分離十年的姊弟才重逢幾分鐘,可是那樣就十分足夠了。
  要讓姊姊相信弟弟的強大,讓弟弟全力回應姊姊的期待,這樣的時間就夠了。
  「那──是──當──然──啦──!!」
  ──鬥志高漲,力量上湧。
  艾爾莎扭轉身軀避開抓過來的獸爪。但是黑色的長辮子來不及閃開而被抓到,嘉飛爾將她整個人甩向牆壁,然後就這麼按著她奔過走廊。
  「唔哦哦哦哦──!!」
  抓著艾爾莎往牆壁上磨的嘉飛爾猛然咆哮,在屋子內全速奔馳。牆壁碎裂噴出粉塵,無從抵抗的艾爾莎就這樣被衝擊蹂躪。只要用牆壁讓她脖子骨折、腦袋開花,化為肉片就行了。這樣自己就能跟同伴會合──
  「──在跳舞的期間看著別處,很不應該喔。」
  能夠在思考前就先收起下顎,完全是本能製造出的奇蹟。
  先是慢一點閃過的左耳耳殼破掉,接著嘉飛爾盛大地踩空了地板──不對,不是踩空。而是地板消失了。走廊地面被斬劈開來後消失,往樓下墜落。
  被地心引力吞噬的期間,斬擊又攻過來。嘉飛爾用雙手的盾牌靠著直覺彈開攻擊,拼命防禦,但是沒法全部防住,全身噴出血花。
  身體的一部份碰到樓下地面的瞬間,就立刻以滾動逃離殺戮範圍,四肢撐在地毯上瞪著前方。在月光舞台下,女子剖開白煙現身。
  殺戮的美女雙手握著庫克力彎刀,半個身子染血,卻還是微笑。
  「……大姊好像走掉了。再來就是首領。那邊有在順利進行吧。」
  肌膚感受得到樓上的人逐漸遠去,嘉飛爾為完成第一目標鬆了一口氣。
  按照昴的作戰計畫,剩下的目標是──是什麼咧?
  「啊~可惡。想不起來……算了,隨便啦。」
  應該是嘉飛爾贏不了的時候要使用的策略吧。那是想辦法活下去,全員都回到「聖域」的撤退方案。但是,這個方案忘記了也無所謂。
  只要贏就行了,只要想著這個就對了。──思考完,嘉飛爾舉盾在胸前一敲。
  看著他用鋼鐵的摩擦聲響激勵自己,艾爾莎舔唇。
  「──『掏腸者』艾爾莎•葛蘭希爾特。」
  「『聖域』的超最強之盾,嘉飛爾•霆傑爾。」
  殺手的血色微笑融入黑暗,在屋內的四面八方跳來蹬去。嘉飛爾等著她殺過來。
  即將激烈衝突前,他皺起鼻子,齜牙咧嘴地吼叫。
  「這是本大爺的超華麗初戰,首領。──所以說,你那邊也要好好幹啊!」
  
  3
  
  ──為了見她而像這樣子來到這個房間,是第幾次了呢?
  
  初相遇是在昴被扛進羅茲瓦爾宅邸的晚上。自己一下子就破除了精靈施加在宅邸走廊上的幻術,直接進到這座禁書庫裡。
  而第一次見面,雙方對彼此的印象毫無疑問都非常惡劣。
  大病初癒的昴,體內殘存的瑪那被搶走後連一秒都撐不住就倒了。之後為了向她報仇,昴只要有機會就會去調侃她,妨礙她獨處。
  在羅茲瓦爾宅邸度過的時間僅僅兩個月。這段期間,昴跟她──碧翠絲口沫橫飛大吵大鬧好多次,互動也都很幼稚。
  只要看到臉就是先吵再說,可是神奇的是雙方卻很合得來。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讓她一個人就會覺得內疚。
  ──現在想想,那些日子和時光,都是無可取代的羈絆。
  這次絕對不會放手。自己是為了接碧翠絲才回來這裡的。
  「帶貝蒂離開這裡……?」
  看昴一進來就這樣宣告的碧翠絲困惑地說。
  她依然坐在老位置梯凳上,胸口緊抱著黑色書本。
  ──只有白紙鋪陳自己的未來、被母親託付的「睿智之書」。
  「多管閒事。誰拜託你這麼做了。」
  「妳的回答我早料想到了,不過這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我一定會把妳帶離這裡。」
  「自作主張……馬上滾回去。回去趴在那個姑娘的大腿上痛哭流涕吧。」
  「妳這傢伙,這麼想開戰啊……!講出那件事就是開戰信號喔……!」
  之前曾鬧得沸沸揚揚的醜態被拿出來說嘴,害得昴羞恥得聲音發抖。其實睡愛蜜莉雅的大腿可獲得超強加持,但現在不能仰賴她。
  因為她現在正在「聖域」苦撐。所以在宅邸苦撐就成了昴的任務。
  「總而言之,連一問一答都是在浪費時間。妳知道外頭發生什麼事嗎?」
  「……宅邸有人入侵,這點貝蒂當然知道。可是貝蒂不打算扯上這場糾紛。要打架就讓想打的人去打就行了。」
  「非常遺憾,現在的狀況才不是打架這麼可愛。目前最棘手的強敵交給了眾所期待的新面孔去處理……但那傢伙人太好了。」
  搖頭回應碧翠絲的話,昴在腦內描繪宅邸內的戰力分佈。
  最強戰力嘉飛爾,應該已經在迎戰最棘手的敵人艾爾莎了。兩人都是超乎常人的高手,戰鬥力在伯仲之間──雖然想這麼說,卻無法如此斷言。
  ──嘉飛爾人太好了。這裡就不用「天真」,刻意以「人太好」來形容吧。
  在作戰方面,昴一行人能在「聖域」裡打敗嘉飛爾,靠的就是他的好人性格。而他情深意重的個性會讓宅邸的戰況如何傾斜,還是個未知數。
  不擔心他會同情敵人,但是擔憂同伴有可能讓他的尖牙利爪猶豫,進而衍生出亂象。
  在宅邸的所有人都要平安無事逃脫。為達這個目的,嘉飛爾就必須在萬全狀態下應戰,好牽制強敵。
  「所以說,為了讓我們隊裡的致命武器能發揮全力,就要去除所有會妨礙他的要素。佩特拉交給奧托,法蘭黛莉卡負責保護雷姆……」
  「剩下的就是你跟貝蒂兩人。……你想這麼說吧?」
  「我就是想這麼說。」
  只要沒有後顧之憂,嘉飛爾就能全心全意戰鬥。為此,就要優先讓佩特拉他們離開宅邸。法蘭黛莉卡在保住雷姆後應該也會跟他們會合。
  「然後,妳由我帶出去。假如妳討厭手牽手,那我也可以背妳或抱妳,任君挑選。先聲明,我是絕對不會退讓的。」
  「你到底要讓貝蒂講幾遍。貝蒂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助。」
  碧翠絲低聲拒絕一步一步靠近的昴。
  她轉動脖子示意整個禁書庫,對昴說:
  「這裡是由貝蒂所支配、與現世隔絕的大精靈禁書庫。不管外頭有怎樣的威脅都跟這裡無關。你的擔憂只是杞人憂天。」
  「不,可沒那麼簡單。妳的禁書庫確實很厲害,可是卻有致命的缺陷。而且對手還相當清楚這點。」
  自信的根源「機遇門」被否定,惹得碧翠絲不開心地挑眉。
  禁書庫在隱身躲藏方面,確實是有著無與倫比的優勢。但是那並非萬能的,這從之前的輪迴就能證明。
  「妳的『機遇門』只能對關上的門產生效果。所以說,只要把宅邸的門全部打開……」
  最後就一定可以抵達禁書庫。在之前的輪迴,艾爾莎就是用這個方法侵入禁書庫,襲向碧翠絲,奪取她的性命。
  所以說,禁書庫絕對不是安全地帶。昴正要這麼說服的時候──
  「──為什麼敵人會知道這個缺陷?」
  碧翠絲問,昴屏息。
  「羅茲瓦爾教的。……是這樣子吧。」
  碧翠絲一下子就做出結論,讓昴根本沒有解釋的餘地。
  而昴瞠目結舌的樣子,讓她更加確信:宅邸遇襲是羅茲瓦爾的指示,為了這個目標就必須破除自己的「機遇門」。
  而能讓羅茲瓦爾這麼做的理由和必要性,就是──
  「羅茲瓦爾的『睿智之書』裡,記載了貝蒂的死亡對吧。」
  說出結論後,碧翠絲輕吐一口氣。
  那自然又安心的嘆氣──刺激了昴。
  「妳……!嘆氣的時候為什麼……為什麼露出一臉能接受的樣子!」
  「……既然都到這地步了,你應該也知道了吧。羅茲瓦爾只是遵照『睿智之書』的內容。既然結果這麼寫,那貝蒂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
  「講那什麼鬼……羅茲瓦爾的書是他自己的,妳的書是妳自己的吧?難道妳現在抱著的書上,有寫說妳會被那傢伙幹掉嗎!?」
  為了粉碎碧翠絲的心死,昴指向她抱著的「睿智之書」。
  他早就知道事實:碧翠絲的魔書是整本空白,四百年來從未顯示過未來。
  在昴的叫喊下,碧翠絲垂下眼簾慢慢翻開懷中的書本,然後轉動書本朝向昴──果然就只有白紙頁面。
  「上頭什麼也沒寫。就跟之前一樣,貝蒂的命運是一片白紙。」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妳有什麼理由按照羅茲瓦爾的希望去做!妳就像之前那樣,自己決定要做的事就好啦!」
  「……像之前那樣,由自己決定要做的事?」
  碧翠絲愣住,瞪大雙眼低語。
  那句話裡頭沒有感情,讓昴說不出話來。
  她引人注意的藍色瞳孔裡,逐漸充滿虛無的哀戚。
  「之前的日子裡,有哪件事是貝蒂自己決定的?」
  呢喃完,碧翠絲用細指生硬地翻動魔書的頁面,彷彿翻動的不是白紙,而是自己的空白時光。
  「在這間宅邸裡,遵守母親的囑咐,一直一個人……這樣的時光,哪裡是貝蒂選擇的?碧翠絲這個生命,到底是做過什麼事的哪個人?」
  「碧、翠絲……」
  「貝蒂的人生就跟這本書一樣是雪白一片。沒錯,是空白。根本沒有自己選擇過的東西,也沒有成就過或是可以肯定自己的功績……」
  用力閡上「睿智之書」,慢慢地撫摸沒有書名的魔書封面,溫柔得像是在渴望。接著碧翠絲平靜地說:
  「假如,貝蒂真的是……只是一本書的話,該有多好。」
  連要把心靈交給虛幻渴望都辦不到的碧翠絲,沉痛地揭露心願。
  要是碧翠絲就只是一本書,那就可以在不改變的情況下繼續等待「那個人」了。
  若是沒有心靈的人偶,如果是不會因為時間流逝就動搖心靈的一本故事書,就不會怨嘆了。
  可是,碧翠絲沒法那樣。所以她怨嘆這樣的自己。
  「因為,貝蒂有心靈。隨著時間過去,就會想東想西,害得自己原本相信的事都沒法去相信了。會煩惱。開始想不起來母親長什麼樣子,想不起來怎麼笑,好多個晚上都在拼命去回憶,想緊抓不放。」
  指甲刮過胸前的書本書皮,碧翠絲咬唇瞪昴。
  「孤獨很可怕,怕到貝蒂也曾想過跟別人在一起。可是外頭的時間一直流逝,大家都會扔下貝蒂走掉。嘴巴說是『為了比自己還重要的東西』這種不明所以的話……不只是母親還有羅茲瓦爾!連琉茲都這樣!」
  五官皺在一起,泫然欲泣的碧翠絲大喊。
  喊出的名字,讓昴想起在「聖域」中知道的過去。
  為了守護「聖域」而自願犧牲的少女琉茲•梅耶爾,和碧翠絲認識雖短,但兩人確實有羈絆。──也知道碧翠絲的心頭上仍舊留著傷疤。
  「貝蒂……精靈碧翠絲的命運就是要一直孤零零的,被大家置之不理……可是,現在終於稍微鬆了一口氣。」
  「……為什麼?明明可能會被認識的人殺死,安心個屁啊。」
  「那還用說。」
  聽著昴壓抑的聲音,碧翠絲點頭。
  接著,嘴角浮現虛幻但卻愛惜過去的笑容。
  「既然羅茲瓦爾的『睿智之書』上有寫到貝蒂的事……就代表母親沒有忘記貝蒂。」
  像被救贖,像得到回報,碧翠絲笑著這麼說。
  被母親留下的魔書宣告死亡,被過去曾像家人的男子後代下手,卻只覺得揮向自己的殺意是個救贖。
  持續相信四百年,即便最後母親的意思是要自己死,少女也開心得笑了。
  正因為盲目地聽從母親的話,遵守她的吩咐,因此碧翠絲只能得到盲從的答案。宛如為了信仰而殉教的信徒,她就是這麼相信魔女艾姬多娜。
  這點,從她那微笑中所充滿的純潔無垢的解放感就表露無遺──
  「開什麼玩笑。」
  ──那抹扭曲的微笑讓昴難以忍受,激情在胸口熾燃。
  碧翠絲的悲傷喜悅來自於確認到母親對自己有愛。這什麼狗屁扭曲親情!
  這種事叫人無法忍受。預告女兒的死訊,哪能稱得上是母親的愛!
  「……你要幹什麼?」
  由於太過生氣,昴無意識地往前走。他那不尋常的樣貌讓碧翠絲警戒地繃緊臉頰。
  「貝蒂在問你要幹什麼!先聲明,假如你要亂來,貝蒂是不會原諒你的。貝蒂已經接受命運了。」
  「接受什麼狗屁命運啊。妳跟羅茲瓦爾沒什麼不同。不,那個傢伙好歹有自覺,妳比他更嚴重。固執鑽牛角尖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憤怒無止盡地湧出。回想起來,自從和「聖域」扯上關係,昴就一直在和這股感情搏鬥。
  氣挑戰「試煉」的自己,氣那些玩弄自己的魔女們,氣帶著孩子氣頑固地看扁自己的嘉飛爾,氣想靠遵守書中記述來肯定心情有多脆弱的羅茲瓦爾,氣不相信自己和昴之間有情愫的愛蜜莉雅──
  ──現在氣碧翠絲,還有把她逼到這種地步的命運。
  「碧翠絲,妳真笨。沒錯,有夠笨!笨到讓人心痛得看不下去!」
  「什、麼……!」
  昴突然罵出聲,碧翠絲驚愕得瞠目結舌。
  憤怒和混亂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昴趁此機會說個不停。
  「活了四百年之久,為什麼只能做出這麼極端的答案呢……!為什麼死咬著一個答案!不是還有其他可能性嗎!」
  「貝、貝蒂當然想過啦!貝蒂不知道試過幾遍想讓白紙出現文字……可是,不管做什麼都沒有用!所以啦!」
  「妳白癡啊!什麼努力要讓白紙出現文字,用火烤嗎!現在已經沒有人會寫賀年卡了啦!不會去懷疑其他可能性喔!」
  魔書的內容一直都是一片空白,讓碧翠絲以為自己的命運就是個死胡同。
  但才不是那樣。其實有其他可能性──
  「──例如,妳母親不小心給錯書了!」
  「啊……」
  本來被「其他可能性」的說法給牽動心靈,卻沒想到得到如此粗製濫造的替代案。碧翠絲不禁愣住,接著立刻被憤怒取代,而且越想越氣。
  「你竟敢侮辱母親!?母親怎麼可能犯下那麼愚蠢的錯誤……」
  「妳敢說絕對不會嗎?妳真的從來不曾懷疑過嗎?那妳的言下之意就是相信妳母親真的給自己女兒一本純白的書囉?」
  堅持歪理、鞏固詭辯的昴,試圖用假話擺佈碧翠絲。
  其實直到現在,艾姬多娜給碧翠絲「睿智之書」的真正用意依舊是個謎。既然是那個性格惡劣的魔女,那就算她是故意要討人厭才給這種書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琉茲所說的「聖域」的過去──當時的艾姬多娜,實在不像是個惡劣的人。所以,不知道真相為何,反正重要的也不是真相。
  現在需要的,是鬆開碧翠絲頑固的心防,把她拉攏過來的魔法語言。
  「什麼嘛……那種講法……」
  被昴的氣勢壓過去的碧翠絲,語氣逐漸轉弱,目光泅游。
  儘管知道內心的這股確信會貶低敬愛的母親,可是碧翠絲還是厭惡搖頭。把盲信和敬愛放上天平後,她選擇了盲信。
  這四百年來,自己從沒懷疑過母親說的話。所以她只能緊抓著這點不放。
  「母、母親不可能會搞錯的。這、這是當然啦。她可是貝蒂的母親耶!你有辦法去懷疑自己母親說的話嗎!?」
  「當然可以啊,相信的情況反而比較少吧!從我媽把衛星墜落到『大氣層』聽錯成『愛知縣』那時候開始,我就放棄相信從我媽口中說出的新聞報導了!(※註1:日文的「大氣層」發音是「TAIKIKEN」,「愛知縣」發音是「AICHIKEN」。)一開始相信而跟別人說的我後來都顏面掃地啦!」
  難以忘記幼時的自己真的相信而到處宣揚,後來被學校的人和街坊鄰居當成笑柄。再加上起頭的人完全忘記自己曾這麼說過,還反問兒子:「你幹嘛散播謠言?」
  那是小學三年級的事,從那之後昴就放棄相信雙親的話了。順帶一提,爸爸說的話在更早之前就失去了可信度。
  所以說,昴對於把母親視為神聖不會犯錯的碧翠絲感到煩躁不爽。
  「我跟我老爸一言不合就互毆的次數多到雙手手指用來數兩遍都不夠。我還沒二十歲就這樣。妳的歲數還是二十歲的二十倍,敢說一次都不曾想過嗎?」
  「不懂……你、你到底要貝蒂說什麼!?貝蒂搞不懂啦!你的期望和目的,貝蒂都不懂!不知道啦!」
  「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說給蠢到家的妳和妳那個白癡母親聽!」
  昴走近想要抱頭的碧翠絲,抓住她的雙手。
  臉湊近抬起來的臉龐,在感受得到呼吸的距離下,清晰地說給淚眼婆娑的少女聽。
  「不要永遠被空白書本和四百年前的口頭約定給擺佈。──妳想做的事,由妳自己決定,碧翠絲。」
  「──」
  「都四百年了。就算來個一次叛逆期也不為過吧。」
  因為深愛親人,所以碧翠絲一直被孤獨和空虛的時間給束縛。
  說不定艾姬多娜覺得女兒的苦惱很甜美。但是,忘記想哭的心情,甚至忘記怎麼哭的人,還算是有感情的人嗎。她讓人打心底想吐。
  梯凳上的碧翠絲任雙手被抓,撇過臉不看昴。
  坐在矮梯凳最上面的她,視線高度幾乎和昴一樣。不久,碧翠絲垂下頭,凝視腿上的書,然後顫抖嘴唇說:
  「不管、被說什麼……都要、遵守契約。契約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所以說,貝蒂……」
  「明明找到契約的漏洞,卻想著不要破壞契約乖乖被殺的人才會講這種話啦。」
  想要逃離視線的碧翠絲愕然瞪大雙眼,一臉被說中心事的樣子。
  濕潤的雙眼畏懼這番指責,渾身戰慄不已。
  這是當然的。因為昴早就已經聽過碧翠絲發自內心的悲泣。
  ──那一瞬間的無力感,沒能傳達出去的心情,在超越了時空的現在產生了報應。
  「妳說的話亂七八糟的,碧翠絲。妳沒發現自己講話不連貫嗎?不可能吧?畢竟妳很聰明。」
  「閉嘴……」
  「不,我要說。訂下契約又反悔?很好啊。就我說的,既然死守約定到很想死的地步,那就不要遵守就好啦。又沒人會責備妳。」
  「貝蒂會責備!為什麼你就是不懂!?」
  「妳才是為什麼不懂咧。既然遵守約定就會死,那當然是破壞約定活下去比較好啊。我說的這個選擇有那麼不可理喻嗎?」
  死抓著契約不放的碧翠絲,用有如看怪物的眼神瞪著她不了解的昴。
  被她這樣想,昴才覺得不可理喻。
  遵守約定當然是很重要的事。
  自己因為毀約而被愛蜜莉雅責備很多次,也曾因此有過許多痛心疾首的回憶。所以昴可以說是切身感受過遵守約定有多重要。
  即便如此,昴卻毫不猶豫地要碧翠絲毀約。
  理由他在剛剛告訴了碧翠絲。這方面根本不值得去煩惱。
  「你、你言行不一,多麼過份惡劣的行徑……」
  「我知道自己言行不一,也有在反省。可是重要的事我絕對不讓步。」
  昴的答案沒有動搖。因為從一開始,問題就寄託給碧翠絲的心了。
  他蔑視契約的態度讓碧翠絲難掩混亂與困惑。這是當然。在這個世界裡,契約對精靈這種生命體就是有這麼深沉的意義。
  愛上精靈術師的昴,也非常清楚這點。
  明明知道,昴還是要這樣說。──比起約定,我選擇妳。
  「假、假如……你是『那個人』的話……」
  凝視近在眼前的昴,碧翠絲慢慢搖頭。
  盤據著她的內心並束縛四百年的唯一使命──心靈因白紙頁面而逐漸耗損,卻還是死抓著契約不放的最大原因。
  只要決定了最大又是最後的依靠後,碧翠絲就能放過自己。
  因此,她抓緊這根稻草,交出內心,盯著昴的黑色眼睛看。
  「你……」
  呼吸沉重到像在喘氣,彷彿將原諒自己的她,慢慢開口──
  「願意成為貝蒂的『那個人』嗎?」
  那是能夠為碧翠絲的四百年空白畫下休止符的問題。
  想起艾姬多娜的話,這正是「強欲魔女」想知道的答案。
  ──不給正確答案,而是讓碧翠絲憑自己的意志選出「那個人」。
  魔女讓女兒成為滿足自己好奇心的工具,強逼她度過四百年的孤寂。
  那些日子如今開花結果,成了現在的問話。空白的時間即將獲得報償。
  「──」
  碧翠絲吞口口水,等待問話的答案。
  昴筆直回視少女,口齒清晰地說。
  
  「白癡啊妳。──我哪有可能是妳那個莫名其妙的『那個人』咧『那個人』咧。」
  
  4
  
  被衝擊波擊飛的昴用力撞上牆壁,痛到快昏死過去。
  側腹直接撞上牆壁的柱狀區,痛到叫不出聲的他在地板上打滾。
  「嘎、嗚哦咳……搞、搞什麼鬼……!話、話才講到一半,妳這個混帳……」
  眼前的門被用力關上,昴連忙跳起來開門。但是敞開的門後方只是間普通客房──「機遇門」發動,禁書庫已經移動了。
  兩人互相袒露真心對答,昴卻在最後被扔出禁書庫。
  「我才剛開口耶……可惡,那個急性子的蘿莉……!」
  選錯了用字遣詞。最後看到的悲痛憤怒表情,貫穿昴的胸膛。
  想要傳達給她的話還沒講完。現在不趕快回去禁書庫的話──
  「──菜月先生!?」
  這聲音害得準備跑起來的昴差點跌倒。回頭望向聲音出處,和從隔壁房看過來的人影對上視線。
  那是跟自己一起到宅邸,目前在個別行動的奧托。他底下是姿勢跟他一樣的佩特拉。發現是他們兩人後,昴訝異得瞪大眼珠。
  「你們……為什麼還在屋子裡!?我們的戰術不是說你們只要負責開一樓的門就好,做完就趕快逃走嗎?」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很遺憾,屋子裡頭現在出現其他問題……」
  奧托鐵青著臉,向因為意想不到的再會而驚訝的昴報告問題。
  ──確保宅邸的避難路線,這是要突破暗殺的最重要關鍵。
  因此,昴將這個任務交給奧托。若他做不來,那就沒有人可以辦到。而既然奧托判斷有困難,那就絕對是麻煩大了。
  「發生什麼事?麻煩講得簡短些。」
  「就是你說的『魔獸使者』啦。現在整間屋子裡都是魔獸。」
  「魔獸啊,那就是梅莉……不過不是早就討論好對策了嗎?」
  奧托壓低聲音報告,昴聽了眉心深鎖。
  暗殺者有兩人──「掏腸者」艾爾莎和「魔獸使者」梅莉這對殺手姊妹。
  艾爾莎的危險性事到如今已用不著提,不過能夠讓魔獸乖乖聽話的梅莉威脅也是不容小覷。所以應付她也成了重點。因此想當然耳,早就已經備好對策──
  「──可是卻有魔獸根本就不怕『除魔獸』結晶石!」
  佩特拉的臉脹紅到即使在昏暗中也看得出來,還接著昴的疑問叫道。少女手拿發著藍光的結晶石──「除魔獸」輝石。這個結晶石正是昴他們所準備的對抗「魔獸使者」的方法。
  「咦?真的假的!?怎麼沒跟沃爾加姆那時候一樣?只要有這個『除魔獸』石頭,應該就能讓魔獸躲得遠遠的呀……原因出在哪!?」
  「不知道!我們碰到的魔獸就是不怕,好不容易才甩掉牠。可是要是還有其他這種魔獸,就很難抵達邊境伯的……」
  辦公室。奧托還沒說完,下一秒事情就發生了。
  「──啊!?」
  被拉扯的衝擊是從腳底傳來的,昴立刻往下看。鋪著紅色地毯的走廊莫名歪斜扭動。地毯像波浪一樣起伏,然後──掀起。
  衝擊和走廊的扭曲其實是破壞的前兆。製造破壞的本體以樓下為起點,豪邁地讓走廊連同宅邸西棟崩塌。窗戶破裂,木材飛散,屋子發出哀嚎。
  立足點消失,身體飄在空中。昴反射性地伸出手,抱住年幼的身軀,朝坍塌的中心點墜落。在摔到地面之前,至少要保護住胸前的人。
  「──請就這樣不要放手!!」
  在建築物被破壞的期間聽見一道聲音,於是全神貫注聽從。接著感覺到後衣領被抓住,整個人被扔到柔軟的地面上。
  臉頰碰到草皮。仔細一看,自己被扔在屋子外的庭院草地上。
  「剛、剛剛那是……」
  「法蘭黛莉卡姊姊!」
  昴甩甩頭抬起臉,懷中的佩特拉跳了起來。她雙眼閃閃發亮,視線盡頭是滿頭金髮隨風飄逸的法蘭黛莉卡。
  她姿態優雅地撥撥頭髮,手指輕輕拭去佩特拉臉上的髒污。
  「雖說事態緊急,但還請原諒我所做的無禮之舉。法蘭黛莉卡•鮑曼於現在和諸位會合了。」
  「姊姊!」
  佩特拉感動不已,撲進微笑的法蘭黛莉卡懷中。她溫柔地用胸膛迎接可愛的後輩。──結果被夾在左腋下的奧托掉到草地上。
  「好痛!這樣不對吧!雖然很感謝妳救了我,可是這是差別待遇!」
  「萬、萬分抱歉,奧托大人。忍不住就按照心中的優先順序……」
  「女人、小孩、老人、男人,然後才輪到奧托吧。」
  「為什麼我不在男人的項目裡面!?」
  奧托的怨嘆姑且不論,一行人和法蘭黛莉卡確認彼此的狀況。多虧了她,全員平安無事。而且不只昴、奧托和佩特拉。
  「昴大人。──我有好好地把人帶過來。」
  抱著佩特拉的法蘭黛莉卡背向昴。她身後是身穿睡衣,被床單固定在背上的少女──雷姆。一瞬間,昴倒抽一口氣。
  但是,僵硬立刻就被安心給化解。
  「這樣啊。謝謝妳把她平安地帶出來。──真的很感謝。」
  「這是當然的。不說這了,現下的問題是……」
  輕觸沉眠不醒的雷姆的臉,昴表達感謝。法蘭黛莉卡則是抬起頭望向他處,昴也跟著看過去──那是被挖出一個大洞,整個崩塌的宅邸西棟。
  簡直就像被巨大卡車撞過的光景。而且這個舉例其實很接近事實,只是撞進屋子的不是卡車──
  「──那是什麼啊?」
  站起來拍膝蓋的奧托問道。這個問題,是除了睡著的雷姆外,其餘四人都有的疑問。而且,刻意要昴回答的話──
  「在我看來,就像隻大到誇張的河馬。」
  那是充滿巨大質量的肉塊。肌膚有著像是岩石的色澤和質感,還有粗大如石磨的健壯四肢。面貌雄壯又兇惡,紅色眼睛因敵意與殺意而顯得污濁,鼻頭有根被折斷的角──還有背上坐著一道嬌小身影的魔獸。
  「──嘿~真厲害。剛剛那一下竟然都沒人死掉,嚇我一跳呢。」
  坐在巨大魔獸的背上晃動雙腿的人朝著他們笑。那天真又殘酷的嗓音,不只昴,連佩特拉都有印象。
  身穿黑衣,深藍色的頭髮綁成辮子的少女──
  「──梅莉!」
  「唉呀~?大哥哥都沒嚇到耶。害得我有點沮喪。」
  聽了昴的叫喊,梅莉嘟起嘴唇為自己製造的驚喜以失敗告終感到不滿。但很遺憾的,昴他們沒有必要去配合她這份驚喜。
  「把別人的屋子撞壞,還要裡頭的人吃驚!妳未免太為所欲為了!」
  「因為我一直找不到我的目標女僕小姐囉。所以說就請岩豚醬努力一點囉。多虧了牠,一下就找到你們了耶?」
  絲毫沒有歉疚之意,指頭戳著臉頰的梅莉望著底下的獵物。確實,就殺手的目的而言她的進度最快。其實要是沒有法蘭黛莉卡的話,大家早就全滅了。
  「不過,大哥哥你真的嚇到我了。本來以為是可以更輕鬆解決的工作,但一直發生出乎意料的事呢。」
  「這樣啊。既然跟預定有落差,那就回去報告上司請求他的指示就好啦。要是擅自判斷現場的狀況,導致發生無可挽回的事情的話可就糟了。」
  「唔呵呵,不~行。人家不會被大哥哥你騙到的。」
  彼此之間夾著魔獸。在這異常狀態下,昴和梅莉的對話聽起來卻像是日常拌嘴。
  跟艾爾莎相比,梅莉在對話中不會一直強調想看腸子,但也對說服沒有反應。這段期間,感受得到魔獸的氣息逐漸包圍庭院。
  雖然跑到了建築物外頭,但這種做法很明顯地不能作為逃脫手段。被魔獸包圍的狀況依舊沒變。──不,應該說狀態變得更加危險。
  「雖然對艾爾莎很抱歉,不過女僕小姐們就由我收下了。啊,用不著擔心。我會溫柔對待佩特拉醬的。畢竟我們是朋友嘛。」
  「哇、哇~好高興喔~。既然是朋友,能不能放我一馬呢~?」
  「唔呵呵呵呵~因為是朋友,所以讓我們友好到最後一刻吧?」
  「嗚,昴,對不起,完全不管用……」
  友情的表現方法天差地遠,鼓起勇氣的佩特拉提出意見卻不被採納。
  梅莉雖然年紀輕,但還是貫徹殺手該有的職業道德。她內心根植著扭曲的倫理價值觀,所以不會去區別善惡。──她跟大家是不相容的。
  「昴大人……」
  「法蘭黛莉卡?要幹嘛……喂,嗚喔!」
  在昴思考要怎樣突破局面時,女僕的背影突然佔據面前。背著雷姆的法蘭黛莉卡沒有回應呼喚,直接把床單的結解開,放掉雷姆。
  昴連忙接住倒向自己的雷姆。然後──
  「──那名少女,不,殺手由我來招待。各位請趁這段期間離開。」
  「不、不行!法蘭黛莉卡姊姊!」
  法蘭黛莉卡氣派堂堂地擔下斷後的職責,昴沉默,佩特拉則是緊抓著她不放。面對摟住自己腰桿的後輩,法蘭黛莉卡溫柔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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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姊,不行!剛剛也一樣……現在是見到面了,可是下次……」
  「不,這次不一樣喔。……畢竟,我剛剛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
  「可是,現在不是了。我和嘉飛……和弟弟睽違十年後重逢,又還有這麼可愛的後輩,現在的我幸福到像置身天堂。──所以說,我不會輸的。」
  輕撫佩特拉的頭,法蘭黛莉卡向她這麼說。近距離凝視翠綠雙眸,佩特拉說不出話來。不過她應該也知道這不是安慰話。
  一旦相信就不動搖。憑蠻力硬闖過關。──果然是嘉飛爾的姊姊。
  「法蘭黛莉卡!我們先去羅茲瓦爾的辦公室!」
  「嗯,請隨意。等我處罰完這個女孩後,就會過去的。」
  昴背起雷姆,說。法蘭黛莉卡優雅地回應,包辦現場的戰鬥。
  嘉飛爾對艾爾莎,法蘭黛莉卡對梅莉。獸人姊弟各自對上暗中活躍的姊妹,恐怕是最恰當的選擇。──若要突破宅邸遇襲事件的話。
  「奧托!你負責佩特拉!」
  「知道了!」
  聽到吆喝就立刻掌握現狀的奧托牽起佩特拉的手開始跑。背雷姆的昴跑在前面,從庭園直直衝向宅邸的出入口。
  「等一下啦!不要擅自做決定!我叫妳啊,佩特拉醬!」
  「咧──!」
  騎在魔獸背上的梅莉朝著一溜煙逃跑的他們大喊,但是只得到淚汪汪的佩特拉不屑吐舌。
  他們丟下她,逃進屋子裡。正當梅莉想追過去時──
  「──這位客人,接下來還請配合梅札斯家流的待客之道!」
  「討厭~!人家絕不原諒妳!──幹掉她,岩豚醬!」
  「吼吼吼──!!」
  俯視擋住去路的法蘭黛莉卡,梅莉氣到鼓起腮幫子。在主人的命令下,宛如巨大岩石的魔獸咆哮,吶喊震動整個庭院。
  法蘭黛莉卡翻動裙子,雙手發出聲響,整個人開始獸化。
  「好了,請儘管放馬過來。今天的我可是很殘酷的!──覺悟吧!」
  
  5
  
  和法蘭黛莉卡分開後,衝進宅邸本棟的昴一行人一路朝著最頂樓跑。
  「奧托!後面呢!?」
  「法蘭黛莉卡小姐在努力!可是,魔獸對策被破除這點還是沒解決!」
  奧托邊跑過走廊邊提起尚未解決的魔獸問題。其實這個問題目前還是無解。「除魔獸」結晶石無法對付的魔獸,到底該怎麼應付才好。
  「不能用你的『言靈加持』跟魔獸溝通,運用外交手腕讓牠讓路給我們脫身嗎?這次輪到你當主角囉!」
  「魔獸大多只會『我要,吃掉,你』,根本沒辦法對話啦……」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了!快點!不快點的話姊姊會有危險的!」
  佩特拉用力傾訴,讓昴和奧托停止碎嘴認真思考方案。
  依現狀而言,大家的目標是羅茲瓦爾的辦公室──隱藏在書架後方,可以通往外頭的避難小路。只要走那條路,就能脫離魔獸包圍網到外頭。
  可是,在抵達辦公室之前,魔獸必定會來礙事──
  「菜月先生!前方有黑翼鼠!」
  「嗚喔!?」
  思索之際,月光照耀的走廊上有黑影朝昴直飛而來。
  那是身軀圓滾滾、大概只有幼犬大,拍著像蝙蝠的黑色翅膀凌空而來、外型近似老鼠的魔獸。符合黑翼鼠這名字的魔獸共有兩隻,閃耀著紅晃晃的眼睛,以利牙攻向昴。
  「走開!」
  佩特拉高舉「除魔獸」結晶石,兇巴巴地驅趕牠們。
  輝石綻放出的光芒,嚇得黑翼鼠發抖轉向,朝走廊裡頭逃跑。
  「得救了,佩特拉!……不過,我還以為這石頭完全沒效呢。」
  「對付普通的魔獸很有效的!目前不怕的魔獸就只有一隻,只要沒有牠的話……」
  「你們說的那傢伙──」
  有那麼特別嗎?還沒問完就發生了狀況。──撞擊聲和尖銳的死前哀嚎。
  走廊裡頭月亮照不到的暗處,有獸爪閃耀揮舞,噴血和慘叫同時發生。被打中的黑翼鼠當場翅膀斷裂,無法動彈,只能墜落在地毯上。兩隻魔獸就這樣流出黝黑鮮血抽搐,緊接著被巨大下顎吞食咀嚼。
  貪食血肉,咬碎骨頭,啜飲性命的聲響在走廊迴響。然後,那玩意展露身形。
  有獅子的頭,像馬的身軀,酷似巨蟒的尾巴,長著彎折之角的兇惡存在──渾身上下都是「威脅」,魔獸中的魔獸。
  在以前的輪迴中,昴曾在宅邸裡碰過這隻魔獸。
  ──過去曾殺死佩特拉的魔獸。而牠的名字是──
  「忘記了……沒想到會再碰面,可惡的魔獸……!」
  「吼吼──!!」
  像是對昴的憤怒起反應,黑色魔獸發出足以晃動房子的咆哮,帶給他們簡直像是面對暴風的壓迫感。昴重新背好雷姆,咬牙切齒道。
  「奧托!拿『除魔獸』石頭丟那傢伙……」
  「不行!沒有用的,昴!因為,那隻魔獸……」
  佩特拉搖頭,臉色蒼白地說。她的話讓昴理解到狀況。而奧托則是喊出他想到的答案。
  「基爾緹拉烏!『除魔獸』結晶石對牠無效!牠是我們的天敵!」
  頓時,魔獸──基爾緹拉烏壓低身體,朝著他們衝過來。
  爪子撕裂地毯,咆哮撼動建築物,兇惡吶喊以蹂躪性命為目的逼近。
  ──羅茲瓦爾宅邸攻防戰,在三處同時開始激戰。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28

  第二章 『映照在水面上的幸福』
  
  1
  
  「──好啦,莉雅。頭不要晃來晃去。乖乖的不要動。」
  睜開眼皮前,最先聽到的是柔和甜美的嗓音。
  意識彷彿被那聲音引導而逐漸清醒。視野朦朧,眨眼幾次後,才發現自己坐在椅子上,這裡是自己家。
  將森林的大樹挖開而造成的自家,自己就坐在起居間的椅子上。
  「真是的,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愛撒嬌。真是讓人拿妳非~常沒輒的孩子呢。」
  呼吸近在咫尺,聲音溫柔得幾乎要包容一切,在在都觸動心弦。少女──愛蜜莉雅連忙回頭。
  後方是一頭短銀髮,眼神兇惡,但對她來說卻是心目中的理想女性。
  「佛爾特娜、媽媽……」
  「嚇我一跳。怎麼突然轉過來……睡迷糊了?讓媽媽梳頭自己卻打瞌睡,我家的公主真的是個懶骨頭呢。」
  見愛蜜莉雅張大眼睛傻住,母親──佛爾特娜跟著傻眼,然後微笑。銳利目光變柔和的表情,讓愛蜜莉雅喜歡得不得了。
  每天都看得到的臉龐,為什麼現在卻覺得很感慨呢?
  「媽媽……」
  「嗯?怎麼啦?不管有什麼事,都可以跟媽媽說喔。」
  「今天的媽媽有梳妝打扮耶。非~常可愛喲。」
  「──!還以為妳要講什麼,不可以開大人玩笑啦。」
  微微害臊的佛爾特娜用手指輕戳愛蜜莉雅的額頭。「嘿嘿嘿。」按著被母親戳的地方,女兒靦腆一笑。
  對愛蜜莉雅來說,佛爾特娜永遠都是讓自己驕傲的母親,但今天看起來格外漂亮。
  平常的穿著打扮都以方便活動為主,可是今天卻穿上了裙子。雖然首飾還是很少,但配色和清涼的服裝十分適合佛爾特娜。
  「長得那麼可愛,表情卻比平常還要散漫……妳好像真的睡迷糊了。梳頭髮前不是去飲水區洗過臉了嗎,還是說妳只喝了水就回來了?」
  「哼~媽媽把我當笨蛋。我才不是那種漫不經心的人咧。大家都說我非~常一絲不苟呢。」
  「講話怎麼那麼文言啊,該不會是被大家惡作劇灌輸了什麼奇怪的觀點吧。這讓我非~常擔心。待會得好好去質問亞齊他們。」
  雖然嘟起嘴唇表達不滿,但手貼女兒臉頰的佛爾特娜毫不理睬。她直接讓噘嘴的愛蜜莉雅面朝前方,再度開始梳理頭髮。
  跟母親一樣的銀色長髮,被母親像施法一樣綁出辮子。
  「好啦,美女誕生囉。去看看鏡子。」
  「嗯,謝謝媽媽。鏡子在……」
  被佛爾特娜拍肩要求,愛蜜莉雅笑著站起來,準備走向穿衣鏡時──腳卻停了下來。
  「愛蜜莉雅?」
  佛爾特娜狐疑地問,但是她沒法答腔。不知為何雙腿就是不肯走過去,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腳畏懼向前。正當愛蜜莉雅為此所苦時,有人從其他地方伸出了救援之手。
  聽到有人正在敲入口大門。「有客人!」愛蜜莉雅抬起頭,轉頭說完就快步走向門口。然後──
  「──愛蜜莉雅大人,早安。讓您親自迎接,我感到萬分開心。」
  焦急地打開門,門後的高個子男人讓愛蜜莉雅屏息。朝著她微笑的是有著綠色頭髮及柔和外貌的男性。
  眼中帶著安穩慈祥的人物,讓愛蜜莉雅也自然流露微笑。
  「裘斯。……啊,早安。」
  「早安。好久不見了,愛蜜莉雅大人。今天要請您多多指教了。」
  「今天……?」
  來訪男性──裘斯行禮之後所說的話讓愛蜜莉雅歪頭思索。這反應讓裘斯也跟著皺眉。
  「唉呀,您不知道嗎?事前我們應該有聯絡過……」
  「裘斯,用不著放在心上。莉雅到現在都還沒睡醒,還在夢遊呢。」
  「哼,媽媽妳又講這種話……」
  佛爾特娜說,回頭抗議的愛蜜莉雅語塞。因為穿著打扮異於平常的佛爾特娜手上握著外出用提籃,裡頭飄出的香氣刺激鼻腔。那是媽媽親手烤的香草麵包。也就是說──
  「──啊!我們要去湖邊野餐?」
  「妳這孩子,現在才一臉想起來的樣子。明明是妳想去的耶。」
  「是嗎?……可能是喔。不過像這樣突然想起來,感覺賺到了兩倍呢。」
  試著回想,好像有這麼要求過。不過忘記以後再想起來,喜悅就成了兩倍。感覺賺到了。
  「……裘斯,你覺得這孩子怎樣?」
  「我認為很有愛蜜莉雅大人的風格。愛蜜莉雅大人很擅長找到幸福,我們應該也要學習。」
  「這麼不負責任地寵她我會很傷腦筋的。真是的……根本是大嫂的血統。」
  佛爾特娜手貼額頭嘆氣,接著察覺到裘斯盯著自己看,便用銳利目光問:「幹嘛?」
  「沒有,說出來可能會害您不舒服……」
  「都老交情了。事到如今被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怎樣啦。」
  「那麼我就說了。佛爾特娜大人,您今天的儀容和您十分相稱。連我都有點看呆了。」
  裘斯不帶惡意的話,讓佛爾特娜渾身僵硬了一陣子。
  「──唔。」
  接著馬上紅著臉,出拳用力揍他肩膀。
  ──不小心弄掉的籃子在落地前,由愛蜜莉雅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住。
  
  2
  
  「我果然說了很失禮的話吧……?」
  「沒有,沒那回事喔。因為媽媽非~常容易害羞,所以只是聽了你的話後害臊而已啦。呵呵,媽媽真可愛。」
  「不要亂講!裘斯你……性格真的很惡劣耶。」
  經過家裡的那場風波後,三人──佛爾特娜大步走在前頭,愛蜜莉雅和裘斯並肩走向位在森林裡的湖泊。
  出門時講的話害佛爾特娜大發雷霆,結果裘斯耿耿於懷。愛蜜莉雅知道媽媽不是在生氣,只是害臊而已,但裘斯就是不知道,使得她很焦急。
  不過媽媽和裘斯的關係與距離,也是她小小的幸福。
  「早安,佛爾特娜大人。」「還有愛蜜莉雅跟裘斯先生。」「你們一家感情真好呢。」
  路上住在附近的婆婆媽媽看到三人後這麼說。佛爾特娜還來不及反駁,裘斯就已開心地微笑說:「因為愛著彼此。」結果佛爾特娜只好放棄反駁,回答:「……是、是啊。」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佛爾特娜的步伐開始配合另外兩人。當愛蜜莉雅偷偷朝大嬸團揮手,對方也一臉竊喜地笑。
  就這樣走了一陣子,森林突然寬敞起來,眼前可以看到目的地的湖泊了。
  「這裡的空氣還是一樣清涼呢。正好可以用來轉換心情。」
  「因為佛爾特娜大人經常背負重擔,所以偶爾該伸展翅膀揮動一下。還請務必放鬆自己。」
  將行李放在湖邊後,佛爾特娜微微伸懶腰,裘斯便關心地這麼說,並俐落地整理出可以坐的地方,做好可以玩樂的準備。對此佛爾特娜瞇起眼睛,接著叫喚正在看風景的愛蜜莉雅。
  「今天不被當成族長,而是被看做老人家或女孩子,讓人靜不下心來。欸,愛蜜莉雅妳也說點什麼吧……」
  「──」
  「愛蜜莉雅?怎麼了?」
  愛女專注地望著湖畔風光,一動也不動。母親朝她伸手。
  「妳從今天早上就非~常奇怪耶?要是身體不舒服,那我們回家……」
  才在擔心地這麼說的時候。
  「──」
  愛蜜莉雅的肚子就響起了可愛的咕嚕聲。頓時,佛爾特娜原本不安的表情瓦解,然後深深嘆了一口氣。
  「媽媽,我餓得肚子非~常扁……」
  「用不著用那麼沮喪的表情說我也知道啦。真是的,妳老是讓人家白擔心一場。真的是很會驚動人的孩子。」
  安心地垂下眼角,佛爾特娜戳了女兒的額頭一下,然後把腦袋瓜抱入懷中。愛蜜莉雅沒有反抗,身子前傾乖乖順從。──兩人身高差不多。
  「兩位不論何時感情都很好。看著真的會讓人微笑呢。」
  「……裘斯也要加入嗎?」
  「不要講蠢話了。裘斯,打開籃子吧。雖然有點早,但既然公主希望,就先開飯囉。」
  說完,佛爾特娜摟著愛蜜莉雅走向裘斯。將野餐籃的內容物放在被撫平的草地上,這香氣四溢的食物可是擅長料理的母親的拿手餐點。
  烤香草麵包是愛蜜莉雅最喜歡的食物,同時也是──
  「每次都讓我同行,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這個味道真的叫人難以把持。」
  鬆軟熱呼呼的麵包,讓裘斯幸福地微笑。佛爾特娜的拿手料理對他來說是珍饈美味,每次三人一同出遊都必定要享用的美食。
  這個一定會出現。──愛蜜莉雅的心頭一陣騷動。
  「既然那麼喜歡媽媽做的料理,那裘斯你也……一起住在森林就好啦。」
  壓抑那股喧囂後,愛蜜莉雅望著和睦的兩人這麼說。頓時,佛爾特娜面紅耳赤,著急地開口:
  「愛、愛蜜莉雅……!別、別亂說話。裘斯一直都很忙,他可是忙裡偷閒來這邊露個臉的……」
  「真叫人歡喜的建議,愛蜜莉雅大人。可以的話,我由衷希望能那樣子。」
  焦急的母親,和沉著的裘斯。兩人的態度形成對比。只不過裘斯所說的「可以的話」讓愛蜜莉雅感到不滿。
  「才不是『可以的話』,要說『就那樣做』才對啦。既然你們都不討厭,而且也沒人會妨礙呀。……該不會,我妨礙到你們?」
  「沒有。」「沒那回事。」
  感情好的他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該不會是自己?道出這股不安卻被兩人同聲否定,愛蜜莉雅忍不住笑出來。
  「你們兩個,感情非~常好不是嗎。」
  「老是講這種話……裘斯你也罵罵她。」
  「好的。這可不成喔,愛蜜莉雅大人。佛爾特娜大人是身負重責大任之人。像我這樣的人久留可是會造成不好的傳聞,給她添麻煩的。」
  「媽媽跟裘斯鬧緋聞……可是我覺得現在擔心已經太遲了。」
  裘斯的話已經離題,不過順著說下去的愛蜜莉雅手指輕抵嘴唇反駁。但就算聽了,裘斯也一臉不懂狀況的樣子,愛蜜莉雅只好接著說。
  「因為,剛剛譚賽大嬸她們不是說了嗎。『你們一家感情真好呢。』」
  「──!她們說的當然是愛蜜莉雅大人和佛爾特娜大人兩位呀。」
  「裘斯聽起來可能是那樣。……不過,媽媽有聽出來吧?」
  「──」
  愛蜜莉雅的問題,令佛爾特娜紅著臉別過目光。
  母親的心情,早就被女兒看穿了。裘斯的心情應該也跟母親一樣。
  「我覺得非~常好。很棒喔。所以說,你們兩個也考慮看看。」
  「──」
  「森林裡的人包括我都不會反對,也沒人覺得奇怪。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說三道四譴責這件事的。」
  愛蜜莉雅一手拿著咬了一半的烤香草麵包,同時感覺到自己渾身熱了起來。
  即便如此還是想說,非說不可。不希望佛爾特娜和裘斯他們害怕幸福。──自己希望他們幸福。
  把剩下的麵包放進嘴裡,咀嚼吞嚥。然後拍拍大腿站起來。
  「我想說的已經說完了。剩下的就交給兩位年輕人了,請慢慢聊。」
  「愛蜜莉雅,妳到底是在哪學了這些話的?」
  看女兒手插腰這麼說,佛爾特娜傻住。可是表情立刻化開來,變成忍俊不住的笑容。
  「呵呵,啊哈。愛蜜莉雅妳……真的是非~常可愛的孩子。」
  「哈哈,愛蜜莉雅大人……原來如此,您健康地成長了。真的讓人滿心歡喜。」
  「這還用說。她可是我自豪的女兒,當然的吧?」
  「是的,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望著兩人發笑凝視彼此聊著這些,溫暖的充實感就盈滿愛蜜莉雅的胸口。她打從心底希望可以沉浸在這幅光景中,一直看下去。
  ──天底下一定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
  「……愛蜜莉雅?」
  突然被佛爾特娜呼喚,愛蜜莉雅連忙用手遮住自己的臉。回過神來,淚水不自覺地溢出。她拼命止住淚水的同時,出聲道:
  「呃,有灰塵跑進眼睛裡了。是非~常大的灰塵。」
  「這麼嚴重?沒事吧?」
  「我、我沒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差不多就跟那邊的石頭一樣大。」
  「那顆巨大的岩石!?妳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啦!」
  回應擔心的兩人後,愛蜜莉雅邊揉眼睛邊面向湖。
  「我去洗一下眼睛。然後繞湖一圈。」
  「妳可要小心點,別把眼睛都洗掉囉。妳的眼睛很漂亮……就像哥哥的藍紫色眼睛一樣。」
  「也跟媽媽一樣漂亮啦。」
  沒想到會被這樣回應吧,佛爾特娜錯愕。裘斯看了忍不住笑出來,愛蜜莉雅見狀也跟著笑。
  笑著走向湖畔。然後轉動脖子,看看佛爾特娜和裘斯。
  「你們要好好相處等我喔。要一直好好相處喔。」
  「好啦好啦,真愛操心。不過,要是等太久,媽媽也會傷腦筋的。」
  「不會,我不急。我們會慢慢地等您的,愛蜜莉雅大人。」
  在微笑的兩人──雙親的目送下,愛蜜莉雅深吸一口氣。
  接著還是忍不住轉過身,正面看著他們,說:
  「──我愛你們。」
  
  3
  
  ──站在可以將湖畔一望無際的高台上,愛蜜莉雅迎風而立。
  「──」
  湖水對面的岸邊,可以看見雙親的身影。被母親稱讚的藍紫色雙眸,映照著兩人和睦的互動。
  裘斯又沒自覺地說了什麼,佛爾特娜紅著臉反駁。這幅光景牽動愛蜜莉雅的嘴角上揚。這時──
  「愛蜜莉雅,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很危險耶。」
  後方有人呼喚,是耳熟能詳的聲音。回頭一看,跟自己對峙的人站在能將整個湖盡收眼底的陡峭懸崖上,還是金髮綠瞳的美青年──和自己一同生活在艾利歐爾大森林的妖精同伴,對自己來說等同於哥哥的亞齊•艾利歐爾。
  「亞齊……」
  「──。總覺得那表情和聲音不像妳耶,愛蜜莉雅。平常魯莽瞎忙的樣子跑哪去了?不要讓人擔心啦。」
  「哼,講得真難聽。亞齊大笨蛋。不理你了。走開啦你。」
  「抱歉抱歉。妳有什麼煩惱,我會認真聽妳說的。」
  見愛蜜莉雅噘嘴,亞齊苦笑舉雙手投降,然後走了過來,站在崖邊的愛蜜莉雅身旁,歪頭問:
  「怎麼了?今天不是司教大人來森林的日子嗎?你們沒一起……哦,在那邊啊。該不會,妳是刻意讓他們獨處?」
  「……嗯,對啦。亞齊你看他們覺得怎樣?」
  「我覺得很相配,森林裡的同伴也都這麼認為。佛爾特娜大人是個嚴以律己的人,其實她應該要更為自己的幸福著想……」
  闡述感想後,亞齊一臉愕然。因為他看到愛蜜莉雅雙眼濕潤,淚水快要潰堤。
  「啊,不是啦,愛蜜莉雅,那個……沒事的!就算佛爾特娜大人和司教大人在一起,也不會輕視妳的!」
  「……才不是那樣咧。」
  「不是嗎……那不然,哦,對了。馬上就要接受確實不容易。不過再過幾年就很難說,等時間過去了他們也會──」
  「──時間。」
  亞齊的慌張安慰讓愛蜜莉雅抬頭抖顫嘴唇。
  只要花時間,佛爾特娜和裘斯之間的距離就會縮短。不否認他們現在的進度慢如牛步,可是有朝一日他們會在一起的吧。
  屆時,森林裡的同伴們都會祝福他們,當然最祝福他們的人會是愛蜜莉雅。可以的話不只森林,還希望森林外頭的全世界都能祝福他們。
  和平安穩,不管要做什麼都很自由,每個人都相視而笑地過日子。這樣的世界──
  「──可是,這樣的世界不存在。」
  垂下被長睫毛鑲嵌的雙眼,愛蜜莉雅觸碰髮飾──舉世只有兩個,從母親那兒收下的遺物,輕聲低語。
  現在在湖畔等待,梳妝打扮過的母親的頭髮上,也別著同樣的花飾。
  也就是說,這裡有別於已經迎向終點的雪之森林,是理應不存在的理想未來──
  「……在看過不該存在的當下後,都不會想在這裡生活嗎?」
  「亞齊……」
  「在這裡的話,不管是佛爾特娜大人、司教大人、我和大家,全都平安無事地一同和樂過生活。這裡是不會發生悲劇的幸福世界。愛蜜莉雅,在這裡生活的話,妳就不用怕受到任何傷害。」
  當愛蜜莉雅察覺到這是個虛偽世界後,亞齊表情悲痛地傾訴。這個論調毫無疑問證明了他精通這個世界的欺瞞之術。
  面對亞齊的訴說,要說內心沒有動搖是騙人的。
  「妳應該希望他們兩人幸福。妳應該夢想在這裡生活。畢竟,這裡是妳理想的現今……妳本身期望的未來。」
  「我所期望的未來……嗯,你說的沒錯。我也覺得如此。」
  希望佛爾特娜幸福。希望裘斯讓媽媽幸福。
  和森林裡的同伴一起笑鬧,和亞齊好好相處,要是這個永遠幸福的世界真的存在該有多好。
  ──要是不知道過去,沒看見媽媽臨終那一刻,沒看到裘斯痛哭,就可以裝作那些都不存在了。
  「佛爾特娜大人已經過世,司教大人還下落不明,森林裡的同伴都變成冰雕了。」
  「……嗯。」
  「故鄉變成凍土,妳又被外頭的人類迫害,相當於家人的精靈也跟妳分開。」
  「──」
  亞齊的話讓愛蜜莉雅閉上眼睛承受。
  假如他是在譴責自己就輕鬆多了。
  責備自己判斷失誤,不容分說要自己端正思想,痛罵自己是個不知恩圖報的禽獸。要是他肯這樣就好了。──但她非常確定,亞齊是不會這麼做的。
  亞齊的聲音裡頭甚至沒有憤怒。
  「雖然在這裡可以幸福……但期望這樣的世界的妳,十分可憐……」
  ──亞齊就只是祈願而已。希望愛蜜莉雅可以活得安心幸福。
  世界是為了祝福愛蜜莉雅才有的。曾經這麼說過的他並沒有改變。
  「……對不起,亞齊。」
  「──有那麼多人會傷害妳,為什麼妳還期望那樣的未來?」
  「我並不是期望被傷害。我會去找到不用互相傷害也能和平共處的未來。用不著逃跑、躲藏或遠離,可以攜手共度的未來。」
  「可是妳受傷了吧?妳的痛苦呢?失去的東西不會回來了,這樣也無所謂?」
  「──」
  不想憎恨別人卻還是忍不住去想,愛蜜莉雅有過這樣的經驗。也曾無數次想拋卻辛酸痛苦。
  亞齊的話真摯溫柔,又深沉地挖開愛蜜莉雅軟弱的心靈傷口。
  「……我想耍帥。」
  「愛蜜莉雅?」
  聲音帶著困惑。愛蜜莉雅的回答讓亞齊以為自己聽錯而反問。
  因此愛蜜莉雅抬起頭,看著身旁的同伴、等同哥哥的人,告訴他。
  「我想像憧憬的佛爾特娜媽媽那樣。想變得像溫柔又堅強的裘斯那樣。想要像不曾對我做出討厭之舉的譚賽大嬸那樣。想要像直到最後為了不讓我害怕還對我笑的亞齊你一樣。」
  「──」
  「想要像不讓我一個人,一直保護我的帕克那樣。想要像為了重要的人,所以希望能夠為他盡心盡力的拉姆一樣。想要像為了朋友而努力的奧托一樣。想要像絕對不會說洩氣話或訴苦的嘉飛爾那樣。」
  「愛蜜莉雅……」
  「想要像渾身是傷受盡折磨,說喜歡我還一直勉強亂來的昴那樣。」
  在故鄉的森林,在故鄉之森的外頭,在一同度過的世界裡,和那些人攜手走下去。
  為了即便自己軟弱丟臉老是失敗,卻還是想跟自己在一起的那些人。
  「為了那些人,我想耍帥。就像許多對我說不會有事的人那樣,我也想朝人伸出救援之手。」
  一直幫助自己的少女,向自己乞求幫忙。
  一直為了自己東奔西跑的少年,將全盤信賴寄予自己。
  ──所以,愛蜜莉雅會在外頭的世界活下去。
  「我沒事。我不怕外面的世界和未來。」
  「──」
  「謝謝你擔心我。我……沒事的,亞齊哥哥。」
  被這麼叫喚的亞齊瞪大雙眼,愛蜜莉雅則是朝著驚訝的他微笑。
  雖然一直覺得他無異於是自己的哥哥,但因為對抗心和害臊,使得自己從未這麼稱呼過他。
  如今可以用開朗的心情堂堂正正地說出口,完全不覺得丟臉了。
  在故鄉的森林裡,有媽媽,有爸爸,有哥哥。──有愛蜜莉雅的家人。
  「──」
  愛蜜莉雅的微笑讓亞齊想說些什麼,可是在胸口氾濫的感情複雜離奇,沒能成為確切的形體就散去了。為什麼呢──
  「因為愛蜜莉雅很頑固嘛。一旦說出口,就不會再聽別人的了。所以說,我們和佛爾特娜大人才會被搞得團團轉。」
  「嗚……非、非~常抱歉。」
  「沒關係。畢竟──」
  講到這兒,亞齊停下來,笑了。那不是苦思煩惱的表情,而是真正的笑臉。
  「做哥哥的,總要依著妹妹的任性嘛。」
  「──」
  見他用笑容這麼說,愛蜜莉雅切身感受到深深的愛。自己至今到底被多少人守護,被給予了多少的祥和。
  「謝謝你,哥哥。」
  兩人帶著萬般感慨,相視微笑。
  然後愛蜜莉雅背對亞齊,再度站到懸崖上。正下方是湖面,遠處是佛爾特娜和裘斯。
  「──」
  突然,兩人都注意到愛蜜莉雅而朝這邊揮手。愛蜜莉雅也跟著揮手。
  將兩人幸福的模樣烙印在眼底、心裡、靈魂和回憶上,然後就要走了。
  「──謝謝妳讓我看到這個世界,艾姬多娜。」
  朝著站在身後的亞齊──不,他不是亞齊。愛蜜莉雅朝魔女訴說。
  「──」
  包含太過熟悉外頭世界的亞齊在內,這整個世界都是不存在的虛幻空間。想起這一點的愛蜜莉雅知道這不是現實,而是「試煉」。
  不管是媽媽、爸爸、哥哥還是同伴,都不過是製造出來的幻想。
  儘管如此,心頭還是充滿感謝。
  「或許這裡是不可能存在的世界,但毫無疑問是我過去想看到的世界。我沒想過能夠再看到媽媽和裘斯……可以看到爸媽他們並肩而笑的樣子。所以說,謝謝妳。」
  要承認這是個不會實現的短暫夢境,是很可怕的事。
  可是,就算是不存在的世界,自己還是目睹了應該存在的幸福。
  接觸到那裡的祝福和愛情後,開心又悲傷得幾乎令她顫抖。
  有看到這光景真是太好了。自己可以打從心底這麼想了。
  「……妳……」
  聽到愛蜜莉雅的感謝,亞齊──不,是女性的聲音,是魔女本人的聲音。
  在第一個「試煉」中被她厭惡的這件事還記憶猶新。在這個世界裡別說臉了,連她的聲音都沒聽見過,所以本來已經要放棄了。
  但是在最後,魔女還是在這個臨時的世界裡現身,而且還聲音顫抖。
  「艾姬多娜……?」
  愛蜜莉雅轉身,正面面對魔女,同時也後悔了。因為轉過來就看到艾姬多娜毫無掩飾的表情。
  ──她一直用泫然欲泣的表情盯著愛蜜莉雅看。
  「妳很可恨。──妳就只是個可恨的人。」
  「──」
  她擠出來的聲音紡織出的話讓人困惑,所以愛蜜莉雅什麼也沒說。
  艾姬多娜的形體就這樣開始朦朧,彷彿水面起波紋那樣。存在歪曲,身影像要融化般離開虛幻世界。
  之後就什麼都不剩了。原本在的亞齊也不見了,風和時間開始流動。
  「艾姬多娜……」
  後悔自己什麼都說不出口,愛蜜莉雅抓著自己的胸口。接著調整呼吸,重新面向懸崖,望著底下的水面。
  遠方清澈的湖面隱隱映照著自己。心跳變得劇烈又快速。
  於此同時,直覺到這就是結束第二個「試煉」的方法。
  「──」
  這個世界和自己本來的世界,有哪些不同卻又相同的東西呢?答案是愛蜜莉雅。就只有愛蜜莉雅,在兩邊的世界裡都一樣是異類。
  為了讓愛蜜莉雅本人找到、承認和接受這點,就要認識自己。
  故鄉化為凍土,自己也陷入沉眠。從那時到現在已經超過一百年──愛蜜莉雅卻從未看過自己長大後的樣貌。
  理由很簡單,就只是害怕而已。害怕到不敢看。
  喪失記憶,醒轉時肉體又已成長完畢,使得身心出現落差。沒法靈活運作的身體讓不成熟的心智膽怯,住在故鄉附近的人類的態度又增強了這份恐懼。
  身體的特徵被拿來跟「嫉妒魔女」相提並論,這段時光過得是鬱鬱寡歡。人類因為不安而迫害愛蜜莉雅,因此愛蜜莉雅越來越怕自己的容貌。
  她刻意排斥鏡子,甚至養成不盯著水面看的習慣。
  ──跟帕克訂的契約中,有一項條約是由他來打理愛蜜莉雅每天的儀容。
  雖然他平常愛鬧著人玩,用放蕩的態度來掩飾,不過其實這是為了保護愛蜜莉雅的心靈不受舊傷影響。
  「我到底被保護了多久啊……」
  絲毫不察他人的心情,還一個人在鬧脾氣。
  所以說,這段未曾察覺自己為人所愛的時光,將到此為止。
  「──!」
  下定決心的同時,閉上眼睛的愛蜜莉雅雙腳離開地面。
  一度躍起的身體立刻被重力抓住,筆直地墜落。修長的銀髮被風席捲,整個人直挺挺地頭下腳上──墜向水面。
  雞皮疙瘩的感覺。察知自己正在接近湖面,愛蜜莉雅睜開眼睛。
  ──有著銀髮和藍紫色瞳孔的少女映照在清澈的湖面上。
  宛如做好覺悟要迎接這個世界的結束,凝眸睜大雙眼的樣貌。
  「──什麼啊。」
  聲音帶著失望。
  自己在湖面上的臉,長大後的少女臉龐逐漸逼近。
  目睹的愛蜜莉雅微微吐氣,說。
  「比我想的還不像佛爾特娜媽媽,真可惜……」
  鬧彆扭完,就朝著水面上的自己迎頭栽了進去。
  幸福到不想放手,可是卻必須道別的夢中世界,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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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撞碎湖面的衝擊尚未冷卻,愛蜜莉雅的意識就回到了現實。
  醒過來後,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冰冷昏暗的墳墓小房間。側著身子靠在牆壁上的愛蜜莉雅反覆眨眼,回顧剛剛的「試煉」。
  那是幻想,或許曾可能實現的光景,卻又揪痛胸口。
  「我重視媽媽和爸爸……還有哥哥他們的心情沒有變。」
  不如說,那份心情比以前更熾烈、更強大。只要帶著這份心情,未來還是能往前邁進。
  會有這份覺悟是必然的。艾姬多娜的每個「試煉」都教導自己重要的東西。
  ──所以對她的答謝中不包含任何虛偽成分。
  「……這樣一來,第二個『試煉』也結束了,對吧。」
  艾姬多娜在最後表現出的態度讓人困惑,不過決定先暫時置之腦後的愛蜜莉雅站起身來。
  胸口有成就感,看離去之際魔女的樣子,可以認作第二「試煉」已經結束。不是跨越,而是達成。
  「──」
  虛幻情景理應甩開,但對父母的樣子還依依不捨。不過愛蜜莉雅背對小房間,準備走到墳墓外,做挑戰第三個「試煉」的準備。
  就像第二「試煉」那樣,離開墳墓再進入是切換成下一個「試煉」的條件吧。就算不是那樣,也要告訴等在外頭的拉姆自己挑戰「試煉」成功,好讓擔心的她放心。
  『──請救救那個人。』
  那是拉姆對自己的請求,也是堅強的她所展露的深沉內心。
  想要回應她,自己發自內心這麼想並採取行動。為此──
  「久等了,拉姆……奇怪,怎麼?」
  帶著強大的決心和成果回到外頭的愛蜜莉雅狐疑道。
  在有銀色月亮的夜晚,站在廣場等待愛蜜莉雅回到墳墓入口的,不是穿著女僕裝等待她履行約定歸來的少女──而是一群人。
  「啊,回來了!」
  愛蜜莉雅吃驚時,有人注意到她並叫出聲來。頓時,所有人都看向她,嚇得她畏縮。不過她一開始就知道他們是誰。
  廣場上的是來「聖域」避難的阿拉姆村村民。
  借住在大聖堂的他們答應以解除「聖域」結界為條件,延遲回村莊的時間。而向他們約定一定會讓他們回家的人正是自己。
  誇下海口卻沒有做到而過意不去的愛蜜莉雅倒抽一口氣。會被他們輕蔑地說「妳也沒什麼了不起」也是在所難免的,可是──
  「您平安無事就好!」「您沒受傷吧?」「領主大人可是差點就死了喔!」
  「──」
  他們一開頭所說的話卻都是在擔心愛蜜莉雅,使得她一時之間無法思考。不過她立刻搖頭,然後站在階梯上深深低頭。
  有一瞬間,大家七嘴八舌。但立刻就靜下來,等愛蜜莉雅開口。
  「……謝謝各位擔心我。我很好,沒事,也沒受傷。」
  「哦哦,那就好。」「平安可是最重要的。」「昴大人太愛操心了……」
  「只是,對不起。跟你們說好的『試煉』還沒全部結束……不過大家應該有聽昴他們提起吧?」
  對這些放心的人們感到抱歉的愛蜜莉雅繼續說下去。
  「已經沒有理由讓各位繼續留在『聖域』裡頭了。結界我一定會解開的,不過大家已經可以先回去家人那兒了……」
  「──」
  讓他們留在「聖域」裡避難的條件,是要讓這塊土地的結界消失。然而如今嘉飛爾已撤回自己的想法,已經沒有理由將大家留在這裡了。
  村民們應該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在昴他們回宅邸之前就已經告知村民,這點拉姆有告訴愛蜜莉雅。
  所以說,他們用不著等待愛蜜莉雅挑戰「試煉」成功。可是──
  「昴大人有說嗎?喂,誰記得他說過什麼?」
  「沒印象啊?怎麼這樣咧。最近很容易忘東忘西的,想不起來耶。」
  「討厭耶你。這種說法逼真得很恐怖耶。不過,是實話啦。」
  村民們開始面面相覷,說些不尋常的話。而且不是一兩個人,是全體都這樣。大家聯合起來主張「對這件事沒印象」。
  睜眼說瞎話的態度讓愛蜜莉雅傻眼,吐不出一個字來。他們還是一樣裝糊塗,一副第一次聽說的樣子。箇中理由,愛蜜莉雅她──
  「──所以說,我們會按照約定等愛蜜莉雅大人的。」
  「──!」
  「愛蜜莉雅大人不解開結界,我們就回不去村子。沒錯,就算叫別人來扛我們也不走。」
  腰桿彎曲的老婆婆,同時也是阿拉姆村的村長笑著說。愛蜜莉雅屏息。即便自覺自己很遲鈍,但對方都說到這地步了,愛蜜莉雅也了解到他們的意圖。
  他們都在等自己完成約定。儘管非常想回到有家人等待的村莊,但還是壓抑住心情,尊重他們與愛蜜莉雅的約定。
  因為就是愛蜜莉雅在他們面前對自己發過誓,一定會完成約定。
  「而且,期待愛蜜莉雅大人活躍的,可不單單只有我們喔。」
  「咦……?」
  為這樣的喜出望外感動到胸口發熱時,老婆婆突然賊笑,用下巴比向後方。跟著看過去,坐成一排的阿拉姆村村民──背後的茂草在搖晃。有其他人正走向廣場。
  腳步看似猶豫的團體,帶頭者是留著長長的淺紅色頭髮,穿著黑袍手持木杖的女童。
  「琉茲小姐和……『聖域』的人們?」
  「──看這樣子,您似乎結束第二個『試煉』回來了呢。」
  一臉像是趕上了的樣子,琉茲吐氣,和阿拉姆村村長並肩而立。他們後方各自的居民剛好把廣場分成兩半。
  從墳墓入口往下望,愛蜜莉雅忍不住感嘆。
  「啊。原來『聖域』的居民……有這麼多。」
  聽說阿拉姆村的避難人數大約五十人。而廣場上的「聖域」居民也差不多這麼多人。因此可以推測至少超過百人聚集在此。
  然而愛蜜莉雅在這生活的期間,接觸到的「聖域」居民就只有琉茲和嘉飛爾,其他人別說對話了,連打照面都沒有過。
  「可是,那不能怪愛蜜莉雅大人。您見不到這裡的居民,是居民的意思……不,原因出在老身們太過軟弱。」
  「琉茲小姐……」
  「愛蜜莉雅大人,您成功跨越了『試煉』。我們非常感謝。還有……」
  琉茲深深一鞠躬,說出愛蜜莉雅內心所想。然後看向站在身旁的老婆婆。
  「嘉寶和外頭村莊的居民們……在聽了內部和外人的兩種聲音後,老身們終於也能夠有所行動。就算被抱怨是牆頭草也是在所難免。」
  「……對於迷惘和停滯不前這點,我也沒資格說人。畢竟我也曾在同一個地方睡了百年之久。」
  「話雖如此,老身們的頑固可是代代相傳了四百年喔。彼此彼此啦。」
  愛蜜莉雅看不見低下來的臉,但還是開個小玩笑,讓琉茲臉頰放鬆。這是學昴的。像這種時候,他經常面不改色地擾亂場子的氣氛。
  「嘉飛爾的想法我知道了……不過大家也跟『聖域』的人們聊過了?」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生活場所一樣,很自然就會產生聯繫。像是在煮飯洗衣的時候說幾句話,閒暇的老人經常這樣啦。」
  「而且有空的老人家可是很想找人聊天的。老身也來到『聖域』很久了……但從來沒跟外頭的人說過這麼多話呢。」
  說完,琉茲和村長互看彼此然後輕笑一聲。雖然外表看起來年齡相差甚遠,但愛蜜莉雅看得出來那是朋友才會有的互動。
  而且還是強大、深邃又重要的情誼。
  「愛蜜莉雅、大人……可以讓小的說幾句話嗎?」
  「好、好的。」
  這時,有人舉手往前踏出一步。是「聖域」的居民。臉上有獸毛,還有著略長犬齒的男性──既然待在「聖域」,應該就是人類與亞人的後代。
  年約三十歲的男性,帶著有點緊張的表情,低頭說:
  「我……不,是小的們……老實說,還沒能下定決心。」
  「──」
  「大家不知道能不能信任您。對外界一無所知的我們,對於去『聖域』外頭這件事感到非常恐懼。小的也是在這出生,在這長大的原生居民。」
  那是嘉飛爾之前的主張、「聖域」這個地方的存在用意。
  在這裡生活的大多數人,都因為是人類與亞人的混血而遭受迫害,為了追求安寧才來到這片土地。抑或者是在這裡出生長大,過完一輩子後回歸塵土。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四百年,自「聖域」完成開始就沒有改變。
  一旦解除結界,便意味著會失去這些習以為常的事。那會變成怎樣呢?一直環繞在身旁的依靠突然消失,以這層意義而言就像愛蜜莉雅跟帕克那樣。
  與他的別離來得突然,對愛蜜莉雅來說還是不期望的分離。而這要是由別人強制執行,就不難理解「聖域」居民的不知所措和反對了。
  「既然在外頭也會受到羅茲瓦爾大人的照顧,那跟在這裡的生活有什麼不同?改變不就是不必要的嗎?小的一直這麼想。」
  「……嗯。」
  「可是,」
  愛蜜莉雅垂首聆聽男性的話,等著他道出內心的糾葛。
  在注視下,男性挺直脊梁,緊張到面頰僵硬,繼續說。
  「可是嘉飛爾……我們都聽到那個小子的怒吼聲了。」
  「──」
  「那個拼命三郎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在知道後……我覺得自己很丟臉。」
  後悔與自責讓他皺起臉。他的眼神讓愛蜜莉雅心頭一緊。
  「那傢伙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不知道他從幾年前開始就想了那麼多。那孩子……很高尚。愛蜜莉雅大人,這點您也一樣。」
  「不,我還稱不上高尚。在今晚以前,就只是個沒用的女生……」
  自己還什麼成就都沒有。
  儘管愛蜜莉雅否定自己,但男性卻搖頭說。
  「就算如此,連羅茲瓦爾大人都說沒辦法,大家都很怕而不敢挑戰的『試煉』……您卻還是站在這裡。進入墳墓,然後平安出來。」
  「──是的。」
  「所以說,不管結果會怎樣,您所做的事是很偉大、值得尊敬的。在這裡的所有人並非都有同樣的心情,我也還不完全了解您。因此,請讓我們看到最後。」
  男性──不,不只他,他身後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默不作聲的愛蜜莉雅。承受視線的愛蜜莉雅用力點頭。
  「──明白了。我一定會結束『試煉』平安歸來。到時,再好好談吧。」
  「好,那就約好囉。不曾說過話,光憑身份和外表就疏遠一個人……這種事,不是我們該做的。──哇呀!」
  鞠躬的男性突然跳起來。仔細看,原因出在站在他身旁突然抓他腋下的琉茲。男性用視線抗議,琉茲卻是嗤之以鼻。
  「話太長,又太嚴肅了。中途『小的』變成『我』了,真是丟人。」
  「……對、對不起,長老。」
  「話雖如此,老身們的意見就跟剛剛一樣。這點也……嗯?怎麼了嗎?」
  開男性玩笑的琉茲見愛蜜莉雅驚愕而狐疑發問。
  「那個……因為聽見琉茲小姐被稱為長老,所以嚇了一跳。」
  「啊~」
  「因為我只見過妳和嘉飛爾說話。」
  要反省了。愛蜜莉雅吐舌頭,琉茲和呆若木雞的男性面面相覷,然後立刻放聲大笑。
  「哇哈哈哈!」大笑的不只琉茲和男性,「聖域」的居民和阿拉姆村的村民也都被感染,廣場一時之間充滿笑聲。
  「總覺得被笑得不能釋懷……嗯,琉茲小姐,謝謝。還有,米爾黛小姐,妳似乎也非~常努力。」
  「──愛蜜莉雅大人,您記得我的名字嗎?」
  站在被道謝的琉茲旁邊的老婆婆──米爾黛•阿拉姆一臉驚訝。對此愛蜜莉雅輕笑挺胸回應。
  「呵呵。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正在認真學習成為一名國王。人名當然會記在腦子裡。」
  「我認為國王不會去一一記住底層百姓的名字……」
  「那一定是記憶力不好的國王吧。我記性可是很好的。」
  跟愛蜜莉雅的問答讓米爾黛微瞇眼睛,然後深深一鞠躬。
  看朋友這樣,琉茲用下巴示意墳墓。
  「能夠成為愛蜜莉雅大人的助力是榮幸……下一個,最後的『試煉』要怎樣呢?」
  「我打算立刻挑戰。不過……琉茲小姐,妳知道拉姆在哪嗎?」
  一出墳墓就被眾人迎接,所以都忘了這件事。而現在放眼所及的範圍內都沒看到拉姆。
  她滿心等待愛蜜莉雅突破「試煉」,所以想跟她報告現狀。
  「……拉姆似乎有跑不開的任務。她期待您的奮鬥,還有話要老身代為轉達:『愛蜜莉雅大人和拉姆都要完成自己的任務。』」
  琉茲模仿拉姆的說話方式還挺像的。愛蜜莉雅差點苦笑。
  拉姆的任務──那一定是和請求愛蜜莉雅的她的心情攸關的事。還有,她會怎樣完成任務呢──心頭微微騷動。
  愛蜜莉雅壓抑內心,選擇相信拉姆。就像她對自己所做的。
  就像昴他們開闢出道路那樣,愛蜜莉雅也還想繼續邁進。
  「……不過話說回來,不管是昴還是拉姆,都沒在等我回來呢。」
  「呵呵,鬧彆扭了鬧彆扭了。很遺憾不是您希望的人,但如果不嫌棄老骨頭的苦悶嘴臉的話,老身們會一直等在這裡的。」
  「好的。──那就這樣。」
  嘟起嘴唇鬧彆扭卻被琉茲巧妙回應。愛蜜莉雅微笑,轉過身。
  面前,是墳墓的入口。她毫不猶豫地進去裡頭。
  「我走了。」
  愛蜜莉雅說,阿拉姆村和「聖域」雙方的居民朝她身後喊出聲援。
  背負比第一次和第二次更多的期待,自己也懷抱更強大的決心後,愛蜜莉雅走進墳墓內。
  然後──
  
  『──面對遲早到來的災厄吧。』
  
  最後的「試煉」來臨──。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28

  第三章 『──森林的漆黑之王•基爾緹拉烏來襲!!』
  
  1
  
  ──鋼鐵交錯,接連不斷的每一擊都發出宛如女人哀嚎的高亢聲響。
  「喝啊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好棒!棒極了!太棒了太棒了!」
  像跳舞般轉動身軀,來自四面八方各種詭異角度的彎刀利刃直刺要害。不知是經歷多少嚴苛修練後的賜物,看起來毫不費力的出刀全都蘊含著致命的威力。
  彎成ㄑ字形的刀尖劃破風,超越聲音,以神速之姿使力揮斬。
  面對已臻神域的殺戮技巧,嘉飛爾也用超出常人的功夫全數防禦住。
  裝在雙手上的銀色盾牌不是用來承受刀刃,而是改變刀刃的行進方向。將女子的攻勢推向空中然後趁隙反擊,藉此將勝算拉近手邊──武術概念的後之先。
  現在也是,將強力的割脖一擊撥到旁邊,用正踢破壞女子的身體。直接命中的話,嘉飛爾的踢擊具有破壞所有內臟的威力。可是──
  「這招剛剛看過囉。」
  可怕的是,女子異於常人的眼力。
  這不是在開玩笑。任何招式她只要看過一次,下次就不管用了。面對這個「第二次」使出的正踢,女子僅用最小限度的閃避便躲過,接著以彎刀給予回禮。
  面對強者還使用同樣伎倆,就該為這份愚蠢付出代價。彎刀直刺而來。
  「唔喔喔喔喔啊啊啊!!」
  頓時──把愚蠢行徑作為「虛招」的嘉飛爾,直接揍向女子的臉。
  「──唔呃!」
  把哀嚎壓抑在喉嚨深處。彎刀深深戳進右大腿。要是慢一點的話,腳就被砍斷了吧。但是受傷的代價是讓女子硬生生吃了自己一拳。
  一路攻防下來,嘉飛爾對敵人──他尊敬和信賴艾爾莎的身手。
  卓越的技巧,壓倒性的戰鬥直覺,駕馭肉體的能力彌補了雙方的身體能力差距。她是被選中的強者。──因此,同樣的伎倆只要看過兩遍就必定能破解。正是這樣的信賴,擊碎了她的臉。
  確信自己把女子美艷的臉給挖了個洞。縱使沒有死,也是無法繼續戰鬥的重傷。可是嘉飛爾不敢大意。為什麼呢──
  「──啊啊,好痛,痛死了。我確切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真是的,開這什麼玩笑。妳這傢伙,到底是什麼體質啊。」
  嘆氣的嘉飛爾,眼前是臉被挖掉一塊卻還興奮吐氣的艾爾莎。按住臉部流血處的左手慢慢移開,露出底下叫人不忍卒睹的傷口──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卻剛好相反。
  左手移開後,艾爾莎的臉──雖然有血跡,卻一點傷都沒有。
  「有聽首領說妳是殺不死的女人……不過也太異常了吧。」
  「是啊。只有關於體質的事略感抱歉。好像把你拼命的成果給奪走了。……你討厭我這種女人嗎?」
  聽嘉飛爾厭煩地這麼說,傷口痊癒的艾爾莎微側腦袋,突然這麼問。這讓嘉飛爾皺眉。
  因為覺得她的聲音裡頭帶著十分微小的悲哀。
  「不管哪裡受傷都會痊癒,感覺不到疲勞,所以可以無止盡地戰鬥。跟這樣的女人作戰,你感受得到意義嗎?覺得我是可以讓你使出鍛鍊成果的對手嗎?」
  「──無聊透頂。」
  嘉飛爾不屑的話讓艾爾莎大感意外,瞪大雙眼。突然愣住的表情看起來很幼稚,不過嘉飛爾皺起鼻子。
  「妳是敵人。而本大爺,是要負責解決難敵的超最強之盾。俺可是被首領和心儀的女人給期待著,才不會被妳的花言巧語給騙過去。」
  「你……」
  「我要揍死妳,艾爾莎•葛蘭希爾特。不管妳會復活幾次都一樣。」
  齜牙咧嘴,叉開雙腿,嘉飛爾邊吼叫邊擺出迎戰態勢。
  聽了他的痛罵,艾爾莎沉默半晌。然後眉尾微微下垂,手掩嘴巴。──她在笑,還笑出聲音。
  「啊~?妳笑什麼!」
  「呵呵……哦,沒事,對不起。因為聽到意想不到的話,忍不住就笑出來了。……沒錯,你似乎是非常好的孩子呢。」
  「少把俺當小鬼。本大爺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成年雄性。」
  「是嗎?雖然在我來看,不管是成年人還是男人你都不夠格。」
  艾爾莎的嘲笑,讓嘉飛爾不悅地嗤之以鼻。
  他看不出艾爾莎的心情,老實說也沒有興趣。現在對嘉飛爾來說最重要的,是打倒眼前的敵人好完成任務。
  ──「聖域」最強之盾,即使在「聖域」外頭也能完成使命。他要證明這點。
  「真的太棒了。……但正因如此才可惜。」
  「什麼啦。」
  「就是指除了我,你現在還在注意的事。是你那得救的姊姊,和其他跑來的人吧?你一直在在意他們吧?」
  艾爾莎在說法蘭黛莉卡,以及在屋子裡奔走的昴和奧托他們。
  而且她的針砭沒有錯。嘉飛爾確實在擔心同伴,被人說一直放在心上也沒法否認。
  「要是少了讓你擔心的原因,你就會只看著我了吧?──不過,你的朋友是逃不出這房子的。你應該也發現了吧?」
  「……魔獸在包圍這棟房子。是妳的伙伴幹的好事吧。」
  「是妹妹啦。只要那孩子張開包圍網,他們就無處可逃。她這次幹勁十足,帶了大量魔獸來。你的朋友現在可能被吃光了。」
  骯髒的惡臭與氣息正在埋沒羅茲瓦爾宅邸。
  可以操縱魔獸的「魔獸使者」的存在,事前就聽昴講過。昴他們是以「除魔獸」結晶石來對付魔獸,不過他們現在卻還留在屋子裡。這從傳到耳膜的些微地鳴和氣息就能知道。
  也就是說,發生了出乎預料的問題。八成跟沒見到面的「魔獸使者」、艾爾莎的妹妹有關吧。越去想,不安就越是無止盡地湧出。
  「其實你現在很想立刻趕去朋友那,可我是不會讓你這麼做的……假如因為焦急而讓牙齒變鈍,那真的是非常非常遺憾就是了。」
  想和準備萬全的敵人戰鬥,這種戰士思維嘉飛爾也能理解。但是,艾爾莎那又是異質的另一種想法,是「想殺死全力以赴的獵物」這種獵人的思維。
  假如照她這想法去走,對現在的嘉飛爾來說可能會很不利。
  ──但是,她對嘉飛爾的看法完全搞錯了。
  「不要誤會了~」
  「誤會?」
  「對,妳根本就不懂。魔獸到處爬?本大爺~沒法去幫助同伴~?那麼無聊的理由妳以為適用在首領身上嗎~」
  被說沒有使出全力的嘉飛爾,心中燃起了沸騰火燙的戰意。
  他殺氣騰騰地邁步,走向艾爾莎的同時齜牙咧嘴。
  在這邊,使出全力幹掉艾爾莎。──但於此同時,嘉飛爾相信一件事。
  「首領他們可是打敗了本大爺。──魔獸算什麼威脅,他們用鼻子噴氣就能解決掉啦──!!」
  
  2
  
  「沒辦法沒辦法沒辦法沒辦法真的沒辦法真的沒辦法,已經無計可施了……!」
  氣喘噓噓的狀態下,昴邊叫苦連天邊癱坐在地。
  讓原本背著的雷姆躺在大腿上,呼吸急促的他目前躲在宅邸一樓。身旁是奧托和佩特拉,他們也呈現疲憊狀態蹲坐著。
  ──在皎潔月光照耀的走廊上,昴他們遇到了魔獸基爾緹拉烏,陷入交戰。
  說是陷入交戰,但對方是頂級魔獸。現在的他們根本沒法與之較勁,轉眼就陷入只能逃跑的窘境。他們滾進最近的房間,趁身軀龐大的魔獸堵在入口的時候從窗戶逃到庭院,暫且拉開距離。
  接著又利用其他房間回到宅邸本棟,但是──
  「那、那隻魔獸……一直在巡視整棟建築物,沒完沒了啊……」
  「可能是被下令要巡視地盤……我們遇到牠的時候也是在本棟。本來只要有手上的魔石和消除腳步聲的魔法,就可以撐到目的地……」
  即使動些小把戲來躲避追蹤,但只要想前往避難路線,就免不了遇到牠。
  除了討厭又纏人的基爾緹拉烏,屋子裡頭還有許多魔獸在作亂。雖然這些亂入的魔獸可以用「除魔獸」結晶石驅趕,但一旦遇到敵人就會觸動基爾緹拉烏的嗅覺,結果就是陷入惡性循環。
  「這樣跟嘉飛爾分頭行頭,反成了壞事……」
  「請不要說這麼軟弱的話。現在嘉飛爾說不定正堅決地吼說我們絕對沒問題的。就像我們期待他一樣,也該回應他對我們的期待吧。」
  「你這種重情意的地方,真的不適合當商人啦……」
  三人之中體力最好的奧托說,昴苦笑,打起精神站起來。
  重新背好的雷姆體重輕得叫人想哭。抱起一個無意識的人類有多重,是在這個世界品嚐過多次的事實,但卻不適用於現在的雷姆。
  體溫和體重,不知為何都幾乎感受不到。存在感稀薄的情況,似乎也影響到肉體。只有些微的心跳聲和鼻息支撐著她的存續。
  害怕把她弄掉了也沒發現,所以昴更用力撐住雷姆的身體。
  「昴……」
  而湊近他,輕輕捏住他衣襬的是表情陰沉的佩特拉。
  還年幼的她堅強又毫不抱怨,跟著大家在這個賭上性命的夜晚東奔西跑。
  「沒、沒事吧?」
  桃紅色嘴唇吐出擔憂自己性命的問話──才不是,是擔心背著雷姆、氣喘如牛又還拼命振作的昴。
  昴被她的善良給救贖。並下定決心一定要救她。
  重複抱怨是沒辦法解決事態的。因此,菜月•昴奮起。
  「想到什麼了嗎?」
  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什麼的奧托,閉上一隻眼睛這麼問。他的聲音和視線中有著毫不隱瞞的期待與信賴。
  「──」
  仔細看,仰望昴的佩特拉的眼神裡也有著相同的期待與信賴。
  是昴的話就會想到什麼。這種深信不疑的眼神讓他屏息,苦笑。
  「喂喂,你們兩個……到底是有多期待我啊。」
  吐出一口長氣的同時,昴晃動身體,溫柔地重新背好雷姆。
  期待──說到這個詞,比任何人都期待昴的,就是雷姆了吧。
  現在,自己正背著她;現在,自己正被奧托和佩特拉盯著看,昴正在被大家期待。
  吐氣。然後下定決心。
  「要逃離宅邸,就必須突破那隻魔獸……叫什麼拉烏去的。」
  「可是,就我們現在的條件很難打倒牠。怎麼做?」
  奧托問。每個人的能力、技術和持有物品,對手的狀況,化為戰場的宅邸,將這些條件全都思索過一遍,然後重新再想再思考──
  「欠缺武力和魔力啊。──差不多輪到我的現代知識無雙出場了。」
  
  3
  
  一開始魔獸──森林的漆黑之王基爾緹拉烏聽到微弱的聲響。
  「──」
  細微到像在膽怯。那是獵物躡手躡腳發出的笨拙聲響。
  耳朵捕捉到聲音後,基爾緹拉烏抬起獅子頭,沮喪地吐出腥臭。
  狩獵對於被稱為森林的漆黑之王基爾緹拉烏來說是生存價值。用爪子捕捉逃跑的獵物,啃咬吸吮性命除了可以填飽肚子,還是頂級喜悅。
  而在狩獵當中最重要的,就是獵物是否有被漆黑之王啃咬的資格。
  用蠻力獵殺強壯矯健又健步如飛的獵物,方能稱得上是狩獵──按照這個美學意識來看,這次的獵物全都不夠格。就只是害自己期待落空、勉強打打牙祭的愚笨害蟲。
  當然,牠沒想過違抗「主人」的命令,但頂多也只有服從命令而已。因為「主人」對自己有恩,讓自己脫離了「角」的咒縛,所以自己會乖乖聽從她的命令。
  抽動鼻子的基爾緹拉烏,開始追蹤偷偷摸摸到處逃竄的獵物腳步聲。
  毫無防備、毫無作為、有欠周詳、直來直往。連一絲優雅都沒有的弱者腳步聲。
  「──」
  基爾緹拉烏奔馳起來身輕如燕,跟巨大身軀成反比。粗壯的四肢踩踏地板卻沒發出任何聲響,這種隱形功力成了讓牠被稱為「影獅子」的藝術絕活。
  有如暗殺者般,化為無聲惡夢的漆黑之王在月光宅邸中飛奔。腳步聲的戒心越來越薄弱,絲毫不察死亡正在逼近。
  發出腳步聲的獵物就在轉角後方。一彎過轉角,漆黑之王就揮出了爪子。要一擊劈開獵物背部,然後扔下屍體洗刷這股屈辱。但是──
  「──?」
  維持著舉起爪子的姿勢,基爾緹拉烏察覺到不對勁而停下腳步。剛剛還在的氣息消失無蹤,佇立在走廊上的只剩下偉大的漆黑之王而已。
  那個愚蠢、脆弱、醜陋又不堪一擊的獵物消失到哪去了?
  ──下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傳進耳朵。基爾緹拉烏再度猛然展開追擊。
  腳步聲走在樓梯上,正往樓下走。對這個奔跑逃竄的腳步聲,漆黑之王略微改變這個獵物的評價。──從打牙祭的弱者改為該被唾棄的蠢蛋。
  假如只會四處逃竄,那只要被爪子悽慘撕碎就還能原諒。可是這個獵物卻輕視漆黑之王的慈悲,主動拒絕在死亡中安息。──所以對方萬死不足惜。
  跳下樓梯,腳蹬平台牆壁,巨大身軀宛若跳舞衝至樓下。追著從二樓逃到一樓的獵物,基爾緹拉烏即將在最底層追上獵物。
  這時,從遠處的建築物那兒聽到「主人」呼叫自己的聲音。
  「──」
  那聲音讓基爾緹拉烏思索了一下,但馬上決定以眼前的獵物為優先。這個獵物對「主人」來說只是危害。早點收拾掉就能跟「主人」會合。
  ──乖乖受死吧,愚蠢的獵物。那樣就能成為自己獻給「主人」的最高榮耀。
  情感激昂起來,漆黑之王甚至忘了要不出聲地奔馳。牠刻意用力發出腳步聲,好通知逃亡的獵物,告訴對方死亡正在逼近。
  好了,快逃吧。儘管逃。逃得越難看越好,讓我看到背影,接著被撕裂,領死吧。
  前面響起門關上的聲響,基爾緹拉烏毫不猶豫地用身體去撞雙開門。門板被輕易撞飛,漆黑之王來到了格外寬敞的房間。
  不像之前那些只知道小聰明的獵物所逃進的狹窄房間。這個廳堂大到可以讓自己充分揮舞爪子,龐大身軀也能自由跳躍。
  見這光景,基爾緹拉烏期待獵物展現最後的氣概來和自己決鬥。然而,獵物依舊不現身,廳堂深處再度響起關門聲──跟被破壞的入口不同,和這個廳堂相連的小房間的門被關上。
  結果只有這點程度嗎?基爾緹拉烏真的很心灰意冷。廳堂中央擺著一張大餐桌,上頭並列的燭台插滿點燃的白色蠟燭。被搖曳的紅色火焰照亮臉,漆黑之王踩著沉重步伐逼近裡頭的小房間。
  宛如巨蟒的兇惡尾巴猛力一揮,輕而易舉地砍破木製房門,再用前腳粗魯地踢開後,基爾緹拉烏吸一口氣,連同咆哮一起入侵房間。
  「吼──!!」
  蹂躪。假如要敘述掀起這幅光景的悲劇,那就只有這個字詞符合。
  這無疑是蹂躪。
  揮舞尾巴,獸爪肆虐,用破壞支配整個小房間。保管糧食的棚架和冷藏庫被破壞,並排靠牆的袋子和箱子噴出煙塵。拍打的前腳擊碎地板,鋪在地上的地毯被撕破──接著是白色煙霧覆蓋整個視野。
  視野模糊,份量龐大到入侵呼吸器官的粉塵飛舞。白粉多到剝奪視力,甚至連要呼吸咆哮都沒辦法。
  「上鉤了!」
  有人的聲音。好像是獵物在為勝利歡呼。
  而且這個聲音不是從小房間,是從之前的廳堂傳來的。
  「吃我這招,科學真髓──粉塵爆炸!!」
  有人出聲,並朝一片粉白的小房間裡扔擲某物。
  在白花花的視野中搖曳的紅色物體,是放在廳堂裡的其中一個燭台。當燭台撞到牆壁,紅煌煌的火焰瞬間在地板上發出強烈光芒。
  「奇、奇怪……?」
  但也就這樣而已。
  燭台掉到地上,卻沒有更多的反應。扔出燭台的人好像覺得狀況跟他料想的不同,感覺得到他呆立不動。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基爾緹拉烏身為王者的本能在吶喊。
  對敵人來說,事情沒有按照預料發生。既然沒發生,那些小把戲就不會危害到自己──不,不可輕敵。要全力使出爪子。
  撕裂咬斷獵物,用對方的血肉來謳歌勝利──
  「唉喲,所以我不是說了嘛!搞不懂你這麼做的意義何在!」
  「一般來說這樣做比較快!」
  在跑出小房間的瞬間,基爾緹拉烏聽見了兩道高亢聲音,分別是先前的獵物和另一個獵物──察覺到的當下,頭頂有大量物體傾注而下。
  是液體。不是水,感覺黏黏滑滑的。被略帶黃色的液體給淋到,自豪的黑色體毛被弄髒讓漆黑之王氣到牙齒打顫。不過這樣的心情只維持一瞬間。
  「奧托•思文個體商花光積蓄買下的商用油──盡情享用吧!」
  獵物高呼快哉,而王者──基爾緹拉烏卻沒法阻止。
  ──蠟燭的火焰引燃牠全身上下的油,漆黑之王被可恨的大火燃燒。
  「吼──!!」
  脫離野蠻,得到「主人」,直到最後都不忘空虛王位的森林之王。
  魔獸就在不知道自己敗給什麼的情況下,渾身被火焰燒遍,全身被屈辱塗抹,直到性命被燒作灰燼。
  
  4
  
  「讓腳步聲移位,消除氣味……你的魔法小花招就這些而已?」
  「……記得之前有跟你提過,但你記得可真清楚。就這些而已。話雖如此,卻很派得上用場喔?充其量可以讓對手在一瞬間回過頭。」
  「有用有用。就用那個誘導牠到陷阱……再來就是由我用科學真髓炸爛牠。」
  「講得很自信滿滿,但那個科學真髓是什麼……」
  「簡單又最強大的粉塵爆炸。做法和材料都很簡單。只要用火和少許麵粉就能做出的優秀炸彈。就我所知,威力就算炸掉一隻怪物都還有剩咧。」
  
  「講得這麼豪氣干雲所以幫你一把,結果卻是這樣子!」
  「你很吵耶!科學的發展總是會伴隨著犧牲!可惡,為何會失敗?是粉塵不夠還是火力不足……該不會物理法則在這個世界不適用吧?」
  「夠了!有時間講那個還不拍用力一點!啊~沒效!沒救了!」
  拚死拚活的佩特拉朝正在互嗆的昴和奧托破口大罵。
  亮晃晃的紅色火焰正在照耀吵得不可開交的三人。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他們正在餐廳努力滅火──只不過火勢有增無減。
  「灑的油太多啦!這是要怎樣弄熄啦,範圍越來越廣了!」
  「對付那麼大的魔獸當然不能吝嗇啊!而且不拿出來用最後結果還是一樣!這些可絕對要確實讓邊境伯出錢買下喔!」
  「你們兩個,現在不是在吵這個的時候了!滅不掉啦!快逃吧!」
  「簡直就像放煙火結果搞得一發不可收拾的國中生……」
  疲憊不堪的昴扔下開始被火苗吞食的桌巾。從備糧倉庫冒出的火光沒有停歇的跡象。餐廳也被熊熊燃燒,不斷冒出黑煙。
  「是打倒麻煩的魔獸了,可是付出的犧牲太大了……」
  魔獸基爾緹拉烏化為焦炭倒在起火點。按照作戰計畫,先用奧托的偷雞摸狗魔法將之引誘到樓下,然後在倉庫利用粉塵爆炸來打倒牠──卻沒成功,因為粉塵沒有爆炸。於是奧托就拿存放起來的油來燒死牠。
  身形那麼大,而與之相應地滿腦子只有肌肉,毫不遲疑地就中了陷阱,讓人印象深刻。不過因為死前牠拼命掙扎,所以變相成了到處點火,最後導致整間屋子都陷入火海。
  「這種程度不能說是修建,而是要重建了……」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快逃啊!在樓梯被燒掉之前!」
  「快點!快點!」
  熟悉的場景被火焰包圍卻毫無現實感的昴被兩人扯著袖子跑。在他們的拉扯下,昴重新背好雷姆,從燒起來的餐廳往外跑。
  路上遇到的魔獸就靠奧托和佩特拉用「除魔獸」結晶石驅趕。另外魔獸似乎本能地畏懼籠罩室內的濃煙和火焰,紛紛逃到建築物外。
  「不過這樣一來,要是嘉飛爾被燒死了怎麼辦!」
  「他又不是基爾緹拉烏,嘉飛爾會逃出去的!而且他一個人就能踹飛魔獸跑到外面去!連避難路線都用不著!」
  沒想到會把戰場削減到這種地步,昴感到提心吊膽,但奧托在這種狀況下腦袋還是很清楚。多虧如此才沒有陷入恐慌,一行人直直往樓上跑。
  所幸除了基爾緹拉烏外,其他魔獸都會怕「除魔獸」結晶石。大家一逃進辦公室,佩特拉就操作靠牆書架上的機關──書架發出聲音緩緩朝旁邊移動,露出通往地底,也是連接到外頭的隱藏通道。
  「太好了!昴!隱藏通道……這樣一來,就能到外面去了!」
  「嗯,對啊。……只要走這條樓梯下去,順著通道走就能逃到外頭。出口是在包圍網外。再來是……奧托,雷姆交給你。」
  「好的,知道了。我會好好照料的。」
  朝著喜出望外的佩特拉點頭後,昴背對奧托,接著小心翼翼地將背著的雷姆交給他。因為怕會摔到雷姆,所以雙方都很慎重。
  「絕對不能鬆手喔。也不可以傷到她。更不准隨便摸她喔。」
  「我知道你會擔心,但不要在這時候展現獨佔欲,麻煩透頂!」
  「那、那個,你們兩位……為什麼這樣講?」
  奧托一背起雷姆,昴就叮嚀他和耍嘴皮子。聽到對話後,佩特拉不安地問。
  「照你們剛剛的說法,好像昴不會跟著一起走……」
  「──嗯,是喔。不好意思,我不會跟你們一起逃。我要跟你們分開行動。」
  「為什麼!?」
  昴肯定佩特拉的疑問,使得她臉色大變緊抓著昴不放。
  「我們只能逃跑了!宅邸燒起來,留下來只是給法蘭黛莉卡姊姊添麻煩!魔獸又這麼多,昴根本就打不贏吧?一起逃吧?」
  「不了,其實是這樣的,我不能逃走。我現在還不能逃走。」
  雖然很高興佩特拉制止自己,但昴溫柔地一根一根鬆開她的手指。每鬆開一根就擴大她眼中的悲傷。
  站在少女旁邊的奧托出聲好言相勸。
  「佩特拉醬,菜月先生有非做不可的事。只要沒有完成他就不會放棄。妳懂吧。」
  「可是,昴很弱啊!太危險了!為什麼不是奧托先生留下來呀!」
  「妳不是因為相信我很強所以才這麼說的吧!?」
  奧托勸慰,但佩特拉搖頭含淚仰望昴。昴配合她的身高蹲下來,輕輕摸她的頭。
  「抱歉喔,佩特拉。我希望妳和雷姆跟法蘭黛莉卡都能平安無事逃出宅邸。可是,不只妳們。還有一個人我得帶她走。」
  「碧、碧翠絲、大人嗎?」
  「……她很麻煩又怕寂寞,可是很愛照顧人,老是一個人煩惱,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所苦,卻又沒法自己收拾,所以一直蹲在那房間裡。」
  昴描繪出少女孤零零的樣貌,讓佩特拉目瞪口呆。
  「碧翠絲差不多跟妳一樣的年紀吧。雖然還在長高……這麼說來,說不定妳很像她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第一個朋友……?」
  碧翠絲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是琉茲•梅耶爾。她們兩人之間確實有友誼,直到現在都還以心靈創傷的方式留存。
  「等我帶她回來,麻煩妳跟她做朋友喔。妳一定也會喜歡她的。因為她是個超級有捉弄價值的人。」
  「比、比奧托先生還要有價值?」
  「對啊。到時妳就會覺得根本不需要奧托。」
  奧托一臉想說什麼的樣子,但昴刻意忽視。
  然後昴縮回摸頭的手,站起來。
  「我去找碧翠絲。我會努力不要被燒死,但假如被燒死的話,記得要在我的墓碑上刻『死於奧托潑的油所引發的火災』。」
  「那種害人如坐針氈的情況麻煩免了,你要是沒平安回來我真的會揍你喔。」
  厭煩地說完後,奧托就側身讓雷姆的睡臉對著昴。還是一樣在沉睡的睡美人,連要目送昴的覺悟都沒辦法。
  這樣就好。雷姆不是負責目送,而是要迎接昴的人。
  「──昴!小心喔!」
  佩特拉遞出自己手上的「除魔獸」結晶石。昴接過後就動身了。
  他沒有回應佩特拉的叮嚀,佩特拉也沒有祈求他回應。
  火舌一點一點籠罩宅邸,度過點滴歲月的場所逐漸化為灰燼。
  ──這把火會燒到禁書庫嗎?
  在尋找通往她所在之處的門時,昴忍不住這麼想。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28

  第四章 『下次一定會舉行茶會』
  
  1
  
  ──感覺到「試煉」開始,愛蜜莉雅的意識立刻清醒。
  感覺跟第一個「試煉」很像。可以掌握自己的現狀,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正在挑戰「試煉」。跟捏造出另一個時空還讓自己以為是真實的第二個「試煉」不一樣。
  只不過,跟之前最不同的地方就是──在這裡,愛蜜莉雅沒有身體。
  五感消失,肉體也不見。存在的就只有意識。──就是意識飄在空中的感覺。
  靈魂被扔在水中的感覺大概就像這樣吧。先不管這個不可思議的狀態,愛蜜莉雅毫無危機感,慢慢地努力掌握事態。
  就像不存在的腦袋認知到這裡沒有危險,而且還可以認識這裡。
  四周是暗無邊際的空間,在這裡的自己沒有肉體。
  儘管如此仍舊沒有迷失自己,是因為黑暗中有好多個光點。
  ──五顏六色的淡淡光點,漂浮在愛蜜莉雅周圍。
  很像微精靈綻放的光芒,可是卻感覺不到生命力。比較像無機物,接近魔礦石的光芒。不管是什麼,這個世界就只有自己和光點而已。
  『──』
  在這空間中泅游,只會任時間過去。──不,時間有沒有流動,在這個狀態下根本就感受不到。
  負責引導的魔女沒有現身,愛蜜莉雅就這樣被扔在一個毫無變化的狀況中,在黑暗中飄盪。
  ──在這種狀態下,意識會被光芒吸引也是很自然的。
  『──』
  在眾多光芒中,選了銀色的那一個。要碰之前愛蜜莉雅困惑了一下。「觸碰」這個概念,要有身體才能成立吧。而現在來說有可能辦到嗎?
  ──與其埋頭苦思,先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愛蜜莉雅做出結論,然後快速付諸執行。意識逐漸重疊在光芒上。果然沒有觸碰的感覺,比較接近重疊或混和──
  
  「討厭、討厭、超討厭。我最討厭你了。真的。我全部都討厭。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討厭你討厭得不得了。」
  碰到的瞬間,聲音直接在意識中響起。同時還有強烈的火紅光景衝進來。
  切換到另一個空間,不曾見過的光景在眼前展開。
  大得異常的太陽,被火燒過的草原瀰漫煙霧,有個人站在腐朽的巨大建築物旁邊,沐浴在火紅陽光下。是銀色頭髮染上鮮血的少女──愛蜜莉雅。
  才剛在第二「試煉」看過,長大的自己渾身是血佇立現場。
  她表情悲傷萬分,在廢墟前對著某人這麼說。
  「我想過好幾遍,否定過好幾遍……可是,果然還是被惡夢追上了。所以我就說嘛。」
  染血的容顏誕生出微笑。朝著在這世上最憎恨的人微笑。
  「我們果然……不應該相遇的。」
  藍紫色雙眸的眼角,緩緩滑出一道淚痕。
  在爬過臉頰,從下巴滴下的淚珠碰到染血大地之前,世界碎裂消失。
  
  『──呃。』
  倒抽一口氣的動作,只有意識的自己是做不來的。但光是承受剛剛的光景就已竭盡全力。
  意識再度回到一開始的黑暗,愛蜜莉雅在只有意識的情況下,漂浮在只有光芒的世界裡。
  剛剛的光芒,還有方才呈現出的光景,以及染血的愛蜜莉雅,到底意味著什麼?
  雖然才第二次看到現在的自己,但那模樣確實是長大後的愛蜜莉雅。問題在於,自己毫無印象曾置身在那幅光景中。還是說那也是不該存在的某一刻?
  ──不對。愛蜜莉雅直覺地這麼想。
  平息住混亂的意識後,愛蜜莉雅搜索記憶,回到一開頭。「試煉」每次都會在開頭提示挑戰者將要迎接什麼挑戰。
  第一次是說:「──首先面對自己的過去吧。」
  第二次是說:「看看不該存在的當下吧。」
  然後第三次是說──「面對遲早到來的災厄吧。」
  遲早到來的災厄。──指的是未來嗎?
  看過最後悔的過去和現在不可能存在的當下,最後要面對的就是有朝一日會發生的未來。這就是墳墓的主人•魔女所準備的所有「試煉」嗎?
  那麼剛剛在黃昏籠罩下,淚眼憎恨某人的未來會到來嗎?
  『──』
  沒有否定也沒有接納,暫時中斷思考的愛蜜莉雅發現。
  剛剛接觸的光芒消失了,原本的地方空蕩蕩的。光芒總共有二十個,還很多──這時,愛蜜莉雅突然理解。
  這些光芒,在黑暗中的每一個光芒,都是在等著愛蜜莉雅的未來。
  恐怕在全部看完之前,這場「試煉」都不會結束。
  ──光芒所展現的未來都不一樣嗎。還是會是剛剛的接續?
  要知道答案,就觸碰下一個光芒,看過下一個未來就行了。
  剛剛消失的銀色光芒,旁邊是宛如晴空的湛藍──
  
  「就跟你說的一樣。那孩子是我們的敵人,傷口也傷得很深。在這邊折返的話,不會使用治癒魔法的我跟你是救不了人的。」
  「既然如此……」
  「可是,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光這樣就足夠了,不是嗎?」
  世界又切換樣貌。
  跟方才的景色迥然不同,愛蜜莉雅正俯瞰著站在陡峭懸崖上的兩道人影。
  以蒼鬱森林為背景,面對面的人影──卻看不見臉。可是聲音有印象。
  一個是平素就近在身旁的人的聲音,另一個跟自己沒那麼親近,但有聽過這人的聲音。
  在崖上對峙的兩人,一人跪下,另一人俯視跪下的人。雖然看不見表情,但愛蜜莉雅知道他們的表情都十分鬱悶。
  「你……你是英雄啊。你只能……是英雄……!」
  「我……」
  「謝謝你救了我!!」
  面對背過臉伸出手的人影,另一個人影只是扔下感謝的話語就離開了。
  ──訣別。那是被難以改變的悲傷和沒法挽回的失意給妝點的,離別的瞬間。
  
  『──』
  未來播放完畢,又回到了黑暗世界。
  有憂傷也有糾葛。但除此之外還有對這個「試煉」的疑惑。
  在剛剛的世界裡,並沒有愛蜜莉雅的存在。
  在那兒的兩人都不是愛蜜莉雅。恐怕是愛蜜莉雅認識的人,但為什麼要讓自己目睹沒有自己的未來呢?
  ──是要看自己選擇的結果所導致的所有「災厄」未來嗎?
  那就是「面對遲早到來的災厄」的意思嗎?
  『──』
  沉默的期間,藍光消失。跟第一個銀色光芒一樣空出空間。
  愛蜜莉雅的周圍還剩下將近二十個光芒。
  ──每一個都是做出選擇後會化為悲劇的未來。
  做好承受的覺悟,把自己選擇的結果整個看完。
  下一個未來,再下一個未來,遲早到來的災厄,都在等愛蜜莉雅欽選。
  
  2
  
  ──看到了未來。
  
  『沒有──的話,連劍都揮不動嗎,小偷!!』
  『昴和愛蜜莉雅姊姊都累了。對不起喔。連我都成了負擔。對不起。我一直很想道謝,說幾遍都不夠……』
  『呼嗯、呼嗯……老朽、自傲的孫女……長成一個、好女孩了……』
  
  每次觸碰不同的光芒,愛蜜莉雅就看到不同的未來。
  
  『對不起喔。都怪我太弱了,對不起。殺不死對方,真的很抱歉。這樣一來,──會永遠孤單。都怪我太弱了,對不起……』
  『你以為這樣就算是完成約定了?是的話……早知如此,當初我被捆成肉粽的時候就該死在那個洞窟裡!假如……假如會看到這樣的黎明,那還不如結束算了!可惡、可惡!』
  『我絕對不會被詛咒這種不知名的東西給殺掉的!』
  
  痛哭、怒吼、終焉、再生、別離、邂逅,未來以各種形式呈現。
  
  『看啊,快看。又是妾身贏了。』
  『我這麼想殺害的對象竟然是個溫柔的人,這什麼荒謬的惡夢啊。』
  『為抗拒不了的失意下跪,甚至失去劍……這雙手,究竟還剩下什麼?』
  
  不斷地問,等著自己的和終將抵達的,是不是個錯誤?
  
  『我有那麼貪心嗎?我的要求很奢侈嗎?我只是不要一個人,就只是不想要一個人……這有那麼困難嗎?』
  『按照約定,殺了我啊!怎麼了!?菜月•昴──!!』
  
  未來就只有絕望嗎?除了悲傷和痛苦之外,沒有別的了嗎?
  
  『就只是察覺到罷了。……一路走來的這些日子,並不是我一個人走過來的。』
  『我們為了贖罪,終究得流盡最後一滴血。』
  
  既然如此,這條路是錯的嗎?自己的心願是錯的嗎?
  
  『為什麼……裡頭沒有靈魂啊!?』
  『正義還是善惡,全都無聊斃了。你就在這邊原地踏步吧。管它是魔女還是龍,只要擋路,我……我們都會打敗的。』
  
  被迫看了許多悲劇與災厄。在讓人想哭的糾葛之中,開始懷疑自己的腳步。
  既然這條路的盡頭等著自己的都只有悲劇,那──
  
  『──我認為為了希望而祈禱是一種傲慢。祈禱,是要在得到原諒的時候做的。』
  
  在最後的光芒中,不曾看到她醒過來的少女這麼說。
  要說是歌頌希望又太渺茫,要說是沉於絕望又太勇敢。不存在的心臟劇烈跳動。
  因為一直在看未來,看的都是悲傷難受的未來。
  
  ──不管未來有什麼,我都想好好和妳說。
  
  和她談起關於自己和某位少年的事,一起聊天談笑。想要這樣的未來。
  就算未來的世界都只有悲劇,也只有這點是發自內心──
  
  3
  
  ──張開眼睛時,愛蜜莉雅佇立在被風吹拂的綠色草原中。
  在黑暗與未來世界輪流交替之後,緊接著就發生這種事。因此愛蜜莉雅以為這一刻自己還在看其他的未來──但立刻察覺到不是如此。
  「有手也有腳……還可以發出聲音。這裡是……」
  雙手握拳後,愛蜜莉雅確認到自己有肉體。接著環視周圍,確認這裡是沒見過的草原,以及後方有個小小的丘陵。丘陵上撐著一把大傘,很自然地吸引人往那兒走去。
  上了丘陵,傘下擺了白色餐桌和椅子,還飄著溫熱的茶香。想當然爾艾姬多娜會在,因此愛蜜莉雅做好心理準備──
  「沒人?」
  一張圓桌和六張椅子,桌上擺著茶點以及跟椅子數量相同的茶杯,感覺直到剛剛都還在開茶會。現在感覺是與會者中途離席,扔下這一切沒有處理就走了。
  「──」
  輕輕碰喝到一半的茶杯,感覺到還有微微熱度。是因為發現愛蜜莉雅來了,所以才慌張走人。──似乎是這樣。
  「艾姬多娜在和別人喝茶,然後?」
  雖然早就知道艾姬多娜死了,但她卻過得相當自由。擔任監督「試煉」的職務不說,還可以邀請客人開茶會,真的叫人欽佩。死人──幻影的自由在此發揮到極致。
  懷著這樣的感慨,愛蜜莉雅無心地朝桌上的茶點伸手──
  「──擅自對魔女招待的物品出手,之後可是會後悔的喔。」
  「──!?」
  沒想到背後突然有人出聲,愛蜜莉雅嚇到立刻就想轉頭──結果更加驚訝。因為後腦杓被手指抵著,身體無法動彈。
  「……啊。」
  不是被力量阻止。──而是行動的念頭因壓迫感而萎縮。
  站在正後方的人,是超乎愛蜜莉雅想像的存在。這點從氣息和接觸的手指就能感受得到,麻痺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
  ──一旦回頭,只要身後的人一個不愉快,自己就會被當場消滅。
  「乖孩子。不回頭是對的。我……」
  「妳、妳是……」
  「我就是妳要說的那個。可怕到讓人毛骨悚然的魔女。」
  魔女──就這麼個單字,便勒緊愛蜜莉雅的心臟,讓她呼吸困難。
  愛蜜莉雅也因為容貌而被誹謗是魔女,因此對這個單字有著更複雜的想法。但在這個存在的面前,這一切都成了自己的誤解。
  真正被稱為魔女的人,原來身上帶著這麼龐大的瘴氣。
  「……哼,這才像樣。果然是那個眼神兇惡的孩子太奇怪了。」
  「眼神、兇惡?該不會……是在說昴?」
  「嘿~」
  站在後方的魔女對愛蜜莉雅擠出的問話,佩服地以鼻一哼。
  「一聽到那孩子就變得比較有精神了?雖然這樣不錯,但不覺得有點沒搞清楚狀況嗎?對了……妳是怎麼看那孩子的?」
  「昴說、他喜歡我……說我是、很重要的人……」
  「是、是喔……嘿~呼嗯~這樣子啊。算了,沒差,管他怎樣,無所謂啦!」
  明明主動提問卻又呼吸急促地這麼說,反而叫愛蜜莉雅無法釋懷。
  可是同時也感受到對身後魔女的恐懼正一點一點地稀薄。
  理由不明。或許是因為知道對方可以用對話溝通吧。
  憑著這感覺,她吞了一口口水,下定決心後開始說話。
  「妳是、魔女啊……。既然如此,妳就是艾姬多娜說的朋友囉?」
  「哼。那孩子怎麼可能說出朋友這種……不,她會說吧!而且還會用一臉洋洋得意的樣子說!」
  「我是不知道那算不算洋洋得意的表情啦……不過既然是妳在這,那艾姬多娜呢?」
  原本接待愛蜜莉雅的艾姬多娜一直都處在不高興狀態。所以在不小心跟朋友說溜嘴的時候,應該不會是自豪或是炫耀的嘴臉才對。
  聽了愛蜜莉雅的問話,魔女稍微降低嗓音。
  「還用問。那孩子不想見妳啦。不是在『試煉』有了慘痛經驗嗎。」
  「……也是。最後艾姬多娜非~常受傷。」
  在第二個「試煉」的最後,艾姬多娜的表情和憎恨的聲音到現在都沒法忘記。
  假如那就是跟她最後一次的對話,那真的是很遺憾。
  儘管如此,愛蜜莉雅與艾姬多娜的關係──無人介入又正面交鋒的結果,自己坦然接受。就算結果是被她討厭,但自己有義務承受做出選擇的責任。
  「不是想說怎樣都沒差,而是接受結果。……很偉大不是嗎。明明那孩子可是一開口就在挖苦諷刺妳。」
  「因為她肯對我說話。不肯說話的人,對我來說更討厭。可以的話,我也是很想跟妳面對面講話的……」
  「──這點絕對不行。到時我那害死眾生的拳頭會吼叫的。」
  聲音僵硬卻不帶虛假。愛蜜莉雅再度起雞皮疙瘩。
  這位魔女的話具備了真的能害死大眾的份量。帶著這股重量,魔女先講了個開場白。
  「得完成職務呢。艾姬多娜拋下監督者的職務,由我取而代之。──第三個『試煉』,在妳眼中看來如何?」
  「……我看到了很多的悲慘世界。有聲音說那是遲早到來的災厄。那是……那是真的有朝一日會發生的事嗎?是真正的未來嗎?」
  「只是有可能發生,這是艾姬多娜的意見。」
  面對愛蜜莉雅的疑問,魔女帶著嘆氣回答。答案雖然接近肯定,卻又不是說死。假如是掰出來的,那就是對心靈而言最溫柔的結果了,但……
  「既然妳所看到的未來全都有實現的可能,那反過來說,同樣有可能一個都看不到。不過那絕對不是捏造的假物。因為那孩子只在這方面極其公平。唉,雖然她專門讓妳看到討厭的未來,絕對是故意要惹妳嫌就是了。」
  「公平又故意惹人嫌……艾姬多娜真是個非~常壞心眼的女孩呢。」
  「竟然只是用壞心眼就帶過嗎……」
  愛蜜莉雅的評斷讓魔女苦笑,但沒再多說什麼。
  而且,魔女剛剛的說明對愛蜜莉雅來說是捷報。
  「……為什麼一臉放心?」
  「咦?」
  「我問妳為何聽了剛剛的話後就露出安心的樣子。很奇怪不是嗎。畢竟她讓妳看到的全都是討人厭的未來……」
  「可是,不是一定會發生的吧?」
  艾姬多娜展現的全都是悲劇未來。自己看到的全是哀傷、痛哭和血淚。
  也曾想過那些光景,是不是因為自己選錯方向導致的。
  但是──
  「做出選擇,結果可能讓未來走向那樣。可是,也有不會往那發展的未來。既然知道這點就沒問題了。我會使勁戰鬥的。」
  「──」
  「因為,在我聽來,就是強烈地在叮嚀我『非得這麼做不行』。」
  雖然都是難過的未來,但其中還是有希望。而且自己還記得。
  當愛蜜莉雅快要氣餒的時候,雙親和哥哥的回憶就會支撐自己。若是想要低頭放棄,刻在牆壁上的情書就會點燃心靈。
  「假使未來有悲傷在等待,那就勇往直前避開吧。假如避無可避,那就用力跳過去。如果有人脫隊,那就拼命把他拉上來。只要重複這麼做,剛剛的淚水一定也能全部擦乾。」
  「自信滿滿地說些瞻前不顧後的話……不會馬上就受挫嗎?」
  「只有一個人的話,會吧。──可是,我不會孤零零的。」
  魔女挑釁,愛蜜莉雅挺胸回應。
  就像過去和現在那樣,未來自己也肯定不會是一個人。一直以來都沒有獨處過的自己,身旁有著很多可靠的人。
  當然不是全盤拜託人就好。
  拜託人,被拜託。在這樣的關係下,就能一直一起走下去。
  ──愛蜜莉雅領悟到依賴別人和靠自己是可以並存的。
  這對沒有自信又畏懼未來的她來說,是不曾做過的選擇。
  「……妳很堅強呢。這一點完全不像妳母親。」
  「──!妳認識我母親?」
  想不到對方會跟母親有關,愛蜜莉雅的聲音在驚訝下略微沙啞。這反應讓魔女猶豫半晌,然後吐氣。
  「嗯,我認識她。可是我不能說。──因為有做約定。」
  「──」
  聲音飽含情感,那深沉未癒的聲音,使得愛蜜莉雅語塞。
  要說真心話的話,自己是很想知道有關母親的事。但是──
  「嗯,知道了。既然那樣,那我什麼都不問。」
  「……這樣好嗎?」
  「我知道妳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而且……」
  說到這兒,愛蜜莉雅停下,閉上眼睛。在眼皮底下看到「母親」的身影。
  「我的媽媽,是佛爾特娜媽媽。我在『試煉』裡頭回想起這件事,這樣就夠了。」
  幼時覺得自己有兩個媽媽是很驕傲的事。當然,兩個爸爸──不,現在可以說是三個爸爸了吧,這也很棒。不僅如此──
  「我想起了媽媽和爸爸。還有哥哥跟森林裡的同伴,很足夠了。……這都多虧了艾姬多娜的『試煉』。」
  「──這樣啊。那孩子……艾姬多娜的鬼把戲偶爾也是好事一樁呢。」
  手貼胸膛回想家人的愛蜜莉雅所說的話,讓魔女的語調微微上揚。是聽錯了嗎,愛蜜莉雅覺得聲音聽起來像是哽咽。
  「……妳該不會在哭吧?」
  「……哼,我哪有可能哭!我沒哭!現在哪有哭的資格。」
  「哭泣是不需要資格的……」
  愛蜜莉雅轉頭想要擦去魔女的眼淚。
  一開始從魔女身上感受到的強大壓迫感,如今已經感受不到了。既然如此,應該可以平等地和魔女面對面。
  可是,這麼想的愛蜜莉雅才要轉身,魔女就──
  「──哇噗。」
  腦袋被雙手抱住,臉被用力按在十分柔軟的東西上。一瞬間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愛蜜莉雅,很快就察覺到自己被摟在懷裡。
  臉塞在魔女的胸部上,愛蜜莉雅完全沒法動彈。
  「都說過了不回頭才是對的吧。壞孩子。」
  「……就這麼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在哭嗎?」
  「就是!不想被看到臉啦!明明不能打照面……啊啊,真是的!艾姬多娜有做好職務就好了!還有賽赫麥特、達芙妮、緹豐和卡蜜拉!」
  魔女在耳邊大喊,震響耳膜。聽起來是怒吼,實際上卻不是。從那些沒聽過的名字裡都能感受到魔女濃厚的親密。
  「眼淚停下來了?」
  「因為生氣,所以停止了。不過取而代之的是火大。到了怒髮衝冠的地步。」
  「聽起來非~常可怕。」
  「是真的。──因為是認真的,所以夠了,到此為止。」
  聲音平靜,感受不到憤怒。可是她的話不是騙人的,這點由變化證明了。
  被抱在魔女胸前的愛蜜莉雅,發現自己的身後──本來備有茶會道具的地方產生了變化,颳起強風。
  「這個空間是艾姬多娜的城堡出口。妳只要轉身往前走,就能回去了。」
  「──」
  「妳沒空在這種地方悠哉吧?妳……妳應該有必須去完成的事。在這兒原地踏步不好吧?」
  頭頂傳來魔女不再哽咽的聲音。緊擁自己的雙臂體溫,埋住臉的胸口深處有微微的心跳聲。──明明是死人卻還有這些,真是不可思議。
  「……我說,妳有在聽嗎?」
  「咦?啊,對不起。總覺得意外地可以冷靜,就……」
  「妳就是這種地方……」
  「──?」
  愛蜜莉雅以為要被罵了,但魔女的話卻很溫柔,還帶著鄉愁。
  在追問之前,已先被魔女出聲斷言。「好,到此為止!」
  「哇!」
  「妳就直直地走。這樣子『試煉』就結束了。──結界將會解除。」
  腦袋被抓著往後方轉。由於速度太快,最後愛蜜莉雅還是沒能看到魔女的臉。──取而代之的,是面前有一扇門。
  夾在自己跟魔女茶會之間,一片立在丘陵上的門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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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這邊出去的話……」
  「試煉」就會結束,結界就會解除。那正是愛蜜莉雅追求的結果。
  這樣一來,「聖域」的居民將被迫選擇。就像她不知道最後聚集在廣場上的人會有多少走到外頭;她也不知道,既然他們會對外頭的生活感到不安,那此時的自己若走出了這扇門,對他們來說真的是好事嗎?
  可是,正如昴對嘉飛爾痛陳那樣,愛蜜莉雅也還是非說不可。
  因為時間開始動起來了。在這段時間洪流中,他們必須靠自己去掌握才行。
  然後可以的話,愛蜜莉雅也希望能一起探究還沒出現的答案。
  就算很難拉著他們的手、推著他們的背,還是可以走在旁邊。
  ──雖然是毫無根據、無從仰賴,又才剛開始的理想之路。
  「那樣很棒喔。」
  「──」
  愛蜜莉雅沒有將心中的話講出口,但魔女用力肯定。
  「嗯,謝謝。我也想那麼做。」
  所以摸摸銀髮,愛蜜莉雅邁出步伐。沒有回頭,因為她尊重魔女不想被看到臉的想法。
  最初在魔女身上所感受到的恐懼,如今已蕩然無存。現在可以抬頭挺胸地離開。
  然後她的手放上了通往外面的門扉,不意說出了突然想到的事。
  「那個,魔女小姐。要是妳遇到艾姬多娜,可以幫我轉達嗎?」
  「轉達什麼?」
  「下次見面,一起舉行茶會吧。就算是在我夢中出現,我也很歡迎。──可以的話,希望妳和其他魔女也一起共襄盛舉。」
  「──!」
  愛蜜莉雅的請託,讓魔女猶豫了剎那,接著──
  「──好,我會跟她說。就算她討厭,我也會揪著她的領子把她拖出來的!」
  魔女氣勢驚人地接受這份委託。從語調聽起來便知道這才是她本來的樣子,愛蜜莉雅對她已經熟悉到這種地步了。
  聽到回答,愛蜜莉雅微笑。推開門,踏進裡頭的黑暗。
  毫不猶豫。因為她知道這片黑暗通往何方。
  
  ──那是超越「過去」,選擇「現在」,然後通往「未來」的門。
  
  4
  
  從「試煉」中清醒,感覺跟睡醒不太一樣。
  不是肉體進入睡眠,而是只有意識離開身體的感覺。靈魂離開肉體,意識保持清醒狀態,所以說當然跟睡著的感覺有差。
  假如這是睡眠的話,早上起不來的愛蜜莉雅就等於是被剝奪了寶貴時間,這可就麻煩了。以前都有帕克叫醒自己,往後自己就得想辦法應付了。
  「……啊,不行。差點就哭了。」
  咬緊牙根忍耐,為尚未痊癒的失去感搖頭。接著站起來,手掌摸過刻在牆上的文字──看向石室深處。
  已經來過好多遍、執行「試煉」的石室裡,有個通往更裡頭的門。門關得緊緊的,看起來像是沒法通行。而現在──
  「──門開了。是叫我進去裡頭的意思嗎?」
  在丘陵上,魔女有說走出門結界就會解除。然而愛蜜莉雅能感受得到,墳墓──「聖域」的結界尚未解除。
  不過同時也感覺到,門後方就是能夠真正解除結界的關鍵。
  「就算不安還是要去。總而言之,進去看看就對了。好,走吧。」
  用膽量推回微弱的不安,愛蜜莉雅鼓起勇氣走進門。
  裡頭的路比入口通往石室的路還要小,愛蜜莉雅要略略壓低身體才能走。不過沒走多遠,就到了新的石室。
  裡頭的房間,比「試煉」石室還要小個一倍。
  外頭的石室也不寬敞,但這裡的房間更窄,大概只夠塞羅茲瓦爾宅邸的兩張大床,而且塞了就沒有空間可以走路。
  但是,這些想法在看到置於房間正中央的東西後就立刻消散了。
  ──在愛蜜莉雅眼中,那是棺材。
  棺材是透明的,恐怕是把魔晶石加工過製成的。純度高得讓人一眼就顫抖,足以匹敵帕克寄宿的結晶石,甚至超越其上。
  而在用純度高得異常的魔晶石所做的棺材裡,躺著一名女性。沒有呼吸──這是當然。不見血色的臉龐毫無生氣,這是已經沒有生命的空殼。
  又長又有光澤,宛如白雪的白髮。令人聯想到白瓷的肌膚,端莊到直接抓住觀者心臟的美貌。肢體被漆黑無比的禮服包裹,女性只用黑白兩種最極端又無多餘的色彩,便成就自身純淨的美貌。
  愛蜜莉雅忍不住感嘆。
  雖然只要看鏡子也能看到自己這名稀世美女,但愛蜜莉雅不會把美學觀點套用在自己身上,因此她的內心單純為女性的美貌感到震撼。
  她就是在「試煉」裡見過好幾次,也說過話的「強欲魔女」──
  「──長得是很像艾姬多娜,但她是誰啊?」
  雖然打扮會讓人聯想到她,但這人是愛蜜莉雅沒見過的女性。
  「──」
  微吃一驚的同時,把注意力撇離棺材,改為環顧整個房間。這房間很窄,用不著細探就能知道房內最吸引目光的就只有這副棺材。而且也沒有其他路或門。這裡確實是墳墓最深處──也就是墳墓主人沉眠的房間。
  「可是躺著的人卻不是艾姬多娜……長得很像,是她的姊姊嗎?」
  魔女的容貌在記憶中還很鮮明,跟棺材中的女性有很多相似特徵。閉上的雙眼,從鼻樑到嘴唇的比例都很像。可是艾姬多娜看起來才十五歲左右,但這名女性卻大概有二十多歲──她們之間一定有血緣關係。
  「明明是艾姬多娜的墳墓,卻是她姊姊躺在這,非~常奇怪耶……」
  想不到其他結論的愛蜜莉雅忍不住歪頭。而這一歪讓她察覺到以棺材為中心、遍布整個墳墓的術式。於是她把頭歪得更斜了些。
  「啊……」忍不住出聲。這個高水準又複雜的術式,竟如此渾然天成與環境融為一體。愛蜜莉雅確信這個就是構成「聖域」結界的關鍵。
  「好厲害……厲害到我都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麼的……」
  愛蜜莉雅好歹是精靈術師,所以也有一定程度的魔法知識。然而眼前的術式複雜到已經大幅超越她的理解。
  
http://i64.tinypic.com/2v9b4no.jpg
  
  只要停止其機能一次,就沒法再讓它起動第二次。──當然,沒有這種必要就是了。
  「有了。只要阻止這邊的流動,八成就能破壞術式。」
  手摸棺材的愛蜜莉雅,在上頭找到了製作精細的術式核心。剛好就在躺在棺材裡頭的女性交疊雙手的胸部正上方──以那為中心點。
  有一瞬間猶豫了一下。只要破壞術式,結界就會解除,墳墓失去任務後就會停止運作。但這樣一來也就沒辦法去參加那個茶會,更沒法從魔女那兒知道親生母親的線索──
  「──那些全都跟這無關!」
  像要揮別迷惘,愛蜜莉雅揮拳敲打棺材。
  頓時,術式核心碎裂,結晶製成的棺蓋出現像蜘蛛網一樣的裂痕。
  核心碎裂導致瑪那流向失去控制,驚人的光芒奔流在室內肆虐,擾亂了靜謐空氣,照亮愛蜜莉雅的銀髮,不久又突然消失無蹤。
  墳墓的機能停止了──這件事,愛蜜莉雅從空氣中的變化就能感受到。
  「剛剛,結束了……嗯,毫無疑問,就是有這種感覺。」
  那不是肉眼看得出來的變化,但確實有所改變。這個房間只是棺材放置區──不,愛蜜莉雅咬牙相信,墳墓已經淪為普通的建築物。
  這樣一來,就沒有結界可以阻擋「聖域」居民到外頭了。接受這結果後,要在故鄉還是外頭生活,端看他們的選擇。當然,不管他們做出怎樣的決定,自己都會予以尊重,並幫助他們在羅茲瓦爾的保護傘下生活。
  「這麼說來,羅茲瓦爾說的老師……該不會,這個人就是老師?」
  在挑戰墳墓之前,對愛蜜莉雅口說諷刺和激勵的羅茲瓦爾有提到起頭的是他跟老師,不過卻沒詳細說明是什麼的起頭。
  不過,若是跟「聖域」有關,那這名女性一定跟羅茲瓦爾有很深的淵源。
  「包括這點,要跟大家……得跟拉姆和羅茲瓦爾說。」
  發現一口裝著女性的棺材,這件事之後再說。現在要先到外頭跟留在「聖域」的人們告知結界現在已經解除了──雖然沒有詳細說明,但昴有說過一定要這麼做。
  而且那恐怕跟羅茲瓦爾的奇怪態度有關,所以得快點才行。
  愛蜜莉雅轉身,急匆匆地穿過通道,丟下石室往墳墓外頭走。以琉茲和米爾黛為代表的「聖域」和阿拉姆村的居民應該都還在廣場。
  然後,愛蜜莉雅終於跑到墳墓外──
  「──咦?」
  ──在颳起刺骨寒風和暴風雪的「聖域」裡,愛蜜莉雅吐出白氣。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29

  第五章 『連鮮血和內臟都一併疼愛』
  
  溜進嗅覺器官的火烤味,讓嘉飛爾在剎那間分心。
  遠處有淡淡的焦熱氣息。雖然慢,但確實在蔓延,這意味著屋子被放火燒了。到底是誰放的啊?
  「又在看其他地方?」
  沒有錯過他這剎那的停頓,欺身向前的艾爾莎揮舞刀刃襲向嘉飛爾。覺得對方看向別處就要付出性命作代價,多麼貪心的想法啊。
  尤其對曾是「強欲魔女」使徒的嘉飛爾來說,就更不用說了。(※註2:日文的「強欲」是貪婪、貪心的意思。)
  但是,對已經和「強欲魔女」斬斷孽緣的他來說,這股貪心不適用在他身上。
  「太嫩了!」
  「唉呀,好傷心。」
  劃向臉部的斬擊被嘉飛爾用牙齒接住咬碎,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了。
  武器被上下顎的力量搶走,艾爾莎立刻放掉刀柄往後跳,和沒有追上來的嘉飛爾保持距離後,立刻換拿新的庫克力彎刀,歪頭問。
  「假裝注意力轉移呀,演技真高明。還是說,是在邀請我?」
  「少在那邊一直講引人上當的話。……妳是在裝糊塗嗎?」
  「──?裝糊塗?到底在講什麼?」
  燦爛微笑的艾爾莎,只覺得嘉飛爾的問題很奇怪。這個反應讓嘉飛爾知道這把火跟她無關。這段以命相搏的時間,證明了她是不會耍詭計的對手。
  既然如此,這把火就是同伴這邊點的──很有可能是昴的計謀。
  「雖然很極端……原來如此,效果顯而易見。不愧是首領!」
  「是不知道怎麼了,不過會不會有點太賣關子了呢?」
  「哈!死鴨子嘴硬。說過了吧,那些礙事的魔獸對首領和他快活的同伴來說連個屁都不如!」
  既然縱火的主謀是昴,那目的就是要驅趕魔獸吧。不知道提議的人是昴還是奧托,但確實是他們會做的事。
  魔獸也怕火。恐怕是為了要保障避難路線不被干擾。既然如此──
  「只要本大爺打倒妳,俺們這邊就大獲全勝。」
  「真敢說呢。──不過,沒那麼簡單。」
  鬥志高昂的嘉飛爾瞪著艾爾莎。帶著血色笑容的她身影開始模糊。
  她第一步就踏出全速,嘉飛爾也跟著壓低姿勢吶喊。兩人之間的距離在轉瞬間就消失,雙方在走廊中央激烈交戰──
  「──唔!」
  ──在交戰之前,兩人分別踹天花板和地板,飛也似地逃離現場。
  緊接著,面向中庭的牆壁被破壞,衝擊力道大到撼動整棟建築物。而且不僅限於化為戰場的一樓,連樓上都被破壞,跟著坍塌。
  而做出這行為的,是豪邁地倒進建築物裡、宛如岩石的巨大魔獸。
  出現了超乎想像的巨大身軀,對嘉飛爾來說是意料之外的事。而且出乎意料的事還接著發生。──岩石發出了可愛的抗議聲。
  「討厭,真不敢相信!岩豚醬,快點站起來!站起來啦!」
  「啊~?坐在上面的,是小鬼頭?」
  在魔獸身上吵鬧的聲音讓嘉飛爾皺眉。仔細一看,坐在岩石背上的是把藍色頭髮綁成辮子的少女──她就是「魔獸使者」吧。
  而且「魔獸使者」現在會加進戰場的原因是──
  「嘉飛!你在這裡啊!」
  「大姊!?」
  穿過被撞破的牆壁,跳進毀掉一半的走廊裡的人是金髮女僕法蘭黛莉卡。和本來應該逃跑的姊姊會合,使得嘉飛爾瞪大雙眼衝了過去。
  「妳怎麼還留在這裡!拉姆的妹妹呢?首領他們呢!?」
  「我被託付的職責已經完成。現在知道我留下來的理由了吧?」
  法蘭黛莉卡閉上一隻眼睛這麼說,嘉飛爾沉默。
  因為姊姊的身上有許多在戰鬥時受的傷。這是當然,既然要負責絆住「魔獸使者」的腳步,那就得跟無數魔獸為敵。
  跟想變強而拼命鍛鍊的弟弟不同,姊姊過著與戰鬥無緣的日子吧。姊姊到底有多拼命呢。
  「別露出那種難過的表情。」
  察覺到嘉飛爾的憂心,法蘭黛莉卡一記手刀就朝著毫無防備的額頭敲下去。「痛耶!」明明不痛卻反射性脫口而出的弟弟瞪向姊姊。
  「嘉飛,我懂你在擔心。可是我畢竟侍奉梅札斯家……好歹還是有學習自我防衛的。」
  「就算有學習……啊,可是,拉姆也很強呢。能理解。」
  「雖然我很難說用那孩子來比較到底是否算合適的對象……」
  手貼額頭的法蘭黛莉卡煩惱地敲響牙齒。只看這一幕的話會覺得不愧是姊弟,嘉飛爾和法蘭黛莉卡果然很像。
  而現場有相同關係的可不只他們。
  「梅莉,沒事吧?沒事就好,麻煩不要妨礙我。」
  「討厭,都怪艾爾莎妳任意行動啦!要不是妳先偷跑,我就用不著那麼辛苦!給我好好反省!」
  「等全部收拾完,要反省還是怎樣都可以。──好了,做好妳的工作。」
  聽了艾爾莎的話後,被叫做梅莉的少女鼓著臉頰拍手。頓時,岩石轉動身體,頭部慢慢對準嘉飛爾他們。
  感覺得到建築物內外都有許多魔獸在接近。不愧是「魔獸使者」。
  可是,魔獸的氣息卻讓艾爾莎歪頭,疑惑地問。
  「怎麼魔獸的數量那麼少?」
  「在到這邊之前,就被那個大女僕殺掉不少!而且他們竟然還在屋子裡放火耶。可能是這樣,害影獅子死掉了。」
  梅莉一臉不開心地回應艾爾莎的問題,然後接著說。
  「牠是難得有角還順從我的稀有寶貝,唯一的缺點就只有很容易生氣。所以不到關鍵時刻我都不用牠的。」
  「為什麼要帶那麼麻煩難搞的魔獸來,我實在無法理解。」
  「其他的剛好進入繁殖期,就只剩下牠啦!……所以,艾爾莎的對手是?」
  從魔獸的背上俯瞰走廊,梅莉看到嘉飛爾後興致盎然地吐氣,還用意義深遠又與年齡不符的嬌媚做出微笑。
  「嘿~那個長得很可怕的哥哥,被艾爾莎盯上還真是可憐。」
  「首領的長相也不輸俺啦。要不妳們姊妹一塊上吧。」
  嘉飛爾的回應,讓梅莉和艾爾莎一臉意外。
  可能因為被說是姊妹所以驚訝吧。她們之間似乎並沒有血緣關係。雖然兩人都長得很漂亮,但很難說是長得像。
  不過,她們確實是姊妹。──這是嘉飛爾的直覺說的。
  「姊妹。對喔,姊妹呢。……真叫人意想不到,雙方姊弟和姊妹都到齊了,但當作從現在開始重頭再來也沒問題吧?」
  站在魔獸旁邊,把庫克力彎刀對著這邊的艾爾莎問。
  嘉飛爾瞄了身旁的法蘭黛莉卡一眼。她正大口喘氣,面容鐵青失去血色,外傷也到了不容忽視的程度。
  「嘉飛。」
  察覺到視線的姊姊呼喚弟弟。聲音裡頭的感情讓嘉飛爾苦笑。──法蘭黛莉卡不准他看扁自己。
  嘉飛爾靜靜地走向前。──現在是關鍵時刻。
  「屋子在燒,外頭有魔獸群,後面有受傷在逞強的大姊。」
  「──?」
  「有必須拯救的同伴,有必須打倒的強敵。首領說了俺很可靠。心儀的女人要分開時,把俺罵得狗血淋頭。」
  「長得很可怕的哥哥,你到底在講什麼啊?」
  「那還用說──」
  神奇的是,艾爾莎和梅莉都歪著頭,角度還一樣。對於她們的疑問,嘉飛爾用輕鬆的心情敲響牙齒。
  「備齊了這麼多條件,這世上有哪個男人不會熱血沸騰啊~!?啊!交給本大爺吧!正所謂『劍聖雷伊德對上龍還拔劍而笑』啦!」
  「那個慣用句的意思是指人腦袋有問題嗎?」
  「哦~妳知道啊。怎樣?本大爺跟妳都很適用,沒搞錯吧?」
  嘉飛爾就這麼神清氣爽地肯定自己有問題。聽到答案的艾爾莎一時之間表情錯愕,不過也才維持幾秒鐘。
  她立刻笑開懷,瞇起帶有瘋狂光芒的雙眸,興奮地舔舌頭。
  「是呢。真的是這樣。你說的對。」
  看艾爾莎有幹勁,嘉飛爾也敲盾回應戰意。
  「等一下,艾爾莎。妳忘記工作啦?會被媽媽罵的~」
  「是呢。所以說那邊的就交給妳了。我想專心對付這孩子。」
  「哼。又是這樣馬上就推給我~。妳真的是──」
  聽到艾爾莎放棄工作,梅莉氣得想說什麼,但是卻有人不讓她說完。對方在這邊回敬剛剛看向別處的回禮。
  「──吁!!」
  用力吐氣,嘉飛爾腳底使力。瞬間就把半毀的宅邸走廊連同地面挖出正方形,整個人跳起來然後豪邁地朝正面踹過去。
  「──唔!?」
  面對高速逼近的地面砲彈,艾爾莎用幾乎是趴地的姿勢閃避,然而身後躲不開的巨大魔獸就直接吃了這招。撞擊力道大得讓魔獸快速滾向旁邊,撞上牆壁。
  「呀啊啊啊!」
  跟著魔獸轉的梅莉最後被甩落。就在腦袋即將撞擊地面的時候,被艾爾莎用滑壘的動作給勉強接住。
  「嘉、嘉飛,你剛剛到底做了什麼?」
  「本大爺的加持之力。只要腳碰得到地,看得到的地方就是本大爺的射程啦~。事先聲明,少做些多餘的舉動。不管是妳還是那邊的妹妹,都一樣。」
  說完,嘉飛爾齜牙咧嘴。但其實「地靈加持」並非如此萬能。
  除了可以從大地獲得力量,提高恢復能力之外,還可以像剛剛那樣讓地面隆起或凹陷。可是終究是在手腳可及的範圍內。
  換言之,這是在故弄玄虛。不過嘉飛爾刻意在此時目中無人地大笑。該笑的時候就要笑,這是跟昴和奧托學來的。
  「──梅莉。最外圍的包圍網維持在最低程度就好。把其他孩子叫來,也叫醒那隻魔獸。」
  「……會被媽媽罵啦~」
  被艾爾莎放開的梅莉低聲碎念,不過她似乎也察覺到狀況不容許自己保守,於是嘆氣後用手指吹口哨。
  靜靜地看著細微高亢的聲響遠去,傳遍整間宅邸。待會魔獸就會跑來。大量魔獸會聚集起來,蜂擁而上殺死嘉飛爾他們。
  戰意越來越沸騰,靈魂在咆哮不能輸。
  「我會切掉你的手腳,減輕重量把你帶回去的。我疼愛你的時間會比你的心上人還要久。」
  「就沒有放棄腸子的選項嗎。」
  嘉飛爾厭煩地說完就活動脖子,接著整個人前傾,準備迎戰敵人。
  艾爾莎搖擺上半身,原本拎在手上的庫克力彎刀落地──接著握緊取而代之的一黑一白、兩把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的不祥凶刃。
  「大姊,妳只要想著自保就好了。」
  「梅莉,不准再往前囉。」
  兩人拋棄盤算,各自將姊姊和妹妹扔在身後,直直往前衝。
  「掏腸者」與「聖域之盾」的戰鬥──迎向最終局面。
  
  ──緊接著,宅邸走廊在混戰與亂戰下,化為殺意肆虐的血肉饗宴。
  「──哼!」
  朝著掠過眼前的綠色尾巴張開嘴,忘我地咬下去。
  紫色體液飛散,毒液腐蝕接觸到的皮膚。但是不予理會。揮動舉起的豪腕,一口氣打爆不識趣的雙頭蛇的兩顆腦袋。
  霎時,呈現曲刃形狀,滿是不祥氣息的「死亡」掃過來,擦過下巴。
  它捲起像是劍閃的風,吹走被打爛的魔獸屍體。在剎那間的攻防中與殞命相鄰,卻沒有逃跑,反而往前踏步,揍飛逼近的「死亡」的臉。
  伸出去的雙手一把捉住面前女子的胸部與側腹,直接捏爛骨頭和內臟。
  「──」
  耳邊、眼前、上下左右都有魔獸咆哮、哀嚎、慘叫、自己的吶喊、撞擊和掠過的聲響都重疊在一起,鋼鐵互相摩擦。聲音和光芒太過渾濁,而將世界切成碎片。
  沒關係。只有這個手感、用力咬緊的牙齒,以及眼前的血色微笑是真的。
  打擊的威力讓女子吐血,血色微笑染上烏黑色澤。甚至連性命都處於對方透過指尖施加的衝擊之中,但女子的黑色瞳孔裡卻從未喪失愉悅的神色。
  比起戰鬥力和生命力,嘉飛爾的直覺告訴自己,她的精神狀態才是最麻煩的。
  「──吁!」「嘎啊啊啊啊!!」
  簡短呼氣和回應的咆哮。
  女子的左腕消失,原本握著的凶刃也在眼皮子底下消失。背後連續響起高亢聲響,是凶刃撞上牆壁後反彈,敲到天花板再撞向地面,最後瞄準嘉飛爾的背後刺過來。
  遲疑剎那,刪去轉身的選項,將意識集中在面前女子的右手所使出的一擊。──凶刃刺向右邊的肩胛骨,那一瞬間,嘉飛爾的動作停止。
  在那一刻,使出的一擊成了收割性命的鐮刀。
  「──什麼!?」
  但嘉飛爾踢起雙頭蛇的屍體,使之擠進側頭部和刀刃之間。
  刀刃刺中魔獸的屍體,斬擊就這樣轉換成打擊,直擊側臉。
  衝擊撼動意識,身體用力旋轉。即將露出致命空隙。──在那之前雙腳用力,「地靈加持」讓地板爆裂,往前飛去。
  出乎意料的舉動和反擊,讓女子的反應慢了剎那。轉眼間,從低處伸出去的左臂一把抓住女子的臉──左臂爆發性成長,驟變為野獸前肢。
  是只獸化一部份肉體的「部分獸化」。獸爪切割挖開女子的臉部。
  「呀、啊啊啊──!」
  比之前抓掉臉的那一擊還要更強更深,衝擊力道足以挖開頭顱。五指的爪刃切開頭部,就算是女子也不禁慘叫,雙腳動作變慢。
  「喝啊啊啊!!」
  正踢直擊她的胴體,女子輕盈地朝背後飛出去。
  骨頭碎裂、內臟潰爛,再加上被攪拌的衝擊,就算痛死休克也不奇怪。但是倒地的女子雖然流淌鮮血,卻還是斷斷續續發出笑聲。
  ──性命沒有潰敗,戰意沒有衰減,本性永遠沒得救。
  「呿!收拾完一個又來一個喔!」
  嘉飛爾想要追擊,魔獸卻看準這時機蜂擁而上。
  長著黑色羽翼的老鼠,身體有斑紋的猙獰大狗,為同胞被殺感到憤怒的雙頭蛇群,以及復活的巨軀──被稱為岩豚的石塊衝了過來。
  「嘉飛!這邊交給我!」
  準備應戰的嘉飛爾,身後卻有爪子劃破發動奇襲的魔獸群。根本沒空回頭,但他知道法蘭黛莉卡在奮戰掃空敵人。
  既然如此,嘉飛爾就負責迎擊面前體型可跟屋子比擬的巨軀──
  「踩扁他們──!」
  接受梅莉的指示,岩豚揮動以身軀來說短得要命的四肢一跳,衝了過去。這可不單單是魔獸的衝撞,而是相當於整棟房子撞過來的質量。
  單憑一個人要承受是不可能的──正因如此,野獸的本能熊熊燃燒。
  踏穩雙腳,將「地靈加持」發揮到最大程度。從腳底傳來的大地加持和全身肌肉膨脹的躍動感──潛藏在體內的血脈炸開,肉體丕變。
  「──哦哦哦哦哦哦!!」
  靈魂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不是朝外,而是為了震響自身內側。
  循環全身,難以接受又討厭的血統。如今憑自己的意志喚起它,支配它,將之化為打開命運的力量。
  骨骼吱嘎作響產生變化,脖子、身體和頭部都逐漸變化為野獸。金色大虎顯現於世,衣服承受不住而破裂爆開,只剩下裝在雙手的盾牌留在膨脹的雙腕上,看起來就像手環──足以匹敵岩豚的暴力化身現身。
  「吼吼──!!」
  雙雄──不,雙獸激烈衝撞。衝擊力炸掉屋子,連空氣都發出爆炸聲響。
  用臉撞過來的岩之魔獸,由猛虎像揮大劍一樣使出爪子承受。厚重堅韌的皮膚導致爪子剝落,無法遏止衝刺力的大虎被往後推。接著巨獸的前腳從正上方朝往後仰的大虎胸膛用力踩下,將之敲向地面,噴出血花。
  「瓦格豬!繼續!不可以停下來!」
  即使聽到骨頭斷裂、肉被踩爛的聲音,魔獸的主人依舊沒有大意。
  接受主人像在哭喊的命令,岩豚邊吶喊邊高舉兩隻前腳,準備用第二次的踩踏踏碎大虎的腦袋。
  ──瞬息靠著腹肌力量坐起上半身的猛虎,啃咬魔獸洞門大開的腹部。
  魔獸的皮膚硬若岩石,但平常不會給人看到的腹部防禦卻很薄弱。
  爪子不管用的皮膚,就用尖銳的牙齒刺進去。破皮啃肉,直達內部。
  「喀嚕嚕嚕嚕啊啊啊──!」
  咬著岩豚的肚子,大虎的身體猛然朝旁旋轉。緊咬獵物不放並加以甩動,藉此扯開獵物皮肉的舉動──是被稱為水龍的龍種會有的捕食行為。
  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殺害,大虎的牙齒毫不留情地咬開岩豚的身體。
  厚重的皮膚內側有著與質量相符的龐大內臟與血液,紛紛從牙齒造成的傷口流淌而出,像浪花一樣拍向宅邸通道。
  「──哦。」
  岩豚白眼一翻,發出微弱的臨死哀嚎,倒下。
  「騙、人……不、不敢相信……怎麼可能!」
  吐出血肉,把巨獸屍骸推開的嘉飛爾讓梅莉嚇到後退。
  周圍聚集了被她的口哨叫來的小型和中型魔物群,但像岩豚這種大型可以決定勝負的魔獸卻已被打倒。僅僅一瞬間,形勢就逆轉了。
  「討厭!怎麼會這樣啦!艾爾莎!艾爾莎──!妳在幹什麼啦──!」
  「……真是的,妳這孩子就是愛使喚人。」
  梅莉甩著辮子幾近哭喊的聲音,喚醒了殺戮者。慢慢晃著黑色頭髮站起來的,是面部被挖開卻已經再生完畢的艾爾莎•葛蘭希爾特。
  渾身散發性魅力卻又鮮血淋漓的美女,用陶醉的眼神看著嘉飛爾。
  「毫不猶豫就挖掉女人的臉,你果然很棒。」
  「嘎、咕、哦哦……!」
  面對用染血容貌微笑的女子,雙肩廢掉的大虎劇烈呻吟。猛虎身軀顫抖並逐漸縮小,肥大化的肉體變回原本的人形。幾秒後,半裸少年回到了戰場上。
  「啊~……可惡,回來了。頭痛死了……」
  「原來如此……是半獸呢。難怪以人類來說眼神很兇惡。」
  「要是那個道理能通,俺的首領就不是人類了啦。」
  嘉飛爾甩甩頭,確認恢復人型後的身體狀態。
  骨骼在恢復成人類的過程中,原本斷掉的雙肩已經接合到可以動的程度。話雖如此,每痛一下就會痛到思考發白。暫時都沒法盡情活動了。
  「雖然你說不在意……但差不多也到了覺得吃力的時候了吧。」
  「──」
  「你變得滿身瘡痍,而我的傷卻在痊癒。時間拖越久差距就越大。……不覺得很卑鄙嗎?」
  艾爾莎細長的手腳上沒有一絲傷痕。只要擦掉血,就會露出白裡透紅的肌膚。與嘉飛爾在負傷的差距上正逐漸擴大。
  可以說她是不死身,罵她這點很卑鄙或許也是對的。
  「本大爺~不會屈服的。說過的話也不會收回。」
  他搖搖頭,否認那種懦弱的想法。一開始就沒有那必要。
  「妳又不是不會死。只要在妳死掉之前繼續狂殺就會死吧。──對吧,吸血鬼。」
  「……你知道啊。」
  「猜想得到。本大爺啊~從以前就很愛讀書的。所以知道那些特別的傢伙。只是沒想到一出來就馬上遇到。」
  在「聖域」裡,外頭會頻繁地送書本進來。送書的人不曉得是不是想讓嘉飛爾吸收外頭的知識,所以內容種類並未特別偏頗。
  嘉飛爾什麼書都看。這是為了粉碎讓心上人悲傷的原因。
  其中也有記載被稱為「吸血鬼」這種特性的人。
  「據說很久以前的魔女之中也有這樣的人。那個魔女後來死了,所以妳也能殺得死。」
  在這場戰鬥中,嘉飛爾已經讓艾爾莎受了四次致命傷。假如她繼承了傳說中的不死怪物的特性,那麼她的再生能力其實有極限。
  恐怕再死個一、兩次就能見真章。在那之前──
  「……假如不再作惡,也不是不能放妳們姊妹倆逃跑啦。」
  「──。你可真是可愛呢。」
  最後以遞出的慈悲花束被微笑揮掃掉為信號。
  踩踏處爆裂開來,嘉飛爾的身體直直飛過去。迎擊的凶刃縱向劈砍,斬擊的威力將宅邸走廊一分為二。
  用盾牌承受斬擊,讓胸膛被刀刃割出一道淺傷。即使噴血也不在乎,繼續前進──
  「我出生在北國古斯提克,那是塊非常寒冷的土地。」
  正在展開連眨眼都不敢的攻防戰時,像在歌唱的話語突然溜進耳膜。
  沒打算聽。意識火熱,每個瞬間都在互換致死一擊的當下,哪有那聲音介入的餘地。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聲音就是不知不覺地溜了進來。
  「在貧富差距劇烈的國家裡,貧窮的人拋棄小孩沒什麼稀奇的。我也是其中之一,自我懂事起就沒有雙親,是靠著吸泥水過活的。」
  「──喝啊!!」
  「偷拐搶騙和受傷是家常便飯,每天過著這種日子……都不知是為了什麼而活,也不知道幸福為何物。因為根本沒空去想那些。」
  猛力揮動豪腕,朝艾爾莎的臉揍過去,但被躲開。接著亮起銀閃。側身躲過,反擊又來。防禦住,拉開距離。
  「那一天,天氣特別寒冷。」
  「吵死了!俺沒在聽啦!」
  「從靈峰吹來的風冷到整個城鎮都結凍。在連吐出來的氣都要結霜的酷寒暴風雪中,偷東西的我被店鋪主人給逮個正著。」
  口吐熱氣的艾爾莎像在看著夢境,說。
  瘋狂飛舞的刀刃力道增加,因肩膀受傷導致防禦變慢的嘉飛爾被接二連三劃傷。
  「雖然處於被殺也沒得抱怨的立場,但因為我是女的。那個男人笑得猥瑣,撕破我的衣服。他的表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嘎、啊……!」
  「在把人凍僵的冷風中,我上衣被剝光,連內褲也被扒掉……就在我想著被凌辱之前八成會先凍死的時候,我偶然撿到一塊玻璃碎片。」
  修長的腿朝側頭部揮過去,被嘉飛爾用頭錘擊墜。足以撼動腦髓的衝擊讓上半身往後仰,但艾爾莎的腳背也跟著碎爛。艾爾莎卻表情恍惚,讓戰慄穿過全身。
  「我並不是想到才這麼做的。就只是一拿到玻璃碎片便往對方的肚子刺進去。」
  「──」
  「那男人的慘叫,和奪去人命的不知所措,都沒法讓我產生感覺。不過在寒冷的風中,我這麼想──」
  在屏氣的嘉飛爾面前燦笑的艾爾莎,簡直就像個陶醉在戀愛中的少女。
  「──鮮血和內臟,原來是這麼溫暖的東西。」
  宛若爬地般逃掉刀刃閃過的軌道,然後使出不只可以打斷腳踝、甚至可以掃斷人體的掃堂腿。艾爾莎用跳躍閃避,見殺戮者遠離,嘉飛爾咂嘴。
  不單單是為了沒能殺死對方而咂嘴。
  「假如這個世界上有幸福,那麼那個讓我忘記寒冷的溫度就是了。打自出生之後就什麼也沒有的我,頭一次得到幸福。──你不能理解吧?」
  「才不想理解。」
  「那就好。反正也沒想要獲得共鳴。」
  「既然如此,幹嘛講這些屁話給本大爺聽?噁心死了。」
  「為什麼咧?」
  看到嘉飛爾的眼中除了敵意還有其他東西後,覺得不可思議的艾爾莎歪起頭。
  接著臉頰微微泛紅,淫蕩地瞇起眼睛凝視嘉飛爾。
  「一定是因為真的很愛你吧。」
  「……抱歉,本大爺有心上人了。才沒空陪腦子有問題的女人。」
  「真冷淡。不過算了,反正我要的就只有你體內的東西。」
  雖然有對話,但從頭到尾都無法互相理解。
  聽完艾爾莎的身世後,嘉飛爾做出結論。
  別說理解了,連要容忍彼此都沒辦法。能做的就只有互相殘殺。
  「──我要殺了妳,艾爾莎•葛蘭希爾特。」
  「殺了你之後,我就會開始愛你。──嘉飛爾•霆傑爾。」
  彼此道出對方報上名號時的名字,將自己委身於兩人之間的唯一共同點──就是暴力。
  凶刃化為光芒,狂暴地切割和粉碎半毀的宅邸走廊。在刃雨之中,嘉飛爾閃躲──不,是使用盾牌做最低程度的防禦,並吶喊。
  肩膀、腹部、雙腳、額頭被刀刃擦過流血,可是嘉飛爾毫無動搖。
  六步,距離縮到這麼短。嘉飛爾用力甩手,把左手上的盾牌直直扔出去。
  五步,艾爾莎的手被盾牌打到手指斷裂,左手的武器也跟著掉落。
  四步,失去防備的左半身被無數斬擊傷害,血流蜿蜒成河。但嘉飛爾沒有停下。
  三步,腳底用力踩踏,大地爆裂隆起,屋子發出臨終哀嚎後開始瓦解。
  兩步,「掏腸者」旋轉,以畢生最快速的一擊刺向嘉飛爾的身體。
  一步,右手盾牌擋在身體前面,雖然手腕折斷卻還是擋下「掏腸者」這一擊。
  零步,兩人的距離歸零,嘉飛爾的左手獸爪直擊艾爾莎──
  「──以為防禦住了就大意,這可不行喔。」
  聽到含笑的聲音,長腿朝嘉飛爾的臉敲下。嵌在腳後跟裡的刀刃閃耀光芒,直接朝嘉飛爾的臉部正中央刺過去──
  「──艾爾莎!」
  在要戳中的剎那,接近慘叫的呼喚讓艾爾莎飛身向後。
  宅邸東棟被蔓延的火勢吞沒,又承受不住數度衝擊而即將崩塌。梅莉就抱著頭,在下墜的碎片正下方哀嚎呼叫姊姊。
  艾爾莎飛奔而至。刀刃敲掉、砍斷落到頭上的物體。她接二連三地斬斷、穿刺、貫穿墜落的碎片。可是掉下來的東西卻沒完沒了──
  腳底突然一陣風竄過。那陣風有著金色毛皮和優美柔韌的軀體,叼住快被斷垣殘壁壓扁的少女,快速脫離到安全地帶。
  「艾爾莎!」
  被美麗的四足獸帶走,朝外飛出去的梅莉拼命呼喊艾爾莎。
  艾爾莎沒有轉頭。因為嘉飛爾已經逼近眼前。
  「──唔!!」
  艾爾莎右手的凶刃與嘉飛爾的左手獸爪交錯。
  一聲清脆的聲響。嘉飛爾的左手傷到不堪使用,艾爾莎的右手腕也變得碎爛。噴灑鮮血的艾爾莎伸長不能用的手,推倒嘉飛爾。
  兩人像擁抱一樣交纏在一起,互咬對方的脖子,接著像反彈一樣分開。
  「嗚、咕。」
  脖子左邊火辣辣地發燙。艾爾莎沒有處理噴血的傷口,而是面頰泛紅。
  吐氣帶著思春的熱度,濕潤的眼眸盈滿擦不盡的熱情。
  ──艾爾莎眼前的嘉飛爾,扛起岩豚的巨大身軀,扔了過來。
  淌血但雙眼燃燒激情的少年,脖子上有自己留下的傷口。儘管知道岩塊呈拋物線飛過來,但直到最後一刻,艾爾莎都在盯著心愛的男人看。
  呼吸變得急促,朝著金髮少年說出湧至心頭深處的感受。
  
  「──我興奮得直發抖。」
  
  可怕的重量將女人,將殺戮者,將吸血鬼,將「掏腸者」整個壓爛,體無完膚。
  混在魔獸體液裡溢出的鮮血,毫無復活跡象。──死亡飄香。
  嘉飛爾發出吼叫,聲音震耳欲聾到傳遍整間快要燒垮的宅邸。
  
  ──「聖域之盾」和「掏腸者」的戰鬥,在此分出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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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29

  第六章 『從復仇開始』
  
  1
  
  ──與色彩的鮮豔度相反,這場戰鬥是呈現出高度細膩的魔法戰。
  揮杖生成風刃並放出。
  生成的真空波化為不可視的暗殺者,以削鐵如泥的威力砍向對方的腳。發動這招時刻意錯開視線和呼吸,甚至還添加了假動作。這一擊將會──
  「──唔。」
  「該不會就這點程度吧?」
  出其不意又看不見的真空波,被敵人──羅茲瓦爾用腳指輕易踏碎。
  這個事實和能夠辦到這點的能耐都讓人說不出話。只是用踩踏就讓魔法消散,形容起來簡單,但要做到可不容易。羅茲瓦爾是用腳指改寫了魔法組成。
  將他人透過門操控的瑪那,用不通過門的方式改寫掉。而且還是在賭命的戰鬥中做這種事,根本不是神智清醒的人會做的事。
  而且,辦到的是羅茲瓦爾•L•梅札斯──魔法使者名門之後,現任的梅札斯家當家,還有著當代最強宮廷魔導師稱號的男人。
  「那麼,這是回禮。」
  口氣隨便的羅茲瓦爾用雙手手指和嘴唇──詠唱出三重魔法。
  不是合成屬性,而是同時發動三種魔法的神技。這是需要同時思考三件事的瘋狂本領──更何況這還不是他的極限。
  正因為比誰都清楚這點,少女──拉姆拼命閃避傾盆炎彈。在他還沒現出底牌,還在「玩樂」的現在,才有勝算。
  釋放出的炎彈有紅、藍、綠三種顏色,拉姆用力往後跳,以風刃迎擊。驅趕掉後就要反擊。──但這種想法卻被接著發生的事給打消。
  「──!?」
  紅色火炎承受了風,彷彿被倒油一樣火力大增,化為灼熱火柱。
  藍色火炎被風切開,朝四面八方分散,擴大傷害面積。
  綠色火炎吸收風,型態轉為炎蛇,在大地蜿蜒前進,掀起破壞。
  為了應付這些變化只好卯足全力。飛越火力大增的火柱,腳踢大樹好避開藍色火炎,而綠色炎蛇就在拉姆著地的時候張開血盆大口咬下──
  「──真是的,盡耍小聰明呢,羅茲瓦爾。可是這樣太嫩囉。」
  在被吞進炎蛇的腹部之前,悠哉的聲音傳進拉姆的耳膜。可是與悠哉的聲音成對比,產生的結果是壓倒性的壯闊。
  炎蛇維持張嘴的姿勢被凍住,飛散的火炎和火柱也都是同樣的下場。跟操縱複數魔法的技術相反,是用單一魔法的極限火力來鎮壓──
  辦到這點的,是在空中抱起短小前肢的小貓──大精靈帕克。小貓歪頭,把和身體一樣長的尾巴指向羅茲瓦爾,笑說。
  「小伎倆豐富是你勤奮用功的成果吧,但對上我這種對手就成了街頭賣藝。」
  「真嚴格。可是這樣看來,愛蜜莉雅大人靠力量闖關的傾向是真傳自您囉?」
  「無可奉告。」
  雙手在胸前交叉的帕克沒有回答羅茲瓦爾惡質的指責,接著小貓緩緩降低高度,停在正在喘氣的拉姆的臉旁邊。
  「沒事吧?太過勉強對身體不好喔。」
  「……感謝您的關心。多虧大精靈大人,拉姆才能勉強戰鬥。」
  「很逞強呢。不過,我五十步也沒法笑百步。無角之鬼和無依無靠的可愛野生精靈。雖說都是半吊子,但靠我們也是可以跟他玩上一場吧。」
  拉姆用袖子擦去臉頰上的黑灰,同時也在內心同意帕克的分析。雖然剛剛想在對方「玩樂」的期間進行反擊,但其實還相去甚遠。
  先前跟嘉飛爾開戰,現在跟帕克的合作又不夠充分。但最大的原因在──
  「──羅茲瓦爾,你很強。一個人類能夠修練到這種地步,叫我佩服。」
  「能被您稱讚是我的光榮。」
  羅茲瓦爾優雅鞠躬,回應稱讚。雖然是做作之舉,但他卻從容到可以做這種事,如實說明了戰況對羅茲瓦爾有利。
  ──在克雷馬爾堤迷路之森深處,以魔女的實驗室為舞台拉開序幕的戰鬥,如今戰場已經遠離實驗室,轉移到森林內。
  設施周遭的森林早已被戰爭餘波給搞得面目全非。處處都有火燒痕跡,樹木被風刃砍倒,化為冰雕的樹木也不少。
  看了一眼慘狀,羅茲瓦爾用單眼──黃色那隻眼睛看向拉姆。
  「帶你們到外頭是正確的。以這種狀況胡鬧,那邊的設施──應該說魔水晶被弄碎的話,我會很傷腦筋~的。」
  「──」
  「當然,就算那樣妳也能達成目的。妳不以此為目標嗎?」
  「拜託大精靈大人絆住您的腳步,拉姆趁機破壞設施嗎?──別開玩笑了。」
  面對針砭,拉姆是一笑置之,羅茲瓦爾意外地張大眼睛。這反應讓拉姆微笑,接著說。
  「畢竟,就算做了那種事,拉姆的願望也永遠不會實現。」
  「──。話雖如此,繼續這樣下去,對妳只會越來越不利吧?為了彌補戰力差距,妳採取的手段確實讓我膽顫心驚。但是,可靠的大精靈大人並非在萬全狀態。」
  「……是的,正是如此。比想像中還要沒用,拉姆也難掩沮喪。」
  「別講得這麼直接啦~。雖然我不討厭就是了。」
  聽了拉姆的毒舌,帕克苦笑。然後小貓搖晃長尾巴,盯著羅茲瓦爾看。
  「話又說回來,你準備周詳到讓我敬佩。你到底是幾時對莉雅施術的?」
  「施術……?大精靈大人,您指什麼……」
  「哎,妳就聽著吧。從王都回來後我就很難脫離結晶石。假如只有這樣,會聯想到是襲擊宅邸和村莊的魔女教某人幹的好事吧;但是來到『聖域』後都還是一樣沒法現身。所以我想,施術的應該不是敵人,而是自家人。」
  不明白帕克話中的意義,拉姆皺起眉頭。但另一方面,羅茲瓦爾沒有打斷小貓的話,而是採取靜觀到最後。
  「因為誓約的關係,我沒法離開結晶石的時期是固定的。一開始還以為只是提早了一點。唉,又因為莉雅封閉了自己的記憶,想說我不說話可能比較好。不過,現在我很肯定。」
  說到一半,帕克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平常很難想像他的聲音會因情緒產生變化,但現在確實帶著深沉的憤怒。
  「你利用我的誓約,讓我無法保護莉雅。你應該是在我們從王都回來之後對莉雅施術的。因為那孩子很黏我。」
  「……嚴格來說,是您離不開那孩子──吧?」
  「被這麼說,沒法否定自己是個笨蛋爸爸的我,難受得很呢。」
  帕克聳肩,羅茲瓦爾沒有否認,而是閉上藍色眼睛。
  「很幸運的,愛蜜莉雅大人因為和昴吵架而鬱鬱寡歡。因此在前往『聖域』之前,要在您跟愛蜜莉雅大人的契約中動手腳是很容易的。」
  「精靈和術師的契約基本上是不可侵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從外部動手腳的。」
  「本來是那樣,但我可是跟碧翠絲生活了很久~喔。好歹很擅長在規範中鑽漏洞。──雖說那孩子有點頑固過頭了。」
  道出契約的事,羅茲瓦爾有一下子露出了遙遠的眼神。對此帕克微微下垂眼角,抱起短短的雙手。
  「你希望莉雅一直灰心喪志吧。」
  「是的。所以說,您很礙事。要束縛您跟昴的行動可說是最煞費苦心的部分。昴是王牌,您對我而言又可能是唯一正面交手會輸的強敵。」
  「雖然很不爽,但你似乎跟我一樣相當期待昴呀。」
  「怎麼會。──我跟您對他的期待程度,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頓時,至今一直從容不迫的羅茲瓦爾,語氣略顯生硬。
  講到對昴的期待,羅茲瓦爾手貼胸膛,但卻握拳。目睹他這舉動,拉姆感到自己單薄的胸口一陣疼痛。
  昴被他期待到這種地步。明知現在不是這種時候,但拉姆還是忍不住嫉妒。
  「對我來說,他是能讓我觸及悲願的最後關鍵。跟在測試能不能把愛女託付給他的您完全不同。」
  「──少在那邊吠,羅茲瓦爾。」
  面對在聲音中灌注激情的羅茲瓦爾,冰冷敵意化為極寒冷氣傾注而下。豎起灰毛強化存在感的帕克又接著說。
  「就像你的悲願,我也是把存在理由奉獻給莉雅。這樣的我有可能輕易把莉雅託付給其他人?少狂妄了,魔女的弟子。」
  「……聽您這麼說,是想起了誓約之前的事了──吧?」
  「從狀況推測也大概知道。不過,這裡是誰的森林,對我課以誓約的又是誰,只要細想就猜得到。也想起了講話方式很像你的男人。」
  「──」
  「是為了記住傷痛,還是引以為戒呢?不管哪一種,都太消極了。」
  帕克的話從責問慢慢變得像在憐憫。聽了他的話,羅茲瓦爾自嘲地扭曲嘴唇。
  「消極呀。或許如此。我老是向後看……總是看著過去。對我來說,美好的事物全都在過去。現在的事物,都是建立在屍骸上的謊言。」
  「──」
  「所以說才會遵照『睿智之書』,不辭辛勞地想取回失去的過往吧……」
  羅茲瓦爾的主張讓拉姆臉頰僵硬,瞥了她一眼的帕克嘆氣。
  接著搖頭說。
  「唉呀呀呀,我不是在挑剔你的生存方式啦。只不過……」
  「只不過怎樣?」
  「貝蒂很傷心喔,羅茲瓦爾。」
  「──!」
  這麼一句話到底有多猛烈,竟然讓羅茲瓦爾的表情微微一僵。
  然後──
  「──烏爾•戈亞。」
  「被人說中就這樣,真沒大人樣。」
  毫無預備動作就不容分說地使出炎彈。帕克用聳立的冰壁迎擊。
  劇烈撞擊發出爆炸聲響,白色衝擊波砍倒森林,宣告再度開戰。
  
  2
  
  「──爭取時間就到這裡為止。角有稍微休息到嗎?」
  在跳躍前,靈巧眨眼的帕克問道。拉姆不禁在內心咂嘴。
  早說過不需要他的關心了,真是不聽話的小貓。更重要的,是剛剛的喘息確實救了自己,以及自身肉體脆弱到讓人火大。
  不過,那又怎樣。「假如我身體完好如初的話」這種洩氣話,自己是絕對不會說的。
  都還沒把當前能善盡的一切做好做滿,有什麼資格哀怨。
  要抱怨要找藉口,就等心情沒傳達出去敗下陣的時候,才在死後樂土大聲喊出來就好。
  「──哼!埃爾•芙拉!!」
  用力咬牙的拉姆熱血起來,伸出杖,配合地面的爆炸飛向空中,呈現腳貼大樹樹幹的顛倒姿勢,接著把瑪那轉換成風,發射風刃。
  招式中不帶殺意。但就算用殺意擊發也碰不到對方。
  面對下屬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擊,羅茲瓦爾的應對既靈巧又纖細。他改寫襲向自己的魔法的結構,將風刃還原為原本的瑪那,再吸收進自己的門中轉換成其他型態。
  使用先前展現過的,用上雙手和嘴唇的魔法三重奏──如今還加上踏步來發動魔法,同時放出四個極限魔法。
  「唔。」
  扭曲嘴唇,腳底朝樹幹使力,全力逃離現場。瞬間,原本要吞食大樹的魔法改變軌道,追著逃跑的拉姆不放。
  「纏人……麻煩!」
  說完敲出風刃迎擊兩發炎彈,落地後先引誘一發炎彈撞向地面才後空翻閃躲,最後一發就用杖正面對決。
  「爆裂吧!」
  瑪那在杖的尖端炸開,炎彈的爆炸氣浪吹拂到身後。而有人就抓準了這一瞬間的空隙──
  「──要安心還太早囉。」
  踩著修長雙腿接近的羅茲瓦爾,朝拉姆的身體揮拳。跟魔法技巧無關,是鍛鍊到極限後才會有的鋼鐵拳擊。要是直擊的話不只骨頭,連內臟都會被破壞。但在即將碰到前,卻被冰盾給擋住。
  撞擊,一聲脆響,冰盾出現裂痕。在千鈞一髮之際展開防禦的帕克吹口哨。
  「不只魔法,連身體都鍛鍊有素呢!」
  「需要的全都不放過。只要有時間,就鍛鍊到耗損靈魂的地步。因此──」
  碰到冰盾的拳頭張開,羅茲瓦爾只靠扭轉腰部就用掌底使出攻擊。當然這招碰不到被冰擋住的拉姆──但是,力道卻穿透冰盾傳到拉姆的身體。
  「嘎啊、呼……!」
  「這是以前在西國西諾比學到的技巧,隔空發勁。就算有防禦還是有效吧?」
  不是被直接命中,而是被衝擊波打到的拉姆後退。骨頭裂掉,內臟翻攪。雖然比被直接打到還好一點,但她的身體狀況光是受到一擊就可能丟掉小命。
  呼吸紊亂,視線無法對焦。雙腳快要站不穩的拉姆抬頭──
  「──蹲下!」
  本來要抬頭的拉姆一聽到這聲音,立刻用力低頭。頭上是繞到她後腦杓的帕克,伸出雙手朝羅茲瓦爾釋放巨大冰柱。足以匹敵百年大樹的質量攻擊,逼得連羅茲瓦爾都不得不急忙躲開。
  「上一次您讓我做到這地步,是半年前的事了呢──!」
  拉高聲音表達讚賞,羅茲瓦爾將他的魔法技巧發揮到淋漓盡致。雙手、嘴巴再加上雙腳,同時個別張開術式──魔法五重奏。
  來自五個方向又是不同的魔法,溶解、切斷、擊碎使出全力的冰擊後,將之無力化。灼熱與絕對零度的衝突,讓森林再度被白色蒸氣籠罩。趁著這時候,帕克開口。
  「站得起來嗎?不馬上站起來,下一招來就輸定囉。」
  「……講得真簡單。」
  擦去嘴角的血,拉姆重新站穩,嘆了口氣。斜眼看過去,放出大招的小貓雙手抱胸,身體散發微弱的燐光。
  ──這是使出超出限制的力量,使得構成肉體的瑪那開始散開的證據。
  跟愛蜜莉雅解除契約後,尚未訂契約的帕克實力大幅縮減。原本光是要維持他的存在就需要龐大的瑪那。在沒有契約者提供的情況下,不管是要維持存在還是使用魔法都只能靠他自己。
  即使有這樣的限制,帕克還是發揮原本的水準巧妙應敵。雖然不能否認多少仰賴了他的蠻力,但他要是認真用蠻力硬幹的話,絕對不會只有這種程度。
  「您要不要打破禁令,直接星獸化比較好~呢。」
  「要是無止盡地吸光周遭瑪那的話,一下就解決了……但那樣一來,莉雅會很悲傷的。要是不能保護那孩子想守護的東西的話,就本末倒置了。」
  「明明契約都解除了,倒是挺堅強的嘛。」
  「要說堅強的話,我的臨時伙伴也不輸人喔?」
  劃破蒸氣布幔現身的羅茲瓦爾諷刺道,帕克輕佻回應。聽了他的話,羅茲瓦爾盯著隻身一人、渾身是傷的拉姆,瞇起眼睛。
  「堅強,是嗎。假如說的是為達自身目的而投入所有的這種態度,那她的行為確實可以說是堅強……但結果卻是愚蠢至極。」
  「──」
  「她曾有個大好機會可以為族人報仇,達成她的悲願。卻因為焦躁而做出了不像她會做的事,葬送了機會,最後還可能會倒地送命。……我感到遺憾至極啊,拉姆。」
  「──」
  「因為我很希望讓妳達成願望,獲得幸福的。」
  羅茲瓦爾的雙眸摻雜著悲傷和些微寂寥。那是他真心惋惜拉姆沒能達成目的,後悔雙方沒法生死與共的證據。
  羅茲瓦爾是真的相信,在拉姆遂行目的──為鬼族復仇殺掉自己之前,兩人都會走在一塊兒的。
  他期待昴是他的共犯,而拉姆是葬送他的人。所以。
  這個男人真的執迷不悟到沒藥救了──
  「──拉姆?」
  「都重複這麼多遍,都接觸過這麼多次了,您卻還是察覺不到本意。」
  在厭煩、洩氣、憤怒和自嘲下,拉姆覺得自己快瘋了。
  是遲鈍還是不合乎道理已經無所謂了,因為已經到了次元不同的地步。
  剛愎自用,想法僵化,認定不可能,所以就沒有作為。
  ──在他心中,拉姆對他只有復仇,而無愛戀之情。
  「假如能夠當一個只為了報同族之仇而被憎恨附身的鬼就好了。若只是復仇之鬼,胸口就不會那麼痛了。可是──」
  沒料想到她會接著這麼說的羅茲瓦爾詫異皺眉,對此拉姆苦笑。
  這個人真的是除了自己的感受,其他什麼都看不到。
  所以說,接下來這番話一定從未出現在他腦海中吧──
  「拉姆深愛羅茲瓦爾大人。」
  「──」
  直接被告白的羅茲瓦爾瞠目結舌,渾身僵硬。
  他真的從來沒想過會有這個答案,所以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
  「您怎麼了?」
  「怎麼、可能……這是在戲弄我嗎?要在緊要關頭時動搖我……」
  「您覺得那種小把戲對您有用嗎?拉姆只是說出真心話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可能有這種事了!」
  粗聲粗氣的羅茲瓦爾激動不已,指著拉姆表情僵硬地說。
  「妳愛我?妳在說什麼!我是妳憎恨的對象、可恨的人才對吧!對妳來說,是故鄉滅亡的始作俑者。事實上,妳應該恨我恨到想殺死我才對!」
  「一開始是如此,但現在不同了。拉姆現在深愛著您。」
  「在講、什麼蠢話……!妳怎麼會……誰會去相信那麼廉價的感情!」
  以復仇為起始的心情,就必須維持在復仇的狀態上,頂多增減強度。
  既然有戀慕的念頭,就該是從戀慕開始。
  堅信心情是永恆不變的他,無法相信拉姆的心境轉變。
  那是不可以去相信的。因為要是相信,就等於顛覆他至今以往的一切行徑。
  「妳不是要復仇嗎!?不是發過誓嗎!看著燒成灰燼的故鄉,朝死去的同胞靈魂發誓必定會為他們報仇的不是嗎!」
  「拉姆確實覺得對不起同胞,想起故鄉也會心痛。可是,愛上您也是無可奈何。因為比起死者,拉姆更以自己的心情為優先。」
  面對突然轉變態度的拉姆,羅茲瓦爾吐不出話來,只能沉默。
  所以,只好告訴無法相信憎恨逐漸轉變成愛情的他。
  「拉姆不會讓您變成廢人的。因為得到這樣的您也沒有意義。」
  「……妳太矛盾了。妳的心情不管怎樣,不對,說出口後就更明顯了。我不懂妳在此時反叛我的理由。如果和書的內容不符,我……究竟是為什麼!」
  「因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毛和愛蜜莉雅大人,以及嘉飛……他們都動搖了您的心。唯有現在,對拉姆來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嘉飛爾不照羅茲瓦爾所想的行動,昴拒絕成為共犯,克服過去的愛蜜莉雅答應拉姆。──現在這個時間點,是拉姆人生中的唯一良機。
  「為了將您從魔女的妄執中擄走,這是唯一也是最後的好機會──」
  連羅茲瓦爾不能理解的表情,在自己看來都很可愛。拉姆忍不住在內心自嘲。
  這種戀愛症頭已經無藥可醫。既然如此,就乾脆繼續發高燒掙扎到死吧。
  「──大精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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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喔。──因為除了愛女,我還是戀愛中的女孩子的同伴。」
  帕克回應拉姆的呼喚。沒有搭理他那不值得去聽的俏皮話,拉姆吶喊。
  頓時,凍結森林的暴風席捲而來──最後放手一搏的時刻到來。
  
  3
  
  風停下的時候,反應慢半拍的羅茲瓦爾屏息,為眼前的光景咬牙。
  周圍漂浮著無數用冰做成的鏡子。視野裡頭盡是光芒和森林景致的反射影像,想要掌握戰場,卻導致了一剎那的異常。
  「這種小把戲──!」
  鏡子中的無數森林裡頭,也反射了無數個拉姆和帕克。──現在可不是這麼悠哉的時候,羅茲瓦爾決定使出魔法五重奏,羅織術式準備干涉世界。
  生成的烈焰橫向舔過世界,將冰鏡連同森林化為焦土。但是鬼族與精靈的攜手合作,並沒有因為這種程度就被破解。
  放出爆炎的羅茲瓦爾頭上出現影子。羅茲瓦爾用拳頭迎擊飛過來的人影。真脆弱。碎裂的手感讓他驚愕。是冰雕。做成人形的冰雕接二連三、從四面八方朝著羅茲瓦爾扔去。
  羅茲瓦爾用力踏地,接著捲起一陣暴風,將冰雕與冰柱的連擊給整個吹向空中。在這一剎那的空檔,他已經編織好下一個魔法,準備朝後飛走,卻整個人向前摔倒。
  「我的腳……」
  「你以為我是漫無目的地灑冰塊嗎喵?」
  是為了把敵人的注意力引向上方,然後在下方做手腳。雖是很典型的小把戲,但在高水準的魔法戰之中卻有著驚人的效果。
  儘管只有一瞬間但動作受阻,這可是很要命的。羅茲瓦爾開始注意周圍。他的當機立斷和敏銳的警戒心──腫脹變大的氣息就在此時直刺而來。
  沒料想到的羅茲瓦爾瞠目結舌。但是氣息毫無疑問地正在膨脹。
  直接折斷群樹,踩踏化為焦土的森林,巨大形體直衝天際。有著灰色體毛,擁有猙獰兇惡爪牙,體型有一座小山大。
  星獸化──讓大精靈帕克被稱為「終焉之獸」,消滅過去曾是四大精靈之一的「調停者」梅拉克耶拉,作為王牌的惡夢絕招。
  不讓他使出這招,是羅茲瓦爾的勝利條件之一。
  事已至此,現在的羅茲瓦爾已經無法使用全力,也就是自己作為王牌的魔法六重奏。對上認真起來的帕克,這點頑抗一下就會被瓦解粉碎。
  因此,面對巨大軀體,羅茲瓦爾選擇使出自己所能達到的最大火力。
  他立刻轉向背後,瞪著精靈星獸化後的兇惡樣貌──
  「──什麼!?」
  「──笨蛋!我只是變大而已啦~」
  跟眼前身體巨大化、但只有臉部變回可愛樣子的精靈對上眼,察覺到是陷阱,卻已太遲了。
  魔法已經發動,停不下來。炎彈射中刻意讓靶子變大的龐大身軀,讓暗算他的精靈飛了出去。短時間內精靈是不可能回得來的,接下來就趁機──
  「──埃爾•芙拉!!」
  在詠唱下匯集的風劈碎大地,飛起來的土塊擋住羅茲瓦爾的視線。這種干擾他只稍振臂就加以去除,接著用修長的腳踢倒被扔過來的冰雕。
  把具有重量感的冰雕摔向地面,接著再度補充瑪那,生成魔法。
  目前最強大的敵人帕克已被趕走,接著只要熬過拉姆的猛攻就結束了。為了找出躲在森林裡的拉姆,視線掃向周圍,不敢大意──
  
  ──而羅茲瓦爾的視線從自己身上離開的這一幕,拉姆用「千里眼」看到了。
  
  「──啊、呃。」
  意識集中在額頭,劇痛造成視野一片鮮紅。充血的雙眼流出血淚,拉姆剝開包住自己的冰塊,在羅茲瓦爾腳下一躍而起。
  扮成冰雕被他的腳踢倒,到這邊都有按照戰術進行。──全身的肌肉和骨頭都發出聲響,好幾條肌腱正在斷裂。但拉姆完全忽視它們,鬼族之血已然沸騰。
  「──」
  眨眼就進入攻防戰。察覺到拉姆策略的羅茲瓦爾使出肉搏技巧。太慢了。只是歪個頭就閃過,手輕貼他的右手,粉碎他的骨頭。將他咬牙忍痛的表情烙印在眼底,手接著碰向他的身體。羅茲瓦爾屏息。
  不到兩秒的不完全鬼化──但是,拉姆現在的臂力已經遠遠超過人體極限,光用摸的力道就足以將人粉身碎骨、掏挖內臟。
  這一刻,羅茲瓦爾知道自己輸了。但是──
  「──什、麼?」
  該有的衝擊和疼痛沒有發生。羅茲瓦爾呆愣出聲。
  距離他約十公尺的位置,只消跳一步就可以碰到他的拉姆緊急煞車。垂下的頭正在流血,緊接著還口吐大量鮮血跪下來。
  在這關鍵場面應該要定勝負了才對。羅茲瓦爾對拉姆的判斷感到不解而皺眉,但接著發現。
  拉姆垂下的手上,握著不該有的東西。
  「那是……!」
  「對拉姆、來說……這就是、諸惡的根源。」
  臉色大變的羅茲瓦爾想衝向拉姆。對此拉姆微笑,毫不猶豫地──把手中的「睿智之書」扔進正在焚燒倒樹的綠色火焰裡。
  「──!」
  羅茲瓦爾無聲慘叫,但火焰無情吞噬「睿智之書」後增長火勢。綠色火焰發出悅耳聲響,將舊書當成柴薪燒得更旺。
  這幅光景正是拉姆掌握千載難逢的良機後的唯一目標──
  「──這樣…終於就──」
  她心滿意足,紅著臉嘆氣。
  
  ──下個瞬間,灌注怒意的炎彈將少女的嬌小身軀擊飛出去。
  
  4
  
  眼前是一片雪景。
  自己吐出的白霧和刺骨冷氣,以及從側面用力吹過來的暴風雪,在在都讓愛蜜莉雅張口結舌。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莉雅大人!」
  在咻咻狂吹的冷風中聽見了這個聲音,愛蜜莉雅跑出入口,踩著積雪的階梯跑到廣場上。在被雪覆蓋到伸手快不見五指的世界裡,拼命尋找應該在廣場上的人影。
  這樣的暴風雪,應該會讓人們到建築物裡避難。可是剛剛的人聲──
  「各位!下這麼大的雪怎麼還在外面!趕快回家……咦?」
  大雪紛飛,愛蜜莉雅找到了摩肩擦踵的人群,跑了過去。本來要斥責他們怎麼還留在這場大雪中的時候,突然說不出話來。
  「聖域」和阿拉姆村村民,合計百人全都在這裡等愛蜜莉雅回來。只是,狀況跟想像的相差太遠了。
  ──人群四方都被冰壁包圍,保護大家不被風雪侵害。
  「這是……」
  「愛蜜莉雅大人回來了!愛蜜莉雅大人!『試煉』結束了嗎!?」
  在愛蜜莉雅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時,冰壁裡頭的某個年輕人出聲。聽到的人們紛紛看向愛蜜莉雅,然後放聲歡呼。
  「謝、謝謝!多虧了大家,我平安回來了!真的非~常感謝……不過話說回來,狀況也太奇怪了!請問到底發生什麼事?怎麼會突然下雪?」
  「──不久之前開始下的。不知不覺雪就積這麼厚了。」
  被大家的歡呼給帶著走的愛蜜莉雅回過神來,問道。回答她的是分開人海走過來的米爾黛。她深深一鞠躬,說。
  「多虧了這些冰壁,幫我們擋住了風雪。因此,大家按照我的判斷留在現場。還請原諒。」
  「這樣啊……嗯,是啊,我也覺得這樣是對的。畢竟這雪來得太大太突然,隨便行動的話可能會遇難。不過……」
  「就算結界解開了,這樣也很難移動……對吧。」
  接在愛蜜莉雅咬牙說出的話的後頭,道出結論,米爾黛吐出白氣。
  結界解除後,直接讓這百人集團移動到「聖域」外避難是最妥善的方案。但是這場大雪讓龍車車輪無法滾動,導致進退兩難。話雖如此,也不可能繼續留在這裡。至少要到可以遮擋暴風雪的安全地方──
  「──。既然要回大聖堂很困難,那要不進墳墓如何?裡頭的話因為有瑪那活動,所以很暖和,就算積非~常多的雪也不用擔心會垮掉喔。」
  「可以進去裡頭嗎?」
  「嗯,可以了!我已經把危險的機關關掉,所以就算進去應該也沒關係。請各位移動到墳墓裡頭。然後……這位先生!我想拜託你!」
  朝著驚訝的米爾黛頷首,接下來愛蜜莉雅指向一名男性。他是在自己挑戰最後「試煉」前交談過的人。對方睜大雙眼,但立刻點頭。
  「──!知、知道了!我叫托卡庫!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
  「謝謝你,托卡庫先生。那個,應該還有人留在家裡沒過來吧?我想請你幫我把他們都找到這裡來。還有旅行商人跟地龍,請全都帶到墳墓這裡!」
  除了在場的一百多人,「聖域」裡還有少部分的人沒有過來。不能放著他們不管。要是發生什麼事,大家都在同一處的話就比較容易防範。這是愛蜜莉雅的判斷。
  「……請交給我。小的一定會做到!」
  托卡庫用力點頭回應愛蜜莉雅的指示。愛蜜莉雅會選他,是因為他是在場所有人肉體能力最優異的人,所以應該可以勝任,而且也一定會辦到吧。
  然後就是要著手處理剩下的問題。也就是說──
  「琉茲小姐上哪去了?還有拉姆跟羅茲瓦爾……」
  米爾黛身旁原本有年齡老邁但容貌年幼的長老。說有不得不去做的任務的拉姆也還沒回來,羅茲瓦爾也沒現身,叫人擔憂他們的安危。
  「長老的話,開始下雪後就馬上說要去接家人。我是有勸她別去啦……」
  「家人?她的家人……莫非是指席瑪女士?」
  說到家人,愛蜜莉雅腦海浮現的是與琉茲長得一模一樣的姊妹席瑪。
  嚴格來說她們兩人不是姊妹,但愛蜜莉雅是這樣去理解的。而且聽拉姆說席瑪現在正在家裡靜養。
  「不過,琉茲小姐個頭這麼小,其實用不著自己去,請人幫忙帶過來就好啦……」
  「那個,不好意思。愛蜜莉雅大人……請問那個叫席瑪的人是誰呀?」
  「什麼!?妳不知道嗎!?為什麼!?」
  聽到席瑪這名字後感到困惑的不只阿拉姆村的村民,連「聖域」的居民也一樣。聽起來在場的他們沒人知道席瑪這個人。
  感覺似乎有什麼隱情,但意想不到的狀況挑起了愛蜜莉雅的焦慮。
  「可是,我真的有見過。……總而言之!我去找她們兩個!不是兩個,是三個?應該是四個?好多!不過我會去找的!」
  琉茲和席瑪,還有拉姆跟羅茲瓦爾。要找的人越來越多。雖說他們應該都各自有事要處理,但有話等大家全都到了安全場所再說。
  「再來就是……這個冰壁!好想跟做這個冰壁的人談談。既然是擅長魔法的人,要是肯幫忙托卡庫的話就太好了……」
  指著擋住暴風雪的冰壁,愛蜜莉雅四處張望尋找大功臣。要是沒有這個冰壁就沒法這麼快掌握狀況,更難以將居民集合起來。
  鑑於此判斷,要是對方肯幫忙的話就能事半功倍。但聽了愛蜜莉雅的提案,大家──特別是阿拉姆村的村民都面面相覷。
  「……不是愛蜜莉雅大人做的嗎?」
  「咦?我嗎?不是我喔……」
  又是意想不到的狀況,愛蜜莉雅瞪大雙眼。不過接下來的話帶給她最龐大的衝擊。因為米爾黛朝著驚訝的她說:
  「可是,那位精靈說要謝的話就謝愛蜜莉雅大人……只不過他是用『莉雅』稱呼您。」
  莉雅。一聽到這個稱呼,愛蜜莉雅屏息。
  「才剛開始下雪,廣場上空就飛來一隻小精靈,一下子就做出這些牆壁。我聽說愛蜜莉雅大人是精靈使者,所以以為一定是……」
  「帕克……」
  會叫自己莉雅,疼愛自己的精靈就只有一個。在這種狀況下,即使討厭還是會出手相助的,也只想得到他了。
  米爾黛的說明震撼愛蜜莉雅的心靈。她手摸冰壁。假如做出這個的是帕克,那藉由觸摸就能感受到他依依不捨的心情吧。
  但是,碰到冰壁的瞬間,貫穿愛蜜莉雅的感覺才不是那麼可愛的東西。
  「──啊。」
  有東西通過手掌,直接流入她體內。在寒風呼呼叫的空檔,愛蜜莉雅聽見了世界龜裂的聲響,於是抬起頭來。
  ──迷茫視野的彼方,因大雪而變白的森林裡聳立著一座用冰做成的塔。
  在這一刻顯現的冰塔,是邀請愛蜜莉雅靠近的記號。
  『莉雅還有工作沒做完吧?』
  感覺好像聽到以前一直待在身旁的家人這麼說。愛蜜莉雅用力咬牙。
  就是覺得必須飛奔到那裡,於是她重新面向大家。
  「我好像非得去那兒不可。──這裡很安全,可以請你們在這兒等我嗎?」
  「──就跟『試煉』前的約定一樣。愛蜜莉雅大人才是,一定要平安回來。」
  聽了這番話,愛蜜莉雅微笑,接著走向冰塔,進入森林。
  腳步沒有迷惘。這是當然的。
  ──因為帕克不可能告訴自己錯誤的訊息。
  
  5
  
  失去意識的拉姆,看起來就跟睡著沒兩樣。
  「……拉姆?」
  抱起無力倒地的身體,羅茲瓦爾呼喚少女的名字。沒有回應,平常不管手頭上在忙什麼都會以羅茲瓦爾的話為優先的拉姆,現在沒有反應。
  ──她如今已在死亡深淵中。原因不是其他,就是羅茲瓦爾的行為造成的。
  「看到書被燒掉就火冒三丈,真不像你……不過,那孩子早就有覺悟會被你殺死。她真的是很堅強的女孩。」
  俯視身上都是髒污的拉姆後這麼說的,是解除巨大化狀態的帕克。被炎彈直擊後,以瑪那構成的肉體又變得更稀薄。但是聲音裡頭的敬意是再真確不過,身上的力量也還夠用來打倒發呆的羅茲瓦爾吧。
  可是帕克沒這麼做。他就只是默默地飄在空中,沒有要馬上開戰的意思。
  「……拉姆。」
  羅茲瓦爾理都不理帕克,抱著瘦小的身軀,呼喚她的名字。
  直到方才抱住倒地的拉姆之前,都想不起自己在想什麼。
  拉姆竭盡全力,拼死對抗自己的理由,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
  對羅茲瓦爾來說,拉姆就只是個方便好用的棋子。能力和精神層面都無可挑剔,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對羅茲瓦爾復仇,這是最完美的地方。
  如果由她動手,自己甘願讓她殺害。羅茲瓦爾是真心這麼想的。
  一直燃燒著不會滅絕的復仇心,陪伴自己到最後一天。而那一刻到來時,自己就如她所願獻身,奉上靈魂被她的復仇火焰給燒盡也無所謂。
  但是這想法卻被背叛了。──被預想不到的形式和理由。
  「拉姆,為什麼妳……」
  要變呢?而且還是心情產生變化,真叫人無法理解。
  所有的心情,都該永遠存續在最閃耀燦爛的那一刻才對。
  假如愛著某人,憎恨某人,那份熱情和光彩應該就要維持至永遠。
  唯有不斷去祈願、期望了很久的心情,方能昇華為道地真品。經年累月的心情強大穩固,不會輸給任何人事物。應該要這樣才對。
  嘉飛爾仇視「聖域」外頭的心不該被摧毀。
  愛蜜莉雅厭惡過去,持續後悔的時間不該得到報償。
  而拉姆對羅茲瓦爾的無止盡憎恨和復仇也應該這樣。
  『拉姆深愛羅茲瓦爾大人。』
  「是你輸了,羅茲瓦爾。」
  烙印在耳朵深處的,是宛如詛咒的愛之告白。
  從現在在懷中緊閉雙目的少女口中所道出的、不應該有的心情轉變。
  在心中解讀反芻那句話的羅茲瓦爾,喉頭微微作響。
  「那孩子達成目的了。她走完她的鋼索了。」
  「──」
  「莉雅也馬上就要結束『試煉』了。你那本可以仰賴的書也沒了。你的執著真的叫我佩服,不過……」
  到此為止了。精靈向羅茲瓦爾招降。這是今天第二次聽到招降。
  第一次是由菜月•昴,第二次是大精靈。但是這兩次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第二次的人物有著強大到難以違抗的力量。
  其實羅茲瓦爾現在手腳根本使不上力。原因不明,但這就是事實。現在的羅茲瓦爾,根本沒有可以對抗精靈的方法。
  ──但那終究只是現在的羅茲瓦爾而已。
  火焰燻烤的焦臭味被冷風運來。置身在被戰鬥餘波破壞的森林內,帕克本來一直默默地注視著抱著瀕死的拉姆的羅茲瓦爾。但這時他注意到了。
  白色粉雪掠過視野,在落地之前就融化消失。
  「雪……?怎麼可能。你不是在這裡嗎……」
  仰望點點雪片,看到籠罩天空的雪雲,帕克聲音顫抖。
  ──以魔水晶作為觸媒改變天候,在「聖域」降下大雪。
  這是羅茲瓦爾的目標,為了實現「睿智之書」的內容而要達成的目標。而拉姆和帕克就是為了阻止他才聯手,並成功燒掉「睿智之書」。
  但是他們的戰術卻慢了一步,沒有追上羅茲瓦爾的周密。
  「──被擺了一道。在戰鬥開始前,你就已經刻下呼喚雪雲的術式了嗎。接下來你就只要悠哉地爭取時間就行了。」
  在戰端開啟之前,在最接近魔水晶的時候刻下術式,再來就是將他們引走,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由於術式必須一直開啟,因此羅茲瓦爾沒法使出他的王牌魔法六重奏,導致陷入苦戰。然而──
  「下雪了。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我去拖延吧。」
  「──」
  「羅茲瓦爾,你很厲害喲。是個了不起的魔法使者。就我所知,大概沒有哪個人類精通到你這種地步。不過呢──」
  飄在半空中的精靈抬升高度,背對羅茲瓦爾,準備去驅除雪雲的成因。
  在離去之際,只留下一句話。
  「你終究只是個人類。──沒法變成那個魔人。」
  聲音遠去,氣息消失。精靈留下燐光飛走了。
  剩下的,就只有在零星雪花中抱著少女的魔人──不,只是個小丑。
  就只有當不了魔人的可悲小丑留在那兒。
  「──」
  抱著沉眠少女的力道增強。但是少女的呼吸聲細微,性命不久就要斷絕。這是不爭的事實。
  心臟越跳越快,高喊不能這樣下去。左眼好痛,痛到想要把它挖出來。住手。別再痛了。會害得我變得不再是自己。
  該怎麼辦才好?該怎麼做才對?自己能做什麼,得做些什麼?不知道必須做什麼。想不起來。想不出來。
  「──」
  看看周圍,沒人可以拜託。
  寫下未來,導引羅茲瓦爾走向「往昔之日」的指標被火燃燒,失去了形狀。現在沒有人可以教羅茲瓦爾了。
  現在做什麼是最妥善的呢?沒有人告訴無依無靠的他。
  雪雲變厚,粉雪一點一點覆蓋住森林。大雪紛飛染白世界,口吐白霧的羅茲瓦爾因懷中人逐漸失去體溫而進退維谷。
  「我按照『睿智之書』說的降下大雪了。……再來要怎麼做?」
  這個時間點,羅茲瓦爾已經完成這次「輪迴」給予自己的課題。
  要是沒有跟昴賭一把,這個輪迴會在更早就進入放棄的階段。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稱得上是目的之目的──連打賭這件事都被扔在腦袋角落。
  對羅茲瓦爾來說,過程都是沒意義的。重要的就只有席捲「聖域」的現象,也就是降雪和解除結界。
  只要能夠達成,要是達成的話──啊啊,會變怎樣呢?
  「拉姆……啊啊,對了。拉姆。」
  羅茲瓦爾習慣性地觸碰已經沒了呼吸聲的她的額頭。
  額頭都是血。過去曾有角,如今只有白色的傷口,因為勉強鬼化而不斷淌血。羅茲瓦爾擦去血,下意識地為傷口注入無色瑪那。
  為了不讓拉姆的身體輸給體內流淌的鬼族之血,而一直在做的儀式。
  不是出於什麼考量才這麼做。
  只是,為了讓拉姆活下去,就只能賭上她身為鬼族的生命力了。羅茲瓦爾無意識地理解了這點。得救她,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因為拉姆必須活著。
  她是自己的結局。自己的人生盡頭必須是由她親手了結。為了達到這目的,為了達成目的之後的事──她必須活著。
  「老師……我……」
  心情混亂到極點。腦子裡就只有救了自己的魔女的身影。
  「我……我!該怎麼辦才好,老師……!老師……請告訴我。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請引導我,老師……!」
  雖然想讓拉姆活下去,卻又還在氣拉姆背叛自己。
  儘管知道自己失去了路標,卻還是在追求於往昔之日看到的光芒。
  下不停的雪,毫不留情地在羅茲瓦爾和拉姆的身體上添加白色妝容。
  一切都被白雪覆蓋,然後消失。
  ──這個結局也不錯。但就只有這個念頭沒有萌芽。
  
  6
  
  愛蜜莉雅朝著傲立在森林裡的冰塔拼命奔跑。
  用力吐出白氣奔馳的她,速度快到讓人想像不到是跑在雪徑上。這也難怪,她確實沒有在跟積雪惡鬥。每踏出一步就冰凍踏腳處,承受自己的重量然後用力踩踏,讓反作用力將自己推向前。因此可以一口氣增加不少移動距離。
  「呀!喝!嘿咻!」
  當然,結冰的踏腳處比雪還要滑。但是對在結凍的艾利歐爾大森林裡長大的愛蜜莉雅來說,這根本就不算什麼。而這點他也知道。
  精靈就是因為知道,才會毫不猶豫地製造出踏腳處。
  就這樣一路進入白色森林。愛蜜莉雅完全不會不安。只要相信想相信的人,仰賴想要仰賴的人就行了,現在能這麼想的自己是無敵的。
  相信昴、奧托、嘉飛爾、法蘭黛莉卡、琉茲、席瑪、阿拉姆村村民、「聖域」的居民。──拉姆、帕克,還有相信自己。
  所以愛蜜莉雅沒有迷路,直接抵達位在森林深處的白色設施。
  「瑪那在翻騰……這裡就是降下大雪的原因?」
  站在被雪埋沒的廢墟面前,愛蜜莉雅邊吐白氣邊說。
  一片銀白的廢墟,旁邊是引導愛蜜莉雅來這的冰塔。而且一看到等待的人到來,達成目的的冰塔就立刻碎散還原為瑪那。而散開的瑪那邊閃耀邊在空中飛翔,然後逐漸被吸入建築物敞開的入口中。
  又像是在引導愛蜜莉雅進入裡頭。用不著說就知道這是帕克的要求。
  「──唔,好臭,非~常臭。是用來驅趕動物……?而且瑪那這麼濃是為了驅趕精靈……這麼不想讓別人進來的地方到底是幹嘛用的?」
  刺鼻氣味直刺鼻腔,濃密的瑪那會讓沒有忍受度的人意識不清。之所以要徹底讓生物遠離,一定就是因為這裡是造成異狀的中樞。
  「──帕克在等我。我非去不可。」
  只猶豫一瞬間,愛蜜莉雅就下定決心踏進廢墟內。
  雪花從天花板的裂縫飄進來,因此室內的空氣也冰寒徹骨。路上有好幾個小房間跟走廊相連,但愛蜜莉雅毫不在意,繼續往裡頭走。──因為那裡有她重要的精靈的氣息。
  然後在建築物最裡頭,看到了透露微弱藍光的房間,忍不住吞口口水。
  ──因為裡頭有個大到誇張的魔水晶,以及大量少女站在旁邊。
  「……琉茲小姐?」
  「愛蜜莉雅大人!?為什麼會來這裡……不對。」
  聽到呼喚,連忙轉過頭來的應該是琉茲。但之所以不敢肯定,是因為在場的少女──全都生得跟琉茲一樣的臉。
  二十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佇立在眼前,這光景連愛蜜莉雅都難掩震驚。原來琉茲的姊妹不只席瑪,還有這麼多人啊。
  「竟然生這麼多……琉茲小姐的母親一定非~常辛苦。」
  「老身們是複製體,這方面的說明留待後頭!總而言之,阻止老身!」
  「阻止琉茲小姐……?」
  琉茲拼命吶喊,但愛蜜莉雅卻慢了一步才理解到她在說什麼。
  大批的姊妹阻止琉茲行動,不讓她向前。接著愛蜜莉雅也發現到有名少女站在巨大的魔水晶前面,那人是席瑪。
  而席瑪臉上的虛無悲壯表情,讓愛蜜莉雅背脊一涼。
  因為那是在「試煉」中,在過去、未來與不該存在的現在的世界中,數度在決定好自身生存方式的人們的臉上都曾展現過的覺悟──
  「席瑪小姐,對吧?妳到底要做什麼?這裡是做什麼用的?」
  「愛蜜莉雅大人,您平安無事來到這裡,就代表『試煉』成功結束了。也就是說,老身們的最後任務已經準備妥當。……嘉寶賭對了。」
  「──呃,那個魔水晶裡頭的,是琉茲小姐?」
  席瑪嘆氣這麼說。她身後發出炫目光芒的魔水晶裡頭有人影。那是抱著膝蓋,輕輕閉上眼皮的年幼少女──又是跟琉茲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除了愛蜜莉雅,在場的人全都是有著相同長相的少女。會覺得狀況異常又詭異很正常,不過愛蜜莉雅往前踏出一步,說:
  「妳是來把魔水晶裡頭的女孩帶出來的嗎?只要大家一起去墳墓就行了嗎?」
  「──真是傻眼。看到這狀況後,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愛蜜莉雅的話讓席瑪整個呆住,口氣也產生了一點變化。
  「嗯,沒問題。別看我這樣,我力氣很大,只要用冰塊做出雪橇,就可以把大家拖去墳墓的。」
  乍看之下魔水晶是龐然大物,但既然是設置在這兒的話,那應該也能搬運。有這麼多人,就算都是小孩,只要一起努力也能搬出去吧。
  這麼一來,席瑪的悲壯覺悟就可以派不上用場的話,這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聽了愛蜜莉雅的提議,席瑪卻搖頭說不,微微一笑。
  「您的心情老身很開心,但沒有必要。老身會來這裡,不是為了把睡在這顆魔水晶裡的始祖帶出去……而是為了結束其職責。」
  「結束職責……?」
  「這顆魔水晶正是包圍『聖域』的結界核心。以墳墓的術式為起點,透過這顆核心為媒介,結界才得以成形。也就是說,必須要這兩處喪失機能,『聖域』的職責才算是頭一次結束,也才稱得上是解放。術式已經由愛蜜莉雅大人解除了。既然如此,剩下的就是這個。」
  以為破壞了墳墓內棺室的術式就算是解除結界的愛蜜莉雅大吃一驚。若席瑪說的是真的,那這個儀式就是不可或缺的,但──
  「可是,不一定非現在不可吧?現在外頭正在下非~常大的雪,大家全都到墳墓集合了……」
  「萬一設施被破壞,或是少了管理者,就會發生無可挽回的事。老身們身為『聖域』管理者,複製體的代表人格就是為此而有的鑰匙。」
  不可或缺的鑰匙。席瑪這麼稱呼自己。而愛蜜莉雅直覺認為那恐怕是事實。
  人有職責。就像愛蜜莉雅對「聖域」,對露格尼卡王國有該做的事一樣。
  這點席瑪亦然,而且她正打算完成職責。
  「愛蜜莉雅大人,接住。」
  看到愛蜜莉雅的表情變化,席瑪朝她扔了某樣東西。「啊。」愛蜜莉雅立刻接住,然後對掌上的東西吃驚出聲。
  那是魔水晶的碎片,即便是小小的碎片也蘊含著驚人的力量。尤其手中的高純度魔水晶,讓愛蜜莉雅感受到脈搏。
  是將愛蜜莉雅引導至這裡,將她喚來應該在場之處的重要的精靈。
  「是帕克嗎?」
  「大精靈大人先前來到這裡,破壞被術式封鎖的現場,延緩法術發動的樣子。然後還盡力解救聚落的居民,最後用盡力氣。」
  聽了席瑪的說明,愛蜜莉雅這才注意到現場遺留了以魔水晶為中心的複雜奇怪術式。魔力結構的密度之高,足以匹敵以墳墓棺材為中心的術式。
  那本來是這棟建築物拒絕、甚至要燒死來訪者的防壁。
  能夠讀取並解除術式裡頭的結構,不是因為施術者不成熟,而是因為這是急就章做出的。不如說,即便是臨時趕建的卻還能汲取這些魔力,正是這股能力令人大為驚嘆。
  而且鬆開魔力防壁後又還能做出道路的存在,就是睡在愛蜜莉雅手中的魔水晶碎片的大精靈吧。
  「開啟魔力防壁,在天降大雪時保護大家,還為了告訴我這個地方而硬是亂來……你還做了哪些勉強自己的事嗎?」
  沒有回應。看到愛蜜莉雅抵達後,帕克就沒再發出過聲音。
  為了打開愛蜜莉雅的記憶之蓋,所以帕克單方面解除契約。他已經消失在遙遠彼方,愛蜜莉雅本來已有所覺悟,或許要等很久才有可能再見面。
  可是帕克卻沒有就此消失,反而直到最後都還在幫助自己。結果就是他喪失力量陷入沉眠。──要在這個碎片裡頭睡很久很久。
  「……愛蜜莉雅大人和毛寶,以及許多人都出借了力量。既然結果是像這樣獲得了機會,那老身就該了結老身們的職責。」
  把魔水晶碎片抱在懷裡閉上眼睛的愛蜜莉雅抬頭。仔細一看,席瑪正掌貼魔水晶,柔和微笑。
  那跟道別時的帕克,以及瀕死時的佛爾特娜的微笑一樣。
  先前所感受到的悲壯覺悟,完成職責的意義,她在這裡找到了。
  「職責……老身知道職責!但是,為什麼是由妳來!?」
  在那一刻,代替默默無語的愛蜜莉雅出聲的,是大吼的琉茲。朝著微笑的席瑪拼命爭辯的她,手腳都被其他少女給抓住。即便如此她還是拼命訴說。
  藍色的雙眼透出淚珠,眼淚裡頭含有憐憫、悔悟和強烈的自責。
  「這十年來,老身們一直都輕蔑妳。解除妳的管理者職責,讓妳孤孤單單地度過這段歲月……但是為什麼,事到如今卻要由妳來肩負這職責?」
  「……是啊。假如這十年來,老身都是孤零零的話,肯定很憎恨吧。」
  席瑪垂下眼簾,回想琉茲所說的綿長歲月。這是愛蜜莉雅不懂,只有她們才知道的事。說是孤獨的十年,可是席瑪卻邊回憶邊笑了。
  因為在這段被稱為孤獨的十年時光裡,她找到了可以微笑的理由。
  「可是,老身並不孤單。可愛的孫子知道老身的存在,並陪伴在身旁。那孩子慢慢成長,越來越強,老身都看在眼裡。然後現在,那孩子……嘉飛,老身們的孫子,挺起胸膛說要到外頭去。」
  「──」
  「老身要推那孩子的背一把。請務必要看著他的未來。阿爾瑪、畢爾瑪、戴爾瑪……老身的姊妹們啊。」
  席瑪瞇起眼睛,凝視著琉茲這麼說。聞言,琉茲纖細的肩頭顫抖,愛蜜莉雅輕輕按住她的肩頭。
  想阻止,可是不能阻止。因此在這邊要做的,就只有點頭。
  凝視席瑪的眼睛,愛蜜莉雅點頭。做必要的事,克盡職責,做出正確選擇。
  「之後的事,就交給我吧。」
  「──。才半天的時間,就有了驚人的成長。這可真是老人家的樂趣呢。」
  垂下眉尾,席瑪朝向魔水晶──朝著睡在裡頭、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輕柔地低語。一瞬間,耀眼的淡光逐漸充滿整個房間。
  宛如要融入白光裡,視野被整個覆蓋。帶來溫暖淡光的,是存續長久的「聖域」的真正結束。──溫柔魔女的搖籃的終焉。
  「──」
  就這樣,當光芒消失時,很訝異地,一切都不存在了。
  席瑪也好,台座上的巨大魔水晶也好,全都消失無蹤。留在房間裡的就只有愛蜜莉雅和琉茲,以及失去依靠的眾多少女。
  愛蜜莉雅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因為從來沒聽說過詳細的狀況。只知道自己親臨重要場面,見證了一件事物的結束。
  而且愛蜜莉雅有義務注視著它的結束,以及新開創的未來。
  既然帕克和席瑪都是做了該做的事,才走到這一步的話。
  「走吧,琉茲小姐。我們有非做不可的事。」
  「愛蜜莉雅、大人……」
  「她將心情和想要達成的心願託付給妳,所以說──」
  轉過身,愛蜜莉雅盯著通往外頭的入口看。側目看到琉茲和她的姊妹們也跟著這麼做,愛蜜莉雅用力點頭。
  「想哭,留到之後再哭。──我喜歡的人們,總是這樣說完就笑了。」
  
  7
  
  「聖域」的耳目是這些少女們的職責。琉茲向愛蜜莉雅說明。
  「──」
  這些默默按照指令做事的少女讓愛蜜莉雅產生某些想法,但現在用不著說出來。
  就像席瑪殉職、琉茲有職責在身,少女們也一樣。只是那並不意味著除了職責以外,她們什麼也不會做。
  給予她們許多職責以外的美好事物吧。等這一切都結束後,一定要這麼做。
  所以說,就只有當前這個時刻,想要仰賴她們的職責。對於欠缺太多的愛蜜莉雅來說,為了讓手搆到想碰到的地方──
  「拉姆!羅茲瓦爾!!」
  在倒折的樹木縫隙中,一塊大地被挖開,不自然凹陷又積雪的空間。──在那裡找到相依偎的一對男女,愛蜜莉雅立刻趕了過去。
  在無言少女們的帶領下,愛蜜莉雅滑過結凍的雪面,朝樹蔭跳過去。仔細一看,羅茲瓦爾下半身已經被雪覆蓋,但他卻一動也不動地眺望遠方。
  愛蜜莉雅粗魯地用力搖晃他的肩膀,呼喚他。
  「振作點,羅茲瓦爾!聽得見嗎?我叫你,羅茲瓦爾!別待在這種地方!趕快到墳墓……現在不是被凍僵的時候!」
  在搖晃下,積在羅茲瓦爾頭部的雪掉落,露出原本被雪遮蓋的側臉,看到的愛蜜莉雅微微倒抽一口氣。
  感受不到意志的雙眼,毫無霸氣的表情,看起來就是個軟弱無比的人。
  「──!拉姆?」
  因為沒反應的羅茲瓦爾很可怕,愛蜜莉雅只好轉而呼喚睡在他懷裡的少女。但是她立刻察覺到那張睡臉有異狀:積在臉頰上的雪沒有溶解的跡象。
  「拉姆?拉姆!」
  朝著她的睡臉拼命呼喊,試圖叫醒少女。
  可是沒有反應。別說回應了,連眼皮微顫的情況都沒有。摸到的臉頰和嘴唇也冰冷異常。簡直就像──
  「不應該、這樣子的……!」
  揮別不好的可能性,愛蜜莉雅把手伸入拉姆的衣服裡。摸著平坦的胸部,在冰冷的觸感中尋找時,手掌感受到微弱的反應。是心跳!
  「──還活著!沒事的!還來得及!羅茲瓦爾!」
  找到希望的愛蜜莉雅仰望羅茲瓦爾,但是他還是手貼在拉姆額頭上,神情恍惚地望著遠方。於此同時,愛蜜莉雅了解了。
  羅茲瓦爾的手正輸送龐大瑪那到拉姆的額頭裡。是瑪那滲透進她虛弱無比的身體,勉強拉起細微短小的生命之線。
  「你在救拉姆啊……」
  認出這點後,愛蜜莉雅思索。拉姆的狀況很糟,本來是不該動她的。可是現在又不能放著她在外頭。
  因為聽琉茲說過。──有可怕的魔獸正在逼近這塊土地。
  這場大雪就是前兆,「聖域」的危機已經迫在眉睫。
  由於大多數的人都在廣場,於是就把所有人都集中到墳墓。愛蜜莉雅所做的判斷是正確的。在那邊拉出防線,保護居民和必須受保護的人們。這已經不是能不能辦到的問題了,而是必須去做。
  假如無法藉助羅茲瓦爾的力量,那就算靠自己一個人也要去做。
  「羅茲瓦爾,總之先帶著拉姆跟我們走。這些女生也會幫忙,所以我們去墳墓避難吧。我會努力的,所以你也不要放棄治療拉姆……」
  「──算了。」
  「──咦?」
  耳膜聽到沙啞的聲音,愛蜜莉雅以為聽錯而瞪大眼睛。
  因為那對她來說是極為意外的話。是無法相信的話。羅茲瓦爾朝著驚愕的她重複一遍。
  「已經、夠了……」
  聲音微弱到快要消失。
  事實上他的聲音被冷風刮過就立刻消散。
  只在口中呢喃的話,恐怕只有羅茲瓦爾本人聽到。
  但是,那股微弱又沙啞,滿是放棄的聲音,確實傳到了愛蜜莉雅的耳內。
  因此她──
  「──不准擅自決定!!」
  她揪起羅茲瓦爾的衣領,氣到聲音都在發抖。
  這股氣勢害得羅茲瓦爾發出呻吟。愛蜜莉雅惡狠狠地瞪著他。
  藍紫色雙眸滿是憤怒,大叫。
  「什麼算了!?已經夠了是什麼意思!?沒有什麼事是可以算了的!沒有任何事可以說已經夠了!我不准你擅自放棄、自作主張結束!不管是我,拉姆還是你,誰都不准放棄!」
  「──嗚、呃。」
  「我完成了『試煉』!害怕到不敢看的過去!原本應該要有的幸福現在!總有一天可能會到來的悲傷未來!我全都看過了!儘管如此,我還是決定走這條路……沒錯,我決定了!我終於可以踏實地走這條路!」
  狂吼,不斷大吼。
  無法壓抑的憤怒不斷湧出,愛蜜莉雅記得自己不曾這麼生氣過。
  沒錯。啊啊,沒錯。多麼軟弱的聲音,多麼丟人現眼的答案。多麼恃寵而驕的個性。用放棄來做結束,過著這種生存方式的人能稱得上是活著嗎!
  面頰僵硬的羅茲瓦爾扭動身體試圖逃離愛蜜莉雅的視線。他不是在顧慮懷中的拉姆,單純只是不想被這樣直視而已。
  但愛蜜莉雅不准他那樣。她抓住羅茲瓦爾的下巴,硬是讓他看向自己。
  「跟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臉說話!」
  「──唔。」
  「對方在想什麼,不看著對方的眼睛就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想要這麼做,不看著對方的眼睛就無法傳達出去。好好地看著我的眼睛,聽清楚我的聲音,然後站起來,跟著我走。──不准放棄!」
  羅茲瓦爾的異色瞳眨動,像是發現什麼。
  嘴唇輕輕顫抖,可是卻沒構成聲音。但確實有明確的意思。
  「──啊。」
  「我不會讓任何人說『算了』這種洩氣話。只要還活著,就沒有什麼『已經夠了』的事。──所以說,我再也不會放棄任何人!」
  愛蜜莉雅站起來,猛然轉身,手朝身後的森林揮過去。
  一陣極寒風雪掀起,將想要撲向這裡的魔獸給整個化作冰雕。那是小到可以放在手掌上,體白眼紅的猙獰生物。
  ──魔獸「大兔」終於來到這塊土地。
  「跟過來了。……也是,因為我是魔女,還是因為帕克在?」
  艾利歐爾大森林的冰結魔女,及其養父大精靈的附身結晶。──在在都是魔獸的上等食物,刺耳的牙齒摩擦聲蜂擁而至。
  手貼胸膛,朝著掛在脖子上的魔水晶碎片祈禱。
  ──不是祈願有人出手相助,而是發誓自己會做到。
  「羅茲瓦爾和拉姆就拜託妳們了!等回到墳墓……我一定會保護大家的!」
  愛蜜莉雅威風凜凜地下達指令,琉茲的姊妹們爭先恐後地回應。
  偶然得到的資格,暫代複製體主人的職責。──但是,在「聖域」的四百年歷史裡,愛蜜莉雅將別人寄予自己的職責發揮到淋漓盡致。
  她用魔法驅趕逼近的魔獸氣息,做出一條路拔腿衝向墳墓。而跟在她後頭的少女們簡直就像是發誓向國王效忠的臣僕。
  ──因為愛蜜莉雅奔跑的雙腿和眼神,已經沒有任何迷惘。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30

  第七章 『──選我吧』
  
  1
  
  ──碧翠絲開始等待「那個人」,是在與琉茲訣別之後。
  失去了琉茲•梅耶爾後,用她的存在換來「聖域」的成立,成功抵擋住「憂鬱」魔人的侵襲。就在這些事發生以後。
  「碧翠絲,我要妳負責管理我的知識書庫。在該到來的時刻之前擔任書庫的看守人保護知識。──為了不讓知識被任何人所奪。」
  「──咦?」
  被叫到母親的書房又被給予這個命令後,碧翠絲在動搖和困惑之中瞪大雙眼。
  本來以為母親──魔女艾姬多娜會命令自己賭命幫忙與魔人戰鬥,但卻是被給了沒想到過的職務,令人不禁傻眼。
  「很幸運的,把陰魔法鑽研到極致的妳有『機遇門』。可以把隔絕起來的空間和熟悉的場所連接在一起……對了,就叫做『禁書庫』吧。我會把我所擁有的知識化為書籍集中在這裡保管,然後由妳來負責守護這裡。」
  「請、請等一下……」
  「書庫就跟羅茲瓦爾的宅邸相連就行了。那孩子……在先前的戰鬥中導致門潰爛,恐怕是沒辦法再度發揮他的才能。不過就算如此,他還是會幫忙我跟妳。你們兩個就好好相處,等我回來……」
  「請您等一下!」
  無視困惑的碧翠絲,自行進行對話的艾姬多娜被迫叫停。
  沒法理解母親的話。──不,是本能在吶喊不可以去理解。艾姬多娜的深謀遠慮早就超越凡人的理解。因此,她的話通常都是絕對要服從的答案,自己從來沒想過要去打斷她說話。
  正因如此,現在才會插嘴。因為,假如接下來她要說的是絕對得服從的答案,一旦讓她說了出口,自己一定會對此感到後悔。
  「母親……您在說什麼呢?什、什麼禁書庫,貝蒂根本不懂您的意思!貝蒂!要跟母親在一起!」
  「很遺憾,連羅茲瓦爾都沒法對抗的敵人,就算有妳在也幫不了忙。要是我跟妳一起被消滅了,那這些累積的知識要怎麼辦?我有承接這些的義務。」
  而她理應承接的義務,現在卻託付給負責護衛禁書庫的碧翠絲。
  頓時,碧翠絲發現:自己之所以擅長陰魔法,以及熟習的理由。
  「怎、麼會……貝蒂的、能力……是為了、這時候?」
  「──」
  「母親一開始就打算這樣……既然如此,那不只禁書庫這個地方,還有『聖域』……羅茲瓦爾跟琉茲也是……」
  淚汪汪又不情不願甩著頭的碧翠絲,讓艾姬多娜鬱悶地瞇起眼睛。接著魔女站起來,拿起一本擺在桌上的書,遞給女兒。
  「這、這是……」
  「我被賦予的權能『睿智之書』的複製品,但效果不完整。雖然沒法完全解析那本魔書的術式,但至少可以成為簡單揭示持有者未來的指標。」
  可以作為未來指標的魔書。這些字眼讓碧翠絲屏氣,接過書本。
  要是這本書真的可以為自己揭示該走的路,那書上應該也有記載今天碧翠絲該在這裡聽母親的話、做什麼事囉?
  「書有兩本,一本給妳,另一本我送羅茲瓦爾。往後的事,羅茲瓦爾應該會替妳想好。抱歉擅自作主,但希望妳聽話。」
  母親的話,讓碧翠絲知道在所有的事上,自己都參與得太遲了。
  以為不要讓母親說出口,不要讓那些事變成語言說出來就行了。這種想法根本就不夠。
  不管自己再怎麼哭泣乞求母親不要走,母親也不會改變態度。
  ──因為「強欲魔女」艾姬多娜、母親在老早之前就選擇成為了魔女。
  「跟妳說一下書庫看守人的工作期限吧。假如我沒回來,哪天書庫必定會被某人打開。到那時就妳就會知道,那個有資格繼承我的知識的人會來接妳。」
  「來接貝蒂……?」
  「就先假設對方是『那個人』吧。期限是『那個人』抵達禁書庫,屆時妳就可以卸下這個任務。──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最後的願望。──這幾個字讓碧翠絲再度仰望艾姬多娜的黑眼珠。
  母親的表情還是跟平常一樣。但只有在這瞬間,有不知名的感情在裡頭交錯。
  「貝蒂。──願妳保重。」
  
  2
  
  跟艾姬多娜告別後,碧翠絲就一直在失去,不斷聚散別離。
  她按照母親說的寄身在羅茲瓦爾老家,在那邊運用陰魔法的精華做出「禁書庫」,將母親的知識全部塞進裡頭,開始自稱圖書館員。
  在被遺留於世的絕望裡,藉由盡忠職守來堵住自己耳朵。
  「複製,靈魂……覆寫,容器……」
  不知何時開始,羅茲瓦爾頻繁地造訪禁書庫。但是他的目的就只有書架上的知識,幾乎沒有和碧翠絲交談。
  不修邊幅到連鬍子都沒修剪的消瘦青年,到底是在幾時成年的呢?
  他拄著柺杖,步履維艱的姿態──在魔人之戰中受了無法痊癒的傷,使得羅茲瓦爾的身軀連要過普通生活都有困難。但他不屈不撓,自從可以走動之後,就逼使行動不便的身體一直造訪書庫,簡直就像是在削減生命力似的。
  「喲~呵,碧翠絲。今天也要稍──微叨擾妳了。」
  「……隨你高興。」
  本來是不能讓任何人踏入這間禁書庫的。
  艾姬多娜的願望,是讓有朝一日會來到這裡的「那個人」繼承知識。在那之前,這裡不該給其他人看到。這裡應該要是「聖域」的。
  可是,就只有羅茲瓦爾是特別的。
  因為他跟碧翠絲一樣。只有被艾姬多娜託付使命的他是特別的。
  在過去的充實日子裡,只有他,曾一同度過那段對碧翠絲而言是唯一的幸福回憶的他,可以說是碧翠絲唯一的──
  「──」
  羅茲瓦爾前來禁書庫,沉浸在艾姬多娜的知識之海中,賭上人生拼了命地想找到什麼。──但最後結果如何,碧翠絲並不知道。
  只知道那個曾經共有那段歲月的最後一人,羅茲瓦爾•A•梅札斯在十幾年後──年過三十時殞命,宅邸交由下一任的繼承人來管理。
  「幸會,碧翠絲大人。我從前任當家那兒聽說──過您。」
  「……羅茲瓦爾那傢伙,死掉啦。」
  「前任當家已逝世。不過請放心。身為現任當家,羅茲瓦爾•B•梅札斯的我,會繼續幫助您的職務,以及承襲令堂對我族的恩情。」
  說完,第二任羅茲瓦爾朝著碧翠絲笑。
  ──微笑的他,一藍一黃的異色瞳裡映照著沒有表情的碧翠絲。
  
  3
  
  在那之後幾乎沒有可以述說的事蹟。
  即便改由下一任繼承,依舊繼續自稱是羅茲瓦爾的梅札斯一族。
  他們的態度可說是沒有忘記亡母艾姬多娜對他們的恩情。儘管知道這點,碧翠絲對待他們卻沒有像第一任的羅茲瓦爾。
  這是當然,對她來說可以享有特殊待遇的,終究只有第一個羅茲瓦爾。
  除此之外都只是名字一樣的冒牌貨,不過就是提供宅邸好讓禁書庫跟世間相連的人。雖然有稍微占點便宜,但自己並不會再要求更多。這裡是為了「那個人」而有的場所。
  等待的人,被託付的使命,未來的指標,不斷地在冗長時間裡強加孤獨予少女。
  過了四百年。──這段期間來到禁書庫的人也不少。
  
  「您的能力太棒了。請務必借予我您的精靈之力。」
  ──吵死了。滾到一邊去。
  「竟然孤零零地住在這兒,不管是被誰命令這麼做,也太過份了。」
  ──你懂什麼啊。這可是母親交託給貝蒂的重責大任。
  「知識應該要推廣才對。要是能夠將這兒的眾多智慧散播出去,試想能夠救多少人呢?您應該也知道才對。」
  ──誰管能救多少人啊。這跟貝蒂沒有關係。貝蒂想救的就只有以前那一小撮人啦。
  「一起走吧。您已經做得夠多了。就算被救贖也不為過。」
  ──能夠救贖貝蒂的,就只有一個人而已。
  
  不管是他還是她,都對擔任禁書庫看守人的碧翠絲有一堆意見,而且到最後一定都會要求開放書庫。
  面對這些提案、命令和伸出的手,碧翠絲的心幾度動搖過。
  每當門被推開,有人進來的時候,就會期待是「那個人」來了。
  可是願望每次都被漠然視之,他們之中沒一個人知道「那個人」的任務,而母親給自己的魔書上也沒寫他們就是「那個人」。
  所以,碧翠絲拒絕那些話語和心情,以及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只用母親的話作依靠,持續地將自己幽閉在孤獨牢籠中。
  這個牢籠的鎖,究竟是從內側鎖上的,還是從外側鎖上的呢?
  ──已經連碧翠絲本人也不知道了。
  
  4
  
  度過漫長又空虛的時間,不期望的變化造訪了碧翠絲。
  極力避免與外界有互動的碧翠絲,多少聽說過這一任的羅茲瓦爾帶來的半魔姑娘──帕克的契約者的事。
  沒想到能在羅茲瓦爾的宅邸和帕克重逢,這是在孤獨的四百年當中,少數能稱得上讓內心雀躍的事吧。
  帕克是出身跟碧翠絲一樣的大精靈。可是他跟魔女艾姬多娜很早就分道揚鑣,早在「聖域」誕生之前就已經分開一陣子了。
  能夠和自己當成哥哥般仰慕的帕克重逢,碧翠絲非常開心──但雀躍的心情很快就被打破。
  看到帕克在自己的契約者、半魔姑娘身旁幸福度過的樣子,內心便產生裂痕。
  ──好羨慕。沒錯,羨慕的心情超越嫉妒。那是對能夠完成職務的憧憬。
  所以說,希望盡可能別和帕克重視的半魔姑娘扯上關係。不這樣的話,遲早有一天會因為對方而內心起疙瘩。
  怕自己會對沒有任何過錯、敬愛的哥哥舉世最珍惜的女兒做出無法挽回的大錯。
  呼籲內心自制,扼殺感情,悶不吭聲,都是自己最擅長的。
  因為四百年來一直重複在做這些事。事到如今,已經不會怕沉默或孤獨了。
  拿手絕活,慣性放棄,徹底失望,不過就是如此而已。
  
  在心已死的日子裡──異物突然就毫不客氣又沒禮貌地登堂入室。
  
  一開始對他毫無興趣,只覺得是一個愚蠢的人類。半魔姑娘從王都帶回來的過客,而且還是蠢到極點又暫住一段時間的過客。
  因為某些原因而留在宅邸的他,剛好有陰魔法的素質,與碧翠絲的「機遇門」性質相投,結果一而再再而三又堂而皇之地闖進禁書庫。
  真奇怪的少年。
  少年的目的是半魔姑娘,任誰都一目了然。而且不是基於野心或陰謀,單純是讓人厭煩的單戀而已。
  因為單戀就愚蠢地去送死,實在叫人看不下去。
  救了甘受詛咒的少年,還一時興起給予建議。
  之後對方就久居宅邸,還越來越嘻皮笑臉地黏過來。自己也曾因此感到後悔。
  不過,他知道自己有能力卻不央求自己幫忙,這態度也讓人感到意外和驚訝。像是中了詛咒後,他來拜託的不是「禁書庫」的知識,而是「碧翠絲」本人。
  ──對知識和碧翠絲的力量都沒興趣的少年。
  跟以往來到禁書庫的人的不同態度,讓自己懷抱虛幻希望──可是碧翠絲自己否定,並打消了這個可能。
  碧翠絲對等待的人有許多期許,而少年欠缺太多那些要素。
  首先是眼神兇狠,態度惡劣,也沒有教養,腳也很短。不但有全力戀慕的對象,對碧翠絲也不溫柔。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可取之處。
  真搞不懂半魔姑娘和女僕姊妹中的妹妹是看上他哪一點。
  既然沒有任何優點,就應該要不受歡迎孤零零的一人才對。
  這樣的話,至少他來禁書庫露臉的時候,稍微對他溫柔一點也不為過。
  本來是這麼想的──
  
  ──結果時間流逝,世界繼續運轉,完全不顧碧翠絲的不知所措。
  在那之後,宅邸外頭發生什麼事,碧翠絲知道的並不詳細。
  只知道半魔姑娘被叫去王都,回來時跟她一起去的少年卻沒有跟著回來。等到少年回來時,手上拿著記憶中令人懷念的某人遺物。
  看到那本書,又確切感受到自己被世界拋棄,同時照著羅茲瓦爾的想法將少年他們送到「聖域」裡。
  讓他們去見梅札斯一族的悲願成就,以及會見「強欲魔女」。──那是要去「聖域」之前特地到禁書庫露面的羅茲瓦爾對碧翠絲留下的話。
  他的話和眼神,讓碧翠絲領悟到他準備要做出了結。
  於此同時,碧翠絲也做出一個結論。
  四百年的等待,內容持續顯現空白的「睿智之書」,始終沒造訪的命定之人。
  ──自己知道了,「那個人」永遠不會來這裡。
  
  當「死亡」的氣息一入侵宅邸,碧翠絲馬上就發現了。
  濃密又深沉的「死亡」氣息,但即便如此,「睿智之書」還是沒有記載碧翠絲的未來。自己被命運給放逐了,不知為何能夠自然地接受這件事。
  一定是因為對碧翠絲來說,終於可以看到自己期望的了結。
  ──「那個人」絕對不會來。就算不會來,自己也不能停止等待。
  既然如此,碧翠絲能做的就只有讓其他人奪走「等待」這個選項。
  即使那意味著性命被奪,但並不厭惡被人這麼做。
  可以的話,這四百年的終結,希望至少可以讓自己指定由誰來執行。
  所以說,少年──菜月•昴在這一晚衝進禁書庫的時候,無法言喻的感動吹亂了碧翠絲的心。
  那一瞬間她覺得,之前從未發生任何拯救心靈事件的命運,終於頭一次要給予自己回報了。
  由他了結自己的性命,假如這樣就能撤銷約定的話,那麼──
  「我來帶妳走了,碧翠絲。──這次,我一定要親手把妳拉到陽光下,讓妳玩到裙子都被泥巴弄得黑漆漆為止。」
  「──」
  ──可是事到如今,為什麼他要擾亂自己已經做好覺悟的心情呢?
  自己滿腦子都是要迎接結局。
  期待回來的少年可以親手解決自己。
  可是少年卻描繪出跟自己懷抱的希望迥異的未來。
  自己又不期望那樣。因為那種期望早被四百年的時間給消磨殆盡。
  「假、假如……你是『那個人』的話……」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在聽著少年憤慨的聲音的期間,出現了變化。
  彷彿花朵在融雪季節發芽般,一直沉眠的感情顫抖著探出頭。
  只要道出口,若是說出來,就會變成無可挽回的事。
  束縛了碧翠絲四百年,母親的願望將會化為烏有,這次自己將會抓緊全新不一樣的人事物,絕對不放手。
  明知會變成那樣,碧翠絲卻還是問出決定性的問題──
  「你願意成為貝蒂的『那個人』嗎?」
  「白癡啊妳。──我哪有可能是妳那個莫名其妙的『那個人』咧。」
  
  5
  
  危險。差點就無法挽回了。
  但是,無法挽回的事在發生之前先撤回了。
  ──感覺自己已經淪落成廉價膚淺的丑角了。
  「……貝蒂累了。」
  原本想藉由少年之手解脫,這種想法根本是個錯誤。
  他又不是那種心地高尚到會為了別人而弄髒自己的手的人。
  就跟碧翠絲一樣,他是個會猶豫不決、為了無聊小事在煩惱,優柔寡斷無法下定決心,只好在事情發生後不斷找藉口的軟弱之人。
  所以說,了結碧翠絲的「死亡」,應該會是更不一樣的形式。
  就像闖入宅邸、身上帶著濃厚「死亡」氣息的入侵者。
  抑或是遲早會燒遍整間房子,把一切都燒光的烈火。
  自己只要等待那時候到來即可──
  「終於回到這了!喂,妳這個大白癡!剛剛竟敢把我轟出去……」
  「──哼!」
  「噗囉唔咚!?」
  少年再度闖進禁書庫,碧翠絲反射性地就把他打飛出去。
  情感沸騰,還沒思考就先出手攻擊。少年挨了衝擊波,從剛進來的門被彈到外頭。門發出聲音用力關閉。
  「是、是你自己結束對話的……怎麼還這麼恬不知恥!」
  剛剛才說了那種話,現在又還厚顏無恥地出現。這種人的劣根性叫人無法理解。
  忘了剛剛看到的吧。碧翠絲反覆深呼吸,重新靜待結束時刻到來──
  「給我差不多一點吧!妳這個幼稚的脾氣!馬上就訴諸暴力的話根本就談不……」
  「該差不多一點的是你啦!!」
  「咚嗚哇嗚!」
  不但正中顏面,接著身體還被抬起。是魔力波二段攻擊。
  痛到昏死的少年被扔到外面,門再度關上。空間扭曲轉移。
  「不要、開玩笑了……」
  憤恨地說完,碧翠絲重新坐在梯凳上,抱著什麼都沒寫的「睿智之書」瞪著門。──她在害怕門會不會再次打開。
  開啟那扇門,強迫推銷自以為是的理論和毫不考慮自己心情的感情。
  不管你出現幾次,自己都會拒絕下去。因為你不是「那個人」。
  是你自己放棄帶碧翠絲出去的權利。
  所以說,碧翠絲要在這裡,和沒能做到的約定一同迎向結束。
  ──這對現在的碧翠絲來說,是唯一的救贖。
  
  6
  
  被擊飛趕出書庫,即將撞上牆壁的瞬間,採取了受身姿態。
  「咕、哦……忍住、了──!」
  和佩特拉與奧托分開,勇敢挑戰說服碧翠絲第四次──多虧了短時間內一直被痛毆,自己漸漸地可以招架住看不見的衝擊波了。
  「現在可不是磨練愚蠢技巧的時候了。……這場火真的很糟糕。」
  用袖子擦去流出的汗,壓低身體的昴咂嘴抱怨視野太差。
  宅邸的火災越來越嚴重,本棟處處都是黑色濃煙,樓下已經是一片火海,要是不小心掉到地板下,免不了變成焦炭。
  大火也波及到西棟和東棟,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可以阻止羅茲瓦爾宅邸的大火了。
  「多虧了火災,減少了『機遇門』的選項,可是……」
  不幸中的大幸就是通往「機遇門」的門減少,以及多虧了火災使得眾多魔獸逃跑,因此沒有敵人會妨礙昴在屋內亂竄。話雖如此,被燒毀的地方越來越多,也使得昴被燒死的可能性大幅攀升。
  用不了多久,宅邸就會被燒光。得在那之前帶碧翠絲離開才行。
  「而且要是宅邸的門全部燒掉,那傢伙的禁書庫不知道會變怎樣……」
  假如跟所有的門都斷絕聯繫,那麼禁書庫的門將會通往哪裡呢?還是說哪裡都沒法去,這麼一來,那名少女不就會永遠徘徊在孤獨的世界中了嗎?
  抑或者禁書庫會跟宅邸休戚與共,全都會被火焰吞食,化為灰燼?
  「誰會、讓妳走入那樣的結局啊……!」
  大口吸氣,昴幾乎是趴在地上奔跑。打開門沒看到禁書庫就放掉門把,往下一扇門過去,就這樣接連把門敞開。
  被燃燒的建材發出嗶波聲,宅邸和往昔的歲月,都逐漸被燒掉。
  「──咕、呃!」
  抓住面前還沒打開的門的門把,手卻被燙到叫不出聲來。但是這股痛楚也在短時間內就習慣了。
  在劇痛貫穿腦門的期間,像要踹破般用力開門,滾進裡頭。
  「──」
  舊書香,與灼熱無緣的空氣,吃驚的呼吸。──是禁書庫。
  察覺到這點的昴抬起頭。坐在梯凳上的少女瞪著昴。
  「你真的是學不會教訓……!」
  「哈!那還用說!不管幾次,我都會來擄走妳的!討厭的話,這次就乖乖跟我出去啊!如此一來這就是最後一次玩躲貓貓了!」
  「死鴨子嘴硬耶你!貝蒂知道屋子燒起來了!你現在不立刻逃到外面,就等著被火燒死吧!」
  面對昴的第五次挑戰,講難聽話的碧翠絲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無可救藥的蠢蛋。藍色的雙眼帶著激動,顫抖嘴唇,還用力抓著魔書。
  「你……貝蒂跟你說話的機會已經結束了。是你自己蹂躪踐踏那個機會的……為什麼你就是不懂!?」
  「我就是不知道啦。只要妳不是真心拒絕我,不管幾次我都會來這裡。」
  「──!貝蒂是真心拒絕你的!」
  太過生氣又備感意外,使得碧翠絲瞠目結舌,只能語塞。
  她是真的沒有察覺昴話中的意思是什麼。
  碧翠絲本身的行為與想法,昴都知道卻還是前來這裡,兩者之間的矛盾。
  「假如妳是真心不想見到我的臉,那就窩在禁書庫裡呀,碧翠絲。」
  「什麼話……貝蒂現在一步也沒有離開禁書庫!明明就是你自己推門跑進來,還講這種話……」
  「不,不對喔。要是妳是真的想要一個人窩在這裡,我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跑到這裡這麼多次?妳的拒絕就只有表面而已。」
  「──啊、嗚。」
  口濁的碧翠絲找不到可以拒絕的話,困惑還於焉加深。
  「機遇門」並非萬能,這點之前有說過。但是卻趨近於萬能。
  只要碧翠絲真心拒絕他人,並將禁書庫與外界隔離的話,昴根本不可能這麼輕易就進入禁書庫。
  沒這麼做,沒辦法這麼做,不就是因為碧翠絲的心在搖擺不定嗎?
  「──」
  被昴這樣指謫,碧翠絲也開始懷疑自己的心。
  就算沒有點破,現在的她也失去了四百年的約定這根支柱,搖搖欲墜。
  到底是昴的話是對的,還是自己的願望才是對的,已經分不清楚了。
  ──就連昴也不知道哪個是對的。
  單純可能是拜宅邸裡頭的門被接連燒掉之賜,所以選項減少罷了。
  也可能是在緊要關頭,昴看穿「機遇門」的能力提升了。
  抑或者是碧翠絲並不是真心拒絕昴,所以「機遇門」的大門才會為昴敞開。
  沒人知道答案。──要是是最後一個就好了。昴這麼期待,也這麼期望。
  但是,不管事實是哪一種都無關緊要。只要菜月•昴有可能帶走碧翠絲,那就是一切。
  「你……你又不是!貝蒂的『那個人』!」
  承受不了混亂和迷惘,於是碧翠絲抓著裙襬放聲大叫。
  她放棄用腦子思考,幾近哭喊朝昴傾訴。
  「是你自己說,你不是『那個人』的!是你自己說的!你說的。假如你是『那個人』……就算是說謊,只要你承認,貝蒂一定就會相信。就算明知道是謊言,也只能相信。」
  「碧翠絲……」
  「可是,你偏偏說了不是。不但說不是,還說貝蒂是白癡。對啦,就是那樣。你說的都對。貝蒂是白癡,是大笨蛋,到現在都忘不了四百年前的口頭約定……所以!不管被說什麼,貝蒂都要在這邊走向結束!」
  瘋喊拒絕的碧翠絲周圍出現風,像牢籠一樣把她包起來。
  魔力奔流帶動少女的裙子和長髮,悲痛氣氛充斥整個禁書庫。目睹這景況,昴屏住氣息往前邁進。
  心靈軟弱的自己,害怕碰到風會受傷。強迫心靈聽話,用力握緊已經燙傷的手掌,用痛楚鼓舞自己一個勁地向前行。
  「我呢,」
  「──」
  「我呢,不是妳的『那個人』。我可以跟妳說無數次,妳等的那個白馬王子不會來。不管妳在這裡等多久,永遠都不會來。」
  重複否定的話語,在碧翠絲的眼中擴散絕望。
  但是,在這邊結束的話,那就跟先前一樣了。要把後面的話告訴她才行。
  「可是,」
  「──」
  「我想跟妳在一起啊,碧翠絲。」
  「──!」
  「我想待在妳身旁,好讓溫柔的妳不會悲傷。」
  「啊……嗚、咕……!」
  碧翠絲表情扭曲。
  膨脹的魔力失去矛頭,風開始狂舞亂吹,宛如要傷害她自己似地。
  憤怒和悲傷,以及其他東西讓她皺起臉。像落水者抓著救命稻草般,她攤開腿上的魔書,風翻開書頁,內容是空白。無止盡的空白。
  ──什麼都沒顯示的預言書,逼迫碧翠絲做選擇。
  「──怎麼、了?」
  碧翠絲闔上書本,於此同時昴的視野產生不自然的扭曲。視野歪斜到整個人站不穩,得蹲下來,但原因並不是缺血或是體力耗費殆盡。
  而是整間禁書庫在劇烈搖晃。地板扭動,書架失去平衡而接連倒地,擺在裡頭的書跟著落地紛飛,整個房間變成了書海。
  這裡是由碧翠絲做出的禁書庫。──假如這間書庫的狀況是被碧翠絲的精神狀態所左右,那現在她的精神已經處在無法維持書庫的狀態了。
  「碧翠絲──!」
  在扭曲的世界裡頭,昴拼命地站起來,把手伸向碧翠絲。就只有她的周圍沒被扭曲影響,少女的身體如今還在梯凳上。
  只要飛撲過去就能碰到。這麼相信的昴用力踏步,朝碧翠絲走過去。
  ──頓時,空間彷彿被撕破的紙片,昴的身體被裂痕給吞進去。
  「──不好!」
  避不開又無計可施的昴,一口氣被吸進空間跳躍中。
  與「機遇門」不同,不需要透過門做媒介的空間跳躍──以前也曾被做過同樣的事。
  害死愛蜜莉雅的時候,還有害死碧翠絲的時候。
  「──」
  在最後那一刻,在空間裂縫的對面看到碧翠絲的嘴巴正在動。
  ──永別了。少女的嘴唇、瞳孔和哭泣的臉,都這麼說。
  
  7
  
  被拋出去的瞬間因為吸入濃煙而嗆咳,肌膚被熱風烤到快燒焦。
  儘管如此,在這裡不可能會被立即燒死。要說為什麼的話──
  「──這裡是、宅邸玄關!可惡,真親切呀。」
  抬起被燻黑的臉,昴發現自己就在燒起來的宅邸入口處。
  仔細一看,火焰已經包覆整間屋子。不只起火點本棟,連左右兩邊的東西棟也都冒出熊熊大火。
  要在宅邸內找到還留有原形的地方相當困難,尤其現在昴所在的玄關大門下半部分也被火舌給吞噬。在這種狀態下還能讓「機遇門」的條件成立,本身就是個奇蹟。
  從這邊沒法飛進禁書庫。──不,是根本不知道還有沒有剩下的門可以通往禁書庫。
  不只宅邸內起火,還被強制趕到外頭。這就是碧翠絲的答案嗎?
  「什麼永別啊。──最後讓我看到那種臉,算什麼啊!」
  揮別對活下去的留念,深吸一口氣的昴踹開燃燒的門,衝進玄關裡。頓時,外頭根本不能比的熱浪迎面襲來,呼吸器官被燒烤的痛楚讓人痛到飆淚。
  身上沒淋水又沒有相關知識就闖進火災現場,自以為可以救人──這是有勇無謀地返回火場卻被燒死的經典案例,但自己可不打算死。
  「而且也不可能讓妳死掉啦!」
  尋找還有可能連接到禁書庫的門,昴就這樣跑在旺盛燃燒的羅茲瓦爾宅邸裡。
  臉、頭部和手腳都被火烤,皮膚傳來被燒灼的痛楚。呼吸很困難,但不至於不能跑。內心深處的某個東西在支撐著他。
  這個時候,若是有個人從第三人稱的角度去看昴,恐怕會對他這種行為感到不寒而慄。
  在大火中發誓要帶走少女的昴,被驚人的黑色濃煙給包裹,看起來就像是被影子抱住一樣。
  毫不知情的昴突破格外猛烈的一道炎壁,抵達樓梯。
  起火點餐廳在一樓,所以包含玄關在內的所有門可能都已經燒起來了。因此要說還沒被燒掉的門就只可能在樓上──也就是最頂樓。
  照這個火勢來看,回到樓下的可能性當然很低。即便如此,昴還是毫不猶豫地踩上樓梯,打算衝到最頂樓。
  ──就在那剎那。
  「──」
  聽到有股類似拖曳著濕潤的東西的聲響,於是昴轉過身。
  聲音來源來自燒得正旺的本棟走廊──理性告知那裡不可能有活物。
  魔獸早已像一盤散沙逃逸無蹤,那裡是不容許生物生存的必死焦熱世界。可是在那個地方卻有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影子從火炎中現身。影子身穿黑服,手拿黑色刀刃,是一名黑髮女子。
  「艾爾莎,嗎……?」
  「──」
  影子沒有回答。但是那副容貌與打扮,就昴所知,只有黑衣殺手符合。
  不知多少次在輪迴中跟她相遇,丟掉小命。而在這次的輪迴中,昴將她交給伙伴應付,所以根本沒想到會再見面。
  ──但世事難料,在這個要人命的火焰世界裡,昴和艾爾莎再度相遇。
  「──」
  在冒著大火的羅茲瓦爾宅邸裡對峙,讓昴忘記焦躁,舔舌專注面對。
  能來到這裡,是藉助許多人的力量。
  奧托、拉姆、琉茲、席瑪和帕特拉修。
  愛蜜莉雅、阿拉姆村村民、嘉飛爾、佩特拉和法蘭黛莉卡。
  所以昴現在才能站在這裡。──菜月•昴毫不質疑同伴。
  「嘉飛爾沒有輸給妳。妳應該沒贏他。」
  「──」
  「──妳已經不是艾爾莎了吧?」
  昴問,艾爾莎──不,曾是艾爾莎的人眼神空洞,雙眼裡沒有意志的光芒,只有無邊際的黑暗和空虛在看著昴。
  亡骸、亡靈、偏執的化身,拖著潰爛的下半身,被無止盡的殺意給推動,爬過大火宅邸朝著昴接近。
  先不說她那不死的生命力。她這樣子根本已經是詛咒了。
  就跟昴的「死亡回歸」一樣,就只是個在生命套上桎梏的詛咒。
  「妳也真是可憐,但我沒空管妳。我要去接碧翠絲──」
  朝著化為亡者的艾爾莎這麼說後,就打算扔下即將被火葬的她。她爬行的速度很慢,自己只要跑起來就可以甩掉她。但是──
  「──呃!」
  轉眼間就掠過頸項的死亡氣息,讓昴立刻朝上跳。跳上快要燒起來的階梯平台後回過頭,身後的樓梯已被亡者的凶刃給劈開。
  縮短距離後,亡者繼續揮舞凶刃,要來奪取昴的性命。昴之所以沒中招不是因為手勁不夠,而是亡者的下半身潰爛,沒法用跳躍來增加殺傷力。
  「別開、玩笑了──!」
  昴迅速踢開手攀階梯的亡者,然後往上衝。
  火災的濃煙會往上竄,因此越到樓上黑煙越濃,視力越差。火勢也很強,想在二樓找門根本就不切實際。
  ──更麻煩的是,亡者的追擊不是只有一次,到現在還偏執地緊追著昴不放。
  「可惡!只能往上走了!」
  不當人類的亡者,一點一點地把昴逼到最頂樓。只要跑到即將被火舌吞沒的三樓,就到了目送佩特拉他們離去的辦公室走廊。
  他們有平安無事逃走嗎?嘉飛爾和法蘭黛莉卡呢?
  看魔獸群龍無首的樣子,梅莉應該也被打敗了。而艾爾莎──
  「──哦哦哦!!」
  「呃噠啊!?」
  從火焰對面傳來的咆哮和獸爪,讓昴難掩驚愕叫出聲來。
  是臉部長得像獅子的魔獸。失去鬃毛,身體的一半都被燒爛的姿態,毫無疑問就是應該被昴一行人在餐廳燒死的基爾緹拉烏。
  勉強還剩下一口氣的魔獸,是因為主人的命令而擋在這裡的嗎?
  既然如此,那昴根本就是飛蛾撲火──在無法撲滅的火災中邂逅,這已經不是玩笑,而是諷刺過頭的等級了。
  「──吼吼!」
  咆哮的瀕死魔獸朝昴揮舞巨腕。削下牆壁、帶著強風逼近的一擊銳利無比。即使牠滿身瘡痍,但要收割昴的性命比除雜草還容易。
  「就只會這招喔,你們這些傢伙──!」
  昴用飛躍前滾翻鑽進魔獸脇下來閃避這一擊。──魔獸有瞄準獵物要害攻擊的習性,這點在幾經魔獸折騰後已經學到了。
  被昴巧妙閃過,讓魔獸氣得再度追擊──
  「──吼吼吼!」
  但追著昴來的亡者使出的斬擊,讓魔獸齜牙咧嘴。
  魔獸與亡者之間完全沒有戰鬥的理由。對追殺昴的亡者來說,單純只是魔獸的巨大身軀擋路而已。
  只因為這樣就少掉一隻後腳的魔獸也不甘示弱。凶獸邊慘叫邊噴灑黝黑鮮血,長得像巨蟒的尾巴敲向亡者。
  面對這攻擊,亡者以超越人體極限的舉動閃過,並且從根部斬斷尾巴作為反擊。肉體毫不吝惜地釋放熟習的殺戮技巧,使得魔獸被單方面切割。
  因禍得福的昴沒有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接連踹開最頂樓的每一扇門。
  資料室、貴賓室,都不是。雖說亡者和魔獸的戰鬥還在持續,但只有聽到魔獸在哀嚎,形式完全是一面倒。
  「拜託啊,碧翠絲……!」
  到了辦公室,昴抱著祈禱的心情打開門。
  但很遺憾的,出現在昴眼前的是面目全非的辦公室。
  「這裡也不行嗎……!那其他的門……」
  因為大火,樓下的門已經全數陣亡。其他棟可能因為先崩塌,所以反而比先起火的本棟還要早燒完。在羅茲瓦爾宅邸裡頭哪還會有平安無事的門。
  「不對,還有!前面還有!有門!」
  扼殺放棄的念頭,昴看向通往避難通道的螺旋階梯。只要走下樓梯,抵達地底通道──那裡確實有道門。
  以前回到被魔女教徒襲擊過的宅邸時,昴曾走進那條避難通道,在那裡隔著門沾染到冷氣,後來全身結冰碎裂而死。──那裡確實有扇門。
  一瞬間,猶豫掠過昴的腦海。那不是恐懼,而是疑惑。
  思考是不是過於單一化,行為是不是被誘導了?讓宅邸剩下的門全都落空,好引導昴走向避難路線。──這不就是碧翠絲的意圖嗎?
  讓昴活下去逃到外面,這該不會是碧翠絲策劃的吧?
  「──唔,連思考的時間都不給呀!」
  身後遭受致命一擊的魔獸,臨死前的哀嚎響徹宅邸。非牠本意但確實幫忙爭取到時間的魔獸,這次真的被冷酷亡者斷送性命了吧。
  ──沒有其他選擇,昴只能縱身躍進隱藏通道。
  通往宅邸地底的螺旋階梯裡也有猛烈濃煙,所以根本看不見路。在只要吸進一口煙就可能會死的惡夢世界裡,昴做好覺悟後,閉氣一口氣衝下樓。
  以前是在酷寒之中下樓,現在是在灼熱之中走向地底通道的昏暗深處,一直朝裡頭走。
  過不久,在被煙燻的黑暗盡頭處找到目標,卻在門前停下腳步。
  「這裡是……」
  最後的可能性。──意識到這一點,昴屏息。
  這條隱藏通道,昴只走到門口過。雖然知道避難通道最後是通往森林對面的山中小屋,但實際上他並沒有走過。對昴來說前方是否還有其他門,他根本不知道。
  因此,這扇門對他來說就是最後的門。──可以到碧翠絲那兒的最後機會。
  假如引導自己到這兒是碧翠絲的意思,那這就成了對自己不利的賭博。
  畏懼的同時,昴的手伸向門把──
  「呃啊!這扇門又──呃!」
  手掌被燒燙的觸感。手指該不會又黏在門把上了吧?縮手的昴瞪向門。門的反應簡直就像在嘲笑畏懼結果的他──這時,昴突然想到。
  「門把是燙的……?」
  ──雖說充滿熱氣,但走在地底避難通道時並沒有遇到火。
  這裡的黑煙和熱度,全都是從做成螺旋階梯的石材縫隙間鑽進來的。通道上也沒有被火燒的跡象,那為什麼裡頭這扇門卻這麼燙呢?
  「……碧翠絲。如果妳聽得見,那聽我說。」
  手離開門,昴微微仰首,先道出開場白。
  他相信自己的聲音有傳到不在這裡的少女那兒。
  「是妳引導我到這裡的嗎?假如妳毀掉避難路線以外的選項,把我引到這邊來,那我真的整個敗在妳的計策下了。」
  即使去掉宅邸大火和路上遇到的艾爾莎與魔獸,要擬定策略並付諸執行還是很了不起。要是這扇門依舊落空,那自己就只能前往山中小屋,碧翠絲的目標就達成了。
  「可是,事情才不會像妳想得那麼順利咧。……就算這扇門沒接到妳那,我也沒法按照妳的期望逃走。不是我天生反骨,也不是因為我不想逃喔?我不否認那方面的心情有九成……但現在這個問題真的跟我的性命攸關。」
  朝著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的對象,昴懇切地說服。
  輕輕用腳指踢擋在正面的門,接著嘆氣。
  「一旦打開這扇門,我八成會死。妳或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現在就是已經演變成這種狀況了。……就只有知道科學真髓的我知道。」
  在餐廳沒發生的粉塵爆炸且先不提,沉眠在昴腦中的現代知識正在敲響警鐘。
  現在昴眼前的這扇門是不能開啟的門。這在許多火災現場都有得到實證。
  前有火熱門,後有亡者艾爾莎。──命懸一線的賭博時刻。
  「碧翠絲,我接下來要開門了。──要怎麼判斷我說的話,我全權交給妳來決定。」
  這些話,到底有沒有傳給碧翠絲呢?
  就算有傳到她那兒,她會相信自己說的話嗎?
  雖然把性命交由她決定,但昴的心情卻格外沉穩。
  這是當然的吧。
  「──碧翠絲,我相信妳。」
  昴邊說,邊感受手掌被燒燙的痛楚,然後打開門。
  接著──
  
  8
  
  ──亡者不是爬下樓梯,而是用掉下來的方式抵達地底。
  侵入肺部的濃煙,燒燙肌膚的熱浪,威脅生命的烈焰,亡者都毫不在乎,一個勁地勇往直前。
  右手抓著凶刃,左手抓著殺死的魔獸的心臟,已經成為不屬於這個世間的惡鬼羅剎的亡者,依著無止盡的「使命感」追殺獵物。
  肉體已經毀損到不能活動的地步,生命持續削減到不可能復活的程度,在地上爬行的亡者已經沒有殘留任何人類的意志。
  儘管如此還是會動,是因為亡者的存在理由就在前頭等著。
  終於,不會說話又悽慘無比的亡者,抵達了通道的最深處。
  「──」
  感受到黝黑沉澱的瘴氣,亡者毫不猶豫地閃動凶刃。
  砍倒緊閉又堅硬的門,準備獵取躲在後方的獵物的性命。
  門發出沉重聲響,被一刀兩斷。揮開殘骸,窺探盡頭的黑暗──
  「──」
  微風吹拂,亡者感覺自己要被前方的黑暗給吸走。
  面前的黑暗深處冒出白煙,突然就與通道上的黑煙混和,然後啵的一聲帶有熱度。
  緊接著,原本處在不完全燃燒狀態的通道,由於新鮮的氧氣灌入而與火苗結合,化為灼熱噴發──諷刺的是,不肯乖乖在粉塵爆炸中作祟的火焰,卻在這裡引發了被稱為「爆燃」的爆發式燃燒現象。但是失去理性的亡者根本無從得知。
  「──」
  噴出的火炎魔掌吞噬亡者,轉眼就將其肉體燒毀。
  喪失復活能力和恢復力、只能朽壞的肉體被可將一切化為灰燼的火焰包圍,超越碳化的階段一口氣燒起來──整個被燒光。
  火焰猛烈到即使吞食亡者都還不滿足,就這樣直接衝過地底通道,將螺旋樓梯化為灼熱火海,接著爆炸炸掉辦公室。
  今晚,可以燒掉的一切全都被火焰吞噬,羅茲瓦爾宅邸的「門」全都徹底毀滅。
  
  ──這次,熊熊燃燒的羅茲瓦爾宅邸真的迎來了終焉之時。
  
  9
  
  被邀請進入禁書庫,但裡頭變得面目全非,讓昴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牆壁和地板都出現裂痕,把昴趕走的空間裂縫還健在。倒地的書架和散落的書本也都維持原狀,最讓人吃驚的是火舌開始入侵房間的一角。
  受到燒光羅茲瓦爾宅邸的大火影響,禁書庫終於也開始燒起來了。
  「──」
  可是對室內狀況的感嘆,都在一雙瞪著自己的視線下立刻煙消霧散。
  現在要把全副心神集中在最重要的事物──少女身上。
  ──因為這次一定是最後的機會了。
  「……你是白癡嗎?」
  「開口第一句就是罵人嗎?」
  「又沒說錯。不管你費盡多少心力要讓貝蒂逃走,最後都白費了……整間宅邸已經沒有門了。你已經無計可施了。」
  確實如此。宅邸裡頭已經沒有門可以與「機遇門」相連。
  抵達禁書庫的火舌逐漸加強勢頭,轉移到碧翠絲這四百年來保護的魔女知識上,要將之連同約定一起化為灰燼。
  重要的使命燒起來了。因為都是易燃物,所以一定很快就會燒光。
  「這樣下去,我跟妳都完蛋了。」
  「……是啊,完蛋了呢。貝蒂已經不多奢求了。原本要交給『那個人』的東西全都會燒掉吧。貝蒂現在已經完全違背跟母親之間的約定了。」
  「這樣啊。既然如此,最後聽聽我說的吧。」
  沒能完成使命,誘導昴離開也失敗,碧翠絲看著他的眼神空洞無比。
  不是要說肯定或否定她的話,只求她至少能夠傾聽。因為即使在這種狀態下,最後她的心腸也軟到無法忽視他人。
  深吸一口氣。說出剛剛分開時沒能說完的話。
  ──然後,這次把想說的話給說完吧。
  「碧翠絲。──幫幫我。」
  「……什、麼?」
  昴堂堂正正地挺胸這麼說。
  滿臉黑灰這麼說的他,讓碧翠絲眼中只有驚愕。
  昴會說什麼,她一定做了無數想像。
  迎接避無可避的結局,碧翠絲一定模擬過很多遍昴會對自己說什麼,然後再一個一個排除。
  ──我想救妳。不想讓妳一個人。我需要妳。
  她一定期待這些充滿男子氣概的話,也就是她對「那個人」的期待。
  但是,既然要表達毫無虛偽的心情,那麼那些話對昴來說就太勉強了。
  「我要把妳從孤獨中帶出來,這種帥氣無比的話我想了很多。……但那些話全都只是暫時敷衍了事的內容。我想說真心話。我是怎麼看待妳的,又想對妳說些什麼。」
  面對說不出話的碧翠絲,昴赤裸裸地袒露真心。
  她會怎麼接受,連這點都交由對方。雖然卑鄙,但且先不管這點。
  「其實妳根本就沒必要幫我,妳並不需要我的力量。因為,妳很強,聰明又可愛……只要肯做就什麼都做得到,沒有什麼難得倒妳。」
  「──」
  「妳一個人的能力就強到足以活下去。這是當然的。不然的話,也不會活了四百年。所以說,幫助妳或成為妳的助力,這種話根本去不到妳心裡。」
  「──」
  「但就算妳很強大、聰明又可愛,卻還是會怕一個人活著。妳很難過又寂寞吧。所以說,不會有人責備妳緊抓著『那個人』的存在不放。」
  「擅、擅自就……拒絕貝蒂的心情的你……懂貝蒂的什麼了……!」
  咬牙切齒的碧翠絲帶著幾近憎恨的感情瞪著昴。
  可是顫抖的心情無法完全化為憎恨。她緊緊抱著感覺立刻就會消散的激動心情,試圖讓其保持原樣。但昴朝著她搖頭。
  「我知道喔。妳很善良。要是有人做惡夢,妳會握著他的手試圖讓他安穩入眠。要是有人碰到無計可施的難關,妳會伸手幫忙開闢出道路。不管對方是多討人厭惹人嫌的傢伙,若是失去了交情好的人,妳就會跟著悲傷。」
  「一副自以為很了解的口氣……」
  「沒有力量的我,根本沒法幫助妳。不過不想讓妳孤零零的我所能辦到的,就只有緊抓著妳不放了。」
  在瞪大眼睛的碧翠絲面前,昴將右手往前伸。
  右手因燙傷而潰爛,讓看到的人都覺得很悽慘。但總比重覆受傷讓人不忍卒睹的左手好多了。
  把手擦乾淨,整理一下傷口,打理成夠資格牽起少女漂亮的手的樣子。
  「碧翠絲,幫幫我。」
  「──」
  「請幫幫沒有了妳就會寂寞到活不下去的我。」
  這是多麼丟人現眼又不成體統的威脅啊。
  沒有妳就活不下去,以此威脅對方握住自己的手。
  因為不知道自己能為對方做什麼,就告訴對方可以為自己做什麼,並以此為理由強逼對方活下去。
  這真的是非常任性、不講理、菜月•昴可以辦到的全力威脅。
  「奸詐……太奸詐了。」
  這個毫不在乎形象的威脅,讓碧翠絲內心激動得難以自持,嘴唇不住顫抖。
  「那種、說法……事到如今,才那樣子……講貝蒂。可是,你又不是『那個人』……還拒絕了貝蒂……!」
  吞吞吐吐,不知要說什麼,感情用事,猶豫不決,碧翠絲非常懊惱。
  眼睛離不開伸向自己的手,只能用力抱緊懷中的書本。
  眼角滑下淚水。
  「這四百年來,貝蒂一直一個人……!都已經孤獨地度過那段時光,現在就算牽了你的手,你還不是一樣馬上就會死掉!人類的壽命對貝蒂來說,就只有一眨眼……事到如今!誰會抓著那種東西……!」
  「妳所過的四百年歲月,我根本沒法想像。我不會講得自以為了解。別說四百年了,我都還沒活過四百年的二十分之一咧。妳害怕我死後要怎麼過的心情,我還無法全盤理解。」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說的話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
  「可是,我跟妳可以在明天牽著手。」
  「──」
  「明天,後天,大後天。要牽手四百年是沒辦法,但未來的日子裡我可以跟妳一同度過。雖然沒辦法永遠在一起,但明天和現在,我都會珍惜重視妳。」
  「──」
  「所以說,碧翠絲。──選我吧。」
  昴已經做出選擇。
  而且還把選項告訴碧翠絲,再來就看她的選擇了。
  是要忠於母親的話,在這邊被火焰吞噬為四百年打上休止符呢?
  還是違背與母親的約定,放棄對「那個人」的願望,牽起菜月•昴的手呢?
  「你、你……又不是『那個人』……」
  「我不是。別拿妳一直想像的其他男人來跟我相提並論。我就是我,菜月•昴。把妳這四百年來對一個連長相都不知道的人的單相思心情給全部忘掉吧。」
  「──」
  「與其害怕可能有一天會到來的分離時刻,不如跟我一起活在一定會到來的每一個明天吧。我很弱小,偏偏期望又很高……跟我在一起,負責照料我的妳一定會忙到團團轉,根本沒時間去覺得無聊或寂寞。」
  「……嗚、咕。」
  「選我吧,碧翠絲。」
  重複述說,直到對方聽進去。
  因為內心能夠理解少女動搖的心情。
  為了把她猶疑不定的罪惡感,違背約定的慚愧感,都用菜月•昴這個人的自私任性來取代。
  ──為了不讓這名少女又再度孤單哭泣。
  「你明明、很快就會死……」
  「我不會永遠活著。妳所害怕的未來,有一天一定會發生。我扔下可以永遠活著的妳的情況必定會發生。但是,一直想著分離的可怕,捨棄了在一起的快樂,這麼做會讓我跟妳的人生沒法品嚐到很多事。」
  「你明明、會丟下我……」
  「跟我在一起吧。一起活下去吧。一起去做想做的事吧。製造大量回憶讓妳忘了分離的恐懼,讓妳快樂到可以挺起胸膛大笑,讓妳覺得扣掉在這邊度過的寂寞四百年都還有剩吧。」
  「那種事……就算做了!哪一天,還不是又變回一個人!」
  往前走,縮短距離。
  少女發抖的眼眸中,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寒酸又難看,跟她等了四百年的白馬王子天差地遠。
  就只是個凡人的菜月•昴,在她眼前。
  「對可以永生的妳來說,跟我一起度過的時光或許只有一剎那。既然如此,就把我的那一剎那刻在妳的靈魂上吧。」
  「──」
  「──用力記住菜月•昴這個男人,讓他在妳的永生中不會褪色!」
  發出像玻璃裂開的聲響後,禁書庫這個世界逐漸崩潰瓦解。
  不知何時,昴和碧翠絲的周遭已經被空間龜裂和烈焰包圍。
  但是現在,卻感受不到熱或可怕。
  現在在昴的心中,就只有碧翠絲。
  而現在碧翠絲的心裡頭,也只有昴的存在。
  碧翠絲顫抖的手,緊緊握著母親交付的書本。
  要讓她鬆開手,就必須讓她相信自己可以治癒她四百年的孤寂,於是昴伸出手。
  叫喊。
  「選我吧!碧翠絲!!」
  「──啊。」
  
  「──其實妳很想被別人帶到外頭!因為妳!老是坐在門口前面不是嗎!!」
  
  發出最強烈的聲響後,這個世界迎向真正的終點。
  名為禁書庫,實則為禁錮少女的孤獨牢籠,在世界的剝離和火炎包圍下消失。
  不過在消失之前。
  ──一本書啪搭一聲,掉在了禁書庫的地板上。
  
http://i67.tinypic.com/9sv1cj.jpg
  
  10
  
  奧托他們默默地遠眺被火焰吞沒的羅茲瓦爾宅邸被燒垮。
  「──」
  奧托、佩特拉,還有奧托背著的雷姆,三人平安無事地通過宅邸的避難通道,成功脫逃到魔獸包圍網的外頭。
  位在羅茲瓦爾宅邸的後山,與避難通道相連的山中小屋有細心地張設結界,因此周圍別說野生魔獸了,連襲擊宅邸的魔獸都沒靠近。
  而且在這個地方望著失火宅邸的人不只奧托他們。
  山中小屋裡有沒去「聖域」避難的阿拉姆村居民──擔心他們被捲入宅邸遇襲事件,因此昴事先讓他們進到這個結界裡避難。
  想想那一大群魔獸,就能知道昴的不安不是多慮。這點不只奧托,連村民們也深有所感吧。
  不過在場無人為平安抵達這裡感到喜悅,也沒人從容到歡欣鼓舞。
  現在所有人都懷著祈禱的心情緊盯宅邸,等待發生肉眼能見的變化。他們都相信留在裡頭還在抵抗敵人的昴等人平安無事。
  「──」
  受到燒傷的奧托也不先治療,而是注視著宅邸。他身旁就是佩特拉,用大到不像幼童會有的力氣緊緊抓著奧托的手。
  她想必擔心不已吧。年幼少女對昴抱持淡淡好感的事任誰都一目了然。想到少女的憂慮,就忍不住祈禱昴平安歸來。
  為了讓佩特拉安心,於是伸手輕輕撫摸她明亮的咖啡色頭髮。佩特拉嚇到看向奧托,奧托對她笑了,然後重新看向宅邸──接著發現。
  「……那是……」
  身陷大火的宅邸,本棟的最頂樓。奧托他們走過的避難通道所在的辦公室位置,那邊噴發出格外驚人的火勢。窗戶碎裂,溢出的火焰將宅邸最頂樓整個埋沒,接著羅茲瓦爾宅邸終於撐到極限,屈服在大火中,開始倒塌。
  「啊……」
  目睹這光景,佩特拉的喉嚨發出細聲。
  接著她的眼中將會充滿絕望吧。奧托正想,身為大人該為她拭去悲傷時。
  「奧托先生!你看那個!」
  「啊噠啊!?」
  表情變得正經的奧托,側臉被佩特拉的小手掌拍打。
  被打到眼冒金星嚇了一跳的奧托瞪大眼睛,不過馬上就看到佩特拉開心地指向宅邸,於是連忙轉頭看過去,便理解了。
  阿拉姆村村民們也跟佩特拉一樣放聲歡呼。
  「哈、哈哈……」
  ──被燒毀的羅茲瓦爾宅邸,竄出一道白色光芒直衝天際。
  光芒宛如流星,在高空處改變角度,朝著東方遠處畫出一道閃亮的軌跡飛去。用不著說,那邊就是光芒的目的地。
  那個方位有什麼,奧托知道。
  「剛剛那個!剛剛那個!」所以,在佩特拉開心地這麼說的時候,他也跟著笑了。
  「剩下的就交給他們了。──我啊~真的很累了。」
  
  11
  
  同一時間,當奧托安心地垂下肩膀時,渾身上下只剩腰際纏著一塊爛布的半裸嘉飛爾也抬頭看到同樣的光芒,敲響牙齒。
  「哼!不是幹得很棒嘛~首領!這就是那個啦!『合辛就算死也會遵守口頭約定』啦──!」
  脫離燒起來的宅邸,靠蠻力突破魔獸包圍網的嘉飛爾大笑。
  渾身黑灰又都是燒傷,可說是滿身瘡痍,但卻笑得開懷。
  「嘎哈哈哈哈……好痛!?」
  「都渾身是傷了,就不要在那邊喧鬧!會留下疤痕啦!」
  放聲大笑的嘉飛爾,後腦杓被纖細的拳頭敲了一下。他抱頭轉過來,看到一臉憤怒的法蘭黛莉卡。
  「大、大姊妳不高興嗎,首領他們平安無事耶。」
  「當然很高興。……幸好是交給昴大人。知道碧翠絲大人得救,我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
  安心嘆氣的法蘭黛莉卡輕輕撫摸胸膛。見姊姊這樣,嘉飛爾突然笑了,說:
  「可是啊,全身上下只剩一塊布,就算講了帥氣的話還是帥氣不起來呢~」
  「──哼,沒辦法呀!我根本就沒時間脫掉衣服再獸化!」
  全身赤裸只包著一塊窗簾布的法蘭黛莉卡,紅著臉憤慨地說。
  承受姊姊的怒意,嘉飛爾望向睡在旁邊樹蔭下的少女──梅莉,然後瞇起眼睛。
  在那場激戰中,艾爾莎跑去救即將被垮下來的屋子壓死的梅莉,而錯過了戰勝嘉飛爾的大好機會。要是沒有發生那件事,勝負就會逆轉。
  結果,梅莉由獸化後的法蘭黛莉卡帶走,在沒有礙事者的戰場上,嘉飛爾和艾爾莎對決──然後自己贏了。本該是這樣的。
  可是這股彷彿是由對方獲勝後逃跑了的心情卻揮之不去,只是因為自己不成熟嗎?
  還是說,只是初次殺人的真實感,不允許自己沉浸在勝利中?
  不管是哪種──
  「管它勝利的餘韻還是殺人的感覺,現在啊~全都先扔在後頭。後面的事~本大爺就算努力也幫不上忙了。……拜託囉,首領。」
  嘉飛爾伸出拳頭,瞪著朝向東方天空飛去的光芒尾巴,齜牙咧嘴道。
  看著同樣方向的法蘭黛莉卡也在胸前交握雙手,像在祈禱。
  「因為等全部收拾完,就有人跟本大爺一樣該被揍上一拳啦!」
  
  12
  
  ──被抓到了。
  
  明知如此,還是緊握不放。
  只要牽起這隻手,抓住這股溫暖,就不用再回到一個人的孤獨夜晚。明明從很久以前就知道這件事了。
  仰賴遲早會失去的溫度過活是多麼瘋狂愚昧的事,明明自己應該一直有所警惕才對。
  
  被他的聲音呼喚。
  被他的雙眼注視。
  被他的雙手需要。
  明明知道能簡單拒絕他。
  
  ──昴。
  
  「嗯,沒錯。」
  
  ──昴,昴。
  
  「對。那是我的名字。」
  
  ──昴,昴,昴。
  
  ──昴!!
  
  「妳終於肯叫我了。」
  
  13
  
  ──暴風雪肆虐。
  大雪紛飛,阻絕視線。吐出的氣一接觸到外頭的空氣就立刻凍結,簡直是極寒地獄。
  暴露在這種狀態下,銀髮隨風飛舞的少女在藍紫色雙眼中點燃強烈意志。
  「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失去任何人了!」
  高舉發出淡光的雙手,銀髮少女使用數量龐大的瑪那,然後解放。
  在暴風雪中擴大的結凍魔法拉出光芒, 藍色光輝化為無數光劍在世界飛舞交錯,切割數量大到覆蓋住雪原的白色魔獸。
  ──嘰吱嘰吱,咬合和摩擦短小牙齒的刺耳聲不斷響起。
  那是這個世上最難救贖也最難共存的生物,自古帶來的災情就大到被視為災厄。
  又被稱為「食欲」的化身。面對具現化的欲望,少女倔然而立,毫不後退。
  可是她的呼吸急促,剛剛沒法完全駕馭的龐大瑪那已經有一部份失控,使得她有半邊身子開始覆蓋白色結晶。
  再這樣下去,過不久少女就會因自身的魔力而變為冰雕。
  ──就算如此也絕不退讓。不可以後退。
  「媽媽和裘斯,今天所遇到的人們。……還有,只要我沒忘記那個人寫給我的話,我就不會放棄。」
  所以說,就算這副身軀會被冰塊包覆,也絕對不會後悔。
  在暴風雪中,魔獸的包圍網越來越小,將少女和仰賴少女的人們逼得越來越緊。
  要是有什麼萬一,就算賭上自己的生命也無所謂。──少女已經有所覺悟。
  「──用不著那麼勉強也沒關係喔,愛蜜莉雅醬。」
  一聲輕響,少女知道有人從高處落到自己身旁。
  看向隔壁。由於風雪太大,對方的臉被白色雪幕遮住,根本看不清。
  但是少女非常清楚對方是誰。
  從聲音和態度,而且最重要的──就是他一定會在自己最希望的時候趕來。
  「剩下的交給我,妳可以退下了。──因為有初戰補正。」
  「對不起。我不太懂你在說什麼。」
  苦笑的氣息往前邁步。那個人影身旁還帶著另一個嬌小人影。
  而且後來聽到的聲音,是兩人份。
  那是彷彿一直在期盼這一刻的雀躍之聲──
  「真是的,會變怎樣都不管了啦。」
  「嗯,就放手一搏吧。──由我和妳!!」
  
  ──精靈碧翠絲,和契約者菜月•昴,未來將會一直攜手奮戰的兩人,開啟了初戰序幕。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30

  第八章 『雪的臉型』
  
  1
  
  「聖域」染上一片銀白,而放眼望去,是大批的食欲化身魔獸群。
  但是,背後所感受到的心儀少女的信賴,以及手上牽著的熱度確實是真的。
  ──既然如此,菜月•昴站在這裡,就沒什麼好迷惘或猶豫的。
  「妳擋得很好喔,愛蜜莉雅醬……!」
  被轟隆作響的暴風雪撲面毆打,昴稱讚她的奮戰。
  「聖域」一下雪「大兔」就會來襲,已經是既定模式。但在以前的路線中,走到這一步時「聖域」已經確定會半毀。這次之所以沒變那樣,全靠面對魔獸卻還不肯退讓的愛蜜莉雅奮戰到現在。
  「──既然大家都到墳墓避難了,那就代表『試煉』完成囉。」
  魔獸群的正對面,就是愛蜜莉雅一直護在身後的艾姬多娜墳墓。在墳墓的入口可以看到正在觀望她和魔獸交手的「聖域」居民和阿拉姆村村民──站在前頭的琉茲點頭告知彼此之間的利害關係已消失。
  而且營造出這種狀況的最大功臣,恐怕不是愛蜜莉雅也不是琉茲。
  「──拉姆。」
  被呼喚也沒回答。她閉著眼皮,渾身無力軟垂。
  留在「聖域」發誓要完成畢生心願的她,如今被坐在墳墓階梯上表情茫然若失的羅茲瓦爾抱在懷裡,持續沉睡。
  拉姆和羅茲瓦爾之間發生了什麼事,現在的昴無從得知。
  「──昴,現在先專注在這邊。」
  陷入沉思的昴,手被牽著的小手拉扯。被聽慣的聲音呼喚不習慣的稱呼,昴忍不住回:「嗚咻~」
  「……為什麼發出那麼奇怪的聲音?」
  「沒有啦,被妳直呼名字很新鮮嘛,所以要好好品嚐這喜悅囉。」
  「就這點小事……要沉溺在感慨裡等之後再說。……ㄇ、昴。」
  「碧翠子,妳好可愛喔~」
  昴直接道出感想,碧翠絲面紅耳赤地用力揮舞牽著的手。她的態度讓昴笑開懷,重振蜷縮的內心,吐氣道。
  「那麼,碧翠絲。對手是大兔喔,內心做好準備了嗎?」
  「──才剛訂完契約,就要與三大魔獸之一為敵,不但準備不充分,環境還很惡劣。契約者又是平凡人,距離貝蒂上次被丟在實戰裡已經睽違四百年。」
  「所以?」
  「障礙多得剛剛好。」
  碧翠絲毫無畏懼地笑了,嘰吱嘰吱的磨牙聲一口氣蜂擁過來。為了迎戰,昴邊走向前,邊朝身後的愛蜜莉雅豎起大拇指。
  「大群的交給我跟碧翠絲來對付,落單的就拜託愛蜜莉雅醬了!」
  「──知道了,交給我!所以,交給你們了。」
  「好喔,交給我們。」
  人盡其才,分工合作,男生有活力地在外打拼;女生好好看家。
  背後的愛蜜莉雅深吐一口氣,然後周圍的瑪那膨脹,張設出冰之防線。站在冰結領域前面的昴,堂堂正正地與整個視野裡的魔獸對峙。
  與可愛的外表相反,大兔的存在意義既猙獰又醜惡。自己曾死在牠們的牙齒下兩次。被生吞啃食到慢慢失去自我,那股恐懼到現在仍難以忘記。但是──
  「──怕了?」
  見昴屏息,碧翠絲若無其事地問。她的眼神、側臉和說的話,都比滔滔雄辯還要有用。──提醒了昴他現在跟誰在一起。
  「不,不可怕。」
  「是喔。」
  「後面有愛蜜莉雅,旁邊有妳。──總覺得我現在是最強的。」
  「就是說呀。」
  碧翠絲微笑。昴也配合那張可愛的笑臉兇惡地笑了。
  大兔群發出怪聲,一齊朝著大無畏的兩人飛撲過去。面對牠們的攻擊──不,是捕食行為,碧翠絲舉起了空著的右手。
  「開頭就先牛刀小試。──埃爾•密雅。」
  詠唱的同時空間開始旋轉扭曲,紫色的結晶在昴他們的周圍展開。
  類似冰柱的形狀和光彩的結晶──紫箭。在以前的輪迴中曾將艾爾莎做成串燒,是碧翠絲擅長的魔法。而且這次數量遠勝以往,全都在空中做好準備。
  只那麼一瞬間,紫箭就瞄準好群聚起來的所有大兔頭部,然後同時發射。
  被一擊貫穿頭部的魔獸都立刻死去,死去的肉體化為跟紫箭一樣的結晶,耐不住風雪而碎散。雪白世界出現一整片紫色光芒。
  甫開戰,大兔前鋒部隊就全部死絕。當然,這對可以無限增殖的魔獸而言很難說是迎頭痛擊,但其出色的戰果和活躍贏得昴的喝采。
  「厲、厲害耶──!」
  「是、是嗎?沒什麼大不了的啦。對貝蒂來說只是易如反掌。」
  「不不不,妳這招……威力這麼強的魔法是什麼!?什麼屬性!?」
  「還用說,當然是陰屬性啦。而且又沒多強。」
  看昴這麼興奮,碧翠絲驕傲地挺起胸膛。
  彷彿在誇耀自己研發到極致的魔法、在母親教誨下自己不斷鑽研的術法。
  「就讓你看看吧,陰屬性魔法的極致──世界最頂級的陰魔法之力。」
  「那我要做什麼?」
  「牽好貝蒂的手,不要讓貝蒂一個人就行。」
  講完令人心生憐愛的話後,碧翠絲用力握緊昴的手。昴一回握她的手掌,碧翠絲便瞪著前方,像是要回報昴的乾脆。
  吸吮完同胞的屍骸碎片,大兔群再度開始進軍。在那之前。
  「昴,你要學習一下精靈使者的知識。──原本精靈使者不需使用自己體內的瑪那,而是可以直接利用空氣中的瑪那來使出魔法。」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就算是我的門破了也沒差……好,我來放紗幕!」
  「貝蒂不期待你那不完整的紗幕啦。──好了,思考時間。沒用到簡直就是裝飾品的昴,除了稱讚貝蒂以外還能做到什麼?」
  碧翠絲擺起架子出考題,昴稍微想了一下。但是這段期間大兔的磨牙聲越來越近,想起沒有瀕死而是瞬間被吃到死的體驗,昴大叫。
  「不知道!答案是!」
  「那就告訴你吧。透過貝蒂的手掌進行想像。改組瑪那,將其打造成化為箭矢的力量,用具體化之力粉碎敵人。──使出那至高無上的一擊。」
  「想像好了!」
  「那就只剩下詠唱了!」
  聽到碧翠絲這麼說,昴睜開閉上的眼睛,左手朝前伸。碧翠絲的右手也同樣朝向面前的大兔群。──力量逐漸高漲。
  「──埃爾•密雅!!」
  兩人的詠唱重疊,在空中顯現的紫色力量朝大地上的魔獸傾注而下。
  爆炸性的破壞威力,將「聖域」染成紫色舞台。──激戰開始了。
  
  2
  
  對昴來說,使用魔法就等同於削減自己的靈魂。
  從一開始,羅茲瓦爾和帕克就保證自己沒有魔法方面的才能。結果只學會紗幕不說,體內的門還因為使用紗幕而壞掉,導致永遠不可能走上魔法使者這條路。
  所以自己原本以為再也沒機會使用魔法了──
  「密雅!密雅!這好難念!密雅──!」
  放任膨脹的瑪那噴發出去,昴連續發射以為跟自己無緣的大魔法。
  在空中生成的紫箭接連在魔獸集團中開洞,將猙獰的大兔接連變為紫色的碎片。斜瞄這光景一眼,碧翠絲拉昴的手,踩著輕快腳步跳上空中。
  很不可思議的,昴對無視重力的漂浮感並不吃驚。走在空中像跳舞般繞圈圈避開兔牙的碧翠絲,跳起了妖精舞蹈。
  「要穿越囉。」
  「好。」
  剛說完,下一秒空間就扭曲,兩人的身體在空中消失。跟「機遇門」不同,是短距離的空間移動。大兔們被這種轉移給玩弄,渾然不覺昴他們出現在自己身後。
  「左邊拜託囉。」
  「那右邊交給妳。」
  用想像賦予魔法形體,透過碧翠絲來干涉世界。
  感覺像是穿著別人的兜襠布去相撲,但正因如此所以絲毫沒有遊戲性。瑪那順從昴的想像力,在空中化身為大大小小各種紫箭,然後貫穿魔獸將之殲滅。
  感覺就像在想像的槍械中填彈,然後扣下扳機,發射用瑪那製成的子彈。
  只不過這個想像會給予現實影響,接連獵殺逼近的魔獸。
  另一邊也一樣,由碧翠絲產生的破壞襲向大兔。
  空間產生龜裂,數百隻大兔就像進入二次元世界中,被封閉在畫紙裡。接著畫紙像被撕破一樣四散,裡頭的魔獸們也跟著回歸塵土。
  多采多姿的魔法技能,昴只能驚嘆。
  跟只會一種魔法的昴不同,碧翠絲用出許許多多的陰魔法,簡直就像是在向昴攤開自己得到的手牌。
  「話說回來,漫無目的地一直放魔法也不是辦法。碧翠子,有對策嗎?」
  「當然有囉。第一階段差不多結束了。」
  縱使減少數量但馬上又補回來,昴對大兔的這個特性感到棘手,而碧翠絲則回以相當可靠的答案。
  面對要求說明的視線,少女自豪地用鼻子一哼。
  「哼哼~我們需要的,就是將群體聚集到這裡。現在,森林裡的……來到『聖域』裡的大兔應該全都集中到這個墳墓前面了。」
  「是啊,應該是這樣。不過牠們可是會無限增生的傢伙。一一點名可是沒意義的。」
  「──說是無限,但其實不是沒有上限喔。」
  這句話讓昴皺眉,接著像被閃電打中一樣理解到箇中意義。他看向魔獸群。還是一樣整個視野裡都是白色毛球──但是,若牠們認真起來無限增加的話。
  「那理論上,別說地球了,連宇宙都應該要被牠們塞滿滿才對……!」
  「一定是增殖沒有極限,但最大數量有極限。所以說,牠們的數量不會增加到超過某個數字。既然如此……」
  「只要在牠們的數量處於極限狀態下,一口氣幹掉就能消滅掉啦!」
  找到攻略方法後,昴雙眼綻放光彩。
  「不過問題在第二階段──就是殲滅的方法。」
  碧翠絲擔心的,是如何同時消滅掉數量多達數萬隻的大兔。
  若是能燒光整個「聖域」,或是像飛彈那樣可以炸毀整個區域的話就有可能,但只要有一隻殘存,大兔就會即刻復活。那樣做風險太高。
  要用力量硬是消除掉牠們很困難。既然如此,就用其他方法──
  「你看起來像是想到什麼的樣子呢。」
  「老樣子,會是仰賴妳的戰術。」
  就算在對話仍在使用魔法的碧翠絲,讓兩人被魔獸注意到。昴把嘴巴湊近她漂亮的耳朵,說出自己的戰術。碧翠絲想了一下,然後點頭。
  「貝蒂也有想到類似的方法。不過,就憑貝蒂和昴的話,人數有點……」
  「喂喂,誤會可大囉,碧翠子。妳什麼都不懂呢~」
  「──?」
  「這種狀況,妳以為單靠妳或加上我,就能解決嗎?」
  「啊。」聽了昴的回答,碧翠絲睜大眼睛。接著她嘆出白色的氣,帶著有點鬧彆扭的表情看向昴。
  「昴真的……論拜託人是天下第一耶。」
  「我可以向妳承諾,今後我一樣會是個讓妳不會膩、新鮮度出類拔萃的契約者。」
  「不守約的慣犯這麼說,很沒說服力呢。」
  碧翠絲帶著微笑這樣回嘴,被說中的昴頓時沒台階下。見昴如此,碧翠絲伸手按住昴的胸膛,投以信賴的眼神並深深點頭。
  「就算是貝蒂也需要時間做準備。這段期間,誘餌就交給你擔任了。」
  「放心吧。講到要當強敵的誘餌,露格尼卡王國沒人贏得過我啦。」
  碧翠絲閉上眼睛,進入冥想狀態。為了執行昴的作戰計畫,就需要做準備。抱起她嬌小的身軀,昴用力踏雪而行。
  瞄準在雪原上奔跑的他,魔獸邊敲牙齒邊咬過來。好慢。回想這兩天所經歷的慘烈戰場,壓軸的大兔有這麼遲鈍嗎。
  「擋路擋路!閃開閃開閃開!現在沒空陪你們啦!」
  避開獸牙,踢踹牠們的頭,踩著紫色碎片奔跑。
  詠唱魔法,硬是用紫箭開出一條路,昴就這樣抱著碧翠絲一口氣通過坑坑巴巴的廣場,來到站在墳前的愛蜜莉雅面前。
  「咦,唉呀,昴!?」
  看到昴朝自己跑過來,愛蜜莉雅慌張失措。昴直接滑壘到她身邊,把冥想中的碧翠絲放在雪上,邊摸她的頭邊說:
  「抱歉,愛蜜莉雅醬!就我跟碧翠子兩人收拾太困難了!」
  「是、是沒有關係啦。不過,該怎麼辦?果然還是我……」
  「不,我想到打倒牠們的方法了,所以愛蜜莉雅醬沒必要抱著自爆的覺悟使用必殺技!應該說,拜託妳別用。不然努力到這邊都沒意義了。」
  愛蜜莉雅大吃一驚,不過她的王牌就是犧牲自己的招式,這點從她的性格就能猜出來。不能讓她做出那種事,絕對不准她犧牲自己,永遠都不能讓她這樣想。
  就算傷害自己,只要大家能得救就行,拜託別這麼想。
  「大家都平安無事、大家都會得救。我們當然要走最好的路線。」
  「昴……」
  「愛蜜莉雅醬,現在開始要拜託妳稍微勉強一下。我有稍微煩惱過妳能不能辦到,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妳加油。──為了大家,獲勝吧!」
  「──」
  愛蜜莉雅手貼胸膛,像是從昴的話中感受到什麼似地眨了眨眼。
  在她下定決心之前,昴打算用紫箭來牽制魔獸群好爭取時間。但是回過頭時看到打碎大兔群的不是紫箭,而是冰柱。
  眼神充滿決心的愛蜜莉雅,用力握緊朝魔獸使出魔法的右手。
  「知道了。就做吧,昴。儘管下令!」
  聽到蘊含決心和覺悟的答案,昴也跟著握拳。
  「就等妳這句。──大幹一場吧!」
  
  3
  
  那股駭人魔力繼續增長,強大到連昴都感受得到。
  站在墳墓前面的愛蜜莉雅,還有被昴抱在懷裡的碧翠絲。兩人相信昴的戰術,為各自的出場時刻做準備,傾盡全力在控制瑪那。
  而在她們出場之前爭取時間和整理棋盤,就是昴的任務。
  「來吧、來吧!和平常一樣,我就是你們的對手啦!Follow me!」
  笑著招手,然後用腦中所想的兇狠又無情的一擊敲進牠們之中。
  紫色光芒亂舞,被砲擊炸開的魔獸們群起蠢動。整群魔獸變成巨大個體,緊追著重複牽制射擊的昴,開始在「聖域」裡四處跑。
  這是作戰的第一階段。至少這樣就不用擔心牠們會跑去墳墓那邊。
  「瑪那的氣味和我的體味,你們最好是可以無視啦!」
  會被瑪那吸引是大兔的特性,而想吃昴是魔獸的特性。抱著碧翠絲的菜月•昴對大兔來說,簡直就是垂涎三尺的珍饈。
  嘰吱嘰吱,磨牙聲從背後逼近,在昴耳中聽來就是死亡的腳步聲。
  「──嘖,腳步太慢啦,三大魔獸!這麼想像鯨魚那樣被我消滅嗎,低能遲鈍怪!」
  咬緊牙根壓抑恐懼,昴用沒必要的痛罵來保持內心平衡。要是不碎嘴來佯裝平靜,就無法隱藏自己戰慄的內心。
  這種丟人現眼的樣子,可不能讓正在身後看著的她和懷中的少女看到。
  「昴──!」
  而銀鈴嗓音穿過風雪,傳到正在鼓舞自己的昴耳裡。看過去,在模糊的白色視野彼方,看到愛蜜莉雅朝天高舉拳頭。──那是做好準備的信號。
  看到後,昴踏雪的腳步更加用力。雖然愛蜜莉雅準備好了,但昴這邊還沒──還有一點,再一下下,就快好了,快跑、快跑、快跑!
  連吐氣的時間都節省起來,昴努力地在雪原上留下自己的腳印和「記號」。而這趟吸引大兔的拼死逃跑遊戲,終於看見終點了。
  插在雪原上的紫箭記號,終於接起來了──昴大喊。
  「就是現在,愛蜜莉雅!把線畫起來──!!」
  用力踢雪然後停下腳步,昴使用魔法完成最後一項工作,並命令紫箭「發光」。──頓時,插在廣場上的無數紫箭形成發光的四角形。
  在這四角形中,剛好把幾萬隻蠢動的白色魔獸群給包在裡頭──
  「不愧是昴!非~常棒!」
  完美地做好準備,愛蜜莉雅開心地叫出平常絕不會說的歡呼。然後眼神閃耀著罕見的好戰光彩,纖纖玉指比向四角形內的魔獸。
  ──在昴爭取時間時凝聚起來的魔力,一口氣朝那兒釋放。
  「『悲嘆之河』!」
  龐大的瑪那迸發開來,用昴所教導、自己還說不太慣的詠唱發動,世界開始變質。
  釋放的瑪那一抵達最接近的紫箭後,便以那為起點朝左右分開,將力量接連傳達給在廣場圍出四角形的紫色結晶,把每個點都連成一線。
  結果就是,大地發出轟然巨響,整塊雪原騰空浮起。
  「厲害……」
  目睹這景況的昴目瞪口呆。眼前的壓倒性光景真的會讓人愕然失聲。
  在廣場張設的紫箭包圍網,由愛蜜莉雅細心地用魔力描繪成形,將大兔關在雪牢之中然後飄上空中。當然,若是普通的魔獸,老早就會發現異狀而逃離包圍網。──但是大兔沒有那樣的判斷力。
  牠們是食欲的化身,「暴食魔女」的無止盡飢餓感,自魔女達芙妮的空腹感中誕下的孩子──
  「所以說,你們就是『欠臨門一腳的基爾緹拉烏』啦!」
  「──這樣一來,你們就逃不掉了!」
  昴豎起中指,痛快地大罵。而愛蜜莉雅則再度使出決定性的一擊。
  飄在半空中的白雪大地,上頭有大量魔獸在蠢動的空中雪原,愛蜜莉雅用同等的魔力編織出冰蓋──從正上方壓在包圍網上,正式完成牢籠。
  如此一來,就算大兔有一般的判斷能力也逃不出去。冰之牢獄就此成形。
  環視在這牢獄底下、少了整塊白雪的廣場。沒看到蠢動的身影,沒有漏抓的魔獸。
  所有的大兔都集中在一處,被關在四邊各二十公尺長的四方牢獄中。這樣就達成條件了。
  「好啦,那壓軸就麻煩妳囉,大精靈碧翠絲──!」
  搖晃懷中的少女,昴告訴她已經做好準備。
  原本在安靜冥想的少女聽到後,慢慢睜開眼睛。
  在看到眼前的光景後,她輕笑。
  沒有驚訝或是任何反應,就只是回報值得她信賴的結果──
  「──亞爾•紗幕。」
  詠唱完,陰屬性的極致將世界化為一片黑。
  
  4
  
  ──一瞬間,被漂浮感給拋甩,整個身體撞擊地面。
  撞擊,接著壓迫全身的束縛感解除。在這之後先搖晃身體,抖落沾在體毛上的雪。然後用力抽鼻,轉頭搜尋。
  用眼睛、鼻子、耳朵、觸鬚尋找獵物,然後啃食。那是自己唯一的願望。用紅色眼睛環顧周圍,尋找濃郁芳香和可以震動觸鬚的獵物的瑪那。
  感受不到。明明直到剛剛自己都還被大餐圍繞著。柔軟的肉和甘醇的血,可以暫時填補飢餓感,讓自己吃到飽的獵物。
  眼睛沒看到,鼻子沒聞到,耳朵聽不到,觸鬚沒震動。
  失望、灰心以及類似的負面情感,立刻就被飢餓感蓋過。為了填補嘴巴的空閒和飢餓,就先吃掉身旁的白色肉塊吧。
  咬破身體,撕裂肌肉,吸吮鮮血,咀嚼內臟。盡情享用、吃光抹盡後,才發現周圍也都在進行同樣的進食行為。
  獵物在減少。
  順從生存本能,啃咬專心進食的白色肉塊,整個吞下肚。
  一而再,再而三,在無止盡的食欲的策動下,吃掉旁邊的獵物,再吃掉再旁邊的獵物,再吃掉更旁邊的獵物,還有旁邊又旁邊的獵物──
  
  不久就將周圍的獵物全部吃光,只剩下自己。
  吸舔血泊,撿拾散落的肉片,連吸到鮮血的泥土和草都一併咀嚼。當這些都吃光的時候,這次自己真的變得孤零零的。
  即便攝取了食物,容納了超越體積的肉塊,飢餓感卻沒有消失,還在繼續虐待自己。
  磨牙,發出嘰吱嘰吱的聲響,被快把自己逼瘋的食欲折磨。──不對,自己早就瘋了。無止盡的空腹感,沒法滿足的飢餓感,永遠不被允許的「暴食」的瘋狂。
  ──母親也一直都有這種感覺嗎?
  理性一瞬間掠過被食欲支配的腦子,但馬上就被蓋過。
  身體顫抖。瘋狂到最後,就是無意識地製造出跟自己一樣的另一個個體,開始增殖。突然出現的白色肉塊,像是忘記走路方法似地背部落地,在地面上打滾。
  自己毫不猶豫地吃掉那個肉塊。讓牠連哀嚎都來不及發出,就享盡牠的血肉。之後又為飢餓所苦。於是餓到最後又產下另一個自己。
  進食,發狂,生產,進食。重覆又重覆,不斷重覆這樣的循環。
  孤零零的。這個世界沒有別人。有森林有土地也有空氣,但就是沒有獵物。
  孤零零的。就只能一直吃。
  孤零零的。不久被另一個食欲給吃下肚,消失無蹤。
  孤零零的。新的個體又開始重複增殖行為,持續暴飲暴食。
  
  ──沒法滿足的飢餓感,不曾被填飽過。
  
  5
  
  生出的黑暗把冰雪牢獄整個吞沒,將大兔整群壓縮,最後無聲消失。
  這就是亞爾•紗幕──作用於空間,紗幕系最強魔法的效果。要敘述事實的話,被魔法包覆的大兔群被扔到「其他次元」去了。
  在那裡,再生或增殖都毫無意義。就跟字面意思一樣,那是另外一個世界。
  「是有想過像禁書庫那樣,把那些傢伙丟到被隔離的空間啦……」
  「有什麼不滿嗎?」
  壓倒性的作為讓昴聲音顫抖,身旁的碧翠絲嘟起嘴。手插腰擺架子的少女,對昴的態度非常不高興的樣子。
  「真的厲害極了……」
  代替昴老實稱讚的人是愛蜜莉雅。
  正因為精通魔法,所以驚訝程度才會高於昴吧。解除備戰狀態後,凍結半個身子的狀況也逐漸平息。一切都很順利。
  轉動脖子,昴再度確認曾被大兔整個覆蓋,現在什麼都不剩的廣場。
  看向背後,再次確認墳墓的安危。看到戰鬥結束,從入口魚貫走出的「聖域」與阿拉姆村居民,紛紛朝他們豎起拇指。仔細看,琉茲的複製人也混在他們之中。「聖域」發生了什麼事,看來要花心思交流情報了。昴苦笑。
  然後是坐在墳墓階梯上的羅茲瓦爾,和他懷中的拉姆。──拉姆的手正摸著羅茲瓦爾的臉,小丑的表情扭曲,遠遠看去也知道他在流淚。
  「──」
  這幅光景,讓昴感覺卡在胸口的大石頭急速消失。
  還沒全部收拾完畢。但是,就跟自己對碧翠絲說的一樣。用不著都自己一個人解決。就像昴、愛蜜莉雅和碧翠絲攜手打倒大兔那樣。就像「聖域」和宅邸分別有不同人的奮鬥那樣。
  無意中瞥見微笑的拉姆和哭泣的羅茲瓦爾後,昴領悟到這道理。
  「昴,你看。」
  就在昴吐出一口長氣時,愛蜜莉雅突然用手指戳他的臉。
  微笑的她悄悄地用手示意昴背後。碧翠絲還雙手抱胸、鼓著臉頰在那邊等他。
  「不覺得該對大功臣說句話嗎?」
  嘟起臉頰的幼稚行徑,讓昴微微屏息。然後──
  「哇!呀~!」
  雙手伸進她腋下,一口氣抱起輕盈的身軀。
  無視她發出可愛的慘叫聲,昴抱著少女當場轉圈圈。
  「幹得好!不愧是碧翠子,我愛妳!」
  「慢著、等一下!不對、放開、放手啦!貝蒂不是要這種……!」
  「好乖~好乖!好可愛好可愛!碧翠子最棒!碧翠子最了不起!碧翠子萬歲!」
  大加讚美的同時,昴還高舉著碧翠絲旋轉。
  被舉起來的碧翠絲滿臉通紅,愛蜜莉雅用溫柔目光凝視歡鬧的兩人。身後可以聽見村民們在拍手歡呼。
  然後以全身用力表達喜悅,一直在旋轉的精靈和契約者──
  「啊──!」
  最後因為昴滑倒,所以兩人的臉一起感情融洽地栽進雪堆裡了。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31

  幕間 『各自的妥協』
  
  1
  
  「──好,完成了!」
  撿起兩根樹枝,插進面前的雪堆裡頭後,昴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雖是在短時間內完成的外行人作品,卻忍不住為豐碩的成果感到自豪。看過完成的作品後,一旁在看的觀眾也發出「哦哦」的讚嘆聲。
  「我果然有這方面的才能。要是窮困潦倒了,就跟愛蜜莉雅醬合作讓天空下雪,然後製作白雪藝術品。我可以當人間國寶了。」
  「真是的,別說蠢話。……不過,還真的做得非~常棒呢。」
  坐在石階上看著昴作業的愛蜜莉雅,吐出白氣說。
  她那藍紫雙眼映照著的,是昴完成的雪人──不對,是一群雪帕克。收集廣場上剩下的雪,製成了二十尊雪雕。主題有喜怒哀樂婚喪喜慶,各式各樣的帕克都有。製作出這麼多版本的熱情出自哪裡,老實說連昴都不知道吧。
  因為他聽了自己不在的期間帕克有多努力才這樣,這大概是他表達感謝的方式吧。
  「雖然他應該不是刻意的,不過毛還真的是白癡。」
  相反的,對昴的行徑給予惡毒評價的人,是枕在愛蜜莉雅大腿上的拉姆。
  她脫去燒破的女僕裝,換上白色衣服。給人的印象跟平常不同,但感覺像是附在她身上的某種東西脫落了。當然,講話辛辣這點仍健在。
  「妳們兩個,要犒賞平息這場騷動的功臣,只有這樣未免太不夠了吧?」
  「嗯,說的也是。我非~常感謝昴。不過,因為昴不在的期間我也很努力,所以說我也想要犒賞。」
  「愛蜜莉雅醬,怎麼突然就會邀功了……」
  可能是跨越「試煉」之故,愛蜜莉雅的態度與表情萌生了某種自信。那對總是自責又看低自己的她來說是好的轉變。
  單靠昴自己,根本不可能處理「聖域」所有的問題。不足的部分得以由他人填補,很想感謝如今可以迎來這個現狀的奇蹟。
  「可是,好歹頒發最辛勞獎給我吧。」
  「不可以這麼自私。什麼都給昴做的話,那我們都不知道在這幹嘛了。昴才是,奔走得太過頭了。」
  「不是啊,沒腦袋也沒力量的我,就只有四處奔走這個方法啦。」
  「可是,接下來就不可以這樣囉?」
  雙方都太看輕自己了。撫摸腿上的拉姆的頭,愛蜜莉雅含笑說。「好喔。」昴立刻察覺到她話中的含意,便用手指搓著人中邊回應。
  曾忽略了很多,也老是被身邊的人幫助,但是必須撿起的東西大致都撿完了。而且以後再也不需要一個人煩惱了。
  「──」
  昴抬頭,從廣場看向墳墓。
  剛剛,有兩個人走進「試煉」機制消失的墳墓內。
  他們在裡頭說什麼呢,實在是很掛意。但……
  「唉呀,就算是我也看得出來,要讓他們自家人好好獨處。」
  明明有很多機會對話,卻從沒把握機會的兩人。
  現在一定積了無數的話想說。
  
  2
  
  ──睡在透明棺材中的魔女,就跟當時一樣美麗無瑕。
  「母親……」
  魔女艾姬多娜的屍首就在墳墓最深處,靜靜地橫躺在小房間的棺木裡。
  看到遺骸,碧翠絲不安到腳好像踩不到地。那不是戰鬥的高昂感,更不是失去禁書庫的喪失或解放感──是罪惡感。
  美麗的白色長髮,充滿知性又極富包容力的面龐。雖然少見,但她輕柔微笑的樣子在記憶中鮮明地復甦。
  因為過了四百年而幾乎要忘卻的母親樣貌,如今在此清晰浮現,挖開碧翠絲的心頭。
  「貝蒂,沒能遵守跟母親的約定。……對不起。」
  用手指撫摸裂開的棺材的邊緣,睽違四百年的重逢,碧翠絲從謝罪開始。
  離別之際,母親交付了魔女的知識以及「睿智之書」。現在失去兩者的碧翠絲以沒能完成契約之身,恬不知恥地回到這裡。
  「貝蒂沒有見到『那個人』……書也燒掉了。要說對不起的事,實在太多了。」
  自己是個不合格的女兒。碧翠絲這樣評斷自己。
  花了四百年的時間卻沒能達成母親給的最後願望,自己是多麼愚蠢的女兒啊。而且還來見被自己丟盡顏面的母親,內心著實悔恨不已。
  「……講是這樣講,表情倒是──很舒坦嘛。」
  隔著棺材的男子──羅茲瓦爾輕易地道出碧翠絲的真心。
  還是一樣講話一針見血惹人厭。但是他那樣的態度讓碧翠絲大感不對勁。這跟他卸妝露出真面目一事沒有關係。
  「要說舒坦的話還輸你呢,羅茲瓦爾。沒有化妝站在貝蒂面前,一點都不像你。……真的很不像你。」
  聽了碧翠絲的話,羅茲瓦爾沒有回嘴,就只是寂寞微笑。
  越來越不像了。對他這樣的反應,碧翠絲低垂眼簾繼續說下去。
  「是說,你才是應該有很多話想對母親說吧。見到母親對你來說……對你這一族來說,應該是勢必實現的夙願吧。」
  艾姬多娜的唯一弟子是第一個羅茲瓦爾──以他為始祖,梅札斯家這四百年,對碧翠絲來說是近在身旁的歷史演變。
  第一代羅茲瓦爾在與魔人赫克特的戰鬥中撿回一命,但取而代之的是失去所有魔法才能。他在艾姬多娜過世後,為了尋求什麼而泡在禁書庫,後來將夙願託付給下一代就過世了。
  在那之後,繼承羅茲瓦爾之名的每一任當家,全都被發現擁有直逼第一代當家的才幹,梅札斯家也因此壯大。
  然後集大成者,就是眼前這位羅茲瓦爾•L•梅札斯。
  他的才能甚至超越被艾姬多娜直接發掘的初代羅茲瓦爾,連碧翠絲私底下都為之膽寒。他無疑是過去不曾有過、世界最強的魔法使者。
  「就算有稀世才能,你也逃不過梅札斯家的束縛。那個死了四百年,夢想能夠與過世的母親見面的亡靈……貝蒂有點同情你。」
  只能遵從代代相傳的業報的羅茲瓦爾讓碧翠絲這麼說。四百年來一直被一個契約束縛的自己,跟他那一族很像。
  諷刺的是,四百年前的往昔歲月,跟第一代羅茲瓦爾度過的日子都甦醒了。
  「──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聽過碧翠絲抒發的感想後,羅茲瓦爾豎起一根手指問。他低沉真摯的嗓音讓碧翠絲抬頭,默默點頭。
  「昴有成為妳的『那個人』嗎?」
  聽到這問題,碧翠絲輕輕屏息。這不是驚訝。──不,是驚訝。但不是來自於羅茲瓦爾的話。
  而是「那個人」這三個字,已經無法在自己心中激起漣漪,所以才為此驚訝。
  「……為什麼笑?」
  「哦,抱歉。貝蒂不是在笑你。剛剛只是覺得自己很可笑。覺得自己真的很蠢。」
  曾經那樣緊緊束縛心靈的問題,只要一放手就可以忘得這麼徹底嗎?
  一定不是這樣。自己沒有忘記。只是徹底揮別了「那個人」。
  「那個男的……昴根本就不配當貝蒂的『那個人』。」
  「不配當啊。……真是嚴格的評價。」
  「是啊,貝蒂很嚴格的。所以說這四百年來才會一直讓機會溜走。……因為貝蒂任性,所以一直拿『那個人』當擋箭牌。」
  事到如今,才稍微了解了當年那些想將自己帶離禁書庫的人們的心情。
  他們並非只是出於自私的野心才向碧翠絲伸出手。言談中他們也表達了對碧翠絲的關心,只是自己一直視而不見。
  「那樣的妳,為何肯到外頭來了?為什麼視昴為『那個人』?」
  「說過了吧。昴根本就不配當『那個人』。不過,這樣很好。貝蒂選了昴。不是選了『那個人』,而是選擇昴。」
  碧翠絲的回答,讓羅茲瓦爾屏息瞪大雙眼。
  對信奉艾姬多娜並為其鞠躬盡瘁的羅茲瓦爾來說,這可能是很難接受的答案。不久前還秉持同樣立場的碧翠絲,能理解他的心情有多沉痛。
  正因為了解,所以有必要徹底講清楚。
  「貝蒂說希望昴成為『那個人』,但他嗤之以鼻,還發下豪語說自己絕對比那個連長得怎樣都不知道的傢伙還要能給貝蒂幸福。」
  「這真是……傲慢的答案。」
  「不過,貝蒂不討厭這種強硬啦。」
  跟那些說話有禮,對碧翠絲講些大道理,說該怎樣活用艾姬多娜知識的人比起來,昴的話直白多了。
  「可是,這樣好嗎?妳不管怎麼爭都沒法成為昴心中的第一順位。這點只要看他的態度就能明瞭……我也知情。」
  「你好像誤會囉,羅茲瓦爾。」
  「誤會?」
  「貝蒂不是為了成為昴心中的第一順位才走出禁書庫的。是想讓昴成為貝蒂的第一順位,所以才離開禁書庫的。」
  ──當時他說:「選我吧。」
  沒有了妳就會寂寞到活不下去。他這麼說。
  多麼方便的話,但碧翠絲的心卻因此動搖、拼命吶喊。
  然後,牽起他的手離開禁書庫的瞬間,體會到叫人想哭的解放感。
  突然改變態度,自己知道這嚴重背叛了母親和羅茲瓦爾。
  可是,心靈已經決定好了。手已經牽在一塊兒了。
  「──」
  碧翠絲沉默,等羅茲瓦爾開口。就算他痛斥自己背叛,自己也必須甘於承受。碧翠絲做好覺悟──
  「──不管幾歲了,妳都沒變呢,碧翠絲。就跟那時候一樣。」
  「──?」
  這話聽來就不對勁,碧翠絲微微皺眉。內容也就算了,最叫人訝異的是口吻。十分溫柔和藹,又讓人懷念。
  「我跟妳真的太少講話了。從還在老師身邊的時候就是這樣。」
  「你說,老師……」
  羅茲瓦爾口氣沉穩,話中還有不該聽到的單字,碧翠絲戰慄。
  一種可能性同時掠過腦海,從頭顛覆了碧翠絲的時光。
  該不會,難道說,是的話──
  「──你是、羅茲瓦爾?」
  「我一直都是羅茲瓦爾呀?」
  「不對!不是那樣……你懂的,你明明懂的!」
  「開玩笑的啦。就如妳說的。我呀──我是羅茲瓦爾,碧翠絲。」
  羅茲瓦爾一改變自己的稱呼,碧翠絲眼中似乎看到了兩個羅茲瓦爾。
  藍色長髮的美男子,和有著相同容貌特徵的青年身影相疊。那是過去跟碧翠絲一樣很仰慕艾姬多娜,乞求魔女教誨的青年。
  「不會吧,靈魂複寫……母親追求的長生不老理論?可是,那次明明失敗了。」
  「靈魂不會固定在空著的容器內。這個問題一度讓我很受挫……不過我硬是解決了那個問題。既然問題出在容器和靈魂的親和性,那只要找親近靈魂的容器就能解決了。」
  意識到他這番話的意思,碧翠絲不寒而慄。
  艾姬多娜失敗的長生不老研究,是在琉茲•梅耶爾成為「聖域」核心後而有的副產物,為了有效利用複製體,因知識欲而生的謬誤。到頭來,別人的靈魂無法固定在空的容器中,研究以失敗告終──但是羅茲瓦爾卻成功了。
  第一代羅茲瓦爾就這樣不斷轉移到梅札斯家的子孫中,直到這一代。
  「妳要罵我沒有人性嗎,碧翠絲?」
  羅茲瓦爾這麼問碧翠絲。跟那時候不一樣的,是羅茲瓦爾的瞳色左右不同,現在的他只剩下一隻藍色眼睛。
  那濕潤的藍色眼珠,像是在等著碧翠絲罵他。
  羅茲瓦爾也想被制裁嗎?就像毀棄與艾姬多娜的約定,還向母親的遺骸報告的自己這樣。──希望自己的愚蠢行徑被人斥責嗎?
  持續四百年的單相思又給旁人添麻煩的執著,希望由最了解艾姬多娜的碧翠絲來責備。
  「羅茲瓦爾,可以在那邊蹲下嗎?」
  「──這邊嗎?」
  碧翠絲指著棺材旁邊的地板做出要求。羅茲瓦爾閉上一隻眼睛,留下藍色瞳孔,問道。見她點頭,雖然狐疑,但還是跪下了。看到他跪下,碧翠絲脫掉右腳的鞋子,用右手牢牢地抓住。
  「咬緊牙根喔。」
  「咬牙幹嘛……唔噗!?」
  用鞋子朝著高度剛剛好的側臉賞一記耳光。
  聲響輕快又讓人愉悅,但被甩了一巴掌的羅茲瓦爾瞪大眼睛。瞄了他一眼,碧翠絲把鞋子穿回右腳。
  看到她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臉被打到紅腫的羅茲瓦爾回過神。
  「妳、妳剛剛那是輕蔑我的意思嗎?」
  「沒有啊。自己做錯事想被人罵,誰理你啊。……你做的事不值得稱讚。不過,有資格責備你的人就只有那些成為你的身軀的子孫們。貝蒂只覺得『嗚哇啊』而已啦。」
  「『嗚哇啊』嗎。……既然如此,剛剛那一記是?」
  羅茲瓦爾很想說那不構成打人的理由,但碧翠絲只是吐舌頭。
  確實,碧翠絲對靈魂複寫一事沒有抱怨。但是──
  「當然是報復禁書庫被燒掉啦!」
  「──。宅邸的事,」
  「因為貝蒂宅心仁厚,所以這樣就饒了你。……就像昴也原諒你那樣,貝蒂原諒你。」
  打斷羅茲瓦爾的話,碧翠絲快嘴告知。感受到她不讓自己再多說,羅茲瓦爾沉默。
  若要列舉羅茲瓦爾的陰謀詭計,用雙手手指都數不完。要是聽他自白的話,碧翠絲也會無法原諒吧。──所以才不讓他說。
  而且,要是碧翠絲的判斷正確,那他失去了「睿智之書」。
  「──」
  羅茲瓦爾玩弄謀略的依據已經脫離他的掌握。就像原本的碧翠絲那樣,魔書對羅茲瓦爾來說也是希望的象徵。
  緊緊抓著,仰賴依靠那書本走了四百年的事,沒有改變。
  而在那旅途的盡頭,碧翠絲和羅茲瓦爾於此地,於「聖域」重逢。
  既然如此,碧翠絲只要跟他說一句話就好了。
  「羅茲瓦爾。」
  「……什麼事?」
  「歡迎回來。」
  這一句話,讓羅茲瓦爾忘了呼吸。
  在往昔,這裡有碧翠絲和羅茲瓦爾,還有艾姬多娜跟琉茲──
  所以,羅茲瓦爾輕顫唇瓣回應碧翠絲的話。
  「哦,對啊。我回來了,碧翠絲。──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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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去得可真久。雖說應該積了一堆話要說,但也太多話了吧?」
  對毫無變化的狀況耐不住性子的昴,在廣場上做出三十尊雪雕帕克。做完後他回頭看向墳墓。在那之後過了快一個小時,但裡頭的兩人都還沒出來。
  「我懂你在擔心,昴。不過做得有點太多了。」
  站在靜不下來的昴身旁,愛蜜莉雅有點傻眼地撫摸雪雕帕克。
  順帶一提,剛剛躺在愛蜜莉雅大腿上讓人羨慕得要命的拉姆,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所以坐在石階上等兩人回來,但看起來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既然有開悟的碧翠絲在,那自暴自棄的羅茲瓦爾就算不了什麼。
  「話雖如此,就是會忍不住去想,那樣沒問題嗎。」
  「呵呵,你很相信碧翠絲呢……不過,你們兩個以前就很要好。所以有了契約關係,也讓人非~常能理解。」
  「我很想指正現在跟當時感情好這段發言……那是帕克?」
  愛蜜莉雅看事物的方式很直接,昴忍不住抓抓臉,指向她掛在胸口的藍色輝石。
  那是對嘉飛爾之戰的王牌,在「聖域」裡為拉姆的熱情作後盾,然後現在安然地睡在愛蜜莉雅身邊的大精靈的依附媒介。
  片面解除契約,又不斷勉強自己導致陷入沉眠的帕克,就在封印睡床裡呼呼大睡。
  「很想向他道謝,不過這種狀態沒辦法吧?」
  「嗯,是啊。他太勉強自己了,真是的……作為依附媒介,這顆石頭還沒法喚醒帕克。要像以前那樣說話做蠢事逗人發笑,是不可能的。」
  「不過,總有一天會把他叫醒的,對吧?」
  昴閉上一隻眼睛,向愛蜜莉雅確認根本用不著說的事。聽了之後愛蜜莉雅閉上眼睛,點頭說是。充滿決心的表情十分尊貴美麗。
  「……愛蜜莉雅醬,妳變了。怎麼說呢,妳以前就很可愛,但現在變堅強了。」
  「這樣的話,一定是多虧了昴和大家。我老是收受你們的恩情,所以得盡快回報呢。」
  「要說收受恩情的話,我也覺得自己是那樣喔。」
  昴和愛蜜莉雅都是切身感受過無力感的同伴,但雙方都不希望互舔傷口。這點既值得信賴,同時也值得自豪。
  「對了,昴……那個……」
  愛蜜莉雅突然叫喚沉浸在感傷裡的昴。回過神看向她的昴楞了一下。
  「嗯。……愛、愛蜜莉雅醬!?怎麼那麼用力臉紅,沒事唄!?」
  「沒、沒事滴。完全沒事。不說這了,就是,本人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遵、遵命。小的誠惶誠恐……」
  不知為何愛蜜莉雅講起敬語,昴也不自覺地用敬語回話。
  面對這樣的回應,臉紅到耳根子的愛蜜莉雅卻沒說話,只是盯著昴看。最後終於開口。
  「就是啊……昴你說過,那個……喜、喜歡我對吧?」
  「咦。啊,是的。小的說過。我喜歡妳。超喜歡。」
  「──唔。關於這個,我呢,非~常非──常高興。不過呢……」
  聽到面紅耳赤的愛蜜莉雅講到後面幾個字,昴有討厭的預感──具體來說,就是朝「我們做朋友就好」的方向走。
  「等一下!稍等片刻!請行行好,我願意眼光放長遠來決勝負!」
  「這、這個……那個,我知道。但是,果然不好好回應不行……之前在龍車那次,還有這次在墳墓,我都沒講清楚,所以說……」
  被劇烈焦躁感驅使,昴傾聽愛蜜莉雅接下去要說的話。依現狀來看不壞,但也不能說是好轉。維持現狀應該是最接近的答案。
  只要不是被說重複告白很煩,那不管幾次昴都能重新站起來。
  而心情上的些許落差,在下一秒就變得無所謂了。
  
  「就是!我覺得一定要把我肚子裡的小孩的事講清楚!」
  
  「Pardon?」
  「雖然不知道是男生還是女生,但一定要好好疼愛!不過,我對那種事完全不清楚……所以說,得找父親商量。」
  「愛蜜莉雅醬,等一下等一下,真的多等等……」
  昴的思考追不上紅著臉又滔滔不絕的愛蜜莉雅。
  冷靜,要冷靜。──愛蜜莉雅的肚子裡有小孩,然後媽媽是愛蜜莉雅,爸爸是昴。可是不對啊。自己明明就還沒「轉大人」。
  「愛蜜莉雅醬,妳說的孩子,是指寶寶嗎?」
  「是、是啊。雖然在王選期間發生這種事很辛苦……可是,要生下來的孩子沒有錯,我想給寶寶幸福!這孩子是我第一個必須去愛的對象,我想讓他成為被疼愛的小孩。我想告訴他這點。」
  愛蜜莉雅的決心十分尊貴崇高,甚至可以說是美好。
  但是話題卻對不上。難道說異世界的生殖機制不一樣嗎?
  「愛蜜莉雅醬,寶寶應該不是被鳥送過來,或是在甘藍菜田裡採收到的吧?」
  「當然不是,但只要男人和女人親親,就會生小孩吧?」
  ──說不出話來。
  愛蜜莉雅的性知識之缺乏,以及信以為真的可愛,在在都讓人啞口無言。
  「昴?你怎麼了?我叫你啊。」
  已經有母親自覺的愛蜜莉雅擔心地觀察沉默不語的昴。真的很尊貴,可是這個美麗的誤會險些對昴的純真心靈造成致命傷。
  畢竟怎麼也沒想過這麼快就要擔任不存在的寶寶的爸爸。
  「昴,你該不會後悔親我了吧……?」
  「完全沒有,我還想再多親幾次喔!?」
  「這、這樣啊……」
  看那張羞怯的臉就知道誤會越來越深,昴為自己的反射性回話感到後悔。
  按照愛蜜莉雅現在的認知,昴說的話代表還想多生幾個小孩。這種心情不能說沒有,但那是要在進入「轉大人」階段後再去商量的事。
  所以說現在,在這開頭階段,必須傳授愛蜜莉雅正確的性知識。
  「我、我恨你,帕克……!」
  昴朝著不在這裡,一直睡在魔水晶深處的小貓精靈抱怨。
  ──感覺似乎在腦海中看到小貓手支著頭,「欸嘿」一聲吐了舌頭。
  
  4
  
  衝擊的瞬間,臉頰骨傾軋,修長身軀在空中飛舞,最後撞上牆壁。不過木製材質根本承受不住,於是被毆打的身軀輕易地貫穿脆弱木牆,朝著下雪的屋外飛了出去。
  「──」
  又在地面滾了多圈,最後終於成大字形倒在雪地上一動也不動。讓人以為他搞不好死掉了的寂靜落在空間裡。
  大家輪流看著穿了個洞的牆壁,飛出去的人,還有打飛人的人。而把人打飛出去的當事人心滿意足地吐氣,說:
  「啊~……痛快多了,對吧,嘿。」
  銳利犬齒互敲,帶著笑臉這麼說的是金髮少年嘉飛爾。
  看著拉姆急匆匆地趕到被他揍的羅茲瓦爾身邊,昴抓頭,說:
  「對、對呀。真的呢。」
  他很勉強才回答得出這些話。
  
  5
  
  「欸~就是這樣,既然大家都已經大致上出過氣了,接下來想跟各位討論這次發生的事和往後的事。」
  重新打起精神主持會議的昴,環顧聖堂裡的人。
  聚集在這裡的人,都是跟這次的騷動有關的主要人物。話雖如此,集結起來人數也相當多,讓昴感慨這次的事件讓大家成了大家庭。
  ──在愛蜜莉雅誤以為懷孕的騷動後過了一夜,宅邸組也回來會合,所以促成了這次的會議。
  所幸火燒宅邸組全員平安無事。嘉飛爾、法蘭黛莉卡、奧托、佩特拉還有雷姆,都被帕特拉修拉的龍車載回了「聖域」。
  然後再加上聖域組的昴、愛蜜莉雅和碧翠絲等,「聖域」的代表琉茲也出席,這樣一算,與會者就多達十一人。
  「這一步在王選歷史來看或許只是一小步,但是對愛蜜莉雅陣營來說卻是非常大的一步……!」
  「哇,總覺得非~常壯大呢。……不過確實如此。得加油了。」
  認真接受昴的戲言,愛蜜莉雅拼命地想回報這份信賴。先前肚子裡的寶寶的事也是如此,常保積極和真摯,是她的美德之一。
  雖然因為有點認真過頭,所以在解釋懷孕這個誤會時非常辛苦就是了。
  「好啦,在話題偏離前我先提醒一下。那麼進入正題。總而言之,發生什麼事,這部分有向所有人說明吧?那接下來就是陪審團對主犯的判決……」
  老實說這問題很難拿來當話題,可是卻無法避免。
  推動會議進行的昴抓抓臉,全員的視線都看向聖堂後方──整個人躺在長椅上,腦袋枕在拉姆腿上的羅茲瓦爾。
  「……唉呀?該不會大家聯合起來針對不做反抗的我──還欺負得不夠?」
  「不要用那種討人厭的講法,是出氣啦。唉,雖說那已經不是出氣的等級就是了。」
  油嘴滑舌的羅茲瓦爾,讓人想起剛剛進行的出氣那一幕。
  主要就是主謀者羅茲瓦爾要吃每個被害者一招的儀式。以嘉飛爾的拳頭開始,法蘭黛莉卡的獸拳和帕特拉修的衝刺等,大家用各自的方式給予他痛擊。
  而昴個人最欣賞的,就是佩特拉拿濕毛巾用力擦羅茲瓦爾的臉。濕毛巾發出宜人的聲響,帶來比外觀還要大的爽快感與威力。
  「雖然光那樣不到抵銷的程度,但至少進入了談開來的階段。講是這樣講,但實在很想對妳的態度提出指責……」
  說到這兒,昴暫時不語,並非看向羅茲瓦爾,而是凝視著給他睡大腿的拉姆。「幹嘛?」承受視線的拉姆則瞇起淺紅色眼睛。
  「雖說不是常態,但真沒想到妳能沉得住氣默默地看大家對羅茲瓦爾出氣呢。我還以為羅茲瓦爾被玩成那樣,妳肯定會理智斷線。」
  「蠢問題。……拉姆並不認為羅茲瓦爾大人是沒有過錯的聖人。既然被打是理所當然,那就只能接受報應。不過之後要給予溫柔照顧是看拉姆隨意。連這種事都不懂,愚蠢至極。」
  開頭和結尾都被罵蠢的昴露出苦瓜臉。碧翠絲代替昴向頑固的拉姆嘆氣。
  「真是有怪癖的姑娘。他害妳肚子受了那麼嚴重的燒傷……要是沒有貝蒂,肯定會留下傷疤的。」
  「碧翠絲大人親自治療,這點要向您獻上深厚謝意。但是,拉姆想用保住的性命和健在的身體去愛誰,就不希望有人指指點點了。」
  「……貝蒂可沒親切到那種地步。只是妳的生存方式麻煩透頂。」
  還是一樣,拉姆愛人的方式依然純淨又有男子氣概。為了阻止心上人的企圖而奮戰到受了瀕死重傷,但這一點都不危害到她的愛慕。
  所以說她並不是為愛而盲目,因此碧翠絲也只能嘆氣。
  但是當然還有不能接受的人在現場。
  「──拉姆~是不會改變心意的啦~但是首領,你是認真的嗎~?」
  說完敲響牙齒的,是站在琉茲和法蘭黛莉卡中間的嘉飛爾。跟出完氣後的爽朗笑容成對照,現在的他厲目瞪著羅茲瓦爾。
  目光炯炯有神,很明顯是看著敵人的目光。
  「說什麼要把這傢伙納為同伴~俺不能接受啦~」
  「嘉飛爾……」
  「是還沒打夠嗎?嗯啊,還不夠,沒打夠啦!這傢伙都做了什麼?要是沒有首領你們,村子就會變成兔子農場,宅邸裡的人會被腸女虐殺!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誰知道他哪天又背叛我們!」
  吠叫的嘉飛爾用力跺地,大聖堂微微搖晃。
  他的話讓人沒法立刻反駁。這是當然,嘉飛爾的意見十分正確,羅茲瓦爾就是幹了這麼多的壞事。
  為了自己的目的,而讓眾多性命暴露在危險中。事實上昴曾親眼看到許多人死掉,其中不乏現場的人。
  ──這個狀況是成立在奇蹟上。
  就昴而言,也跟嘉飛爾一樣憤怒。也有著無法容忍羅茲瓦爾的心情。
  「但就算如此,我們還是需要羅茲瓦爾的力量。」
  「首領……!」
  「愛蜜莉雅要在王選中獲勝,就不能欠缺羅茲瓦爾的協助。要是失去他這個後盾,愛蜜莉雅就會脫離王選。所以當然要讓他收拾善後……怎麼能讓他道個歉就走呢。」
  「意思是要原諒!差點害死本大爺家人的傢伙嗎!?」
  感情用事的嘉飛爾直接點破重點,把問題丟給昴。
  不管說再多、講什麼道理,嘉飛爾都不會接受吧。畢竟他差點失去了法蘭黛莉卡和琉茲。
  為了保護家人而孤軍奮鬥超過十年的他,當然無法容忍羅茲瓦爾背叛。
  「我……原諒老爺。」
  「大姊!?」
  可是,反駁嘉飛爾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法蘭黛莉卡。被姊姊的話嚇到瞠目結舌的嘉飛爾用力撞擊牙齒。
  「妳說什麼啊~!這傢伙可是想把大姊連同宅邸……」
  「就算如此,我還是活下來了。多虧了嘉飛來救我。」
  「那是單看結果吧!那傢伙,差點害死奶奶!還有妳耶!妳卻!」
  「……我服侍老爺已經超過十年。」
  面對粗聲粗氣的弟弟,姊姊瞇起眼睛。眼神中帶著慈愛,似乎是為大幅成長的弟弟替自己生氣一事大為感動。
  「我為了自己的目的,借用了老爺的力量,而且也在那裡學會了很多事。換句話說,我為達目的而利用了老爺的栽培。這跟互取所需不是一樣嗎?」
  「恩情和性命哪能拿來相提並論啊!大姊和拉姆都是這樣被利用了……」
  「呃,抱歉在場子正熱的時候打岔,可以說句話嗎?」
  「啊~?」就在嘉飛爾緊咬這點不放時,奧托要他等一下,惹來他不悅地低吟。但是奧托不以為意,繼續說下去。
  「首先撇開情感層面不說,來談談現實層面吧。總歸一句,邊境伯打算讓步到什麼程度?」
  「……又突然打岔了。雖然有點跟不上話題。」
  奧托以公事公辦的態度,淡定地推動話題前進。不明白他意圖的昴皺眉,奧托見狀說:
  「很簡單。說白了,嘉飛爾會生氣是天經地義,我也是一肚子火。一般來說,只揍個一下根本不可能把這些債都抵銷掉。」
  「可是我覺得你也很認真地出了拳就是了……」
  「那只是收回債務的利息罷了。總而言之,任誰都知道不可能就這樣原諒邊境伯吧?這點邊境伯本人應該也了解。也就是說……」
  「──我會答應條件到什麼程度,事情就變成這樣了吧。」
  奧托的說明快到最後時,羅茲瓦爾撐起身體接著說了下去。他閉上一隻眼睛,用黃色瞳孔凝視奧托。
  「在主動提出前被人搶先說去,會讓人有點坐立難安──呢。」
  「那麼,我就把這點報復也先當作利息收下了。」
  面對邊境伯,奧托表現得還如此落落大方又有氣魄。羅茲瓦爾也苦笑。
  「講得臉不紅氣不喘呢。好了,回到原先的話題。嘉飛爾擔心我不知道哪天又會變敵人這件事……是無謂的擔心。」
  「……為什麼敢把話說死?你以為你的口頭約定還有人信嗎?」
  「非常遺憾,當然沒有。所以說,就用肉眼看得見的形式來證明吧。」
  對於嘉飛爾的警戒,羅茲瓦爾緩緩搖頭,站起來,接著敞開上衣前襟,粗魯地鬆開裹在身上的滲血繃帶。
  ──一看到羅茲瓦爾裸露的身體,所有人全都倒抽一口氣。
  他身上有被墳墓的「試煉」拒絕所受的傷,這點大家都知道。但是現在吸引目光的不是那些傷,而是刻在身上的藍白光紋。
  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魔法術式的痕跡,於是昴看向碧翠絲。
  「──這是誓約的咒印。」
  「誓約的咒印?那什麼東西,聽都沒聽過。」
  但是,無論如何聽起來就是有點不祥的字眼,的確又和那紋樣格外相應。
  像是要肯定昴的第一印象似地,碧翠絲贊同。
  「約定分為很多種,契約和誓約,還有盟約。舉例來說,契約是與精靈之間的約定。盟約是跨越血統的約定。而在這當中,只有誓約是束縛個人的約定。」
  「束縛個人?」
  「誓約者藉由完成約定,來交換獲取相對應的代價。而既然身體刻上咒印,就會具有這種效果……」
  「──我戰敗了。因此遵從誓約,不得加害你們。」
  接過碧翠絲的話,羅茲瓦爾坦白在自己身上施加了何種誓約。
  「只要違背這個誓約,我的靈魂就會被污穢,肉體將會被業火包圍燒光。而且再也不能還原為歐德•拉格納,會直接墮入虛無。這就是我的誓約。」
  「為、為什麼要立下聽起來那麼恐怖的誓約啦……」
  「哪有什麼為什麼。不就是你提議跟我賭一把的嗎。」
  苦笑,或是還不到苦笑的不自覺發笑。羅茲瓦爾的話讓昴思考了一下,立刻得到答案。──做最後賭注時的事。
  當時昴向羅茲瓦爾明確告知這次的輪迴就是最後一次,然後邀他賭結果為何。
  要是羅茲瓦爾賭贏了,那昴就會乖乖照著他的話做──
  「當時開的條件是:要是我贏了,你就要在我方陣營下拼命做事。」
  「這就是為了讓條件成立而有的咒印。」
  「……換句話說,假設失敗的是我的話呢?」
  「這個咒印就會刻在你身上。要是違背誓言,便會被燒成灰燼。」
  「好可怕──!」
  感覺像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騙,簽下了猜想不到內容的誓約書。事實上也正如同他說的,但沒想到他真的付諸執行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而且論可能性,在身上刻下咒印的就是羅茲瓦爾本人。
  「只要有這個,羅茲瓦爾就沒法背叛我們。嘉飛爾,怎麼樣?」
  「──」
  「剛剛也說過了,羅茲瓦爾的力量在王選戰中是不可或缺的。反過來說,就算他說不想幫忙,我們就算把他捆起來也要強迫他幫忙。」
  「……首領說的,跟俺說的沒有交集啦~」
  「沒有交集啊。那就得找到妥協點。羅茲瓦爾不會背叛,基於這點,你還可以命令羅茲瓦爾。不過抱歉,就只有宰了他不行。」
  事先刪除選項,明示出不容輕率的態度。當然,要是嘉飛爾有那個意思老早就下手了,昴他們根本不構成妨礙。
  不過沒有感情用事到做出傻事,也是嘉飛爾的個性使然。
  「嘉飛……」
  琉茲不安地拉拉嘉飛爾的袖子。感受到這動靜的嘉飛爾轉頭看過去,只見琉茲緩緩搖頭道:
  「席瑪的事,是她本人的選擇。不管羅茲寶做了什麼,要解除結界,就是必須由老身們其中一人成為鑰匙。」
  「──」
  「原本一直自認為被撇除職責,但她在最後完成了管理者的任務,對她來說也是救贖。……老身們是這麼想的。」
  琉茲•席瑪為了解除結界,而獻上自己的身體充作鑰匙。
  「聖域」和宅邸都成功解放,唯一的犧牲就是席瑪捐軀。後來知道這件事後,一想到嘉飛爾的心情,昴就胸口作疼。
  假如可以挽回的話很想去挽回,一個不剩全部撿起來是昴殷切盼望的願望。
  但是,席瑪的犧牲是解放「聖域」所不可或缺的鑰匙。連在這種事上都感受得到那個惡質魔女的意圖,不禁讓昴越想越火大。
  當然,憤怒無處發洩的嘉飛爾就更不用說了,根本不可能按捺得住。
  「席瑪說她這十年來都不孤單。因為有嘉寶……」
  「……知道了啦。不要哭喪著臉啦,奶奶。」
  但是嘉飛爾卻粗魯地打斷祖母的話,而且聲音很溫柔。很訝異他能這麼平靜。只見他深深吐氣,然後指著羅茲瓦爾。
  「給俺發誓,羅茲瓦爾。少在那邊說已經發過誓了,俺才不管。你現在給俺在這邊重新發誓。」
  「──」
  「你過去的所作所為,絕對不會再犯。──就這樣發誓。」
  嘉飛爾的讓步和所說的話都讓羅茲瓦爾微微屏息。然後他的手指順著刻在肌膚上的咒印紋路游走,點頭道:
  「我再也不會做出讓在場的任何人犧牲,以此成事的舉動。──賭上我敬愛的老師之靈魂來發誓。」
  那對羅茲瓦爾而言有多沉重的意義,最能理解的就是昴、拉姆、琉茲和碧翠絲了吧。
  可是,就算沒法充分理解,也有感受到他的覺悟。
  「──要是敢違約,少給我自焚。本大爺要用牙齒咬碎你的腦袋。」
  瞬間膨脹的壓迫感不是殺意,而是鬥氣。雖然是直接朝向羅茲瓦爾,但光是餘波就燙到在場所有人的肌膚。
  讓羅茲瓦爾發誓後,嘉飛爾嘆氣,然後伸出手說:
  「……本大爺現在這樣就行。小姑娘也先這樣接受吧。」
  他把手放在一直瞪著羅茲瓦爾的佩特拉的頭上。「可是……」感受到觸摸的佩特拉用力握緊原本就握著的法蘭黛莉卡的手,吐了口氣。
  「不管是跟爸媽還是朋友講,都沒人有好處啦。」
  目前阿拉姆村村民和「聖域」居民都還不知道這次騷動的主謀者是誰,這是因為與會者認為沒有必要刻意告訴他們。
  佩特拉會出席,不是作為村莊代表,而是以羅茲瓦爾宅邸的佣人身份參與。這都多虧了認同她的努力的法蘭黛莉卡。因為她相信佩特拉很聰明,就算不說破,她遲早有一天也會憑著片段的情報找出真相。
  「就算是被昴…大人叮嚀,小的也沒辦法。老爺……領主大人想對村子裡的人做很過份的事吧?大家都那麼相信領主大人。小的也一直以為您是個好人。」
  「……聽了這話,很痛心呢。」
  年幼少女的彈劾,連羅茲瓦爾聽了都皺眉。
  跳脫陣營思維和瑣碎事件的佩特拉,說出來的話最符合被害者的感受。不是因為她是孩子。而是因為她直接傾訴羅茲瓦爾背叛了自己擔任領主時所培育出的信賴感。
  「可是……可是要是說了不明事理的話,會害大家傷腦筋。小的不想那樣。所以說,我絕對不原諒。就只是不原諒而已。」
  「──」
  看佩特拉淚汪汪地斷言,羅茲瓦爾閉上眼睛。
  然後佩特拉就滴落斗大淚珠,緊緊抱著法蘭黛莉卡。前輩溫柔地抱住她,輕聲道:「妳很了不起喔。」
  「就看在大姊和奶奶,還有那個小姑娘的份上饒了你。可別忘了。」
  接在佩特拉的哭聲後,嘉飛爾叮嚀羅茲瓦爾遵守誓約。
  「這是當然。──守護誓言是我的專長。從以前就是這樣~囉。」
  羅茲瓦爾這麼回應後,每個人的怒意都算是清算完了。
  「對啊,佩特拉很偉大。你是人渣。那麼,燒掉的宅邸和被牽連的阿拉姆村以及『聖域』,這些林林總總的問題先放在一旁……還有誰有話想說的嗎?」
  等佩特拉哭完後,昴重新統整在場的人的意見。
  在某種意義上,目前狀態是以陣營裡的所有人都對羅茲瓦爾白眼以對作結。假如這樣就算結束對談的第一階段,那差不多該轉移到之後的問題上了──
  「那個,我有。」
  這時,有一個人劃破全體的沉默,舉起手要求發言。
  是這個集團的首腦,一直對羅茲瓦爾的待遇都沒有表示意見的愛蜜莉雅。
  「OK,愛蜜莉雅醬。趁這個機會,想說什麼儘管說。」
  「那我就接受好意,不客氣開口了……」
  在昴點名之下,愛蜜莉雅盯著羅茲瓦爾看。承受視線的羅茲瓦爾不知心境為何,用正經的表情等待她開口。
  「大家實在非~常奇怪。羅茲瓦爾還沒有做出最重要的事。他要是沒做,這場對談就不該結束。」
  「最重要的事……?」
  「既然做錯事,就該好好道歉。」
  愛蜜莉雅的話讓全體瞪大眼珠愣住了。
  「大家從剛剛就只要求他做出反省的證明,羅茲瓦爾雖然也說了向老師發誓,但在那之前他有更該先說的話吧?羅茲瓦爾,你有對大家說過嗎?我沒聽到。」
  氣得臉紅通通的愛蜜莉雅如此指責羅茲瓦爾,還講得天經地義。
  內容聽起來太過幼稚,導致所有人都愕然失聲。但是把話說出口的愛蜜莉雅卻正經八百,氣呼呼地指責。
  為了讓主謀做出大家都忘記卻又理所當然至極的事。
  「──道歉吧,羅茲瓦爾。」
  「咦?」
  「既然接下來都要一起挑戰王選,那就該做出生而為人該做的事。」
  昴學愛蜜莉雅,正經八百地對傻住的羅茲瓦爾這麼說。
  這想法傳給大聖堂內的所有人,羅茲瓦爾就這樣被大家注視。沒想到事已至此竟然出現出乎意料的事態,羅茲瓦爾顯得十分狼狽。他吸一口氣,然後──
  「──嗯,這樣就好。」
  看著羅茲瓦爾道歉後,愛蜜莉雅這麼說完接著燦爛一笑的樣子,叫人印象深刻。
  
  6
  
  「你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呢。」
  「……是你啊,碧翠子。」
  觀察自己表情的可愛臉蛋,讓昴抬眉。
  坐在地上思考的他絲毫不察有人接近。昴苦笑,邊拍屁股邊站起來。
  地點是墳墓最深處的棺室。因為不會有人來,所以才來這邊思考。
  「你在這種地方邊看貝蒂母親的遺骸邊幹嘛?」
  「很普通地在考慮未來的事啦,是說妳那種說法講得好像我是個變態!」
  「就算你有不能為外人說的興趣貝蒂也會幫忙隱瞞啦。只不過會覺得『嗚哇啊』。」
  「一想到會被妳覺得『嗚哇啊』,就沒法重新振作了啦。」
  兩人還是像以前一樣鬥嘴,對話中蘊含了無從比較的親暱。很不可思議的是,自從訂了契約之後,昴就覺得碧翠絲可愛得不得了。
  不是戀愛,而是親情。就是會有想要讓她一直滿足的心情。
  冷靜想想,這種心情早在邂逅當初就一直有了。
  「又露出在想不檢點的事的表情了。」
  「才不是不檢點的事咧。我在想妳的事啦。愛過頭了讓我很傷腦筋。」
  「這、這樣啊……那確實是很傷腦筋呢。不過,貝蒂希望你繼續傷腦筋。」
  因為太過可愛,昴毫無預警就把碧翠絲給抱了起來。被嚇到的碧翠絲破口大罵還敲動手他,但因為不痛,所以昴就任她去了。
  一來一往間,碧翠絲的視線不意看向棺材,然後臉頰一僵。
  「……這個人就是妳的母親呢。」
  「而且還跟昴所認識的『強欲魔女』不一樣,是不同個艾姬多娜。」
  以愛蜜莉雅為起始點,波及到昴的兩個艾姬多娜。這問題意味著什麼,按照現狀,昴他們還沒法導出像樣的答案。
  昴一開始看到這房間裡的魔女遺骸後也大吃一驚,不過他心裡暗想,幸好睡在這裡的是碧翠絲認識的艾姬多娜。
  雖說是屍體,但能再見到母親就是救贖。──原先未能達成的再會,終究還是達成了。
  「席瑪女士……和妳那被關在水晶裡的朋友,真的很遺憾。」
  「……道別本身,早在四百年前就做過了。所以說,無可奈何囉。」
  在碧翠絲的沙啞低喃中感受到逞強的昴,仰望天花板。
  位在克雷馬爾堤森林的艾姬多娜研究設施遺跡裡,封印著化做「聖域」結界核心的少女琉茲•梅耶爾的水晶,在解放「聖域」的同時也跟著被消滅。
  據說這副魔女沉睡的棺材,以及封印少女的魔水晶,兩者都是結界的鎖。要解開這兩道鎖才叫真正的解放,因此席瑪為此犧牲。
  用犧牲這種說法,或許會惹得她不高興。──說是為了開闢年輕人的未來所以才一肩挑起這個職責,實在很像她會做的事。
  雖說她的本意一定是為了心愛的孫子嘉飛爾。
  是否有朝一日,接近她高貴的生存態度的時候會到來呢?起碼想發自內心起誓:不辱沒被她所託付的人事物,貫徹這樣的生存態度。
  「唉~雖然立下了自以為偉大的誓言,但我的話根本就沒啥說服力吧。」
  「──?昴,在賊笑什麼?很噁心耶。」
  「哦,沒啦……很噁心!?」
  「啊,不對!沒到那種地步!只是有一點而已啦。」
  直接道出口的壞話,和沒有惡意的毒舌,刺得比之前還要深好幾倍。昴因此真的跪在地上,慌張的碧翠絲拼命地鼓勵他。
  就這樣花了好陣子重新振作後,昴長聲吐氣。
  「呼~差點震驚到死掉。稍微能了解帕克的心情了……」
  「能了解葛格的心情,代表昴也成大事了。不過,莫忘這股精進的心情。這樣一來,很快就能成為出色的精靈使者的。」
  「好啦好啦……是說講到精靈使者讓我想到,妳真的強到爆炸耶。因為我從來沒放過那種魔法,所以超興奮的!」
  塵埃落定後本來連回顧的空閒都沒有,但現在想起與大兔的戰鬥,讓昴的男子氣概大爆發。
  跟碧翠絲訂的契約,是因禁書庫將要毀壞而順勢「訂下了的契約」。
  昴本來的目的是把碧翠絲帶離禁書庫。成為精靈術師和締結契約關係,不過是副產物而已。不過實際體驗過後心情非常愉悅。
  聽了昴直接無比的感想,碧翠絲臉頰僵硬,視線游移不定。
  「昴,關於這件事……就是精靈術師的事,貝蒂有重要的話要說。」
  「哦?怎麼了,突然這麼正經。」
  「是貝蒂和昴在往後沒法避免的事。」
  碧翠絲怪怪的,還要昴坐在地上。因為昨天才剛從也顯得怪怪的愛蜜莉雅那兒聽到有關誤會懷孕的事,因此昴有不好的預感。
  話雖如此,既然事關兩人的未來,雖然奇怪,也只能聽了。
  「首先,就是昴跟貝蒂訂契約所以成了精靈使者……但貝蒂的特性跟一般的精靈很不一樣。所以說,跟術師一般的常識差很遠喔。」
  「還好啦,我又沒看過人形的精靈,而且我知道妳特別可愛。」
  截至目前為止,昴所知道的精靈使者就只有愛蜜莉雅和由里烏斯兩人。
  愛蜜莉雅和帕克訂契約,也跟其他微精靈有契約關係。由里烏斯則是跟多個比微精靈還要強的準精靈訂契約,所以他也是個很強的術師。
  再來就是被邪精靈附身的貝特魯吉烏斯,但他的案例特殊,就先不提了。
  「如你所知道的,貝蒂是母親製作出來的精靈,又叫人工精靈。母親為貝蒂量身打造了特殊力量……但相對的,也是有缺點。」
  「缺點嗎。那是什麼咧?」
  「貝蒂的缺點……就是,首先,會獨佔契約者。」
  碧翠絲臉紅,說明自己的缺點。還以為會是天大問題所以嚴正以待的昴頓時發出洩氣聲。
  「蛤?獨佔是指獨佔欲嗎?用不著擔心,我對妳很專情。放心吧。」
  「是沒錯,但不是那樣啦!講白一點,就是跟貝蒂訂契約的精靈使者不能再跟其他精靈和微精靈訂契約。毫無例外。」
  「……哦~是這麼回事啊。也就是說,會把契約資源吃光啊。」
  總之就是精靈碧翠絲的維護成本高,因此會吃光精靈使者在契約方面的資源。所以沒有本錢可以再雇用其他精靈。
  「連應急用的微精靈都不行嗎?沒差,雖然有點遺憾,但我很樂意接受。要我選其他精靈放掉妳,我才不幹咧。」
  「……很、很好,正確。當然的啦。一般人都會做出這種確切的判斷。」
  聽到回答,碧翠絲難掩喜悅,於是昴不斷摸她的頭。而乖乖被摸頭的碧翠絲輕咳一下,又接著說下去。
  「其實還有喔。不過跟剛剛說的比起來,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了。」
  「那就是降低難度囉。好,放馬過來。管它是什麼儘管說吧。」
  「那個,這個要講出來有點丟人……貝蒂的那個,效能率很糟。」
  「講得像是車子一樣。」
  在遊戲裡頭是有使出強力魔法或召喚獸會消耗較多MP的設定。輸入使用量然後得出威力的公式就是效能率,不過不懂碧翠絲為什麼會覺得難以啟齒。
  「奇怪?妳雖然這麼說,但是在打大兔的時候不是連續使用大魔法嗎?甚至還讓我用妳的瑪那,而且妳也沒吸走我的瑪那呀。」
  「那些是貝蒂長久以來累積的瑪那。要是初戰就突然吸出那麼多瑪那,昴就算被吸乾幾千遍也不夠用。」
  「就是說嘛~。那問一下,妳說的長久以來累積的意思是……」
  「……就、就是從住在宅邸的人身上,擅自一次拿一點。」
  是精靈才會覺得害臊的點吧,坦白的碧翠絲面紅耳赤。抽吸瑪那到底是多丟人現眼的行為,昴還是沒法了解就是了。
  「關於這點,碧翠子似乎有在深深反省,所以我就不吐嘈了。唉呀,反正之後就先從我這個契約者身上吸取的量來節省著用。現在的瑪那存款有多少啊?」
  講得很跩,但其實昴的瑪那儲存量普普,甚至低於常人。既然要效能率差的碧翠絲工作,那麼之前的存款就得省著用。
  這是當然,事先掌握存款餘額,以後才好做事──
  「──沒了啦。」
  「……嗯?」
  「就說沒了。四百年份的存款,在初戰時全都用光了。禁書庫裡存的量最多,但失去的同時就沒了,用了最後的亞爾•紗幕後……就沒了。」
  「──」
  聽了碧翠絲的說明,昴沉默,沉思,思索後找到答案。
  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碧翠絲現在的存款是零,靠昴的瑪那光是要每天維持現身就很難了。效能率很糟的碧翠絲無法使用強力魔法,又因為跟碧翠絲訂契約,所以不能仰賴其他精靈。
  「意思就是……我們訂了契約,就只是誕生了不能使用魔法的精靈和精靈使者的組合!?」
  「這、這個嘛,感覺是可以那麼說啦。」
  「除此之外還能怎樣講啦!欸!妳騙人的吧!?」
  從結論來講,就是昴成了精靈使者,而且得到一個小女孩精靈。
  「妳這樣講,害我突然對未來很不安耶!?沒問題吧!?」
  「欸嘿嘿,應該吧。」
  「我笑不出來啦!!」
  
  未經世故的精靈使者和繭居族精靈聯手,誕生新的二人組。
  兩人的爭論聲在墳墓裡頭長聲響盪。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31

  終章 『月光下,踩著隨性的舞步』
  
  1
  
  ──莊嚴的大會廳,搖身一變成為跟昴認識的地點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鋪設整齊的紅色地毯,數支並列的燭台上搖曳的紅色火焰增添室內的嚴肅氣氛,讓站成一排的賓客們都自然地挺直脊梁。
  井然有序站在那兒的,都是熟悉的面孔。而且他們全都穿著極為正式的禮服,所以很有趣。
  其中的傑作是跟正式西裝苦戰的嘉飛爾,以及看起來就是貴族少爺的奧托。現在的他們和平常的打扮落差極大,簡直是想逗人發笑。
  以法蘭黛莉卡為首,佣人們都穿著平常的制服當禮服,站旁邊的拉姆也用女僕裝增加氣勢。而注意到拉姆身旁的人影時,昴不禁屏息。
  ──被人安排坐在那兒一同出席的,是有著藍色頭髮的睡美人。
  這是拉姆的體貼吧。一臉得意看向這邊的拉姆,讓人又恨又感謝。
  她們身邊是穿著禮服裝扮的佩特拉。她以讓人看不出出身鄉下的光彩和儀表堂堂的態度來參加典禮。都不會怯場,她膽量到底有多大啊?昴苦笑。
  站在佩特拉旁邊的碧翠絲,維持平常就已經很華麗的裝扮,嘴角微微上揚,看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有這樣的伙伴讓昴備感可靠,收下顎正經起來。
  然後,視線離開來賓,朝向大會廳裡頭──
  「──」
  打扮得宛如出水芙蓉、正在等昴的愛蜜莉雅看著這邊。
  宛如月光閃耀的銀髮,像是嵌著寶石的藍紫色雙眸。即將主持重要儀式而略顯緊張的表情,更加襯托出她神秘的美貌。
  禮服跟平常的衣著不同,符合典禮且重視純潔。像巫女服的穿搭,薄到透出肌膚顏色的布料,都讓昴聯想到天女的羽衣。
  緊張到沸騰的感情,在愛蜜莉雅面前一瞬間就平息了。
  方才對賓客的感慨也跟著遠去,除了愛蜜莉雅以外的人全都脫離自己的意識。並不是輕視來觀禮的他們。──就只是找到了能讓心靈平靜的地方。
  「──」
  沒有人指引,昴像被引導般往前走。
  穿不慣的禮服,配在腰際的全新騎士劍。不相襯到沒資格笑奧托他們,但此時已經忘了這種小事,而是帶著平靜的心情來到愛蜜莉雅面前。
  愛蜜莉雅站在略高的台上,昴跪在她前面。單膝跪地並垂下頭。
  連要騰出時間呼吸都覺得煩,昴全神貫注在眼前的愛蜜莉雅身上。在心曠神怡的緊迫感和與會者的視線下,昴卸下腰際的騎士劍,拔劍出鞘。
  鋼鐵刀身反射蠟燭火焰,在昴和愛蜜莉雅的眼中點上同色光芒。將她的美烙印在眼底的同時,昴恭敬地將騎士劍遞向愛蜜莉雅。
  愛蜜莉雅用白皙柔細的手指,輕輕接過高舉遞出的劍。深刻感情盈滿藍紫色瞳孔,舉起跟心情一樣重的騎士劍,劍鋒直指天花板。
  然後昴再度垂首,閉上眼睛。
  象徵騎士驕傲的劍,以及代表忠誠的騎士之身體與頭顱,都在這裡獻出。
  ──向主君獻上騎士的身體和性命。
  「──」
  寂靜支配大會廳。──不,之前安靜就已經充斥大會廳。只是剛剛的安靜蘊含著些微興奮和熱情。
  但這一刻不同。興奮、狂熱和期待全都被拋下,是真正的寂靜。
  現場就只有一個人,被賦予可以打破寂靜的權利。
  「──致俯瞰耀眼世界的太陽,看守沉眠世界的繁星,風、水、土、光,以及充滿一切的精靈。」
  寂靜被打破。
  愛蜜莉雅的嘴唇像歌唱般,紡織出儀式祝詞。
  「──致接受你,孕育你,送出你的廣大世界。」
  顫抖。心靈在顫抖。
  心靈的平衡瓦解,不穩定的靈魂焦急不耐。現在只想沉溺在她的祝福中。
  「──致支撐你,守護你,構築出你的這份驕傲。」
  壓抑想要叫出聲的狂燥,忍住燒燙心靈的衝動,只等待被問的那一刻。
  「──願你的生存態度,能不辱看守你的所有,孕育你的世界,以及支撐你的驕傲。願你能無懼無悔,毫不迷惘地順從內心而活。」
  祝詞結束。
  問話要來了。
  儀式的做法到此結束。最後的問話,連昴也不知道答案。
  「──你願意發誓此志不渝,就像包圍你的一切一樣,更勝此時,保護此身嗎?」
  ──但是,內心知道該怎麼回答愛蜜莉雅的問話。
  「對太陽、繁星、精靈、世界和驕傲──以及……」
  向祝詞中所說的一切,敘述現在身於此地的覺悟和感謝。
  而在發誓之前,昴在腦海裡描繪必須好好感謝的對象。所以,嘴唇自然而然就吐出了這些話:
  「──父親、母親,賭上我的雙親,我願發誓。」
  「──」
  「我會守護妳。我會實現妳的願望。──吾名為菜月•昴。」
  抬起頭。
  高舉的劍之閃光和愛蜜莉雅重疊,但是眼中看不見鋼鐵的光輝。
  現在只看得到和自己對目而視的藍紫色光輝。
  「愛蜜莉雅。──我是專屬於妳的騎士。」
  「──嗯。」
  回應這段話的愛蜜莉雅,雙目在壓抑不住的感情浪潮下開始濕潤。
  可是她硬是忍住快要潰堤的淚水,慢慢地放下舉起的劍。然後將騎士的驕傲還給跪地的昴。
  舉起雙手恭敬收下,騎士劍再度被納入劍鞘。
  把騎士劍配回腰際,仰望愛蜜莉雅得到首肯後,昴原地站起。
  然後──
  「現在才能講,愛蜜莉雅醬這身打扮超情色可愛的!」
  「笨蛋。」
  
  ──儀式的肅穆氣氛被粉碎,愛蜜莉雅紅著臉吐舌頭。
  
http://i68.tinypic.com/352rki8.jpg
  
  2
  
  被搬進大會廳的餐桌上頭陳列了各式各樣的料理。
  在這個立食餐會中不看身分地位甚至捨棄禮數,方才參與授勳儀式的人們各按所好開始交際聯誼。
  「這可是我人生中最頂級的緊張時刻,大家還真好意思啊。」
  人在陽台遠眺餐會的昴,沐浴在夜風中。
  餐盤和飲料杯都放在扶手上,不過卻沒打算去碰。脖子以上火辣辣的感覺,使得喉嚨嚥不下任何東西。
  穿著禮服的佩特拉在宅邸大廳中央展露舞藝。是阿拉姆村舉辦祭典時會跳的舞蹈,不過佩特拉重新改編過,再加上她穩重的台風,即便身在貴族宅邸也毫不遜色。
  而被佩特拉拉著一起跳舞的碧翠絲,紅著臉踩著笨拙的舞步。雖然拼命擠出若無其事的表情,但昴可沒看漏她的耳朵和鼻樑因害羞而發抖的樣子。
  很不可思議的,碧翠絲不會對佩特拉表現出強勢的態度,而佩特拉也謹記昴的話,盡量以朋友的方式和碧翠絲相處。
  這幅令人微笑的光景,讓昴感覺心裡暖呼呼的──
  「──看碧翠絲那樣子,就有她真的被帶出來的感覺~呢。」
  「唔。」
  修長身軀突然穿過視野,站到身體靠著扶手的昴身旁。仔細一看,是服裝和平常不一樣,換穿上正式禮服的羅茲瓦爾。
  長髮紮起,穿上沒那麼浮誇的服裝後,乍看就只是個美形貴族。只不過──
  「……就不能別上那個小丑妝嗎。」
  「唉呀,真嚴格。但是,沒了這個就不是我了。沒──錯吧?」
  「麻煩追求個性也要講究TPO(※註3:TPO,時間、地點、場合的開頭英文字母縮寫。)好嗎。不是我要說,這可是正式典禮耶。」
  毫不在乎的小丑臉羅茲瓦爾,讓昴苦著一張臉。看到他那張臉就會想起自己砸了王選場子的無禮行徑。是說還好那不是正式典禮,所以低空過關。
  「話又說回來,儀式……騎士授勳典禮,真是大膽的作為啊。」
  「因為有趕快辦的理由。不過,我還以為這是你殷切期盼的呢。」
  「這點確實被你說中了,所以才說你惡劣……」
  羅茲瓦爾直刺核心,沒法反駁的昴扭曲嘴唇。
  ──受封為騎士,是昴無論如何都想要的,站在愛蜜莉雅身旁的資格。
  他允許昴受封為騎士並舉辦正式授勳典禮,有幾個原因。
  近期將在王都舉辦討伐白鯨和大罪司教「怠惰」的表彰儀式,所以先舉辦授勳儀式為昴錦上添花。
  最終極的目的,是為了讓裡裡外外所有人都知道:昴成了愛蜜莉雅的騎士。
  為此,有必要讓授勳比表彰儀式先進行,因此促成了這有點手忙腳亂的授勳典禮。
  「不過我說啊,寄人籬下還用別人家舉辦授勳典禮,會不會太厚顏無恥了?」
  「被這麼說是很抬不起頭來。不過,米洛德家是梅札斯家分家,當家安妮羅潔又打心底對愛蜜莉雅大人著迷不已。我們可以不用住在被燒毀的屋子,又能在本館完工前享受食客待遇,何樂──而不為呢。」
  「講得真是輕鬆啊……」
  羅茲瓦爾啜飲杯中物,愉悅地翹起嘴角。
  安妮羅潔•米洛德──收留失去住處的昴一行人,讓他們住在自己家一個多月的宅邸主人的名字。跟羅茲瓦爾是遠親,以前曾和愛蜜莉雅深交,因此暫住期間對方給了很多方便。
  年僅九歲的安妮羅潔,跟愛蜜莉雅感情好到連昴都有點吃味。
  「在精神方面,安妮和愛蜜莉雅大人沒什麼差別。不如說,早熟的是安妮,行為舉止甚至表現得比愛蜜莉雅大人還成熟。」
  「可是,我不會忘記就是她灌輸愛蜜莉雅醬親親就會懷孕這個不共戴天之仇的。」
  孩子氣的可愛誤會所衍生的悲劇,身為被害者的昴絕對不會忘記。
  「──」
  停止閒聊打屁後,沉默的兩人之間就只有吹過陽台的風。宅邸裡頭正在演奏音樂,舞蹈和歡呼正在炒熱饗宴氣氛。
  ──但就只有這個陽台與喧囂隔離,慢慢又逐漸地填滿緊張感。
  「這是張設了驅人還啥的結界嗎?」
  「你的感覺真的變敏銳了呢。還是說,對你而言這一晚已經……」
  不是第一次了?話沒說完,是因為昴用視線讓他閉嘴。
  這是侮辱。昴不想讓他的懷疑玷污了這個夜晚和儀式。
  「刻意在這個時間點跟我獨處,是有話要說吧。」
  「──老師應該沒有任何親人。別說姊妹了,可以稱作女兒的存在就只有碧翠絲一人。這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昴的視線變得銳利,催促他開口。於是羅茲瓦爾提出了有點不親切的話題。就是艾姬多娜──與「聖域」的墳墓相關的兩名艾姬多娜的話題。
  羅茲瓦爾的見解,跟碧翠絲在墳墓中說的一樣。棺材裡的屍體才是艾姬多娜,命令昴和愛蜜莉雅進行「試煉」的是冒牌貨。
  可是對於這個「冒牌貨」的說法,昴很難點頭認同。那個艾姬多娜──與大罪魔女們待在夢之城堡的「強欲魔女」,毫無疑問才是本人。
  但是,卻沒有方法可以解開這個謎。墳墓的機能已失,所以再也沒辦法見到魔女了。而且──
  「你的目的,是棺材裡的那個女人。現在還有咒印。你……」
  「──我的目的是與老師重逢喔,昴。不過希望你不要誤會了。」
  「誤會?哪有。你跟碧翠絲見到那個人……見到艾姬多娜,然後?」
  「和活生生、有著靈魂,甦醒過來的老師重逢……這是我的希望。只有這點才是我的希望,無法放手的夙願。」
  羅茲瓦爾所幻想的論調及話中的內容,都讓昴瞠目結舌。
  「意思是……要讓死人復活?你有法子嗎?」
  「並不是完全適用於每個人的理論。不過,老師有遺留下線索。『聖域』的解放……和取回屍首,都不過是為此做準備。」
  為了讓老師死而復生才解放「聖域」和墳墓。羅茲瓦爾已經完成前置作業。
  但是,僅適用於艾姬多娜──棺材中的魔女的復活方法是?
  「為了避免產生誤解,只有一件事要先跟你說清楚,昴。」
  「……說吧。」
  「『睿智之書』化為灰燼,我失去了明確的未來。又因為被咒印束縛,所以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在暗中動手腳。──但是,我不會因此放棄老師的。」
  玻璃杯沾唇,看都不看昴一眼的羅茲瓦爾話中帶著執著。這讓已經逼退他的詭計,還站在優勢這邊的昴感到毛骨悚然。
  「不會放棄,這樣很好啊……要這麼說需要勇氣,不過就隨你高興吧。但是,你要怎麼做?為了達到你的目的,要做什麼?」
  「很簡單。──我會一直監視你。」
  「──」
  ──一直監視。
  聽到這不平穩的計畫,昴說不出話。重新面向昴的羅茲瓦爾,他的異色瞳──左右眼點燃相同感情後,直盯著昴看。
  「很幸運的,讓愛蜜莉雅大人坐上王位是你的目標,路線剛好跟我的目的重疊。因此對我來說,你依然是可以繼續保持共犯關係的對象。……只是我對於你不變這一點,依然感到憐憫。」
  「你說什麼?」
  憐憫?被人這樣講讓昴橫眉豎目。羅茲瓦爾點頭肯定,眼中的感情確實就是──同情和憐憫。
  「你應該要了解失去的意義。應該要變成失去後,只拼命保護重要事物的『賢人』。──別看我這樣,我本來想救你的。」
  「那個『賢人』是賢在哪?硬生生吞下失去,算什麼『賢人』!」
  「拒絕失去而決定撿起一切的你,未來必定會繼續受傷。傷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反覆失去,為了取回失去的東西而奮起,繼續增加看不見的傷口。那樣未免太過殘酷了。」
  「──哼!」
  之所以沒法說他講得很極端,是因為羅茲瓦爾知情。
  就算他還不清楚「死亡回歸」的機制,但這世界就只有他知道昴可以重來。
  因此只有他可以去具體想像昴所走的荊棘道路。
  「而且你拒絕成為『賢人』,決定成為『愚者』。既然你做出這個選擇,那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妥協的。正常吧?因為希望那樣子的人,就是你。」
  羅茲瓦爾朝著說不出話的昴走近一步,然後伸手抓住昴的肩膀,將臉湊近,彷彿在講悄悄話般低語。
  「──未來,如果你讓身邊該保護的某人死去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快速燒掉剩下的人,用咒印的懲罰讓自己也變成灰。」
  「──!?」
  「是你決定要撿起一切的,不容許漏掉任何人。因此我不會讓失去某人的世界存續下去。你想要妥協的時候,我會予以否定。──在失去『睿智之書』後,能夠引導我走到老師身邊的,就只有你了,昴。只有跟著你的腳步才能到。」
  臉離開,羅茲瓦爾輕推昴胸膛。力量沒很大,昴卻踉蹌得像是被人撞倒,要抓著扶手才能穩住身子。
  ──這就是為了四百年的心願而活的男人,羅茲瓦爾•L•梅札斯。
  往後他再也不會試圖陷昴或愛蜜莉雅他們於不希望的苦難之中。只要昴希望,他會幫忙協助,也會全力支持愛蜜莉雅吧。
  但是,只要昴稍有偏差,羅茲瓦爾就會顛覆一切,葬送所有人的未來。
  不是撒謊也不是虛張聲勢,羅茲瓦爾為了自己的悲願,必定會痛下殺手。
  「唉喲,又不是多恐怖的事。你還是你,只要你繼續完成自己的職責,我就會全力協助你的。──這是我跟你交換的新契約。」
  「……我才剛學到教訓,訂契約不能只看契約內容,還要好好審視對象。」
  苦澀地吐出諷刺,讓羅茲瓦爾瞪大雙眼。但他馬上就掩著嘴巴笑出來,笑了一陣子後又抬起頭說。
  「對了對了。我剛剛才說會全力協助你。所以說,有件事也要跟你報告一下。」
  「你還掌握了什麼會嚇到我的秘密?」
  「在王都和這一次,委託『掏腸者』的人是我。但是,被關在地牢的少女……『魔獸使者』兩次來襲,都跟我的差遣無關喔。」
  「──啊?」
  原本警戒還有什麼事的昴,整個人傻住呆愣著張開嘴巴。
  被關在地牢的少女,指的就是被抓起來監禁在宅邸內的囚犯梅莉。由於跟她一起來的艾爾莎死了,因此要如何處置不怎麼合作的她就成了難題。
  光這樣就已經頭很痛了,結果羅茲瓦爾說的話更是晴天霹靂。
  「我這次的委託,對象就僅限於碧翠絲而已。按照『睿智之書』,讓她從宿業中獲得解放。……但是聽起來,她們的目標遠不只如此。」
  「因為艾爾莎和梅莉是同伴吧。如果不是互相幫忙,那到底是誰想讓宅邸陷入腥風血雨……」
  「──也就是說,策劃這次襲擊事件的,除了我以外還另有他人~呢。」
  「──」
  「苦難接踵而來,簡直就是要你發揮本領。很有對抗的價值吧?」
  留下諷刺後,羅茲瓦爾將喝光的杯子倒過來,用最後一滴酒濕潤嘴唇,接著就離開陽台,打算進入大會廳。
  「恭喜了,昴。這是魔女的弟子給予的稱讚。──你的勝利,就僅限今天。」
  說完,羅茲瓦爾翩然離去。
  冷風吹拂,使得冒冷汗的昴微微發抖。
  火源還在悶燒。感受著餘燼的熱度,昴深深吐氣。
  
  3
  
  「──昴,你在這裡啊。」
  靠著扶手眺望夜空星星時,有人呼喚昴。垂下視線,是沐浴在月光下更添美貌的銀色妖精──
  「才怪,是愛蜜莉雅醬。我剛還以為是天使還是妖精來接我了呢。」
  「又在講奇怪的話了。你該不會是喝醉了吧?」
  「以前失敗的經驗讓我很警惕酒精。我現在是因氣氛和自己而陶醉。」
  「看吧,果然醉了。」
  呵呵笑的愛蜜莉雅來到昴身旁,靠在扶手上。楚楚動人的禮服透出雪白肌膚,頸項和臉頰微微紅潤,樂在其中的樣子逗人發笑。
  「我一直在找你……你剛上哪去了?」
  「地點姑且不論,以事件來說的話,感覺跟最終魔王打了一場延長戰。雖然好不容易脫離戰鬥,卻覺得壽命少了大半。愛蜜莉雅醬,安慰我。」
  「好啦好啦。因為今天的昴被氣氛和自己給弄醉了嘛。」
  很不可思議的,跟愛蜜莉雅說話的期間慢慢恢復成平常的樣子。原本跟羅茲瓦爾對話而變得沉重的心情轉為輕盈,典禮時的高昂感好像又回來了。不過也因為這樣,站在愛蜜莉雅面前感覺就很害臊。為了隱藏害羞,昴開始喝飲料。
  「對了,有跟羅茲瓦爾好好相處嗎?」
  「咳咳!噁咳!換、換話題的時間點太剛好了……!」
  「看這樣子,果然是被羅茲瓦爾調侃了吧?」
  想想方才的事,用調侃這種說法實在太過可愛,不過昴沒否定而是老實點頭。
  「對呀。做了那麼多壞事,竟然還跟以前一樣,不如說變得更嚴重了。」
  「一定是羅茲瓦爾怕自己做的事被忘記啦,所以說才會那樣子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因為他是個非~常孩子氣的大人。」
  手插著腰,有點生氣的愛蜜莉雅所說的話讓昴愣住了。
  不是因為她判斷這件事的方式很可愛。──而是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一這麼想,就能改變角度去看待剛剛羅茲瓦爾給的忠告。
  「……愛蜜莉雅醬好厲害喔。」
  「會嗎?呵呵,謝謝。不過,我也覺得昴非~常厲害喔。」
  「嗯……有嗎?」
  「有啦!昴真是的……來,你看。」
  看昴意識不到自己的功勞有多大,愛蜜莉雅心急地邁開步伐,然後攤開雙手示意大會廳內的光景。
  ──裡頭是昴和愛蜜莉雅以及大家四處奔走,最後集結起來的同伴。
  「大家看起來都很開心吧?」
  「……是啊,在不拘束的自助餐餐會裡,對身為市井小民也是平民派的我來說是理想的光景。」
  「嗯,我也這麼想。我覺得這是非~常棒的景致。」
  慈愛與羨慕逐漸盈滿藍紫雙眼。側目看到的昴內心為之震顫。
  ──這就是愛蜜莉雅想看的景色。廣義來說,就是她想實現的理想世界。
  不論是貴族、商人或平民,還是人類、亞人或半獸,都不會因為身份或種族而被歧視,能夠安穩共存的生活體現。
  「──昴,總覺得你的表情非~常溫柔。」
  「為什麼咧?可能是因為跟愛蜜莉雅醬看到相同的東西覺得很棒,所以才在高興喔。」
  「啊,這個,我懂。我也覺得要是昴想的跟我一樣的話,我會很高興。」
  「難說喔。說不定有所不同。有時會覺得,不一樣也不錯呀。」
  看到同樣的東西,共享相同的幸福感,然後看著未來的不同景致。
  沒必要什麼都跟心上人一樣。現在可以覺得不一樣也不錯了。
  「──」
  愛蜜莉雅瞇起眼睛,柔和地凝視昴。
  不知道自己那番話的意思有沒有完整傳達給她,但至少重要的事有傳達出去。
  假如能夠共享,那就很好了。要再多奢求就太傲慢了。
  「……吶,昴。我啊,待會有事想問問我的騎士殿下。」
  「好巧喔。我也有好多話想問愛蜜莉雅醬。」
  聽了愛蜜莉雅鼓起勇氣說的話,昴也聳肩微笑以對。愛蜜莉雅安心吐氣,接著輕輕舉起右手小指頭。
  「來,約定吧。這是你跟佩特拉做過的,你的故鄉的傳統吧?」
  「哦,對啊對啊,眼睛真利。勾過小指頭後要是不守約定,那早晚三餐飯都要吃針喔。」
  「討厭,好恐怖……我絕對會守約的。」
  忐忑不安的愛蜜莉雅,用細長手指繞住昴的右手小指。
  「等典禮結束了,到我房間談重要的事吧。這次不要違約囉。」
  「雖然我已經是違約慣犯,但晚上被找進愛蜜莉雅醬的房間裡,還會有違約的選項嗎?嗯,沒有。」
  「對不起,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互動就如往常一樣,兩人訂下了約定。惋惜勾住的小指即將離去,昴閉上一隻眼睛說:
  「唉呀唉呀,會聽到什麼樣的話題呢,我現在就很期待了。」
  「……我要說的,是我這麼做的動機。可能一個晚上也說不完。」
  「這麼重要的事,幾個晚上我都奉陪。我可是妳的專屬騎士,OK?」
  「喔、喔ㄎㄟ。」
  愛蜜莉雅拼命配合做出滑稽動作的昴。這樣的態度,八成是她不安的表現。愛蜜莉雅對講述自己的事感到不安。
  假如那又跟她在「試煉」看到的過去有關,那昴也能理解那份不安。雖然理解,但很想跟她說:不需要那麼不安。
  「沒事的啦,愛蜜莉雅醬。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對妳幻滅的。」
  「昴……」
  「就跟我在墳墓裡說的一樣。我喜歡妳,所以沒事的。我會全部接納的。」
  不管聽到怎樣的話,或是什麼樣的動機,都不會改變什麼。
  『──重要的不是一開始和途中,而是最後。』
  進到墳墓,與家人重逢。當時傳達給自己的想法和繼承自他們的做法,使得昴自動做出回答。
  ──真的是對媽媽抬不起頭。還有,對爸爸也是。
  「而且,不管妳的動機是什麼,現在不也都沒變?」
  「……為什麼知道呢?」
  「因為妳剛剛用溫柔的目光看著大會廳囉。看了就知道了。」
  從米洛德宅邸開始,沒有人種歧視和階級地位區隔的光景。昴說那是理想,而愛蜜莉雅用羨慕的眼神承受了。
  不管愛蜜莉雅的心中有著怎樣的理想,昴都能相信吧。
  「假如妳說想把那個做得更大一點,我也會幫忙的。我認為那是很好的。要是把它加進愛蜜莉雅醬努力的理由當中,那就讓我第一個幫忙吧。」
  「我真的……可以拜託昴嗎?」
  「妳想想,剛剛我對妳發過什麼誓?妳當然要第一個拜託我啊。只要是幫得上忙的事我都會幫忙,要是不知道的事,也會陪妳一起想破頭的。」
  「──」
  得到了喜出望外的回覆,愛蜜莉雅眼神動搖的幅度可說是前所未有。
  該說什麼才好呢?尋找適合的話,可是卻找不到。
  「──嗯。」
  所以,愛蜜莉雅只這麼說,點了點頭。
  接著露出楚楚可憐到讓人看傻了眼的微笑。
  ──這是最正確的答案,光這樣就夠了。
  「很好,我不會迷惘了。」
  肯定地說完,昴將放在扶手上的飲料一飲而盡。接著抓起已經冷掉的肉派塞進嘴巴,開始咀嚼。
  即便冷了也依然美味,派皮口感鬆脆。這個味道的背後有嘉飛爾、法蘭黛莉卡和琉茲的忙碌製程,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不管怎樣,由家人羈絆而生的肉派,對現在的昴來說是極品美味。
  「我說你啊,吃那麼快小心會噎到喔。」
  「因為肚子餓嘛。要是愛蜜莉雅醬肯餵我,我一定會細嚼慢嚥好好品嚐的。」
  「我記得之前你累癱的時候就曾餵過你了……」
  「好啦。」愛蜜莉雅的回答讓昴微微苦笑,然後拉起她的手朝向大會廳。
  被拉著走的愛蜜莉雅只抬頭仰望了星空一下,然後就微笑順著昴的護航一同走進大廳。
  宴會還在繼續,兩名主客回來,讓場子變得更熱。
  可能酒喝太多了,奧托酩酊大醉,連禮服都弄亂了。而被奧托纏著的嘉飛爾則因為想喝酒而被迫接受法蘭黛莉卡的教育指導。
  佩特拉和碧翠絲的不整齊舞蹈也到了高潮。佩特拉額上冒汗笑得花枝亂顫,碧翠絲則是發揮不服輸的精神展露出熱情的舞步。
  琉茲和羅茲瓦爾比鄰乾杯,像是恢復了舊友的情誼般零星交談。
  遠望這光景並安心微笑的人是拉姆。她不是站在羅茲瓦爾身邊,而是留在雖然不記得,卻還是感受到確切羈絆的妹妹身旁,彷彿知道雷姆也期盼姊妹能聚首。
  其他與宴席相關的還有米洛德家的人。眾多亞人僕役忙碌地來回穿梭,這間宅邸的主人同時也是年幼的當家,正對著彬彬有禮的管家生氣。
  再來還有等在屋外的愛龍,也得把這個特別夜晚的祝福分享給牠。
  ──就這樣,大家各隨己意,度過祝福之夜。
  「氣氛很棒呢,愛蜜莉雅醬。」
  「是啊。這一定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光景。我不會忘記的。」
  就照她說的,創造一個忘不了的夜晚吧。
  總而言之就在大會廳最顯眼的位置,加入跳舞的兩名少女的行列中。
  雖然根本就不懂什麼舞步,但快樂的氣氛一定是共通的。
  踩出隨性的舞步。
  騎士與魔女──新的主僕在困惑和笑聲中邁出步伐。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31

  餘篇 『──再度降臨』
  
  ──在昏暗的冰冷空間中,不斷響起規律的赤腳走路聲。
  在沒有一絲光線、宛如深淵的黑暗裡,腳步聲的主人卻走得毫不遲疑,簡直就像要走回自己的房間那樣輕鬆。
  滴水聲,到處爬行的蟲叫聲,腳底板感受到沙礫和泥巴的觸感──往更深處走。
  不久,抵達黑暗的最深處。伸手撫摸被苔蘚弄得濕滑的牆壁。
  頓時,淡淡的光芒飛舞,溫暖的風穿過牆壁吹進來。淺紅色長髮和白色貫頭衣迎風飛舞。整個人夾帶著飄盪的燐光,慢慢地通過牆壁。
  「起動式還能用啊。」
  自言自語的影子──不,是少女穿過牆壁,下一秒便在刺眼光芒下閉上眼睛。一直走在黑暗的地底,因此外頭的陽光對眼睛來說簡直就像毒藥。眨眼好幾次,重新用視覺認識世界。
  ──在比森林樹木還要高的天空中,看到剛剛升起的太陽。
  「……意外地不覺得感動呢。」
  眼前的太陽讓少女歪頭覺得失望。
  就如她說的,無動於衷的眼神中只看得見漣漪般的感慨。她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太陽。雖然期待看到真正的太陽,但實際倒也不如想像中期待。
  話雖如此,動點小手腳演一場戲才終於獲得了自由,還是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也成功回收一直以來的目標魔水晶,這樣「遊蕩世界」時就暫時不用擔心了。
  「對於非得借用『那個』之手,還有在『試煉』中沒能見著『那個』的挫敗身影一事感到遺憾……但結界解開了。就當作抵銷互不相欠吧。」
  不這樣的話,自己──不,是這個容器就沒法到「聖域」外。
  簡直就是自作自受,陷入無計可施的狀況。一想到那個幫自己擦屁股的少女,就會感到胸口罕見地溢出難以言喻的情感。
  「……算了,沒差。這副身軀沒法勉強,為了彌補空白,暫時得到處逛逛。如今也沒必要執著那些了。」
  雙手一張一握,少女確認身體狀況。
  這是在成為結界核心的少女肉體上,強行疊上擁有同質靈魂的複製體的結果。於過去曾進入過墳墓一次的複製體內側植入一部份的靈魂,然後一點一點地支配其全身。
  讓不同的靈魂固定在不同肉體上的復活法──嚴格來說與死而復生不同,但也相去不遠。要完全熟悉身體還要花一段時間,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現在能夠像這樣擁有新的肉體,帶著過去的靈魂走路,就該謝天謝地了。
  「名字要叫……機會難得。以他的知識來取名,就叫歐米茄吧。」
  這單字的意思是「最後」。以自己現在的立場來看,沒有比這更適合的名字了。
  嘴角上揚,少女踩著草,穿過樹林往森林外走。
  以少女的雙腳來說,這會是段讓人有點不安的路程,但沒什麼大不了的。會疲勞和痛苦,都是因為肉體跟靈魂相聯繫的緣故,是活在世上的久違感受,當然要好好享受。
  「碧翠絲被帶離禁書庫,羅茲瓦爾失去路標。但是,撿起餘燼的青年,和心裡蓄積憤怒的嘉飛──叫嘉飛爾就好,可以引燃的火種意外地多。他會怎麼面對這些呢?明裡暗裡都要好好觀察。」
  刻意不提及會牽動心靈的少女,繼續走著。
  世界還在。沒有褪色又芬芳美好,可以滿足無止盡求知欲的寶庫。
  「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知道吧。」
  路上看到一朵花,少女淺淺一笑。
  她用手指摘下一片花瓣,嗅聞氣味,接著放進口中。
  如今還盛開的美麗花朵,總有一天會枯萎。花朵為何會枯萎呢?
  人與人之間的美好回憶,總有一天也會褪色嗎?
  「──啊啊,愛為什麼會減少呢?」
  喃喃自語的少女,晃著淺紅色長髮踏草而行。
  
  ──「魔女」再度於這個世界被解放了。
  
  《完》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32

  後記
  
  喲~大家好,我是長月達平!也是鼠色貓!對不起後記的字很小!
  我想您已經知道了,這是從第十二集開始就延續下來的後記傳統!(編按:日版自十二集以來篇幅均只有一頁)不過,我想這個傳統應該只會到這一集。Maybe!
  所以說,感謝您購買第十五集。既然您都已經看到後記了,就知道Re:Zero的WEB版小說第四章在第十五集平安劃下句點。
  雖然比當初的刊行預定要多了一集,但主人翁陣營成形方面是很重要的章節,因此若能讓您享受到這邊是我的榮幸。
  接下來將是新的篇章,進入WEB版第五章。聚光燈會打在好一陣子沒出場的角色們身上,因此還請盡量期待下一集!
  然後這一次呢,說不定有人看過我的後記兩次,因為Re:Zero短篇集第三集也在同一個月份發售,要是能合併起來欣賞,就能夠體會到緩急(舒緩的短篇和急促的本傳)的好喔!
  另外,在這邊看不到的近況報告,我想在短篇集第三集就能看到,「包含後記在內徹底享受作品」的人,另一邊也請多多指教了。
  
  好啦,如您所見篇幅已近極限,照慣例進入致謝吧。
  責編I大人,在重新架構上難度恐怕是最高的WEB版第四章終於平安無事走完了!這個章節的份量剛好用一年就出版完了,一年還真快呢是吧!辛苦您了!
  負責插圖的大塚老師,第四章的新角色數量也不輸第三章,但您卻接二連三地完成角色設計圖,真的是非常感謝。在最後的最後,被救贖的碧翠絲所展露的笑容被拿來當書封,真的是太棒了!您辛苦了!
  設計師草野老師,雖然每次都這樣,但尤其是在章節結束時擷取女角色最棒的一幕,這個技術可說是壓軸精華所在。這一集也很感謝您的出力!
  還有也要謝謝描繪出Re:Zero世界的マツセ老師和楓月老師。特別是楓月老師畫的第二章節漫畫完結了!一路以來真是辛苦了!在同月發售的短篇集第三集也依然受到了老師的關照,所以「一路以來辛苦了」的感覺比較稀薄,但還是很感激!
  其他還有受到MF文庫J編輯部的各位、校對人員、各書店以及行銷人員等各方人員的關照,才能讓第四章節走向完結。承蒙諸位的照顧了!
  最後,要向總是支持我的各位讀者們獻上最大等級的感謝。
  就某個意義而言,要說是「第一部完結!」也可以的第四章結束了,謝謝大家陪著這部作品走到這裡。今後Re:Zero還會繼續,還請多多期待!
  那麼讓我們在新章節開幕的第十六集再會吧。王選成員將再度大集合!
  
  2017年11月《充滿事情做完的解放感和再度開始的幹勁》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32

http://i66.tinypic.com/2ur0094.jpg
http://i64.tinypic.com/29axxtg.jpg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2 00:32

佔樓備用

tdzltqsz12 发表于 2019-5-2 00:36

撒花~
15卷总算出来了
准备慢慢享用


楼主辛苦了

哈吉咩社長 发表于 2019-5-2 05:22

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有16卷
15卷17年末出,而臺版等到19年4月
這速度真的有點心累

xwin5733 发表于 2019-5-2 07:04

又一篇章結束了! 新的篇章開啟! 謝謝大大收錄提共

见习打酱油 发表于 2019-5-2 12:36

選我吧!是男人梦想说得出口台词前三啊

恶魔可乐0 发表于 2019-5-2 12:52

感觉这一卷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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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長月達平]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15[台/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