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1 02:44

[長月達平]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短篇集 3[台/繁]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9-5-1 02:51 编辑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短篇集 3
  ——————————————
  作者:長月達平
  插畫:楓月誠
  譯者:許國煌
  圖源:真妹控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http://i66.tinypic.com/23rnzb7.jpg
  內容簡介
  「本小姐也可以一起出席嗎?──本小姐名為夏美・舒瓦茲。」
  菜月昴的安穩日常生活居然展開延長戰!
  羅茲瓦爾宅邸迎接流浪天才廚師的「My fair bad lady」。
  在魔獸騷動事件的裏側,一位少女微微動心的「佩特拉眼中的世界」。
  為了維持宅邸機能,雷姆既繁忙卻幸福的時光「雷姆極為平凡幸福的一天」。
  加上這些宅邸的日常生活,還有探究王選候選人們不為人知的時光「卡拉拉基女孩遇見貓」與「陽光,照耀水面──」,收錄了以上網頁版未刊載五個故事的短篇集!從零開始的快樂異世界生活再度開始!
  
  
  作者簡介
  長月達平
  1987年3月生。網路電子小說投稿網站「小説家になろう」作家,《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為第一本實體化小說。
  「話說回來,雖然作品有出現城堡,不過實際上根本沒看過西洋風格的城堡嘛!」如此想著,前陣子才總算去看實物的人。這就是德國有名的「新天鵝堡」的真面目啊!原本想與各位分享德國的壯麗之旅,但因為諸多因素,請容我用兵庫縣的回憶瞞混過去。詳情請用「兵庫」「白鳥城」搜索看看喔♪
  
  
  畫師簡介
  楓月誠
  流浪的冷笑話專家兼漫畫家。
  喜歡貓。也喜歡狗。
http://i64.tinypic.com/r0o4er.jpg
http://i68.tinypic.com/244w402.jpg
http://i63.tinypic.com/20tqwic.jpg
http://i65.tinypic.com/8wcc5e.jpg
http://i68.tinypic.com/opvz8.jpg
  CONTENTS
  『My fair bad lady』 首度刊載:月刊COMIC ALIVE第104集
  『佩特拉眼中的世界』 首度刊載:月刊COMIC ALIVE第127集
  『雷姆極為平凡幸福的一天』 首度刊載:月刊COMIC ALIVE第125集
  『卡拉拉基女孩遇見貓』 首度刊載:月刊COMIC ALIVE第109、110集
  『陽光,照耀水面』 首度刊載:月刊COMIC ALIVE第119集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1 02:46

  『My fair bad lady』
  
  1
  
  「昴,你聽說了嗎?明天好像有個『流浪天才廚師』會來喔。」
  「……為什麼?」
  對於露出期待目光的愛蜜莉雅,昴大大歪著頭如此回問。
  場所是羅茲瓦爾宅邸的中庭,時刻是尚未享用早餐的早晨。
  在清新的晨間空氣中來見與締結契約微精靈對話的愛蜜莉雅,對昴而言也是每天必定完成的行程。
  而在此種必定行程剛開始並差不多打完招呼後,愛蜜莉雅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不論是受晨曦照耀閃閃發光的銀髮、如寶石般圓潤斗大的深紫色眼眸,此種愛蜜莉雅的美貌總是給人既清秀且堅毅的印象。但現在那既可愛且嫵媚的動作,在在散發出與平常截然不同的魅力。
  簡單說來,就是明明很漂亮卻又可愛,真是天使。
  「──?昴,你有在聽嗎?」
  「嗯,當然有。簡直就是E(愛蜜莉雅醬)•M(真是)•T(天使)……呃……剛才說了什麼?」
  「真是的,你果然沒在聽!我是說有『流浪的天才廚師』會來宅邸。你不覺得很期待嗎?」
  她毫不掩飾興奮難耐的情緒,那宛如銀鈴般的聲色滿懷著期待。
  雖然此種可愛模樣讓人想一直看下去,但昴被愛蜜莉雅口中說出的「流浪天才廚師」這個名詞引走注意力。
  「流浪……天才廚師?那個頭銜聽起來很蠢的人是誰?」
  「啊,不能這麼說喔。雖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對於面帶狐疑並皺起眉頭的昴,愛蜜莉雅將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
  「總之,好像是很會料理的人,聽說做出來的料理有名到是『只要吃一口就會讓身體不由自主,吃兩口會心神無主,吃三口會讓靈魂受到束縛』的程度喔。」
  「那是對料理的傳聞嗎?不是詛咒嗎?」
  這種像是詩歌的風評內容太過空前絕後,感覺不太能夠當成參考。
  總而言之,撇除掉此種浮誇的風評,簡單說就是要找那個名廚到宅邸舉辦類似餐會的活動。
  沒有傳到姑且算是宅邸傭人的昴耳中,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http://i66.tinypic.com/dxzq4x.jpg
  
  「唉,畢竟是羅茲親,也很有可能是想來個驚喜。愛蜜莉雅醬是什麼時候聽到這個消息的?」
  「剛剛才聽到喔。」
  「呃……那應該不會錯了。」
  身為宅邸主人的羅茲瓦爾•L•梅札斯,是個身穿奇特服裝且化著小丑妝,將詭異行徑散播至周遭的怪人。由於沒頭沒腦的發言與提議已經是日常便飯,因此對於這次的事,昴也認為是其中一環而若無其事地接受這項事實。
  「不管怎麼樣,希望別只是空有頭銜啊。」
  「說得也是呢!我好期待喔!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聽說對占卜我今後未來也有很重要的意義,讓我有點緊張呢。」
  「愛蜜莉雅醬的今後?」
  見到昴點了點頭,愛蜜莉雅一臉可愛的模樣,顯得相當興奮,不過這番話讓昴有些疙瘩。他無法得知究竟是哪裡有問題,最後還是無法找出原因。
  「──算了,總之我們來做收音機體操吧。做這個也比較有精神又好玩吧。」
  「嗯,我知道了。那麼把手伸到前面,開始做伸展操吧~~!」
  已經完全溶入異世界晨間風俗的愛蜜莉雅,發出此種固定的吆喝聲後,便開始做著收音機體操。
  昴一邊聽著她那有精神且悅耳的聲音,一邊也開始專注做著晨間體操。
  
  2
  
  「昴,你聽說了嗎?明天有個『連龍都會發出低吟的終極廚師』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會來喔。」
  「……什麼?」
  結束晨間收音機體操後,雷姆帶著燦爛眼神對回歸職位的昴如此說道。
  平常在工作中總是以既冷靜且迅速為原則的雷姆,現在正難掩興奮地紅著臉頰,讓昴大大地吃了一驚。
  「是的,『連龍都會發出低吟的終極廚師』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要來了!真的很厲害呢!」
  「嗯,感覺好像真的很厲害。確定是廚師,不是冒險家之類的嗎?」
  「唔……昴,你在說什麼呢?這是當然的,說到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可說是名震天下的廚師。」
  「這、這樣啊……」
  面對將臉突然靠了過來並發出紊亂鼻息聲的雷姆,昴顯得有些畏畏縮縮。
  不知道是否很尊敬那位廚師,連平常總是站在昴這邊全面支持的雷姆,這時甚至難掩不服氣與不滿地表現出怒氣。
  「呃……那就是明天會來的廚師對吧?我剛剛才聽愛蜜莉雅醬說過,是很有名的人嗎?」
  「當然!是受到食物女神祝福,窮究世界上所有味覺的精髓,仍然持續追求未知的頂尖,甚至能讓龍發出低吟的終極廚師!據說『只要吃一口就會讓身體不由自主,吃兩口會心神無主,吃三口會讓靈魂受到束縛』這段傳聞也是很有名喔。」
  「那段歌頌的話不管聽幾次都很令人擔心耶……沒想到雷姆也滿清楚的。」
  「畢竟雷姆也有掌管炊事,能見到窮盡廚藝的人當然會既尊敬又憧憬,所以明天真的很令人期待呢。」
  雷姆難得地頻頻展現出平時少見的興奮難耐笑容。
  這道極為燦爛的微笑,光是看到便讓昴跟著緩頰一笑。但一想到這是某個陌生人的功勞,也讓昴的男人內心感到不甚有趣。
  在先前吟遊詩人莉莉安娜的那件事中,雷姆出人意料的追星一面也在這時表露無遺。
  「咦,昴,你怎麼了呢?感覺好像不太開心……」
  「沒有啊,只是看雷姆和愛蜜莉雅醬對那個什麼迪亞斯很陶醉,別管我了。還是躲在角落舔著盤子比較適合我啦。」
  「哼哼,昂別說這種奇怪的話啦。啊,但是……」
  對自卑地鬧著彆扭的昴投以笑容後,雷姆突然想起某件事般拍了一下手。
  「先不說舔盤子這個玩笑話,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據說也是相當注重禮儀的人。即使廚藝至高無上,但對客人也會要求具有一定程度的良知。」
  「呃……意思就是很難相處的名廚吧?這在哪個世界都是一樣。總之我還是問一下,這是只要違反禮儀就會沒辦法吃到料理的意思吧?」
  「不,是會被做成料理。」
  「是『要求很多的餐廳』那種廚師!?」
  聽到會代替食材被做成餐點,讓昴的背脊竄過一股涼意。然而見到雷姆隨即噗哧一笑,便發現那是她特有的玩笑話而鬆了一口氣。
  「真是的,饒了我啦。我還以為真的有這種事耶。」
  「對不起,因為昴老實的模樣實在太可愛,就忍不住開了個小玩笑。可是不只是用餐,禮儀也是很重要的喔。像雷姆和昴這樣的下人,不知道是否也會要求這種事呢。」
  「哎呀,就算要求跟宮廷料理同等的禮儀,也只會讓飯吃不出味道而已啦。」
  將受過教育與沒有受過教育的人擺在一起比較,實在會讓人很受不了,不過前提是對方只招待受過教育的人……想到這裡時,讓昴心中頓時有些疙瘩。這些疙瘩到底代表什麼?
  「難得有這個機會,雷姆明天也想好好學習。昴,請仔細記起來今天雷姆的味道,明天肯定能品嘗到脫胎換骨的雷姆。」
  「這種說法好像是要吃雷姆一樣,總覺得聽起來有點下流……」
  「昴真是的……居然說我這麼可愛想吃我,這樣我會很害羞的。」
  「不,我根本沒說吧!」
  對微微紅著臉頰的雷姆如此吐槽後,先前感覺到的不協調感也隨之淡去。昴就這樣不經意地摸了摸雷姆的頭,與她再度開始處理晨間的工作。
  不論如何,看來可以好好期待明天與之後的餐點了。
  
  3
  
  「毛,你聽說了嗎?明天有個『既好色又喜歡女人的傳說廚師』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受邀來到宅邸,記得別做出失禮的舉動。」
  「……什麼?」
  在分配晨間工作的晨會結束後,與拉姆一起分配清掃宅邸時,聽到這番話讓昴深深地歪過頭。
  昴今天第三次歪著頭回頭一看,只見拉姆將雙手挽在胸前,以頗為傲慢的模樣嘆了一口氣並聳了聳肩。
  「我是說明天有個『既好色又喜歡女人的傳說廚師』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會來宅邸展現廚藝。雖然沒辦法同席的毛很可憐,不過記得別做出有損羅茲瓦爾大人名譽的舉動。」
  「不不不不,很多地方都先等一下!咦,妳說誰要來?迪亞斯先生?」
  「是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雖然唸起來很麻煩,不過聽說要是不好好唸出全名就會惹他生氣。毛也是,記得要叫名字的時候絕對別唸錯。還有就是……」
  「等等,真的先等等。」
  途中打斷如連珠炮般不停說著話的拉姆,昴將從愛蜜莉雅那裡開始聽到的「廚師情報」持續追加新頁數。簡單說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個叫做迪亞斯•雷本卓的人,跟雷姆說的應該是同一個人吧?」
  「我不知道雷姆是怎麼說的,昨晚她有和我一起聽羅茲瓦爾大人說這件事,所以應該是同一個人吧。然後呢?」
  「和雷姆描述的印象,好像已經不是只有一點差別了耶?」
  根據雷姆開心描述的語氣,對方應該是個固執且對廚藝有所堅持的廚師,怎麼樣都不應該是個好色之徒。
  「而且還不經意透露出我不能吃飯,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說了對方既好色又愛女人嗎?精通各種美食且處在味覺頂點,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會挑選客人,而且還是很簡單易懂地只限女性。真是個下流的人。」
  「既然這樣,羅茲瓦爾應該也沒辦法吃到餐點吧,這不是很奇怪嗎?」
  「哼!」
  面對昴執意追問的問題,拉姆以毫不掩飾嘲笑的態度冷冷哼了一聲。
  「羅茲瓦爾大人是經過正式交涉贏得了席次。很可惜沒有毛的位置,你就去舔別人的盤子好好滿足自己吧。然後不准舔羅茲瓦爾大人的。愛蜜莉雅大人的你也死心吧,要是敢碰雷姆的盤子絕對不會放過你。如果你敢用舌頭沾到我的盤子,會馬上讓你死個痛快……碧翠絲大人的盤子就隨便你吧。」
  「別把舔盤子當成前提!這是什麼懲罰遊戲啦!?」
  既不能參加餐會,甚至還得體會舔碧翠絲用過的盤子的恥辱,這種結論任誰都會不由得發出抗議聲。
  「再怎麼說這樣都太殘忍了吧!我要求改善待遇!我要直接上訴到羅茲親那邊!」
  「很可惜,羅茲瓦爾大人已經前去迎接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了。明天晚餐時間才會回來……也就是開始作菜的時間之前,節哀順變。」
  「走頭無路啦~~~~!」
  昴當場跪倒在地,對自己的不幸仰望天花板長嘆。
  Eli, Eli, lema sabachthani──神啊!你為什麼要捨棄昴啊!
  「話說,為什麼只有我這麼晚聽到這個消息啊!感覺有陰謀!」
  「他是旅行各地的廚師,平常很難掌握行蹤,這次也是很驚險才能找到他。不過一告訴他宅邸有四個美女顧客,他就馬上答應了。」
  「是個既好色又愛女人的廚師!」
  對方答應邀請的理由實在太過明顯,讓昴首度認為那個稱號很有說服力。
  不用提愛蜜莉雅,拉姆與雷姆也是美少女。碧翠絲只要靜靜不說話並帶著微笑,也是可愛得像是洋娃娃或是妖精。
  「就算是這樣……怎麼能允許這種蠻橫的行為……!」
  「你認命吧,這本來就不是一介傭人能期待得到的幸運。應該說我們才是特例,全部都是多虧了羅茲瓦爾大人,你不覺得大人真的很棒嗎?」
  「我怎麼能同意自己被排除在外!」
  「你怎麼這麼囉嗦……而且這次除了用餐以外還有別的意義。」
  拉姆對懊惱的昴繼續鞭屍。她最後那段話因為太過小聲,憤慨不平地拍著地面的昴並沒有聽見。
  結果尋求慰藉也在途中被拋下,拉姆匆匆地回到工作崗位上,被留下的昴稍微懊悔一陣子後……
  「至少給我愛蜜莉雅醬的盤子……不,我實在沒辦法做出那麼大膽的舉動……」
  他就這樣一邊懷著此種低級的苦惱,一邊開始處理晨間的工作。
  
  4
  
  「話說回來,你聽說過了嗎?明天『斬首廚師』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的繼承人會過來這裡。」
  「等等等等等等!」
  雖然這已經是今天第四次聽見,但那充滿震撼的前言讓昴甚至忘了固定會回的話,而是忍不住如此放聲回應。
  難得帶著得意神情提起這個話題的少女──碧翠絲似乎對這個反應頗為不滿,只見她坐在梯凳上,冷冷「哼」了一聲並瞪著昴。
  「居然這麼有膽敢打斷貝蒂的話,還有別在這個房間吵吵鬧鬧的。不只是會揚起灰塵,重點是還會讓書本變得不愉快。」
  「我就不刻意追究那種好像自以為書本心情的神奇發言了。妳剛才說了什麼?要不要再說一次?」
  「唉……我只是說明天『斬首廚師』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的繼承人會來而已。」
  「好,就是那裡!那個超驚悚的外號是怎麼回事啊!斬首!?我怎麼沒聽說過啊!」
  每當聽到傳聞,那個廚師的外號就會不停改變,不過在這之前都勉強維持在廚師的範疇內。但到這裡突然加上了血腥的印象,就算昴再怎麼寬宏大量也沒辦法裝成沒聽見。
  「說起來,外號只要有一個夠帥氣的就好了啦!有這麼多反而只讓威風感變得越來越薄弱而已!『流浪天才廚師』、『連龍都會發出低吟的終極廚師』、『既好色又喜歡女人的傳說廚師』還有『斬首廚師』?從好色開始就已經很奇怪了吧,別把形容詞全部混在一起啦!還有人像這樣有這麼多外號嗎?有就說說看啊,我絕對要去好好教訓那個人!」
  「羅茲瓦爾不是好像有『亞人癖好』、『小丑貴族』、『首席宮廷魔導師』、『宮廷小丑』這些外號嗎?」
  「等他回來就去教訓他!」
  昴對身邊居然有符合人選而感到相當憤慨,並且因話題中的外號不停抓著頭。
  面對昴天人交戰的模樣,碧翠絲則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你是在焦躁什麼……反正肯定是很無聊的雜事吧。」
  「哪是什麼無聊的事啦。斬首真的很可怕,會被叫成『斬首廚師』至少就不是只砍了兩三個腦袋而已吧,為什麼這種人還能繼續當廚師啊?」
  「……喔,是這個意思啊。是你誤會了吧?『斬首廚師』這個外號不是真的因為砍頭來的。」
  碧翠絲一臉傻眼的表情,她的發言讓昴挑起眉頭回問「是這樣嗎?」
  「哎呀,說得也是。再怎麼說只看人不順眼就把頭砍掉,實在不可能這麼安穩地活著。什麼嘛,只是個嚇人的外號啊。」
  「這是當然的吧。不過只要在餐會上被那個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的繼承人看不順眼,不知道為什麼之後就會被迫離開立足處或職位而家道中落,所以才會被這麼稱呼。」
  「是人事方面的『斬首廚師』!?」
  與好色時同樣,這個有說服力的內容讓昴嚇得渾身顫抖。
  感覺越是偏頗的外號,越搞清楚根據反而更令人恐懼,不過昴仍然說服自己目前並沒有太差勁的因素。
  「等等喔……?」
  當他準備接納這個事實時,昴再度與不協調感正面衝突。
  此種不協調感是來自早上與愛蜜莉雅相處的一幕,每當聊到那個廚師時,那個感覺便會微微探出頭。昴到目前為止皆自然而然地忽視掉,但將至今的情報組合在一起後,便若隱若現地瞥見另一種全新的真相。
  「會占卜愛蜜莉雅醬的未來、對禮儀很講究、好色又愛女人、斬首廚師……」
  這些令人不安且危險的關鍵字湊在一起,讓昴幾種顏色曖昧模糊的腦細胞開始活化,最後得到了一個結論。
  ──對方是個心狠手辣、殘酷且懷著凶狠企圖心的人。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不過,如果是羅茲瓦爾的確有可能這麼做。」
  羅茲瓦爾•L•梅札斯在王選中身為愛蜜莉雅的最大後援,也可說是唯一的後盾。然而他也是王國貴族的其中一人,在位居邊境伯的立場下──當然也被迫面臨嚴酷的選擇。
  因此羅茲瓦爾應該也會尋求,與目標成為王的愛蜜莉雅同等的覺悟。
  ──而那肯定也是既溫柔且純真的愛蜜莉雅無法想到的方法。
  「……得想點方法才行。」
  愛蜜莉雅的笑容、動人的聲音、以及手指碰觸傳來的溫暖,正在昴的記憶中散發光芒。
  不論是那道笑容、聲音或是溫度,一切都得徹底守護。
  「只有我絕對會站在妳這邊。」
  為了強烈照耀愛蜜莉雅所追求的目標,昴決定想持續成為她的支柱。
  因為他已經收到了為此竭盡心力的報酬。
  「喂……已經完全不聽人說話了,我不管了。」
  昴懷著決心重新握緊拳頭,沉浸在內心世界的他已經完全忘了碧翠絲的存在,被忽略也讓碧翠絲氣得別過頭。
  在這個時候,雙方沒有將彼此的想法正確地傳達出來,將這件事稍微導往了頗為複雜的方向。
  ──但這時的昴與碧翠絲當然無從得知。
  
  5
  
  「帕克,你知道嗎?明天有個『讓流浪的龍發出低吟的好色傳說斬首廚師』會來到宅邸。」
  「……是叫這個名字嗎?」
  今天第五次提到的這個話題,雖然流程與先前如出一轍,但有個決定性的差異──沒錯,就是先前身為傾聽者的昴變成了說話者。
  昴懷著高度戒備,在宅邸庭園對密談的對象說出這個話題,而這隻浮在空中並有著灰色毛皮的小貓精靈對昴的話語深深表示不解。
  他是愛蜜莉雅的契約精靈,也是自稱愛蜜莉雅監護人的帕克。
  帕克歪著頭,抱著幾乎等同身體長度的尾巴並把玩著前端。
  「我看莉雅好像很高興,也知道會有廚師過來。不過我記得不是這麼奇怪的外號,應該是更簡單又可疑的外號吧……」
  「沒錯!就像你說的,是不太正確!雖然原本有其他更多種外號,聽起來實在太亂了,不過現在這不是重點啦。」
  「嗯……我還是聽不太懂。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只有叫你出來,當然是對愛蜜莉雅醬很重要的事。」
  當昴壓低聲量切入正題,帕克的氣氛也為之一變。雖然仍然維持著既悠哉且溫和的模樣,但這隻小貓緩緩地升高到昴的視線高度後……
  「只要是莉雅的事,我什麼都會聽。說來聽聽吧。」
  「嗯。不過這不要讓愛蜜莉雅醬聽到,我不想讓她多擔心……而且這些事如果讓她知道就完蛋了。」
  「是喔?」
  即使展現出不太能接受的態度,但帕克似乎還是打算將昴的話聽到最後。昴一邊懷著謝意,一邊開始將明天的事──也就是將潛藏的陰謀揭露。
  「關於明天的餐會……那是羅茲瓦爾設下的陷阱。」
  「什麼意思?」
  「不是說裡面有下毒之類的喔,只不過有個毒計。」
  「聽起來好饒舌喔。」
  「很饒舌吧!呃……也就是說,羅茲瓦爾那傢伙明天在餐會上想確認某些事──就是愛蜜莉雅醬的餐桌禮儀!」
  昴總算找到時機說出整個計畫全貌,帕克回問「禮儀?」對這番內容滿腹狐疑。昴對這隻小貓總是慢半拍理解的反應感到頗為焦躁,說著「你還聽不懂嗎?」並繼續說明。
  「今後愛蜜莉雅醬身為國王候選人,會在很多場合接受邀請用餐。例如舞會或是聚餐等等,就是想測試她能不能在這種場合做出相對應的舉止。」
  「──!意思是明天的餐會就是前哨戰嗎?」
  「而且,那個『斬首廚師』會詛咒不懂禮儀客人的前途。只要曾經被那傢伙批評,就會永遠無法再抬起頭,到目前為止也有許多人的前途受到詛咒,對世界前途渺茫而走上絕路……那就是羅茲瓦爾打的算盤。」
  在禁書庫發現這個陰謀時,昴一開始也是打從心底不肯相信。
  但越想就越合理。也就是說,這是羅茲瓦爾對愛蜜莉雅王選之路所做的預演,也是考驗。
  這也代表了會根據結果,決定愛蜜莉雅是否參加王選──
  「不過羅茲瓦爾會做這種事嗎……不,如果是他就有可能……!」
  「可能?不對喔,絕對是這樣!他是想測試愛蜜莉雅!不過要是告訴她躲過了又怎麼樣,只會再被別的方法測試而已。」
  「那要怎麼辦?莉雅很相信羅茲瓦爾,可是這樣她太可憐了。」
  帕克的貓耳無力地垂了下來,黑色眼眸在消沉的表情中難過地漸漸濕潤,昴也能切身體會他的心情,於是彷彿鼓舞著他般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所以我才會找你過來,為了讓我們兩個一起幫助愛蜜莉雅。」
  「我和昴?要怎麼做?」
  「很簡單,明天羅茲瓦爾他們會測試愛蜜莉雅的餐桌禮儀,愛蜜莉雅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所以我們只要暗中支援她就好!」
  對於宛如晴天霹靂般渾身僵硬的帕克,昴深深地點了點頭。
  羅茲瓦爾如惡魔般狡詐詭計,但這次昴與帕克皆已察覺,兩人絕對是站在愛蜜莉雅這方,為了她勇敢面對困難。
  「動手吧,帕克。我們兩個要幫助愛蜜莉雅!」
  「──嗯,沒問題。我知道了,就賭賭看昴的這份心意吧。」
  面對伸出手的昴,帕克猶豫了一瞬間後,便隨即落到他的手掌上。
  這並非是握手,但雙方的意圖在這時合而為一,既然這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所以呢,明天要怎麼做?」
  「我已經想好幾個妨礙的方法了,不過我們還要再往後多想幾步。畢竟得根據狀況暗中幫忙,這必須好好討論清楚,你得做好今晚不能睡的心理準備。」
  擁有同樣目的,為了珍視的少女而竭盡所能的同伴。
  昴與帕克帶著在旁人眼中幾乎同樣的笑容,為了破壞邪惡企圖,兩人皆虎視眈眈地研磨著爪牙,準備迎接明日到來。
  
  6
  
  那天,拉姆從一大早便顯得不太開心。
  她當然沒有不成熟到將情緒表現在臉上,因此舉止仍然是一如往常地威風凜凜,表面上掩飾得十分完美──即使內心完全無法算是平靜。
  「毛那傢伙,怎麼會那麼丟臉。」
  只要一放鬆戒心,便會從雙唇間焦躁地抱怨著那個總是吊兒郎當的傭人。
  原本菜月昴身為宅邸傭人,必須與拉姆和雷姆一樣,負責所有雜務──今天甚至得接待來賓,理論上應該要忙得不可開交。
  但他卻在這個重要的日子搞壞身體,從一大早便窩在房間沒有出來。
  「姊姊,昴也對不熟悉的工作累積了不少疲勞。雷姆會拚命工作,請讓昴好好休息吧。」
  面對拉姆的焦躁情緒,只有幾乎等於是另外一半的雷姆發現這件事,並且替昴出聲辯護。
  然而,見到可愛妹妹增加負擔,只讓拉姆對受到雷姆寵溺的昴更加不愉快,拉姆心中對昴的評價已經等於是墜到谷底。
  「毛已經沒有活到明天的資格了。」
  要是他敢嘻嘻哈哈地露臉,拉姆在心底決定絕對不會放過他。當她懷著此種怒氣處理工作時──等待已久的客人總算來到了宅邸。
  宅邸主人羅茲瓦爾將「既好色又愛女人的傳說廚師」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帶了回來。
  「──很榮幸能接受招待喔。」
  「────」
  拉姆繃緊神情,迎接堂堂出現在宅邸玄關大廳的男子。
  舉凡圓潤凸起的腹部、滿是油光的臉、顏色稍淡的灰色短髮等等,是個橫豎體積皆相當龐大的肥男,正帶著下流的笑容站在眼前。身旁還有個戴著頭巾幾乎遮住整張臉的幫傭,舉止看起來十分大牌。
  「會合花了一點時間呢,不好意思這麼晚才回來。不過是個比傳聞中更讓人愉快的客人,記得別做出失禮的舉動喔。」
  並肩站在廚師身旁的羅茲瓦爾帶著微笑表示歡迎。這是主人的命令,拉姆與一起迎接客人的雷姆深深彎下腰鞠了個躬。
  「歡迎您大駕光臨。」
  「喔呵~~真是讓人受不了啊~~」
  面對異口同聲如此說著的兩人,對方發出油膩的聲音並抖動著腹部、胸前與臉頰的肉。
  「這麼美麗又可愛,而且雙胞胎更增添了許多魅力喔。真是的,邊境伯大人的的眼光還真不錯呢,嘿嘿嘿……」
  「還真是多謝啦,很榮幸能得到您的誇獎。」
  對於這名男子興奮的話語,羅茲瓦爾都只是客套話回應。拉姆一邊聽著這番話,一邊在腦中想像著將這位胖子的臉頰拉開、踹著腹部、像是踢繡球般讓他在玄關大廳四處彈跳洩憤──不准用那麼噁心的眼神看著雷姆。
  「────」
  「哎呀,這樣不行。不好意思一開始就問這個問題,可以帶我去廚房了嗎?我也想趕快完成受邀來到這裡的真正目的呢。」
  正當拉姆以為這種下流的閒聊會持續下去時,男子背後的幫傭戳了戳背後,男子便繃緊神情拉回正題並詢問著廚房的位置。
  「好的,請往這邊。由小的雷姆帶兩位過去。」
  雷姆率先提出帶路並引導著兩人,雖然拉姆發現男子的視線盯著眼前雷姆的臀部,但見到隨從彷彿像在替主人的無禮賠罪般頻頻低下頭,只好勉強以腦內踢球忍了下來。
  「──是不是讓妳們覺得不舒服啦?」
  「……不,小的不敢。對羅茲瓦爾大人招待的貴賓,絕對不會有任何負面感情。」
  「說真心話呢?」
  「敢對可愛的雷姆投以下流的眼光,讓我想把他眼珠挖出來捏爛。」
  那猥褻的視線與下三濫語氣令人起滿雞皮疙瘩。比起來,昴還好多了。
  幸好他還有不爭氣的毅力與個性,不太常出現下流眼神這點也是令人讚賞。
  「雷姆應該不會在意,我想愛蜜莉雅大人與碧翠絲大人原本就不會在意這種事,所以只要拉姆忍耐就可以了。」
  「真是辛苦妳囉。話說沒有看到昴呢,他怎麼了?」
  「很抱歉,毛從早上就搞壞身體在房間休息。原本應該要把招待客人的事全部丟給毛……應該說是交給他。」
  「哎呀,真是可惜,今晚的晚餐肯定會有改變價值觀的特別滋味呢。」
  羅茲瓦爾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十分惋惜,拉姆則是垂下視線。
  「要叫毛晚上出來露臉嗎?」
  「我是不想勉強他啦。如果他能出席,不管他臉色多差都會歡迎他呢。好啦,一直在意昴也沒什麼用呢。」
  柔軟的肩膀被碰觸,拉姆感覺到該處傳來溫度。羅茲瓦爾對微微紅著臉頰的拉姆投以笑容,並閉起單邊眼睛朝她拋了個媚眼。
  「妳也好好享受吧,這應該是很有價值的一餐喔。」
  
  7
  
  ──而客人來訪的模樣,有對黑眼瞳從窗簾縫隙間仔細地窺視著所有過程。
  「已經確認目標了。絕對沒錯,形象和傳聞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我們的推論沒有錯吧。」
  少年朝暗處回過頭,浮在空中的小貓將短短雙手挽在胸前朝他點了點頭。少年對這番話聳了聳肩表示同意,然後瞇起那三角眼。
  小貓察覺到氣氛為之一轉,便吐出一口氣。
  「真的要做嗎?」
  「嗯,不管做或不做我一定都會後悔,既然這樣還不如做完之後再來後悔──我現在是這麼想的。」
  「……我似乎誤會你了。我知道了,既然你都已經做好這種覺悟,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都會幫忙,畢竟這也是為了我的愛女。」
  「只要是為了她。」
  在嚴肅的氣氛中,兩人靜靜地互相溝通點了點頭。
  確定目標並擁有共通目的後,心中已經是毫無猶豫。
  「────」
  少年將先前坐的椅子拉齊,重新調整呼吸俯視著眼前的道具。雖然並非是熟悉的道具,但也不是首度接觸的陌生物品。
  沒想到以前鍛鍊出的技巧會在此處再度派上用場,人生果然很難預料什麼東西會有用處。
  微微懷著此種感觸與更加強烈的覺悟,少年投身於戰場之中。
  
  8
  
  經過數小時做好晚餐準備後,愛蜜莉雅與碧翠絲受邀來到餐廳。
  這段時間宅邸的所有雜務皆落到拉姆身上,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是因為雷姆難得向拉姆撒嬌地提出想參觀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的工作方式。
  既然雷姆都已經如此撒嬌,拉姆也不可能不努力達成要求,於是她以比平常更加完美的方式完成剩餘的所有工作。
  「可惡的毛……」
  當然這並非毫不辛苦,因此她將怒氣轉嫁到翹班的昴身上。
  話雖如此,昴的身體狀況到了晚餐時間仍然沒有好轉──
  「虧他之前還那麼期待,昴的運氣真是不好呢……可不可以稍微留點東西給他呢?我可以去問問看嗎?」
  「這方面羅茲瓦爾大人應該有所考量,請愛蜜莉雅大人無須擔心這些小事,只要盡情享受餐點即可。」
  「嗯……我知道了,就這樣做吧。謝謝。」
  愛蜜莉雅對昴缺席感到相當可惜,並且帶著微笑對拉姆的話語表示謝意。但愛蜜莉雅真正需要擔心的並非他人,照理說應該是自己。
  對於處在高貴立場的人而言,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的餐會也具有「相對應的意義」,愛蜜莉雅卻沒有發現。
  「說到可惜,帕克也沒有出來露臉。好像還在宅邸的某個地方,不過他不肯回到結晶石裡面。拉姆,妳有看到他嗎?」
  「很可惜沒有,而且以大精靈的模樣受邀來到餐會上可能有點困難。」
  「果然有問題嗎?平常都看他把毛皮整理得很乾淨呢……」
  即使說是精靈,但以貓的模樣來到餐桌上果然還是不太好吧。
  如果是獸人,在露格尼卡王國肯定會牽扯到許多複雜的問題,這裡還是老實地認為貓的模樣會造成困擾吧。
  「哼,那傢伙還真可惜。應該是平常做的那些事受到報應了吧。」
  接著來到餐廳的碧翠絲,也如此提到缺席的昴。
  與愛蜜莉雅不同,她的發言中沒有任何體貼關懷,但反而能明顯看出在意著昴,在拉姆眼中甚至可說是令人莞爾。
  「是的,碧翠絲大人或許會感到寂寞。」
  「……給我等等,貝蒂不懂為什麼會寂寞。給我回答得更詳細一點,雙胞胎的姊姊。喂!雙胞胎的姊姊!」
  「好好,碧翠絲大人。小的還得配膳,請乖乖地坐在位置上。」
  安撫面紅耳赤地發出怒罵聲的碧翠絲後,她也同樣坐在餐桌的位置上。
  接著正好在這個時候,羅茲瓦爾與雷姆兩人來到了餐廳。發現持續進行著準備的拉姆,雷姆急急忙忙地趕到身旁。
  「姊姊,很抱歉將工作交給您處理。姊姊還忙得過來嗎?」
  「只是平常工作的延伸,而且很難得看到雷姆會任性提出請求。雷姆才是,有沒有好好享受一下?」
  「有的,請姊姊期待明天以後的雷姆!」
  她似乎受益良多,見到平時總是乖巧的雷姆如此得意地回答,讓拉姆忍不住疼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妹妹也似乎很癢地瞇起眼睛。
  「既然之前在廚房的雷姆回來,表示差不多該上菜了吧?」
  「是的,因為對方表示不需要幫忙配膳,還要雷姆與姊姊就座。姊姊,坐在我旁邊吧。」
  「呵呵,別這麼興奮,真是沒禮貌呢。」
  被迫不及待的雷姆拉著手,拉姆也彎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能夠見到身旁的雷姆難掩興奮地望著餐廳入口。
  「昴沒辦法享受到這頓餐點真是太可憐了。」
  「……只要雷姆盡情告訴他感想就好了。」
  「──好的!真不愧是姊姊,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讓昴開心呢?」
  「他一定會痛哭流涕吧。」
  但拉姆沒有表示是欣喜或是悲傷所流下的淚水。
  兩姊妹的對話到這裡暫時告一段落,同時餐廳的門扉敞開,身為今晚餐廳主角的究極廚師也隨著現出身影。
  「讓各位久等了喔,各位有沒有等很久了喔?」
  男子晃著一身肥肉環視著餐廳,視野所及之處皆是曼妙的美少女,讓他發出喘息聲,滿意地點了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喔。邊境伯大人說得一點都沒錯。那麼,既然已經準備好也確認過了,差不多該是上菜的時候了喔。」
  「好的,麻煩您了。」
  尤其是被毫不客氣的視線打量全身的愛蜜莉雅,仍然一副無所覺地浮現出悠哉笑容。
  她天真地滿心期待著美味的料理,讓從旁側眼觀看的拉姆擔心著這場餐會究竟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然而──
  「──本小姐也可以一起出席嗎?」
  卻演變成甚至連拉姆都沒想到的狀況。
  「────」
  那是一道聽來莫名清澈卻有些沙啞的曼妙聲音。
  是個照理說不可能出現在此處的第三者,這個突如其來的人的出現,讓全員吃了一驚,不禁將視線轉向餐廳入口。只見有個身穿鮮明黑色禮服的人正站在視線前方。
  一頭豔麗的黑棕色長髮,搭配一身包覆以女性而言算是高挑身材的漆黑禮服,以及化著稍濃口紅的嘴唇、增添視線魅力的眼線與長長睫毛。肩上披著薄紗領巾,踩著高跟鞋前進的優雅姿態甚至散發出一股氣質。
  見到這名突然闖進晚餐的入侵者,眾人皆懷疑著自己的眼睛並屏起氣息。
  面對此種景象,該名人物一副理所當然地微微歪著頭露出微笑。
  「怎麼了呢?是本小姐呀。──是夏美•舒瓦茲唷。」
  在眾人無言的視線環視下,那個人若無其事地以高雅語氣如此報上名號,以令人驚豔的完美動作完成了屈膝禮。
  「──!」
  從一開始的震驚中打起精神後,拉姆遲疑著該做出什麼樣的行動。總是傾向於速戰速決的拉姆很少出現此種猶豫,這表示眼前的景象是多麼超乎想像。
  即使入侵者有股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的吸引力,拉姆還是勉強將臉轉向羅茲瓦爾。究竟身為現場負責人的主人會對這種狀況做出何種判斷──
  「────這、這還真是抱歉呢,夏美小姐。來,請坐吧。不好意思,可以從現在再多一個客人嗎?」
  
  ──餐會繼續進行!!
  
  羅茲瓦爾表示款待的模樣,徹底地闡述出此種赤裸裸的事實。
  那位帶著奇特風格的貴婦微微一笑,扭腰擺臀地穿過那位胖男身邊,擦身而過時還輕輕撫過胖男的下巴與頸項,模樣充滿了妖豔的魔力。
  男子忍不住上下擺著頭,就這樣連忙離開餐廳準備上菜。
  可悲的是,餐會的主角一瞬間由廚師轉移到那位貴婦身上。
  貴婦目送男子離開後,便以優雅步伐自然地坐在愛蜜莉雅旁邊的位置。
  「可以坐在這裡嗎?」
  「好美的人喔……啊,請坐請坐,對不起。羅茲瓦爾真是的,有這位客人在都不說。」
  愛蜜莉雅難掩驚訝神情,一副理所當然地與那位貴婦說著話。
  拉姆朝她們兩人以外的成員瞥了一眼,只見雷姆與碧翠絲的反應各有千秋──碧翠絲歪著嘴角帶著難以言喻的表情。另一方面,雷姆微微紅著臉,能夠感覺到她似乎正在與莫名衝動天人交戰。
  至於唯一能夠倚靠的羅茲瓦爾,則是彎著腰趴在桌面上。
  
http://i67.tinypic.com/2mhihhv.jpg
  
  「沒想到……居然……會來這招……」
  他拚命地忍耐著湧現的笑意,讓拉姆放棄當場出聲追究。
  「我還以為他在搞什麼鬼……毛真是太可怕了。」
  貴婦夏美•舒瓦茲──也就是菜月昴的女裝雖留有原先的影子,但幾乎化為女性的模樣完全騙過愛蜜莉雅,表示是如此完美得令人頭皮發麻。
  
  9
  
  以完美女裝獲得愛蜜莉雅鄰座的夏美•舒瓦茲──應該說是徹底裝扮為架空女性的菜月昴,對於此種頗為順利的感覺暗中露出邪惡表情。
  『可是還不能大意喔,昴。』
  ──我知道,不會穿幫啦。
  昴一邊在化過妝的臉上帶著微笑,一邊對帕克直接傳進意識的聲音微微低下頭。
  這是藉著精神感應的超能力,簡單說就是心靈感應。昴能夠藉著此種能力與帕克零距離溝通,並且構築出名為夏美•舒瓦茲的假象。
  發現這場餐會中暗藏的陰謀後,昴配合事前得到的廚師情報,判斷只有這個方法而下定決心扮女裝。
  幸好他並非是首次女裝,因此很清楚詳細流程。
  ──畢竟我可是在高中入學典禮上完美扮裝,整整騙了所有人三天!
  原因或許是對化妝出乎意料地擅長,以及「昴」這個男女皆可通用的名字。以前他曾經為此參加班上的女學生團體,差點就得以女學生的身分高歌學校生活了。
  『總覺得不太想問最後有什麼結果呢。』
  ──嗯,你問了只是把舊瘡疤挖開,就別管這件事啦。
  這番關心的心靈感應讓昴低下頭,重新確認自己的女裝是否凌亂。
  他以較濃眼影遮蓋三角眼的銳利目光,用假睫毛與道具暫時畫出完美的雙眼皮,以化妝改變膚色並以鮮豔唇色產生對比,然後從服裝儲藏室借來黑棕色的長假髮。遮蓋男性體格的禮服也是同樣從服裝儲藏室找來,這應該是從前體格較大的女僕曾在宅邸工作用的服裝。
  哪天要是實際見面,一定得對今天的事向對方道歉。
  然而目前多虧如此,才得以完成夏美•舒瓦茲這名女性。
  只要能打理好外表,對手腳靈活的昴而言,靠言行舉止扮演出貴婦的模樣可說是易如反掌。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扮演得比想像中更好。
  但唯一昴無法靠自己解決的部分就是聲帶,以前扮女裝最大的失敗處,就是在第三天因為低沉聲調徹底穿幫。
  不過,昴這次活用上次失敗的反省,靠著夥伴的協助克服了這個問題。
  「好期待會有什麼料理呢。愛蜜莉雅大人,您對禮儀有自信嗎?」
  「咦,我嗎?呃……我還在學習,不過我得好好努力盡可能別丟臉。」
  「喔呵呵,說得也是。可不能對餐點太過忘我了呢。」
  貴婦夏美將手抵在嘴邊露出微笑,大方地與愛蜜莉雅說著話。聲音並非是低沉的男性聲調,而是給人莫名中性印象的沙啞聲。這並非是昴的個人技術,而是借助夥伴力量的部分──也就是帕克的聲音。
  帕克目前正躲在貴婦夏美披的領巾內,在胸前處偷偷代替昴回答。
  簡單說這就是雙簧──由昴與帕克兩人組成了夏美•舒瓦茲。
  「──」
  拉姆與碧翠絲持續對貴婦夏美的側臉投以目光。
  她們淺顯易懂地皺著眉頭,當然已經發現貴婦夏美的真面目就是昴。但這並非是女裝的品質問題,而是沒有其他人選可猜了。
  另外,雷姆也以同樣理由緊盯著貴婦夏美,但仍然是一如往常的慈母般眼神。雖然無法得知內心在想什麼,但既然選擇靜觀變化沒有揭穿,就表示能暫時將她們視為同伴。
  接著,說到這場作戰中最需要警戒的「敵人」羅茲瓦爾──
  「噗……呵呵……」
  他似乎純粹樂在其中,完全沒有追究貴婦夏美真面目的意思,當初昴猜想「如果是羅茲瓦爾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樂子」可說是正中紅心。
  順帶一提,身為問題核心的愛蜜莉雅似乎真的沒有察覺貴婦夏美的真實身分,感覺能一口氣趁勢瞞到餐會結束。
  E(愛蜜莉雅醬)•M(真是)•T(天使)。愛蜜莉雅醬真是天使。
  「──讓各位久等了喔。」
  廚師迪亞斯下略回到餐廳,仔細地將一盤盤料理配送到桌上。
  當白色盤子上的銀蓋掀開時,盤子上能夠見到看似白肉魚經過調理的料理,濃郁的香氣朝意識給予重重一擊。
  「這是炙烤萊特•羅伊魚再淋上拉格蒂醬喔。」
  嚴格說來,他說明的料理名沒有半個字聽得懂。
  然而,表面稍經炙烤的白肉魚纏繞著黃色與綠色的醬汁,滑進鼻腔的溫暖香氣直接一把緊緊抓住胃袋,讓唾液大量分泌並傳來一股暈眩感。
  『喂喂!昴!』
  ──啊!好、好危險!
  在開始狼吞虎嚥的前一刻,帕克的聲音讓昴頓時回過神。
  別說是女裝,差點連社交地位都會一敗塗地。轉頭看向旁邊,只見愛蜜莉雅也對料理驚訝地瞪大雙眼,其他成員或多或少也是同樣的反應。
  此種接近暴力的美味預感,搭配強迫遵從餐桌禮儀的名廚,可說是最麻煩的組合。
  香氣中具有讓人性破殼而出並喚醒野生本能的力量。讓昴──不,應該說是貴婦夏美將湧現的唾液吞回肚中,比任何人皆早一步拿起刀叉。
  『沒問題吧,昴?』
  帕克用心電感應確認著昴的決心,昴則是咧起嘴角露出邪惡笑容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一不做二不休,看我比所有人都快解決這盤料理!
  「哎呀,看起來還真美味,甚至讓人捨不得吃呢。」
  搭配嘴唇的動作,帕克扮演出貴婦夏美既高貴又積極的個性。
  為了堅守且不輸給此種精心扮演的態度,昴努力讓自己維持鎮定,將意識集中在眼前的料理上,以完美的餐桌禮儀開始享用白肉魚。
  他用叉子按著魚身,用刀子切下一口尺寸的肉。由於火候控制得無可挑剔,光是叉子碰到的瞬間便讓魚肉崩解,與醬汁互相纏繞形成的視覺衝擊蹂躪著腦部。只能屏起氣息避免被此種美觀擊敗,並且以心靈抵抗嗅覺傳來的佳餚預感。
  現在要是被吞噬就回不來了。
  別說是為愛蜜莉雅指引道路,連昴都有可能會被料理迷失自我。
  ──要以鋼鐵般的自制力,以及對愛蜜莉雅的心意為武器,攻略這道料理。
  重新下定決心並睜開眼睛後,昴將叉子上的一口肉緩緩送向嘴邊。
  「────」
  順序、姿態、舉止、氣質以及其他各種因素皆流暢得美不勝收──而此種努力與意志的成果,在料理接觸舌尖的瞬間便隨之崩毀。
  昴以為自己的眼珠差點要掉下來了。
  壓倒性的味覺暴力透過舌頭刺遍全身,不論是思考的腦、全身的血液、支撐肉體的肌肉、骨骼、細胞,讓昴不成熟的決心與覺悟瞬間瓦解。
  遭到蹂躪、凌辱與擊潰,回過神時昴發現自己已經崩潰了。
  「──怎麼了喔?」
  不知何時,貴婦夏美已經靜靜地從椅子起身,踩著高跟鞋來到迪亞斯(名字太長以下略)的面前,然後面對他那滿腹狐疑的表情靜靜地吸了一口氣並跪倒在地。
  接著──
  「──我完全低估手藝了,真的很對不起!」
  他將額頭抵在地面,以昴本身的聲音表明全面降伏。
  『真是輸得太徹底了呢……』
  躲在胸前的帕克用心電感應如此呢喃,但確實如同他所說徹底敗北。
  昴受到的衝擊也傳達給心電感應的帕克,失敗感也是共同享有。
  因此,昴將此種感動與失敗感原封不動地朝迪亞斯(以下略)低頭賠罪。
  「這道料理真的很好吃。我原本想高雅地享用這道料理,可是完全沒辦法,我想不管是誰應該都是這樣。我覺得遵守禮儀享用料理很合理,可是一邊互相談論對料理的感想,然後一邊帶著歡笑享用應該也很不錯。這是我個人的想法啦!」
  貴婦夏美完全無法看著對方的臉──不,應該說是昴拚命地說出自己的感想。
  這既是藉口,也是敗給陰謀之後的喪氣話,然而這也是打從內心深處毫不吝惜的讚賞。表示這道料理蘊含著令人如此無法遵守禮儀的魅力。
  面對這道沒頭沒腦的稱讚與喪氣話,迪亞斯(以下略)頓時瞪大雙眼。
  這也是很理所當然的反應,至少得讓被斬首的人只有自己就好──
  「──哇哈哈哈哈哈!」
  一道突如其來的笑聲,讓昴此種接近祈求的心情被完全顛覆。
  昴隨即抬起臉,發現有個人影在餐廳入口發出肆無忌憚的笑聲。那是個既嬌小且用頭巾將整個頭包住的人──
  「哎呀哎呀,真是太讓人驚訝了。沒想到居然會有聞吾輩風評而來,卻又找著『用餐時應有的態度』當成藉口想試圖脫罪,再怎麼耍小聰明也該有個限度。」
  那個人一邊說著,一邊將包著頭的頭巾掀開露出臉。即使說話語氣很老氣,卻是個聲調高亢且帶著不合稚嫩長相大膽笑容的少女。
  原本以為這位少女是迪亞斯(以下略)的隨從,她的突然闖入讓昴頓時啞口無言。但那名少女望著昴的滑稽嘴臉,似乎很愉快地露出牙齒咧嘴一笑。
  「很少有客人完全臣服於吾輩的料理,還出現那麼乾脆的反應。原來如此,邊境伯也真是壞心眼,當初說吾輩也會很中意是這個意思啊。」
  「我覺得他是個會說出老實感想的合適人選啦。不過依我個人來說,真正用意是另一邊……總之這樣也可以啦。」
  對於少女呵呵大笑說出的話語,羅茲瓦爾帶著苦笑表示同意。昴對他們的對話一頭霧水,正當他歪著頭思考「這是怎麼回事?」時……
  「關於師傅有很多傳聞,不過全部都只是隨便亂說的喔。師傅也不否定在旅程中被加油添醋的傳聞,用絕佳美味玩弄那些徹底相信傳聞的人,一直都是師傅的壞習慣喔。」
  對於昴的疑問,那位迪亞斯(以下略)如此回答──不,從剛才那番發言判斷,看來他並非是迪亞斯(以下略)。
  「這麼說來,真正的迪亞斯(以下略)是……」
  「是吾輩。順帶一提,沒有被好好叫出全名會不愉快的傳聞不是假的,因此給吾輩好好記住,別忘記了。」
  少女挺起胸膛並用力踩著地面。
  「吾輩之名乃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挑戰傳聞並見證人們與味覺糾葛的模樣真是太有趣了!真是有趣!」
  少女──真迪亞斯(以下略)發出此種豪邁笑聲,讓昴只能啞口無言地看著對方。
  真迪亞斯(以下略)走向昴,伸出手讓他站起身。回過神時,昴發現自己已經被完美的姿勢引導回原本的位置就座。
  「真是頗為像樣的變裝,這也是相當不錯!既然如此,吾輩也得不服輸地以拿手領域應戰!羅德利格斯,過來幫忙!」
  「好喔,師傅!」
  很有男子氣概地如此宣言後,真迪亞斯(以下略)便帶著徒弟羅德利格斯衝出餐廳。
  餐會持續進行,靜待下道料理──照理說應該是這個樣子,但過程可說是如同一陣風暴。
  「那麼,既然也順利通過傳說廚師的洗禮了,就開始繼續用餐吧~~讓我們為昴……應該說是夏美小姐的英勇犧牲乾杯。」
  以這句話為契機,羅茲瓦爾高舉酒杯為昴的犧牲發出聲援。
  「幹得不錯,毛……不對,應該說是夏美•舒瓦茲小姐。」
  「真是丟臉丟到家了,不過哥哥還是一樣很帥氣呢。」
  「夏美小姐真是太棒了,雷姆覺得這樣真的很美麗。下次請務必讓雷姆幫忙化妝與換裝。」
  接在羅茲瓦爾後面,拉姆、碧翠絲與雷姆三人皆對昴的失敗打分數,讓昴如果有個洞實在很想鑽進去把自己埋起來。
  而對於懷著此種心情的昴,身旁的愛蜜莉雅拍了拍他的的肩膀。
  「我不太懂是怎麼回事,可以問個問題嗎?」
  「……請說。」
  昴最為戰戰兢兢地等待著愛蜜莉雅的話語。接著,愛蜜莉雅豎起手指抵在臉頰上,並且可愛地微微歪著頭。
  「聲音聽起來很像昴,您是哪位?」
  沒錯,在各種失敗感中,最高級的挫敗感毫不留情地傾瀉而下。
  『鏘鏘~~』
  昴──不,應該說是在貴婦夏美的胸前,帕克帶著鬆懈的笑容以心電感應做出結語。
  
  10
  
  「看來是個頗有收穫的餐會呢。」
  收拾完經商工具後,背著大包包的迪亞斯發出爽朗笑聲。
  在玄關大廳目送著她離開的羅茲瓦爾回以苦笑。
  「很抱歉寒舍沒有人可以出來送行,大家都被餐點迷得神魂顛倒了……讓雷姆學到這麼多真是幫了很多忙喔。」
  「不論是誰,只要是想追求味覺極致之人皆相當歡迎。她的資質很不錯,要好好珍惜。」
  對於幾乎將烹調過程望穿的那名少女,迪亞斯對雷姆相當中意。接著,見到身旁的徒弟羅德利格斯抬起頭並帶著難過表情,於是輕輕頂了頂他的肩膀。
  「怎麼,羅德利格斯。別對啟程露出那麼無趣的表情,好好抬起胸膛。」
  「小的一直是這麼想的喔,不用這樣惡作劇,用平常的方式展現廚藝就好了喔。這樣小的也不用擺出那種助長好色奇怪傳聞的態度了喔。」
  「不行!就是要用味覺粉碎那些盡信謠言、還擺出一副若無其事態度的傢伙才有趣!而且只要你沒改掉那個奇怪口音,那個好色傳聞就不會消失!」
  「口音是說什麼喔?」
  迪亞斯對毫無自覺口音的徒弟別過頭,朝羅茲瓦爾舉起手。
  「那麼,差不多該告辭了。這個世上還有許多吾輩追求的味覺,太多邀約實在是令人頭疼啊!想好好捉弄一番的傢伙總是多到數不清!」
  「真是個對工作樂在其中的人呢~~」
  「這是吾輩的興趣,賭上生涯的興趣──而且……」
  迪亞斯打斷話語,用手粗魯地將包著頭的頭巾扯了下來。從下方顯現出一頭美麗金髮,以及比普通人稍長的耳朵──
  「是要讓身為妖精族的吾輩,與那個半妖精女孩見面才是最重要的目的吧?」
  「……說不定那孩子前進的道路能夠弭平種族歧視。那樣的話,妳也不用隱瞞自己的身分,躲在徒弟後面持續旅行了。」
  「哈,別做那種無聊的分析。宮廷小丑,吾輩是自己想這麼做的,而且吾輩也沒有打算四處散播支持那女孩的意思。」
  迪亞斯閉起單邊眼睛,露出牙齒咧嘴一笑後便再度戴起頭巾,然後豪爽地轉過身背對羅茲瓦爾並邁出步伐。
  「話雖如此,和那個女裝少年同樣,那個女孩的直率感想也不錯。所以有什麼事再出聲吧,只要有大展廚藝的要求,吾輩都不會拒絕。」
  「我可以相信這算是良好的關係嗎?」
  「隨便你。喔,對了。」
  對持續糾纏的羅茲瓦爾表示服輸後,迪亞斯豎起指頭彷彿想交換條件。
  「下次也想聽聽老實的意見,在那之前可別放掉那個半妖精女孩和女裝少年。還有,下次有機會也要讓那個少年扮女裝。」
  「如果這樣可以的話,我很樂意。」
  當成這是爽快允諾的證明,羅茲瓦爾趁著當事人不在場擅自答應女裝的要求。
  接著,迪亞斯帶著羅德利格斯準備踏上下個旅程。
  「一時之間還不知道會怎麼樣,總之這樣就與迪亞斯•雷本卓•艾雷曼索•歐普連•法茲巴魯姆六世做個人情了。」
  雖然還有許多地方都有問題,但完成當初的目的,還是令羅茲瓦爾鬆了一口氣。
  今後還有很多令人肩膀痠痛的問題,不過今天並非是如此充滿壓力。
  「不過話說回來……哎呀,那真是太優秀了。」
  腦中浮現出昴完美扮成女性的裝扮──也就是夏美•舒瓦茲的模樣。
  看來暫時不愁沒有捉弄他的藉口了,可說是相當有意義的餐會。
  不論是視覺或記憶,除了他以外的人應該也在味覺上充分獲得享受的時光。
  「噗……哈哈……啊哈哈哈……」
  羅茲瓦爾一邊懷著此種感想,一邊忍不住發出笑聲。
  在沒有任何人看見的場所,以不讓任何人看見的表情毫不顧忌地放聲大笑。
  ──羅茲瓦爾就這樣獨自持續笑著。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1 02:47

  『佩特拉眼中的世界』
  
  1
  
  ──對佩特拉•萊特而言,世界可說是十分狹小。
  
  在梅札斯邊境伯的領地,佩特拉誕生於小村落「阿拉姆」的萊特家。
  佩特拉既沒有天生受到加持,也不是誕生在富裕家庭。只是在極為平凡的村子、極為平凡的家庭、以一名極為平凡的村落女孩健全地成長。
  阿拉姆村毫無值得特別書寫之處,只是個隨處可見的貧寒村落。
  除了領主邊境伯的宅邸座落於村子附近,沒有任何特別著稱的特色,頂多只有比起其他領地擁有較多見到領主的機會吧。
  而此種珍貴的機會,要求仍年幼的少女理解,實在是很困難的事。
  話說回來,身為領主的羅茲瓦爾•L•梅札斯這個人也是性格迥異,首先光是行徑便與傳聞中的貴族毫無相符之處。
  喜歡頂著一臉類似童話中小丑的化妝,以及穿著特立獨行服裝的模樣,讓見到的人與其說是敬畏,倒不如說是困惑。
  ──如果領主大人不像樣,會讓身為領民的我們相當辛苦。
  那是佩特拉從圖畫故事書,以及大人們的對話依稀留在腦中的觀念。而身心稚嫩的佩特拉也發現了領主似乎並非是個具有正常人格的人。
  實際上,領主以視察村落名義偶爾隨興造訪時,態度總是很奇怪。
  即使貴為領主卻不賣弄權勢,有時會對大人們捉弄開玩笑,或是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讓金髮女僕傷腦筋,總是四處胡鬧留下混亂便擅自離去。
  佩特拉無法理解村長那些大人為何只是笑著帶過,她曾經對領主正面抱怨過這件事。然而──
  「哎呀呀,這還真是嚴格呢。不過能對我說出這件事,表示妳是個有勇氣的女孩,希望妳別忘記這種勇氣好好珍惜培養喔~~」
  他只是將佩特拉的憤慨視若無睹,不知為何還似乎很高興地摸了摸她的頭才離開。
  從那之後,佩特拉理解到即使告訴領主也是無濟於事,於是放棄繼續追究他特立獨行的舉止。
  
  描述至此,將故事焦點由領主拉回到「佩特拉」這位女孩上。
  如同前述,佩特拉至今的人生便是在毫無特色的村落中做為一位平凡女孩,若要借用領主曾經說過的話,也可以冠上「有勇氣的少女」這個頭銜。
  而在村落中以一介女孩成長的佩特拉,在懂事的同時也自覺到一件事。
  那就是萌生了「自己似乎比村落其他孩子還可愛一些」的自我意識。
  事實上,佩特拉的容貌即使稚嫩,但確實可說是十分具有魅力。
  斗大圓眼、櫻色雙唇、細長手腳搭配白皙肌膚、泛紅的橙色頭髮既細膩且輕柔地隨風搖曳。佩特拉此種既稚嫩且楚楚可憐的容貌,在村中甚至被譽為將來肯定會成為絕世美女。
  像這種孩童的自我意識實在不能隨便輕忽。
  若要附帶說明,那就是佩特拉不只是容貌,也比其他孩子還要來得更聰明一些,但這可歸類於小聰明的範疇。
  與生俱來的美麗容貌,讓佩特拉認為這等同於是獲得保祐或天賦異稟。
  因此,巧妙地利用此種容貌活下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例如稍微玩耍之際讓物品損壞時。
  ──偷吃田裡香甜的橙橘時。
  ──照顧家畜卻偷偷翹班跑去與朋友玩耍時。
  面對大人的怒氣,佩特拉總是徹底善用自己的可愛容貌。
  光是佩特拉淚眼汪汪地垂著頭表示反省,大人便會無法繼續強烈斥責。而只要她受到寬恕,當然也會無法再責罵其他孩子。
  面對唯一能夠跳脫此種藩籬、具有責罵立場的雙親,由於愛女總是在面前扮演著乖孩子的模樣,而被蒙在鼓裡,讓她就這樣順順利利地被養育成一個小惡魔。
  ──只要與佩特拉在一起,就能得到疼愛。
  即便是孩子……或許該說正因為是孩子,才會毫不猶豫地因為此種好處而貼近佩特拉。村裡的孩童自然地越來越常以佩特拉為中心聚集,結果更加助長了佩特拉的氣焰。
  被村內的男生拱上天、被村子的女孩子倚靠、被大人們疼愛,讓佩特拉給予了自我意識花朵水分,並且持續日益壯大。
  誤以為世界是以她為中心運轉,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不論如何,包含此種誤會在內,孩童本身仍然是相當可愛。
  即使說是氣焰增長,佩特拉的行為並沒有超越惡作劇孩童的領域,呼朋引伴做出的行動也不過是小小村落中發生的事。
  世界的中心佩特拉•萊特──當她發現自己如此誤會,並且稍微得知世界的寬敞程度,是在萌生自我意識的數年後……也就是十歲的時候。
  
  那天,阿拉姆村罕見地有位以絹織品經商的旅行商人造訪。
  據說那位商人是為了喜好奇裝異服的領主而購買了幾種珍奇布料回到村子,而回程途中在阿拉姆村擺攤開始販賣。
  「有西方卡拉拉基、南方佛拉基亞、還有王都露格尼卡流行的各種款式喔。」
  見到商人隨著這些推銷話語擺出的商品,讓佩特拉的世界頓時一變。
  被色彩鮮豔的布料奪走目光,讓少女瞬間陶醉於幻想之中。
  回過神時,她已經用自己的可愛容貌將商人與雙親玩弄於股掌之間,並且得到幾種布料,在自己房間毫不厭倦地持續盯著布料。
  那成為任何物品都無法取代的寶物,並且讓她誕生了一個夢想。
  
  2
  
  ──歲月如梭,佩特拉就這樣懷著夢想來到了十二歲。
  
  到了這個年紀,不只是心靈,連身體也開始出現變化。
  不僅僅是孩童特有的稚嫩,身為女性也開始漸漸準備綻放花朵。
  即使含苞待放,自傲的楚楚動人模樣仍然健在──或許該說隨著自覺一同磨練,變得更加千錘百鍊且燦爛耀眼。
  而十二歲的佩特拉在村子仍然是孩童的中心,在大人眼中也是既聰明又活潑可愛,但她正在自己的房間不滿地鼓著臉頰。
  原因是佩特拉所懷抱的夢想。
  在那天偶然感受到的震撼,於佩特拉心中隨著歲月日益增長。即使從那過了兩年,寶物仍然毫無褪色地珍惜保管。
  接著,原先朦朧模糊的憧憬越來越具體,讓佩特拉掌握了一個夢想。
  ──將來想前往王都從事製作服裝的工作。
  隨意將漂亮的布料裝飾,製作出既可愛又帥氣的服裝。那天被奪走目光後,對各種衣物的憧憬讓佩特拉懷著此種夢想。
  仔細想想,佩特拉會不太喜歡領主的理由,或許也是看不慣他的服裝。他的服裝穿著真是糟到極點,那是對服裝的褻瀆。
  先不論對領主的憤怒,佩特拉會如此不滿還有更深的原因。
  那就是當她如此對夢想有所自覺,並且為了實現夢想而努力練習裁縫時,周遭卻並非對她懷著肯定的態度。
  尤其是周遭的孩童,他們的反應可說是令人惋惜。即使偶爾對他們提到未來的話題,卻從來沒有出現過期望中的答案。
  榴卡只會流著鼻水回答說要與父親同樣繼承樵夫的工作,米爾德只要想著困難的事就會肚子咕嚕咕嚕叫,岱因與凱因兩兄弟只會吵著哪邊要娶離開村子的佩特拉為妻。情同妹妹的梅伊納雖然很令人疼愛,但只要說出要前往王都,就總是會開始哭哭啼啼。
  到了這個地步,佩特拉品嘗到孤獨的滋味。
  雖然周遭的孩子很倚賴佩特拉,但佩特拉卻沒有能夠信賴的朋友;即使向大人說出這件事,也頂多會被笑稱是做白日夢。
  為什麼會這樣?可愛就是這麼孤獨。
  對於凡事皆是以可愛解決的佩特拉而言,這是令她難以置信的現實;面對只靠可愛無法解決的狀況,佩特拉首次嘗到挫敗的滋味。
  結果,佩特拉只能將夢想與煩惱藏在心中,過著悶悶不樂的日子。
  將來只要再長大一點,再變得更可愛一點應該就能解決了吧?
  總之她將希望如此寄託在未來的自己身上。
  
  某天,懷著此種煩惱的十二歲佩特拉再度體驗到某個神祕的經驗。
  那是她與朋友們前往附近河岸釣沙蟹的途中,雖然不想弄髒衣服的佩特拉只在旁邊觀看,但與朋友一起玩耍仍然是相當快樂。即使對將來的事感到擔憂,但這是另外一個問題──就在這個時候……
  「嘿嘿!那邊經過的小孩,你們知道這個村子地位最高的人在哪裡嗎!?」
  有位黑髮少年如此說著,以裝熟的模樣朝孩童們搭話。
  他的眼神看來邪惡,長相也散漫毫無威嚴。明明是嘻皮笑臉,穿的服裝卻是頗為正派。
  完全不符合他的個人風格。表情實在差衣服太多了。
  但多虧此種不合適的裝扮,佩特拉隨即料想到對方的來歷。
  「啊,是領主大人宅邸新來的傭人嗎?」
  「嗯,沒錯!真不愧是佩特拉!真聰明!又是全村最可愛的!」
  「……我有說過自己的名字嗎?」
  「唔呃!」
  被佩特拉這麼一瞪,那名拍著手顯得很興奮的少年頓時發出呻吟聲。
  明明是個陌生人,突然被叫出名字讓佩特拉一口氣提高戒心,其中也懷有被一開始叫聲嚇到的怨恨。他是在哪裡知道自己名字的?
  「呃……就是因為那個啦!就是村子裡最可愛的美少女!說到阿拉姆村的佩特拉,連在羅茲瓦爾大人的宅邸都是聲名大噪啦!知道嗎?」
  「咦……在領主大人的宅邸?怎麼會……我好害羞喔……」
  「當然當然!應該說這是必然的結果!哎呀,本人比傳聞中還要可愛百倍呢,哈哈哈!」
  見到佩特拉將手抵在臉頰並垂下頭,先前手忙腳亂的少年明顯地鬆了一口氣。而佩特拉對這位少年相當害臊──應該說是裝成害臊的模樣偷偷觀察著他的反應。
  即使服裝看起來像是宅邸的相關人士,但仍然不能隨便相信。以前有個出入領主宅邸的男子,就常常緊盯著佩特拉等人,雖然長相帥氣,服裝也很合身,但視線總是讓人坐立難安。
  至於仔細觀察後,能夠發現那個人與這位少年身穿同樣服裝,讓佩特拉對「同樣服裝竟然會因人產生這麼大的差異」而感到頗為吃驚,並且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大意,就像可愛也代表著危險。
  「我叫菜月昴!一氣呵成的見習管家!是從昨天開始借住在羅茲瓦爾大人宅邸的勞苦人,大家要好好對待我喔!」
  那名少年──昴沒有察覺到佩特拉的疑慮,而是吵吵鬧鬧地自我介紹。
  這份自我介紹沒有成人的沉著穩重,各種言行舉止絲毫沒有遵照禮儀,有種看扁對方是孩童的感覺,縮短距離的方式可說是讓人不舒服。
  簡單說來,對佩特拉而言,初次見到昴的印象簡直是糟糕透頂。
  但不知是否喜歡那種既不像大人也不像小孩的態度,一開始顯得不知所措的榴卡與米爾德很快與他打成一片,而且玩得十分愉快。
  既然這樣,形同孩童代表的佩特拉也不得不接受他。
  「……所以呢?村子地位最高的人,你找那個人有什麼事?」
  「哎呀~~因為有個女僕學姊要我把這個交給對方,總之就是跑腿啦!」
  「喔……我知道了。那我帶你去村長伯那邊吧。」
  她帶領著背著榴卡、腰部還勾著米爾德與岱因而帶著苦笑的昴,連惡作劇都不會生氣這點也讓佩特拉覺得很好捉弄。
  順帶一提,雖然村子地位最高的人其實是米爾黛村長,但佩特拉故意將他帶去見看起來比較像村長的拉斯福姆(村長伯)。
  之後他應該會在宅邸被狠狠修理一頓,光想就覺得很有趣。
  
  隔天,那個新加入宅邸的傭人在村子蔚為話題。
  畢竟是個小村子,雖然不會出現大騷動,但只要有點小事便會立刻傳遍村子。尤其是領主宅邸的人會頻繁來到村子採買物品,因此接下來會時常見面的對象是什麼人當然會成為話題。
  「呃……還不太知道,不過感覺不是個壞人。」
  被雙親詢問後,佩特拉以普通回答如此敷衍了事。
  由於昨天曾經幫帶路,有許多人向曾經接觸過昴的佩特拉確認傳聞真相。雖然其他孩子也有被問到,但大人果然還是較為信賴佩特拉。
  她對昴沒有什麼好印象,不過與其他孩子說出不同答案也不太好,要掌控可愛的印象也是頗為辛苦。佩特拉敷衍過接踵而來的問題並深深嘆了一口氣。
  「……咦?有個沒見過的孩子。」
  穿過大人們包圍並逃到村外的佩特拉瞪大雙眼,因為眼前有個將淡褐色頭髮綁成髮辮的少女──這也是她連續兩天見到陌生人。
  「妳在這裡一個人做什麼?」
  「啊……」
  比起前幾天的對象,佩特拉毫不猶豫地對少女搭話。少女對她的呼喚回過頭,即使在佩特拉眼中看來也算是頗為──不,應該說是相當可愛。
  雖然服裝樸素,頭髮也沒有裝飾,但長相可說是具有潛力的極品,讓佩特拉湧現出一股很想好好裝飾她一番的欲望。
  對於努力鑽研自身可愛的佩特拉,對他人的可愛也是相當敏感。尤其特別討厭浪費自身特質,因此對母親與梅伊納皆費了不少苦心。
  對於這位少女,佩特拉也有種想將自己的可愛精神灌注其中的衝動。
  「我叫梅莉,因為家人有點事,暫時寄住在這個村子。」
  自稱為梅莉的少女露出微笑,看來是個很乖巧的孩子。
  雖然會立刻回答問題,但不太會主動說話。與梅伊納的個性很像,這也讓佩特拉湧現出身為姊姊拉她一把的心情。
  「過來吧!我介紹大家給妳認識,我是佩特拉,是妳的朋友!」
  將內向的梅莉帶過去後,榴卡他們也立刻接納了她。
  孩童之間一旦混熟便很好說話,梅莉轉眼間成為了佩特拉等人的同伴,那天在村子中四處遊玩並加深感情。
  「過來吧……這孩子好像是母的。」
  「哇,好厲害好厲害!梅莉好像會跟動物說話!」
  在玩耍的過程中,最讓佩特拉等人開心的就是梅莉飼養的小狗。這隻深褐色毛皮的小狗似乎是梅莉帶來的,而且很不怕人。簡直就像聽得懂梅莉的話語般表演技藝的模樣,讓孩童們看得陶醉不已。
  「梅莉,明天絕對也要一起玩喔!」
  夕陽西下告別時,佩特拉握著梅莉的手並約好明天還要一起玩。梅莉害臊地點了點頭,佩特拉則是滿足地回到家中。
  「今天啊,我交到了一個新朋友。看她一個人,我就找她一起玩了。」
  佩特拉在晚餐餐桌上回顧這天的事並如此說道,雙親帶著讚許的神情誇獎著她,這也是滿足佩特拉自尊心的一個要因。
  雖然梅莉也是個好孩子,不過是佩特拉對獨自一人的她伸出援手。自己不只是可愛,而且還做出體貼的舉動,這樣肯定又朝王都更接近了一步。
  佩特拉就這樣懷著小小的盤算,並且舒服地墜入夢鄉。
  
  隔天,佩特拉一如往常地醒來,一如往常地出門玩耍。
  在這個毫無變化的一天──她無法得知命運隨時會偽裝於日常生活之中。
  「久等了~~今天要做什麼?」
  在日正當中的時刻,上午與榴卡等人約好見面後,接著在村外與梅莉會合。正當他們討論著今天要做什麼時──
  「啊,是昴!」「咦,是昴耶!?」「好耶,昴來了!」
  榴卡他們突然露出燦爛笑容並一起拔腿奔跑,只見不適合制服的昴站在他們前方。雖然他對孩童們的氣勢嚇了一跳……
  「唔喔喔!來吧,看我的厲害……噗哈!」
  他張開雙手試圖接住孩童們,但完全無法擋下,榴卡、米爾德再加上岱因凱因兩兄弟撞了上來,昴一群人無法抗拒地跌倒在地。
  「真是的,大家別做這種蠢事啦!昴,你沒事吧?」
  「呃……沒事沒事,我太相信自己的力氣了,好丟臉。」
  對跌坐在地的昴如此問道,他帶著苦笑搔了搔頭。昴的模樣讓佩特拉不解地歪著頭,雖然只有兩天沒見,但他與先前的印象可說是截然不同,那時候沒有什麼餘裕,但模樣看起來還是挺蠢的。
  「昴,昨天發生了什麼事?」
  「咦,沒、沒沒沒什麼啊!?我絕對沒有在喜歡的女生大腿上大哭一頓,然後還流著鼻涕呼呼大睡喔!?」
  「哼嗯……」
  明明沒問卻被否定。總之他似乎不是在某個人腿上哭哭啼啼,然後還流著鼻水呼呼大睡,不過有可能很接近就是了。
  「好吧,算了。」
  比起前天的昴,現在的昴在佩特拉眼中看來順眼許多。雖然不知道榴卡他們是怎麼想的,但總覺得似乎能稍微好好善待他一番。
  「所以呢,今天也是出來跑腿嗎?」
  「也有要跑腿的事,不過現在是自由時間。所以我稍微出來巡視一下村子……喂,別爬到背上!別把鼻水沾到我身上!我沒說沾鼻屎就可以喔!?」
  「呃……需要幫忙嗎?」
  「……麻煩了。」
  昴的全身被榴卡等人緊緊抓著,拖著他們前進的模樣讓佩特拉有些同情。於是她一邊陪著昴巡視村子,一邊懷著難以言喻的心情四處向村子的大人介紹昴。
  被稱為村長伯的拉斯福姆、真正的村長米爾岱、統率領導村年輕人的馬基西、以及偶爾會戴著面罩而不為人知的馬基西等等。
  就這樣幫忙介紹昴給大家認識時……
  「嗯……既然這樣就得來試試那個了。包含出道儀式在內,乾脆聚集村子的人來場演講好像也不錯。」
  「演講?」
  「我會來個很誇張的打招呼,告訴大家希望接下來能好好相處啊。」
  如此說完後,昴露出惡作劇孩童般的笑容。
  見到此種天真無邪的笑容,讓佩特拉首度對昴懷有好感。
  
  3
  
  「勝利~~!」
  「──勝利!!」
  對昴首度浮現的好感,就在莫名其妙的舞蹈中被抵銷了。
  那個牽連許多村人的「收音機體操」,讓佩特拉正值青春期的心靈深深受到羞辱。然而榴卡等人又很喜歡這種體操,而且還連帶影響到大人們,讓被抵銷的好感更加惡化,也讓佩特拉更加討厭昴。
  說討厭或許有些過頭了。應該說是不擅長面對、不拿手、而且服裝完全不適合長相。
  「只有你懂我的心情了……」
  摸了摸梅莉抱在胸前的小狗的頭,佩特拉帶著無力微笑,試圖與小狗分享心情。
  在舞蹈結束回家途中,她讓偶遇的昴與小狗碰面,結果小狗居然咬了一下昴的手。由於眾人都接納了昴,對先前感到沮喪的佩特拉而言,感覺就像終於找到了同伴。
  乾脆拜託梅莉今晚讓小狗和我一起睡覺──正當佩特拉如此對小狗投入感情時。
  「啊──!」
  不知道是凱因還是梅伊納,也有可能是佩特拉自己發出的叫聲。
  小狗突然扭動身體掙脫出梅莉的手腕,就算眾人急急忙忙地追趕,卻怎麼樣都無法追上小狗。小狗就這樣穿過村外的白色柵欄,直接衝進森林中。
  「怎麼辦……」
  小狗闖進的方向與平常玩耍的地方恰好相反──那是大人們時常強調絕對不能進入的森林。裡面靠著魔石的力量設下結界,讓危險的生物無法靠近,簡單說就是個危險的森林。
  要是年紀還小的小狗跑進去那種地方──
  「佩特拉……」
  孩子們擔憂的目光集中在不知所措的佩特拉身上。
  佩特拉是孩童們的中心人物,只要有事他們都會先倚賴佩特拉,而受到仰賴的佩特拉也有回應此種信賴的義務。
  「梅、梅莉……!?」
  即使受到倚賴,佩特拉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梅莉則是代替佩特拉試圖鑽過白色柵欄,她緊張地繃緊神情,不過仍然直直盯著森林。
  「得去接那個孩子才行……」
  聽見梅莉那有責任感的聲音,讓佩特拉有種彷彿天打雷劈的震撼。接著,明明像梅莉這種孩子都這麼拚命,佩特拉感覺到停下腳步的自己實在很丟臉。
  「────」
  在森林與村子之間,結界用的魔石以固定間隔吊掛在樹上。
  佩特拉確認著魔石位置並在腦中描繪地圖,然後記下相等間隔的結界,推算出能夠安全尋找小狗的範圍。
  踏進危險森林後,即使被襲擊也能逃進結界的位置──只要順著這條路前進,就能進去尋找小狗。
  「我要和梅莉一起進去森林,大家就……」
  「沒那麼簡單喔!」「佩特拉也要去吧?」「那裡就是我死的地方!」
  當佩特拉與梅莉牽起手,梅伊納牽起另一隻手,而梅伊納的手牽著榴卡。所有人就這樣牽起手,沒有人表示害怕想要回頭。
  「……嗯,謝謝。」
  平常佩特拉總是眾人倚賴的對象,但在這個瞬間,佩特拉首次覺得能夠倚靠大家。如果只有梅莉,也許就沒辦法鼓起勇氣了。
  不過──
  「──大家牽著手很難走路,可以別這樣嗎?」
  
  佩特拉依照腦中的地圖,帶領著大家走在森林中。
  「────」
  踩著枝葉在森林前進時,佩特拉感覺到幾乎撕裂胸口的吵雜心跳聲。隨著接近黃昏,森林的視野越來越狹窄,要是搞錯路或是看走眼該怎麼辦?不安與緊張讓額頭浮現出汗水。
  進入森林約快過了一個小時,事到如今,佩特拉對準備不足感到相當懊悔。
  用吸引小狗的誘餌──不行,說不定會有危險的動物跑來。用大聲呼叫──那也很危險。不然去通知大人──就算怕被罵,這也是該做的事。將結晶燈帶過來──在變暗前回頭去拿來得及嗎?
  「────」
  雖然之前有用撿的石頭在樹木上刻記號以免迷路,但這也只是求個心安。
  朋友們的擔憂表情變得越來越濃厚,只要其中一個人崩潰,就會一口氣擴散到全體。那個人說不定就是自己。
  腦中還記得結界的場所,不過要是被發現才逃走真的來得及嗎?該不會自己做出了一個很不得了的決定吧?
  擔憂變得越來越強烈,佩特拉的眼瞳中開始浮現淚水。再做兩到三次深呼吸,就該對大家說出得回去交給大人處理了。
  接著──
  「大家……差不多到這裡就……」
  「──說得也是,差不多該是時候了呢。」
  「咦?」
  正當佩特拉緊緊閉起眼睛,準備對眾人說出「該回去了」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明明是曾經聽過的聲音,其中卻含有未曾聽過的聲調。當佩特拉不得其解地睜開眼睛,只見梅莉的臉就在正面相當接近的位置。
  先前怯懦毫無自信的少女──現在表情卻判若兩人,帶有成熟的妖豔感。
  並非是可愛,而是令人不寒而慄的美貌。
  「抱歉囉,大家。不過這就是我的工作喔。」
  在微笑與傳來聲音後,佩特拉的意識被背後冒出的氣息吸引。她連忙回過頭一看,有條巨大的黑狗就在眼前發出低吼聲。就算想立刻發出「快逃!」的叫聲,卻沒有辦法發出聲音──意識也在這時中斷。
  
  4
  
  ──結果,佩特拉是在隔天的傍晚才恢復意識。
  
  「佩特拉!妳這孩子真是……總是讓人擔心!」
  佩特拉在床上緩緩睜開眼睛,最先見到母親滿臉通紅地緊緊抱著她。
  發現母親的聲音,父親也立刻衝進房間。就這樣將互相擁抱的母親與佩特拉一起摟著,然後一起發出哭泣聲。
  「是宅邸的人救了闖進森林的你們,尤其是昴大人那麼辛苦,還把所有人都帶回來了。」
  對於不知發生什麼事而瞪大雙眼的佩特拉,雙親如此說道。
  據說那隻小狗就是棲息在森林的危險魔獸,佩特拉等人那時候差點就沒命了。而拯救佩特拉等人脫離險境的,出乎意料地是昴和宅邸的女僕。
  「話說回來……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聽完這番話後,佩特拉開始追溯著朦朧的記憶。
  那是一段令人窒息且渾身發燙的慘痛記憶。佩特拉躺在草原上,身旁能夠見到榴卡與梅伊納的身影,昴與某個人來到了那個地方。接著,對搭話的昴提到已經不在現場的梅莉──
  「對、對了……梅莉呢?那孩子怎麼了?」
  「……昴大人把那個女孩子帶回去了。擔心她的家人很快就來接她回去,還說要向佩特拉打聲招呼。」
  「……這樣啊。」
  梅莉留下告別的話語,與家人一同離開了阿拉姆村,佩特拉莫名地能夠理解到那是雙親撒的謊。
  在發生某件事前,佩特拉還記得梅莉突然性情大變。如果那隻小狗是魔獸,一開始將那隻小狗帶來的梅莉肯定也有某些內情。
  即使如此,如果情況允許,她還想再與梅莉再說一次話──
  「──佩特拉!妳起來了嗎!?」「佩特拉,妳醒了嗎!?」「快起來啦,佩特拉!」
  彷彿不容許佩特拉沉浸在感傷中,同伴們吵吵鬧鬧地闖進家中。
  比佩特拉更早醒來的榴卡他們,似乎同樣與佩特拉聽到同樣說明,而且還老實地相信並對梅莉離開感到相當可惜。
  「要不要去宅邸探望昴?」
  平常總是沒有己見的梅伊納如此提議,榴卡等人對她的提議舉雙手贊成。佩特拉也同樣贊成,不過只是覺得很少見到她此種反應。
  「梅伊納會說這種事還真少見。」
  「因為如果沒有昴,我可能已經看不到弟弟或妹妹了……」
  佩特拉也知道梅伊納的母親已經懷孕,身為獨生女的佩特拉既有些羨慕,也覺得得知自己將有弟妹的梅伊納變得比較像姊姊了。
  原來如此,這樣難怪她會想對昴道謝。
  「那大家一起去拜託宅邸的領主大人吧!」
  就連佩特拉也對身為救命恩人的昴懷著感謝之意,雖然跳舞的事讓好感度下降,不過這件事用來抵銷也沒關係。
  接下來還是對他稍微溫柔一點吧,畢竟自己已經是個懂事的孩子了。
  
  「要探望毛?他應該還在睡覺……說得也是,反正被看到愚蠢睡相也是丟毛自己的臉。好吧,我帶你們過去。」
  雖然造訪宅邸讓人很緊張,但負責接待的粉紅色頭髮女僕出乎意料地和善。即使表情與聲調很冷淡,但佩特拉總覺得這並非是疏遠他人,而是對任何人都是這種態度。
  「不用對領主大人說這件事嗎?」
  「宅邸的雜事都是交給我處理。如果你們是要來給毛致命一擊的殺手,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你們是殺手嗎?」
  「不會有這麼可愛的殺手。」
  「對吧?所以沒關係。」
  那位女僕沒有否定關於可愛的事,而是帶著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替佩特拉等人帶路。就這樣對首度造訪的宅邸感到心驚膽跳,六個人被帶到了某個豪華門扉的房間。
  昴就是躺在這個房間裡嗎?明明已經傍晚了,真是個貪睡蟲。
  「要進去囉。」
  女僕敲了敲門,確定沒有回應後,便打開門扉。
  在寬敞的房間深處有張頗大的床,見到有個黑髮青年躺在上面,讓佩特拉鬆了一口氣走進房間中──
  「昴,已經傍晚了喔?這種時候還在睡覺……」
  ──原先想帶著笑容搭話,佩特拉的表情與聲帶卻頓時凍結。
  「────」
  昴帶著平穩睡臉靜靜地發出呼吸聲,如果光看這種模樣,也許會單純以為他只是貪睡而已。
  但沉眠的昴全身遍體鱗傷,包滿繃帶,而且到處都能見到白色傷痕。
  ──佩特拉理解到那一切都是野獸的咬痕。
  「安靜點別吵醒他,等你們滿意再叫我吧。」
  只留下這句話後,女僕便回到走廊上。聽到女僕所說的話,榴卡等人擔心地走到昴身邊,佩特拉卻沒有動靜。
  她在原地無法移動半步,腦中同時一口氣湧現出至今所發生的事。
  「──啊。」
  在森林遭逢危機的時候,佩特拉曾經拜託昴某件事。並非是某件事,而是希望昴能將不在現場的梅莉帶回來。父親曾經說過,昴將梅莉、孩子們以及佩特拉都帶了回來,那時候受了一點小傷而有點辛苦──這種傷勢到底哪裡算是小傷了?
  「啊……啊……」
  都是我的錯,全部都是佩特拉引起的。
  不論是將梅莉拉攏成為同伴、疼愛梅莉帶來的小狗、以及讓小狗逃進森林都是。還有將大家帶進不能進入的森林也是。明明回頭就好卻無法做出決定、即使已經意識朦朧卻對昴做出無理要求,結果那個無理要求讓昴受了無法痊癒的傷勢。
  一切的一切,都是佩特拉自以為是所招致的結果。
  「在昴的繃帶上寫點東西吧……」「寫吧寫吧……」「這是來探望過的證明……」
  將渾身僵硬的佩特拉拋在一旁,榴卡等人掀開棉被並盯上昴雙腳的繃帶。他們顧慮到昴,於是壓低音量,將各自的心意寫在繃帶上。
  接著,梅伊納害臊地寫下感謝的話語後……
  「佩特拉?」
  最後輪到佩特拉,拿著羽毛筆的梅伊納歪著頭表示不解。這時其他人才總算發現佩特拉的模樣,但佩特拉並沒有接下筆。
  她的膝蓋不停發抖,也沒辦法正眼看著昴。
  「佩特拉?」「怎麼啦~~?」「沒事吧~~?」
  見到佩特拉臉色不太對勁,榴卡等人皆不解地歪著頭。受到他們注視,讓佩特拉回想起在那座森林發生的事。在進入森林前,榴卡等人也是這樣看著佩特拉,那時候佩特拉還能勉強擠出僅剩的勇氣──
  「──!」
  ──今天卻無法這麼做。
  佩特拉將嗚咽聲吞回喉嚨深處,摀著耳朵飛奔逃出房間。在走廊的女僕瞇起眼睛看著飛奔而出的佩特拉,卻沒有追趕的意思,彷彿事前就知道佩特拉會直直衝向大門逃回村子似地。
  實際上也是這樣,佩特拉飛也似地逃回家裡自己的房間,對雙親驚訝的詢問聲也是蹲著,怕得不停發抖。
  這是不能容許的行為。直到這時,佩特拉才首度發現自己犯下的罪過。
  
  「全部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到了那天的深夜,佩特拉含著淚水向雙親表白。
  她知道自己逃離宅邸後,榴卡等人曾經擔心地前來造訪,也知道雙親擔心愛女而數度朝房間呼喚。
  她將一切置若罔聞,假裝沒聽到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但還是無法忍耐逐漸膨脹的罪惡感,最後佩特拉哭哭啼啼地衝進了雙親的寢室。
  聽完佩特拉的話,雙親一開始相當驚訝。
  不論是梅莉、小狗、對昴的請求以及如此嚴重的傷勢,佩特拉表示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啜泣地表示不知該如何是好。
  「說得也是……佩特拉的確做錯事了呢。」
  讓女兒窩在同個被窩中,母親摸著她的頭並如此說著。父親也在身旁鑽進被窩,佩特拉在父母陪伴下擤了擤鼻涕。
  「做錯事就得道歉,要帶著真心努力道歉。」
  「……可是就算道歉,他也不會原諒我。」
  「妳是希望得到原諒才道歉嗎?還是想道歉才道歉?佩特拉是哪種?」
  「────」
  感覺這是個很難的選擇,讓佩特拉沉默不語。
  道歉不就是為了請求原諒嗎?至少到目前為止,佩特拉都將謝罪的話語當成此種道具。就算覺得做錯事說出對不起,最後還是將此種話語視為讓對方原諒的工具。
  明明對方不會原諒,那麼道歉還有任何意義嗎?
  「要好好去向昴大人道歉。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會害怕,那爸爸媽媽也可以陪妳去,不過要佩特拉親口說出道歉才行。」
  「────」
  整個頭連同身體被抱住,額頭被父親摟在胸前磨蹭。仔細想想,自從懂事以來,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對父母親如此撒嬌。
  即使在雙親面前,佩特拉一路走來仍然是隱瞞著真心話。因此即使現在是真心希望兩人幫助,希望向昴道歉時能夠陪在身旁──
  「──沒關係,我自己一個人就能好好道歉。」
  ──佩特拉認為自己並沒有撒嬌的資格。
  
  5
  
  兩天後,順利醒來的昴前來村子造訪。
  「哎呀,真是糟透了。不過大家沒事就好啦!」
  昴豎起拇指如此說著。穿著並非是平時那套宅邸制服,而是不曾看過的灰色奇怪服裝。不過比起特地顯得筆挺的服裝,這套服裝反而還比較適合他,佩特拉頗為客觀地如此判斷。
  「昴~~!」「打起精神了!」「昴站起來了!」「昴立於大地!」
  「喔喔~~你們這些小鬼頭看起來沒事真是太好了,記得要感謝我喔。」
  昴對大人們的感謝面露害臊,但對孩童們卻是一如往常的態度,對自己的功勞自傲地四處炫耀。佩特拉與大人們皆依稀地能夠感覺到,這是讓周遭的人反而別太擔心的舉止。
  發現這件事反而讓佩特拉感到煩躁,明明昴對村子與佩特拉等人做出相當大的犧牲,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昴,來玩吧!」「來玩來玩!」「來釣沙蟹!」「要釣到大隻的!」
  另一方面,榴卡等人沒有發現昴的顧慮,以一如往常的模樣拉著昴。見到榴卡伸出手準備爬到他身上時──
  「──榴卡!你在想什麼!昴才剛痊癒而已!」
  「哇啊啊啊!?」
  佩特拉忍不住大聲喝斥,榴卡嚇得當場跌坐在地。眾人對這道喊叫聲一起回過頭,發現佩特拉正在離人群有段距離的位置。
  接著,昴也對獨自站在遠處的佩特拉舉起手。
  「喔~~佩特拉,妳怎麼自己一個人站在那邊……」
  「──!」
  「咦,咦咦!?」
  當他裝親密搭話的瞬間,讓佩特拉轉過身背對著他拔腿狂奔。雖然背後傳來昴的驚訝叫聲,佩特拉仍然沒有停下步伐。
  明明已經決定要道歉了,這樣與在宅邸的時候根本沒有兩樣。
  「呼……呼……」
  結果佩特拉直接逃到了村子另一頭,她彎著膝蓋做了幾次深呼吸並環視四周,這裡是村子外面──也是遇見梅莉和小狗的場所。
  「全部……」
  「──就是在這裡讓很多事一團亂的吧。」
  這次真的不是誇飾,佩特拉嚇得以為自己的心臟都要停了。
  回過頭一看,昴正站在佩特拉的稍後方。他誇張地喘著氣,拖著蹣跚步伐靠在吊掛魔石的樹幹旁。
  「可、可是啊……大病初癒就要全力跑步還挺累的……唉,這不是生病,受傷也能算是大病初癒嗎……到底算不算啊……」
  「為什麼……」
  「呼吸調整得還真快啊……不,應該只是我體力太差而已吧……」
  昴帶著苦笑在該處一屁股坐下,無法得知他的真正意圖讓佩特拉不知所措,昴則是朝佩特拉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面。
  「哎呀,總之過來坐著。佩特拉,我們稍微聊聊吧。」
  「──嗯。」
  被昴如此一催,佩特拉沒有勇氣拒絕。
  當佩特拉一屁股坐在昴的身旁,便垂著頭頻頻瞥視著他的側臉。看起來不像是在生氣,不過就算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家都說要來追趕佩特拉。感覺妳好像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是、是這樣沒錯……」
  看來這似乎是周遭的人為了讓佩特拉道歉而營造出的狀況。也就是說,是村子總動員幫忙佩特拉贖罪。不論是榴卡、米爾德、凱因與岱因、甚至連梅伊納都試圖讓佩特拉道歉。
  就算是昴,只要準備得如此周到,也能正大光明地責備佩特拉──
  「妳在說什麼?該不會是從森林帶妳回來之前就受傷了吧!?那些狗有可能會毫不留情地亂咬人,如果讓妳留下傷痕……先說聲抱歉!」
  「啊……咦?」
  「讓女孩子留下傷痕是絕對不能出現的最壞情況。呃……如果要不留下傷痕,我記得好像要保持濕潤之類的……」
  昴臉色蒼白,對佩特拉受傷明顯地相當焦急。看到他努力地動腦想辦法的模樣,佩特拉頓時看傻了眼,而且開始懷疑這該不會是刻意煽動罪惡感的策略──但佩特拉很快發現他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
  眼前這位少年完全沒有想過是佩特拉做錯事,反而認為自己害了佩特拉而不停反省。
  此種誤會與誤解反倒讓佩特拉感到怒火中燒。
  「昴……」
  「對了!佩特拉,讓我看看傷痕……啊,不對,如果是在奇怪的地方好像不太好吧……」
  「──昴!!」
  「是是是是!怎麼了!?」
  昴被大聲喊叫的佩特拉嚇了一跳,回過頭時才總算與佩特拉四目相對。見到大顆淚珠正在佩特拉的眼眸中打轉,讓他瞪大那罕見的黑色眼瞳。
  激動的情緒讓她很想大聲喊叫,但現在並不應該任憑怒氣出聲。
  「對……」
  「對?」
  「對不起……!」
  支支吾吾地說完整句話後,淚水沿著臉頰流了下來。此種模樣讓昴變得更加驚慌失措,但佩特拉順著失控情緒反覆說著道歉的話語。
  「佩、佩特拉!?妳為什麼要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在手足無措的昴面前,佩特拉只是嗚嗚咽咽地持續道歉。
  
  「──所以全部都是我的錯。」
  表白自己犯下的錯後,佩特拉將視線盯著地面並緊緊握著手。
  雖然淚水仍然不停湧出,但心情已經平穩到勉強能夠說話。於是佩特拉就這樣一點一滴地,以宛如對雙親說話的方式般向昴表明自己的過錯。
  不論是梅莉、小狗、拜託昴而害他受到重傷的事,佩特拉表示全部都是自己的錯。
  「────」
  聽完佩特拉表白過錯後,昴帶著五味雜陳的表情保持沉默。
  只要一閉起眼睛,佩特拉眼中便會浮現出那天昴躺在床上的身影,他追趕著佩特拉來到這裡的氣喘吁吁模樣也是記憶猶新。
  而現實中昴就在身邊,捲起袖子的手腕還有幾道白色傷痕。那肯定會留下無法消除的傷痕,就像剛才昴擔憂佩特拉的傷勢一樣。
  「──我說啊,佩特拉。」
  「……嗯。」
  被昴叫出名字,佩特拉感覺到時刻總算來臨而咬緊牙齒。
  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話,也不知道他會怎麼逼問。對於至今不論任何問題都會獲得寬恕的佩特拉而言,甚至無法得知不受饒恕會有多麼可怕。
  因此當她抬起頭,看見昴不知所措的苦笑時,佩特拉甚至忘了呼吸。
  那並非是絕對無法容許對方的表情。
  「我不覺得佩特拉有錯……不對,既然妳都道歉了……好像也不是這樣。」
  「呃……」
  「嗯,應該要這麼說吧。」
  佩特拉對歪著頭思考該如何回答的昴感到頗為驚訝,昴無視於驚訝擅自擺出接納的神情後,便朝著佩特拉點了點頭。
  「──我原諒妳。」
  「────」
  「哎呀,佩特拉做出很多錯誤選擇是事實,我覺得不負責任說沒有任何錯也怪怪的。所以既然佩特拉都哭成這樣好好反省了,考慮到要說什麼最好……」
  「────」
  「我會原諒佩特拉。沒事,我沒有生氣。佩特拉和梅伊納沒有留下傷痕就好。我和榴卡他們就不一樣了,畢竟傷痕可是男人的勳章喔。」
  如此說完後,昴便以毫無怒氣的表情露出笑容。
  這與先前佩特拉首度對昴懷著好感的表情,可說是如出一轍。
  「──嗚嗚……」
  體會到與當時截然不同的震撼,讓佩特拉再度潰堤開始嚎啕大哭。
  
http://i65.tinypic.com/9px79g.jpg
  
  6
  
  夜幕低垂後,佩特拉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持續獨自思考。
  為什麼昴沒有生氣?為什麼自己會得到饒恕?
  「我……」
  並非是因為可愛,佩特拉已經充分理解到只靠可愛還是有無法解決的事,因此昴會原諒她的理由並非是這個。
  天真、易如反掌、單純──佩特拉回想起自己以可愛為武器,將大人與孩子們玩弄於股掌之間時朝對方做出的評語。
  原因並非其中任何一種。可愛並非是武器,既然如此,佩特拉之所以會得到寬恕的原因是……
  「……因為溫柔。」
  腦中浮現出溫柔這個字的瞬間,便在佩特拉心中成為理解的最後一片拼圖。
  昴之所以會原諒佩特拉,絕對是因為他很溫柔的緣故。昴為了拯救佩特拉等人進入森林,不只是相當拚命,即使受傷也沒有任何抱怨,出來讓擔憂的村人們見面,以及摸著頭安慰泣不成聲的佩特拉,一切都是出自於溫柔。
  「啊──」
  這時,佩特拉突然發現自己至今為止有個很嚴重的誤會。
  大人們會原諒佩特拉的惡作劇、容許偷吃與工作時偷溜出去,佩特拉以為理由是自己很可愛,但事實並非如此。
  怎麼會誤以為是可愛?居然會有這麼愚蠢的誤會,那是因為大家很溫柔才會容許這些事。
  不論是仔細反省、認為自己有錯的自覺、發誓不會再做出同樣的事,大家會容許我想將整件事付諸流水,都是因為倚賴著眾人的溫柔。
  佩特拉的人生總是仰賴著他人的溫柔才得以成立。
  直到現在,她才總算發現這件事。
  多虧了到目前為止最令人感受深刻的溫柔舉動,才讓佩特拉能夠如此察覺。
  
  「喔,佩特拉,妳今天打扮得還滿可愛的嘛。」
  隔天,在村子廣場見面的昴,帶著微笑如此稱讚佩特拉的穿著。
  他完全沒有提及昨天流淚的事,佩特拉認為這也是昴的貼心舉動。她決定接受這番善意,因此佩特拉也沒有提及昨天的淚水。
  相反地,她輕輕抓著裙襬並當場以可愛動作轉了一圈。
  「嘿嘿……對吧?可愛嗎,我今天可愛嗎?」
  「嗯,超可愛的。妳那套衣服是在哪裡買的?」
  「呃……其實這不是買的,是我自己做的!」
  「做的!?原來啊,原來是這樣,說得也是。佩特拉還真厲害!」
  面對昴交雜著理解、驚訝與接納的反應,佩特拉頓時感到有些不解,不過還是對他的老實反應感到相當愉快,並且紅著臉頰得意地挺起胸膛。
  今天佩特拉的服裝是既可愛且華麗的一件式套裝──如同昴所說,這是佩特拉自己用布做成的服裝。兩年前讓佩特拉懷著夢想的寶物,她用那些布料點點滴滴地製作成服裝,在這天首度公開亮相。
  「真不愧是佩特拉,有這種美感將來一定能開店。」
  「……你是真的這麼想嗎?」
  「嗯?」
  直到剛才的興奮心情,被昴的這句話突然冷卻。
  對於佩特拉這道沒有精神的聲音,昴也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不過佩特拉很害怕剛才那番話,她並非是首度在別人面前表示將來想從事製作服裝的職業。
  但這些話總是被當成玩笑話,沒有人肯認真看待。
  大人們只會笑著帶過,朋友們也不肯相信──那就是佩特拉的夢想。
  如果是昴會怎麼想?此種想法在心中急速膨脹。
  「我啊……將來我想到王都從事製作服裝的工作。」
  「────」
  「這套服裝也是為了這個夢想做的練習……雖然只有一套,不過我要繼續練習。然後……」
  佩特拉有些生澀卻饒舌地闡述著自己的夢想。
  並非是平常開玩笑的語氣,而是將願望寄託在希望能聽聽這件事的人身上。
  聽完佩特拉的夢想後,昴的回答是──
  「真是個好夢想,如果是佩特拉,肯定能成為王都最強的裁縫師。」
  「啊──」
  平常總是會笑著答話的昴,這時並沒有嘲笑佩特拉的夢想。
  昴帶著認真表情與語調,摸著擔憂不安的佩特拉的頭,替她的夢想聲援。
  ──大家一笑置之的夢想,昴並沒有嘲笑她。
  「────」
  這個人為什麼會這麼溫柔呢?
  佩特拉如此思考,那斗大眼眸映照出昴,臉頰下意識地變得越來越紅潤。
  ──只看著昴的此種表情,也是佩特拉至今以來最可愛的模樣。
  
  十二歲的佩特拉•萊特有個夢想。
  那就是身為一流的服裝師,在王都開間最高級的店──並非如此。
  「我很喜歡做衣服,這點之後應該也不會改變……」
  佩特拉一邊望著完成的寶物,一邊回想著開始懷抱夢想那天的事。
  那天佩特拉被色彩鮮豔的紡織品奪走目光,並且懷著在王都展翅飛翔的夢想。但現在佩特拉得知了感動的真正意義。
  那時候佩特拉並非是對美麗編織物感動,而是對自己小小世界中缺乏之物,以及完全未知事物的衝擊,她是被如此浩大的世界所吸引。
  那條道路肯定不是必須拘泥於服裝,最重要的是佩特拉•萊特想盡可能擴展雙眼所映照出的小小世界。
  因為自己很可愛這個理由,佩特拉曾誤以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
  佩特拉到目前為止到底受到了多少人的溫柔保護?當她得知了這件事時,佩特拉的世界再度受到不劣於繽紛編織物的衝擊而遭摧毀。
  因此──
  「榴卡想繼承爸爸的樵夫業,米爾德要讓村子的酒館重建?是要成為廚師嗎?凱因與岱因……嗯,就算聽了也沒用吧,好啦好啦。」
  聚集同伴們一如往常地聊起將來的話題時,岱因與凱因兩兄弟又開始吵架,議題當然是誰能成為佩特拉的丈夫。
  「佩特拉呢,果然還是想去王都嗎?」
  最近不知是否萌生即將成為姊姊的自覺,不像之前那麼內向的梅伊納向佩特拉如此詢問,這個問題讓佩特拉紅著臉頰。
  「呃……現在可能不太一樣了。」
  「是嗎?那將來想做什麼呢?」
  佩特拉對如此回問的梅伊納吐出舌頭,那是令人不禁陶醉的可愛笑容。
  「──將來我想嫁給一個溫柔的丈夫呢。」
  
http://i68.tinypic.com/jrxjb5.jpg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1 02:48

  『雷姆極為平凡幸福的一天』
  
  1
  
  身為羅茲瓦爾宅邸的女僕長兼首席女僕,雷姆每天都得很早起床。
  羅茲瓦爾宅邸由三棟建築構成,雷姆在東棟個人房間中醒來時,仍然是空中留有濃濃夜色的清晨時分。
  「────」
  東方遠處傳來早晨的氣息,讓漆黑夜空微微混進一縷光芒。彷彿聽見此種拂曉的腳步聲般,躺在床上的少女靜靜地睜開眼睛。
  嬌小身軀搭配細瘦手腳、修齊的短髮呈現明亮天藍色,接近頭髮顏色的淡藍圓眼十分可愛,留有稚嫩氣息的五官也是楚楚動人。
  不過說實話,本人對自己的過人容貌可說是毫無自覺。
  「呼啊……」
  她隨著微微呵欠聲撐起身體,身穿藍色睡衣的雷姆從床上將腳落到地面。
  她是完全不會賴床的人。雷姆揮除睡意並站起身,在房間正中央輕輕伸了個懶腰。接著再用手背將眼角浮現的淚水拭去,便將夢境中所殘留的情感一同揮除。
  「得先洗臉再換衣服……」
  將該做的事說出口,這是雷姆開始工作前的小小習慣。
  對於自覺到做事並非很有效率的雷姆而言,將事情訂好優先順序並整理行動,這是不可或缺的儀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進行此種儀式,才能夠勉強完成身為宅邸女僕長的職責,至少雷姆是這麼想的。
  「────」
  她一邊在腦中整理行程,一邊單手拿著毛巾前往洗臉台開始洗臉。冰冷的水讓遲緩思考繃緊神經,用柔軟的毛巾擦過臉後,就是回到房間換衣服的時間。
  讓單薄的睡衣落到地面,只有穿內衣褲的少女柔軟肌膚頓時表露無遺。
  雖然比起十七歲的年齡雷姆看來更為嬌小,但身體的凹凸有致仍然頗具女性魅力。尤其是這幾個月以來,胸部的成長極為顯著,這也是她煩惱的源頭之一。
  「唉……」
  雷姆哀傷地嘆了一口氣,重新轉頭面對衣櫃。在這個收納衣物的空間中,有許多套制服一字排開──吊掛的皆是同樣種類的女僕服。
  雷姆毫不猶豫地選擇其中一套,俐落地穿起熟悉的制服。
  仔細想想,像這樣穿著女僕裝的生活也已經接近十年了。
  十年──那是鬼族村落滅亡並與姊姊拉姆一起被羅茲瓦爾收留的時光。如同字面所述般,對雷姆而言已經是超過半生以上的漫長光陰。
  這麼長的時間,雷姆一直是穿著這套女僕裝一路走來。她並沒有對這件事懷著不滿或疑問,而且認為接下來應該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然而──
  「偶爾穿穿不一樣的衣服會不會很奇怪呢……」
  衣櫃附設的鏡子映照出自己的身影,雷姆仔細地檢查著制服。將衣著打點整齊是女僕的基本禮儀,也是不讓主人蒙羞的最低底限心態。這也是身為見習女僕時,被法蘭黛莉卡指導過無數次的事。
  雷姆當然遵從這些教誨,對這些禮節從來沒有偷懶過。但這幾個星期比平常更加認真檢查,然而認真的地方與其說是注重「完美」,反而是「可愛」更加優先。
  「……大概就這樣吧。」
  在鏡子前轉了幾次圈後,雷姆讓無法看見終點的準備劃下休止符。
  穿起頗為裸露的女僕裝,最後再配上花朵髮飾就完成了。她擺動著短短裙襬翩翩來到走廊,並且做了個深呼吸。
  宅邸走廊滿溢著清晨的冷冽空氣,雷姆將空氣盡情地吸入肺部,並且神清氣爽地邁出步伐。她前往的方向是姊姊拉姆的房間──並非是這樣。
  「──早安。」
  雷姆以細若蚊鳴的聲音如此打聲招呼後,便踏進了那個房間。
  即使房間格局與雷姆的個人房間相同,內部擺設卻受到主人個性左右。雖然私人物品還不算多,但總覺得其中有很符合他個人風格的物品,因此每當雷姆「日日夜夜」目睹時,便能感覺到胸中湧現出溫暖的心情。
  這並非是雷姆或拉姆的房間,而是傭人使用的某個房間。
  目前在羅茲瓦爾宅邸工作的傭人,除了兩姊妹以外只有另一個人。
  也就是說,這裡就是那位傭人的房間──
  「──昴。」
  在昏暗房間的深處,雷姆俯視著躺在床上的少年並叫出他的名字。然而這道聲音也是細若游絲,不可能傳到仍於夢鄉中的少年耳中。
  不過在進入房間前已經先打過招呼,也已經對沉眠的他出過聲。
  「所以昴沒起來只是因為他貪睡而已。」
  雷姆打著此種冠冕堂皇的藉口站在床邊,緊緊盯著沉眠少年──菜月昴的睡臉,湧現的愛意讓她的嘴角上揚露出笑容。
  昴橫躺在床上抱著棉被熟睡,他身上穿著黑色的運動服──這是雷姆將昴原本穿著的異國服裝加以重現後的類似服裝。見到他用來代替睡衣使用,讓雷姆不禁感到心頭一暖。
  讓她感到暖心的不只這個,那毫無防備的睡臉與平常梳高的瀏海放下的模樣,可說是既稚嫩又可愛。不論是出乎意料發出安穩鼻息聲的雙唇、抱著棉被的細長美麗手指、短短雙腳、以及在枕頭上流著口水的模樣,都是相當可愛。
  「昴好可愛……」
  連她都對如此盲目感到有些傻眼,但自身的感性實在不容小覷,實際上就是有這種感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她的白皙臉頰泛出紅潤,雷姆默默地享受著昴的睡臉與睡相。她讓全身神經集中到最高極限,下定決心絕對不漏掉昴發出的任何信號。
  像這樣接近愚蠢的誇張觀察持續一陣子後……
  「今、今天早上就到這裡吧……再這樣下去雷姆會撐不住的,得趕快離開才行……」
  心臟越跳越快,感覺到自己不只是臉頰、甚至紅到耳根,讓雷姆勉強以強烈自制力將意識拉離昴的睡臉。她退了幾步讓少年完全脫離視野,才勉強找回自我。
  「好危險……差點就迷失自我了。」
  雷姆將手抵在額頭上,對自己的自制心給予稱讚。
  雖然偷窺昴的睡相是雷姆「每天早上」的必經行程,但從來沒有輕鬆解決過欲望與自制力的攻防戰,總是千鈞一髮的對決。
  ──另外一提,光是輸給前來偷窺睡相的衝動時,似乎就已經是順從欲望了,這點本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
  「我真佩服自己今天早上能這麼努力,昴真是個罪人呢……」
  要是本人醒著,肯定會強烈主張自己是被誣陷的。
  隨著溫熱氣息留下這句話後,雷姆匆匆地離開昴的房間。就這樣完成晨間最初的行程後,接下來才是邁步前往拉姆的房間。
  「──早安。」
  進入姊姊的房間時,雷姆朝裡面呼叫的聲音依然是細如蚊鳴。
  雖然熄滅燈光的房間有些昏暗,但比起昴的房間還是明亮許多。由於早晨逐漸接近,證明了雷姆在昴的房間浪費了相對應的時間。話雖如此,這段延遲並不會對業務造成障礙,雷姆已經算進偷窺睡臉的時間提早起床。
  雖然這也表示睡眠時間會相對減少,但日常工作不只是體力,精神面的幹勁也很重要。這只是雷姆試圖補充幹勁的行為,對象不只是昴的睡臉──
  「──姊姊,今天也是很棒呢。」
  對於拉姆仰躺在床上的安穩睡相,雷姆輕輕地投以微笑。
  拉姆是雷姆的雙胞胎姊姊,雖然在許多場合都被說是長相如出一轍,雷姆卻完全沒有相信過這些話。
  那凜然的五官、滿溢知性與強烈自信的淡紅色眼眸、美豔且同時飄散出虛幻感的桃紅色髮絲、均衡完美的體態、纖細柔軟的四肢──姊姊不論從什麼地方觀賞都是完美無缺,自己身為妹妹只有外表擁有不相襯的相似之處。
  雷姆有屬於自己的優點。因為有人這麼說,雷姆才能對這件事不感到自卑地繼續努力。然而──
  「就算是這樣,姊姊還是雷姆憧憬的目標。」
  隨時充滿自信、不論何時總是既正確且堅強,這就是拉姆。
  雷姆曾經對姊姊感到沉重壓力,但由於對姊姊擁有更勝於此的驕傲,因此雷姆懷著敬愛與親愛之情對熟睡的拉姆出聲呼喚。
  「姊姊、姊姊……早上了,請快點起來。」
  雖然她那安穩熟睡的模樣令人不捨,雷姆還是讓身心靈皆化為「鬼」將拉姆搖醒。像這樣在工作前將拉姆叫醒,也是雷姆每天的必備行程。拉姆對呼喚聲微微睜開眼睛並發出「再五分鐘……」的脆弱呢喃聲,也是每天必定的反應。
  如果情況允許,雷姆當然也想讓拉姆盡情睡飽。
  「不行喔,姊姊。要是不快點換好衣服做好準備,會沒辦法給見習的昴當成榜樣。而且昴在魔獸那件事受的傷還沒有痊癒,讓他做太多工作實在很可憐……」
  「……我不想看到雷姆比我更擔心毛,所以我不起來。」
  「姊姊,請別說這種話……不過要是姊姊休息,我就能和昴兩個人一起工作了……我知道了,姊姊今天請好好休……」
  「我還是起床好了。來吧,雷姆,快點幫我換衣服吧。」
  拉姆爽快地收回先前所說的話,一股腦地撐起上半身並舉起雙手。雷姆對姊姊翻臉如翻書的模樣瞪大雙眼,然後幸福地露出微笑。
  「姊姊,您太著急了。換衣服也是一樣,得先梳理頭髮才行。尤其是今天頭髮睡得特別捲翹,昨天晚上很晚睡嗎?」
  「因為最近雷姆都不陪我一起睡,所以睡得很不舒服。」
  「雷姆與姊姊一起睡覺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吧。」
  雷姆沉浸在令人懷念的回憶中,拿出梳子開始替拉姆梳理頭髮。她那附有光澤的頭髮光滑柔順,簡直像是在手中舞蹈般,手觸碰觸傳來的細緻質感,照理說幾乎與雷姆一模一樣──讓雷姆突然閃過一道想法。
  「要不要來留長頭髮呢……」
  雷姆之所以會將頭髮剪短,原因當然是想與拉姆同樣髮型。
  不論是與姊姊同樣髮型、相同服裝、人稱如出一轍的長相,要是連特徵都能類似,感覺就能更加接近姊姊。這麼做才能支撐著雷姆的心靈。
  不過,現在她認為也許能拋開這些幼稚的堅持。
  「姊姊,要是雷姆把頭髮留長會不會很奇怪……?」
  「……妳是問我會不會覺得奇怪,還是問其他人會怎麼看?兩邊的答案會不一樣喔。」
  「就是……昴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當雷姆戰戰兢兢地說出擔憂的原因,拉姆便露骨地深深嘆了一口氣。
  「怎麼突然這麼說?是毛對妳說了什麼嗎?」
  「不,沒有說什麼。只是我梳著姊姊頭髮的時候突然想到……」
  「……畢竟愛蜜莉雅大人是留著一頭美麗長髮嘛。」
  原本想要掩飾真正意圖卻被一眼看穿,讓雷姆只能回以苦笑,感覺到這道笑意讓拉姆無奈地搖了搖頭。
  「雷姆要留長頭髮肯定會很可愛。不過就是肯定會很可愛,所以讓我很想把毛大卸八塊。」
  「姊姊……」
  面對聲音與態度皆嚴肅許多的拉姆,雷姆同時感覺到喜悅與擔憂。喜悅來自受到姊姊拉姆關心,擔憂則是或許會讓昴與拉姆感情不和。
  「姊姊,您這麼討厭昴嗎?」
  「沒那麼討厭,和配不上我可愛雷姆是兩回事。」
  對於拉姆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答,雷姆不禁瞪大雙眼,但驚訝隨即轉變為帶有笑意的感情。
  也就是說,剛才拉姆的回答表示她並不討厭昴。
  「謝謝姊姊,雷姆也對有這種姊姊感到很驕傲。」
  「這樣啊……哎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就是讓雷姆感到驕傲的姊姊嘛。」
  雖然話題已經偏離原先主軸,但確認到姊妹之情的雷姆感到幸福洋溢。拉姆也不經意地愉快哼著歌──而她哼出的曲調也非比尋常地悅耳。
  「────」
  雷姆也順著哼歌舒服地擺動梳子,溫柔地梳理著姊姊的頭髮。
  這也是每天早上必定反覆出現,拉姆與雷姆兩姊妹加深羈絆的重要儀式。
  
http://i68.tinypic.com/2lxbb5v.jpg
  
  2
  
  在羅茲瓦爾宅邸的寬敞中庭,昴與愛蜜莉雅正愉快地談笑風生。
  雷姆遠遠地俯視著此種情景,嘴角也微微上揚。
  「昴看起來很快樂的模樣真可愛呢。」
  雷姆對昴興奮的模樣感到相當滿足,甚至流露出此種感想。
  在早晨這個時間,是愛蜜莉雅在宅邸中庭與微精靈締結契約──這是每日一度與精靈對話的時間,也是愛蜜莉雅來到這個宅邸一直持續的習慣,而昴出現在此也是來到宅邸後一直持續的習慣。
  「──居然打擾與精靈之間的重要時光,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傢伙。」
  俯視著中庭的雷姆身旁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原先雷姆將意識集中在庭院,對於沒有發現來訪者的氣息稍微感到驚訝,然後對搭話的對象感到更為吃驚。
  「碧翠絲大人。」
  面對雷姆的呼喚,隨即站在身旁的碧翠絲沒有回應,只是將雙手挽在胸前。
  那是個擁有可愛外觀的少女。淡亮色的長捲髮配上多處使用波浪摺邊的奢華禮服,五官也如同娃娃般工整,完全沒有任何可挑剔之處。
  以楚楚動人的意義而言,此種容貌無人能出其右。
  「不,還是比不上姊姊呢。」
  「……總覺得有種突然被侮辱的感覺呢。」
  「沒有的事。不論是什麼人都無法比上姊姊,碧翠絲大人也有屬於自己的優點,請別感到氣餒。」
  「是不是越說就越貶低貝蒂啊!」
  原本是鼓勵的意思,卻讓碧翠絲氣得不停跺腳,雷姆則是彎下腰表示「非常抱歉」。原本並沒有激怒她的意思,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地方讓她聽不順耳。
  「該不會因為肚子餓了吧?距離早餐還有一段時間……」
  「怎麼可能因為肚子餓就生氣,別看扁貝蒂了!最近宅邸這些傢伙的態度真是讓人看不下去,這一定都是因為那個男的……!」
  如此說完後,碧翠絲皺著眉頭將視線轉向中庭,視線前方仍然能夠見到昴與愛蜜莉雅有說有笑。
  「是那傢伙影響妳和妳姊姊嗎?真是讓人氣到不行呢。」
  「影響……是的,昴真的很棒呢。」
  「為什麼講到這裡會微笑啊……現在貝蒂開始很後悔找妳說話了。」
  雷姆對昴的話題微微一笑,碧翠絲則是用手抵著額頭發出嘆息。不只是對她疲累的模樣,雷姆對她的呢喃恢復一開始的驚訝感。
  先不論碧翠絲的後悔模樣,很少見到她會與雷姆閒聊,而且由碧翠絲主動搭話的次數更是單手就能數得出來。
  「今天碧翠絲大人的事也得寫在日記上才行呢。」
  「喔?妳居然會寫日記,還真是一絲不苟呢。」
  「是的,是最近想每天記錄昴與姊姊的事才開始的。由於才到第六本,很丟臉的是文筆還不好……」
  「第六本……?那個男的來到宅邸才一個月左右而已吧……」
  不知為何碧翠絲露出戰慄神情,雷姆對自己的不足之處感到相當丟臉。
  雖然她有無數的事想寫在日記上,但文才與時間不允許她這麼做。不論是昴的美妙之處、拉姆的優點等等,想完全表現出可說是難如登天──
  「即使這樣還是要寫出來,這是不是拉姆太過自以為是了呢?」
  「我哪知道!妳想寫就隨便妳!……真是的,這點反而太過在意貝蒂了吧。」
  「太過在意了嗎?」
  「我可不想再被捲進給妳休假之類的麻煩事,所以只是在那之前隨便看看情況而已。」
  碧翠絲帶著看似鬧彆扭的表情,同時發出不符合外表的深深嘆氣聲。
  回答內容讓雷姆屏起氣息並瞪大雙眼,表示碧翠絲的發言是如此令人震驚。
  碧翠絲口中所說的麻煩事,肯定是關於前陣子「雷姆的休假」。
  那是昴擔心雷姆的身體狀況,向羅茲瓦爾提議臨時給雷姆一個休息假日,那天的工作由宅邸的所有人幫忙代為處理。
  說實話,雷姆對那個提議大為吃驚且惶恐,也擔心是否能將工作交給眾人,就結果而言,那段時光也讓她深深體會到自己是多麼受到眷顧。
  從那之後,雷姆更加投注精力專心致志於工作,但看來不只是雷姆對那天的事掛在心上。
  「該不會您是擔心雷姆吧?」
  「────」
  「感謝碧翠絲大人,您有這份心意讓雷姆十分開心。小人知道了,今後將會更加竭盡全力完成宅邸的事務!」
  「我的意思就是叫妳別這樣!要你適當放鬆,別讓自己太累!不然又會讓事情變得很麻煩!」
  面對雷姆充滿決心的宣言,碧翠絲揮了揮手予以否定。這道反駁讓雷姆沮喪地垂下頭,碧翠絲則是用手指拉著她的直捲髮。
  「明明增加了傭人卻比以前還累真是太奇怪了。雖然貝蒂也知道那傢伙完全沒有半點用,不過只要和妳那個半瓶水的姊姊好好合作……」
  「姊姊是很完美的,沒有半點破綻。」
  「……既然這樣,那就趁著一丁點的破綻把那個男人塞進去好好利用吧。」
  雖然雷姆想反駁「連一丁點的破綻都沒有」,但還是將話語吞了回去。在這種時候重點並非是破綻的大小,而是碧翠絲想表達的想法。
  只不過別說是想表達的想法,與以前的碧翠絲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關係。
  「妳在笑什麼?」
  「非常抱歉,不過雷姆相當開心。沒想到碧翠絲大人會如此擔心雷姆,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這種事。」
  「……這沒什麼,畢竟貝蒂總是很善解人意的。」
  面對這位鼓起臉頰並別過頭的少女,雷姆沒有任何回應。
  實際上也許真的是這樣。碧翠絲原本就是既溫柔又替雷姆著想,應該只是在這之前沒有說出口而已。
  「碧翠絲大人剛才說過,是因為昴對雷姆和姊姊產生影響……不過碧翠絲大人應該也是一樣。」
  「妳這個諷刺還真傷人。」
  「小的沒有諷刺的意思……」
  「如果是這樣就更糟了。」
  碧翠絲不悅地嗤之以鼻並轉過身背對雷姆,然後將手搭在附近房間的門扉上。雖然那裡是一間客房,但對於能夠藉著「機遇門」連接禁書庫與門的碧翠絲而言,這等於是通往個人房間的入口。
  「碧翠絲大人,到了早餐時間會再親訪通知。」
  對準備回到禁書庫的小小背影如此傳達後,碧翠絲默默地揮了揮手,少女的身影便消失在空間扭曲中,回到了不在此處的禁書庫。
  「我認為碧翠絲大人果然也改變了。」
  即使知道消失的少女無法聽見,雷姆仍然如此喃喃說著。
  以前的碧翠絲連宅邸早餐都很少露面,卻在這個月幾乎每天出席,今天早上的邀約也沒有拒絕。
  「────」
  看向窗外,能夠見到昴與愛蜜莉雅兩人正準備離開。
  兩個人應該是直接出發前往宅邸附近的阿拉姆村,帶領村人舉行已經成為慣例行程的收音機體操,早餐會等到兩人回來宅邸後才開始。
  「得趕緊準備才行。」
  目送逐漸遠去的兩人身影離開後,雷姆快步前往廚房。
  所有宅邸成員會在晨間餐會齊聚一堂,雷姆對此種已經成為常態的日常懷著滿足感,快步地踩著走廊的地毯前進。
  
  3
  
  「哇,今天是雷姆替我泡茶啊。好久沒有這樣子了。」
  迎接來到個人房間的雷姆後,愛蜜莉雅帶著燦爛微笑如此說道。
  長長銀髮搭配澄澈的深紫色眼瞳,連將姊姊拉姆視為至高無上的雷姆,都忍不住對這位少女擁有的美麗容貌看傻了眼。
  時刻為陽日,約過了火之刻一半左右。午餐結束後,宅邸成員各自專心處理職責,現在正好是休息時間。
  將烤甜點與茶水送來,提供愛蜜莉雅休憩時間也是傭人的職責,不過平常這個任務都會由昴率先接下。
  「昴與姊姊今天一起到村子購物,因為品項有點多,所以來不及趕上休息時間。」
  「這樣啊,最近還真少見到他們一起出去,這陣子都是雷姆跟著其中一邊出去比較多呢。」
  「是的,今天是雷姆提出任性要求,拜託他們一起去的……因為我希望昴和姊姊能更和睦一些。」
  如同晨間的對話般,昴與拉姆並非是感情不睦。或許該說光看對話相當投機,甚至可說是關係融洽。
  不過兩人都對自己不太老實,雷姆想要改善這點。
  「所以雷姆刻意讓自己的身心化為厲鬼。」
  「這樣啊,想讓他們兩個和好……嗯,這是好事。我也很贊成。」
  愛蜜莉雅在胸前握起雙手,露出燦爛的表情對雷姆表示贊同,不過她在擺出這個動作後又微微歪著頭。
  「可是,我以為昴和拉姆的感情一~直很好……就是啊,之前他們兩個還和帕克,三個人一起到山上去採茶的材料。不是嗎?」
  「是的,多虧那件事讓姊姊心中對昴的評價大幅提升。不過還需要再推一把,所以雷姆想主動做個推一把的機會。」
  由於拜託兩人購買的物品清單需要四處跑遍村子,所以會很花時間。只要這段時間能讓兩人解開誤會,雷姆的幸福計畫就更前進一步了。
  不過這個幸福計畫不只是拉姆,也需要愛蜜莉雅的協助──
  「──?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總之今天雷姆是負責侍奉各位。既沒辦法像姊姊沖泡美味茶水,也沒辦法像昴這樣快樂地聊天,這點還請大人見諒。」
  她隱瞞著內心面無表情地行了個禮,雷姆便推著推車進入愛蜜莉雅的房間。
  比起雷姆等人的傭人房,愛蜜莉雅的個人房間大了一圈,而且格局較為接近羅茲瓦爾的辦公室。房間深處有張黑檀桌,中央有較大的圓桌與待客用的座位,床鋪則是擺放在隔壁房間。
  而辦公桌與待客用的圓桌上擺放了許多書本與資料。
  「不好意思這麼亂,我會馬上整理乾淨。」
  「勞煩您了。」
  簡單回應後,愛蜜莉雅開始收拾著圓桌上攤開的資料,雷姆也在她身後開始準備茶水。順利將桌面淨空後,便將冒著蒸氣的茶杯放在桌上。
  「咦,雷姆的份呢?妳不喝嗎?」
  「不,雷姆單單只是僕人。怎麼能與愛蜜莉雅大人一起……」
  「不過拉姆和昴總是會陪我一起喝茶……」
  「──那麼,雷姆也恭敬不如從命了。」
  雖然瞬間有些猶豫,但雷姆隨即收回先前所說的話決定同席。
  即使有些微妙地違反僕從守則,不過昴和拉姆都是這麼做的。比起守則更應該重視關係,雖然這樣會有些對不起曾經身為教師的法蘭黛莉卡。
  「下次有機會見面再道歉吧……」
  雷姆一邊對那位身為前輩而因為個人因素離開宅邸的女僕暗中道歉,一邊準備著自己的茶水,接著聽從愛蜜莉雅的話語一同享受喝茶時光。
  「────」
  雙方互相拿著茶杯飲用,靜靜地享受茶的味道與香氣。
  這段時間兩人沒有類似對話的談話,雷姆發現這件事而有些尷尬,也痛恨起自己的消極個性。
  雷姆與生俱來就是個性內向,這點她早有自覺。就積極而言,別說是拉姆,甚至遠遠不及充滿活力的昴。
  另一方面,愛蜜莉雅應該也是對雷姆無法掌握距離感。此種沉默就是最好的證明,也讓雷姆對營造出此種氣氛的自己感到羞愧。
  當初果然不該接受愛蜜莉雅的善意──
  「……偶爾這樣靜靜喝茶也不錯呢。」
  「────」
  「昴平常總是會說很多話,拉姆也會對念書的事提出很多建議,不過與雷姆在一起會變得很沉靜。」
  愛蜜莉雅帶著微微笑容如此說著,讓雷姆吃了一驚。由愛蜜莉雅側臉的表情完全窺視不出半點虛假,表示剛才那是她的真心話。
  將沉默誤以為是壞處,還認為自己處事不周而垂下頭實在很丟人。
  「……大人目前讀書的狀況進展得如何呢?」
  「我希望這樣還算可以,因為原本我的起跑點就比別人還慢,所以覺得自己得再認真點。」
  雷姆將視線轉向辦公桌尋求話題,這個問題讓愛蜜莉雅垂下眼角。
  身為下任國王候補的王選候選人,需要愛蜜莉雅達成許多門檻。不只是身為國王的才能,還有支撐其地位的各式各樣知識與教養等等。
  目前愛蜜莉雅仍然處在學習的階段,現在就算是奉承也很難說是及格。即使如此,王選即將在不久之後正式展開。
  「在那之前我想讓自己變得更能幹一些。」
  「小的能夠理解這種心情。羅茲瓦爾大人收留雷姆與姊姊後,一開始也是努力埋頭學習。」
  在剛離開村子的那個時候,先不論拉姆,雷姆對外面世界可說是一無所知。
  在宅邸學習的事,也並非全然是身為傭人的工作與準則。除了最低底線的閱讀書寫以外,不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在這裡學會。就連愛蜜莉雅努力認真的學習,對雷姆而言都是曾經學過的事。
  「拉姆與雷姆一開始也是一直念書嗎?」
  「是的。尤其是雷姆的腦袋沒有像姊姊那麼靈光,所以學得很辛苦。」
  「妳們兩個也是一樣啊,看來果然沒有捷徑呢。我原本還有點著急……看來得腳踏實地慢慢前進了。」
  「愛蜜莉雅大人也會著急嗎?」
  見到愛蜜莉雅越說越沒自信的模樣,雷姆感到相當意外而瞪大雙眼。愛蜜莉雅則是對雷姆的反應彷彿表示「這不是當然的嗎」而鼓起臉頰。
  「其他候選人都很厲害,我光是身為半妖精就會被視為問題,如果沒有王選,我就會一~直待在森林了。」
  艾利歐爾大森林,據說那是愛蜜莉雅長大的森林。除此之外,雷姆並沒有得知關於愛蜜莉雅的詳細出身經歷。
  ──仔細回想起來,雷姆到目前為止皆刻意避免深入接觸愛蜜莉雅。
  原因是雷姆排外且保守的想法。對雷姆而言最重要的,只有無可取代的姊姊,以及姊姊身邊的世界。
  不論如何,雷姆都對愛蜜莉雅沒有任何興趣。因此除了羅茲瓦爾命令的事以外,她並不會主動干涉或支援愛蜜莉雅的動向。
  而她也認為既積極且努力的愛蜜莉雅不需要雷姆的協助。
  雷姆與愛蜜莉雅各自維持著原本的模樣,在最低底限的關係中過著彼此的生活才是最佳解答,雙方就是維持著這種微薄的關係。
  不過──
  「愛蜜莉雅大人的歌喉實在很可惜呢。」
  「咦咦!?討厭啦,怎麼突然提到這件事!?」
  愛蜜莉雅的安穩神情頓時一變,雷姆的發言讓她哭喪著臉如此高聲回問。雷姆一邊留意著此種表情變化,一邊仍然帶著事不關己的表情說著:
  「而且手藝出乎意料地不夠巧,也有點太過純真容易被騙。然後還容易受到周遭影響……還曾經戴過水桶。」
  「水桶是昴要我戴的!而且那根本不是必要的!」
  「是的,大人說得沒錯……這一個月雷姆全都知道。」
  就連之前沒有深入關心的愛蜜莉雅,現在雷姆也知道這些事,還有很多除了剛才所說以外的事能說。
  聽到雷姆的呢喃聲,先前鬧著彆扭的愛蜜莉雅「啊」地將手抵在嘴邊,然後露出惡作劇般的微笑。
  「那我也要來報復一下,雷姆其實是個既頑固又倔強,還有喜歡圖畫書與詩歌,對美乃滋不太喜歡。還有與昴感情很好!」
  「真不愧是愛蜜莉雅大人,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尤其是最後那句完全能夠接受。」
  「嘻嘻,我說得沒錯吧。不過妳怎麼會突然說這些事?」
  得意地挺起胸膛後,愛蜜莉雅滿腹狐疑地微微歪著頭,雷姆對愛蜜莉雅的疑問搖了搖頭。
  「不,沒有什麼重要的意思。小的只是想要確認看看,明明遇見愛蜜莉雅大人已經過了半年,但在這個月感覺比先前發生了許多事。」
  「……嗯,說得也是。自從昴來了之後變得好忙,與拉姆和雷姆也多了很多話能說。」
  「所以就是……那個……」
  無法好好說明內心的想法,雷姆開始沉思尋找答案。此種模樣映照在愛蜜莉雅的深紫色眼眸中,而她只是靜靜地等待著雷姆的回答。
  此種態度讓雷姆下定決心。說實話,以前雷姆對愛蜜莉雅的進退毫不關心,甚至即使沒有照著羅茲瓦爾的計畫行事也不要緊。
  不過,現在卻懷著與當時截然不同的心情。
  「雷姆也替愛蜜莉雅大人聲援。面對即將到來的王選,雖然雷姆的力量應該是相當微薄……但只要是能力所及之處必當竭盡所能。」
  「────」
  「認識了愛蜜莉雅大人後,雷姆是這麼想的。剛才那番話,就類似我的想法根據,而且是雷姆所認識的愛蜜莉雅大人。」
  「……不都是一些奇怪的印象嗎?」
  「那個……也許是這樣呢。」
  當雷姆對問題回以惡作劇般的笑容,愛蜜莉雅則是回答「真是的」並鼓起臉頰,然後隨即噗哧一笑,兩人就這樣隔著圓桌互相投以笑容。
  「謝謝,雷姆肯對我這麼說讓我很開心,這都是多虧了昴呢。」
  「……是的,昴真的是個很棒的人。」
  
http://i67.tinypic.com/33dwa6s.jpg
  
  「對啊,昴真的是個好孩子呢。」
  互相分享微妙地有些不同的見解後,雷姆與愛蜜莉雅皆拿起茶杯送往嘴邊。
  在日正當中的喝茶時間,雖然變成了與想像中有些差異的時間──
  「雷姆,我剛好有件事想拜託妳。可以嗎?」
  「是的,大人有何吩咐?」
  「再幫我倒一杯茶吧,感覺我現在好想喝雷姆泡的茶喔。」
  
  ──對於愛蜜莉雅的願望,雷姆則是以發自內心的親愛之情開始準備茶水。
  
  4
  
  呼叫的鈴聲讓雷姆趕到時,有個令人出乎意料的組合正在等待著她。
  「您叫我嗎?羅茲瓦爾大人……還有大精靈大人。」
  夜晚的羅茲瓦爾宅邸最高樓觀景台──能夠見到坐在椅子上的羅茲瓦爾,以及在他前方圓桌上的帕克迎接著雷姆到來。
  化上小丑妝的魔法師與呈現灰色小貓姿態的大精靈,雖然這間宅邸有複數超越人類常識的存在,但其中最為醒目的兩人讓雷姆感到戒慎恐懼。
  「真的只要一叫馬上就會過來呢。不過,妳不用這麼畏畏縮縮的,想縮到比我還小應該是很難啦。」
  「很抱歉,小人沒有任何技術能夠完成大精靈大人的期待……」
  「不用這麼認真看待啦,雷姆。剛才那只是大精靈大人開玩笑而已。」
  「對對,這是精靈開的玩笑,雖然連精靈都覺得不太好笑喔。」
  帕克用頗長的尾巴捲著身體,一副悠哉的模樣發出笑聲。而帕克的腳下……也就是圓桌上能夠見到傾注琥珀色液體的酒杯。
  另一個成對酒杯正在羅茲瓦爾手上,既然兩人會拿著成對酒杯就表示──
  「我正在和大精靈大人小酌幾杯稍微放鬆一下心情,難得昴發現了家族祕藏的酒窖。身為子孫得好好確認祖先的功勞才行,然後下酒菜剛好吃完囉。」
  「要叫老闆娘過來啦,所以就叫妳過來囉。抱歉啦。」
  「老闆娘……那是卡拉拉基地區稱呼能幹女性的方式吧?」
  「雷姆,我剛剛才說過,別把大精靈大人的話當真喔。」
  受到主人反覆提醒,雷姆恭敬地行了個禮。雖然帕克發出「噗~噗~」的不滿回應聲,但羅茲瓦爾仍然對這位大精靈的態度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總而言之,雷姆隨即理解到自己被叫來的理由。
  「小的知道了,立刻替兩位準備餐點。另外還有其他吩咐嗎?」
  「沒有囉,交給妳全權處理。」
  「我要吃美乃滋!美乃滋很棒!」
  收到主要是帕克的要求後,雷姆快步前往廚房,並且開始在腦中思考應有的食材。下酒菜與美乃滋,最近後者已經是宅邸餐點必備的調味料了。
  昴設計出的美乃滋,在宅邸成員中算是頗受好評。
  雖然雷姆不太喜歡那種太酸的味道,但由於眾人──尤其是昴特別喜歡,因此可說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調味料。除了他以外,愛蜜莉雅、帕克與碧翠絲也對美乃滋讚譽有加,因此也能積極地運用在其他新的料理上。
  不過下酒菜並沒有要求做得如此完美,雷姆從使用魔石低溫保存的儲藏庫拿出魚,迅速地將切下的魚肉煎熟並淋上美乃滋。
  「嗯~~真是撼動我本能的香味呢。」
  雷姆拿著下酒菜回來後,帕克一邊洗著臉一邊如此說道。
  即使帕克的外表是小貓,照理說實體是精靈,但動作和嗜好與貓可說是沒有兩樣。雷姆對此種模樣按捺著苦笑的心情,並且將盤子放在圓桌上。
  「只要把盤子與酒杯放在桌上,雷姆等一下就會過來收拾。如果沒有其他事,雷姆就先退下了……」
  「辛苦妳囉。說得也是,妳今晚就直接休息吧……雖然我想這麼說,不過還是稍微陪我們一下吧。」
  「──?好的,遵命。那個……雷姆對酒……」
  「我知道妳不會喝酒啦,就連聞到味道都很危險,所以稍微站遠一點吧。」
  被羅茲瓦爾留在觀景台,雷姆稍微繃緊神情如此回應。羅茲瓦爾對她的話微微一笑,將手中拿的酒杯放在雷姆對面的遠處桌邊。
  身為鬼族說來很丟臉,雷姆對酒完全沒有抵抗力。
  鬼都是喜好酒的酒豪──雖然此種傳聞相當有名,雷姆在村落時也見過大人們無數次喝得爛醉如泥的模樣,不過與雷姆不同的是,拉姆是不論喝多少酒皆能泰然自若的真正酒豪,可說是貨真價實的鬼族象徵。
  「妳們兩姊妹真是太極端囉。雖然喝多少都不會變臉的拉姆很讓人吃驚,不過雷姆是另一種層面讓人驚訝,料理用的酒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或許是料理中能夠分辨那是必要物,以及精神專注的差距。小人在宴席上實在無法維持緊張感……」
  「在之前舉辦宴會的時候,妳和莉雅兩個人就是喝得醉醺醺的。雖然那樣還滿可愛的,不過我是希望妳們稍微節制一下會比較好啦。」
  面對垂下頭反省的雷姆,開始享用菜餚的帕克如此說著,鬍鬚上還沾著美乃滋。
  宴會指的是前陣子羅茲瓦爾宅邸舉辦的「觀星宴」。隱藏於宅邸的酒窖被發現,便用酒窖中的酒辦了一場宴席。
  而雷姆在那個場合出現了難以言喻的丟臉醜態。
  「那時讓各位見到不堪入目的模樣了……」
  「只是滿臉通紅和莉雅抱在一起還算可愛喔。我和貝蒂就算想得到酒醉的經驗都沒辦法……貝蒂應該不算吧,那孩子的境遇又和我不太一樣。」
  對於帕克感觸良多的談話,雷姆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困擾的時候就會露出困擾神情,我覺得這是好事喔。」
  「────」
  帕克對沉默的雷姆如此說著並點了點頭。應該說當雷姆對他的話感到驚訝而將手抵在臉上時,帕克的注意力早已回到盤子上了。
  「不只是開的玩笑,就連善變的性格也是很難掌握呢。別太過在意,適度保持距離感才是面對大精靈大人的訣竅喔。」
  「聽起來好像很難,不過小的會努力試試……話說羅茲瓦爾大人。」
  被出乎意料回答揶揄一番的雷姆對羅茲瓦爾的建議點了點頭,然後重新轉頭看著他。光是這個舉動,便讓敏銳的羅茲瓦爾察覺到雷姆的意圖。
  「讓妳待在這麼酒氣沖天的地方也很可憐呢,所以我們趕快進入正題吧……是關於昴身體的事。」
  「昴的……小人洗耳恭聽。」
  「關於他的身體,在森林太過勞累,讓門的狀況超乎預期很不樂觀。」
  雖然還不算嚴肅到情況危急,但羅茲瓦爾還是以認真語調如此說著。
  在宅邸周遭森林衍生出的魔獸騷動──昴在這場騷動中身心靈皆受到劇烈創傷,而且留下了不少後遺症。尤其是用來使用魔法的必要器官「門」受到劇烈磨損,之後還得繼續觀察情況。
  「不只是我和拉姆,愛蜜莉雅大人、大精靈大人、甚至是碧翠絲對治癒魔法的契合度都不太好。唯一具有契合度的妳也只能專門治療外傷,內傷問題不是妳擅長的領域。」
  「尤其是他只會粗魯地隨便亂用,所以讓人很頭痛呢。」
  雖然帕克一副事不關己地出聲揶揄,但無法否定這點才是最麻煩的。總而言之,羅茲瓦爾的事前聲明是其來有自,既然身邊沒有人能夠治療──
  「要請內診的專門醫師替昴診療嗎?」
  「前陣子那件事,他讓村子和宅邸避免受到波及的功勞不能忽視。既然這樣我也有義務以最大限度予以回報,所以我和大精靈大人一起動了很多歪腦筋喔。」
  羅茲瓦爾張開雙手如此開著玩笑,不過雷姆對這番話中的誠摯語氣鬆了一口氣。
  既然羅茲瓦爾會用這種方式說明,表示他已經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十年來持續侍奉著他的雷姆很清楚這點。
  問題是什麼樣的解決方法,以及究竟與帕克有何種關聯?
  「既有功勞,又有難得的機會,我想安排王國最強的治癒術師幫他診療看看,所以剛才正在拜託大精靈大人幫忙準備禮物啦。」
  「其實明明就不需要我的許可。先不說心情層面的事,那塊土地的持有權不是在羅茲瓦爾手上嗎?不只是我,只要莉雅覺得『同族』平安無事,應該就不會插嘴干涉了。」
  「說是這麼說,要是讓大人心情不好又變大可就糟糕了。」
  「我很少會這樣啦~~真是的,你很會記仇耶~~」
  雖然兩人高興地如此笑著說道,但雷姆很清楚這番對話的實際情況相當誇張。
  為了王選,羅茲瓦爾前往森林迎接愛蜜莉雅,結果與反對的帕克產生激烈衝突,據說甚至還改變了地貌與地形。
  不過雷姆將這些事視為小事,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被分配到的職責上,那才是羅茲瓦爾將雷姆留下來的理由。
  「雖然看妳一副不用多說也充滿幹勁的表情,不過我還是清楚地下達命令吧。雷姆,妳負責監視昴……不,應該說是負責看管昴,避免他做出勉強自己的舉動。」
  「也就是說,這是羅茲瓦爾大人賜給雷姆的正當名分嗎?」
  「妳還真是會誤解成適合自己的意思呢,不過我不討厭這樣喔。」
  「雷姆每天已經盡可能別踩到昴的影子,還有吸到昴吐出的空氣,這是要雷姆隨時隨地看守著昴吧。」
  「妳是這樣束縛自己的啊,我都不知道呢。」
  得知雷姆自發地在日常生活中設下許多限制,讓帕克瞪大雙眼。但這還沒有什麼好驚訝的,這些只是冰山一角。雷姆因為害怕自己無法控制而設下的限制,不論質量都並非只有這點程度。
  「不過,現在還不到說出一切的時候……」
  「嗯?」
  「總而言之!小人聽命,雷姆接下來會遵照羅茲瓦爾大人的命令跟蹤昴。這是羅茲瓦爾大人的命令,是無可奈何的事。」
  雷姆並沒有面對滿臉狐疑歪著頭的帕克,而是對羅茲瓦爾挺直背脊敬禮。然後以流暢動作回到觀景台入口,再流利地行了個屈膝禮。
  「那麼小人失禮了,祝羅茲瓦爾大人與大精靈大人有個好夢……」
  以比平常更加詩意的語調打聲招呼後,雷姆便豪爽地離開觀景台。
  羅茲瓦爾與帕克目送她迅速離開後,便互相看著彼此。接著,帕克以尾巴前端指著桌上羅茲瓦爾的酒杯。
  「那孩子應該是在下風處吧。」
  「……剛才那個實在不是我特別設計的喔。」
  小丑與小貓將各自的酒杯送往嘴邊,若無其事地再度開始晚上的飲酒。
  
  5
  
  「──我已經敲門了,打擾了。」
  以彷彿撫摸的姿勢敲了敲門後,雷姆便溜進了房間之中。
  在這個已經熄滅燈光的房間中,一對淡藍色的光點在昏暗中浮現出妖豔光芒──簡單說來,那只是雷姆被酒意吞噬的雙眸光芒。
  「我有好好敲門喔。」
  再度如此強調事先做好預防後,雷姆便躡手躡腳地前往房間深處。這裡是「日日夜夜」頻繁造訪的場所,就連閉著眼睛都能抵達目的地。
  不過由於閉著眼睛無法達到最重要的目的,她反而將眼睛瞪得斗大。
  「昴好可愛……」
  在瞪大雙眼的視野中,黑髮少年在床上熟睡的模樣映入眼簾。雷姆突然鬆懈地露出散漫神情,並且浮現出與其說是微笑更像是冷笑的笑容。
  深夜在個人房間就寢前,像這樣享受昴的睡臉也是每天的固定行程。晨間與夜晚的昴各有不同的魅力,雷姆便是懷著此種對昴頗為叨擾的想法。
  而平常總是擺盪於欲望與罪惡感之間的心靈,今天總算擺脫此種苦惱。畢竟今晚並非是因為雷姆的私人欲望,而是帶有羅茲瓦爾命令的職責。
  「大人命令我要在能碰到的距離看守,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雷姆一邊微妙地擴大解釋主人的命令,一邊跪坐靠在床鋪邊。當視線與睡眠中的昴同等高度,便能感覺到雙方的臉一口氣拉近距離。
  這已經是能感覺到氣息的距離了。
  「……昴,在雷姆面前這麼沒有防備真的沒關係嗎?」
  對於這道彷彿耳語般的呢喃,昴沒有任何回應。
  他不知道雷姆已經闖進房間,持續沉眠的昴出乎意料地睡相頗為優雅。與醒著時的吵鬧模樣完全相反,甚至連鼻息聲都是相當安靜。閉起銳利三角眼的安穩睡臉也是符合年齡,或許該說看來似乎更為稚嫩。
  「────」
  雷姆不小心比平常看得更加陶醉,讓她難為情地羞紅臉頰。
  明明想要嚴格控管自己,怎麼會變成這麼心浮氣躁的魔鬼呢?
  以前雷姆見到姊姊拉姆醉心地不惜為羅茲瓦爾奉獻身心,實在無法感同身受地表示贊同。
  此種差距的原因是出自於雷姆對羅茲瓦爾懷著尊敬之意,而拉姆對羅茲瓦爾懷著思慕之情,但雷姆並無法理解甚至演變成自卑感。
  但這時候菜月昴突然出現,他的存在感在雷姆心中越來越強烈,甚至能夠理解到拉姆思慕羅茲瓦爾同樣的心情。
  以及此種熱情在真正意義上完全無法控制的事實。
  「────」
  雷姆跪在地面,將上半身靠在床鋪上,然後盯著昴近在眼前的睡臉。
  「明明是個男生,手指卻那麼細緻美麗,睡臉也像是嬰兒一樣安穩。不把頭髮弄乾睡覺可是會翹起來的。」
  雷姆屈指說著昴令人在意的部分,但不論什麼都不能算是缺點,這也是雷姆罹患發熱症狀的可怕之處。
  「嘴唇……」
  在毫無防備的睡臉中,她將視線集中在特別缺乏防備的某處上。
  為了呼吸微微張開的嘴唇,就在只要稍微將臉靠近便能接觸的距離。能夠感覺到吐出的氣息,這在平常已經是超過限制的狀態了。
  「──啊……」
  但意識到那個限制的瞬間,雷姆的世界迅速地回到日常。
  即使被酒意吞噬,但其實只有少量聞到酒味。當酒醉一醒,便變回了嚴格律己不能碰觸思慕之人的少女。
  「……雷姆怎麼會這麼笨呢。」
  當帶有酒氣的思考恢復清醒,後悔與羞愧隨即一湧而上。羞愧讓臉頰變得相當滾燙,雷姆對自己丟臉的模樣咬著牙齒撐起身體。
  羅茲瓦爾的命令畢竟是在保持分寸距離感下的監視,與先前並沒有什麼差別。將這點擴大解釋當成是正當理由,可說是相當傲慢不敬。
  「這些都是昴不應該誘惑雷姆的錯。」
  雷姆對仍然沉睡且被冠上無辜罪名的昴投以微笑,她原本打算就這樣直接撤退,明天再偷偷向昴賠罪今晚的事。
  如此決定後,雷姆憑靠著最後一點玩心,用白皙手指輕輕地觸摸昴的嘴唇──
  「──啊!」
  當手指觸摸到嘴唇的瞬間,昴突然嘴饞地動著嘴唇將手指吸進口中,手指被既火熱又粗糙的觸感一舔,讓雷姆思考陷入一陣空白的混亂狀態。
  這段吸吮並沒有持續太久,雷姆的手指很快被放開。然而──
  「────」
  雷姆呆滯地緊盯著右手的食指,停在原地完全無法動彈。即使在昏暗房間中也能清楚看見,手指上沾染著發出妖豔光芒的黏稠唾液。
  「……這樣應該勉強能得到饒恕吧。」
  用手帕或圍裙擦拭的選項很快從腦中消失,雷姆心中對手指只有兩個選擇──做與放棄兩種。
  雖然雷姆面對昴時會設下各種限制,但這次實在完全沒有料想到,也沒有思考過應對的處置。既然如此只能立刻當成新的問題,然後開始思考並做出結論,不過這也是相當困難。
  這很顯然是千載難逢,要是放過這個機會就不會再有這奇蹟般的一瞬間。
  「可是……」
  雷姆心中的善與惡劇烈碰撞並開始掀起戰亂。
  身為崇高鬼族的後裔,不能倚靠從天而降的幸運。不過現在這個地方有意識的只有雷姆,沒有任何人看到。要是被拉姆知道會怎麼想?這是對那個完美姊姊也能抬頭挺胸說出口的行為嗎?說實話,被舔手指瞬間的記憶突然消失也讓她頗為扼腕。
  兩種意見在腦中爆散出火花,雷姆呼出的氣息越來越紊亂急促,額頭浮現出汗珠,並且緊張地繃緊全身不斷煩惱掙扎,接著──
  「我還是……沒辦法……」
  額頭長出白角幾經煩惱後,雷姆將沾有唾液的手指按在圍裙上擦掉。雖然瞬間湧現出一股空虛感,但她還是認為這樣就好而視若無睹。
  「是這樣吧,昴──」
  撐過這段痛苦的時光後,正當雷姆帶著孱弱笑容看向昴的睡臉時,她的話語突然中斷並驚訝地吞了一口氣。
  雷姆原先將雙手撐著床鋪並喘著氣,突然有雙手腕繞過她渾身僵硬的上半身,以男性的腕力硬是將她拉倒。
  「呀──」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腦中再度一片空白。
  臉頰一口氣變得滾燙不已,紅著臉的雷姆理解到自己身處的狀況。自己是被抱著仰躺在床鋪上,粗魯的動作讓制服四處皺褶,感覺裙子似乎也被掀了起來──總之是很丟臉的模樣。
  「────唔!」
  雷姆發現這件事實時,出乎意料壯碩的手腕更加緊緊將她摟住。整個身體被抱在胸前,讓雷姆的心臟幾乎快要爆炸地劇烈跳動。
  這樣到底該怎麼做?善惡雷姆再度開始交鋒。這並非是由雷姆,而是對方主動做出的動作──
  「唔呀……」
  一團亂的腦袋聽見此種讓人心神不安的夢話,讓雷姆一口氣渾身無力。
  她轉頭環視四周,昴仍然是深深沉眠,也沒有發現自己正緊緊抱著等身大的抱枕。
  「說得也是,昴不是這種人。」
  這道呢喃中含有放心與些許失落感,這並非是他懷著意識做出的行為,讓雷姆感到五味雜陳,因此她決定用全身享受昴的體溫與味道作為慰問。
  接著──
  「沒辦法。雖然雷姆有拚命抵抗,但昴沒有清醒完全無法動彈,所以只能在昴醒來之前繼續抵抗。」
  只留下這番表面話,雷姆直接用鼻子與額頭磨蹭著昴的胸前,幸福洋溢地品嘗著此種感觸。
  ──畢竟有正當理由,偶爾有這麼一天也不錯。
  如此說服自己後,雷姆的意識也一點點地沉入夢鄉。
  
  隔天,睡過頭的雷姆與昴感情融洽地維持著此種狀態,被前來叫醒昴的拉姆發現,於是不由分說地將昴狠狠修理了一頓。
  
  ──對雷姆而言,這一切也是極為平凡且幸福的一天。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1 02:48

  『卡拉拉基女孩遇見貓』
  
  1
  
  說到「荒地合辛」,可說是這個世界無人不知的傳說人物。
  合辛的傳說起源於世界西部荒野中,得回溯至四百年前許多小國互相爭奪霸權的時代。
  在無法算是受到地利眷顧,而差點被埋沒於他國陰影中的小國──「卡拉拉基」這個默默無名的貧窮國家就是合辛最初揭竿的地方。
  傳說中,合辛並非是個天生具有武勇的人。
  傳說中,合辛是個擅長與人對談並熟知引導人心的稀世天才。
  傳說中,合辛與卡拉拉基的統治者締結善緣,不只是暗中掌控指揮國家政策,還在轉眼間與他國締結友好關係。有時是謀略、有時是友誼、有時則是以商才拓展人脈。
  當合辛在西國稱霸,忽略小國暗中活躍的各國發現時為時已晚。
  將不足為懼的大多數小國納入旗下,合辛成為大型聯合國領袖,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他的鬼謀神算。
  就這樣,群雄割據的時代宣告結束,在「荒地合辛」之名下誕生了卡拉拉基城邦。
  
  「呼……不管聽幾次,合辛的傳說都是讓人頭皮發麻呢。」
  聽完這段故事,少女帶著陶醉神情吐出熱烈的感嘆氣息。
  那是個既可愛且長相楚楚動人的少女。年齡約十一至十二歲,身高比同年代平均值略為嬌小,但端麗的容貌卻是遠遠超過同年代的平均值。
  柔順髮質的紫色頭髮、充滿好奇心的水藍色圓眼、以及白皙細緻的肌膚。如果有人問起是不是某個富裕家庭的千金小姐,此種外觀肯定任誰都會接受。
  然而,這位少女──安娜塔西亞並非是出自於顯赫家庭。
  「嗯,怎麼啦?這樣一直看人家的臉很沒禮貌呢。」
  安娜塔西亞突然以狐疑眼神打量著對方,其中沒有溫室花朵的可愛氣氛,而能瞥見不合年齡的狡猾與戒心。
  畢竟考慮到她的出身,有這種敏銳度才是正確的,男子則是張開大嘴露出牙齒哈哈大笑。
  「沒什麼啦。只是想到那個在巷子撿到的髒丫頭,居然會出現這麼不錯的表情而已。真是感動、感動哩。」
  「又提到那麼久以前的事。有沒有人說過大叔很煩啊?」
  「如果要這麼說,同一個故事要人說好幾遍的安娜還比較煩吧!要做好心理準備還會被我說好幾年往事啊!」
  面對鬧彆扭嘟起嘴巴的安娜塔西亞,有個堅硬的大手掌粗魯地摸了摸她的頭。安娜塔西亞並沒有拒絕,但她仍然帶著不服氣的眼神及表情,讓伸出手掌的人不禁苦笑以對。
  這種不服輸的個性很不錯,他認為要不是這樣,自己就沒有待在這裡的意義了。
  「算了,反正老人家就會一直說同樣的話,人家就忍耐一下吧。」
  「喔,妳還真敢說哩。到底是在哪裡學到這種話的啊?」
  「酒館的老闆娘和常客都是這麼說的。之前沒有從爛醉的大叔口中問出弱點,是人家離開那裡之前的唯一遺憾喔。」
  安娜塔西亞耍著嘴皮子並吐出舌頭,掙脫摸著頭的手並走向門扉,途中還稍微將髮型與和服仔細打理整齊。
  「休息時間結束啦,大叔要是一直打混,可是會被忠甸先生開除的喔。」
  「那還真可怕,只靠安娜賺的錢實在不夠養活我這麼大隻哩。」
  「為什麼人家要負責大叔的食衣住啊!」
  「那還用說,當初不就是安娜把我買下來的嗎?」
  露出銳利犬齒咧嘴一笑後,他用粗壯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該處有個既冰冷且粗獷的金屬,那是從前奴隸時代所留下的項圈,以前做為刑具的項圈現在已經是約定的象徵了。
  
http://i65.tinypic.com/334s0gx.jpg
  
  見到這個彷彿回想起約定的動作,安娜塔西亞屏起氣息並隨即點了點頭。
  「……嗯,是這樣沒錯啦。所以大叔在人家籌好軍費之前可不能隨便死在路邊,要好好照顧自己啦!」
  快嘴地如此回應後,安娜塔西亞吐著舌頭衝出房間。男子一邊聽著匆忙遠去的腳步聲,一邊微笑看向窗戶。
  窗外是一片陰天,而微微產生霧氣的窗子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房間窗戶能夠見到無法完全容納倒影的巨大身軀,以及與安娜塔西亞截然不同的野獸面貌。焦褐色的體毛覆蓋裸露而出的皮膚,毫不顧忌地顯露出與人類不同的獸人威容。
  里卡德•威爾金──擁有在犬人族中仍大放異彩的體格,目前是受雇於忠甸商會的保鑣,也是身同安娜塔西亞的後盾兼監護人。
  不過關於監護人的部分,安娜塔西亞肯定不會老實承認。
  
  2
  
  忠甸商會的根據地位於卡拉拉基城邦第二都市「巴那」。
  卡拉拉基是由一到十區分十個大都市,每個都市皆在都市長與都市法的掌管下,以小國家運作組合成為某種聯合國的形式。
  而在都市巴那中,忠甸商會可說是中堅規模的組織,隸屬於卡拉拉基少數的大型商會利格雷特商會旗下。
  雖然沒有限定經商品項,但主要是盛行交易品,因此許多出入巴那的交易商涉足忠甸商會已經是慣例了。
  光是如此,當都市正門開啟讓商人一起進入時,商會前便會大排長龍,商會成員與僕人忙得昏頭轉向也是家常便飯。
  「──安娜塔西亞,現金要用完了,馬上把銅箱和銀箱搬過來!」
  「好喔!」
  「不是只有那些!還有……」
  「還有麻袋吧,知道啦!」
  在接近吼叫的各種指示聲下,安娜塔西亞用細瘦手腕將木箱拿了出去。裡面裝滿了用來支付用的硬幣。銅箱裝有銅幣、銀箱則是裝有銀幣,不論哪邊對少女而言都是過於沉重,但還是不能讓硬幣灑滿一地。
  安娜塔西亞的立場實際上並非是擔任商談的商會員,而是負責輔佐並四處奔波的助手,此種職位通稱為「打雜工」。
  安娜塔西亞照著指示與訣竅,將沉重的錢幣箱接連放在商會員腳下。
  在忠甸商會的交易區,會有都市外造訪的商人直接搭乘犬車──也就是由大犬萊卡拉的車當場進行交易。在這個空間中有許多長桌,由商會員與旅行商人隔著長桌會談,然後用金錢換取交易品。
  每個商會員負責的項目皆有不同,這天安娜塔西亞跟隨的商會員是負責服飾與紡織物,交易的金額幅度相當龐大,鑑定的作業也是令人暈頭轉向。
  「下一個!去把排隊的客人分散,別讓我多費工夫和時間!」
  「合辛語錄『時間就是金錢』!」
  連觀看商會員是否對這個回答點頭的時間都不能浪費。
  安娜塔西亞鑽過長桌繞到隊伍中,一邊來回比對放在載貨台上的商品與目錄,一邊將等待排隊的隊伍分散。現場還有許多隊伍,除了安娜塔西亞以外還有幾位打雜工少年,但每個的工作效率都比安娜塔西亞還低。
  比自己年長之人的工作量,安娜塔西亞將之加倍完成了,但她並沒有感到驕傲,即使被周遭的人嫉妒也沒有放在眼中,因此這也是很理所當然的。
  就這樣將自己負責的等待隊伍消化後,安娜塔西亞準備開始處理其它隊列的工作,正當她轉頭環視四周時──
  「──!那邊那個人在做什麼!」
  在某個打雜工來不及整理的隊伍中,有名男子對安娜塔西亞的怒罵聲跳了起來。那個骨瘦如柴的人假裝要拿目錄,實際上是想對貨物動手。
  聽見安娜塔西亞的叫聲,那名陌生男子發現自己的偷竊行為曝光,於是立刻拔腿逃跑。他將試圖阻止的打雜工推開,一口氣衝出交易區。
  「不會讓你逃走的!」
  「滾開,小鬼頭!」
  不過,安娜塔西亞早一步張開雙手擋在即將衝出去的男子面前,男子口沫橫飛地對這位打雜工的抵抗揮出拳頭,就在即將被擊中的瞬間前……
  「你是以為逃得掉喔,吃這招啦!」
  大約有男子手腕與拳頭雙倍粗壯的手揮了過來,將這名可憐男子高高打向空中,然後直接倒頭栽倒臥在交易區地面。
  呻吟聲讓安娜塔西亞戰戰兢兢地睜開閉起的眼睛,表情也隨之一變。
  「大叔!」
  「安娜,虧你能發現哩。可是別勉強自己囉。要是因為這樣受傷,可是最蠢的虧本方式。妳應該很討厭不合成本的事吧?」
  將男子揍飛的里卡德呵呵大笑,朝飛撲過來的安娜塔西亞如此說著。接著,他拎起那名男子的後頸,直接將他拉到外面。
  「喂,給我過來。居然有膽在我看管的地方鬧事,做好斷隻手的心理準備吧。」
  「……都是這臭小鬼多管閒事。」
  無視於里卡德的恫嚇,那名男子帶著發狂的表情瞪著安娜塔西亞。見到對方彷彿快撲上來亂咬的模樣,安娜塔西亞緩緩接近並賞了他一個耳光。
  響起一道空氣破裂的清脆聲響,讓男子與周遭頓時啞口無言。
  「做這種傻事貶低自己的價值,然後還惱羞成怒真是糟透了。被小女孩正面賞耳光,你這個人還有什麼價值。真是丟臉!」
  面對幼小少女的辛辣話語,男子只能忍氣吞聲不發一語,里卡德則是瞇著眼睛看著安娜塔西亞──不過整個交易區隨即歡聲雷動。
  「說得好啊!」「真是太爽快啦!」「死小偷看到沒啊!」
  「謝謝各位!」
  對周遭傳來的歡呼聲投以善意後,安娜塔西亞變回了平常的花漾少女。此種態度變化讓周遭氣氛更加沸騰,里卡德則是趁機將竊賊帶到外頭。
  「原本是要把你的慣用手扭斷,再丟出城鎮的哩。」
  里卡德繞到交易區後方,將男子丟到土堆上。在地面匍匐的男子被嚇得臉色蒼白,不過里卡德只是用手指捲著自己的鬍鬚。
  「──今天就饒了你吧。我再怎麼修理你,都沒辦法比剛才那丫頭的巴掌更有用。你應該也有點自覺吧,別再讓我看到你啊。」
  揮了揮手將他趕走後,男子便慌張地逃離里卡德面前。望著他的背影離開後,里卡德伸著懶腰並準備回到看守交易區的崗位上時……
  「你覺得剛才那個竊賊真的會改過向善嗎?」
  「……怎麼,原來是忠甸。你有看到啊?」
  里卡德被如此一問而回過頭,有個細眼的微胖男站在眼前。那名男子穿著高級的藍色和服──就是這間商會的代表,忠甸•阿格利。
  忠甸將和服衣襬拍了拍,將細眼轉往男子逃跑的方向。
  「竊賊要切斷慣用手再趕出都市這個習慣……商會的保鑣里卡德先生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因為安娜的關係讓他偷竊未遂,而且剛才那件事讓他吃了比斷手更慘的教訓,在我看來那邊還可怕多了哩。」
  「不是每個人有機會都會從歪路回頭的。」
  「這點程度我當然懂啦──我已經記得他的長相了,要是他下次在附近動歪腦筋,不只是慣用還是不慣用手都會直接扭斷,這樣可以了吧?」
  當里卡德低聲如此回應,忠甸稍作沉默後便表示同意。
  「那就好,我只是擔心『獵犬』里卡德是不是想袖手旁觀而已。」
  「別這樣說啦,這樣很丟臉哩。現在我不是商會飼養的戴項圈忠狗嗎?汪汪。」
  「那麼,如果您是真心認為是我們養的狗就放心了……嗯,就當成這樣吧。」
  「這還真是話中帶話哩……」
  里卡德哼了一聲並如此回應面帶嚴肅的忠甸,忠甸對這個反應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開口繼續說道,「話說回來……」
  「……怎麼了?」
  「我有件麻煩事想找您商量,詳情請到我的房間聊聊。」
  對於忠甸令人不安的話題,里卡德也更加眉頭深鎖。
  
  ──因為根據經驗,以這種方式開始的話題從來不會是「有點麻煩」而已。
  
  3
  
  「您知道最近巴那附近的商隊頻繁受到攻擊的事嗎?」
  當里卡德被找到會長室而渾身不自在時,忠甸則是如此開口說道。
  這個話題讓里卡德皺起眉頭回應「算是知道」,巴那附近商隊受害的報告也有傳進里卡德的順風耳中。
  「不過只是稍微聽到傳聞而已,都市外頭的事已經不是商會保鑣該處理的範疇了吧?應該說受害的都是外頭的商人……不是我負責的範圍吧。」
  「雖然您說得沒錯,從外頭來的商人是我們的重要經商對象,而且載來的貨物之後也會成為我們的商品。要是被野外強盜掠奪,讓旅行商遠離巴那就會造成很嚴重的損失。」
  「……所以該不會是要我想辦法解決那些強盜還是盜賊吧?」
  雖然里卡德有頗為顯赫的經歷,但如此備受期待也讓他很頭痛。
  會以商隊為目標的盜賊團,規模最少不會低於五十人,根據狀況還有可能到百人規模,獨自一人面對只是愚蠢至極的行為。
  「既然對方這麼多人,就算找我也是沒用啦。這又不是一個人能解決的事。」
  「嗯,關於這件事還請您放心。」
  面對里卡德的此種疑慮,忠甸以老謀深算的虛偽表情笑著回答:
  「巴那的都市議會也將這件事視為問題……所以從我們的商會為首,商業聯盟也會出錢聚集人手。然後請里卡德先生率領那些人,找出那個鬧事的盜賊團全部消滅,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這樣也已經是很麻煩的問題哩。」
  里卡德如此嘟噥,但他內心也很清楚自己漸漸沒有退路了。
  從卡拉拉基的建國過程,商人在都市中可說是有很強的發言權。
  參與都市管理的議會相關人士,大部分是有力商人與商會領袖。忠甸也是其中一人,他會這麼說表示議案應該早已提出,而且進行到只需要當事人里卡德點頭同意的程度。
  「要身為犬人的我帶領烏合之眾嗎?真是的,你們到底在想啥啊。」
  「有能之人才能得到發揮長才的合適立場,這是很理所當然的道理。」
  忠甸臉不紅氣不喘地如此說著,接著在桌子上攤開地圖。這是巴那周遭的地形示意圖,能夠見到複數商路上以紅色印記做出標記。
  「這是周邊的商路與商隊遭到襲擊的場所。被襲擊的商隊沒有任何倖存者,貨物與運貨犬也會被掠奪,以盜賊團來說做得相當徹底。」
  「既然是在這麼近的地方犯案,表示根據地應該也在這附近吧。」
  里卡德一邊望著地圖,一邊盯上襲擊地點附近的樹林與岩石區。既然是有相當規模的盜賊團潛伏,很有可能就是以這附近作為根據地。
  當兩人盯著地圖如此討論時──
  「打擾了~~我把茶水端過來囉~~」
  安娜塔西亞如此說著,手裡捧著發出蒸氣的托盤進入房間,然後將裝有綠茶的茶杯放在里卡德與忠甸面前。
  「怎麼,安娜在負責端茶啊?打雜的工作怎麼啦?」
  「已經過了最忙的時間,他們說只要把茶端過來就可以休息了。話說回來,你們兩個為什麼在看地圖?」
  安娜塔西亞順便將自己的茶一起拿了過來,她對綠茶吹著氣並歪著頭如此詢問,里卡德對這個問題指著地圖回答:
  「這個紅圈附近聽說死了不少人,現在忠甸把難題丟給我要我解決啦。」
  「咦,大叔嗎?沒問題嗎?」
  「喔,妳還會擔心我啊。」
  里卡德似乎很高興地咧著嘴,安娜塔西亞卻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不是啦,找犯人是要用腦袋的工作,大叔真的有辦法嗎?」
  「不需要擔心,我拜託里卡德先生的事只是把找到的犯人頭打爛。這樣就是他的拿手領域了吧?」
  「啊,這樣就沒問題了,人家也鬆了一口氣。」
  里卡德對一拍即合的兩人發出嘆息聲,被此種彷彿狂風般的嘆息一吹,安娜塔西亞氣得大叫「大叔!」里卡德則是用手指指著她的臉。
  「剛才不是在討論玩的事,接下來是大人討論事情,小丫頭還是去外頭追蝴蝶就好哩。」
  「我才不會追蝴蝶那種沒有半毛錢的東西。話說能不能也讓人家聽聽看?要是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也會很危險喔。」
  「城鎮外面的盜賊,裡面的打雜小妹就算不知道也不會危險吧。」
  「哎呀,沒關係啦。說不定這件事會一直麻煩里卡德先生,也讓安娜塔西亞聽聽吧。」
  不同於不情願的里卡德,忠甸對安娜塔西亞的興趣表示善意。原本他就對安娜塔西亞的未來充滿期待,因此在這種時候就會展現出寬容的一面。
  對於里卡德而言,他不太想讓安娜塔西亞接觸血腥的世界,這也是周遭嘲笑他過度保護安娜塔西亞的原因。
  「喔~~什麼嘛,城鎮外面也是有很多麻煩事嘛。」
  聽完與里卡德同樣的說明後,安娜塔西亞回以這個平淡的感想。對於這個如同完全不知道情況的孩童般回應,她會如此回答也是很正常的。
  但一反里卡德在心中如此說服自己,安娜塔西亞突然說著「話說回來……」
  「那些被攻擊的人載了什麼貨物?」
  「貨物嗎?根據報告,來到巴那之前是載著寶石與古董出發,也有魔石工藝品、魔礦石和武具之類的商隊受害。」
  「喔,這樣啊──好奇怪喔。」
  安娜塔西亞歪著頭,只在口中如此喃喃說著。
  「好啦,已經夠了吧。忠甸也別一直把奇怪的事告訴這個丫頭啦。」
  里卡德也有發現這段呢喃聲,但比起對話更優先於將她趕出房間。雖然安娜塔西亞仍然對這件事帶著嚴肅神情,但忠甸也只好無奈地要她離開房間。
  「真是的,怎樣啦!大叔真壞心耶!」
  安娜塔西亞吐出舌頭,拿著喝到一半的茶杯被趕出房間。目送她離開後,里卡德關上門並聳了聳肩。
  「真是過度保護安娜塔西亞呢。」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對啦,我就是過度保護,所以我不會讓帶來不良教育的傢伙接近安娜在的這個城鎮,我會馬上解決掉這件事。」
  里卡德不想再被調侃,於是齜牙咧嘴地瞪著地圖。近距離籠罩在巨大身軀釋放出的壓迫感下,忠甸微微繃緊臉頰並吐出一口氣。
  「終於顯露出『獵犬』的真面目啦。覺得可怕的同時,也開始慶幸您是站在我們這邊了。」
  
  4
  
  ──在忠甸商會那場對談的幾天後。
  在巴那西方的某個酒館中,有位少女正趴在櫃台上,對店內的女店長不斷發著牢騷。
  「然後就把人家丟著不管了,還把我當成包袱,大叔真的很壞心耶。」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好幾天沒看見那張狗臉,是這麼回事……所以安娜才會像這樣在我這裡大喝一頓啊。」
  「對啊,人家好傷心喔。老闆娘,快安慰我吧,然後我要再一杯牛奶。」
  被稱為安娜並要求再來一杯牛奶的少女,當然是各位熟知的安娜塔西亞。而開店前被安娜塔西亞纏上的老闆娘,則是體貼溫柔地做出應對。
  對老闆娘而言,安娜塔西亞是直到三個月前都在這家店工作的可愛員工。雖然沒有到里卡德那麼誇張,但老闆娘也是相當疼愛安娜塔西亞。
  因此,即使她在開店前造訪也是不加追究,也不吝嗇於聽她抱怨發牢騷。
  「不過真讓人意外,我還以為你們兩個的關係是里卡德單相思,沒想到安娜也會對他離開感到寂寞啊。」
  「畢竟大叔已經是我的東西了,是我預約他的項圈,所以不能讓他離開我的視線範圍。到底懂不懂啊,真是的。」
  在里卡德的粗壯頸項,仍然戴著枷鎖已損壞的項圈。
  那是奴隸時代束縛著他行動的項圈,目前已經是沒有任何功用的裝飾。不過即使已經捨棄奴隸身分,里卡德仍然將那個項圈作為警惕戴在身上。
  安娜塔西亞就是對那點相當不滿意。
  總有一天要用適合的價格買下里卡德,然後親手把那個項圈拆下丟掉,這是安娜塔西亞眾多夢想的其中之一。
  「多虧大叔和老闆娘,人家距離實現夢想又大大跨出了一步,所以人家得更努力點才行。」
  「安娜的夢想?是什麼樣的夢想,我可以聽聽看嗎?」
  「人家的夢想就是變成像偉大的合辛一樣!所以現在是為了這個夢想蓄積力量、知識和金錢的雌伏時間!」
  見到少女激動地闡述夢想的模樣,老闆娘忍不住差點笑了出來。
  有許多商人憧憬著「荒地合辛」的傳說,只要是生為卡拉拉基的男性,幾乎都會對他出人頭地的故事懷抱著夢想。
  但既然是身旁的少女懷著此種夢想,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是的!連老闆娘都笑我,這種反應和大叔一模一樣!」
  「抱歉抱歉,不過我覺得那不見得只會是夢想喔。實際上安娜也被大商會的忠甸先生帶了過去……要是變成忠甸先生的太太,至少就會成為都市的高層分子了吧?」
  「人家嫁給忠甸先生?這不可能啦,不可能不可能。」
  少女呵呵呵地發出天真笑聲,看來她似乎對自己的端麗容貌毫無自覺。就連現在安娜塔西亞也是十分可愛,總有一天肯定會成長為美麗女性。
  到了那個時候,老闆娘剛才的發言應該也不會是玩笑話了。
  「我說安娜,現在妳可能不會相信,不過妳還是把我說的話好好記起來。安娜比普通女孩子還要可愛,所以可能會有些人打歪主意。要是一感覺到不對勁,要立刻找里卡德和忠甸先生商量喔。」
  「呃……可是老闆娘,怎麼可能……」
  「別問這麼多,把話記起來就好。」
  被帶著認真表情如此告誡,安娜塔西亞回答「好啦~~」並對老闆娘的話點了點頭。她察覺到接下來可能會繼續說教,於是將續杯的牛奶一口氣喝光。
  「謝謝招待。人家今天還有工作,要先回去囉。」
  將牛奶費用的三枚銅幣放在櫃台後,安娜塔西亞跳下櫃台旁的座位。雖然老板娘瞬間露出惋惜的表情,不過隨即對前往店外的小小背影揮了揮手。
  「安娜,下次休假記得要再來哩。」
  最後老闆娘難得用卡拉拉基腔告別,安娜塔西亞則是離開酒館。
  「嗯~~還有一點時間……大叔也不在這裡,要怎麼辦呢?」
  安娜塔西亞在店外伸了個懶腰,還有空閒時間的她開始思考該做什麼。
  今天是休假日,也是每週一天的完全假期。雖然對老闆娘說還有工作,不過其實沒有任何行程。即使如此,跑去交易區幫忙很顯然只會被人白眼。
  「要是被說成擺出一副得意模樣也很麻煩……好吧,乾脆去買東西邊走邊吃吧。」
  安娜塔西亞挺起平坦胸部,邁步走向行人眾多的擁擠街道。像這樣帶著自己的錢包邊走邊吃,也是她不為人知的興趣。
  在暗巷生活的那個時候,攤販販售的食物可說是飢餓的敵人。由於現在已經能夠好好享受味道,因此也讓她認為自己算是很有福氣。
  「嗯……」
  像這樣一邊吃著買來的甜點一邊前進時,她突然感覺到一道視線。
  安娜塔西亞朝視線傳來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好某個與緊盯著她手的髒兮兮少年四目相對。她很快想像到對方的身分,那是在都市暗處貧民窟生活的「鬣狗」。
  沒有家也沒有食物,只能拚命翻找垃圾堆尋找每天糧食的人皆稱為「鬣狗」,據說那是從合辛時代就流傳至今的稱呼。
  而安娜塔西亞以前也曾經是「鬣狗」,無法得知自己是否有明天的處境絕非他人之事,對少年的視線也是感觸良多。然而──
  「──真蠢。」
  安娜塔西亞將剩下的甜點一口氣吃進口中,故意將空容器現給少年觀看。被她如此恐嚇,少年慌慌張張地逃回小巷中,可說是毫無霸氣。
  就像是期待著施捨,態度宛如開口等待餵食的雛鳥,這是最讓安娜塔西亞感到不舒服的地方──實際上她自己就是受到施捨才得到現在的立場。
  就是知道這件事,安娜塔西亞心中有種作繭自縛的痛楚。
  自己還有里卡德陪在身邊,可是里卡德說不定──
  「啊~~!?」
  思考事情的空檔被人趁虛而入,有個人從背後伸手摸進她的懷中。雖然她立刻揮開,但還是太晚了。能夠見到有個從安娜塔西亞懷中摸走錢包的小小背影,蹦蹦跳跳地衝進巷弄中。錢包被偷走了──而且沒想到會這麼簡單。
  是被偷的人自己太蠢,曾經身為「鬣狗」的安娜塔西亞也很清楚此種想法。如果是平常也許會無可奈何地選擇放棄,但這時她完全沒有此種想法。
  「站住!」
  安娜塔西亞追著逃走的人影,也跟著衝進暗巷中。雖然已經很久沒有在巷弄中的崎嶇地面奔跑,但畢竟是懂事以來便四處跑跳數年的場所,身體還記得在這裡奔跑的方法。
  安娜塔西亞立刻追上對方,用腳步聲與聲音引誘對方,就這樣直接將對方逼進死巷子後,發現完全掉入圈套的人影則是懊惱地回頭看著安娜塔西亞。
  「好了,快把錢包還給我。要比經驗你是比不上人家的。」
  「什、什麼經驗啊……像妳這種穿著漂亮衣服的傢伙……!」
  就算說以前是同樣立場,對方也不會相信,而且也沒有特地說出口的必要。
  安娜塔西亞逼近那位瞪著她的少年「鬣狗」,準備將錢包拿回來。不論是營養狀態還是在商會學習的防身術,要拿回錢包可說是易如反掌。然而──
  「──沒錯,像妳這種小鬼頭別裝成一副很懂的模樣。」
  「──!?」
  身後傳來一道男性聲音,讓安娜塔西亞連忙回過頭。
  但一道堅硬銳利的衝擊更為迅速地擊中頭部,讓她當場倒在地面。手腳無法使力,意識也隨即開始遠去。
  「嘿,幹得不錯啊。拿去吧,拿著錢包快滾!」
  這道談話聲讓安娜塔西亞依稀察覺到自己掉入圈套,這是某個人設下的陷阱,那道粗魯的聲音感覺似乎在那裡聽過。
  ──感覺才剛在交易區聽過這名男子宛如詛咒般的聲音。
  
  5
  
  另一方面──這時里卡德率領的傭兵團也在擊退盜賊這件事碰到瓶頸。
  雖然在地圖上標記的地點,也就是都市周邊的樹林發現了強盜,但規模並不足以襲擊之前所說的商隊。數十名強盜一見到里卡德等人便潰散四處逃逸,今後應該也不會再從事不正經的勾當了。
  然而,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成果,也絲毫沒有掌握到商隊襲擊犯的任何蹤影。
  「在森林發現的洞穴也是撲了個空,不過從那麼窄的入口原本就沒什麼好期待了……」
  撲空的報告接連傳來,在地圖上打叉的里卡德也顯得悶悶不樂。
  雖然臨時組成的傭兵團默契不足,但他認為是自己沒有盡力才無法拿出應有成果。即使如此,整件事的撲朔迷離也是令人相當在意。
  「也有可能已經改變根據地了吧?和我們出來討伐盜賊的時間點也太巧合了……」
  負責管理都市的議會也並非是團結一致,不能保證沒有希望現任議員失勢而幫助盜賊的人。要是如此,狀況會持續變得複雜許多。
  不過,里卡德總覺得還有別種謀略牽涉這件事。
  「里卡德,這些是要從巴那出發的商隊,還是姑且見見他們一面吧。」
  「好喔。」
  在紮營處的帳篷中,副隊長如此呼叫著低吟的里卡德。從帷幕來到外面時,能夠見到拉著十數台犬車的商隊正在黃昏街道上成群結隊前進。
  其中有許多壯碩的護衛,可說是相當程度規模的大型商隊。
  「這種時候還要出遠門啊,你們還真忙哩。」
  「要是被天候影響會錯失商機,我們可不想被天上的合辛恥笑啊。」
  「嗯,也是啦……不過虧你們帶了那麼多壯漢護衛啊。」
  「聽說最近這裡的治安不太好,和小哥你們也不是毫無關係吧?」
  率領商隊的壯碩男子用誇張動作聳了聳肩,里卡德並沒有回答男子的話語,而是走向商隊的犬車並翻開蓋著載貨台的布。
  載貨台上放著鐵製牢籠,其中放置著商品──也就是複數的人類。
  「……是奴隸販子啊。」
  「小哥看不順眼嗎?那個項圈原本也是奴隸的證明吧?」
  男子指著里卡德的頸部,見到寶珠脫落的洞孔便如此說道。是否有寶珠便能夠分辨戴著項圈的奴隸身分,里卡德的情況就是身為解放奴隸的證明。
  「奴隸商也是很正式的商業手段。只要有遵守條約,我也沒資格說話。」
  對有著委靡眼神的奴隸們冷冷哼了一聲後,里卡德便離開犬車,然後對商隊代表說聲「可以走啦。」
  「不好意思把你們留下來,路上我們也會注意情況,不過你們還是自己小心哩。要是被傳聞中的強盜襲擊,別說是全身家當,連小命可能都會不保喔。」
  「還真恐怖哩,我會盡量注意啦。」
  男子假裝害怕地笑著回應後,便驅車讓商隊出發。里卡德也離開犬車車隊,命令傭兵們目送開始移動的集團離開。
  「──狼先生,你的表情還真帥氣呢。」
  接著,在犬車隊列最後方殿後的護衛男性,突然用黏答答的語調對里卡德如此說道。
  那是個身材壯碩的男子。比超過兩公尺高的里卡德更高,雖然體格幅度沒有里卡德寬廣,但滿是刀傷的戰場經驗似乎毫不遜色。
  而且男子身體最醒目的,就是由肩膀延伸而出的四隻手──表示對方是個多腕族。
  「居然不是在帝國,難得會在卡拉拉基見到多腕族。」
  「呵呵,是啊。大部分多腕族都是流浪到佛拉基亞,不過我的祖先有卡拉拉基的血脈,所以我是繼承那個血脈的末裔。」
  男子瞪大雙眼展現出四隻手分別握著的板斧,然後帶著陰沉笑容如此說著。雖然里卡德不太喜歡他的笑法,但對他的裝扮更為看不順眼。
  強者的姿態與只保護要害的輕裝皮甲,頭上還披著毛皮。里卡德就是無法容許那種毛皮的裝飾感,那很明顯就是──
  「你很在意嗎?會很在意吧?呵呵,說得也是,畢竟這可是與你同族的狼人族毛皮。要把殺害對象的毛皮漂漂亮亮地割下來,可是很辛苦的呢。」
  「你好像誤會什麼了,我只是單純的犬人……是可勃魯特族的。只是不小心飯吃太多養太大隻而已。」
  「呵呵呵!我知道啦,你們狼人族因為已經瀕臨滅亡,所以被教導成要這麼說。為了存留血脈必須整族都撒謊,比起滅亡的鬼族還要優秀不少嘛,是不是啊?」
  男子挑釁地歪下腰探頭如此說著,里卡德並沒有被激怒,而是仍然將雙手挽在胸前,用下巴指了指逐漸遠去的犬車尾端。
  「你要被留下囉,不是護衛嗎?別在那邊賣弄色相好好工作吧。」
  「……真可惜。哎呀,真是太可惜了。呵呵……可惜可惜。」
  用黏膩語氣如此說完後,男子將四根板斧重新揹回背上。然後以大眼由上到下打量著里卡德,接著……
  「我叫迪德利。如果在哪裡見面,想再多聊聊這個毛皮的事呢。」
  「這樣啊,迪德利。我倒是不想再見到你了,因為下次見面我可能會想把你的腦袋砍下來啊。」
  「呵呵呵呵呵!」
  似乎很滿意里卡德的回答般,迪德利不停點頭如搗蒜。之後他以輕快的步伐追趕犬車,追上集團並老實地離開。
  直到最後毫不鬆懈地目送對方離開後,里卡德則是轉動脖子讓骨頭發出清脆聲響。
  「真是一群詭異的傢伙。」
  「奴隸販子大概都是那個樣子吧……還有個沒辦法這麼簡單區別的狠角色。他說自己叫迪德利,你們知道嗎?」
  「我不知道,也許有人知道他是誰。總之還是問問看吧。」
  「雖然和討伐盜賊沒有關係……算是個人興趣吧,那種自以為是的蠢貨對小孩教育也不好,沒工作的時候看到再做掉他好哩。」
  當里卡德憤憤不平地如此呢喃,身旁的副隊長不禁瞪大雙眼,然後便噗哧一笑。
  「你是在笑什麼?」
  「我只是覺得你變了。最近在傭兵那邊很有名喔,說那個『獵犬』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迷得神魂顛倒。」
  「你們這些傢伙……真是閒到沒話可說了喔。」
  用手肘頂了一下副隊長後,里卡德便發出腳步聲走回帳篷。
  他打算重新清查出盜賊的巢穴,要是沒有拿出這點成果,就算是被忠甸冷嘲熱諷都不奇怪。
  「而且安娜也是,把她丟著不管可是會鬧彆扭的哩。」
  將這句話說出口的當下,他回想起剛才被副隊長笑的事而感到有些悵然。
  也難怪這個樣子會被當成傳聞,雖然被迷得神魂顛倒是誤會,但他承認自己隨時注意著她。所以更應該要──
  「如果能平安無事,讓她和平過活才是最好的哩。」
  在鑽過帳篷入口前,里卡德望著夕陽西下的方向如此喃喃說著。
  夜色與夕陽混合的天空呈現淡紫色,與里卡德腦中所想那位少女的髮色同樣,是相當美麗的顏色。
  
  6
  
  ──而里卡德的願望撲了個空,安娜塔西亞目前正面臨著人生中最危險的困境。
  
  「嗯~~嗯~~!」
  嘴巴被緊緊塞住,手腳也被徹底綑綁,甚至連撐起身體都無法如願,簡直是有如範本的監禁狀態。
  安娜塔西亞認為情況實在很不妙,於是拚命扭動身軀並發出聲音。
  一醒過來後,她隨即發現自己情況有異。她只用一瞬間判斷情況,腦中仍然鮮明地記得失去意識前的事。以被監禁的人而言,這點安娜塔西亞可說是異常冷靜,但能否找到突破困境的方法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失去意識前,她回想起動手毆打她的人。
  那是數天前在交易區曾經進行偷竊的男子聲音。那個人被安娜塔西亞看穿手腳,然後被里卡德修理了一頓,之後帶著怨恨的臉頰還被甩了一巴掌,獲得滿堂喝采的景象仍然記憶猶新──是對方記恨才會嚐到這種苦頭嗎?
  「偶就說踏輸太框聰了哈……」(我就說大叔太寬容了啦……)
  對於竊賊嚴格懲罰,這就是卡拉拉基的風格。依照此種原則,那名男子當然得受到折斷慣用手的懲罰。即使如此他仍然執意對安娜塔西亞復仇,此種怨念可說是很值得敬佩,很想叫他把這種熱情用在別的地方。
  「────」
  將責任推給里卡德後,安娜塔西亞總算恢復冷靜。
  總之這樣繼續吵鬧也是於事無補。房間中沒有見到窗戶,感覺聲音也無法傳到外面,或許該說不可能選吵鬧聲會傳出去的地方做為監禁場所。
  從聲音迴響的感覺來看,房間並不算寬敞,躺著的地面也是堅硬冰冷的岩石地──並非是鋪設石材,而是直接將小屋蓋在岩石區,地面感覺沒有經過整地,就各種意義而言可說是相當隨便。
  ──把我抓來的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稍微觀察過房間後,安娜塔西亞開始推想對方的目的。
  如果是那個竊賊,動機應該是復仇,問題是復仇的內容。畢竟不惜做到這種程度,不可能只是嚇嚇人就放過她。如果是思慮短淺的人,也有可能會選擇折磨後再殺害。
  「應開是配賣票湯圖隸吧……」(應該是被賣掉當奴隸吧……)
  賣給奴隸販子,這應該是最有可能的選擇。
  不只是巴那,原本在卡拉拉基城邦從事販賣奴隸並不罕見。人手是能夠作為勞動力的珍貴資產,舉凡傭僕或修整街道等等有著各種需求。
  安娜塔西亞在貧民窟時,也曾經許多次差點被奴隸商人逮住。即使在巴那的都市法律中,完全毫無保障貧民窟「鬣狗」的奴隸化,因此不對衣衫整齊的孩童出手,也已經是奴隸商人之間的不成文規定。
  「真是高砸啦……」(真是搞砸啦……)
  既然都已經被抓,也沒什麼藉口好說了。
  畢竟忠甸商會能夠保證安娜塔西亞的身分,應該說還有里卡德在。要是被賣給奴隸商人的事傳到他耳中,里卡德肯定會對犯下此舉的男人痛下毒手。
  這並非是自誇,而是客觀的事實──不過其中多少有些自以為是。
  「我是說真的啦!這是高級貨,你們只要看到就知道了!」
  正好在安娜塔西亞如此做出結論時,能夠微微聽見有人的聲音逐漸接近。
  有名男子以沙啞嗓音粗魯地說著話,並且進入昏暗的房間。安娜塔西亞還記得那張臉與聲音,果然就是先前那名竊賊。
  在那名男子後頭又有兩人走進房間,不論哪邊都是身材魁梧,比起那個身形消瘦的男子簡直是是枯樹枝與大樹幹的差別。
  「咱們不是懷疑你,只是被逼急的人總是會失手啊。」
  「別、別開玩笑了啦,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不要命的事。你、你們看……就是她……」
  被其中一位壯漢如此嚇唬,讓那名竊賊頓時驚慌失措。見到他用顫抖的手指指了過來,安娜塔西亞立刻裝成昏倒的模樣。
  安娜塔西亞感覺到對方緩緩窺視的氣息,接著……
  「什麼嘛,真的是高級貨哩。這個小美女以後長大可是會變成大美人,這簡直是大獎中的大獎啊。」
  「嗚……」
  躺在地上的頭被抓了起來,硬是被拉起上半身讓安娜塔西亞發出呻吟聲。但男子並沒有發現安娜塔西亞醒著,就這樣持續轉動頭,粗暴地品頭論足。
  從對話內容來看,這名男子就是奴隸販子。被說成是高級貨,讓腦中回想起酒館老闆娘曾經說過的話,當初把那番話當成耳邊風看來是錯的。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有機會能再見到她當面道歉。
  「那、那麼……交涉就算成立了,是吧?」
  「當初是說帶土產想加入咱們的商會吧?說得也是,既然有這麼上等的貨色,對咱們來說也是幫了大忙啦。」
  「那麼!」
  「不過哩,前提是這丫頭不是被其他地方綁著的野狗。」
  「咦……」
  傳來彷彿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後,發出重重撞在牆壁上的暴力聲響,然後隨即聽見悶哼與四處打滾的聲音,讓安娜塔西亞理解到是那名竊賊遭到痛毆。
  這就是外行人擅自跨越奴隸商不成文規定的懲罰。
  「啊啊!啊啊啊!痛……好痛啊啊啊!唔嘔!」
  「別在那邊大聲嚷嚷,睡覺的小朋友都被你嚇醒哩。」
  奴隸販子放開安娜塔西亞並傳來回過頭的氣息,她微微瞇著眼確認狀況,只見販子正俯視著倒臥在地面的竊賊,用腳跟踩著腹部讓他接連發出慘叫聲。
  「聽懂了沒?咱們奴隸販子也是有規矩哩,是勉強走在都市法律邊緣才能幹這行,不懂規矩的傢伙是要怎麼在咱們手下做事啊?知道了沒啊?」
  「咳噗……對、對不起……」
  連安娜塔西亞都能聽到體重壓迫骨頭的聲響,竊賊吐著血並拚命求饒,奴隸販子則是蹲下身體將臉靠向他。
  「這樣學到了吧?這不是好事嘛,接下來會在實地好好教會你該怎麼做,別擔心啊。」
  「謝、謝謝……」
  竊賊發現自己獲得饒恕而準備道謝時,卻被迫打斷話語。
  一道「鏗鏘」的金屬聲響與竊賊「咦?」的疑問聲互相重疊。竊賊用顫抖的手指摸著自己的脖子,冰冷堅硬的感觸讓他露出絕望神情。
  「為什麼……我要戴上奴隸項圈……?」
  「剛才不是說要實地教你嗎?學會奴隸規矩的最快方法就是成為奴隸。看你好像沒什麼毅力,不過還年輕,只要運氣好就能活下來哩。」
  「這跟當初說的不一樣噗!」
  側臉被狠狠踢了一腳,讓竊賊翻著白眼昏了過去。確認過他昏倒後,奴隸販子繼續將他戴上手銬,然後將他丟在地面。
  「真是的,外行人就是這點才麻煩。呃……對啦,有這麼上等的貨色還真是走運哩。反正違反規則的人也變成奴隸,這樣就沒有人吃虧啦。」
  「對變成奴隸的他們兩個是吃了不少虧呢。」
  面對奴隸販子的感想,先前持續保持沉默的另一人以黏膩語調如此回應。奴隸販子對這個回答只是歪著頭發出「啊~~」的聲音,並且將視線轉向安娜塔西亞。接著……
  「不好意思啦,咱不把奴隸當成人看。這是商品,和肉或魚是一樣的哩。」
  語畢,奴隸販子帶著一起同行的壯漢離開小屋,門扉外再度傳來上鎖的聲音,氣息則是逐漸遠去。
  在回歸黑暗與無聲的小屋中,安娜塔西亞將先前憋著的氣息一口氣吐了出來。心臟跳得很快,全身都是冷汗,而且希望對方沒發現就好了。
  「不購畫搓回來……」(不過話說回來……)
  居然會被很像奴隸商的人看上了。
  雖然連那個竊賊也被當成商品,但安娜塔西亞並不覺得一吐怨氣。
  畢竟報應來得早晚,對安娜塔西亞沒有任何意義。
  
  ──經過幾小時後,安娜塔西亞憑感覺判斷已經到了夜晚。
  這段時間她一直被迫躺在冰冷地板上,雖然安娜塔西亞好幾度被想翻身的衝動折磨,但每次都得忍耐下來。畢竟……
  「為什麼我會碰到這種事……可惡、可惡……」
  因為恢復意識的竊賊無法接受現實,不斷哭哭啼啼地自言自語。
  要是發現安娜塔西亞醒著,肯定會將她罵得狗血淋頭,因此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雜音,只好繼續忍耐不讓自己翻身。
  不過話說回來,對堅硬地面躺起來不舒服感到不滿,以前的自己從來沒想像過這種事。安娜塔西亞不認為這是現在生活太過安逸而變得脆弱,現在並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甚至還讓她感到有些自傲。
  只要過著像人類的生活,當然會無法忍受非人道的對待。每個人都不應該乖乖地待在底層,夢想就是要既遙遠又偉大。
  「喂,其實妳已經醒過來了吧,是不是啊?」
  不知是否總算嘮叨完,竊賊爬往安娜塔西亞的方向。從他恨之入骨的語調,很顯然是要對安娜塔西亞痛下毒手。
  原本奴隸販子似乎不覺得他會蠢到這種程度,但安娜塔西亞卻不是這麼想,那名男子用手拉著塞進她嘴巴的布並粗魯地扯了下來。
  「……起來了啦,從剛才就吵死人了。」
  「妳、妳妳妳根本就醒著嘛!妳、妳這傢伙居然敢……」
  「先說清楚,勸你現在最好別對我動手喔。你應該也很清楚我現在有多少價值吧?要是動手,你真的會被那個奴隸販子處理掉喔。」
  「唔……唔唔……」
  聽到處理這幾個字,讓竊賊收起至今為止的激憤。回想起被拳打腳踢的痛楚,讓男子頓時啞口無言地抱著頭。
  「這裡是什麼地方?」
  「────」
  「什麼嘛,沒有半點有用的情報嗎?」
  「────」
  不行,這樣根本沒完沒了。
  對毫無氣力可言的男子說什麼都沒用,於是安娜塔西亞緩緩撐起身體。她一邊轉動因為躺在令人難以入睡的地面而導致僵硬的身體,一邊勉強爬向小屋的門扉。
  「沒用的。」
  無視於竊賊的消極發言,安娜塔西亞勉強靠著牆壁站起身,然後開始撬弄著看似門扉的把手,但絲毫沒有開啟的跡象。既然這樣就只能摩擦地面將手腕的繩子鬆開,正當她如此思考的時候……
  「偷偷摸摸……嗯~~感覺裡面好像有人在?」
  「──!?」
  在開始掙扎前,從門扉另一側傳來這道聲音。雖然聲音聽起來毫不遮掩又漫不經心,但光是如此就能判斷與奴隸販子毫無關係。
  「有!就在裡面,我抓到了!」
  「喔~~有人耶!好厲害,就像黑塔洛說的一樣!我知道了!」
  如此說完後,門外的氣息稍微遠去。雖然安娜塔西亞對此種舉動感到不解,但隨即察覺到理由而連忙倒臥在門扉旁,隨後……
  「喝呀~~!咪咪咚鏘!」
  隨著這道吆喝聲,伴隨著青白色光芒的身體衝撞由外將小屋門扉撞飛往內側,絞鏈彈飛的木門發出劇烈聲響在小屋內四處碰撞。
  「好~~成功~~!咪咪好厲害!哼~~!哼~~!」
  「────」
  這個過於粗魯的舉動讓人啞口無言,但無視於安娜塔西亞的這個感想,站在沒有門扉入口處的人影似乎很開心地反覆小跳步。
  那是個相當嬌小的人影,身高只有在同年代中已經算是嬌小的安娜塔西亞的一半左右。在月光照耀下的容貌甚至不是人類,模樣與貓沒有兩樣,說到能用雙腳步行的貓臉種族,就只有貓人而已。
  「喔~~被綁得好緊喔,稍微等我一下喔~~!」
  貓人少女毫無惡意地笑著如此說完後,便將被綁著無法動彈安娜塔西亞解開束縛。只見她亮出銳利爪子,輕而易舉地將四肢的束縛切斷。
  「呃……謝謝妳?」
  「嗯!道謝很重要喔,懂得道謝就是很懂事!咪咪也常提醒黑塔洛和堤比別忘記這件事喔!真是個乖孩子呢~~乖乖~~」
  「別、別這樣啦,好癢喔。話說回來,妳是誰?」
  橙色毛皮的貓女毫不客氣地摸著安娜塔西亞的頭,安娜塔西亞讓她離開眼前並如此提問,她則是眨著大眼回答:
  「呵呵~~問得好~~呃……咪咪是義誰喔!義誰!」
  「義誰……?」
  對於她雙手叉腰得意地說出這個單字,安娜塔西亞完全沒有聽過。這是她的名字嗎?不對,咪咪那個自稱又是什麼意思?
  
http://i67.tinypic.com/25ajj12.jpg
  
  「姊姊,不是義誰是義賊啦。」
  不過,安娜塔西亞的疑問卻從別的方向獲得解答。從少女所在的小屋入口傳來較為成熟的聲音,接著新露面的人果然還是個嬌小貓人,即使考慮到種族差異,長相還是與少女如出一轍。
  「不好意思讓您搞糊塗了。我是黑塔洛,這位是咪咪姊姊,目前總之請跟著我們走吧。」
  弟弟──黑塔洛低下頭鞠了個躬,與咪咪呈現截然不同的理性態度。咪咪仍然是一副得意自滿的模樣在黑塔洛身旁挺著胸膛。
  雖然兩人並沒有表明身分,但能夠理解到並無惡意,既然如此……
  「合辛語錄『果敢決斷是最強之劍』!好吧,我跟你們一起走。」
  ──女人要靠膽量,男人要靠殷勤。
  雖然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和義賊宣言讓人嚇了一跳,不過安娜塔西亞選擇相信他們。在短短人生中培養出來的看人眼光,判斷兩人並非壞人也占了很大因素。
  「來,那個哥哥也一起走吧。」
  不只是有意逃跑的安娜塔西亞,黑塔洛連竊賊都想一起帶走,但竊賊卻對咪咪等人投以怯懦眼神。
  「別、別說傻話了!跟你們逃走……要是被發現會被殺掉的!我、我還不想死……絕對不能死……!」
  「怎麼會……」
  「沒用的,怎麼說都他都不會聽進去……只有決定走出自己人生的人,才有辦法正面筆直前進。」
  阻止執意將竊賊帶走的黑塔洛後,安娜塔西亞前往小屋外頭。即使如此黑塔洛還是猶豫到最後一刻,咪咪也同樣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別太難過啦!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能救的就只有伸出手想獲救的人喔~~」
  出乎意料地,咪咪與安娜塔西亞做出同樣判斷,準備牽著迷惘的弟弟離開。在姊姊話語的催促下,黑塔洛總後總算放棄帶走竊賊。
  「這裡是都市的哪裡?」
  「是邊緣的垃圾山,那群奴隸販子總是會用這個地方。」
  「是我們查出這個地方喔!是伸張正義的時間了!」
  垃圾山只是俗稱,處分掩埋土砂與廢棄材料的場所都是如此稱呼。畢竟是人類不會長留或接近的地方,因此很適合作為奴隸販子的躲藏處。
  安娜塔西亞抬頭望著月亮並輕輕吐出一口氣,開始尋找回到城鎮的路。
  從這就算要到有人的貧民窟也有段距離,雖然安娜塔西亞對腳程頗有自信,但實在無法比擬咪咪等人。就算大聲呼救,應該也只會驚動奴隸販子。就這樣靜靜地逃走,應該才是明智選擇──
  「這樣不行喔,這樣惡作劇偷偷跑出去是不對的喔!」
  但可惜願望落空,這道聲音從正上方傳來。
  「──唔!」
  安娜塔西亞隨即停下腳步,眼前有個壯漢發出沉重聲響著地,而對方的異常姿態讓讓安娜塔西亞屏起氣息。
  壯漢將獸皮披在頭上,是個肩膀長出四隻手腕的多腕族。
  那名男子瞪大眼睛,聲音就是先前在小屋聽到的黏稠聲音,也是先前站在奴隸販子後方的另一名男子。
  「都要成為奴隸了,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不過太有精神就不太好囉。稍微讓腦袋冷靜一下吧?」
  「噫……」
  當男子如此說著並將臉靠了過來,讓安娜塔西亞差點發出尖叫聲。
  嚴格來說並非是男性,而是因為見到男子手中所拿的異物。
  「啊,這個嗎?嚇到妳了對不起喔,可是這傢伙不是眼睜睜看著看著你們跑掉嗎?居然放著同室的奴隸逃掉,這傢伙真的是完全不懂規矩呢。」
  男子一邊笑著,一邊將手中拿著的東西──也就是竊賊的頭開始搖搖晃晃。竊賊帶著驚恐神情被切下的頭,似乎到死前都不知道自己會死的理由。
  男子直接將竊賊仍然滴著血的頭粗魯地丟掉,然後用沾滿血的手緩緩伸向安娜塔西亞──
  「先發制人~~!!」
  「喔唷?」
  在安娜塔西亞被抓住之前,咪咪朝男子使出發光的踢擊,男子用下方左腕輕鬆接下這擊,再用上方左腕抓著咪咪的身體。
  「唔唔!?咦,會不會太多手了?好厲害喔!」
  「沒錯,就是很厲害。不好意思喔,有比較多手的那邊就會比較強,這也是很正常的吧。」
  「放開姊姊!」
  相較於即使被抓住仍然一派輕鬆的咪咪,黑塔洛迅速地繞到男子背後。
  然而,男子就像背後長了眼睛般,甚至連這個動作都是輕鬆躲過。無處可逃的黑塔洛也無法逃過男子的兩隻右手。
  「好厲害!好厲害喔!」
  「唔~~!抱歉,姊姊對不起……」
  咪咪不停扭動掙扎,黑塔洛深刻地感覺到實力差距。男子用四隻手將兩人抓著,朝安娜塔西亞投以愉悅的眼神。
  彷彿正在說著「現在沒手說不定就能逃走喔」似地。
  「會相信那種傻話的,只有剛才死掉的那種人而已吧。」
  「是啊,有時候太聰明也是很殘酷的喔。這次拿一個蠢貨換到兩個看起來很好用的貓人,算是很值得囉。」
  男子露出黏膩的笑容,安娜塔西亞感覺到奴隸販子從後方接近的氣息,這次再被抓住肯定就會被當成商品。
  因此在嘴巴被塞住前……
  「只有一點你們要記住。」
  「嗯嗯?」
  「要是對我出手,可是會有很可怕的狼來找你們──我也不是那麼好惹的。」
  對於安娜塔西亞的宣戰,男子則是發出「呵呵呵!」笑聲並看似很高興地顫抖著肩膀。
  「好喔,這樣太棒囉──那我就好好期待吧。」
  男子不把這當成單純的不服輸,也表示接下這場對決。
  ──絕對不做在開始前就注定會輸的對決。
  即使被奴隸販子粗魯地抓著肩膀,嘴巴被塞住並被拖了回去,安娜塔西亞的眼眸中並沒有失去鬥志。
  
  7
  
  在「荒地合辛」的傳說中,有段故事是無血開城。
  據說合辛單槍匹馬進入敵人的城塞中,只靠著三寸不爛之舌便讓城主歸順,讓堅固的城門開啟迎接同伴進城。
  至於進入城塞的方式有各種傳聞。
  有堂堂從正面敲著城門、有躲在運送的貨物中潛入、也有裝成屍體趁人不備。
  但即使進城的方式眾說紛紜,最後都是共通的結局。
  ──合辛兵不血刃便解放城池,拯救了小國卡拉拉基並開始締造傳說。
  之後合辛以此為立足點,踏進了互相爭霸的國家間爭鬥,接著創造出卡拉拉基城邦誕生的歷史。
  
  回想起此種軼聞,讓安娜塔西亞感嘆著傳說的英雄果然是與眾不同。
  居然單身闖入敵陣,到底要有多少勇氣與勝算才敢這麼做?合辛並不擅長武藝,最有名的是除了口舌以外沒有任何武器,這點與自己可說是一模一樣。
  不同處應該就是合辛不曾失手,讓自己的脖子被套上奴隸用的項圈吧?
  「────」
  既冰冷又堅硬的項圈感觸,讓安娜塔西亞感嘆著自己與英雄的器度差距。
  雖然沒有餘力能夠開玩笑說著「與里卡德一樣」,但這個項圈讓安娜塔西亞帶來一定程度的安心感,因為這讓她知道對方是個正派的奴隸商。
  奴隸商也有分成正派與反派,項圈就是其中最大的差異。
  從是否有奴隸用的項圈就能大略區分,這個項圈是被稱為「流星」的其中一種,能夠藉著項圈上的寶珠與持有者的門互相聯繫。因此只要持有者發出意念,便能給予奴隸痛苦作為懲罰,多數奴隸商人皆是以此管理維持奴隸。
  要是沒有項圈,奴隸商只能以暴力管教奴隸。由於這種方式無可避免會傷害到奴隸,因此越正當的奴隸商越會重視奴隸。
  所以有沒有項圈就是奴隸商是否具有良知的證據──至少不需要擔心會被奪走性命。這就是安娜塔西亞浮現安心感的原因,也是讓她能夠持續思考的精神支柱。
  「嗯~~嗯嗯~~!」
  接著,支撐安娜塔西亞的精神支柱另外還有一個……不,應該說是兩個。
  那就是與安娜塔西亞被關在同個小屋、並被戴上項圈的兩個小貓人。
  「嗯嗯~~!嗯嗯嗯~~!」
  彷彿體力無窮無盡般,咪咪已經連續掙扎幾個小時試圖掙脫拘束。黑塔洛則是靜靜地躺在身旁,但他也並非已經放棄希望。
  「────」
  沉默並不是悲觀,而是因為努力思考著突破現況的方法。他與安娜塔西亞同樣帶著等待機會的眼神,其中沒有任何妥協或放棄。
  黑塔洛虎視眈眈,咪咪則是充滿精神地不放棄任何希望。
  既然如此,安娜塔西亞也有希望,就是那個既雄壯又全身毛的希望。
  「得搶盼法告促大叔……」(得想辦法告訴大叔……)
  必須將自己身處的困境告訴里卡德才行。
  這就是安娜塔西亞能夠開啟這個奴隸商城塞的方法。
  「──喔?」
  當三人就這樣拚命尋找著脫逃的方法時,奴隸商再度出現在他們面前。
  「剛才聽迪德利說了,聽說用那個蠢貨就賺到了兩個貓人啊。」
  有個體格魁梧的壯漢打開門,環視著房間內部並冷冷哼了一聲。
  昨晚也曾經見過這名壯漢,應該就是奴隸商的頭目。雖然昨天沒有正面見到面,但今天能夠一起見到發出鏘鏘聲的裝飾品與整套服裝。
  頭目帶著幾名護衛,其中也包含了那名四隻手的男子。他發現安娜塔西亞的視線後,便露出陰險的笑容揮了揮手。
  頭目帶著三名護衛與一位狂戰士,以檢點商品而言可說是頗大陣仗。
  「沒什麼,因為聽說你們昨天晚上想偷偷溜走。俺是很怕出事的,多虧妳才讓這票幹得還算不錯哩……喂。」
  頭目仔細地替安娜塔西亞回答疑問,然後用下巴一指,護衛便將安娜塔西亞鎖在牆壁上的鎖鏈解開,這當然不是準備放了她。
  「把貨物重新裝箱,在巴那的生意也該換個地方了。」
  頭目粗魯地拉著安娜塔西亞的鎖鏈,兜圈子地告訴她要被出貨的事。她就這樣被帶出房間,即將被帶上外面停靠的犬車載貨台。
  但就在途中……
  「唔嘎嘎~~!」
  「喔哇!等等!」
  同樣被帶出小屋而胡亂掙扎的咪咪將護衛的手揮開,這隻小貓一跳撲向頭目。會鎖定集團首領或許並非作戰策略而是本能,但這個選擇本身相當正確,頭目頓時繃緊神情。
  「我就說不能惡作劇囉。」
  不過咪咪的反擊在途中便受挫,四隻手的壯漢介入兩人之間,用兩隻手將咪咪揍了出去。少女的身體重重撞向地面,完全無法採取安全落地的姿勢而彈起。
  「呀啊!唔……」
  「喂,迪德利!你打太過火了!這樣要是受傷不就糟糕啦!」
  見到咪咪趴在地面,頭目拍了拍壯漢的背部。那位被稱為迪德利的壯漢,對這番話聳了聳常人雙倍寬的肩膀並向後退下。
  「不好意思啦,小鬼頭。可是不能再這樣囉,我們也不想特地傷害商品。只要你們乖乖的就不會虧待你們啦。」
  「喔~~我不會被騙的~~你這個壞蛋!」
  當頭目蹲低用噁心的細語聲如此說著,咪咪也不灰心地回嘴,被毆打的衝擊讓塞著嘴巴的器具鬆脫,言論恢復自由的咪咪完全發揮出不服輸的個性。
  「做壞事會碰到悲慘下場!就算咪咪我們被抓住,黑塔洛和堤比還是會擋在你們面前的!」
  「這丫頭被揍還這麼有精神……看來很值得調教一下。」
  「什……喵嘎~~!」
  話說到一半,咪咪突然豎起全身的毛發出尖叫聲。這名少女瞪大雙眼並發出悲鳴,原因是奴隸用的項圈,身為頭目的男子命令項圈折磨咪咪。
  「──唔!」
  見到姊姊被折磨的模樣,弟弟黑塔洛也彷彿承受著同樣的痛苦般皺起眉頭,接著咪咪癱軟地渾身無力後,頭目便重新塞住她的嘴並站起身。
  「居然會直接讓她逃出來,你這個蠢貨。要是再這樣隨隨便便的,要不要也讓你們戴上首飾玩玩看啊?這樣漏光的氣應該也會灌回來吧。」
  「對、對不起,絕對不會再犯了!──唔!」
  失手的護衛側臉被甩了一巴掌,被毆打的男子將咪咪重新扶好,先前默默看著一連串發展的安娜塔西亞,自覺到被難以對付的傢伙抓住了。
  既有規律又有高度歸屬意識,也有很強的實力,是很棘手的對象。
  「哎呀,想逃走也只會像剛才一樣被修理得很不舒服而已。既然學到了……好啦,那我們出發吧,最好跟故鄉好好道別哩。」
  對於頭目有些揶揄的話語,安娜塔西亞稍微環視四周,不論怎麼環視都只能看到廢棄材料。簡直就是標準的垃圾山,完全沒有浮現出任何感慨。
  「看表情已經告別得差不多了吧,那咱們走吧……嗯?喂喂……」
  頭目推著俯視下方的安娜塔西亞背後,試圖將她推上龍車,但安娜塔西亞被這麼一推便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怎麼,我沒有拍那麼大力吧。這樣不行喔~~要堅強活著啊~~」
  護衛將向前撲倒的安娜塔西亞拉了起來,被拉起身的安娜塔西亞搖了搖頭,從他們的視野中將握著的手藏了起來。
  正當她就這樣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準備邁步走向犬車時──
  「……」
  一股寒意讓安娜塔西亞抬起頭,迪德利瞪著大眼從正面低頭瞪著起身的安娜塔西亞。
  被他的眼瞳這麼一瞪,安娜塔西亞的背脊竄過一道冰涼的感覺,被看見的戰慄感讓嵌著項圈的肌膚害怕得不停發麻。
  會像咪咪一樣被項圈懲罰──
  「──呵呵呵呵。」
  但這個預感被迪德利咧起嘴角的低沉笑聲否定。
  他並沒有追究安娜塔西亞的行動,而是像其他護衛一樣回到戒備四周的工作。雖然安娜塔西亞對此舉感到啞口無言,但還是被推著背後一步步走向犬車載貨台。
  在犬車的載貨台中分隔成幾個區塊,設計成無法由外側見到內側,那應該是區隔符合奴隸販賣規定和違法奴隸的設計。當然安娜塔西亞他們是違反規定的奴隸,要是被發現肯定不會草草了事。
  「────」
  與小屋不同的是,犬車載貨台上有窗戶。由於設計的關係,載貨區十分狹窄,只有安娜塔西亞等人的空間幾乎可說是「裝箱」的狀態。
  「你們要在裡面乖乖待著啊,虐待兒童可是會讓人心痛的。」
  頭目指著自己的脖子,擺出用項圈威脅的姿勢後便將帆布蓋在載貨台。在奴隸商人的身影消失前,最後還能瞥見迪德利的笑容。
  有種彷彿一切都被看穿的驚悚感,是個無法看透到底帶著何種想法的男人。
  「姊姊、姊姊……」
  「唔喵~~」
  在封閉的箱子中,黑塔洛擔心著昏倒的咪咪。雖然咪咪還沒有恢復意識,但沒有性命危險,項圈的效力就是這麼回事。不過比起這件事──
  「你可一書話了……?」(你可以說話了……?)
  塞著黑塔洛嘴巴的器具已經鬆脫,正當安娜塔西亞對此歪著頭感到不解時,黑塔洛發現她的疑問而露出自己的銳利門牙,並且將牙齒磨出聲音。
  「我們的牙齒比人類還要堅固。姊姊也是,如果醒著請告訴我……呃……」
  黑塔洛之所以會猶豫,或許是因為想像到咪咪嘴巴恢復自由時又會開始躁動,能夠預見她大聲嚷嚷後又被項圈電暈的模樣。
  不只是手腳被奪走自由,脖子上還有項圈。黑塔洛的課題應該也是想辦法處理這些問題,但這些安娜塔西亞已經有各種突破的方法。
  「首先……噗哈,我們得先來交換情報。」
  「──要怎麼做?」
  見到安娜塔西亞將手繞過頭並拿下塞口器具,黑塔洛相當驚訝,安娜塔西亞則是將仍然被枷鎖銬著的手掌張開,上面有個在上犬車前跌倒而偷偷撿來的鐵片。
  「我覺得故意跌倒應該有被看到,那時候還嚇出一身冷汗。不過……」
  不知道迪德利刻意放過她的真正意圖為何,不過他的臨時起意倒是幫了不少忙。
  雖然條件很嚴苛,但已經萬事具備。不論是咪咪等人、自己、由載貨台上能夠見到的外頭景色、奴隸商的頭目與穿著、記憶中鮮明的都市周邊地圖、以及里卡德──
  ──只要能將所有條件串聯起來,應該就能「解放城塞」。
  「所以我想問你……你臉頰上的傷會不會痛?」
  面對安娜塔西亞的問題,黑塔洛頓時繃緊神情。
  此種反應讓安娜塔西亞感覺到確切手感,於是露出既可愛又狡猾的微笑。
  
  8
  
  「里卡德,到處打聽後才知道,那個迪德利好像是個很難纏的傢伙。」
  副隊長回到帳篷後,對盯著地圖的里卡德如此報告。里卡德坐在不符合巨大身軀的小椅子上,對這個報告帶著煩躁表情咬牙切齒。
  「只要看到那個『覆皮者』一眼,這種事不管是誰都會知道啦。」
  「喂喂,『覆皮者』形容得還真誇張,不過聽起來好像還不錯。那傢伙實際上會把殺掉的對手剝皮,聽說很惡名昭彰。」
  「我怎麼只覺得那是單純的變態而已啊……」
  回想起那個四隻手的變態,里卡德似乎很厭惡地皺起鼻頭。
  如果只是披著獸皮也就算了,那傢伙是披著殺害亞人剝下的皮,而且那種蒐集品不會只有一兩件,應該會有搭配心情與天氣換穿的無數收藏。
  「出身好像是更北邊的地方,不過因為名氣當紅,所以到這裡來出差。現在是剛才那間……我記得好像是叫拉茲克魯商會吧?現在是與那間商會締結獨占契約。」
  「說什麼名氣當紅,那傢伙哪有那麼可愛,不過沒想到會有人那麼清楚他的來歷。」
  「據說好像是在酒館打過一架,只有單邊耳朵被扯掉,算是運氣還不錯的。」
  副隊長聳了聳肩如此回答。里卡德也有同樣感想,只是耳朵被扯掉算是很幸運了。
  由迪德利身上散發出的血腥味,不是普通傭兵能夠應付的程度,光是一隻手就能扭斷殺害人,既然有四隻手也能明顯看出差距。
  「你的表情還真嚴肅,『獵犬』。就算那麼殺氣騰騰,與我們的工作也沒有關係吧?」
  「我知道啦。可惡,我稍微出去走走。」
  里卡德仍然懷著焦躁情緒,留下副隊長走出帳篷。他從紮營地抬頭望著夜晚天空,用沒事做的手指把弄著自己的項圈。
  目前仍然無法掌握目標的盜賊團行蹤,讓他對自己衰退的嗅覺難掩落寞,而且滿是疙瘩的心情被看不順眼的傢伙刺激就更不用說了。
  剝下同族毛皮並披在頭上的男人──迪德利,當他從正面稱呼里卡德為「狼先生」的時候,只能感覺到一股揮之不去的惡意。不盲目相信將里卡德的自稱,除了迪德利以外,將他稱為狼的人就只有安娜塔西亞──
  「怎麼了,鬍鬚在顫抖……嗯?」
  里卡德摸了摸鬍鬚,感覺到一股不安而抬起眉頭。從稍遠處的方向似乎傳來爭吵的聲音,於是他邁步走了過去。
  「我說啊,小鬼頭。這裡很危險,趕快回去城鎮吧。」
  「我就說有話要找負責人說了,希望能放我通行。」
  粗魯的語氣與頗為聰慧的稚嫩聲音互相重疊,仔細一看便能發現草原上看守的傭兵,與某個小小的貓人少年正在爭執。
  「你們在吵什麼?一個大男人和小孩子計較真丟臉。」
  「啊,里卡德隊長……沒有啦,這小鬼怎麼說都不肯聽話乖乖回去……」
  見到里卡德介入,衛兵不停低下頭頻頻道歉。里卡德哼了一聲並看向少年,那是個表情看起來頗聰明的小貓人。
  「小鬼頭,我是這裡的代表。怎麼了?有話可以說來聽聽。」
  「您就是負責人嗎?」
  衣衫襤褸的少年對里卡德的態度瞪大雙眼,然後隨即低下頭行了個禮,並且當場跪下垂著頭說道:
  「有事想拜託您,請救救我的姊姊與哥哥。」
  「你的哥哥與姊姊?這是怎麼回事?」
  「是奴隸商人。他們被奴隸商人抓住……希望您能救他們出來。」
  「……喔,是這樣啊。那還真可憐。」
  面對少年的請求,里卡德感到有些憐憫地搔了搔頭。
  他的哥哥姊姊應該是貓人,不過年幼的貓人姊弟是奴隸商人的絕佳獵物。而從少年的破爛衣衫來看應該是貧民窟的「鬣狗」,捕捉他們的奴隸商人並沒有違反巴那都市法,所以前來拜託里卡德算是找錯人了。
  如果不是在工作中或許還能幫忙,里卡德佛心地如此想著。然而……
  「請看看這個。」
  少年打斷里卡德拒絕的話語,將自己身上的破爛衣服脫了下來。見到他那不堪入目的胸部到腹部,讓里卡德微微發出低吟聲。
  ──肌膚上有紅黑色的淤血,而這些內出血形成了一幅圖畫。
  仔細一看能夠發現這張圖是地圖的形狀,里卡德理解到那是直到剛才為止一直盯著的巴那周邊地圖。
  「小鬼頭,你這個傷……不對,這個地圖是怎麼回事?」
  「有人正在傷害我姊姊或哥哥的身體,是因為加持……『三分加持』的力量會把我們三個人的傷勢和疲勞分攤……這些傷就是這樣來的。」
  「用傷來畫地圖……還真是勇敢。原來如此,用這種方式表示自己的位置……等等。」
  被奴隸商人抓住的姊弟,在身體刻上傷痕報告位置。雖然這種想法相當令人驚嘆,即使如此仍不足以打動里卡德。但想到這裡時,里卡德不禁皺起眉頭──這個地圖不只是如此而已。
  「這張地圖……」
  都市巴那的周邊地圖,雖然這與里卡德擁有的地圖一樣,不過就是太過相似了。在少年身體上的地圖,能夠見到里卡德等人追捕的盜賊團襲擊商隊地點,甚至連預測的潛伏地點都做了記號。
  若是沒有看過里卡德持有的地圖,是不可能畫出這張地圖的。而目前與里卡德地圖的差異點,就是在巴那附近的紮營處──也就是目前傭兵團的所在地做了記號,以及沿著都市延伸而出的街道也刻有記號。
  「從這裡沿著街道,還有盜賊犯案的場所……把這些地方連起來……」
  「里卡德先生?……咦?哇啊!」
  凝視著少年身上的地圖思考一段時間後,衛兵朝里卡德如此搭話。而里卡德一把抓住衛兵的肩膀咧嘴露出牙齒大聲喊道:
  「現在馬上把帶隊的都叫到帳篷來!這些小鬼立下大戰功啦!」
  
  9
  
  那位少年自稱為堤比,在所有人面前露出刻在自己身體上的紅黑色地圖。里卡德支撐著站在桌上的少年肩膀,向傭兵們指著血構成的地圖。
  「所有人聽好了沒?這個小鬼頭肚子的地圖,是有人在他被抓的兄姊身上刻的。看起來好像很詭異,不過從這個地圖上能看出一件事。」
  「就是小鬼頭兄姊被抓的奴隸商所在處吧?是很厲害啦,可是我們……」
  副隊長支支吾吾地表示與他們沒有關係,但這也是所有人的共識。
  對奴隸販賣的好惡毫無關係,這個傭兵團的目的是討伐盜賊團。即使同情堤比的境遇,但還是不能違背當初的目的,然而里卡德對傭兵們說著「不對」並搖了搖頭。
  「重點是這個地圖有很多記號的地方,有商隊被襲擊的場所,也有我們撲空的盜賊據點。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那的確是讓人無法理解……不過那有什麼意義嗎?」
  「聽好囉,商隊的襲擊地點和我們撲空的潛伏場所附近是打叉,然後現在正在移動的奴隸商人是打圈……你們知道畫這張地圖的人要表達什麼了吧?」
  「──喂喂,里卡德。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理解到里卡德凶暴笑容代表的含意,副隊長不禁瞪大雙眼,傭兵團內似乎還有很多人沒有找到答案,里卡德則是用能讓所有人聽見的聲音說道:
  「我們找的目標不是盜賊,是做盜賊勾當的奴隸商人……不對,是裝成行商商隊襲擊其他商會的『強盜商會』。」
  到處尋找潛伏的盜賊團會撲空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根本沒有盜賊團,而是裝成旅行商人、襲擊經過對象的武裝集團。
  將犬車與貨物絲毫不剩地全部奪走,再將人員做為奴隸,將收穫與奴隸直接賣到其他都市,在國家境內四處進行商業手段就是「強盜商會」的作風。
  「然後那個『強盜商會』……離開巴那之後,這時候在街道的這附近四處亂晃,考慮到犬車運送行李的速度,只有一個候補。」
  「──是拉茲克魯商會嗎!」
  那團人數小時前才曾經通過紮營地造成話題,讓副隊長不禁發出咋舌聲。雖然他焦急地認為這樣會讓對方逃走,但里卡德卻搖了搖頭。
  「別那麼慌張,我不是說過了嗎?這張地圖會持續告訴我們那些傢伙前進的方向,不久之後那些傢伙會為了露宿停下腳步。」
  只要知道場所,接下來就是「獵犬」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把帳篷收起來!現在立刻朝拉茲克魯……不對!是出發追趕『強盜商會』!」
  副隊長發出指揮,頓時打起精神的傭兵團同時四處散開。目送眾人離開後,里卡德用力地拍了拍撐到最後完成任務的堤比的肩膀。
  「小鬼頭,虧你這麼努力撐到最後,真是太偉大囉。」
  「只要是為了姊姊和哥哥,這是……當然的……」
  如此回答後,堤比渾身癱軟地倒了下來。他那隨即獲得攙扶的小小身體既滾燙且呼吸紊亂。這也是很理所當然的,畢竟這種傷勢應該伴隨著非比尋常的疼痛。既然是互相分擔,實際上堤比兄姊所承受的痛楚或許也是難以言喻。
  因此更得傾注全力才行。
  「安娜,你的傳言已經確實傳過來啦。」
  里卡德抱起堤比,叫出不在現場的少女名字。
  能夠正確地描繪出只瞥過一眼的地圖,將盜賊團與奴隸商人連結起來,並且將對方的紮營處傳達給「大叔」──就是那位立下豐碩戰果的少女。
  「得順利把她找出來,然後好好問她為什麼會被那種奴隸販子抓住才行啊……!」
  原先應該留在都市的少女為何會身陷此種危機?
  里卡德完全沒有料想到,就是先前自己放過那名男子所種下的因。
  
  10
  
  ──「獵犬」率領的傭兵團,在深夜與拉茲克魯「強盜商會」展開激烈衝突。
  
  在沿著連結都市街道的某個無人廢村中,從事正當買賣的商隊會在途中在此落腳,是個經常被用來讓大犬與商隊紮營地用來休息的場所。
  在這個從前曾為農村的紮營地,能夠四處見到當時留下的廢棄民宅。以紮營地而言,有屋頂的房舍可說是十分充滿吸引力。
  也因為如此,從事不法勾當的「強盜商會」輕鬆愉快地使用這個地方,讓「獵犬」率領的傭兵團極為憤怒。
  「────」
  「獵犬」與傭兵團四十名惡煞,將夜幕低垂的廢棄村落團團包圍。
  能夠見到紮營地燃起看守的火光,以及酒氣沖天的卑鄙談話聲,繫著的犬車上刻有證明目標商會的商會章,因此絕對不會有錯。
  刻在堤比身上的地圖相當完美,「獵犬」在作戰前將那名少年留在帳篷中,腦中一邊反芻著他懇求的話語,一邊指示副隊長將小隊配置於村落各處。
  取得確認後,副隊長朝「獵犬」點了點頭,「獵犬」便隨著信號仰天長嘯。
  「吼喔喔喔喔喔~~!」
  他發出了彷彿能傳到無垠夜空的圓月般的野獸嘶吼。
  下個瞬間,「獵犬」的四肢衝向自己該有的所在處──戰鬥也隨之開始。
  
  「唔喔喔喔~~!」
  「吵死啦,蠢貨!」
  對於發狂衝過來的男子,里卡德用大砍刀給予一記致命回擊。
  厚重鐵塊砸在男子頭上,頭蓋骨就像是水果般爆開。見到鮮血與腦漿四溢倒地的屍體,後續跟上的男性們皆啞口無言。
  「噫……」
  「別停下來啊,蠢蛋!」
  被四處飛散的同伴屍體嚇得停下腳步與思考,簡直是三流以下的水準。
  將其中一人的身體砍成兩半後,再將另一名男子的頭打斷,接著用力將第三人的身體踢到牆壁上,朝喘息的男子頭頂部用刀柄底部直接敲碎。
  偽裝成正常商會,在路上襲擊其他商隊反覆進行掠奪的「強盜商會」。當自己成為被掠奪的一方時,這個頭銜頓時顯得毫無用武之地。
  「里卡德,你那邊怎麼樣!」
  當里卡德踹著屍體時,揮著沾血劍身的副隊長趕了過來。當他一見到「獵犬」大鬧一番後的慘狀,便將手抵在額頭上發出嘆息。
  「雖然我不擔心,不過還是殺過頭了。你是打算把全部人殺光嗎?」
  「對這種傢伙要留什麼情面?我甚至想把所有人的手腳全部砍斷,再丟進煮滾的熱油裡面哩。」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也想想之後的事吧。還得對議會說明情況,把所有人殺光不是全員道歉就能了事的。」
  「怎樣,要我切腹道歉就道歉嘛!可是這也得等到把所有事都解決再說,要是沒找到安娜和小鬼頭的兄姊都免談啦!」
  面對擔心都市議會想法的副隊長,怒髮衝冠的里卡德如此吼道。
  是靠著安娜塔西亞的機智與堤比姊弟的協助,才能查出「強盜商會」的真實面貌,連那麼幼小的孩子都那麼勉強自己,因此有回報的義務。
  對於里卡德的回答,副隊長露出更加悲嘆的表情仰頭看著天空。
  「啊~~可惡!就是這樣我才不想和你一隊,其他傢伙也被你感化了,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留下來作證……」
  「那我至少別打頭吧,沒死的留給你就可以了吧?比起這件事……」
  「我知道,是『覆皮者』那傢伙吧。」
  「覆皮者」迪德利,那個多腕族肯定是這個「強盜商會」的主力。
  偷襲與小把戲肯定沒有用處,他已經不是能用這些方式處理的層級了。
  「只有那傢伙得由我處理才行,別讓其他人對他出手。」
  「這樣只會增加無謂的犧牲而已,這件事差不多也該……」
  若是發現迪德利的所在處,已經事先告訴傭兵們要用笛聲通知;只要里卡德能將迪德利擊殺,這場戰鬥便能以數量取勝。
  因此里卡德豎起耳朵,等待著笛聲傳來。然而──
  「喂~~~~!狼先生~~~~!快點出來吧~~!」
  一道既黏膩且陰險的聲音,不顧廢棄村落的血腥氣氛開朗地如此傳來。
  
  11
  
  在「獵犬」的襲擊下,拉茲克魯商會瞬間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喝得爛醉或倒頭大睡的成員被傭兵輕鬆殺害,人員一口氣被削減三分之一,但能夠在此種先發制人下逃過劫數之人,才是「強盜商會」的核心成員。但對里卡德而言,或許該說那些人肯定也只是區區嘍囉。
  然而,這是以里卡德的身手為前提。
  「混帳!這些傢伙居然把咱們看得那麼扁……!」
  身旁的親信反將傭兵擊殺,拉茲克魯則是在屍體前方氣得咬牙切齒。
  有五名傭兵闖入廢棄村落看來最豪華的房舍,這裡是拉茲克魯的休息處,這五名傭兵已經被親信的劍技砍倒化為屍體。但從村子傳來的交戰聲與慘叫聲判斷,很顯然並非是只有這五人失控隨意攻擊。
  「不是腦袋燒壞的盜賊會幹的事……是在街道的那群廢物。」
  巴那都市議會為了處理商隊受害而組織傭兵團,這件事也已經傳到拉茲克魯耳中。這讓他決定不在巴那繼續犯案,打算甩掉持續進行無謂搜索的傭兵團前往別處,但不知道是什麼地方被查出線索──
  「頭目,其他傢伙該怎麼辦?」
  「不是還有迪德利嗎?就算咱們啥都不用做,他也會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傢伙收拾掉,比起這個得先確認一件事。」
  多腕族狂戰士的名號讓親信頓時閉口不語,那個狂戰士目前肯定是狂喜地在戰場上奔馳,並且四處砍下腦袋吧。
  比起這件事,現在得先查清楚這場騷動的原因。畢竟在一如往常的工作中出現了反常的變化,表示肯定有部分「不同於以往」的原因。
  拉茲克魯一邊確認著嵌在手腕上的手環與奴隸項圈寶珠連結的感觸,一邊帶著親信前往「商品」的安置處。接著……
  「那丫頭是在這個箱子吧。」
  他來到目標的箱子前方後,便命令親信將門打開。當門一打開,一股血腥臭味迎面而來,讓拉茲克魯不知發生何事而皺起眉頭。
  「唔──」
  在箱子深處傳來某個人倒吞一口氣的氣息,拉茲克魯走進裡面並在昏暗處定睛一看,然後對合乎想像的景象收起下顎。
  「原來如此,是這些小鬼有某種加持吧……幹得還不錯嘛。」
  貓人少女的腹部沾滿鮮血,貓人少年也受到幾乎同等的傷勢,拉茲克魯對試圖保護兩人的少女坦率地感到佩服。
  這種容貌搭配器量,在至今曾經經手的「商品」中可說是特別突出的高級品。
  「手腳被綁住虧妳還能做這些事,這些傷……是從廢物堆撿了玻璃過來嗎?」
  「看你好像還很有餘力,可怕的野狼不是已經過來接我了嗎?」
  「應該正在和我養的瘋狗對打吧……話說回來,這次損失可是賠大了哩。」
  面對逞強的少女,拉茲克魯露出左手的手環。只要想像就能讓戴著項圈的奴隸受到劇烈疼痛,這已經拿貓人少女實踐過了。
  想像到那種疼痛,就連少女都不禁繃緊神情。見到她的模樣,拉茲克魯則是從懷中掏出一把變形短劍,那是拉茲克魯愛用的拷問器具之一。
  當然他並不打算傷害少女降低商品價值,這把短劍是打算對身後的貓人使用。
  「聽好囉,小姐。妳幹的好事不一定要由本人承擔責任,這次的事就讓妳好好學學吧。」
  拉茲克魯用下巴一指,親信便伸出手將少女壓制住,然後直接打算在少女面前隨意虐待貓人讓她好好反省。只要迪德利把周遭的傭兵清掃乾淨,這場騷動也就告了一個段落。
  「幹下這些事的責任啊……」
  「嗯?」
  拉茲克魯已經將意識轉到收拾後續,當少女細微的聲音傳到耳中而回過頭,便見到少女正緊緊瞪著他。
  她那淺藍色的眼眸彷彿有將人吸進去的力量──
  「既然這樣……你自己做的事就自己負責吧!」
  少女以強烈語調如此說道。
  瞬間,眼前的貓人突然有精神地跳了起來並咧嘴一笑。
  「這個世上不容許邪惡蔓延!」
  貓人如此喊著,腳底則是直接強勁地打在拉茲克魯臉上。
  
  12
  
  ──在這一秒鐘內,箱子中的狀況產生了巨大變化。
  「────」
  安娜塔西亞的叫聲讓咪咪突然跳了起來,以渾身是血的悽慘模樣一腳踢飛拉茲克魯,在這個剎那間拉茲克魯應該已經用手環懲罰咪咪了。
  透過門釋放出懲罰的意念,讓咪咪的小小身體抖了一下,但這道力量並不足以阻止咪咪維護正義,畢竟「懲罰」是由黑塔洛一手接下。
  咪咪三姊弟的「三分加持」是能讓疼痛之類的感覺互相分配。雖然比率平常是均等分配,不過也能刻意傾向某一方。像是描繪地圖的時候,或是姊姊受到「懲罰」的時候,能夠將所有痛苦由其中一人全部承擔。
  「因為我沒有像姊姊那麼強……所以只能這麼做了。」
  黑塔洛如此說著,他接受安娜塔西亞將地圖刻在身上的提議時,正氣凜然的神情可說是相當耀眼。就連現在受到出血與疼痛折磨,他還是接下姊姊所受的「懲罰」徹底保護姊姊。
  「喔~~!嘿呀~~!」
  感受到弟弟的心意,四處活蹦亂跳的咪咪擁有比想像中更強大的戰鬥力。
  趁著親信對拉茲克魯倒地而不知所措的瞬間,咪咪用短腳將兩名親信其中一方踢飛,將對方重重撞在牆壁上予以擊潰。
  畢竟是拉茲克魯直接帶在身旁的護衛,實力絕對不算弱,但小貓人的激昂情緒也讓戰鬥力隨著大幅提升。
  「喝!」
  見到同伴被擊倒,另一名親信回過神拔出腰間的刀劍。被稱為武士刀的單邊刀刃劍光一閃,施展出令人畏懼的銳利斬擊,然而咪咪俐落地鑽過這道攻擊……
  「哎呀呀~~!」
  她用尾巴將對方打得向後仰倒,再朝腹部使出一記強烈的頭槌,接著用短短手腳朝踉踉蹌蹌的敵人喉頭一陣猛打,最後再把對方摔暈倒在地上。
  「看到了沒~~!咪咪完全勝利~~!」
  將親信與拉茲克魯一同擊倒,讓咪咪當場得意地發出勝利宣言。
  親眼見到她的活躍表現,安娜塔西亞頓時瞪大雙眼。原本只打算爭取時間,沒想到她居然能將對方全部擊倒。
  「總之這樣就解決啦!」
  即使對出乎意料的戰果感到驚訝,安娜塔西亞還是從倒地的拉茲克魯身上將手環搶了過來。
  就算要逃離這個地方,有手腳枷鎖的情況下還是很難成功。與其逃離不如先確保現場的安全,再等待可怕的野狼趕來才是最佳解答。
  「喔~~項圈拿下來了!黑塔洛的也拿下來了!」
  「很好!果然就像我想的一樣,能用這個把項圈拆下來。再來就是……」
  手環就是鑰匙,安娜塔西亞將三人脖子上的項圈拆了下來,然後再將項圈分別銬在拉茲克魯與兩名親信身上。
  「可惡……做這種事別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們……噫呀!」
  恢復意識發現自己被套上項圈,拉茲克魯以低沉語調如此威脅。不過安娜塔西亞用手環給予「懲罰」奪走他的意識。由於很難控制,不只是拉茲克魯,連倒在地上的親信也被連帶受到懲罰,總之這樣就確保現場安全了。
  「再來就要靠大叔了……別辜負我的期待喔……」
  在咪咪替黑塔洛開始治療傷勢時,安娜塔西亞摸著手環如此靜靜呢喃,持續祈禱著下一個打開箱子的人會是熟悉面孔。
  「呀啊啊!」
  「啊,糟糕了。」
  一不小心誤啟手環,被懲罰的拉茲克魯慘叫聲頓時傳遍整個箱子。
  
  13
  
  被強烈的自我呼喊吸引過去後,只見眼前一片血海。
  「啊哈,狼先生你來啦。」
  狂戰士興奮地發出喘息聲朝里卡德投以目光,腳下四散著大量屍體,模樣甚至殘酷到沒有保留原形。
  不過就連無法判斷生前模樣的屍體堆,也能清楚地看出一件事。
  「那邊、那邊還有那個都不是我們的人,是你們那邊的同伴吧?」
  「咦,是這樣嗎?因為在眼前晃來晃去很煩,所以就直接幹掉他們囉。這種事不是很常見嗎?」
  「一點都不常見,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蠢貨。」
  「覆皮者」迪德利故意裝傻回答並舉起沾滿鮮血的板斧,他用四隻手的其中一隻手調整披著毛皮位置,並且朝里卡德瞪圓眼睛。
  「果然是這樣呢,那丫頭說的狼就是你。」
  「……讓安娜隨便胡搞的人就是你吧。與其說是瘋狂,看來只是個單純的蠢貨。結果被逼到接近全滅,要這麼拚命引人笑也該有個限度哩。」
  「是嗎?對我來說,只要能跟狼先生好好玩一場就好囉。」
  原來如此,完全是符合狂戰士的理由。
  不考慮人格只看能力雇用迪德利,是負責人的誤判──由於很少見到出現如此徹底的破綻,要讓人同情或許還比較困難。
  「里卡德……」
  被同行的副隊長這麼一叫,里卡德用大砍刀指著別的戰場說道:
  「這傢伙我會負責壓制住,其他傢伙應該不會輸吧。」
  「對面應該也能說同樣的話吧。」
  「少囉嗦,趕快滾去別的地方,然後祈禱我會獲勝。」
  粗魯地將擔心的副隊長趕走後,里卡德單獨面對迪德利。見到迪德利靜靜等待副隊長離開,里卡德頗為意外地挑起眉頭。
  「怎麼,比想像中還乖嘛。我還以為是條瘋狗,沒想到調教得還滿好的。」
  「在大餐面前這麼沒禮貌,讓難得的滋味變差不是很浪費嗎?依我迪德利的個性,就是要把食物留在最美味的狀態品嘗喔。」
  「是喔,我是不會把賭命對決當成好不好吃的基準啦……你應該沒有對安娜做什麼蠢事吧?」
  「有做會讓你比較生氣嗎?」
  「有就把你塞進煮滾油鍋裡啦,蠢貨。」
  雙方耍嘴皮子成為開戰的導火線,里卡德一個箭步衝進迪德利的懷中,迪德利以四把板斧迎擊,分別以不同軌道砸向巨大身軀。
  里卡德壓低姿勢先躲過板斧纏著風的一擊,再用大砍刀彈開後續的兩把板斧,在最後一擊抵達前使出一記前踢將「覆皮者」踢了出去。
  「吼啊啊啊!」
  隨著吼叫聲,大砍刀的一擊揮向後仰的迪德利頭部。
  這道甚至能將巨大岩石劈成兩半的鋼鐵一擊,迪德利用舉到頭上的兩把板斧擋下。鋼鐵互相咬合爆出火花,正當兩人就這樣較勁力氣時,多腕族的另外兩隻手施展出攻擊,里卡德隨即用胸甲將左右逼近的板斧架開。
  胸骨傳來痛楚,衝擊甚至傳到內部的內臟。里卡德吐出湧上的血塊,利用迪德利擠壓的力道向後大大一跳並開始咳嗽。
  「咳~~呸呸!混帳,還厲害的嘛!」
  「狼先生才是讓人佩服呢,那差不多該認真打囉。」
  見到里卡德口吐血痰與怒罵,迪德利以黏膩的滿面笑容如此回答。隨後,巨大身軀逐漸模糊從視野中消失,四隻手的異形就這樣消失在夜色中。
  「那麼大的身體還可以做到這種事啊!」
  迪德利出乎意料的隱形,里卡德以粗魯語氣如此說著並凝神盯著黑暗處。
  沒想到那麼強調自我的模樣,能夠如此完美地溶入黑暗中。視野內已經沒有狂戰士的身影,濃密的血腥味也不讓嗅覺掌握到足跡。
  如果他是為了這個特地將現場化為一片血海,戰術思維可說是出人意料地細膩。
  「唔──」
  里卡德瞬間配合破風聲揮起大砍刀,清脆聲響與彈回趁勢而來的三道衝擊觸感傳回手中,要有里卡德的技術才能一次將三把巨大板斧擋住。
  但四發攻擊之中能有其一命中,也代表著迪德利的戰術技高一籌。
  「唔呃……」
  板斧的一擊刺進左肩,將類似硬針的體毛與結實肌肉切開,噴出的鮮血讓里卡德喉嚨深處爆發出疼痛與怒氣。
  「唔哈~~!只靠一把板斧沒辦法把你砍死呢!」
  狂戰士愉快地如此喊叫,並且以令人吃驚的輕快動作向後方一個空翻回到夜色中,甚至無法聽見踩踏草地的聲音,此種潛進夜色的功力連野獸都自嘆不如。
  這種模樣簡直像是一場惡夢。
  將殺害對象的皮披在身上,以四隻手帶來死亡的惡夢化身,可說是令人留下深刻印象。
  「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有沒有好好享受我的舞蹈啊?」
  踩踏地面的短促腳步聲,與黏膩聲音傳來的方向並沒有一致。
  聲音與腳步聲各自獨立的奇特步法、用隱形對付視線、聲音擾亂聽覺、以血腥味干擾嗅覺,里卡德沒有任何手段能夠追蹤那潛伏於黑暗中的巨大身軀。
  遠離、接近、環繞、跳躍、左右、上下,自由自在接連施展出的板斧殺招,讓里卡德受到的傷勢逐漸加重。
  即使靠著一擊瞬間釋放出的殺氣,極限也只能彈開三道攻擊,被剩餘一道攻擊削過身體並被砍下頭顱也只是時間問題。
  「混帳!夠了,我要殺掉你把這場舞打斷!」
  發出這道不像是身處困境的怒吼聲,里卡德扛起砍刀大大向後一跳。「獵犬」就這樣背對著廢棄房舍,直直地盯著正面並架起武器。
  只要背對牆壁,就能將對方進攻的方向限定在正面與側面。面對迪德利無法猜透「什麼時候」或是「從何處」進攻,這樣至少可以封鎖進攻的方向。
  面對里卡德此種戰術判斷,狂戰士愉快地發出喊叫聲。
  「呵呵呵呵呵!對啊!就是要這樣!可是啊!」
  「──唔!」
  下個瞬間,迪德利的身影出現在里卡德正面,然而位置是在雙方攻擊距離的遠處──迪德利的目標並非是肉搏戰。
  丟出的板斧描繪出拋物線,成為死亡圓盤逼近里卡德。
  對於無法掌握隱形而選擇苦肉計的敵人,板斧投擲就是必殺的殺招──若是要對付四個方向而來的同時攻擊,真的得要有四隻手才有辦法應付。
  「殺掉你之後,我會再讓那個女生看看你的毛皮。不知道她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呢?」
  「────」
  迪德利帶著陰險笑容,說著殺死里卡德後的噁心展望。他的模樣與說話內容讓里卡德理智斷線並張開口。
  ──為了制服敵方的殺招,里卡德也同樣使出殺手鐧。
  「喝啊~~~~!!」
  里卡德張開咧牙大口,朝著正面放出毀滅的咆哮聲。
  空氣為之撼動,地面受到聲音震動而掀起。逼近的板斧被衝擊波吞沒彈飛,音波直接擊中迪德利並將巨大身軀染上鮮血。
  「咦……啊?」
  這道超乎預期的一擊,讓迪德利滿臉是血地歪著頭。
  「喔啊啊啊啊!!」
  里卡德一氣呵成地衝了過去,毫不留情地揮下扛在肩上的砍刀。
  這一擊刺在狂戰士的粗厚頸項上,將披著的毛皮連同迪德利的巨大身軀豪爽地擊飛,然後綻放出血花。
  「喔啊──」
  肉與骨頭被砸爛的聲音互相重疊,被擊飛的狂戰士墜落到地面。
  「真不愧是……真是太讓人陶醉囉……」
  迪德利折斷的頭露出笑容如此喃喃說著,最後便隨著嘻笑的氣息回歸沉靜。
  
  ──這就是在都市巴那蔓延的邪惡「強盜商會」的最後下場。
  
  14
  
  事變的隔天,在忠甸商會的商會長室中見到了里卡德等人的身影。
  坐在沙發上啜飲著綠茶的里卡德報告完工作後,便鬆了一口氣。
  「就是這樣,已經把做壞事的傢伙全部解決掉啦。安娜也已經找回來了,我們這邊的損失……沒什麼大不了的。」
  「好像是這樣,聽說好像有很多意外同時發生……」
  聽完來龍去脈後,坐在里卡德對面的忠甸深深地點了點頭。聽到他似乎難以啟齒的回答,里卡德便說著「怎麼」並皺起鼻頭。
  「話說得不清不楚。怎樣?是對我有意見嗎……」
  「當然有意見!都是因為大叔,你知道害我吃了多少苦頭嗎?減薪啦,減薪!忠甸先生要嚴格一點!」
  「唔嗯……安娜,我不是道過歉了嗎……」
  面對在身旁大聲嚷嚷的安娜塔西亞,里卡德露出尷尬的神情。忠甸也是傻眼地聳了聳肩,看來這次他已經老實反省過了。
  多虧安娜塔西亞的機智,才能順利殲滅「強盜商會」。
  但以這件事為首,里卡德聽完安娜塔西亞被奴隸商人抓走的過程後,目前完全沒有辦法在她眼前抬起頭。
  沒想到當初佛心大開會招致那種後果,這次安娜塔西亞的困境都是里卡德種下的因。
  「話是這麼說,不過都是多虧安娜才能擊潰拉茲克魯商會……」
  「反省!」
  「是,真的很抱歉!會盡量不再犯同樣的錯……」
  見到安娜塔西亞氣沖沖的模樣,里卡德垂下耳朵出聲賠罪,兩人的對答讓忠甸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們還真是……不不,我知道了。這次當成是安娜塔西亞的大功一件吧。關於里卡德先生,就是功勞與失敗互相抵銷吧。」
  「忠甸先生真是太寬鬆了,這樣大叔可是會得意忘形喔。」
  「那部分就請安娜塔西亞幫忙嚴格管教吧。」
  「呃……嗯,好吧。我會好好管教大叔的!」
  表情像是從忠甸身上獲得免責權般,安娜塔西亞朝里卡德瞥了一眼。
  雖然她的眼神讓人擔心接下來的發展,但同時也是「解放城塞」時的眼神,里卡德認為自己果然沒有看走眼而感到相當自豪。
  「不過話說回來,安娜塔西亞,虧妳能把奴隸商和野盜聯想在一起。妳是在哪裡發現這件事的,是有人不小心說漏嘴嗎?」
  「呃……沒什麼啦,那些人不是有個頭頭嗎?我曾經看過他身上戴著那些發出鏘鏘聲的發光裝飾品。」
  「曾經看過裝飾品?」
  「我在打雜的時候曾經看過,然後那個經商的客人說曾經被大叔提到的盜賊襲擊。既然這樣……我就在想大叔找不到盜賊團的原因應該就是這個,因為野外盜賊想把贓物賣掉應該很困難,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
  面對安娜塔西亞似乎認為自己很幸運的說詞,忠甸不禁吞了一口涼氣。
  里卡德也在身旁對此種跳躍性思考啞口無言,而且最恐怖的是這種思考不只是找出了正確答案,而且還想到方法將答案傳達給里卡德。
  「一起被抓的咪咪他們……啊,就是那幾個貓人姊弟。我看到姊姊被打的時候,發現不知道為什麼連弟弟的臉頰都一起紅腫,所以我想他們應該有加持之類互相聯繫,結果他們就說還有另一個弟弟在外面了。」
  「……是為了讓另一個人的身體浮現出地圖,才會把一起行動的貓人用受傷的方式畫成地圖嗎?」
  「幸好我有稍微瞄到地圖,這樣才能好好畫出地圖。」
  只是瞥過一眼的地圖,能夠如此精準地描繪出地圖,對安娜塔西亞並非是難事。從運送的犬車窗戶看向天空,再從太陽的位置與高度,還有車輪的旋轉次數測量移動距離與位置,甚至還能補足傷痕地圖上的情報。
  當鎖定夜晚紮營地為潛伏場所時,去除掉迪德利這個不確定因素,幾乎已經能夠確定是傭兵團獲勝,而一切的最大功臣就是安娜塔西亞。
  「不過啊,虧妳在被關的犬車裡面能做這種事……」
  「就算是在載貨車裡面,受陽光照射的牆壁也會變熱,而且從中午的鐘聲響過之後,我就一直在算時間。只要這樣不就能清楚知道地圖位置了嗎?」
  「喔、喔喔……是這樣啊……」
  里卡德心虛地點了點頭,的確如果單看這些事或許不是什麼大事。
  但能用秒數計算時間、用太陽位置與陽光角度確認方位、擬定逃脫計畫、將記憶中的地圖鮮明地刻在人體上等等,照常理而言是不可能同時進行,她竟然只靠自己一個人全部處理。
  「真是的……妳真的比想像中還令人驚豔呢。」
  「──?」
  安娜塔西亞天真無邪地歪著頭,忠甸則是相當滿意。當初看上這位少女的才能,從酒館招牌服務生引進商會的人就是他。對於此種投資能夠回本的工作效率,以及確信自己看人目光沒有出差錯,會為之一笑也是很理所當然的反應。
  然而,里卡德也擔心著忠甸的期待是否會很危險。
  因此他發出比平常更響亮的聲音,粗魯地搓了搓安娜塔西亞的頭。
  「唉,的確是比想像中還誇張啦。沒想到安娜會在我過去拯救之前,就把對方的頭頭打扁,還把他當成奴隸,真是嚇壞我啦!」
  「那、那又不能怪我!因為我覺得外面很危險,至少得確保裡面的安全……而且奴隸商人有那種下場只是自作自受……唉唷!頭髮被弄亂了啦!」
  當里卡德前去迎接時,安娜塔西亞將奴隸用的項圈嵌在敵方頭目身上,漂亮地將被虐待過的事反將一軍,沒有任何復仇比奴隸商人被嵌上奴隸項圈還要更有趣了。
  「之前約好要把我的項圈交給妳處理,看來好像還是太心急哩。」
  「別說傻話了,就算是口頭上的約定也要誓死遵守。大叔真是的,怎麼會說這種話呢!」
  安娜塔西亞面紅耳赤地如此怒罵,里卡德則是咧牙一笑。
  雖然剛才省略報告,不過當安娜塔西亞見到里卡德前來迎接時,嚎啕大哭地撲過來一事,還是保密比較好。
  對於兩人說話的模樣,忠甸早已是啞口無言。既然話題焦點已經脫離安娜塔西亞的功勞,差不多也該是讓話題告一段落的時候了。
  「話說回來,那三個幫忙抓人的貓人三姊弟……到哪裡去了?」
  最後忠甸提到在話題中出現卻不見蹤影的功臣,里卡德與安娜塔西亞皆對此露出尷尬的神情。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哩。我是確定最大的那個大姊,用治癒魔法把兩個弟弟的傷勢治好了啦……」
  「然後說什麼『正義是不求回報的啦~~!』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那是怎麼回事?」
  忠甸提出的疑問,同時也是里卡德與安娜塔西亞所懷著的疑問。
  三姊弟對「強盜商會」做出莫大貢獻,沒有要求任何謝禮或是道謝,姊姊便抱著兩位弟弟豪爽地消失在晨曦中……不,由於是一起回到城鎮入口,應該還在巴那的某個地方。
  「正義的一方……那些小鬼真的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他們一定很清楚啦,畢竟人家也是被正義和勇氣所救的……而且我覺得一定會在某個地方再見面。」
  畢竟是那麼吵吵鬧鬧的三姊弟,只要尋找應該就能輕易找到,不過安娜塔西亞想說的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里卡德將手挽在胸前,對微微露出開朗微笑的安娜塔西亞只回答「是啊。」
  看完這個反應後,安娜塔西亞直直伸了個懶腰,接著……
  「那麼,昨天也多賺了一天休假,我要回去工作囉。」
  「等、等等啊!才過沒幾天哪有那種精神……」
  「人家只是躺著而已嘛。大叔如果也是商會的保鑣,就得好好認真工作!別再像這次一樣發呆犯蠢囉!」
  里卡德手腕的毛被小小少女一拉,然後被屁股一頂地趕出房間。
  報告完之後,他原本想好好喝頓酒並睡個懶覺。這個小小願望似乎完全無法傳到充滿精神的少女耳中。
  「這次的大失敗應該也讓大叔的價格降低不少吧?這樣離我買下大叔的日子也不遠囉!」
  少女帶著燦爛笑容,毫不掩飾地說出購買人口的夢想。
  少女的笑容讓里卡德頓時渾身無力,只能毫無威嚴地發出嘆息聲。
  由於這並不會讓他感到反感,因此被說成沖昏頭也是理所當然的。
  里卡德懷著此種感慨搔了搔頭,便跟在安娜塔西亞後方邁步離開。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1 02:49

  『陽光,照耀水面』
  
  1
  
  某個午後,那是由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開始的。
  
  「──阿爾,妾身感到很無趣,來做點有趣的事吧。」
  「喂喂,我說公主啊。那可是連暴君都會嚇一跳的開場白,沒有一點輕重緩急連我都跟不上這種節奏啦。妳剛才說什麼?」
  「妾身很無聊,快找些有趣的事,不然就把你的頭砍下來。」
  「咦!?這樣根本不用懷疑是不是暴君吧?」
  以低沉的聲音如此喊道後,男子便舉起雙手仰頭望著天空。
  如此背靠觀景台鐵柵欄並仰望壯闊藍天,能夠見到雲以頗快速度隨風流動,正當他呆滯地想著「明天天氣也許會變差」的下個瞬間──仰起的下顎突然被重重一推。
  「喔!哇!呀啊~~!」
  毫無支撐的身體以鐵柵欄為支點轉了半圈,身體差點被甩了出去。右手突然抓到某個東西,於是拚命地攀附著此種既柔軟又滑嫩的感觸。
  「好、好危險!我剛才完全是在生死關頭徘徊吧……」
  「很可惜,現在你的危機還沒解除……不,應該說現在才危險喔。」
  「咦?」
  男子俯視著觀景台正下方的庭院並鬆了一口氣時,這句話讓他發出脫線回應並將視線拉回上方。在隔著鐵柵欄的另一側有隻白皙手腕突然將他抓住──能夠見到那隻手的主人正露出殘暴的微笑。
  橙色頭髮配上大膽露出美豔肌膚,那是個身穿紅色禮服的少女。她輕輕地用被抓著的左腕支撐男子,然後朝男子伸出如同白身魚般的手指。
  「公、公主!?公主,拜託再多點慈悲胸懷!」
  「即使只有幾秒鐘,不過能摸到妾身如玉般的肌膚,你就感到光榮安心下去吧。」
  「呀啊~~!」
  隨著這道無情宣言,少女將右手手指彈出。雖然這個動作只是俗稱的彈額頭,但速度與威力卻是超乎常理,身體便隨著高亢聲響被衝擊力道彈了出去。
  身體飛向正後方,就這樣被飄浮感籠罩上下顛倒──然後一頭栽進水中沉了下去。
  「剛、剛剛剛才!~阿爾先生好像掉到池子裡去了!」
  「喔,舒爾特你來得正好。妾身正好想喝紅茶,快點去準備吧。這可是你的工作,別讓妾身等太久。」
  「遵、遵命!這是當然的,不過阿爾先生也是很令人擔心!」
  男子咕嘟咕嘟地吐著泡泡,沉進還算頗深的水底。遠處能夠聽見少年聽似困擾的聲音,以及少女將此做為佳餚高聲笑著的笑聲。
  ──我在做什麼啊。
  阿爾一邊如此想著,一邊踩著水底用力浮上水面。
  
  2
  
  這裡是親龍王國露格尼卡西南部,由萊夫•跋利耶爾男爵統治的跋利耶爾男爵領地。
  身為領主的萊夫,是個施加暴政而被領民厭惡至極的人物。不只是將重稅與過度勞動視為義務,跋利耶爾領地有段時期甚至被稱為王國的流放地。
  然而,跋利耶爾領地的惡評在這幾個月消聲匿跡,甚至據稱是近年來領民與領主關係最為良好的時期。
  這都是因為萊夫娶了一個年輕聰慧的美麗女性為妻,才會改變本性全心全力為領民付出──不論領地的哪個人都知道當然不可能是這樣。
  並非是領主的本性出現變化,而是領主整個人。也就是說,先前負責掌管領地的萊夫病倒後,是多虧了他妻子負責代管的本領才有此種結果。
  代替臥病在床的萊夫,領地的命運落在這位美麗女領主手中。她的治理手腕可說是有如天神下凡,領民的心皆被她奪走。
  一反只會壓榨的前任領主,這位女領主採取親近領民的治世方針。那稀世的高貴美貌,再加上頻頻視察領地的平易近人態度,讓跋利耶爾領地的居民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太陽公主」就是領民們對這位慈悲胸懷女性的高度評價。
  
  「……要是知道太陽公主會把隨從踢到池裡差點溺死,不知道那些領民會怎麼想喔。」
  「別說那種很難聽的話。或許該說死無對證……像你這種幾乎算是可疑分子的混混,和美麗的妾身相比,你覺得領民會相信哪邊?」
  「剛才那段話真是糟糕透頂,這點我可以肯定!」
  阿爾盤腿坐在宅邸庭園的池子旁,豎起拇指斬釘截鐵地如此說道。
  不只是衣服摔進池子溼透,連內褲都是溼答答的。阿爾一邊將脫下的草鞋曬著太陽,一邊上半身打赤膊努力地扭乾上衣。
  他用下巴夾著布料並用右手用力扭轉,因為阿爾並沒有該有的左手,所以這種姿勢很辛苦也是理所當然的。
  「阿爾先生,我來幫忙扭乾吧。請包在我身上!」
  看不下去阿爾辛苦的模樣,仍然年幼的少年如此出聲說道。約十歲的稚嫩可愛長相配上小小管家服,努力想裝成熟的模樣實在令人莞爾。
  然而,此種令人莞爾的模樣也是──
  「別去幫他,舒爾特。洗衣服的工作讓你手指變粗就不好了,要是抱起來不舒服,妾身會馬上把你踢出陪睡的行列。」
  「哇、哇哇哇!普莉希拉大人,這樣突然抱著我會嚇一跳……!」
  被從後面這麼一抱,那位少年──舒爾特面紅耳赤地顯得畏畏縮縮。奇特的是,見到這種害臊的摟抱姿勢,先前令人莞爾的印象頓時一變,反而有種莫名的悖德氣氛。
  「阿爾,怎麼用那種蠢樣傻傻看著妾身?」
  橙色少女如此說著,仍然摟著舒爾特露出大膽微笑。
  模樣簡直就像是太陽──讓見到的人幾乎會灼燒雙眼,她就是擁有如此美貌的人物。隨陽光閃耀的橙色髮絲、熊熊燃燒的熱焰眼眸、蠱惑人心的魔鬼般魅力、以及毫不掩飾地展露而出的嫣然肢體,不論男女見到心靈都會被隨即擄獲。
  這位少女擁有此種連紅豔禮服都無法比擬的強烈印象,她就是代替丈夫掌管領地的太陽公主普莉希拉•跋利耶爾。
  面對普莉希拉彷彿毒蛇般的眼神,阿爾宛如掩飾嘆息般搖了搖頭。
  「呃……沒有啦,我只是重新確認御姊配正太還是很不錯而已,感謝兩位招待。」
  「又說那些讓人聽不懂的話,那也是你老家的大瀑布語嗎?」
  「對啊,還有頭盔到處都是水實在很難看到前面,大概就是這樣吧。」
  阿爾隨便找個藉口,用手朝著頭敲出鏘鏘聲。聲音是源自於頭盔的接縫處,也是平常總是戴在頭上的黑色鐵盔。
  見到阿爾的此種動作,仍然被普莉希拉抱著的舒爾特瞪大雙眼。
  「頭盔!阿爾先生的頭盔這樣會生鏽的,要是沒有頭盔,阿爾先生會變成無頭人!這樣很恐怖,要立刻晾乾才行!」
  「舒爾特,你的誤會是還滿可愛的。不過我不是從脖子以上都是鐵製品,所以不會變成無頭人喔,還有就是這個頭盔不用擔心生鏽。」
  「咦,不會生鏽嗎?而且還有頭……有點可惜。」
  「我實在不能理解舒爾特覺得可惜的點在哪啊。」
  對莫名感到寂寞的舒爾特回以苦笑後,阿爾便拍了拍頭盔輕輕將水拍出。
  「這個頭盔是特製的,而且還是有點歷史淵源的東西喔。」
  「喔?那還真是第一次聽到,那是在哪偷來的?」
  「為什麼一開始就當成是用偷的啦!多相信我一點嘛!」
  「靠你那點出息怎麼可能買到那種高級貨,是從哪裡偷來的?」
  「是以前待的劍奴鬥技場啦!不過不是用偷的喔!是從那裡逃出來的時候,有個好心老兄送給我的。好像是在鬥技場裝飾的頭盔,我想應該是還不錯的東西啦。」
  當說出劍奴這個單字時,舒爾特的側臉瞬間閃過難受神色。但即使聽到同樣單字,普莉希拉仍然面不改色的態度讓阿爾有些欣慰。
  「記得你原本是佛拉基亞的劍奴,既然這樣,你的出身地應該就是劍奴孤島基奴海布一帶,那個頭盔應該是從前劍奴王相傳的複製品吧。」
  「對博學多聞的人實在沒辦法隱瞞事情耶!對啦,我就是一直被迫在劍奴孤島工作,左手也是在那邊斷掉的,這個頭盔就是當成退休金啦。」
  來歷被接連爆料,讓阿爾半鬧彆扭地如此挖苦。總之先不論出處,仍然無法改變這是個特製頭盔的事實,因此沒有必要拿下晾乾。
  「所以就算你帶著充滿興趣的表情也是沒用的喔,舒爾特小弟弟。」
  「啊……那個,我沒有特別在意!男人是不需要靠臉的!」
  「這一點都不算幫腔啦!還會讓人受到不必要的創傷!」
  發現自己說的話根本不算安慰,讓舒爾特沮喪地垂下肩膀。普莉希拉則是一邊摸著那少年的頭,一邊朝阿爾拋了個白眼。
  「你們在說什麼,雖然男人的價值不能全靠臉,但長相也是判斷的基準之一。舒爾特,別忘記你是因為長相可愛才會受到妾身愛戴,要盡量避免讓自己成長,還有也不允許長出無謂的毛。」
  「至少命令在還能勉強做到的範圍嘛,公主。」
  「我、我會努力的……!」
  「妳看,舒爾特就是這麼老實才會相信啦。」
  對於舒爾特握緊拳頭如此宣言的模樣,阿爾投以憐憫的目光。但為了普莉希拉努力奉獻就像是舒爾特的生存意義,干涉或許也只是多管閒事。
  普莉希拉用隨興發言決定隨從努力的方向後,便從雙胸間掏出扇子,雖然不論何時總是既大膽又能一飽眼福的私密處,但她只是用扇子遮著嘴邊說道:
  「嗯,難得排遣的無趣感又回來了。阿爾,差不多該進行下個活動了。看你掉到水裡已經很滿意了,接下來……說得也是,乾脆在火堆上跳舞吧?」
  「喔~~還不錯耶,我剛好想把衣服烤乾……怎麼可能,白癡喔!」
  「為什麼明明接受又會突然恢復正常?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那是先裝傻再吐槽啦。別讓我繼續說明下去,這樣會讓人很沮喪的。」
  當阿爾對尷尬氣氛感到無地自容時,普莉希拉突然變得越來越不高興。雖然她就像是貓一樣陰晴不定,但比起貓更加殘酷就是這位主人最難伺候的地方。
  就算想盡可能讓她開心,但阿爾也是不知所措地歪頭思索。
  「你這傢伙,身為取悅妾身的丑角,要隨時記住自己最低底限的職責。向舒爾特多學學吧,只要是妾身說出口的話,要有不論如何都要完成的心態。」
  「這真是太強人所難啦。」
  「沒這回事。舒爾特,說點能排遣無趣的事吧,現在立刻。」
  「咦!?啊……好的,我會努力……呃……那個……」
  代替無法做到的阿爾,被普莉希拉宛如暴君相向的舒爾特開始努力思考。再怎麼說這樣還是會良心不安,正當阿爾試圖開口阻止的時候……
  「啊,我想起一件事了!是剛才女侍們聊到的事!」
  舒爾特頓時露出開朗神情,然後舉起手開始說道:
  「聽說在領地南方的某個村子,最近好像出現了很多人口失蹤的事件!村子附近有個森林,好像只要接近那邊的泉水就會回不來了!聽說好像被稱為『拉德利馬的惡夢』!嗚嗚……好可怕喔!」
  「你是怎樣?剛才說我是個無頭人,舒爾特小弟弟喜歡鬼故事嗎?」
  發現少年出乎意料的興趣,阿爾帶著苦笑從頭盔縫隙間將水拍出來,金屬接縫間發出撞擊聲,阿爾則是發出「我說公主啊……」並回過頭一看。
  「南方村落、『拉德利馬的惡夢』、會讓人失蹤的泉水……」
  見到普莉希拉若有所思的模樣,阿爾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而那個預感在阿爾實際展開行動前便化為現實。
  「有趣。」
  普莉希拉如此說著並闔起扇子,將扇子前端指著阿爾與舒爾特兩人。
  「看來這應該能打發點時間,就由妾身親手解決那個事件吧!」
  她信心滿滿地打算插手那件麻煩事,並且露出宛如太陽的燦爛笑容。
  
  3
  
  在跋利耶爾男爵領地南方的村落拉德利馬,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小村落。
  離王國的主要街道太過遙遠,因此幾乎沒有未來的發展性,只是領地內各處四散的農村之一,作為特產的花也只是稍微有名。村民們過著期望中缺乏變化的日子,因此這天拉德利馬對鮮少出現的異常變化引起一陣騷動。
  「呃……我就說得要變裝再過來了。」
  「別說那種蠢話,為什麼妾身得靠變裝掩人耳目?妾身沒有半點需要感到羞愧的理由,你就和那群凡夫俗子把這份威嚴盡量烙印在眼中吧。」
  「不是羞愧,是盡量不要顯眼的問題……不過事到如今也來不及啦。」
  阿爾一邊用手指搔著後頸,一邊對周遭傳來的視線發出嘆息聲。拉德利馬居民正注視著突如其來的闖入者,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反應。
  畢竟連搭乘來到這個村子的龍車,都是裝飾各種金銀珠寶的土豪風格。
  一眼就能看出光鮮華麗的黃金龍車,再加上有個絕世美少女下車,村民當然會對發生什麼事而感到一頭霧水。
  另外如同阿爾想像般,村人的驚訝眼神大部分是朝向龍車與普莉希拉,但也有不少視線是朝向奇裝異服的單手鐵盔男,只是他沒有發現而已。
  這對主僕在顯眼這點上可說是十分相似,不論如何……
  「調查的基本應該是要踏實收集情報,不過啊……」
  「踏實收集情報不適合妾身,快點去那個發生問題的泉水那邊吧。」
  「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舒爾特,你可以應付公主嗎?」
  主人非常討厭踏實或點滴累積之類的字,完全沒有想遵守調查鐵則的意思,阿爾決定將坐立難安的普莉希拉交給隨行的舒爾特處理。
  不過舒爾特沒有任何反應。回過頭一看,只見那位少年管家正帶著認真神情,專心地看著大本的書。
  「舒爾特小弟弟?」
  「啊嗚!對、對不起,我太專心了!」
  「先把怠忽職守的事留到後面再說,那本書是什麼?」
  「是普莉希拉大人賜給我的書!因為怕普莉希拉大人會無聊,如果先把故事記起來可能會派上用場……所以大人要我認真讀到能夠背起來的程度。」
  對於才剛學會讀寫的舒爾特,這個重大考驗讓他焦頭爛額。雖然普莉希拉的反覆無常和隨心所欲一直都是稀鬆平常的事,但舒爾特被這樣搞得暈頭轉向也是很可憐。
  「公主,妳又對舒爾特灌輸了什麼奇怪觀念啊。這樣很可憐吧。」
  「知識能夠幫助人生,舒爾特還有很多要學的事。別用你的狹隘觀念隨便衡量,不過妾身不否認他既拚命又淚眼汪汪的模樣很惹人憐愛呢。」
  普莉希拉用扇子遮著嘴邊,用眼角餘光側眼瞥著專心的舒爾特。要摸透她深謀遠慮的心思可說是相當困難,包含她是否有想過這些事在內。
  「就算舒爾特能堅強活下去好了,村子那些人的不安情緒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差不多該對他們說明情況了吧?」
  「然後順便踏實收集情報嗎?好吧,在舒爾特看完書之前,妾身就特別陪你走走吧。」
  對於阿爾戰戰兢兢提出的建議,普莉希拉出乎意料地老實點頭允諾。在普莉希拉改變心意前,阿爾對遠方圍觀的民眾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嚇到你們啦,我們不是什麼可疑人士。雖然看起來好像很可疑,不過就把我們當成調查隊吧。最近在這個村子附近不是發生了某些事件嗎?我們就是來調查那個的啦。」
  見到阿爾指著自己只有三人的小隊說明目的後,村民們皆面面相覷。
  說實話完全沒有說服力。不論是可疑的發言、婦孺加上鐵盔男的調查隊,實在太多可疑的地方,阿爾已經做好了收集情報會四處碰壁的心理準備。
  然而──
  「那邊的女性……或許有點失禮,那位該不是會是太陽公主殿下吧?」
  「喔?」
  有位接近壯年的男性戰戰兢兢地走向前如此問道。混有白髮的短髮男性就像是代表村人的意見般,將視線朝向阿爾身旁的普莉希拉。
  受到此種目光,普莉希拉只是微微發出「哼」的嗤鼻聲。
  「妾身從來沒有如此自稱過,但領內的凡夫俗子如此尊稱妾身也是事實。只要見到此種有如日輪般的高貴美貌,會如此稱呼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喔喔,果然沒錯!」
  對於這番斬釘截鐵的自我意識過剩發言,男子露出炯炯目光。而男子的驚訝與感動也傳達到其他村民身上,讓他們如出一轍地當場跪地。
  「太、太陽公主殿下居然親自來訪!雖然泉水的事已經向周遭的村子商量過了……」
  「就是輾轉傳到了妾身耳中,才會像這樣親自直接前來。應該不會說這件事已經結束,讓妾身白跑一趟吧?」
  「當、當然不敢!」
  普莉希拉一瞬間掌握全村的意見,並且滿足地望著跪下的村民們,然後回過頭朝著杵在原地的阿爾說道:
  「阿爾,你還在做什麼?不起眼的調查是你的工作吧。妾身已經像這樣展現出威嚴了,你就趁著這段時間迅速完成自己的職責吧。」
  「是沒什麼問題啦……總覺得不太能接受就是囉。」
  與普莉希拉一起行動時,有時候會認為頗為認真的自己是不是做錯事,也許是因為不曾看過她失敗吧。
  「那當然,畢竟這個世界就是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說完這句固定的台詞後,普莉希拉用高亢笑聲將阿爾推了一把。
  之後多虧既順從且配合的村民,情報收集得相當順利。
  「在村子旁邊有個森林,裡面有座泉水,然後這兩個月內前往泉水的人接連行蹤不明。一開始是村子的人,後來是去找的人,再來就是經過的人。後來是……」
  「奇怪的傳聞傳開之後,每隔幾天就會有人靠近泉水行蹤不明──真是有夠奇特詭異的。」
  將村民處聽來的情報簡略整理後,普莉希拉對內容瞇起眼睛。雖然普莉希拉的意見聽來似乎頗感無趣,但阿爾也是抱持同樣意見。
  感覺就是救人反而身陷困境的走向。
  「村子派出很多次搜救隊,結果好像都是毫無成果。聽說森林裡面會起霧,回過神的時候就會變成獨自一個人。雖然有人勉強逃回來,不過也有人沒有回來,就這樣變成連續失蹤的事件了。」
  「如果只是這樣,不可能會連續出現受害者,應該不會只有村民會蠢到進入危險的森林。外面的人是被什麼引誘了?」
  這個精闢見解讓阿爾對普莉希拉吹了個口哨,但並沒有吹出聲音。在乾澀吐息聲讓她感到不悅前,阿爾便「咳哼」地清了清喉嚨。
  「這才是最妙的,聽說那個泉水在傳開的時候被加進了奇怪的傳聞。接近泉水會被霧氣吞沒,然後只要穿過霧氣……好像就能見到死去的人。」
  「──喔,見到死去的人啊?」
  「也有傳聞說那邊是連接死後的世界,不管是哪種聽起來都很胡扯,不過沒想到一直有人被騙。雖然現在只有十幾個人受害,但說不定會變成更嚴重的事。」
  如果不能早點解決萬惡根源的傳聞來源,或許會演變成國家層級展開行動的局面。這樣就算能解決問題,普莉希拉身為領主的能力也會受到質疑。
  身為即將參加王選的候選人,得盡可能避免這種事發生。考慮到此種層面,當初讓舒爾特找來這個傳聞可說是正確決定,多虧他才能動手解決這件事。
  「公主,要怎麼辦?要隨便組個調查隊解決問題也是一種方法啦……」
  「當然是直接進入森林,現場確認那個泉水。如果是能解決的問題,就由妾身親手解決。這樣沒有異議吧?」
  「真的假的?公主要進入森林?說不定會有蟲子出現喔?」
  「蠢貨,那怎麼能當成抽手的理由。而且憑妾身的威嚴,連蟲子都不敢接近。」
  普莉希拉斬釘截鐵地說著這段不一定算是胡謅的話語,似乎充滿幹勁地想進入森林。
  她絕對不是因為「想盡早解決問題」這種正面理由,不過阿爾認為這次她算是頗為積極地面對這個問題,而且反常地採取協助的態度。
  但阿爾的驚訝程度,遠遠不及聽完普莉希拉的方針後趕來的村民。
  沒想到代理領主普莉希拉想直接闖進森林,對他們而言可說是等同天地翻轉的驚人之舉,於是慌慌張張地試圖阻止她。
  「太、太陽公主殿下怎麼能做那麼危險的事!要是殿下無論如何都要踏進森林,請讓我們也一起同行,動員村子的所有人進行協助……」
  「等等等等!我能理解你們擔憂的心情,不過要動員所有村人!?別說傻話了,帶那麼多人過去只會動彈不得而已啦!」
  阿爾連忙對激動的村長如此說著,但看來這並非是他狂妄自大,村民們皆帶著認真想跟隨普莉希拉的表情,村長則是握緊拳頭用顫抖聲調說著:
  「前任領主統治的時代簡直是地獄,對現在代替領主掌管領地的太陽公主殿下,恩情實在是難以言表,至少請讓我們當成肉盾!」
  「嗯嗯,心態很不錯。以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來說算是挺優秀了,今後也別忘了為妾身盡忠的節操。」
  「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
  普莉希拉看起來很開心,但就算帶著一堆無法成為戰力的人也是毫無用武之地。
  阿爾想盡辦法,試圖用各種話語推辭村民們的協助。
  「很感謝你們有這種心意啦,不過帶那麼多肉盾也沒有意義。希望你們在這裡乖乖等著好消息,太陽公主也是這麼想的。」
  「你還真是會曲解成合乎自己的意思呢。」
  「太陽公主希望你們領民平安無事就好!遵命~~!太陽公主萬歲!」
  「萬、萬歲~~!」
  當阿爾豁出去高喊萬歲,村民們也跟著發出喊叫聲。雖然再怎麼強硬也要有個限度,但至少應該已經阻止村民們獻身的舉動了。
  再來只要在他們恢復正常前趕緊離開就好。
  「我們走吧,公主。人生是有限的,不過有無限的可能性,朝著充滿希望的明天Let’s Go吧。」
  「唔,列茲夠嗎?那也是新的大瀑布語吧,妾身挺喜歡這句話的。」
  阿爾輕輕牽起普莉希拉的手,她也沒有發怒而乖乖隨著離開,仍然與書本搏鬥並帶著快爆炸表情的舒爾特則是跟在後頭。
  「那就趕快解決這件事吧。走,列茲夠。」
  普莉希拉高興地說出剛學到的字並讓龍車出發。
  而村民們歡呼著萬歲,目送載著三人的黃金龍車離開。
  
  4
  
  在泉水所在的森林中,飄散著一股彷彿拒絕人進入的獨特氣氛。
  不知道是因為泉水所發生的問題所致,還是這座森林獨特的先天特質,不論如何能夠確定森林中似乎有某種邪惡正在蔓延。
  「唉,不過我們還是不管氣氛直接踏進來了。」
  阿爾一邊踩著地面的草,一邊緊盯著茂密生長的樹木並淡淡地如此呢喃。
  從拉德利馬出發數十分後,一行人來到目的地的森林。他們已經四處踩著草開始調查,由於當然無法搭乘龍車進入,因此內部調查只能倚靠徒步。
  由走在前頭的阿爾用武器青龍刀砍倒草木開出一條路,用草鞋踩平地面再讓後續兩人跟上的行軍方式,但話雖如此……
  「舒爾特和車夫一起留在龍車上會比較好吧?」
  阿爾只轉過頭對後面兩人──踩著高跟鞋毫不猶豫前進的普莉希拉,以及拉著她的手並戰戰兢兢跟隨的舒爾特如此說道。
  雖然舒爾特對這番話感到有些歉疚,但普莉希拉反而瞪著阿爾回答:
  「蠢貨,要是把舒爾特留在車上,帶他過來還有什麼意義嗎?妾身能理解你想在暗處兩人相處,真是太用下半身思考了。」
  「我的提議才沒有那麼邪惡!是更純粹的上半身思考!」
  「沒、沒問題的!我會盡量不給普莉希拉大人與阿爾先生造成困擾……啊,要跌倒了!唔!我撐過來了!」
  「嗯,舒爾特很勇敢,值得嘉許。」
  與提議遭到否定的阿爾相反,舒爾特只是差點跌倒就被普莉希拉稱讚而露出開心表情。這一點都不讓人羨慕,也許吧。May be。
  比起這件事,緩慢的行軍與緊張感對阿爾來說才是大問題。明明對泉水引起的騷動沒有什麼興趣,這種慢吞吞的動作反而會累積壓力。
  「乾脆把森林和泉水一把火燒掉,這樣應該比較快吧?」
  「阿爾,你的愚蠢發言比平常還多。首先,用這種手段解決事情,這與認輸沒有兩樣。」
  「是輸或贏的問題喔?」
  「不論任何事,只要自己認為是這樣就會是這樣。而且你就是沒有發現這件事才會一直輸,敗者總是在戰鬥前習慣懷著喪家犬的想法。」
  普莉希拉嚴厲地如此斷言,然後挽起雙手繼續說著:
  「應該說妾身也喜歡火,能把東西燒盡也會感到興奮。不過只因為人會接近泉水這個理由把森林燒掉,這個用火的理由實在是卑賤至極,實在是蠢到極點了。」
  「我實在無法理解公主堅持的點在哪……不過這樣我知道了,就繼續前進吧。」
  早早認為反抗沒有任何意義後,阿爾專心繼續用青龍刀開路。畢竟是沒有路的路程,這種密林也難怪會有很多人失蹤,但反而會讓人懷疑遇難是否與泉水毫無關聯。
  這座森林不算太大,也沒有特別需要進入的理由。畢竟連開出道路的前提都沒有達成,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被森林的泉水引誘啊……聽起來還真老套。」
  在劈開森林的阿爾背後,普莉希拉以掩飾無趣的聲調如此說著。阿爾一邊聽著這番話,一邊說著「也是啦」如此表示同意。
  「一開始失蹤的人,好像說過在森林看到有美麗的光四處躍動,然後被引誘就搖搖晃晃走進森林……現在是想見到死者的人被接連吞沒。」
  「想見到死者……聽起來越來越老套了。」
  普莉希拉的話語讓阿爾感到有些詫異。無趣、憤怒、不服氣、開心、喜悅,雖然普莉希拉的陰晴難定很難捉摸,但剛才的呢喃與這些感情截然不同。
  感覺比較接近羨慕與嫉妒的情感。
  「……公主沒有想見到已經死掉的人嗎?」
  「沒有,最近妾身身邊死掉的人頂多只有心愛丈夫而已。」
  「還沒死啦,對外宣稱療養中。」
  「連大小解都得靠人,和死掉沒什麼兩樣了。」
  普莉希拉這種難掩厭惡的態度,沒有出現直到剛才的奇妙徵兆,阿爾視若無睹地聳了聳肩後,便看向持續保持沉默的舒爾特。
  剛才的話題說不定會讓仍年幼的他難以接受。果然如同想像般,舒爾特彷彿回想起話題中提到的人物並面露鐵青。
  「老爺他……應該是個壞人吧?」
  「有句至理名言是『正義的相反側是另一種正義』。不過說難聽點,萊夫老爺子實在不能算是正義,完完全全是個壞人,雖然我們也不能算是正義啦。」
  身為普莉希拉的夫婿,原本的跋利耶爾領主萊夫•跋利耶爾,曾經企圖將普莉希拉當成傀儡掌握王國實權,結果計畫被阿爾與舒爾特摧毀,精神也崩潰成為廢人。
  「有很多人會因為那樣高興,這也證明了公主很受歡迎,雖然這樣挺悲哀的。」
  「可是……我還是希望老爺的靈魂能至少獲得安息。」
  「就說他沒死了啦……」
  雖然阿爾想繼續說下去,但舒爾特帶著認真表情用雙手遮著臉的模樣讓他打斷話語。至少有個人能認真地悼念萊夫,希望他來世能變得更正常一點。
  「真是的,別再說了。對那種老不修祈禱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然而,阿爾決定不繼續追究的此種祈願,似乎讓普莉希拉不是很中意。只見她不悅地挑起眉頭,對抓著手腕舒爾特的頭晃了晃。
  「如果有時間在意那些小事,還不如趕快把剛才那本書背熟。」
  「咦?遵、遵命……小的會努力背熟!呃……一開始是……」
  「別欺負純真的小孩子啦……」
  雖然阿爾對這種幼稚的態度頗有微詞,不過舒爾特已經放棄祈禱,開始繼續背誦。阿爾只好在心底合掌替萊夫默哀,然後用刀將眼前某根較粗的樹枝劈斷。
  「話說阿爾,你對見到死者這件事好像還滿否定的。」
  「當然不可能會有這種事。人只要死掉就結束了,不可能見到死人,也別想再見到面。那只會招來不幸而已,公主應該也是懷著同樣意見吧?」
  樹木之間的間隔相當狹窄,阿爾先將樹枝劈出裂痕再用腳踹。只靠一擊無法劈斷樹枝,第二發也是傳來堅硬觸感。
  「就算結論類似,妾身和你走來的過程不一樣。不能見到死者這點確實沒錯。」
  「────」
  第三道攻擊讓樹木發出低沉聲響倒地,阿爾用小腿將樹木抬起並踢到一旁開出道路──
  「還是說……你有不想見到的死者?」
  這道撼動鼓膜的話語讓阿爾咬著牙齒,腳太過用力將樹木一腳踹飛。雜亂倒地的樹木搖晃著枝葉,阿爾則是深深吐出一口氣。
  這名少女真的是毫不留情地踐踏著他人的心靈。
  「我說公主啊,對我說那麼嚴肅的話題也是……」
  阿爾硬是讓自己的心臟恢復冷靜,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飄飄然態度回過頭。不過這番話並沒有傳到普莉希拉耳中,連舒爾特也是。
  「────」
  開始起霧了,阿爾也在不知何時變成獨自一人。
  
  5
  
  阿爾環視四周,不知何時視野被白色霧氣覆蓋,變成連森林都無法看清楚的世界。沒有感覺到原本應該在身旁的兩人氣息,阿爾用青龍刀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真的假的,跟傳聞一模一樣啊。」
  原本阿爾對村人幾乎等於是流言的證詞半信半疑,現在卻成為了現實。
  只要進入有泉水的森林就會被霧氣包圍,被剩下只有自己一個人。雖然有人勉強逃脫霧氣回到村子,但運氣不好就會被拉進泉水──
  「然後就能見到死人嗎?很可惜這一點都不讓人高興啊。」
  因人而異,也許有人會想冒著失蹤的風險,不過對阿爾來說,與死者重逢只會感到噁心而已。
  「比起這件事,如果能趁著這場霧不小心吃到公主的豆腐還比較令人高興哩。」
  阿爾將色慾更優先於神祕景象,伸出青龍刀往霧中攪動。刀尖沒有碰到任何東西,完全感覺不到先前如此密集的樹木,可說是很不自然。
  依照遇難時的準則,最好的方法是盡可能不要亂動。不過阿爾的兩位同行者,感覺分別會以不照規矩與無知為由違背這個準則。
  「也不能不去找吧……真是饒了我吧。」
  面對此種被迫主動的狀況,阿爾只好嘆了一口氣慢慢踏進霧中。
  霧被視為不吉的象徵,在這個世界似乎是各處共通的概念。這片霧雖然與原本被視為凶兆的霧氣不同,但仍然無法拭去詭異的氣氛。
  阿爾撥開甚至有觸摸感觸的濃霧,豎起耳朵尋找會合的線索。他猶豫著是否該主動出聲呼喊,原因是來自直覺。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至於那種預感──
  「──是誰?」
  霧氣前方傳來呼吸聲,阿爾懷著戒心停下腳步。他人的低沉呼吸聲傳到頭盔內側並撼動鼓膜,不像是普莉希拉或舒爾特的聲音。
  很顯然是男性的聲音,帶來的人裡面沒有符合的人選,讓阿爾越來越緊張地擺出備戰架勢。
  「────」
  微微的腳步聲在正面傳來,毫不迷惘地逐漸接近。
  該不會真的是死者出現在這裡──
  「──找到你了,你這個叛徒。」
  「────」
  在渾身戰慄的阿爾面前,有位體格壯碩的老齡男子穿過霧氣現出身影,那位白髮老人穿著剪裁高級的衣物並帶著充滿野心的混濁眼神。
  阿爾曾經看過這個人,男子朝阿爾投以滿是憎恨的目光。
  「是你這傢伙……」
  「就說他還沒死啦!!」
  在吐出憤怒前,阿爾已經一刀斜向將老人劈成兩半。
  「────」
  還來不及對此種暴行做出反應,老人硬生生地吃下這擊,然後老人往後倒下的身體如同字面所述般煙消雲散,化在霧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到此種景象,阿爾氣喘吁吁地扛起青龍刀,刀刃上沒有沾染半點血跡。
  「果然只是唬人的嘛!至少把死人帶過來啊!死人!」
  才剛提過而且是活著的老人出現,讓阿爾對此種隨便至極的超常現象表露無遺地發洩怒氣,不管再怎麼說這個發展也太即興了。
  或許不是參考阿爾的意見,但在假萊夫消失後,發出怒罵聲的他的四周,取而代之地浮現出許多人影。
  有全身盔甲的壯漢、握著長長刀劍的黑衣男、拳頭與刀刃化為一體的半裸矮男,另外還有許多阿爾曾經看過的人,讓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要劍奴同伴大集合是沒關係啦,這是怎樣?你們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掛掉了嗎?」
  「────」
  沒有任何回應,取而代之地黑衣男橫舉著武器衝了過來。
  阿爾衝進對方懷中,壓低身體躲過銀色閃光。這是挑戰過幾千幾萬次的一擊,身體完全記得對方會怎麼行動。接在首度攻擊後的膝蓋搭配劍擊,趁著對方失去平衡後再用刀刺穿身體。
  盔甲壯漢習慣在使出大招前舉起手腕,矮男只要拚死往前突擊就會怕受傷拉開距離,這些都沒有改變,或許該說劣化許多。
  「重現度有夠低的啊~~!」
  橫掃過舉起手腕的壯漢身體後,趁著厭惡接近的矮男退後時將青龍刀丟向他,致命傷並非噴出鮮血而是霧氣,這些虛假的老面孔也消失無蹤。
  接下來出現的並非是劍奴,不過仍然是熟面孔,於是阿爾帶著感謝之意揮出刀。
  「感謝你餞別的頭盔啦!!」
  這次是逃出鬥技場時將頭盔作為餞別的門衛,將對方的頭砍下並目送下流笑容化在霧氣後,阿爾確認擊退了第二波攻勢。
  「真是有夠不痛快的……應該說我逃走的時候所有人還活著吧。啊,只有加吉特是被我殺掉的。」
  和重現的過程一模一樣,當時應該已經刺穿身體殺掉他了。既然這樣,這也能算是與死者重逢吧。
  「有夠詭異的……應該說不能選人就沒什麼好說了。」
  只是隨便找有關係的死者過來,對想見面的人也只會感到困惑,或許該說連還沒死的人都會出現,這個前提條件早就已經不成立了。
  「不過倒是有照順序符合傳聞,照這樣下去就換我要到死後的世界了嗎?」
  能夠料想到失蹤者的名單上也許會加進阿爾的名字。條件或許是在這片霧氣中被殺害,或是會出現其他異常狀況。
  「在說這些的時候,第三波要來啦……」
  阿爾不耐煩地舉起刀,視野中能見到霧氣正異常蠢動。霧氣無聲地開始旋轉接連構成形狀,緩緩地當場形成新的個體。
  現在不管是誰出現都不值得驚訝了──原本阿爾是這麼想的,然而……
  「────」
  由白色霧氣構成誕生的個體,卻是呈現幾乎埋沒視野的漆黑。
  暗色覆蓋的細瘦肢體,旋轉的霧氣突然被膨脹的漆黑影子吞噬並失去原形,世界也轉眼間被塗成截然不同的模樣。
  ──眼前重現的是絕對不能存在的禁忌。
  「啊……」
  阿爾發出嘶啞的吐息聲,感覺到自己正處在前所未見的戰慄感中。
  他已經發現這片霧氣不問生死,是將與對方曾經有關係的人重現在眼前,不過現在實在太反常了,這個根本是犯規。
  重現這個已經是超越生死並褻瀆所有萬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憤怒湧上心頭,讓阿爾激動地發出喊叫聲。
  得靠著這道喊叫聲的氣勢蹬地衝向前,用盡所有力量將眼前的黑影劈散,必須這麼做才行。
  然而,帶有氣魄的怒吼卻變得沙啞,應該踏出的腳不停顫抖,理應揮出的刀由放開的手指滑落地面。
  不能動、沒有動靜、無法移動,因為真的沒辦法動。
  已經嘗試過幾千、幾萬、幾億次都不行了──現在當然不可能成功。
  「────」
  牙齒發出喀喀的顫抖聲,阿爾的雙腳隨時都有可能跪倒在地。
  
http://i65.tinypic.com/2v3q9sy.jpg
  
  而在阿爾面前,黑影緩緩地前進。被黑影覆蓋的人影穿著同為暗色的禮服,禮服裙襬隨著黑影搖晃,細瘦手腕則是直直舉起。
  能夠見到每根纖細的手指,以靜靜、溫柔、彷彿疼愛的動作逐漸接近直挺挺站著的阿爾頸部。
  只要被碰到就能解脫,一切都能獲得解脫。所以──
  「────」
  突如其來的恐懼讓阿爾嚇得跌坐在地,但下意識的渾身僵硬將恐懼感剝除,讓他勉強後退,試圖拉開距離。
  「別、別過來……我……我……!」
  「────」
  聲音斷斷續續無法形成喊叫聲,黑影完全不在意阿爾的抗拒,仍然縮短拉開的距離走了過來試圖碰觸。
  正當阿爾就這樣即將發出絕望的慘叫聲時──
  「咦?」
  下個瞬間,黑影的胸口由背後突然被閃耀紅光的寶劍貫穿。
  阿爾對此種景象看傻了眼,隨後發出一道光芒。紅與白色的光芒交互膨脹,由霧氣構成的影子瞬間燃起火焰,全身毫無遺漏地被火焰包覆。
  「──真是無趣,區區幻覺終究只有這點程度。」
  霧氣被紅光蒸發,另一側傳來聽似無趣的少女聲音。站在阿爾與火焰另一側的人,就是單手握著深紅色寶劍的普莉希拉。
  就在阿爾面前,寶劍之力將霧氣形成的黑影燃燒殆盡。
  「可、惡……」
  「────」
  「妳做什麼啦。居然在我面前……啊噗哩唔!」
  「吵死了,別把對莫名其妙的怒氣發洩在妾身身上,你這個凡夫俗子。」
  對於咬牙切齒氣得發抖的阿爾,普莉希拉毫不留情地用劍揍了下去。這發攻擊讓阿爾翻了一圈,衝擊力道也讓他瞪大雙眼。
  「啊……嘎……公、公主……唔喔!好燙!呀啊啊啊!火、火啊!」
  「這是沒禮貌的教訓,你就被陽劍的火焰稍微燒禿頭好好反省吧。」
  受到普莉希拉無情的處罰,阿爾的鐵盔一部分燒了起來。他拚命在地面翻滾試圖滅火,總算把火滅掉後便落魄地癱倒在地。
  普莉希拉俯視著阿爾,將陽劍刺在地面並發出冷哼聲。
  「就是越多糾葛才越容易著這種魔,假惺惺地說自己沒興趣結果變成這副德性,實在是丟人又滑稽啊。」
  「公、公主……是真的公主嗎?應該不是假的吧?」
  「你是想被像平常一樣被踩,再用快感回想起來嗎?」
  「重現度好高!是真的公主!」
  抬起頭望著殘酷地歪著頭的美貌,阿爾對自己回到恢復正常的世界而鬆了一口氣。
  雖然剛才重現的事還餘悸猶存,阿爾告訴自己剛才消失在霧氣中的只是假貨,沒有任何問題,應該是沒有問題才對。
  現在還是先對雙方能夠平安會合感到開心就好。
  「公主沒有碰到任何事嗎?」
  「這點程度的低等魔物怎麼可能迷惑妾身?你在這裡別亂動,霧氣馬上就會消散,舒爾特會把霧氣驅散。」
  「舒爾特?為什麼?」
  「已經告訴他解法了,只要舒爾特不是個膚淺的蠢貨就沒問題。」
  普莉希拉指著不在現場的少年管家,毫不猶豫地如此斷定。阿爾感到頗為困惑,但他的困惑並非是由這段話,而是由結果迎刃而解。
  「────」
  只能以「歪斜扭曲」這四個字形容般,阿爾的視野明確地開始大大扭曲變形。
  在扭曲的世界中只有景色歪斜變形,將雙手挽在胸前的普莉希拉仍然維持原狀。她與阿爾平安無事地留在原地,只有世界大幅扭曲歪斜破壞,接著霧氣被雜亂地撕裂成四分五裂──
  「真的假的……」
  在一眨眼間,先前大量瀰漫的霧氣突然消失得乾乾淨淨,阿爾等人的身影在森林中──而且已經移動到泉水旁的草叢上。
  在啞口無言的阿爾眼前,有一汪並非很寬敞的泉水。澄澈的泉水上有無數水草漂浮,還能四處見到花瓣隨風搖曳。
  接著,在泉水正中央,有個泡在水中直達腰際的少年舉起雙手。
  「舒爾特!?你在做什麼!?」
  「舒爾特把依附在泉水的幻象驅除了,那會產生霧氣將迷路的人蠱惑心靈再沉進泉水中,就是那麼醜陋的魔物。」
  對驚訝的阿爾如此說完後,普莉希拉不悅地瞪著泉水。發現兩人的存在,舒爾特頓時露出開朗神情朝向兩人。
  「普、普莉希拉大人!阿爾先生!我有好好找出來了,水鏡就像普莉希拉大人說的沉在水底!」
  「就像公主說的……」
  「和大人賞賜的童話書寫得一模一樣!」
  舒爾特划著水走了過來,這番話讓阿爾想起書的事而啞口無言。讓舒爾特唸到背起來為止,就連在森林裡都讓他持續默背的那本書,內容就是──
  「泉水或是湖之類的水邊都不會缺少這種故事,總之水流聚集之地容易累積瑪那,自然也偶爾會引起這種現象。」
  「上面也有寫著避免被水邊的水妖或幻影迷惑的祕密!」
  「那是讓孩童聽聞的有趣奇特童話。」
  普莉希拉若無其事地閉起單邊眼睛,阿爾卻遲遲無法揮除震撼感。表示普莉希拉在聽到傳聞片段時,就已經察覺到泉水的真相了。
  「普莉希拉大人,這是水鏡。打破之後霧氣就消失了。」
  舒爾特從泉水跳了出來,仍然渾身溼潤地衝到普莉希拉面前。少年將先前拿在手中微微呈現白色透明的結晶遞出,那應該就是水鏡吧。
  「做得好,值得嘉許。」
  「謝謝大人!小的很高興能派上用場!」
  普拉希拉接過水鏡並收起下顎,舒爾特則是帶著滿面笑容。阿爾從後面望著兩人如此說著話,帶著尷尬的心情搔了搔後頸。
  「所以這樣就解決了嗎?這個事件是累積的瑪那在作怪?」
  「──無能的人也許會這麼擅自認定就回去了吧。」
  從這番尖酸的發言中感覺到殺氣,讓阿爾與舒爾特皆瞪大雙眼。隨後,普莉希拉手中的水鏡突然開始燃燒,透明的瑪那結晶被火焰焚燒。接著──
  『吱吱吱──』
  水鏡突然改變形狀,從普莉希拉的手中飛了起來。四根翅膀、小小青藍色身軀與瞪圓複眼──那是人類身軀與蟲類翅膀頭部混合的異形。
  異形發出尖銳慘叫聲,試圖逃離這個地方。
  然而──
  「──邪惡精靈,妾身會這麼容易讓你逃走嗎?」
  舞動的陽劍前端將小小異形的翅膀斬斷,將身體刺穿釘在地面上。就像是昆蟲標本般被留在地面,異形擺動手腳拚命地掙扎。
  『吱吱吱──』
  「別在那邊吱吱叫。配上那個醜陋的外觀,光是存在就讓人想吐。」
  普莉希拉不悅地扭動劍身,讓異形更加痛苦地發出叫聲。見到此種景象,舒爾特嚇得跌坐在地,阿爾則是深深地倒吞一口氣。
  「公主,那傢伙……是精靈嗎?」
  「就像你看到的,應該是偽裝成自然誕生的水鏡想騙過我們吧。想用這種小聰明輕視妾身,真是罪該萬死。」
  「就是俗稱的邪精靈吧。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哩……」
  被普莉希拉的陽劍刺穿,精靈拚命地喘息──阿爾則是對邪精靈皺起眉頭。
  邪精靈也是精靈的一種,嚴格來說並沒有差別,只是會對人類與動物抱持惡意而讓此種稱呼傳開。原本精靈就是依存瑪那的超自然生命體,不會受到物質世界的善惡束縛。
  不過只有在很稀有的情況下,會出現像此種對人類懷著明顯惡意的精靈,這些對人類有害並等同於魔獸的精靈就會被稱為邪精靈。
  「以水鏡的力量吸引人類,沉到泉水中再將歐德吸取殆盡。應該就是用這種方式累積力量,簡直就像是食蟲花一樣的習性。」
  反反覆覆此種行為,失蹤的人或許就是在這裡遭到邪精靈殺害。
  想見到死者而將一絲希望託付於此的人們,如果能在霧氣中見到想見的人才死去倒還好,但要是撲了個空還被啃食殺害的話──
  「普莉希拉大人,這個邪精靈……要怎麼辦才好?」
  「當然是處分掉,在妾身的領地進行此種暴行,不論死多少次都罪不足惜。不過妾身還是慈悲為懷──罪該萬死只要一次就結束了。」
  對於發出痛苦呻吟的邪精靈,仍然年幼的舒爾特懷著些許同情,但此種同情被普莉希拉堅決斬斷。
  但不知是否從舒爾特的態度見到希望,邪精靈停下掙扎的手,抬起頭讓舒爾特能夠見到,彷彿拚命地發出某種訴求般開始鳴叫。模樣簡直就像求助,懇求只要能得救不惜做任何事似地。
  「唔──」
  此種模樣讓舒爾特噤聲並淚眼汪汪,對他那失聲投來的目光,普莉希拉的鮮紅眼瞳沒有半點迷惘。
  接著,在她與少年產生不必要的爭執前,阿爾插嘴說道:
  「就算那傢伙表示只是臨時起意,不會再犯第二次,還說之後會洗心革面也是一樣。」
  「阿爾先生……?」
  「你應該也有在村子聽到,最初的犧牲者是被森林搖曳的光芒引誘。表示這傢伙從一開始就是打算把人類當成目標。」
  邪精靈就是邪精靈,不可能會突然性情扭曲。那些傢伙的惡意沒有任何理由,對人類就是單純的敵人,因此不需要任何同情或留情。
  「就慢慢燃燒殆盡,藉此用來安撫妾身領民的靈魂吧。」
  阿爾的話語讓舒爾特保持沉默後,普莉希拉便如此宣言並將陽劍灌注力量。
  隨著她的意思,陽劍刀身開始發出赤紅色的光芒。接著,熊熊燃燒的火焰沿著劍尖,將邪精靈的小小身體逐漸燒焦。
  邪精靈發出尖銳的慘叫聲,但聲音漸漸被火焰吞噬緩緩淡去──然後突然斷絕再也聽不見聲音。
  而這就是連續失蹤事件「拉德利馬的惡夢」的結局。
  
  6
  
  「聽說從那汪泉水底部接連發現失蹤者的骨頭,雖然幾乎都已經變成骨頭了,不過好像還是能從裝飾品區別。」
  泉水的事件解決數天後,阿爾將剛聽說的消息傳達給普莉希拉。
  場所是跋利耶爾宅邸二樓的觀景台,在辦公之餘的茶會時間,普莉希拉正喝著舒爾特沖泡的紅茶,對阿爾突然現身的報告皺起眉頭。
  「那汪泉水?你在說什麼事?」
  「就是之前那個邪精靈相關事件的後續報導啦!看公主好像是真的忘記,讓我差點嚇死了哩!」
  「泉水、邪精靈……喔,你是說拉德利馬的事啊。別把妾身已經沒興趣的事挖出來重提,還以為是什麼大事。」
  「我的錯?是我的錯嗎?好好,抱歉啦~~!」
  向已經失去興趣並面露不悅的普莉希拉道歉後,阿爾坐在她的對面。一陣暖風拂過觀景台上,溫暖的陽光讓他頻頻浮現睡意。
  面對阿爾此種懶散的模樣,普莉希拉將杯子放回桌面並發出嗤鼻聲。
  「說起來,你這傢伙那天一副丟臉的模樣,還真敢再提起那件事。先說清楚,你那天的表現可是比舒爾特還差勁。」
  「我完全不能否定,所以別再說啦!明明都已經忘記了,還記得我的樣子喔!」
  被水鏡的幻影束縛並扯後腿的事,實在很難淡忘,回想起當天的事,在頭盔內側紅著臉的阿爾指著重新泡著茶的舒爾特說道:
  「為什麼水鏡的陷阱對公主和舒爾特沒有用啊?公主的超脫世俗規格我是能接受啦,舒爾特不就只是普通的正太嗎!」
  「啊,是的。就是個普通的正太……」
  「這沒有什麼好害臊的,因為正太也不是稱讚的話。」
  對露出害臊笑容的舒爾特隨意搓了搓他的頭後,阿爾將臉靠向這位少年。對於阿爾詢問突破幻覺祕訣的態度,舒爾特只是面露尷尬地垂下頭。
  「我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或許該說幻覺是……?」
  「問題是在這邊嗎!?」
  「這不是什麼難事,因為舒爾特沒有需要逞強隱瞞或想見到的死者,水鏡幻覺的前提條件就和你不一樣了。」
  普莉希拉從糾纏的阿爾手中將舒爾特搶了回來,將這位少年夾在自己雙胸前。阿爾一邊看著此種令人羨煞的景象,一邊對普莉希拉所說的話在頭盔中瞇起眼睛。
  ──之所以不會被幻覺困住,是因為舒爾特心中沒有會被束縛的回憶。
  身為孤兒的舒爾特在差點死掉前被收留,沒有與家人的回憶,也沒有被普莉希拉收留前的幸福記憶,所以幻覺對他沒有產生效果。
  如果是這樣,沒有被那道霧氣束縛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至少我不覺得是幸運啦……」
  在霧中反覆出現的邂逅,原先應該是生者與死者互相交會的時間,對阿爾而言並非是期望中的重逢,而且畢竟都只是假象。
  「────」
  阿爾用頭盔隱藏著表情,看著擁抱舒爾特並露出滿意表情的普莉希拉。
  用陽劍將黑影貫穿後,普莉希拉並沒有逼問阿爾在霧氣中見到了什麼景象,她應該也毫不在異自己究竟燒掉了什麼東西。
  即使知道這並非是她設身處地替阿爾著想,只是單純想這麼做的結果,阿爾還是對此感到有種既舒暢且解脫的感覺。
  「阿爾,怎麼這樣盯著妾身?舒爾特的位置不會讓給你的。」
  「我是很羨慕啦,不過我的眼神不是那個意思!話說回來……公主在那片霧氣中沒有看到任何東西嗎?」
  「很可惜,最近妾身身邊的死者頂多只有心愛丈夫而已。」
  「就說他還沒死啦!雖然沒死,我也在霧裡碰到他了啦!」
  即使在不想見到的死者中,萊夫還是最感到尷尬的對象。
  這個表白讓普莉希拉微微一笑,舒爾特則是露出驚訝表情。就這樣笑了一段時間後,普莉希拉微微歪著頭問道:
  「話說阿爾,村子的報告是從哪聽來的?」
  「嗯,是剛才提到的村子派使者過來。要我把剛才那些事告訴公主再打聲招呼……對對,還有花送到門口。」
  「──!你這個大蠢貨,怎麼不早點說!」
  「哇呀!普、普莉希拉大人!」
  阿爾最後一段報告讓普莉希拉露出燦爛目光,她用公主抱將舒爾特抱了起來,就這樣充滿氣勢地衝出觀景台。見到普莉希拉以猛烈速度衝了出去,阿爾慢了好幾拍才連忙跟在後頭。
  就這樣,阿爾直到宅邸門口的大片花束前才總算追上兩人。
  「嗯嗯!真是既壯觀、優雅又楚楚可憐!拉德利馬的居民真是值得讚許!」
  普莉希拉雙手叉腰,開心地對花束──也就是隨著報告送來宅邸的高級鮮紅色花朵展露燦爛笑容。
  普莉希拉的此種反應,只有見到奢華黃金龍車、各種珍奇藝術品、以及疼愛舒爾特時才會露出類似表情。簡單說就是相當開心。
  「這些花是這麼高級的東西嗎?」
  「哼,無知還真是悲哀。這是只有在露格尼卡王國部分區域才會生長的花朵,也是只有在拉德利馬之泉才會綻放的『紅花』。」
  「沒聽過……咦?嗯嗯?妳剛才說只有那個泉水的森林才會綻放?」
  「只有在這個時期,甚至可說是那個窮酸村子唯一存在的價值。」
  普莉希拉挽著雙手撐起豐滿胸部,彷彿確定這個答案般不斷點著頭。
  對她處之泰然的側臉,阿爾理解到她會頗為積極解決這個事件的理由,仔細回想她當初也曾經強烈反對將整片森林燒掉。
  她那極為燦爛的笑容,解釋了她的所有行動。
  「話說公主,妳一開始就是看上這些花才會幫助那個村子吧?」
  「別說傻話,拉德利馬可是妾身的領地。怎麼可能只看上花才施捨慈悲──但不否定是會立刻行動的理由。」
  普莉希拉毫無隱瞞或羞愧之意,大大方方地走向花束。
  要是得知她的真正意圖,將普莉希拉讚嘆為慈悲女神的村民肯定會很吃驚。告訴他們也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人知道能讓更多人得到幸福。
  「實際上也是公主救了村子,雖然是以自己的欲望為優先。」
  因為想看到大朵鮮花而展開的行動拯救村子,就結果而言還接連獲得領民的支持,恰好證明了普莉希拉所說「世界是為了她量身打造」的話。
  「普莉希拉大人,請問花要送到哪裡呢?」
  「妾身的房間,還有裝飾整個宅邸。趁著花朵性命猶存,盡可能用美麗取悅妾身的眼睛吧。別忘記照料讓花枯萎了。」
  「遵命!小的會努力照料!」
  遵從普莉希拉的指示,舒爾特拔腿開始收集整個宅邸的花瓶。目送這位少年管家四處奔走後,普莉希拉發現阿爾還留在原地。
  「阿爾,你在做什麼?有時間杵在那邊還不去幫舒爾特,要記得這裡的每片花瓣都有你性命的雙倍價值。」
  「……這實在說得太過頭了吧,公主。」
  她的心情可說是相當愉悅,口無遮攔也是搭配得恰到好處,這番犀利言詞讓阿爾無奈地微微苦笑。
  接著,這位紅衣少女背對著紅色花束。在被殘酷且慈悲為懷的主人踢屁股前,阿爾連忙加入準備運送花束的行列。
  
http://i66.tinypic.com/2wpmccy.jpg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1 02:49

  後記
  
  各位好!也許是這個月第二次見到各位的長月達平!同時也是鼠色貓!如果這裡是初次見面,希望能有第二次向各位打招呼的機會。
  那麼,或許有人會對這些話不得其解。請容本人在此說明,那就是Re:Zero短篇集3與本篇15將會同時販售!(註:此為日文版之販售狀況。)
  也就是說,這次也是寫了兩篇後記。說不定會與本篇同時購買的讀者連續見面兩次,所以在此全盤說明。
  這集就像是簡介所述,是「主角不會死亡!」的罕見內容,因此也能讓「本篇因為不敢看到主角死亡,不過短篇沒有這些劇情,所以可以輕鬆看」的讀者充分享受。不對,感覺這種讀者一開始就不會碰Re:Zero,但畢竟還是有無限的可能性嘛!
  總而言之,這次也是面臨驚滔駭浪的兩集同時連載。上次在短篇集後記應該也有提到,這集收錄的內容是月刊Comic Alive樣本雜誌挑選出來的短篇故事。
  因此我原本以為已經有原稿會比較輕鬆,結果實在很想把以年為單位的舊稿重新改編!可是又沒時間!不,還是改編好了!
  就是這個樣子,這次也是整篇經過改編,以作業量來說和平常沒有兩樣!
  話雖如此,故事也有經過同等改良,希望各位能充分享受包含內容與文筆修正的短篇集。
  
  話說回來,最近因為本篇的關係,後記的篇幅也相對較少,因此幾乎沒有空間能夠報告近況。不過這次後記有三頁!所以能報告近況了!
  其實在作者近況的部分也有稍微提到,在推出這集之前曾經到兵庫一趟。目的是觀光……當然不是。沒錯,其實是去做健康檢查。
  相信聰明的各位讀者都知道,作家這種職業非常容易疏忽健康。雖然還是有個人差距而無法一概論定,但至少本人所知大概都是這個樣子,當然包含本人在內也是這樣。
  不過為了繼續進行優良的寫作,維持健康也是不可或缺──因此念頭一轉便進行了這趟「健康檢查假期」,本人為了參加這次活動前往了兵庫!
  接著,在兵庫主題公園「太陽公園」盡全力享受並四處拍照,然後意氣風發地踏上歸途!還是自己家最棒了!健康檢查的結果?請期待明年!
  而憑著這股心情與氣勢完成了這本短篇集!這是犧牲健康寫出來的作品,大家應該會充分享受吧!
  
  那麼,對各位的心靈健康給予莫名不安後,請容本人進入慣例的致謝時間。
  首先是I責輯,雖然同時連載兩集並不是做不到,但不只是本人,連相關人士應該都是忙到快死掉了,下次還是先累積量表之後再這麼做吧!總之這次也辛苦您了!謝謝!
  接著,這次插圖是向不同老師道謝!負責Re:Zero第二章漫畫版的楓月誠老師,居然會負責這次短篇集的插畫!
  包含漫畫版也有出現的夏美•舒瓦茲,以及在第二章沒有出場機會的王選候選人,能夠見到楓月老師的筆觸很令人高興!真的非常感謝!
  設計仍然一如往常地完全交給草野老師,這次是分別由不同老師負責插畫的豪華陣容,感謝您將本書完成!
  另外還有MF文庫J編輯部的各位、負責漫畫化的マツセ老師、以及在這個位置致謝相當有新鮮感的大塚真一郎老師、宣傳人員與各家書店,感謝各方的照顧!
  只靠長月孤軍奮鬥不可能完成兩集同時連載。多虧各界相關人士,才讓本人能樂在其中。
  最後當然是多虧了閱讀本作的各位讀者,一直總是非常感謝各位支持。
  小說、漫畫、決定製作新作插曲的動畫等等,Re:Zero還有很多企畫正在進行!
  接下來也務必請各位多多指教!
  
  (2017年11月,想到今年即將結束而湧現出恐懼感)
  
http://i65.tinypic.com/2j34olv.jpg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1 02:50

http://i64.tinypic.com/2i06jjk.jpg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1 02:50

佔樓備用

xwin5733 发表于 2019-5-1 06:37

頭香! 短篇集出現了! 感謝大大提共收錄

哈吉咩社長 发表于 2019-5-1 10:52

問一下這個短篇集的故事線大概在那几卷之間

oak00001 发表于 2019-5-1 11:18

啊,是一直处于生肉状态的短篇集3!感谢录入!

LucaSSS 发表于 2019-5-1 12:24

蔡月 昴的強力技能:女裝

qxdtp 发表于 2019-5-2 01:28

阿尔看到的莫非是?不好从描写上看,像是那一类,但又不是那个的东西,都到现在了,而且也有他的CP了,总不可能和昴是同个经历吧。

lmn1058 发表于 2019-5-3 11:52

短篇集3,可真是等很久了,一直没翻译完,感谢录入

melongor 发表于 2019-5-4 17:11

感謝錄入,剛知道有短篇集時這個就出現了

找日版... 发表于 2019-5-4 18:58

是说短篇里没有收录那几篇if章节的吗?还是说在1和2里,我错过了?

shanjichaoqq 发表于 2019-5-4 19:12

等很久終於錄入了 感謝

tanlong009 发表于 2019-5-4 19:17

本帖最后由 tanlong009 于 2019-5-4 19:19 编辑

从零开始里面我还是最喜欢蕾姆,当然要是拉姆雷姆一起那就更好了

luo1ding 发表于 2019-5-5 02:12

这短片超好看的
页: [1] 2
查看完整版本: [長月達平]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短篇集 3[台/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