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系】启示录 一卷
题记：鹿柴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
复照青苔上
直子和我走进了这片树林里面。这里的树很高，叶阔而密，层层叠叠，看不着尽头。走了一会，林子倒有些颓势，只是路边的灌木不减，蜿蜒向前，覆盖着我们的脚步，看不到隐蔽的所在。
直子对我说：“我说渡边君啊，这里有一口枯井你可知道？”
“有这么一回事？”我反问。
直子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那神情是在责备我，但我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这原野的尽头，也许是另外一个尽头，有那么一口枯井。”直子说得非常肯定，“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这些枯井修得恰到了好处，被茂密的灌木掩盖着，说不定附近的人也遭过殃，一下去，就得呆好多过月，活活饿死，这种死法可怕得很呢！”
我不置可否。
“但是只要和渡边君在一起。”直子拉住了我的手，“就觉得怎么也不可能掉下去。我知道你是那种人，从来不会掉进井里去的。”
我说：“我倒是怎么都无所谓。”
直子眯眼看着我，也许是某种测试。
一阵风吹过，其间，先前的森林犹如波涛一般，叠青泄翠，绵延不绝，直子白色的裙子飘飘洒洒，和这景致格格不入。罢了，很难想象我会在这样的场所里再次和直子相遇。而转念一想，只要对她好，在哪里和她相见又有什么关系？
“我一个人的时候，也老是上这里来。”直子说，“也不怕掉进井里，一个人的时候也偶然听见有人讲话，不是对我说话，我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对谁讲话，兴许是在提醒我，不要犯错误……”
“直子的话是不会的……”我想安慰她。
“什么不会？”她反问道，声音有些奇怪。
“不会犯错掉进井里。”
“不会？我只要一放松下来就会真的掉进去那黑洞洞，暗无天日的井底了。”直子叫道。
直子拽着我的肩膀，指甲深深扣进了我的膀臂，固然痛苦，而我却无意怪罪直子那优美婉转的纤纤玉指。作为一个文人，怜香惜玉还是能懂一些。
“也许你应该放松点，例如把肩膀垂下来一些，释然而然……”
“是吗？”直子打断了我，“这就是渡边君的想法吗？我要是一放松的话，我的整个人就会彻底地垮掉，就像堤坝溃破了一样，一发不可收拾。那样的话，渡边君也觉得没有什么吗？”
我思考半响，叹了口气。抽出一根万宝路，兀自抽起来。烟雾缭绕，飘散开来，我没有想过烟雾的去处，很多东西都可有可无。
“我最近常去看一些表演。”我说，“什么AKB48啦这类型的。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总觉得是有些值得。在台下给给她们打气，像所有的应援团的一样。我沉醉其中，偶尔也有些心仪的姑娘，运气好，能够得到他们给的青睐，抑或私人关系再进一步，得到其赠送的礼物，真是再好不过。”
直子看着我很奇怪，她只答应了一声：“哦。”
“之前爱了中西里菜，她歌唱得还算不错，台风也算得上稳健，我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会有一个幸福的归宿吧！只要她一只努力下去，日本芸能界的半壁江山，想必应该囊括其中。”我吸了一口烟继续说，“可惜，中途就夭折了。据说是放出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断送了她辉煌的前程。再之后，她就放松了。”
直子惊讶地问：“怎么又放松了？”
我继续说道：“就这样放松了……不知不觉，任凭命运的摆布，甚至把自己双胞胎妹妹也卷了进来。”
直子说：“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当然，也不是那么可怕，能有机会被命运摆布是可喜的。至少还有价值，值得被利用，被出卖！如果消沉下去，才是坏了呢！”我作出了我自己的解释。
直子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想我继续往下说，兴许其中有她期待的希望。
“还有橘梨沙。”我说，“本来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但是在AKB48的组合中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地位，情绪很低落。话说，‘地位’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真的值得人们拼命的追求吗？”
直子摇摇头。之前，她、直树还有我，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我和直树喜欢天南海北地聊天，而直子是一个忠实的听众。感觉无论如何，三人小组的形式让我们感到了快活。不过现在仔细想想，也不过是我仅有的才能罢。要是再多上几个人，我连话也说不清楚，表达也很成问题，更别说有名气了。
“橘梨沙很快也学会放松了。”我说，“不知不觉，人气也有了相当的累积……人们常说南辕北辙，似乎也不尽然。按道理讲，橘梨沙应该更拼命才能实现自己的野心，而现实竟恰巧相反！”
直子点点头，没有说话。我们继续前行，没有目的，如同走进了荒原，时时还得提防不知道的枯井，我的心里并不像直子说得那么轻松，其实根本没有底气。
“成濑理沙倒是一个另类，很胖的女孩子，早早地发了福，减肥也没用，人气也算不得高，到底要怎样高明的办法才能够变得比其他人更出色呢？”我边走边说，“其实也是简单的，只要放松下来，办法就有了。资质不够，没关系，笨鸟先飞嘛！接受一些更残酷的挑战势必会让自己的未来更加充满确定性。而面对更加无理的要求，要是一直紧绷着神经怎么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呢？成濑理沙很快明白了要害。”
直子没有说话，总觉得她是欲言又止。
“还有一直藏在角落里面，没有胆量面对自己的米泽琉美。”我无法停止说话，“她是资质最差的一个，算是脸丑的了。每次上台都紧张得要命，可是办法啊！面对观众，亟需更加自信！
“害怕一直都处于低迷的态势，害怕自己没有粉丝支持，所有演出都让她倍感压力，身心疲惫！要放弃吗？她不得不和自己的梦想妥协！而真正的梦想，不过是继续活下去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她也变得放松了。”直子说。
我点点头，发现她其实学得很快，我倒有些满意了，就说：“是的，她现在也说不上成功，只是万事开头难。”
直子冷冷地回应道，“还有吗？”
“还有啊，明明有着惊人的天赋却偏偏选择了一条放松之路来锻炼自己的鬼头桃菜。殊不知这条路对她来说还很漫长，但是我相信她终将得到应有的回报。因为桃子的英文单词是peach，和她的名字不谋而合，又容易让人联想到princess，那种华丽恐怕迟早会被人察觉的！”我说得唾沫乱飞了。
直子看着我笑了，她今天让我来疗养院看她，并不是想听我这些励志故事，这些励志故事在绝望之人的眼中不起半点作用。我之所有说了这些心灵鸡汤，只是想做到一个朋友的本分，在她岌岌可危的时候拉她一把，至于能不能拉上来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尾声：
经过一番挣扎，太阳重新跑出了云层，透过密林，格外兴奋的斑驳跑上了路边的石头，青苔被射得熠熠生辉。直子说，马上要到疗养院了，让我不必陪她前行，也叫我不要再来疗养院了，这地方着实阴霾，让我也不必想着她，如若偶尔记起她来，便是很好……
时至今日，当我再次在德国的机场里面，听到披头士的这曲《罗威的森林》的时候，我才回忆起上一次和直子的闲谈，而她的面貌已然模糊，消失在不知道哪个时光的间隙之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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