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uki_Rie 发表于 2020-4-30 21:45

[澪亜]公爵千金的本領 4[台/繁]

本帖最后由 Myuki_Rie 于 2020-4-30 22:54 编辑

  公爵千金的本領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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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澪亜
  插畫:双葉はづき
  譯者:楊雅琪
  圖源:kerorokun
  錄入: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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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我第一眼見到妳就被偷走了心,為了向妳求婚而來。」
  我是貴族千金艾莉絲,察覺到自己對汀恩的戀情無法實現之餘,我歌頌著經營領地。
  然後季節進入了社交季。
  明明國王倒下,國內分裂成第一王子派與第二王子派鬧成一團,
  貴族卻還在召開派對呢……
  在心煩意亂的我身邊,鄰國阿卡西亞的使者來訪。
  他要談的是來自第一王子卡迪爾的求婚……
  這是政治婚姻的請求?
  
  
  作者簡介
  澪亞 Reia
  居住於埼玉縣。A型。
  在「成為小說家吧」網站上連載《公爵千金的本領》一作,
  並以此為契機出道為小說家。
  
  
  畫師簡介
  插畫:双葉はづき
  日本漫畫家、插畫家。
  個人網站:esca.velvet.jp/
  推特:@futab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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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NTENTS
  十八章 大小姐,歌頌日常生活
  十九章 大小姐,火花四射
  二十章 大小姐,哀悼
  二十一章 大小姐,孤注一擲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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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uki_Rie 发表于 2020-4-30 21:48

  十八章 大小姐,歌頌日常生活
  
  
  「……該怎麼說,總之習慣還真是件恐怖的事呢。」
  我在文件的環繞之下自言自語。
  用羽毛筆喀喀寫字的聲音持續響起。
  在書桌上有好幾座堆成山的文件。
  不是以疊,是以山為單位。
  除了普通事務的授權文件,還有先前那起騷動的期間所累積的份。
  ……話雖如此,還是比先前被逐出教會的騷動那時候好多了。
  從那之後,我做好了面對萬事的準備。
  要是天下太平就最好了,不過還是要以防萬一。
  「好,結束了……」
  悲傷的是,實際上這次也是由於那些準備而得救。
  「也謝謝你,塞巴斯。」
  「要感謝請去感謝汀恩。他回去以前,大致做完了指示和處理才走。」
  「哎呀……明明就那麼急著回去。真的是感激不盡呢。」
  聽到他的名字我的內心有所反應,但幸好似乎沒有表現出來。
  「打擾了,大小姐。」
  塔妮亞隨著敲門聲走進房裡。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有事向您報告,請問現在方便嗎?」
  「嗯,因為工作大致上都完成了,沒問題。所以,有什麼報告?」
  「是的,有兩件事……一件是德魯塞似乎向騎士團辭職了。另外,克塔貝里亞伯爵家做出將他逐出家門的動作……關於後面那件事,我想之後大概會正式對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發出通知。」
  「這樣啊……那德魯塞的動向是?」
  「回到王都之後他便消失無蹤了……要去追蹤他嗎?」
  「不必了……現在的他已然一無所有。不論是財富或是名譽,只剩下鍛鍊至今的身手。而那身手,我相信只要有萊爾和迪達在就不會有問題……因此我希望把不去追蹤他的那部分,調去當搜查王都動向的人才。」
  「遵命。我會妥善安排。」
  「那就拜託妳了。然後另一個報告是?」
  「已經決定好要如何處置波恩,以及相關的貴族們。據說波恩跟前教皇同樣是喝毒酒。其他相關的貴族們則是不僅要更換當家還要終生軟禁。」
  「這樣啊……」
  「……您似乎並不怎麼驚訝呢。」
  「移交給國家那時,我就已經在某種程度上預料到了。」
  我不禁面露苦笑。
  波恩已經是沒有任何後盾的平民。
  企圖謀害貴族的……而且還是公爵家一員的我,就這點而言他不可能安然無恙。
  若放過他,那只會從根本徹底顛覆這個國家的身分制度。
  儘管達里爾教向來護著他,但如今對那邊來說,擁有前教皇血統的他可說是眼中釘。
  就算對耶露莉雅妃來說,也頂多是想趁他說出不該說的話以前盡早將他處理掉吧。
  「雖然這麼快就做出裁決,讓我有點驚訝……我明白會有這種後果而將他交給了國家。我曾經一度向他伸出了援手,對那表示拒絕的,正是他自己……既然如此,那麼按照當初的計畫,為了讓其他礙事的貴族們消失,將他當成犧牲品也沒關係吧?」
  不過這次跟波恩一起遭受處置的貴族們,果然對耶露莉雅妃等人來說,就好比是蜥蜴尾巴那般末梢的存在。
  話雖如此,由於位於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北方的領地當家,似乎也在接受懲處的範圍之內,可以說波恩已經完成了身為誘餌的職責吧。
  ……那邊的領主在調漲關稅以後還時不時出手阻撓,實在是不堪其擾。
  「您所言甚是。儘管無法親手殺之令人遺憾,但既然為大小姐出了力的話也就罷了。」
  頗有塔妮亞作風的話語,令我忍不住發笑。
  「謝謝妳的報告。請妳至少確認是不是確實行刑了。因為若他其實活了下來,就沒辦法預料會發生什麼事。然後塔妮亞,我想休息一下,順道在交誼廳喝茶。」
  「遵命。」
  塔妮亞流露出一記爽朗的笑容。
  也許是在擔憂我的身體狀況,當我自動說出要休息之後,她就像剛剛那樣露出了像在說「哎呀,太好了」那般很高興的笑容。
  面對那樣的笑容,我裝作沒察覺到殘留在心中混濁的感情,站了起來。
  離開房間,走了段不短的時間後便到了交誼廳,我在椅子上坐下。
  接著塔妮亞泡好的茶隨即放在我的眼前。
  「嗯……真好喝。」
  「不敢當,我先暫且失陪,若有任何要事,請您吩咐待命的人。」
  「嗯,謝謝妳。」
  她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離開房間,隨後我吐出憋著的一口氣,跟著做了個深呼吸。
  吸氣之際,花草茶的香氣搔動著我的鼻腔。
  ……啊,冷靜多了。
  ……從塔妮亞那邊,聽到了波恩死刑判決的那一瞬間──
  歡喜、安心、憤怒還有痛苦。
  種種不同的感情互相交織,宛如將顏色隨意混合成了醜陋的色彩那樣,實在難以形容的一片混濁掠過腦海。
  儘管如此,我的腦中卻莫名冷靜,還真是不可思議。
  而且還是好像在這裡休息一下,內心就能冷靜下來那種程度的稍縱即逝。
  望向周遭的花朵和綠意,我疲憊的雙眼便覺得好了一點。
  看著文件的時候尚未覺察,但是像這樣望見一片綠意時,就有了雙眼疲憊的自覺。
  得當心別讓視力變差了……因為這個世界上,可沒有什麼隱形眼鏡。
  我懷著這種想法,同時享受著現在看見的景致。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當然有專屬的園藝師。
  這片景致是經過他們精密計算創造出來,並且維護著其美麗。
  能在身邊見得如此美景,是令人多麼感激的事啊。
  ……我就這麼發著愣,任由自己隨波逐流地思考。
  這麼說來,好久以前米茉莎寄了封信來。
  好像是已經有了以訂婚為前提正在交往的人。
  過去她在意情勢,遲遲無法踏出一步,然而戀愛的力量該說是厲害還是可怕呢。
  我在信中姑且是寫下了祝賀的言語,和請她告訴我是怎樣的人,可是之後卻沒有回音。
  由於為波爾迪克家族的事情忙碌,之後我便沒有再做些什麼……我是否應該再寫一封信看看呢?
  思考著那種事,迪達突然進入了我的視野。
  「……哎呀,是迪達啊。」
  「唷,公主殿下……在休息嗎?」
  「嗯,是呀。」
  「是喔。那之後我會先把文件交給塞巴斯先生,請過目吧。內容是關於警備隊今後的運作。我晚點要出去,不過萊爾會回來,如果有什麼事,到時就告訴萊爾吧。」
  「嗯,明白了。迪達你馬上要出門嗎?」
  「不是的……並不是現在馬上。」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順道喝杯茶?」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迪達咧嘴一笑坐在我的面前。
  我雙眼一望過去,在我開口以前,隨侍在側的侍女放好杯子斟好茶水。
  她是實習侍女。
  是在高等部和初等部中間的位置設立的職業訓練學校的學生。
  目前有為了就讀高等部的醫療科等等,與高等部相同的專科、教育科,然後也有總管及侍女科和警備科等等。
  最後的兩個,是公爵家出資設立的。
  總管及侍女科意外的很受歡迎,入學的競爭率很高。
  據說很大的原因是能夠學到禮儀規矩。
  因為是輪替制,因此到了那些學生們來這個家實際學習的期間,她們會一面輔佐塔妮亞一面學習。
  「咦?這是塔妮亞泡的茶嗎?」
  「真虧你知道啊。」
  聽見我這麼回答,他泛起似乎很害羞的苦笑。
  「還好啦……比起這個,公主殿下為什麼要挽留我呢?」
  「報告……尚且不到那種程度,但我有事要告訴你。」
  我舉杯一飲而盡,接著將杯子放在桌上。
  我拉回視線,發現前方的迪達不知從何時起正襟危坐。
  「你用不著那麼僵硬不要緊喔。」
  「既然如此,那公主殿下妳也別露出那麼嚴肅的神情啊。」
  「哎呀……」
  這意想不到的提醒,讓我笑了出來。
  明明是要說他的事情,我卻似乎不知不覺由於習慣而表情僵硬。
  「抱歉啊。那我就說了。其實是聽說德魯塞向騎士團辭職了。」
  迪達在外祖父大人那邊,據說見過德魯塞好幾次,在波爾迪克家族那時也一起被抓過。在各方面頗為有緣,所以我想先告訴他。
  「……這樣啊。」
  迪達的反應,超乎我想像的非常乾脆。
  簡直就像那是理所當然似的。
  「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不吃驚呢。難不成……你已經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可是我總覺得有預感。」
  「咦……此話怎講?」
  「那傢伙先前對我說了『騎士,到底是什麼呢』。」
  「你見過他了?」
  「是他離開領地的那時候。我去送他順便監視。」
  「這樣。於是乎他問了不是騎士的你,騎士到底是什麼嗎?」
  「那傢伙說『我覺得你和萊爾先生,比我更符合我心目中騎士的樣子』。因為不是很懂我就回他一句『誰管那種事啊』。」
  「哎呀……」
  「『執著於名號、自負,成了遠離原本該有的風貌的騎士』──那傢伙是那麼說的。」
  「你怎麼回覆他的?」
  「我說『原本該有的風貌是什麼?』……我沒說錯吧?不管再怎麼努力,自己也只能成為自己。我覺得應該問的是『自己想要成為怎樣的自己』。不就是不斷持續積累為此該怎麼做才好以及想要怎麼做吧。那傢伙對於自己想要做什麼、想要變成怎樣,沒有辦法感受到他堅定的『自我』。應該說是搞不清楚自己站在何處,一味追求理想的那種感覺吧?正因如此才會執著於騎士團的名號,站在伯爵家的長男這個位置上而自負吧?不過貴族家的少爺、千金,大概都是那樣吧。」
  「還真是嚴厲的話。那些話你全都對他說了?」
  總之是差不多的意思。然後他說:『來到這個地方,讓我思考了很多事。犯下重罪,不但無法回到過去,並且那份罪過還會永久存在。單我一人之身也就算了,就連騎士這種存在也一起受累。正因為如此,我必須要贖罪。贖罪,並且再一次回想起自己的憧憬、憧憬的風貌,我想重新把那當成目標。』」
  「哦……唔,那不是很好嗎?」
  「公主殿下您才是說得真輕巧啊。我想對那傢伙來說,這肯定是個重大的決定喔。」
  「因為我不感興趣呢。」
  「您這話還真是冷淡耶。」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我也只能這樣表達了。話說回來,聽了他闡明的信念又能如何?只要他對我……對這個領地不打算做些什麼,他變成怎樣、想做些什麼我都不在乎。老實說包括過去的事我也覺得『無所謂』。」
  「您是原諒他了?」
  「……那時候的事不可能當作沒發生。我也是透過那時的經驗而有所改變。不管在好的方面或是壞的方面上。可是,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因為比起拘泥於那些,我還有更重要的事物。」
  在度過忙碌的每一天之際,別說是當成遙遠的過去,我甚至能當成是別人的事情那樣。
  因為比起拘泥於那些,還有更重要的事物。
  話雖如此,那時的事還是深深刻劃在我心中。
  儘管我和前世的我的人格互相融合,仍留下了許多類似於心理創傷的傷痕。
  「雖然說那邊積極地要與公主殿下您對立呢……」
  「那就是眼前的煩惱呢。還有要是他抱持了重大的決心就更是如此了,我覺得重要的是今後。自己理想中的模樣──這經常會被問到呢。不論是自己,或是他人。我自己也是如此。」
  一個好例子就是當眼前的迪達詢問我的覺悟那時。
  當時的我被問到自己理想中的樣子……還有我理想中領地的樣子。
  即使自己覺得「就是這樣」,也會在某個時間點被問到,會有迷失方向需要重新審視的時候到來。
  選擇輕鬆的道路──人類難以抗拒這樣的誘惑。
  ……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所以他是否能貫徹那種想法?即使失敗了也能重新振作,能繼續堅持目標嗎?那是我認為最困難,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確實很困難呢。就算是我也經常會感到迷惘、碰上失敗。」
  迪達說著哈哈笑了幾聲。
  「嗯……那先暫且不論,你的話我明白了。謝謝你,迪達。」
  「用不著道謝……好啦。那麼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嗯。把你留下來,真是不好意思。」
  「哪裡哪裡。那我就失陪了。」
  我獨自一人留下,再次喝起泡好的茶。
  不知不覺間經過了不少時間,夕陽照在一片綠意之上。
  平靜的時光──要是能永遠這樣繼續下去就好了,我打從心底這麼想。
  「……我回來了,大小姐。」
  無聲無息出現的人,是塔妮亞。
  「歡迎回來,塔妮亞。」
  「一切已經遵照大小姐的吩咐命令下去了。如果有什麼動靜,再向您報告。」
  「嗯,那就麻煩妳了。」
  
  †††
  
  「防災對策似乎大有進展呢。都是多虧了祖父大人。」
  我一邊聽著承包工程的商人報告,一邊閱讀手邊的資料。
  對於面海﹑領內還有好幾條河川流經的阿爾梅利亞領地而言,防水災對策是很重要的事。
  祖父大人早早就有制訂設法將水災抑制到最低限度的對策。
  怎麼做才能讓自家領地更加富饒、更有發展……儘管有為此思考施政的人,但對於有可能發生,然而也有可能幾十年、幾百年都不會發生的那種風險思考對策並實施的人,在這個世界我可幾乎沒聽說過。
  尤其自然災害是一旦發生,腦中也只會閃過「無可厚非」的想法。
  在大自然這種巨大的力量面前,人力想必無力回天吧。
  應該說是對於不一定會發生──不對,是不曾想到會發生的現象,會把問題留待將來處理。
  ……老早便想著有沒有辦法解決而籌劃對策的祖父大人,可以說真的是為民著想,深愛領地吧。
  然後父親大人繼承那個想法,我再予以修改。
  「……以上,報告完畢。」
  「好,謝謝你。審議過後,我會再給出指示。」
  「……艾莉絲小姐,可以向您請教一事嗎?」
  「什麼事?」
  「儘管就接下這樁工作的人而言,我這是十分愚蠢的提問……但這個工程真的有必要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今在進行工程的兩條河川,未曾聽說其氾濫過。比起進行那種河川的工程,比方說給予開墾北部的補助金,或是充作擴充港口的資金等,運用在那方面不是比較好嗎?竊以為那樣才能讓這塊領地更加富裕。」
  在他發言的時候響起了敲門聲,隨後蕾米便進門了。
  「有發生過氾濫喔~在一百五十年和一百年前各有一次。」
  那名商人由於出現的第三者所說的話,詫異地瞧向蕾米。
  「打擾了,艾莉絲小姐,會議場地已經準備好了,於是來通知您~」
  「哎呀,謝謝妳,蕾米。」
  「……蕾米小姐,是嗎?恕我失禮,請問剛才的事您是從何得知的呢?」
  「是來自歷代公爵家主人的手札和當時的報告書喔~尤其是報告書,因為上面有寫當時受災狀況有多嚴重,以及救援對策,相當有一讀的價值~」
  「……您閱讀了一百五十多年前的報告書?還加上一百年前的,數量究竟有多龐大啊……」
  「不對,不光是那樣喔。初代阿爾梅利亞公爵獲賜這塊領地之後留下的資料,我全部都看完了。」
  「不會吧……」
  也難怪他會訝異。
  畢竟雖然說是只有現存的份,但也代表她看完了好幾百年份的資料。
  光是想像就要讓人昏倒的量,能興高采烈看完的,也就只有蕾米這等人物了。
  「在一百五十年前受災特別嚴重的那次氾濫,有兩個村子沉進了水裡~作物當然也完全泡湯了,是得到國家與其他領地的援助,才總算撐過飢荒……就是這麼回事。」
  「確實如你所言,要是將資金放在開發上,或許能讓領地變得更加富饒。可是能否保證未來不會發生災害呢?」
  「這個嘛……」
  對於我的反問,他頓時語塞。
  「在你這一代,也許確實不會發生。但是你孩子的那一代呢?你孫子的那一代呢?……等到發生之後就無法預防了。我不想要到時候再來後悔『要是有那樣做就好了』、『要是有這樣做的話就好了』。明明若是現在付諸行動,說不定就能保護你們未來的家人,你卻要放棄那個選項嗎?」
  「……減低將來發生的風險嗎?原來如此,我充分明白了。明明不是領官卻提出逾越本分的問題,實在是萬分抱歉。」
  「沒關係……應當受到責怪的人是我。這純粹是我沒有好好地徹底傳達出,現在所進行事業的真正意圖罷了。今後如果有在意的事,也請務必向我提問。」
  「是。」
  「話說……你的著眼點很不錯呢。倘若可以,我甚至想挖角你。因為我比起商人,更想要領官那樣的視角呢。」
  「其實我有在家父的指示下去學園上學。當然上的是商科,但是偶爾也會潛進領官科的課堂聽上課的內容呢。因為我有興趣。」
  「哎呀……原來如此呀。呵呵呵,學園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呢。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多留一會兒呢?讓你看看開會的情形。」
  「咦,可以嗎?」
  他的雙眼閃爍光芒,一副很起勁的樣子。
  「嗯。」
  會議的內容,就是如今他手上拿的紙張所寫的東西。
  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蕾米,跟他們說再多準備一個位子。」
  「遵命~」
  她暫且離開辦公室,幾分鐘後便再次帶著準備好了的消息回來。
  我催促他,接著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宅邸的一角,那整棟建築物都開放給領地政務了。
  那裡有許多領官正在匆匆忙忙地工作。
  走在我後頭的他,似乎饒有興趣地瞧著那幅情景。
  然後在抵達的會議室裡,已經有五名老年男性與兩名領官坐在位置上了。
  「感謝各位今日聚集於此。那麼事不宜遲,就趕緊進行會議吧。請各位閱覽手邊的資料。若有任何意見請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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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度一如預估。到現場確認過,已經弄成您所指示的樣子了。」
  「但是這邊的堤防進度是不是快一點比較好?再這樣下去,可會讓造成另一邊堤防的負擔啊。」
  五名老年男性閱覽著現在工程的報告書,挑三揀四意見滿天飛。
  ……我的知識還有太多不足之處。
  甚至到了後悔要是能在日本學習更多知識……學習更多技能就好了的程度。
  但是我沒有為了後悔而停下腳步的時間。
  我的眼睛和手都只有一對,頭腦也只有一個。
  要從現在起學會一切,我可是怎樣都做不到。
  正因如此,為了彌補不足的地方,我就像這樣把人召集起來。
  人類的興趣,每個人都各有不同。會受到怎樣的求知慾刺激,也是因人而異。
  換言之若說我想表達什麼,就是關於沒有受到太多注目的治水,若是有查核並研究過去實際上所發生事件的人,當然也有透過經驗描繪出引水入田四通八達那種水道的人。
  要讓他們齊聚一堂,像這般互相討論。
  值得慶幸的是,經由設立學園,匯集有尋求知識慾望的人們也變得簡單多了。
  準確來說,是多虧魯卡學園長制定並實行開放學園圖書室的措施。
  ……這個會議也開過十幾次了,但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如此熱烈的議論。
  然而自己描繪的夢想成為了現實。
  自己所學的東西、思索的構想都見到了曙光。
  因為看見了那條路,於是大家都雙眼閃閃發亮開始陳述意見。
  並且意見互相碰撞,試圖創造出更好的東西。
  由於實在太過熱情,控制住不要讓場面脫軌,就是我的職責。
  在得到某種程度的結論之際,告知大家會議結束。
  「趕緊做出指示吧。正好承包的商會人員來了,可以一併確認,人員補充得怎麼樣了?」
  儘管話題突然拋到自己身上,一同來到這個房間的他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安,旋即開口:
  「已運用一些補助金僱用了臨時工。不過這也是最低底限了。要再更快的話,就需要更多的人員。」
  「就〈財〉的立場而言,要分配更多的預算給這個工程有困難。」
  「原來如此……不過或許因為是相當不熟悉的工作,發生了意外,還出現了傷患。倘若傷勢嚴重,人員也會因而減少,老實說我希望能夠予以補充人力。」
  「那些受傷的人們現在怎麼樣了?」
  「各自讓他們在家裡休養,或是送去醫院。」
  「醫療費用呢?」
  「那當然是由他們自行負擔了。」
  他用一副您在說什麼理所當然的事的樣子,歪了歪頭。
  「這樣啊……我會好好想想這方面的對策。今天就在此結束會議。感謝各位。」
  說了散會後,大家便各自潤潤喉。因為今天也討論得相當激烈,喉嚨肯定很渴吧。
  用彷彿要一口飲盡的氣勢喝光大玻璃杯裡的飲料之後,大家起身離去。
  「覺得如何?」
  我對著帶來的那人提問,他用似乎很興奮的眼神看著我。
  「真的是獲益匪淺。大家的熱情甚至讓我的心也跟著熱血起來了。」
  「喔……那真是太好了。」
  面對他率直的雙眼和語氣,我也回以一笑。
  「感謝您給了我這麼寶貴的經驗。」
  接著我目送他離去之後,再次望向手邊的資料。
  「受傷的人們……是嗎?」
  「怎麼了嗎~艾莉絲小姐?」
  身旁的蕾米,對我的自言自語有所反應。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些事情罷了。」
  「如果有在意的事,隨時都可以告訴我喔。話說回來,要講到災害的話,或許今年多留心一點比較好喔。」
  「莫非這塊領地已經出現了那種徵兆?」
  「不不不,不是的~炎熱的天氣已持續了幾個月……在這之後,這個國家經常會大雨下個不停呢~尤其是西部那邊。大概是一百年一次的頻率呢~雖然每次並不會對阿爾梅利亞領造成什麼特別的影響~但姑且還是告訴您一聲。」
  「謝謝妳。關於那件事,之後可以先把相關資料遞給我嗎?」
  「當然~」
  「拜託妳了……今後也有勞妳了,蕾米。」
  
  †††
  
  我把資料鉅細靡遺地看完,之後陸續在文件上寫下意見和簽名。
  「有大小姐的來信。」
  我的視線離開辦公桌,從塔妮亞手中接過信件。
  「哎呀,會是誰寄的呢……哎呀,是父親大人寄的。還一併放進了克塔貝里亞伯爵家主人的信。」
  聽見他的名字,塔妮亞做出反應震了一下。
  只見她眉頭微蹙,一副不悅的神色。
  克塔貝里亞伯爵家主人──換句話說就是德魯塞的父親。
  她是在警惕會是什麼樣的內容吧。
  我對她的反應面泛苦笑,先看起父親大人寄來的書信。
  「父親大人說『接下來要和解』……和解?」
  接著我看了克塔貝里亞伯爵的信件。
  「哎呀……!」
  在看信件的期間,我感到詫異不禁發出聲音來。
  「可以請教是什麼樣的內容嗎……?」
  「簡單來說,大概就是些道歉吧。是顧不上面子、直接且走投無路的文章呢……喏,關於先前德魯塞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那時候的行動,父親大人正式向克塔貝里亞伯爵提出了抗議對吧?該說是回覆嗎……總之內容是克塔貝里亞伯爵自己向騎士團請辭,不僅廢除德魯塞的繼承權還將他逐出家門,還請就此打住。父親大人究竟是提出了怎樣的抗議呢……?」
  「因為在解除婚約這件事上,當家大人跟夫人除了對第二王子以外,似乎對德魯塞特別火大。」
  塔妮亞的情報,嚇了我一跳。
  明明從那之後都過了那麼久,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了這個事實。
  「哎呀,是那樣嗎?」
  「那是當然的吧。因為他強逼、傷害大小姐您這位淑女,行使了暴力。不管第二王子還是誰說了什麼,當時還沒有正式通知下來,因此換句話說,在那個時間點大小姐您還是第二王子妃……換言之當時還是『未來的王族』呢。」
  「確實沒錯。」
  就在那之後,從王宮來了解除婚約的正式通知呢。
  因為自耶露麗雅妃拉攏尤莉的那時起,解除與我之間的婚約就已經是確定事項了。那不過是類似正式確定下來。
  縱然如此,當時我身為公爵千金,還是個未來的王族。
  「就那層意義上,也就是說當時德魯塞早已犯下了不該犯的過錯。對此克塔貝里亞伯爵以矯正為名趕緊將他放在身邊,可說是從寬處理……某種意義上,是為了保護他吧。當家大人對那件事很生氣喔。我從艾璐璐太太那邊聽說,尤其是夫人更是大發雷霆。」
  「嗯……」
  「夫人她自己在老家的時候,似乎跟尊敬師父的騎士們有過交流。正因如此,關於利用騎士團本身一事,她的怒火更是多人一倍吧。『嘴上說騎士道,卻意外地算不上是個騎士呢。對柔弱少女行使武力算是騎士嗎?請那種人當騎士,就是身為一名騎士團長的判斷嗎……說自己會讓他矯正過來?明明養育至今十幾年的結果就是這樣,到底是在說什麼夢話呢?也就是說結果他還是得到了想要的工作,抓住了夢想的未來對吧?換句話說,就等同於是船過水無痕吧。我們家是從什麼時候起,被人這般小瞧了。』她在低聲嘀咕過後,便宣布克塔貝里亞伯爵家主辦的派對,以及他們出席的派對她全都會缺席。」
  「母親大人……」
  正因為塔妮亞在轉述母親大人言語時語氣平淡,我便更是感受到母親大人的憤怒。
  「不過,克塔貝里亞伯爵向騎士團辭職了嗎……那樣一來,繼任者就是副團長了吧。」
  「以防萬一,可以請妳去確認一下嗎?對了,順道帶這份文件過去。」
  「遵命。」
  塔妮亞離開後,我重重吐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才知道的事實,令我驚訝不已。
  不過……我更是感到高興。
  到了即使想要壓抑,嘴角也會自行上揚綻開笑容的那種地步。
  因為父親大人在那個時候「為了我」而生氣。
  就算被拋棄,我想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再也沒有比我這樣更讓家族名聲蒙羞的了。
  就算將代理領主這事交給我之後我拚命工作,那時候主要的原因也是不想再繼續做出辜負期待的事讓人失望。
  ……當然,現在是因為不同的原因。
  我扭曲了。
  因為明明是把別人排除掉,聽到那個原因卻覺得很高興。
  在這種情況下感受到家人的愛。
  似是要制止我的傻笑,我聽見了掛在脖子上的懷錶搖晃時喀啦的聲音。
  與此同時,適才依稀感受到的那種喜悅和興奮也歸於平靜。
  ……在那之後,我隨即覺得不能再繼續思考這件事了。
  儘管無法對他們寄以同情,欣喜若狂的自己也令人無法苟同。
  我摸了摸胸口的懷錶。
  從心中湧出溫暖的情感,令我浮現出與剛剛不同的笑意。
  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我沒能好好向他道謝。總是受到他的幫助。
  不光是工作,還有我的心。
  依靠著、依靠著……接著成了依賴。
  雖然認為責任的重量關係到領地居民的明天而覺得可愛,但有時背負那種重量卻會讓人動彈不得,而給予那樣的我支持的人,就是他。
  正因如此,我希望自己不會讓他丟臉。
  因為我不能以一個女人的身分與他長相廝守。
  我想著那種事,隨後把我記下的先前便在思考的案子文件拿出來。
  恰巧就在此時──
  「好久不見了,大小姐。」
  隨著敲門聲,汀恩走了進來。
  「汀、汀……汀恩!」
  「是,我是汀恩。怎麼了嗎,嚇成那樣子。難不成是我來的時機不湊巧嗎?」
  汀恩的表情蒙上一層陰影。
  「不,沒那種事喔。總、總之你就坐那裡吧。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啊,茶……」
  總不能說是在想你的事情,我乾脆地忽視掉汀恩的話語,催促他在位子上坐好。
  不過我太緊張,話都講不流利。
  打從對自己的心意有所認知之後,眼前實在有太多事,所以不是談這些的時候……
  「來到這裡以前,跟塔妮亞小姐擦身而過打招呼時,她說會端兩人份的茶過來,所以不要緊喔。不過大小姐,說真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該說我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嗎……」
  我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於是變成含糊不清的答覆。
  該說是尷尬嗎……總之塔妮亞能不能趕快回來啊。
  是我的心願實現了嗎?塔妮亞端著茶進了房間。
  喝下她所泡的花草茶,我的心冷靜下來了。
  「謝謝你這次過來。我剛剛也說過,我在思索一些事情。想著要跟你商量的時候,剛好你就出現了,所以我嚇了一跳……讓你看到我不堪入目的樣子,實在相當抱歉。而且先前也算不上有好好向你道謝……」
  我把自己的內心蓋上蓋子,冷靜地慎選用字。
  只要封閉內心,我就能如先前那樣跟他對話。
  我必須做到。
  因為我不能讓人知道。
  要是被人知道的話,就再也不能待在一起了。
  正因為喜歡,因此我選擇把內心蓋上蓋子。
  「不,道謝什麼的……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後,突然過來相當抱歉。這次我是因為其他事來了附近,但因為在意先前的善後處理做得如同,正好有空就順道過來了。我應該先通知您的。」
  「不,你能過來實在是幫大忙了,請無須在意。然後,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事不宜遲,我開始對他說起思考的提案。
  我所思考的提案是保險制度。
  以前我也跟汀恩稍微提過。
  逐步思考構想留下文件,重複那個過程之後留下的就是我手邊的文件。
  關於保險制度,據聞其源流有個說法是中世紀歐洲公會傳統的共濟事業。一旦受傷無法工作,收入便會減少,會對家計造成重大打擊。
  那種情況下,士氣自然會減低。
  盡可能不要引發事故乃理所當然,但當發生意外狀況時有所準備的話,也能更安心工作。
  再加上倘若能加強對於這塊領地的歸屬感就更好了。
  反正都要開始的話,不光是工程現場,讓住在這塊領地的居民們全都做好這種準備怎麼樣呢?
  「從前您說過的那個提案呀。是覺得現在正是時候嗎……」
  「嗯。以前討論的時候。比起它更要先推動改革因而暫且擱置了。但如今其他的改革已在運作,上了軌道。並且現在的狀況是少不了這制度。當然領地也會出補助金。之前由於某人將預算分配中無謂的部分去除掉了,因此應該足以確保。嗯……說到底就是領地居民互相扶持。大家一起互相幫助……那是最重要的。」
  「有趣。」
  汀恩說著,雙眼閃著光芒,咧嘴一笑。
  簡直就像我從前駁倒各位〈財〉的人員那樣神清氣爽。
  「與此同時這也很困難。要從大家那裡匯集資金,就非得要公平才行。在去找領官說這件事以前,我們來補足詳細的規定吧。首先是要設定從領地居民身上徵收多少呢。」
  「之前也提過那件事呢。我想依據收入而異的保險費,果然得呈階梯式遞增比較好。」
  「是呀。也已經整頓完戶籍了,領地的稅並不是人頭稅。若是能掌握個人所得,那也是有可能的呢。」
  「接下來,就是要看療法和藥物適用的範圍有多大了吧……」
  「關於那一點,與有識之士一同商討如何?幸好這塊領地上人才濟濟。」
  「原來如此!那我就去跟魯卡學園長先打個招呼吧……這塊領地上的療法和藥物都是日新月異,所以需要定期討論呢。」
  「您說得對。關於療法這方面,基礎療法為保險的適用範圍,倘若要接受更好的治療或服務,或許視為自行負擔會比較好。因為如果每一樣都要出錢,應該會很快就失敗了吧。」
  「是啊,這樣一來儘管至今都是由各個醫院各自設定醫療費用,不過關於適用於保險的治療則是得全面均一呢。」
  「嗯,關於那方面也跟魯卡學園長商量一下比較好吧。」
  隨著討論持續進行,我又激動起來了。
  「給每個醫生的支付管道必須變得明確呢。也去打聽一下關於先前所提設立公會的這件事吧。」
  塔妮亞用冷靜的聲音介入我們這般激烈的對話之中。
  「大小姐,差不多到商會開會的時間了吧?」
  「啊……說得也是呢。」
  我忘記時間,熱衷於討論之中了。
  「那麼我也去確認善後處理的事宜了。順道去〈財〉那邊露個臉,確認先前削減掉的預算究竟有多少剩餘,以及去〈文〉那邊確認關於整頓戶籍的事。」
  「嗯,那就拜託你了。我也去徵詢一下魯卡學園長的意見。儘管還不到進一步探討的地步,但盡早打聽對之後也比較好吧。」
  接著我轉換思維,為了討論商會的事,在塔妮亞的隨侍之下走向會議室。
  「……您似乎很高興呢,大小姐。」
  她細聲說的話,讓我震了一下反應過度。
  「咦?妳、妳突然說些什麼呢,塔妮亞。我、我才沒有……」
  拜此所賜,明明剛才終於冷靜下來,這下又開始手足無措了。
  「大小姐思索為人民著想的政治,試圖向前邁進時,似乎非常高興的樣子……我這麼覺得。」
  啊,在說那個啊……我的內心鬆了口氣。
  「是呀。因為我……深愛著這塊領地。」
  發生過許許多多的事。每當克服之際我便意識到──
  我以此身所流之血為傲,愛著這塊領地。
  所以我很幸福。
  即使必須將自己的心意蓋上蓋子。
  因為我深愛著接納了失去真實、失去一切的我的這塊領地……還有領地居民。
  
  †††
  
  「……已經補足了不少呢。」
  我瞧著手邊的紙,心滿意足地說。
  會議結束,完成領地行政的日常業務後,我跟汀恩一直在一起補足先前的提案。
  時間是深夜時分。
  即使從窗戶眺望外面的風景,也肯定已經沒有店舖或住家亮著燈吧……就是那樣的時刻。
  「嗯。接下來就是要先向領官和商業公會,還有醫生們知會一聲呢。」
  「話是沒錯,汀恩。先向他們知會一聲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我也想先向領地居民們知會一聲呢。」
  「您說向領地居民們嗎?」
  「是的。現在於這塊領地上正在進行治水工程,我卻不曾充分說明其必要性。雖然是經過這件事才想到的,我想最好還是對各位領地居民仔細說明為什麼有必要那樣做,和為什麼要運作這個制度。雖然說不定有人無法接受,但比起什麼都沒說將他們蒙在鼓裡,我想會減少不滿的情緒。」
  「原來如此。非常有大小姐您的風格。」
  微笑的他,讓我內心的蓋子瞬間打開了一下。
  仔細想想,我在這樣的大半夜與他兩人獨處。
  真虧剛剛的我竟然能若無其事。
  「我的風格……?」
  為了驅散那種心情,我集中在與他的對話上。
  「您雖說是代理仍是領主。明明只要一個命令就好了。您是真心愛著住在這塊領地的居民們呢。」
  總覺得他在說這話時的表情似乎閃現了陰影。
  「汀恩……?」
  「失禮了。既然如此,我想讓大家都知道比較好。不是口頭上,而是用什麼方法將文章傳播出去比較好。口頭的話,要聚集所有人過來告訴大家,就現實的層面上是不可能的,若是口信,無論如何都會由於中間傳遞者的印象,導致扭曲了言語的意義。最重要的是這個地方的識字率因為有學園所以很高。只要是有孩子的家庭,就肯定有識字者。」
  「說得也對。乾脆就將記載著意旨之物普及到所有的家庭吧。類似情報誌那樣。」
  「是呀。在王都只有上流階級的紳士淑女才會將閱讀情報誌當成嗜好……在這塊領地上似乎能創造出由居民發布資訊,專屬居民的情報誌呢。不對,是總有一天一定能成功吧。光憑這一點,就能在這塊領地上推動教育。」
  「就是說呀。要是那樣的話,該有多好呢。」
  「會說那樣好,是因為您跟領地居民們的關係很好喔。幾乎每個貴族都很害怕人民擁有力量。」
  跟我愉快的聲音成對比,他的聲音超越認真已經到了恐怖的境界。
  「哎呀,那是為何呢?」
  「以前您也說過呢。您說知識就是力量。正是如此。知識是一種特權,這就是這個國家的現狀。擁有知識的人們控制支配著人民──這代表,大小姐您正讓這國家的身分制度一角崩解。」
  「哎呀……呵呵呵。」
  汀恩直直盯著笑著的我看,好似在詢問我的真心一般。
  我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打開窗戶走到露台上。
  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然而只要閉上雙眼,街景就能浮現在我的眼底。
  「確實……要制住一無所知的人們比較輕鬆。畢竟那樣就不知道我在做些什麼了。可是,若不那樣做便無法制住的話,那種東西還是沒了比較好。當我犯了錯的時候……或是貝倫總有一天會繼承,當貝倫、貝倫的子孫犯下大錯的時候,我希望交由居民來選擇。只要是住在這塊地方上,他們便享有這個權利。」
  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我擁有前世的記憶。
  我了解汀恩所說之事以後,再進一步順水推舟。
  那在這個世界上,肯定會被視為異端吧。
  「最可怕的是,人民正因不明白而用搞錯的臆測來行動,由於不明白而感到不安,那些成為不滿,想要找個發洩的管道最終變成了暴力。人民自己也會思考判斷,將那些意見做出取捨反映出來,這樣一來領地政務就能逐漸完善。那是我最大的理想呢。」
  當我望向他那邊,只見他似乎頗為詫異地睜大了雙眼。
  那副神情讓我不禁湧現出笑容。
  「歸根究柢是辦不到的。人類的好奇心無法完全抑制住。我是那樣想的。知識是特權?不,人是會思考的生物,所以那是所有人都擁有的權利喔。因此就算我什麼都不做,早晚也會有民眾抬頭的一刻到來。」
  我那樣果斷說完後,他笑了笑。
  在一片寂靜的空間裡,他的聲音很是響亮。
  就因為他會笑出聲來相當希罕,這次輪到我感到訝異了。
  「您說得一點沒錯呢。早晚會有民眾抬頭的一刻到來……是嗎?」
  「這頂多只是我的猜測喔。」
  「不,我也隱約有那種感覺喔。那樣一想,便覺得王都的王位之爭很愚蠢呢……在百年之後,王家是會遭到擁有力量的人民怨恨而消失,還是會受到尊敬,換言之就要看今後的王了呢。不在於哪一方成為了王,而是王做了什麼樣的事吧。至於是好是壞,則交由人民判斷。這是我未曾想過之事。應該說我也相當短視嗎?」
  「汀恩……我覺得你說得太過了。」
  我那樣一說,汀恩不知怎的似乎很高興……準確來說,似乎是想開了。
  「我失禮了……大小姐,請把這當成是只有在此講的悄悄話。」
  「呵呵呵……既然是共犯,也請你把我的發言當成悄悄話了。」
  我受到好像很開心的他影響,也跟著笑了出來。
  「是的,當然了。」
  「呵呵呵……那麼身為共犯者來舉杯如何?就當是封口費。」
  「總覺得這種狀況下,應該要由我拿酒來才是……請務必讓我喝一杯。」
  我從櫃子拿出珍藏的紅酒打開。
  那是以前外祖父大人給我的東西。
  偶爾外祖父大人會對我說要我用這喘口氣,而把酒送來,但因為我平常沒什麼喝,於是就一路累積了。
  塔妮亞婉拒了,即使迪達用驚人的氣勢興致高昂地說著「我要喝!」,萊爾和塔妮亞仍是合兩人之力阻止了他。
  之前陪著我一起喝的,就只有梅里妲和莫內達了。
  坐在露台的椅子上,我們彼此喝了口酒。
  「關於剛才說的事……」
  他開口時似乎很注意用字遣詞。
  「也有不知道的話比較幸福的事情吧?」
  「那是你的經驗談嗎?」
  「誰知道呢,人類沒有堅強到能接受所有的情報。比方說就拿治水工程的事來舉例,如果對著住在那塊土地上的人們說『你們的土地一百五十年前和一百年前,曾經發生過水災』,他們會陷入不安、恐慌吧?」
  「確實……如此呢。」
  他的例子令我面露苦笑。是實際上有可能會發生的事。
  「不知道的話比較幸福嗎……?但那也要知道才能這麼說不是嗎?為了我個人方便控管消息進行工程,也是一種手段……可是如果那樣做,今後有可能會啟人疑竇。那樣就本末倒置了。或許並不是對任何一切都誠實比較好……但是我想對他們誠實。」
  「……原來如此。」
  「況且不知道的話比較幸福之類的那種話,除了知道的本人以外,誰也不知道。」
  要百分百理解他人的心情,這種事任何人都做不到。
  知道的本人要如何接受那些、有什麼想法……無法估計。
  正因如此,不知道的話比較幸福之類的那種話,那才是沒有人知道。
  或者可以說,就連本人都不知道。
  畢竟也會有不知道的情報,在意想不到之際開花結果的事。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隱瞞什麼,但如果是為了對方著想而隱藏想法,那不過是你的推測而已喔。會因為知道而恨,還是會因為不知道而恨,那都要看事情和狀況不是嗎?又或者,看跟你所建立的關係有多深刻……不是嗎?」
  「說我在隱瞞什麼事……您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不是這樣嗎?總覺得不是在講我和領地居民之間的事情。不過,我並不清楚你是對誰,隱瞞著什麼樣的事情。」
  「我有事情隱瞞著許多人喔。包括大小姐您也是……」
  「哎呀,比方說是怎樣的事?」
  「說出來的話就不是祕密了喔。」
  「呵呵呵……確實如此呢。持續僱用可疑至極的你,我也半斤八兩呢……開玩笑的,這件事之前也說過了呢。」
  外祖父大人所選的酒,不愧是身為酒鬼的他挑選的,相當好喝。
  這麼說來即使在前世,工作結束回家以後,我也經常會一個人獨酌。
  「我也有一兩件不能對人說的祕密。任何人都是這樣的……只要你不會加害住在這塊土地上的居民們,那樣就可以了。」
  「……您這人真是……」
  與傻眼的語氣相反,他的笑容溫柔得徹底。
  如果要說真心話,我想知道他所隱藏的事情。
  但是我同時也感到害怕。
  有很多值得懷疑的地方……在這種情勢之下。
  但是與此同時,我們曾一起度過足以令我相信他那樣的時光。
  所以沒關係……即使我會後悔,認為如果不知道比較幸福。
  只要我們朝著同一方向前進的這件事不是謊言。
  強風吹過。
  大風送來了花朵……是具有這個四季如春的國家風範的美麗光景。
  是會令人回憶起櫻花那樣淺桃色的美麗花朵。
  視野之中盡是一片花朵。
  簡直就像籠罩在一片雲霧之中。
  明明應該距離很近,卻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究竟顯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呢?
  花朵遮蔽了所有一切。
  忽然之間,他的手伸向了我這邊。
  我一言不發凝視著。
  他的手悄悄地在彷彿要輕輕撫上我臉頰的那一瞬間停下了。
  微微感受到的那種熱度,讓我感到飄飄然。
  我在花朵之間瞧見了他的雙眼。相當認真並且美麗……對男人用美麗形容怪怪的吧?我吐嘈了自己的想法。
  但我是真心這麼覺得。
  在我想著喜歡他的那一瞬間、他的雙眼中蘊含著讓人害怕的認真之時──
  「就這樣子……」
  他低聲嘀咕,然而沒有後續。
  說不定原本他的嘀咕,就只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罷了。
  風不再吹了。
  他的手迅速地越過臉頰,到了我的頭上。
  「這陣風還真大呢。花瓣都卡在頭上了。」
  說那句話的語調之中,他先前的那種認真已然煙消雲散。
  離開我頭頂的那隻手上,確實捏著幾枚花瓣。
  「真的呢。不過……相當美麗呀。」
  我開口笑著說。
  笑著……將其他所有話吞進了肚子裡。
  他也笑了。只不過看上去似是在自嘲。
  ……當天晚上,我作了個夢。
  那是我夢過好幾次的內容。
  夢中的我,儘管遇上了意外,但順利康復回歸日常生活。
  我每當夢見那個夢,就總會回想起前世記憶,感受到不知所措與恐懼。
  想著現在這樣的現實會不會是夢一場。
  我擁有身為艾莉絲──在這個世界生活的記憶。
  我從小就會偶然感受到,好像正在忘記什麼的焦躁感,還有不是這裡,想去某個地方的渴望。
  正因如此,回想起來的時候坦白說我覺得稍微鬆了口氣。
  總覺得似乎拿回了欠缺的事物。
  雖說如此,想是想起來了,現實與夢境卻彷彿變得曖昧……就像個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的小孩子那樣。
  我偶爾會覺得害怕而受到折磨。
  我現在所認知的現實,真的是現實嗎?
  會不會是在我工作累了睡著的期間所夢見的夢呢?
  ……人心無法隨心所欲。
  熱衷於工作之中……為了家庭是最大的原因,不過在內心某處卻也有著想要證明我自己確實身在此處這樣的心情。
  實際上埋首於工作中,就能忘記那樣子的不安,最重要的是無法稱心如意的狀況,反倒更有現實味。
  ……可是現在不光只是那樣。
  那樣說給自己聽以後,身穿套裝的女性在辦公室裡工作的影像就消失了。
  相對的,出現了我成為艾莉絲之後所遇見的許許多多人。
  跟我一起長大的每個人。在學園遇見的人。我身為代理領主的期間跟我扯上關係的人們。
  ……還有汀恩。
  跟他們的相遇、記憶、思念,讓我確實跟這個世界有所連繫。
  我能夠相信自己確實存在於此。
  所以不要緊喔……我這樣告訴夢中的自己。
  那句話令夢中的我,欣然露出了笑容。
  
  †††
  
  自那天過後兩天的早上,汀恩匆匆忙忙地離去。
  然後我跟商業公會的人聚會。
  儘管汀恩跟著一起來內心會比較踏實,但我沒辦法對忙碌的他提出那種要求。
  「跟妳聚會還真是不能掉以輕心呢……」
  一名商業公會的泰斗嘆了口氣。
  「這次跟上次不同,沒有提案。因為是已經決定好的事。」
  雖然我笑笑地說著話,但不知為何在場的諸位表情都在抽搐。
  「職災保險嗎?由我們負擔從業人員的保險費,萬一出事時,從業人員便能領取保險金。保險費率為了追求公平,會依不同事業而異……還真是接二連三的……」
  「只要在這裡做生意就要接受這種強制。當然也有好處喔。保險費會全都當成賠償金額或是必需經費。」
  現在似乎是只要有從業人員因為工作的關係受傷之際,補償有無會依商會不同而異。
  似乎大多是會除工作給予的薪水之外,再追加補助。
  而關於臨時金,在做過各種調查之後,發現真的……真的相當微薄,都不知道能不能抵一次的醫療費用。
  甚至用在薪水之上略施小惠這種形容還比較準確。
  「況且這能減少熟練的從業人員離開職場的風險,也能提高從業人員的士氣吧……這主張得到認同了。」
  好幾個人因為最後這句話,露出大吃一驚的反應。
  「您似乎擁有千里眼和順風耳呢。」
  「咦?我並沒有盯上你們喔。不過,在大街小巷似乎有那樣的話題。」
  因為有一部分的人,由於工作而受了重傷,提出希望薪水能再往上追加一些的主張,我會知道這事,真的純屬偶然。
  我並沒有監視商會的動向。
  是塔妮亞在街上進行其他調查的時候,聽見那種話題向我稟報。
  她會蒐集所需情報,真的很能幹。
  「既然說是強制,那我方就是什麼事都做不了呢……不過也確實給我們準備了好處呢。」
  「是呀。總之只要當成是把臨時金拿去存起來就好了吧。」
  「我們想跟艾莉絲小姐今後繼續保持良好關係呢。」
  得到代表等人的同意,我內心鬆了一口氣。
  儘管他們說跟我互動不能掉以輕心,但那才是我要說的話。
  他們究竟會對我說些什麼,總是讓我覺得戰戰兢兢的。
  「能聽各位那樣說,我很榮幸。」
  我跟他們每一個人握完手,隨後會議便結束了。
  在那之後我便直接前往學園,和魯卡學園長對談。
  「……您今日蒞臨,是為了保險制度的那件事嗎?」
  匆匆打過招呼以後,我很快直奔正題。
  「嗯,正要引進職災保險和醫療保險。關於職災保險的事,我已經在商業公會得到代表他們的同意了。替工作中意外造成的傷害預作防範。今後會跟他們一起討論更多的細節進行補足。」
  「只要得到最大的難關會長他們的承諾,往後事情就能進展得比較輕鬆了吧。」
  「要是那樣就好了。然後我想跟學園長您討論的,是關於醫療保險的事。」
  「這樣啊。話說您找我這老糊塗有什麼要求呢?」
  「要匯集有識之士,確定治療的範圍和藥物的範圍。若是含括所有高額的治療費用,會很快就失敗。望您本人也能參與這場討論,匯集有識之士。」
  若是全都包含在範圍之內支出就會變多,很快便會失敗。
  「原來如此……」
  「此外,配合保險制度的引進,要設立醫療公會。弄成各自負擔幾成,剩下的則經由保險支付的形式。換句話說就是醫生把對各個患者所實行的治療,向醫療公會申報予以申請,從醫療公會那邊領取剩下的錢那樣的機制。」
  日本採用的是點數制吧。
  對於診療結果的治療點數,還有藥品的點數等等,都有詳細規定才是。
  關於醫療公會這方面,我已經跟領官們開始商討了。
  「今後在某種程度上的治療金額要統一,關於那方面,希望在協商中能加以商議。」
  如果全交由市場法則來定,醫療費用會節節升高。
  因為即使是在這塊領地上,醫療也是每天都在進化。
  然而那樣一來,保險制度肯定很快會失敗。
  正因如此,有關最低限度的治療範圍要予以統一。
  若是富裕階級要求服務,或是想接受更高額的治療,我打算請他們自行負擔。
  此外,保險要採取公營,由領地統一管理。
  雖然尚未界定年齡範圍,但除了小孩、老人以外,保險費一律要連同稅金繳納,作為公營保險統一管理。
  其他關於公營所無法承括的部分,我想最終會出現在民營保險之中。
  思考到那一步,我忽然冒出個點子。
  配合引進保險制度,還必須讓〈民〉和〈財〉互相合作,進行保險憑證的製作……儘管我這麼想,若是要統一公營的話,最好使用現在正在製作的人別確認資料吧。
  關鍵在於要判別出那個人是仍需全額自行負擔的來自其他領地之人,還是住在這塊領地上之人,以及要確定是本人。
  「……某種程度上的治療嗎?這要如何決定範圍也是個難題呢。歸根究柢,不同的醫生所收的診療費用本就不同。」
  「說得也是。越是知名的醫生就越貴呢。」
  「總之依據您所說的形式……就是設定統一的診療費用,視為保險所批准的範圍之內,超過的部分就讓患者自行負擔──這種形式對吧。」
  我把魯卡學園長的話記錄下來。
  「關於治療方面,說到底因為醫生不同,診斷結果和治療也會有所不同。至於治療方法、藥物選擇上也會有所差異。因此保險範圍內的用藥,必須讓所有醫生知道,要選擇那一種,或是有保險範圍外的特效藥的狀況下要選擇哪一種,為了交由患者選擇,必須徹底說明清楚。要讓醫療公會每年舉行幾次研習會,或許也要進行對於保險範圍內的用藥說明比較好。」
  「原來如此。」
  「至於醫療公會,即使不是常駐,最好總部也要有人在比較好吧。那樣子才能討論下去,最重要的是,能盡到監察功能的職責吧。」
  我不禁注視著魯卡學園長。
  儘管是受到他的發言吸引……但他的口氣簡直就像是已經答應這件事似的。
  也許是察覺到我的視線,魯卡學園長泛起一抹苦笑。
  「……跟您在一起就不會無聊呢。就容我鞭策這把老骨頭,誠心誠意地處理這件事吧。」
  他比我想的還順利接受這件事,令我放心下來。
  之後,總算到了之後找一天聚集有識之士一同進行討論這一步。
  我暫且感到安心後便回到宅邸,回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因為是我自行增加自己的工作量,這也沒辦法。
  領官們由於我工作量增加而遭受波及。
  尤其是〈財〉和〈民〉的各位,無論哪邊都是忙得不可開交。
  話雖如此,〈財〉的各位雙眼依舊是炯炯有神。
  不是閃閃發亮那麼可愛的形容,而是炯炯有神。
  ……坦白說,有點恐怖。
  我悄悄地去偷窺追加了文件的情景,只見有人在手迅速移動的同時咯咯笑,也有人大喊怎麼可能認輸啊。
  當然那時候我是裝成沒看到那種情景,隨後離去。
  該說是〈財〉的各位都真的徹底變成工作中毒者還是什麼了呢……
  我吐露出這種感想之後,就被塔妮亞一句「跟大小姐您很像喔」乾脆俐落地帶過。
  「……打擾了。」
  隨著敲門聲一起進來的,是塞巴斯。
  「大小姐,您現在方便嗎?」
  「塞巴斯,有什麼事嗎?」
  「接二連三有招待狀送給大小姐您。」
  「啊……話說回來,差不多要到社交季了。真是的,都到這種時節了。」
  我忘得一乾二淨。
  熱衷於工作之中,我的腦中好像消除了「社交」兩個字。
  ……雖然身為貴族的千金小姐,我自己也覺得那樣實在是說不過去。
  「社交……社交啊。」
  「怎麼了嗎?」
  「在這種情勢之下,竟然各個家族都還敢開派對啊。」
  國王因病倒下,王宮分為第一王子派與第二王子派展開派系鬥爭的當下,我認為乖乖窩在領地裡比較好。
  ……絕對不是我拿社交來跟工作衡量,覺得很麻煩的緣故。
  「您說反了,大小姐。」
  塞巴斯微微一笑。
  那種笑容中,具備著不容分說的魄力。
  「就因為是這種狀況,各家族會為了觀察情勢聚集人群。此外,在宅邸舉辦活動也代表著是顯示那個家的財力、人脈的大好機會,大家會透過舉辦活動,來探別人家的底喔。」
  「……重要的家族母親大人會去拜訪。那樣也不行嗎?」
  「您在說什麼呢?大小姐您已經正式亮相過,要是都不出席,不僅是大小姐的名字,連阿爾梅利亞家的名聲也會受損喔……尤其現在的王都瀰漫著一絲火藥味,上門拜訪才是上策吧……為了不致發生在不知道的期間遭人陷害這種事。」
  「我只是說說而已,只是說說而已。」
  我明白社交界的重要性。
  母親大人稱之為戰場的那個地方,的確是貴族之間進行互相刺探、互相牽制的地方。
  身為管理領地之人,必須把握其他家族的動向,並且彰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力量也是很重要的事。
  ……只不過有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我想了下有沒有可以不去的方法而已。
  「因此替您空出了後天的行程。已經委託奎裘爾夫人量尺寸以及製作禮服了。」
  「喔,夫人那邊啊。她經常被找出去呢。最近我聽說了夫人很忙的傳聞?」
  離第一次發現絹絲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絹絲終於開始發售了。
  生產國家似乎將絹絲的生產過程視為機密,然而我知道原料。關於絲路的故事和趣聞,以及我在歷史課上對其感興趣便是契機。
  ……若是不曉得有什麼用處的東西,就只會拿來遠觀了。
  反覆在錯誤中嘗試之後,也確立了生產的方法。
  問題在於要確保一定數量的原料……絹絲的生產國對蠶的輸出似乎有施加限制,不過就不清楚絹絲由何物製成的國家來看,就只是一條蟲罷了。因此在不是生產絹絲的國家購入、養殖,增加到一定數量之後,就可以開始勻去生產絹絲了。
  只不過因為數量稀少,只有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總店才有販售。
  夫人那邊不僅款式齊全,再加上還製作出走在流行最尖端那樣的嶄新禮服而蔚為話題,她似乎十分忙碌。
  「會忙碌是為了帶給大小姐許多嶄新的禮服款式和材料的關係吧。夫人表示若是大小姐的要求,她便會排在第一順位來訪……我聽說她最近又有接近完成的新點子了。」
  「這……這樣呀。」
  ……兩天之後按照原訂計畫,夫人來量了我的尺寸。
  由於我對服裝了解不深,只提出了幾個要求……然而後頭的塔妮亞已經是幹勁十足地說出「要給大小姐最亮眼的服裝!」跟夫人互相進行白熱化的討論。從顏色開始,到刺繡的圖案、裝飾等等……
  儘管我也非常喜歡時尚,卻是無可奈何地持續站了老半天,望著她們兩人這樣不好、那樣不對,看不見盡頭的討論。
  最後會覺得怎麼樣都好,也情有可原吧。
  夫人平時散發出相當幹練的氣質,是個端莊的人……可是一旦談到服裝的事情,整個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尤其這次受到塔妮亞的氣魄影響,相當驚人。
  ……不,別再繼續回想了吧。
  總而言之量尺寸跟訂作結束了。
  製作當然需要花時間,沒問題吧……雖然有點擔心,但若是動員夫人工坊的所有人員,就能勉強趕上。
  關於那部分,想必塞巴斯也會策劃出無懈可擊的行程安排吧。
  跟文書工作又是另一種不同意義上的肩膀痠痛……我在思索的同時,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
  
  「……報告完畢。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經濟,即使說是狀況良好也不為過吧。」
  愉快開口的人是莫內達。
  我讓他定期報告銀行的經營狀況,和其他市場上的動向,並跟他就今後的動向進行討論。
  如他所言,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經濟狀況良好。
  不光是治水工程,地方的基礎設施也在正在修建中。
  此外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人口也在確實地增加中。
  配合那些,與他國的貿易也變得更加活絡。
  在內需、外需一起擴大的這種情況下,徵人很順利,消費的發展也呈上升趨勢。
  「關於這塊領地確實如此。不過莫內達,我有一件在意的事……」
  「請問是什麼事呢?」
  「王都的物價在逐漸上揚對吧?而且主要還是食品。」
  「……您竟然知道呢。」
  「我會仔細確認王都的動向。縱然目前的影響還不及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沒聽說其他領地歉收。我也對此有點在意調查過了,可是不管哪裡的商會都沒有做出大量購入囤貨這種行為。正因如此實在是不可思議。」
  「真有你的。塔妮亞明明也有調查,卻說花了不少時間。」
  「那是我以前學到的本領喔。雖說離開了商業公會,但包含其他領地在內,我還是很吃得開的。」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明明沒有歉收,東西卻減少了嗎……?而且還是不致爆發民怨那樣慢慢來呢。」
  「就可能性而言,就是穀物的產地沒有發放出來。或者是王宮正在徵收……就是這些了吧。」
  「……抑或是多瓦伊魯國插手其中……」
  「咦?」
  我的自言自語,似乎沒有傳到他的耳中。
  「沒什麼……關於這塊領地保有的儲備糧食,可說是綽綽有餘呢。」
  「幸好其他領地提昇與阿爾梅利亞領的關稅之際,為了當成儲備糧食大量購入了呢。」
  「嗯……」
  事到如今,就連那也要擔心是不是敵人的計謀。
  ……雖然我也覺得是想太多。
  無論如何,誠如莫內達所言,儲備糧食綽綽有餘這事可說是僥倖。
  「也得思考發放儲備糧食的事呢。莫內達,關注市場的動向。」
  「遵命。」
  「話說回來,遠期支票和即期支票似乎普遍充斥在市面上。是因為銀行也確實在運作,是吧。莫內達,謝謝你。」
  「能得到您的稱讚實在深感榮幸。是因為有大小姐您出手相助喔。以前拿到的那種特殊墨水……光是有那個就能大賺一筆,您卻將技術無償地提供給銀行。」
  我將從前由阿茲達商會開發部門的一個小組開發出的墨水配方,提供給了銀行。
  雖然忘記了原本是要做什麼的,但在那過程中卻製造出接觸到燈光就會變色的墨水。
  也是因為近來有許多發明家或學者之類的人們支援,經常意外地製造出那種不知有何用處的商品。
  況且普通賣出去的用途就只能當玩具,也不能拿來做什麼……話雖如此,當成沒這回事也實在浪費,得到這樣的報告後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就買了下來。
  並提供給銀行了。
  獨一無二的墨水……因此可以用在防偽的即期支票或遠期支票上。
  順帶一提,為了防偽還另下了許多功夫。
  「也沒有其他理想的用途。可以說是適才適所吧。」
  「說到適才適所,其實以前提過的那個,我拿範本過來了。」
  「突然提到墨水的話題,還以為怎麼了……咦?我明明還沒同意呀。讓我看看。」
  我從他手中接過並注視著那個。
  「做得很出色。因為是你,為了防偽想必這也下了不少苦功吧?」
  「關於內容都在這邊的資料裡。」
  「哎呀……真的是有備而來呢。」
  莫內達的舉止,讓我不禁笑了出來。
  「旁敲側擊是很重要的……已經處於隨時都能運作的狀態了。」
  「原來如此。你是個商人呢……真是有一套,再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就在此時塞巴斯進來了。
  「大……大小姐……」
  他罕見地露出手足無措的樣子……無論如何都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發生了什麼事嗎,塞巴斯?」
  「鄰國的阿卡西亞國來了使者……說第一王子表示想視察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你說什麼?」
  跟塞巴斯一樣,我剎那之間也慌了手腳,莫內達則是很驚訝似的雙眼圓睜。
  ……超乎想像的震撼。
  和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一水之隔的鄰國……阿卡西亞國,與因其地理位置使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世世代代成為出入口的這個國家……塔斯梅利亞素有外交。
  是不僅語言,包括文化和所有一切都不同的國家。
  他們會以幾年一次的頻率派使者往返王宮打招呼……即使如此,居然有王族開始說起想到區區一塊領地來視察,這種事可是前所未聞。
  是因為貿易變得活絡了嗎……?
  「總……總而言之,我去見見那位使者。莫內達,十分抱歉,我……」
  在我把所有的話說出口以前,莫內達就低頭致意離開了房間。
  「要同意王子的要求嗎?」
  「……辦不到。要跳過我國王族跟我見面什麼的,給人的印象實在太差了。不光如此,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還會因為我,在塔斯梅利亞國內也處於奇妙的位置上……最糟的情況下,即使被看成有意謀反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那麼……要拒絕嗎?」
  「那是最好的吧……我不想出風頭。起碼要是能以讓他先去王宮一趟,再經過這邊的形式就好了……」
  「說得也是呢……」
  塞巴斯的臉色很難看。
  這也難怪……我肯定也跟他差不多。
  「塞巴斯,跟父親大人報告了嗎?」
  「已經快馬加鞭去了。」
  「不愧是你……可不能讓人久等了,馬上走吧。」
  「遵命。」
  長長的走廊,感覺起來比平時更長了。
  我不想去……但是我不得不去。
  沉重的雙腳總算基於義務感動了起來,向前邁進。
  「讓您久等了,實在非常抱歉。」
  ……然後,我參與了會談。
  在接待室等待我的,是跟我年齡相若的男性。
  他的頭上纏著頭巾,身穿阿卡西亞國的寬鬆服飾,我一出現他便面露柔和笑容。
  「我才是,這麼唐突造訪實在抱歉。我的名字叫哈斐茲•賓托•瑪西德。」
  ……阿卡西亞的使者來訪時,會在王宮召開招待派對。
  在被逐出學園以前,我也會以公爵家女兒的身分參加……但我不曾在那裡見過他。
  當然我只有拜見過主要使者,因此不能一概而論。
  「能蒙您垂詢名字,是我的榮幸。我的名字叫艾莉絲•菈那•阿爾梅利亞。請多多指教。」
  「哎呀,真令人驚訝。沒想到竟將這塊領土交由身為一名女性的您……不過根據傳聞,這一帶的領土相當繁榮。做出判斷將這塊領土交給您的令尊,也是相當慧眼獨具呢。」
  「哎呀,哪裡……您過獎了,不敢當。」
  「您太謙虛了。打從領地交到您手上那時起,貿易便增加了。那種手腕令我國王族也深感佩服。這次我國的第一王子卡迪爾殿下想來此訪問,也是因為那個緣故喔。」
  「哎呀……」
  呵呵呵……我試圖用扇子遮住嘴唇的笑容敷衍過去。
  真的是該如何是好……我想著這種事,同時以不至失禮的程度看著眼前的男子。
  眼前這個男人擁有野性又英俊的外貌。
  儘管面露柔和的笑容,但在眼底深處帶著似是打量著我的目光。
  「雖然深感榮幸……但我得詢問一下家父。」
  「是這樣嗎?……我聽聞您的權限,並不亞於一名領主……」
  ……對別國一塊領地的事,還調查得真清楚……我仍舊維持著笑容,內心嘆了口氣。
  「那好吧。倘若您要詢問令尊,那我還想做一件事。」
  「……請問是什麼事呢?」
  「其實……所謂的視察只是個藉口。卡迪爾殿下是為了向您求婚來到這裡的喔。」
  這回我驚嚇過度,心臟差點要停止跳動了。
  關於求婚這個詞彙,我知道這個詞,但無法理解。
  「看樣子卡迪爾殿下是第一眼見到您,就被您偷走了心……作為兩個國家間的橋梁,我認為是一樁很美好的婚事。」
  我不記得在使者當中有第一王子。
  ……第一眼見到什麼的,是謊言嗎?還是他混進了使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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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式的書信在這裡。」
  哈斐茲大人從懷中拿出了一封書信。
  那時我注意到戴在他手指上的金戒指。中間是平坦的,上頭描繪著老鷹的圖案。
  他將書信遞給待命的塞巴斯,然後交到我手中。
  「確實沒錯……話說哈斐茲大人,您戴著很漂亮的戒指呢。」
  「喔……這個啊。因為我國能採到金子……」
  「……是這樣嗎?由於相當別具匠心,一不小心就被吸走了注意力呢。」
  我的話語令哈斐茲大人笑意漸深。
  好一會兒,我們默默望著彼此。
  他跟我都在互相觀察對方,一邊逐漸獲取情報,一邊窺視著對方的態度。
  一言不發的攻防戰,使得室內瀰漫著壓抑的氣氛。
  「……打擾了。」
  在會談到一半時,塔妮亞進了房。
  「……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把嘴巴附在我的耳邊。
  「接到了當家大人遭到襲擊的通知。」
  什麼……?我差點就要叫出聲來,但回想起有眼前這名男人在,我便勉強忍了下來。
  「十分抱歉,哈斐茲大人。似乎有個緊急消息,因此可以容我暫且失陪一下嗎?」
  「嗯,當然了。」
  我站了起來,在不致出差錯的程度下慌張地離開了房間。
  我跟塔妮亞進了與離開的房間相隔兩間的房裡。
  「遭到襲擊是怎麼回事?父親大人他沒事吧!」
  「……是的。雖然傷口似乎頗大,但性命沒有大礙。」
  「是嗎……」
  我鬆了口氣感到放心,整個人放鬆下來。
  「大小姐……!」
  塔妮亞支撐住了當場差點倒下的我。
  「您沒事吧?」
  「嗯、嗯……」
  我反覆深呼吸,調整好呼吸。眼冒金星的感覺也漸漸回復正常。
  「我沒事了……回去吧。」
  「可是……」
  「可不能讓那位大人久等了。」
  雖然一瞬間晃了一下,我總算還是起身向前走去。
  「讓您久等了。」
  「不會……您的臉色不太好看,沒事吧?」
  「是。其實方才來了家父病倒的通知。」
  「哎呀……」
  「幸好狀況並不嚴重……可是我身為女兒很是擔心,因此想立刻前往在王都的家父身邊。實在是萬分抱歉,哈斐茲大人……」
  「不。既然令尊發生了那種事,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況且身在遠處,會更覺得擔心吧。」
  「感謝您的體貼。下次請務必容我盛大地歡迎您。」
  於是乎,我跟他之間的會談匆匆結束了。
  「……要馬上前往王都了。」
  送走他以後,我向塞巴斯說道。
  塞巴斯和塔妮亞都對我投以擔憂的眼神。
  那是因為他離開之後,我又一次差點倒下。
  現在我以半躺臥的狀態,深深坐在長沙發上,讓身體休息。
  這種狀態去得了嗎……對於這個無聲的問題,我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要緊,休息一下很快就會好……不過還真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物呢。沒想到卡迪爾殿下本人竟會偽裝成隨從過來。」
  「「什麼……!」」
  我的自言自語,使得塞巴斯和塔妮亞都定格了。
  這也難怪……剛剛遇見的,沒想到居然會是王族的一員。
  「那……那是真的嗎?」
  「大概沒錯。他戴著刻有老鷹圖案的金戒指對吧?」
  「嗯,是的……」
  書信交到手上時塞巴斯親眼看見,對我的問題表示肯定。
  「那個國家每個王族都會獲贈在我國類似家徽的東西,並且有隨身佩戴的習慣喔。」
  「大小姐您知道王子的家徽嗎……?」
  「不知道。但是老鷹在那個國家,似乎是特別的動物之一呢。所以即使是王子的家徽也沒什麼好奇怪。」
  這都是託了以代代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蒐集的資料,和最近貿易活絡輸入的書籍為基礎,由蕾米製作的阿卡西亞國資料的福。
  「而且他有說吧?王子是為了向我求婚而來……今天正是這麼做了不是嗎?就像這樣還有正式書信。」
  「啊……」
  「恕我冒味……大小姐,您打算接受這個提議嗎……?」
  塔妮亞很擔心似的問我。我露出一記苦笑。
  當時我單純就是嚇了一跳,但如今我腦中一隅正在計算跟他的婚姻關係能得到的好處。
  雖然隔著一片大海,但阿卡西亞國是跟塔斯梅利亞國同等規模的大國。
  倘若能搭起橋梁,便是對我此身最好的使用方式。
  不論是對國家、對我家,或對這塊領地都有好處。
  若要為了無法實現的戀愛膽怯煩惱,還是充滿算計的婚姻更有我的風格。
  總有一天,這心中的痛……應該也能隨著「曾經有過那種事呢」那種話笑笑帶過才是。
  「誰知道呢……唯獨這件事,不跟父親大人商量就不好說呢。」
  明明腦中都做出那種結論了……內心卻在拒絕表示肯定。
  再一下下就好……只要再一下下就好。
  別讓我做出扼殺萌芽情感的舉動。
  
  †††
  
  「卡迪爾殿下,如何呢?」
  受到慈祥老爺爺詢問的青年,露出笑容。
  那個笑容跟剛才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露出的那種,是全然不同的東西。
  沒有一絲一毫的平穩,只是一味地顯露出凶惡。
  「目的達成了。」
  他那樣說著,同時在豪華的沙發上坐下。
  比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矮上一些的沙發彈力較好,僅隨著身體的重量沉了下去。
  「這樣啊……老爺子因為擔心您,不知道折了多少壽。請您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
  「嗯。老爺子你要是不在了,我可就傷腦筋了。」
  青年……卡迪爾咯咯笑道。
  「不過您回來得還真快呢。果然對方沒有察覺到是卡迪爾殿下您嗎……?」
  「不,那女孩注意到了自稱哈斐茲的我才是王子。」
  「什麼……!有察覺到卻沒有盛大招待就讓您回來了?」
  「她的父親好像倒下了。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說了希望『下次』能盛大歡迎我……那女孩的言下之意是因為我沒報上本名,所以沒關係吧。實在有趣。」
  呵呵呵,卡迪爾愉快地笑了。
  「怎麼說,真是個大膽的女孩呢。」
  卡迪爾單手拿起放在旁邊盤子上的水果。
  他如今身在船上。已經出航了,海風不時吹入窗內拂過肌膚。
  「有趣吧?……老爺子,我是真心想要那女孩。」
  卡迪爾一面舔舐著果實的汁液,一面露出心情極佳的樣子說道。
  「那麼,那封信遞出去了嗎?」
  「嗯。雖然依據『下次』那女孩處於『怎樣的立場』,不知道我會以妃子還是小妾的身分迎娶她……無論如何,那女孩的統治能力頗令人訝異。比起什麼亡國的貴族,想必更能發揮自己的能力吧。」
  「王是認真的嗎……」
  「順利地說動他了呢……父親大人的貪心還真讓人傷腦筋。一把年紀了仍舊如此沉溺於慾望之中,實在讓人吃不消。」
  開口說話的卡迪爾,看上去完全不像傷腦筋的樣子,反倒是浮現出愉快的笑容。
  「我聽說那塊領地上有實力堅強的猛將在……但在內憂外患之下,究竟能戰到幾時呢?」
  「就我而言,他們是很不錯的交易對象,因此希望他們能加把勁。」
  「喂,老爺子。絕對別讓我看見你為敵國聲援的舉止啊。」
  「我會分辨該給誰看到呀,卡迪爾殿下您無論對方是輸是贏,都無所謂吧?」
  卡迪爾沒有回答那個問題,笑意漸深。
  兩人所搭乘的船,船帆隨風飄動向前駛去。
  
  
  
  
  

Myuki_Rie 发表于 2020-4-30 21:57

  十九章 大小姐,火花四射
  
  
  在我跟阿卡西亞國的王子,進行過非公開的會談以後,我便依照宣言前往王都。
  雖說行程大幅提前,但需要我批准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最重要的是我家齊聚了身經百戰的佼佼者。
  領官與商會的人,大家都毫不動搖,趕忙將我送出去。
  只有奎裘爾夫人一個人雙眼含淚。
  訂製的禮服當然是來不及了,之後再請她送過來。
  塔妮亞去說要提前行程的時候,夫人淚眼汪汪幾乎像是死纏爛打那般抓著她的手說「會確實送過去的,請她一定要穿」。
  由於我的認知是自從下訂後發生了很多事,話說回來真有下訂嗎……這樣子,因此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問題。
  ……被狠狠抓住手臂時完全看不見她的動作,再加上被抓住以後根本動彈不得,在連塔妮亞都為之戰慄的夫人的熱情面前,那種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我以速度為優先前往王都,抵達以後旋即進入了宅邸。
  「父親大人……!」
  我被帶領到父親大人的寢室中。
  「艾莉絲……」
  父親大人見到突然出現的我,浮現出似乎很訝異的神色。
  「……唔!」
  縱然他試著起身,卻因為疼痛而表情扭曲。
  「老爺……還請您躺下吧。」
  母親大人坐在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急忙支撐著父親大人讓他緩緩躺下。
  「父親大人的狀況……」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大家太大驚小怪了。」
  「……都傷到內臟的刺傷,可不是沒什麼大不了啊……」
  母親大人低沉的聲音,在現場聽得很清楚。
  關於父親大人所受之傷固然令人吃驚,但母親大人的魄力老實說也嚇到我了。
  「我還以為心跳要停下來了。我趕過來的時候,你已經大量出血,呼吸也斷斷續續的。即使如此,你一爬起來還立刻說要去工作……!算我求你,請你多愛惜自己的身體一點。」
  「梅莉。讓妳操心我也很過意不去。但是我必須去。如今馬艾里亞侯爵那一派,透過耶露麗雅妃對國政開口置喙,我若不當王宮內官僚們的擋箭牌,國政想必很快會陷入停滯吧。」
  「你在緊要關頭加以阻止,對他們來說你是擋箭牌也是希望,一旦失去你就會永遠失去希望了……我也是,若是以這種形式失去老爺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梅莉……」
  「老爺……」
  突如其來的甜蜜氛圍,讓我有種似乎不該待在這裡的感覺。
  哎呀,反正……如膠似漆也是一樁大好事。
  「……那個,母親大人。」
  雖然我不想打擾,但話題沒有進展,總而言之我還是向她搭話了。
  「所以說現在父親大人傷勢的狀態是……?」
  我想倘若問父親大人,也只會得到「我沒事」那樣子的回答吧,因此試著問了一旁的母親大人。
  「哎呀……抱歉,小艾。老爺他暫且需要絕對靜養。傷口還沒徹底癒合,要是因為勉強而裂開會很危險的。」
  「這樣啊……」
  「妳是因為擔心趕來的吧?……謝謝妳,艾莉絲。」
  父親大人的道謝令我感覺胸口一下子熱了起來。
  打算開口回話的我,由於那股熱流而語塞,淚水盈滿眼眶。
  於是我勉強自己搖了搖頭。
  我有事情想問……直到來到這裡的期間,我滿心想著那些。
  但是我很害怕而開不了口。
  「……艾莉絲,妳沒必要煩惱。這絕對不是妳的錯。」
  ……遭到襲擊,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在我開口提出那個問題以前便發覺到的父親大人,說出了否定的話語。
  「可是父親大人……從前您不是說過嗎?要留意馬艾里亞侯爵家。不是由於我的關係,才使得父親大人您遭到了襲擊嗎?」
  「還不知道幕後黑手姓甚名誰。」
  「關於那一點是我的錯。我實在指示得太差勁,讓所有主犯都死了,之後留下的都是些基層人員,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情報……」
  父親大人朝著說話時充滿歉疚的母親大人,露出溫柔的笑容。
  「要是沒有妳的協助,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我對妳只有感謝,完全沒有一點責備的意思……我想說的是,艾莉絲。在不曉得幕後黑手是誰的現況之下,妳也用不著那樣介意。」
  「可是……」
  「就算幕後黑手是馬艾里亞侯爵家,也絕對不會是艾莉絲妳的錯。就像妳在治理領地那般,我也在王宮裡主持國政。為此我自己也與馬艾里亞侯爵家多次對立。妳完全不需要就連我身體的責任也一併扛上身。」
  「父親大人……」
  「比起那種事,艾莉絲。妳那邊似乎才辛苦吧。」
  父親大人向我伸出了手。
  我靜靜地靠近,父親大人便將手放在我頭上輕撫。
  究竟多久沒有過了呢……他像這樣摸我的頭。
  「辛苦什麼的……這與發生在您身上的事情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
  「你們兩個不是在炫耀自己有多不幸,所以就別做誰比較辛苦這種沒有意義的爭論了。你們都遇上了很辛苦的境況。還有老爺,我明白你很擔心小艾,但你也差不多該休息了,你的身體累了吧?」
  對於母親大人的一席話,父親大人低聲說了句「敗給妳了……」面露苦笑。
  「父親大人,我會再過來的。屆時請您好好聽我說。」
  父親大人的狀態,就我所見跟平時完全一樣,因此我完全沒察覺到。
  到了甚至如果沒有事先問,每每就會忘記他現在受傷的那種程度。
  光用看的就察覺到父親大人身體狀態的變化,只能送上厲害兩字了。
  我為了不要礙事,很快地離開了房間。
  ……幸好父親大人的狀況穩定,隔天也毫無問題見上了面。
  至今的事情……諸如東部波爾迪克家族的種種事情、波恩的陰謀和德魯塞的事,還有防災對策以及新引進的保險制度之類的事,說都說不完。
  雖然姑且是有再三報告,卻沒有機會直接講,這次的機會正好。
  然後就是關於最近所發生,與阿卡西亞國人的聚會與王子的求婚。
  我將書信遞出去以後,只見父親大人吐出了深深的……那已經是深深的嘆息了。
  儘管我自己也覺得為什麼這種麻煩事會接二連三找上門來,但因為這已經是國家層級的事,關於婚姻大事還是得去請示王家才行。
  當我問他身為宰相……身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怎麼看這次的事,隨後父親大人便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如果以宰相的身分回答,這事自是再好不過了。但如果以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的身分回答……如妳這般的人才給了別國相當可惜。要是可以,甚至想讓妳以顧問的身分留在領地……不過以一名父親的身分回答,則是希望妳選擇自己能接受的選項。然後希望妳能得到幸福。」
  身為貴族那種想法是否恰當呢……還有結果我究竟該怎麼做才好呢……諸如此類,許多思緒掠過我的腦海。
  即使如此,那些有的沒的問題,現在根本無所謂。
  希望「我」得到幸福的那句話,是一片真心真意。
  在不知不覺中,我一個勁兒地冒出眼淚。
  
  †††
  
  ……離宮。儘管沒有如王宮那般金碧輝煌,卻是個飄散著靜謐氛圍的莊嚴場所。
  貝倫身在此處。
  他為了仔細觀察不曾到訪過的地方,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行走。
  今天他會在這裡,是由於他的父親路易•德•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有要事囑託給他。
  所謂的要事,就是將信件交給住在這離宮的王太后,此一單純至極的事。
  路易諄諄教誨貝倫「內容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就算是信得過的僕役也一樣」,吩咐他去跑這趟差事。
  既然父親那樣講,想必是很不得了的內容吧……貝倫把手放在胸口口袋裡的信件上頭。
  是害怕遭到背叛,還是擔心知道的人會有生命危險,抑或……
  就平時父親徹底信任僕役的樣子來看,總覺得後者的可能性似乎比較高。
  即使身為平民的他們多麼善於防身,要是敵人擁有名為權力的防禦,輕易就會被擊垮。
  也許是在擔憂這種事──貝倫如此推測著。
  一進入宮中,他便在僕役的帶領下前進。
  這座宮殿現在的主人王太后,就出現在他抵達的地方。
  「哦……來的人是你啊。路易的狀況有那麼糟糕嗎?」
  「不,只是出於慎重起見而讓父親休養罷了。性命並無大礙,他今天本也想過來……」
  「這樣啊……」
  「我是為了送信而造訪此地。」
  貝倫將拿出的信件交給在一旁待命的隨從。
  王太后從隨從手中接過,看了起來。
  打從一開始閱讀,王太后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從柔和的神情轉變成執政者嚴肅的神情。
  這種變化提高了貝倫的緊張感。
  「你知道這其中的內容嗎?」
  對於看完之後王太后的問題,貝倫搖了搖頭。
  「兩個都是?」
  「我不知道。」
  「這樣啊……路易真是寵孩子呢。」
  王太后咯咯笑了下,然而眼神卻很冷淡。
  彷彿被看穿的眼神和言語,讓貝倫甚至感覺到冷汗沿著背部流了下來。
  「還是說,你跟路易所處的陣營不同?」
  「……實在非常抱歉,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哎呀,畢竟你是愛德華的同窗好友對吧?不是有個以尤莉•諾伊亞男爵千金為中心,感情很好的團體嗎?」
  「……我過去確實與愛德華殿下很要好。但我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人。代代宰相輩出的阿爾梅利亞家令我引以為傲。因此我擺在第一順位的,就是穩定的國政。」
  「換句話說,愛德華趕緊坐上王位就好了?」
  「不。若是依據王國法,理應由第一王子坐上王位。況且……不,什麼事都沒有。抱歉,失禮了。」
  「……在這裡的發言,只會留在這裡。你就說說自己的想法吧。」
  王太后催促閉上嘴巴的貝倫開口。
  「……雖然是私事,但在畢業後我得以有很多反省自身的機會。做過諸多考慮得出的結論,是我不僅以阿爾梅利亞家為傲,同時也愛著它……即使如此,學生時代的我糊里糊塗地自己差點破壞了它。」
  說著那些話的貝倫,浮現出一抹苦笑。
  「故而,我已經決定好不會一錯再錯了。我絕對不想親自傷害我重要的事物,正因為很重要,所以這次一定會護住──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正因如此,貝倫不會站在愛德華那邊。
  從解除與艾莉絲的婚約開始,包括被逐出教會的騷動和對阿茲達商會的找碴,還有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關稅的事件。
  除了對商會找碴以外,其餘雖然不是愛德華直接動手,卻也可以說是因為有愛德華在才發生的事情。
  雖說過去很感謝他,但為了重要的事物他能夠割捨那種情感。
  他的心中就是有這麼強的決心。
  「比起王國的未來,你更重視家族嗎?」
  「……十分抱歉。」
  對於語氣凌厲的詢問,貝倫只能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全場瀰漫著沉重的沉默。
  打破那陣沉默的,是王太后嘻嘻的笑聲。
  「何其天真,可以說是不像個執政者的想法吧……不過,就連身邊重要之物都保護不了的人,又豈能仁愛地保護國家呢?呵呵呵,我並不討厭喔。」
  她這些話讓貝倫在不知不覺間,呼的一聲吐出憋著的一口氣。
  「如今這個國家的高層分為兩派。一派是替第一王子抬轎的人們,另一派是替第二王子抬轎的人們。第一王子方以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為首,是地方的有力貴族和新興貴族們。第二王子方則是以耶露麗雅妃與馬艾里亞侯爵家為首的古老貴族們。兩邊的派閥在互看不順眼之餘保持著平衡……那麼,我應該站哪一邊呢?」
  然而對於王太后的這個問題,貝倫答不上來。不對,是無法回答。
  儘管也是因為答案無法兼得,但原因出在現場的氣氛無法委婉發言。
  「正確答案是傾向第一王子的中立。」
  就因為了解那點,王太后在貝倫開口以前便說出了答案。
  「我藏匿第一王子、扶養、教育他。知道將來會出現這種混亂我還是這麼做了。你認為那是何故?」
  「……為了抑制貴族的放肆是嗎?」
  「接著說。」
  「說不定第二王子排除第一王子坐上王位,國家不會陷入混亂,但若是那樣做,只會變成就連身為這個國家領導的王,也奈何不了貴族的力量。那樣一來,說不定連王國的根基都會動搖。您是心懷這種想法,對嗎?」
  貝倫一字一句慎選用詞說道。
  「是啊……話雖如此,我充其量就是中立,我曾想過倘若第一王子是愚鈍的人物,我便立刻捨棄他。不過那孩子意外能幹,因此我就那樣什麼也不做。託他的福,我看上去也變得像是第一王子派的了……就像某家族一樣呢。」
  「某家族」指的就是自己的家族……即使沒有開口挑明他也知道。
  貝倫在內心苦笑了下。
  「對第二王子派來說,最礙事的不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就算隱居了,王族……擁有強大發言力的我,才是對他們來說最礙事的存在。」
  「那麼王太后陛下也跟家父一樣被盯上了……?」
  「嗯,是啊。我也很快會被卸去權威。你的父親跟第一王子,為了阻止這事動了起來。這封信寫的就是那樣的內容。」
  「原來如此……」
  「看過了信件之後我給出答覆吧。請你轉告路易說『不必管我的事了,你回領地去好好休息吧』。」
  「為……!為什麼!」
  「王再撐也就一個月左右了。那孩子死掉之後,馬艾里亞侯爵家就會展開行動。路易畢竟也無法一個月就康復吧?原本就已經瀕死了,叫他別勉強了。」
  「那是……」
  「沒想到耶露麗雅會對那孩子出手。」
  貝倫領略到「出手」的準確含意,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真的嗎?」
  「嗯。雖說倒下了,身體方面已經逐漸在康復──雖然心病依舊。可是突然間就成了只剩一個月……其他還有很多間接證據。」
  說出間接證據這個詞彙的時候,王太后一瞬間緊咬嘴唇。
  是由於沒有確切證據,無法基於那些糾舉馬艾里亞侯爵家的事實,讓她相當不甘心吧。
  「就因為深愛,當傾向負面情感之際,憎恨就會更龐大更深沉也不一定呢……總而言之是來不及了。路易又是那種狀態,第一王子也去其他國家了。」
  「……去哪裡?」
  「那是祕密……事到如今或許那樣也好。儘管無法斷定其他國家是安全的,但比起事情發生時待在這個國家要好多了。而且對於將王牽扯進來這事,那孩子似乎試圖要負起責任。」
  呼,王太后用扇子遮嘴,呼了口氣。
  「但是王太后陛下您會怎麼樣呢……」
  「天知道……無論如何,我決定賭在新的世代……那孩子身上。所以沒有遺憾了。」
  王太后那樣斷言時,眼神相當強而有力。
  「貝倫。剛才的口信,你要仔細傳達給路易。」
  「我明白了。」
  在謁見過王太后之後,貝倫急忙離開了宮殿。
  當他獨自一人行走在從宮殿到停馬車地點的這段路途之中,忽然注意到有個美麗又整潔的庭園。
  平時輔佐父親工作匆匆忙忙的,有時他會像這樣,在空閒的時間到庭園休息一下。
  那是他姊姊……艾莉絲的建議。
  她表示看著綠色會覺得心安,其他還有透過看遠方讓眼睛休息之類的。
  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她那樣做就會讓人覺得是真的,他便放在心上了。
  在他眺望整理得美麗無比的庭園之時,突然間他留意到有一名女性坐在遠方。
  「……請問,您不舒服嗎?」
  擔心似乎直接坐在地面上的那女孩,貝倫靠近她向她搭話。
  「呀!……對不起。」
  大概是沒察覺到他的存在吧……那女孩因為被搭話嚇了一跳,連同短促的尖叫聲,做出震了一下的反應。
  美麗的金髮輕快地隨風飄動。
  「我在想一些事……」
  過意不去的她,悄悄斂下了翠綠的眼眸。
  「我才是,在您想事情的時候向您搭話實在很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您身體不舒服……」
  「不……我才是,做了讓您混淆的動作……當我思考打結的時候,像這樣眺望庭園感覺內心似乎就會平靜下來,無意間就……」
  「喔……」
  他想起姊姊而笑了出來。
  那笑容似乎令那名女性覺得不太舒服。
  是因為對於自己做了粗魯的舉動有所自覺,想說自己遭到嘲笑了吧。
  「抱歉。我想起家姊也說過同樣的話,不知不覺就……內心平靜下來,因而才能從新的觀點考慮事物之類的。家姊也勸告過我,有時間的時候,應該要盡量那樣做。」
  「說得沒錯……!一旦思考打結,就會宛如進入迷宮一般團團轉一直在思索同樣的事,開始考慮有的沒的一些多餘的事。不過大致上,冷靜下來想想看的話,有時就會發現是很單純的事情呢。」
  「就是說呀。我親身感受過,比起不休息,就算只是稍微撥點時間休息,有時候效率反倒會比較好。」
  他對露出開朗笑容的她,也面露微笑。
  「剛忘記說了實在抱歉,我叫蕾蒂。不好意思,請問您是……」
  「我的名字叫貝倫。以後請多多指教。」
  「……我才是。」
  蕾蒂在說話的時候泛起溫柔的微笑。
  「貝倫先生,令姊經常跟您說話嗎?」
  「為什麼這麼問?」
  「我是出於好奇。因為我也有哥哥,想說其他人家裡的兄弟姊妹關係會是怎麼樣的呢……」
  「我想我們沒辦法給妳當參考喔。從進入學園前不久開始,我跟家姊就沒什麼說話了……到頭來給家姊留下了一生無法抹滅的深深傷痕。」
  「……您後悔嗎?」
  「我無法輕易說出後悔這種話。光是為過去的事情後悔,也沒辦法補償。只能反省,讓自己不要重蹈覆轍……希望能成長到有朝一日在家姊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她,我是這麼想的。」
  「家姊太厲害了,我很擔心自己能不能成長到可以幫上她的忙。」貝倫面帶苦笑低聲說道。
  「哎呀……」
  「全是我在說了……蕾蒂小姐您家的兄妹關係又是如何呢?」
  「非常好喔。不過……是呀。或許可以說跟您一樣。」
  「那是什麼意思……」
  「總是受到保護,讓我覺得很難受。因此我明明想幫哥哥……哥哥卻甚至覺得不需要我的幫忙,自己一個人什麼都做了。」
  「原來如此……」
  「我想生為男兒身……這樣一來,就可以跟哥哥並肩同行了。」
  蕾蒂輕聲說,低下了頭。
  對於她滿懷想法的那句話,就連聽到的貝倫都感到同情。
  「……至今我對女性能跟男性同樣工作這件事感到懷疑。不對,說不定是連懷疑都沒有。也許是跟我的職場只有男性有關係。」
  清風徐來。
  在庭園裡盛開花卉的花瓣,乘風凌空飛舞。
  可能是受到那陣風的引誘,又或者是對貝倫的言語有所反應,她抬起了頭。
  她閃耀光澤的金色頭髮,迎風搖曳。
  「但是,看到家姊的身影讓我有了想法。處理好職務所需要的,不就是本人的能力與氣概嗎?在那些之前,性別只是細微末節的問題。實際上家姊就用女性獨有的觀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新風氣。我甚至覺得明明這個國家有一半都是女性,卻不接納女性獨有的意見才會扭曲。因此我認為……並不是看性別什麼的,而是要看本人的意志強弱。既然您想幫上忙,那只要找出專屬於您的路就行了吧。」
  蕾蒂瞬間大吃一驚雙眼圓睜……然後笑了。
  而且似乎非常高興。
  同時,宛如在說找到了有趣的事物那般。
  「說得也對……我分明知道有靠著自己的手腕向上爬的女性,為何還會示弱呢。」
  不愧是梅露莉絲夫人的兒子……蕾蒂最後的喃喃自語,很可惜沒有進到他的耳中。
  「我聽到了很棒的一席話。倘若有機會的話,務必還想跟您再見面。」
  「能聽到您這樣說真是再好不過了。」
  「下回再來離宮的時候,請您一定要通知一聲。我平常都在這裡工作。只要說蕾蒂,很快就會傳達給我了。」
  「嗯。」
  聽見他肯定的話後,蕾蒂離開了現場。
  貝倫也在目送她背影離去之後,返回宅邸。
  
  †††
  
  此時,萊爾與迪達在王宮的腹地之內。
  「為~什麼換了騎士團團長,要把我們給叫來啊~」
  迪達發著牢騷,步伐沉重。
  總是會規勸迪達那種態度的萊爾,眉頭深鎖一言不發。
  他的步伐也跟迪達同樣沉重。
  他的內心也跟迪達一樣……為了他們自己為何非去不可而感到憤慨。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遭襲的現今,尤其不想離開艾莉絲身邊片刻,是他們兩人共通的想法。
  正因如此而拒絕掉了。而且還是好幾次。
  明明如此,新的騎士團團長卻完全不氣餒。
  最終騎士團團長造訪安德森侯爵,要求他把他們兩人帶過來。
  安德森侯爵考慮到他們兩人的心情,完全不打算告訴他們那件事,然而當他們從拿信過來的騎士團的人那邊聽說時,兩個人都盛怒了。
  由於「不能給師父添麻煩,而且實在是煩死人了」,所以他們兩人為了趕緊了結此事,來到了王宮。
  因為那樣的前因後果,明明身在王宮的腹地之內,他們在行走時,卻絲毫不隱藏自己的壞心情。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所屬萊爾,前來報到。」
  「同樣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所屬迪達,前來報到。」
  行了最低限度的禮之後,他們兩人就進入了供騎士團所使用的房間。
  雖然有幾人對他們的態度皺眉,但幾乎所有的騎士們都投以同情的眼神。
  把他們兩人叫出來的行為就是纏人到如此脫離常軌。
  「喔!萊爾閣下!迪達閣下!你們終於來了!」
  新的騎士團團長很高興地迎接兩人入內。
  「在那裡坐下吧。」
  他們依團長的指示在位子上坐下。
  「我是獲任命為新任騎士團團長的賽托魯•梅連杰。對於兩位的傳言早有耳聞。請多多指教。」
  相對於笑瞇瞇的賽托魯,他們兩人仍舊毫無表情。
  「……所以,有何要事?」
  他們的心情依然很差,萊爾用簡直像趴在地板上那麼低的聲音發問。
  他會如此直接顯露出感情還真是罕見……在他身旁的迪達也略為吃驚。
  「何必那麼急性子地問……我們再慢慢來多聊一下吧。」
  對於儘管為難卻依舊保持笑容的塞托魯,兩人的氛圍漸漸變得險惡。
  在這個時候,熟知他們的各位騎士都已經怕得後退了。
  「我們應該有傳達過好幾次沒時間來這裡了。儘管如此你們沒有考慮我們的狀況,還是一而再地強逼我們來……結果到最後就是『慢慢來多聊一下』是嗎?為了那種事,甚至還給那位英雄……卡傑爾將軍添麻煩?」
  萊爾的怒氣到達了最高點。已經是光用眼神好像就能殺死人那樣的狠度。
  就連塞托魯也被那種氣勢壓倒。
  「……所以,要事是?」
  再這樣下去場面會很尷尬,沒辦法說下去,於是迪達插嘴道。
  「啊……哎呀,我經常從前代騎士團團長那邊聽說你們的事。希望你們務必能成為騎士團的一員在此工作……」
  賽托魯為了勸說他們,事先考慮了很多。
  上一代無法拉進來的優秀人才……他對於如果是自己會做得更好,肯定能將人拉進騎士團這件事深信不疑。
  然而他們兩人散發出來的氣場沉重且銳利,似乎能讓那一切煙消雲散。
  一回過神來,他已經耿直地把要事告訴了他們。
  「……這件事應該以前就答覆過,我們拒絕了吧?」
  剛才明明已經散發著冷到不行的氣氛,但賽托魯感受到房間的氣溫彷彿又再下降了一兩度。
  「啊,你們的待遇……」
  「跟待遇什麼的沒有關係。我的主人只有一個人。不管您說什麼我的想法都不會變。」
  「我也一樣。」
  遭到冷若冰霜的拒絕,塞托魯整個人呆掉了。
  「再繼續下去只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罷了,那我們就失陪了。另外關於這次的事,會由主人和將軍正式提出抗議。我們已經得到王太后陛下『你們仍舊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擔任護衛就好』的承諾。今後也請不要再進行那樣子的勸說了。」
  萊爾離去之際的言語,令賽托魯垂頭喪氣。
  跟來的時候不同,回去的步調很快。
  他們彼此不置一言,但氛圍比起先前變得柔和多了。
  「啊……!這不是萊爾先生和迪達先生嗎~!」
  可是那道叫住他們的聲音,讓他們兩人的心情又再次急轉直下。
  他們壓下自己的情緒,行了臣子之禮。
  「請抬起頭來。」
  在那裡的,是愛德華第二王子的未婚妻尤莉男爵千金。
  「不……怎能對身為第二王子未婚妻的您,做出那般失禮的舉動……」
  為什麼這女人會在這裡!兩人內心的呼喊漂亮地完全一模一樣。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啊!難不成你們都要當騎士嗎~?」
  跟他們兩人的心情成對比,尤莉的聲音很興奮。
  「不……我們不敢當。」
  「沒那種事喔~!我從很多人那邊聽說你們非常強。」
  對她所說的話,他們兩人始終一言不發。
  「現在國內的治安一路惡化。正因如此,我希望能藉助你們兩位的力量。若是有你們兩位保護,我就能為了這個國家努力!」
  尤莉對那樣的他們繼續說道。
  「……十分抱歉,我們的主人只有一人。」
  「不是想保護自己,而是希望我們保護自己珍惜的重要人民的那位大人,才是我們想保護的。我們希望支持那位大人,讓她不至倒下。」
  似是接著萊爾的話頭,迪達也開口發言。
  「那麼,我們就失陪了。」
  他們兩人一鞠躬之後,便直接迅速地離她而去。
  快步出了王宮腹地,就那樣馬上返回阿爾梅利亞公爵家。
  抵達宅邸之後,兩個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為什麼那女人會在那種地方啊。」
  「天知道……不過竟然敢勸說身為大小姐護衛的我們。」
  一回到宅邸,他們便展開日常對話。
  雖然並沒有特別說好,但抵達宅邸之後,他們便自然而然地走向僕役專用的歡談室。
  「我們來比賽誰會泡茶吧。」
  「之前我泡過了啊。」
  「之前是之前的事吧。」
  「說到底要比賽什麼的,都已經到歡談室門前了吧。」
  「除了劍以外,比什麼都好吧。」
  他們在聊天的同時,打開了歡談室的門。
  「哎呀……已經回來了呀。」
  那裡出現了喝著茶正在休息的塔妮亞。
  「唷!塔妮亞。正好,幫我泡杯茶。」
  「花草茶可以的話,那個茶壺裡還有剩,自己去倒。」
  「咦……」
  開口嘟嚷而被塔妮亞瞪了一眼的迪達,老老實實地自己弄了起來。
  ……話雖如此,也只是把茶從茶壺裡倒出來而已。
  他順道也倒了萊爾的份。
  萊爾道了謝接過以後,便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是在浪費時間呢。」
  「哎呀,我想也是。反正又是被勸說了對吧?」
  「嗯。」
  「騎士團也真是學不乖呢。」
  「不過這次是新的騎士團團長呢。」
  迪達也加入萊爾和塔妮亞的對話之中。
  他倚靠著廚房品茗茶水。
  「新的騎士團長是賽托魯•梅連杰伯爵嗎?」
  「妳知道了嗎?」
  「畢竟我姑且調查過了。他似乎是個只是在騎士團登記在籍的男人,我在調查新任騎士團團長人選時,完全沒留意到這號人物呢。」
  「只是在騎士團登記在籍……那種傢伙為什麼會成為騎士團團長?」
  迪達很傻眼似的說道。
  「是耶露麗雅妃從旁干涉。騎士團內部似乎也有不少反對派喔。不過……正因如此,他才想拿到成功勸說你們這個簡單的實績吧。」
  她的言語使得萊爾面露相當不快的表情。
  「算了,別提了……比起那個,我們見到了尤莉男爵千金。」
  「啥?」
  迪達再次對著因萊爾的話而目瞪口呆的塔妮亞開口:
  「那個女人也來勸說我們呢。真是的,她究竟在想什麼……」
  「真的呢……」
  塔妮亞呼出像是從肺部擠出來那樣長長的一口氣。
  最終完全呼完以後,她站了起來。
  「關於跟她之間的接觸,我會暗中轉告給大小姐。」
  「有勞了。」
  「拜託妳了。」
  塔妮亞接受異口同聲的委託,隨後離開了現場。
  留下的兩人也在各自喝完茶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
  
  「結婚啊……」
  結果那件事由於要通知王族,在沒得出結論前處於懸空狀態。
  由於是無法立即做出決定的問題,要說無可厚非也確實是無可厚非……
  說到底,我發現就算說要通知王族,又該通知誰?
  國王陛下……因病倒下無法從事公務。耶露麗雅妃就不提了。王子們當然沒有決定權,說到底由誰當王,有可能會因此導致日後事情很複雜。
  既然如此,果然還是王太后陛下嗎?
  ……歸根究柢,我並不清楚如今王族的決定權究竟由哪位操持。
  「打擾了,大小姐。夫人寄來的禮服送到了。」
  我在內心一邊佩服居然能趕上,一邊直接讓塔妮亞開始替我裝扮。
  甚至能看見鎖骨的大膽剪裁,胸口有深藍色薄紗滾邊。紗上還縫綴著珍珠,光線一照射到就會閃閃發亮。
  腰身內收,從淡藍色越是往下便會變化成深藍這般的漸層效果。
  做成百褶裙的款式,只要一動便會隨之搖曳。
  我向夫人特別要求的,就是使用這種漸層效果的素材。
  其實這種漸層效果的素材,是阿茲達商會的新產品。
  是夫人盼望實現的新點子,由阿茲達商會的開發者們絞盡腦汁不斷研究再研究而實現的珍品。據說織法相當費工。
  因為是來自夫人的點子,所以有優先批發給夫人的契約。其實原本找她討論過要對分幾成權利的這件事,但夫人表示「只要讓我有能確實拿到好布的權利就足夠了」。
  要說很有夫人的風格,也確實是如此。
  我對大致上的形式提出要求,細節部分就在夫人和塔妮亞熱烈討論過後定下來了。
  慢慢編好頭髮,別上鑽石髮飾,最後再戴上頸鍊就完成了。
  今天是宣告社交季開始,由王族主辦的舞會。
  十二歲到十八歲貴族的兒女們向王問候,在社交界達成亮相的本次盛會,很接近前世的世界中所謂的宮廷舞會。
  順帶一提,會有年齡跨度,是因為交由各家自行判斷的緣故。
  ……判斷孩子能不能獨當一面這件事。
  早亮相的話,對於經營人脈有利,然而一旦亮相,便不允許擁有孩子的天真。
  就像是將稚幼的鴨子送進一團爾虞我詐的狐狸狸貓之中。
  因此大概都會稍微累積點經驗,在十四五歲的時候出道。
  太晚的話這回會造成更大的問題,讓人有奇怪的猜測。
  順帶一提,我是十三歲出道的。
  根據耶露麗雅妃利大於弊的意圖,讓愛德殿下在那個年齡亮相,因此身為未婚妻的我也一樣。
  ……不過,那全是過去的事了。
  裝扮完畢後完全無縫接軌,貝倫就到房間迎接我了。
  「讓您久等了。」
  「不會……話說,真的可以嗎?」
  對於我的問題,貝倫歪了歪頭。
  「『可以嗎』是指什麼意思?」
  「我是指今天的護花使者。是說總是拜託你……真的很抱歉呢。」
  在公開活動中,我經常讓貝倫擔任我的護花使者。
  總是在工作的我當然不會有邂逅,儘管如此讓我一個人去也是……因此父親大人就這麼對貝倫說了。
  比起顧慮我,也差不多想讓貝倫找個妻子了。
  一起去的時候,他待在我身邊真的是一副「內有惡犬,小心勿近」的樣子。
  ……明明派對姑且還有邂逅地點這一面啊。
  能誕生扛起下一代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之人,是我如今的立場上所盼望的。
  ……話雖如此,想到尤莉那時的事我就頭痛。
  好歹似乎擺脫掉尤莉了,算是得救了嗎?
  「我總是在工作,沒有邂逅。請姊姊您不用放在心上。」
  他說話時面露苦笑,朝著我伸出了手。
  我抓住手之後,一下子站了起來。
  「您今天也很美呢。」
  「謝謝你。」
  我們在輕鬆聊天之餘搭上馬車,接著前往王宮。
  金碧輝煌的王宮。
  明明置身於那樣美麗的景色之中,我的內心卻很沉重。
  這裡在我眼中,甚至有如斷頭台一般。
  畢竟這裡宛如是敵方陣地。
  ……耶露麗雅妃和馬艾里亞侯爵就像要說機不可失一般,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表情,待在中央。
  我在貝倫的陪同之下,踏入了大廳裡。
  一下子,就有許多人對我行注目禮。
  ……我承受著那些視線,面帶笑容,在內心腹誹。
  「好久不見了呢,艾莉絲小姐。」
  「久疏問候,薩吉塔里亞伯爵。」
  頭一個就跟相當有個性的人說上話了呢……內心嘆息的同時,我跟他說了些不痛不癢的事。
  他如今仍以財務大臣的身分在第一線活躍,不過比起從前見過那時,感覺他似乎老了一些。
  那是純粹由於歲月的流逝,還是工作繁忙的緣故呢……
  倘若是後者,其原因是由於王位之爭的關係嗎?還是財務層面上有什麼進退兩難的原因呢?
  一面覺得很害怕不想聽,一面又思考著要怎麼從對話中套出來,那樣的自己才是最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傢伙。
  「阿爾梅利亞公爵閣下的身體還好嗎?」
  「我代替家父感謝您的關心……家父為了慎重起見正在休養,但精神不錯。母親的雙眼熠熠生輝,似乎是寬心不少,我覺得比起先前臉色要好多了。」
  「喔……那真是太好了。」
  「反倒是薩吉塔里亞伯爵您的臉色不太好。是近來忙碌的緣故嗎?」
  「嗯……或許真是如此……其實我再過不久,也要暫且回去領地休養了。」
  「哎呀……」
  總算是忍耐住沒顯露在表情之上,但我的內心受到了相當大的衝擊。
  「不可能」這句話占滿我的腦海。
  薩吉塔里亞伯爵是財務大臣。跟父親一樣被政務追著跑,要是沒有長假,要回領地也是頗為困難。
  王位之爭越發激烈,即使在王宮裡也在發生奪位遊戲的此時此刻,獲准長假?……那不是就如同在說「把我趕走」嗎?
  他以前在晚宴中,明明曾那樣主張第一王子描繪的未來藍圖是最好的。
  即使在第一王子派中,也是擁有崇高地位和權力的他被趕走的話,對第一王子而言,會是多麼沉重的打擊啊。
  還是說,是由於馬艾里亞侯爵他們暗中搞鬼,變成必須休假的情況呢……我覺得那似乎是可能性最高的。
  「……是因為家父倒下的緣故嗎?」
  因為父親倒下,所以要顧及自身嗎?……我注意著四周的耳朵,用話中有話的言語故意問他。
  如果是薩吉塔里亞伯爵,應該會察覺到我最想詢問的真心話。
  「可以說對,也可以說不對呢。我跟周遭人都對都市的喧囂覺得很疲憊。回到領地讓身體休息,是為了蓄積在必要之際能發揮的力量。哎呀,我都這把年紀了,卻還是個沒辦法放棄夢想的人。」
  ……從他的話中推測,他似乎並不會離開第一王子。
  「這樣啊……即使如此,現在這個時候您要是消失的話,財務的各位大人亦會頗為頭疼吧?食物漲價後,在街頭巷尾似乎開始出現感到不平不滿的人了。」
  「您對王都的事情挺清楚的呢。嗯,也是呢……即使我設法解決,但並非自然發生的事情,我也束手無策啊。近來的商人很是眼尖呢……」
  「就是說呀。也讓我捏了一把冷汗。」
  我們相視而笑。
  薩吉塔里亞伯爵的雙眼沒有笑意,雖然我也是。
  我們望著彼此眼底,窺視隱藏的真心話。
  彼此有沒有看出潛藏在對話中的真心話呢。
  經常有人說眉目比雙唇更能傳情。
  「那麼我就在此失陪了。要是獨占美女太久,應該會被其他人瞪吧。」
  薩吉塔里亞伯爵就這麼離開了。
  ……問了很多想問的事情,是很心滿意足的一段時光。
  一試著將視線投向會場,只見視野一角忽然出現熟悉的身影。
  ……那是米茉莎。
  我以看來不會粗鄙的程度快步走向她。
  「米茉莎小姐,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了,艾莉絲小姐。」
  即使關係親近也要遵守禮儀。
  ……在這裡因為是公開活動,我跟米茉莎當然用的是跟平時不同的說話方式。
  「初次見面,艾莉絲小姐。」
  旁邊突然有個男人飛快地闖了進來。
  他有著一頭可能因為是自然捲而十分捲翹的黑髮、細長的雙眼和淚痣,是很有特色的男人。
  儘管我因為他沒教養的行動,瞬間差點皺起眉頭,但還是忍了下來,取而代之露出笑容。
  那男人向我搭話的一瞬間,米茉莎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別說是表情,她似乎連雙眼的光采都沒了。
  從旁邊看到這一切,使我內心感到異常不安。
  ……因為我從未見過米茉莎露出那種表情。
  「初次見面……實在不好意思,請問您是……?」
  「哎呀,米茉莎沒告訴您嗎?我叫丹•路沛利亞。是名門路沛利亞伯爵家的長男,米茉莎的未婚夫喔。」
  他在說這話時還加入演戲般的動作。
  這裡是公開場合,在地位高於自己的人搭話以前,都不能說話……換句話說他這伯爵家的竟然忽地插嘴進我們的對談……還有我想在這裡的各位,大家都是名門等等……他的自我介紹實在有很多讓人想吐嘈的點。
  可是那些話,因著他最後的一句話全都煙消雲散了。
  ……米茉莎的未婚夫?是他?我只有這句話了。
  我不想對他人的未婚夫說三道四,說到底我根本不願意想,老實說第一印象並不怎麼好。
  「啊……原來是您呀。您好像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叫艾莉絲•菈那•阿爾梅利亞。跟米茉莎小姐在學園時代一同生活。今後請多多指教。」
  「我才是。」
  「艾莉絲小姐,十分抱歉,我們還得去打招呼,就先失陪了……」
  蓋過似乎想說些什麼而開口的丹,米茉莎率先開口。
  「喔,好……說得也是。不好意思叫住了你們。」
  我一開口,她很快地就邁開步伐。
  儘管丹剎那間面露苦笑聳了聳肩,卻很快地就跟她並肩而行。我目送他們兩人的背影離去。
  確實作為訂婚後第一次的公開活動,一般來說尤其得兩個人一起對大家四處打招呼……不過總覺得她說出那些話,似乎有些唐突。
  簡直就像不想跟我說話似的。
  想到那一層,我的內心便暗暗苦笑。
  那是理所當然的啊……
  我尋思了下,她跟他才剛訂婚。因此就算我是米茉莎的朋友,跟他開口暢談實在不妥。
  想必會給外界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米茉莎的心情會不好吧。
  那樣一想,便能理解為何今天她的樣子怪怪的。
  有未婚夫在旁的公開活動,想必很緊張吧。
  雖然可說是我最不堪回首的歷史,我曾經是愛德殿下的未婚妻之際,第一次出現在社交界就已經很緊張了,看到他跟其他女性談笑風生時,就更是不安了。
  跟米茉莎在下回我們兩人輕鬆見面時再聊吧……我做出那樣的結論,接著凝望大廳的深處。
  當我思考著關於米茉莎的一些事情,此時播放的樂曲暫且停止,王族的各位從深處出現了。
  大家自然地低下了頭。
  當然我也配合周遭低下頭。
  以王太后陛下為首,然後是耶露麗雅妃和愛德殿下……看樣子這次王和第一王子似乎都缺席。
  接著跟在愛德殿下之後,被他牽著手的尤莉現身了。
  見到那幅情景,我心想「為什麼她會在那裡!」忍不住雙眼大睜。
  畢竟尤莉是愛德殿下的未婚妻……沒錯,還只是個未婚妻。
  儘管已經確定會是未來的王族,但既然還沒結婚,會在這種公開活動以王族身分從後頭一起出現,原本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借用以前母親大人的話,就是因為「結婚以前,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耶露麗雅妃長年坐在王妃的位置上,說到底身為馬艾里亞侯爵家的千金小姐……身為貴族,必須記在腦中的禮儀規矩理應比常人更明白一倍。
  即使如此還是像那樣容許一起出現,尤莉就是那麼能抓住耶露麗雅妃的心吧。
  最重要的是,尤莉恐怕是抓住第二王子派那些貴族的人心了。
  ……不然耶露麗雅妃豈會容許那樣子的登場。
  ……雖然不曉得耶露麗雅妃內心是怎麼想的,但起碼尤莉已確立了在社交界的地位,到了可以這樣強行一起出現的地步。想到這裡我便覺得背脊發冷。
  今天她身穿一襲象牙白禮服,胸口打了個大大的蝴蝶結。手臂的地方也同樣打了蝴蝶結,邊緣還疊了好幾層蕾絲。
  以往她所穿的禮服會強調出專屬於她的可愛,如今那似乎又加上了身為王族的華麗。
  王族的各位坐在他們專用的豪華座位上。
  然後樂手們再次開始奏樂。
  接下來接二連三出現今年在社交界亮相的孩子們。據聞依照不同國家,有不一樣的社交禮儀,這種宮廷舞會的形式也會完全不同。
  塔斯梅利亞國是會在早上,讓亮相的孩子們每個人在謁見室向王族的人打招呼。
  接著到了晚上,會像這樣在許多貴族面前初次亮相。
  他們出現時,男生們會在胸口,然後女生們會在頭上別上鮮花。
  是前世見過類似玉米百合那樣淡粉紅色的花朵。
  雖然我不曉得花語是否跟前世的知識相同,不過玉米百合的花語是「自負」……擁有貴族的自負,是這個意思吧。
  並且女生們會穿上白色的簡樸禮服,男生們會穿上標準的黑色禮服。
  男孩子們在各自擔任搭檔女生的護花使者的同時,會在大廳中央排排站。
  ……接著他們開始跳舞。
  在他們跳完以後,在周遭觀看的各位會送上掌聲。
  ……從這裡開始,就會回歸一般的舞會。我也跟貝倫一起跳舞,之後還跟在梅西男爵那邊見過的幾個人跳了舞。
  跳了好幾首以後,為了休息我再次回到牆邊。
  我手拿香檳,欣賞舞會的風景。
  旁邊站著在同樣的時間點回來的貝倫。
  視野中猛然出現愛德殿下和尤莉。看樣子他們也在跳舞。
  未婚夫妻不論多少首,都能不必更換搭檔一直跳。
  在他們附近,米茉莎和丹這對情侶也在跳舞。
  我一面感受朋友米茉莎離我遠去那樣的寂寞,一面看她的舞姿看到出神。
  「……姊姊。」
  聽到身旁傳來貝倫的聲音,我回過神來。
  聽到他僵硬的聲音,我正要問是怎麼了,但依著他的視線向前看,便了解原因何在。
  在曲目更換的同時,不知為何尤莉帶著愛德殿下走近了我。
  儘管我試著東張西望,不想與他們接觸,但不巧親近的眾人都不在附近。
  在這段期間內,徹底盯住我的她,依舊面露燦爛微笑徑直走近我。
  看她那樣子,縱使我開始跟別人講話也逃不掉吧。
  我做好最壞的打算,牢牢盯著她看。
  尤莉和愛德殿下到了離我很近的地方,周遭人或許也察覺到了,似乎正在屏息關注著。
  「好久不見了呢,艾莉絲小姐、貝倫。」
  「久疏問候,尤莉小姐。」
  面對笑吟吟的她,我也笑著用言語答覆她。
  一旁的貝倫則是默默點了下頭。
  「我從很多人那邊聽說了艾莉絲小姐的事喔。您工作很努力呢。雖然不常來王都或許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但大家都很寂寞喔。雖然這次的護花使者也是貝倫,但請您也務必要跟其他人交流。」
  「哎呀……謝謝您的建議。尤莉小姐您才是,致力於慈善事業。不愧是愛德華王子的未婚妻呢。剛剛也是那樣威風凜凜地進場。」
  「聽您這麼說,讓我有了自信呢。話說回來,艾莉絲小姐。今天您穿的禮服也很美呢。這又是新作嗎?」
  「謝謝。能得到尤莉小姐的讚賞,真是榮幸。這是阿茲達商會與奎裘爾夫人的聯名新作。」
  「哎呀……雖然我也想穿那件禮服,但能像艾莉絲小姐那般合適嗎……艾莉絲小姐穿上身的那種完美,真的是後無來者呢。」
  「沒有的事……尤莉小姐的禮服也強調出您的可愛之處呢。」
  「……尤莉。差不多了……」
  為了打斷我們的對話,愛德殿下向她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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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瞬間和愛德殿下視線交接,他卻有如看到什麼髒東西一樣,皺了下眉頭,別開了視線。
  ……比起先前那樣莫名其妙被頂撞,這樣比較不麻煩,就算了。
  「好~那麼艾莉絲小姐。我們就先失陪了。」
  尤莉乾脆地跟他一起走了。
  「呼……」
  疲倦感一口氣蜂擁而至,我不禁喘了口氣。
  「好像有什麼新飲料,要喝嗎?」
  「不了,不必了。謝謝你,貝倫。」
  我對貝倫的話表以感謝,同時想著「我看起來那麼累嗎?」而振作起精神。
  忽然之間,有個熟面孔出現在我的視野。
  「……啊,好久不見了呢,盧狄。」
  是我們的表哥盧狄烏斯•吉布•安德森。
  「好久不見了呢。艾莉絲小姐、貝倫先生。」
  「真是稀奇,你平時有工作在身,明明不太會出席這種場合的呀。」
  「是上頭叫我一定得出席。」
  「哎呀……」
  聽見他的話,我不禁嘻嘻笑出聲來。
  「機會難得,我們到那邊慢慢聊如何?還是說你還要去繞繞?」
  「不,沒關係。」
  就這樣,我們三人走到不遠處的露台上。
  「……不過,剛才真是不得了呢。」
  盧狄的話,讓我忍不住露出苦笑。
  「嗯,是呀。她究竟想做什麼呢……」
  「貝倫你也學了不少吧?」
  「啊~……嗯。」
  對於貝倫支支吾吾的回答,我歪了歪頭。
  「……學?」
  「關於女性話語中的真心話和客套話……艾莉絲和尤莉小姐的措辭,只能用厲害這句話來形容了呢。」
  「哎呀……順帶一提,盧狄你聽見了什麼?」
  「尤莉小姐的真心話應該是『妳總是帶著弟弟四處跑。因為工作成狂所以沒男人呢』吧。對此艾莉絲的真心話是『搶走別人的男人妳還真敢說。說到底明明不是王族卻裝成像王族一樣,真是可怕的女人呢』這種感覺吧。」
  「呵呵呵……我也是那樣認為。」
  尤莉的話聽上去確實像盧狄所說的,實際上我也是注意到那些才說的。
  順帶一提關於禮服那邊也是那種感覺,在言語之中彼此帶了一堆刺。
  「明明艾莉絲妳也不怎麼出現在這種場合,但卻完全沒有那種感覺呢。我純粹覺得妳很厲害喔。」
  「……那是在誇我嗎?」
  「是誇獎、誇獎。」
  「盧狄你真是的。」
  那樣子的對話讓我們三個人都一起笑出來了。
  簡直就像回到孩提時期的情景,令人湧上些許懷念。
  「……不過,總覺得真的很久沒見到盧狄你了……難不成是你太少出現在這種場合,反倒惹上司生氣了嗎?」
  「不……沒那種事。我的頂頭上司正在做個有點錯綜複雜的工作。畢竟我頂著祖父大人之名,一旦有所行動可能會演變成大事,所以就沒讓我當護衛了。取而代之的是繼續從事王都的工作。」
  「哦……原來如此。在王都工作,不能有所鬆懈,似乎很辛苦呢。」
  「貝倫也一樣吧?」
  對於盧狄的問題,貝倫泛起一抹苦笑。
  「你不是相當努力嗎?路易姑丈一直在處理因為近來的情勢而發生的好幾個麻煩業務。我聽說在那當中,貝倫主管著一般業務的七成喔。」
  「我還早得很。最終還是要讓家父過目。」
  「那是當然的吧。最後做批准的是路易姑丈。包含確認在內,貝倫也做得很好喔。不愧有阿爾梅利亞家的血統。」
  貝倫和盧狄的對話,坦白說令我很吃驚。
  雖然我知道貝倫在父親大人身邊學習,但沒想到他居然做到這種地步了。
  話說回來貝倫和盧狄的感情依然很要好。
  除了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和安德森侯爵家的關係良好,也是因為在社交季的時期表兄弟之間經常見面,是年紀相近的同性吧。
  如今仍然能夠開玩笑,開心地歡笑。
  正因為長大以後,彼此在忙碌之中很難見上一面,這個情景才實在令人懷念……我平靜地注視著他們。
  「兩位,請容我失陪一下。」
  「姊姊,您要去哪裡?我也一起去。」
  「我要去整理儀容的地方,你也要一起去?……不要緊的,我去去就回。」
  丟下這句話後,我從露台回到室內。接著以化妝室為目標前進。
  有這種舞會或活動時,必定會各自準備供女性、男性使用的化妝室。
  可以在那裡休息,或是整理儀容。
  因為他們兩個人可能會擔心,我自己也不想引發奇怪的騷動,因此很快過去,整理好儀容過後就想趕緊回去。
  也許是因為城裡在舉行舞會的緣故,離開會場以後,就變得鴉雀無聲。
  還以為同樣去化妝室的女性會很多,卻沒有發現她們的身影。
  忽然間,有人在小聲對話的低語聲傳進耳裡。
  ……畢竟這種貴族雲集的舞會中,只消離開會場一步,出現以八卦為樂的人們並不稀奇。
  我迅速穿越能聽見低語聲的房間門前,然而當我聽見對話內容,卻禁不住停下了腳步。
  「……丹,你把我叫到這種地方,究竟要做什麼?我得趕緊回到他身邊喔!」
  「啊,您果然是個薄情的人……」
  儘管語氣不同,也沒說出名字……但那聲音是尤莉。
  並且她稱之為丹的男人的聲音……跟剛剛在舞會會場聽見的米茉莎未婚夫的聲音很相似。
  莫非……當那種懷疑掠過我的腦海,我登時面如土色。
  「我知道您在勉強自己。因為在那位大人身邊的時候,您是在偽裝自己。起碼在這裡若能讓您內心喘口氣的話……」
  「少多管閒事。我得回去了。」
  「啊,請等一下。尤莉小姐。」
  ……果然沒錯,出現她名字的瞬間,我嘆了口氣。
  不過,她在偽裝自己?……這是說丹知道她的真面目嗎?
  「……我說了無聊的藉口。其實是……我為了您而心亂如麻,只是想要像這樣兩個人見見面而已。」
  我瞥了一眼從門縫中窺看裡頭的模樣,看到丹跪著挽起她的手親吻。
  「真是輸給你了……我也想像這樣見你呢。」
  「啊,尤莉小姐……!」
  丹似乎感激涕零地抱住她。然後她接受了。
  「……我只是個小小男爵家的千金。即使如此家父卻催促我要自己來找好對象。儘管很幸運地他對我一見鍾情,我卻為此捨棄了自己。而你發現了那樣的我真實的一面。所以,在你的身邊我能夠很自在。」
  ……聽她的措辭,我開始思索他是否並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單純要我完全相信平常的她是在演戲,剛剛的措辭和性格等等才是真正的她實在是……
  「……但是你已經成了其他女人的人了呢。」
  聽見她帶著憂愁的聲音,他慌張的開口道:
  「怎麼會……我的心永遠只屬於您一人。」
  之後要叫塔妮亞調查關於他跟她之間的關係,他、他家和多瓦伊魯國的關係──對於至今冷靜思考著這些的自己,我瞬間回過神來。
  我醒悟了過來,或該說……用察覺到來形容比較準確吧。
  丹……明明是米茉莎的未婚夫。
  雖然至今只是單純考量到尤莉增加了一個棋子的這一面……可他是我重要朋友的未婚夫。
  而且還是讓她高興到寫信向我報告那樣相愛的關係。
  這個事實並不是令不認識的某人痛苦。
  我的朋友……跟我一樣遭到未婚夫背叛了。
  想像著那樣的未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我立即轉身,為了尋找米茉莎回到大廳。現在總而言之得告訴米茉莎,除此之外腦中再無其他想法。
  「……米茉莎小姐。」
  我一回去便很快找到獨自一人佇立在牆邊的她。
  「有什麼事嗎,艾莉絲小姐?」
  「我有些話想在那邊跟妳講。可以嗎?」
  「實在很不好意思……」
  「一下子就行。」
  我再次拜託打算拒絕的她。
  也許我的請求打動了她,她稍加思忖過後,應允道「一下下的話」。
  我把那樣的她拉出來,帶她進了附近一間空房。
  「米茉莎……妳的未婚夫現在在哪裡?」
  「誰知道呢?……他說要在化妝室休息一下。今天四處打招呼,所以他說不定累了呢。」
  果然他跟尤莉在一起。
  ……不,即使不問米茉莎,看到了剛剛的樣子我也有了把握。
  即使如此還像這樣向她求證,是因為我打從心底希望是搞錯了。
  是我看錯了。
  縱然是現在,我的內心仍舊抱有希望是那樣的想法。
  「……米茉莎。雖然很難啟齒……我覺得妳最好別跟他結婚比較好吧?」
  「妳突然間是怎麼了?……既然都已經這樣公開發表了,妳起碼還知道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吧?」
  「還來得及!……我覺得他果然不適合妳。」
  雖然我想挑明了講,但是不行。
  考慮到不要傷害她,無論如何我都說不出剛才的事。
  ……明明知道不說出口的話無論如何都會傷到她。
  「別說了。我適合誰這種事我自己最明白。如果妳是要說那種事,請恕我失陪了。」
  我急忙抓住背向我的她的手。
  「等一下!……那個,我知道他關於女性關係的不好的事。所以米茉莎……」
  她甩開了說這句話的我的手。那個反應讓我停止了思考。
  「……沒關係。只要他最後會回到我身邊的話。」
  我望著她的雙眼,察覺到了。
  「難不成……妳知道?」
  對於我的問題,她的目光微微動搖了下。
  「這樣就好了吧?我都說了好,所以到此為止。」
  「一點都不好!妳是我重要的摯友……無法讓妳幸福的婚姻,我無法給予祝福。」
  「『幸福的價值是由我決定的,在他的身邊就是我的幸福』……這是妳跟愛德華王子那件事情裡,對於送上忠告的我妳所說的話。我能待在他身邊就是幸福。所以關於我跟他的事,請妳別繼續多嘴了。」
  「就是因為我跟愛德殿下的那件事失敗了啊!」
  我宛如叫喊一般,將心頭湧上的衝動直接說了出來。
  「我想跟愛德殿下得到幸福!……直到發生那起事件為止,我是真心那麼想。即使愛德殿下眼中沒有我,我也覺得那樣就好。我、我的血統能幫上他的忙……我像那樣找出在他身邊的意義,繼續待在他身邊……但那只令人覺得空虛啊。」
  淚水沿著臉頰滑落。情緒很激動,我自己也無法控制住。
  「不知不覺中,我的內心變得一片漆黑。我討厭那樣的自己,卻更是陷入那樣的深淵……米茉莎,我不希望妳產生那樣的心情。」
  「艾莉絲……妳真不像個貴族呢。」
  米茉莎面無表情地說出那句話。
  「只要在身邊就很幸福了?……其實就只是妳沒考慮過那種事吧。想著希望言語跟心靈都能有所回報對吧?……真的一點都不像個貴族。」
  她平淡地開口說道:
  「此身所流的高貴之血,是必須綿延不絕繼承下去,今後也必須守護的事物……正因如此,母親大人、祖母大人和更久之前連臉都沒見過的祖先們,一直反覆締結政治婚姻。那就是所謂的貴族對吧?」
  我無法回應她的質問。
  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所以就算他有除了我以外的女人,只要最後會回到我身邊的話那樣就好。政治婚姻所需要的是我身上流的血。然後有益於我的家族,便是我最大的幸福。就這層意義上,艾莉絲,當時妳誤解了結婚的意義喔。」
  言語化為刀刃,落到了我身上。
  「米茉莎,那樣真的好嗎……?」
  從我顫抖的雙唇中吐露的言語,簡直就像個小朋友在提問。
  「……唔。嗯,比起為了無法實現的夢想心亂如麻,我想腳踏實地活下去……沒錯,我已經那樣決定了。」
  她飽含決心的話語,讓我的腦袋冷靜下來了。
  「這樣啊……抱歉。是我多嘴了。既然妳有所覺悟,我也不會再繼續說三道四。」
  當我那樣回覆後,她露出了笑容。
  ……但是她的眼中卻沒有笑意。
  硬要說的話,我甚至感受到之中飄散出悲慘的感覺。
  「那麼也不能讓他久等。我就先失陪了。」
  不過在我追問以前,她就離開了。
  她自己也不希望那樣吧。
  「這不是完全沒做好覺悟嗎……」
  等到看不見她背影時,我低聲嘀咕。
  為了家族結婚……那是生為貴族便理所當然的事情,是義務。
  我自己現在仍然在思考著要把此身當成棋子,跟阿卡西亞國的王子結婚。
  所以我明白這是我的自私。
  可是,就算如此……
  「不是為了家族,我希望妳得到自己的幸福……」
  一起度過的時光中曾經見過她那真心的笑容,我不禁期盼未來也能擁有。
  
  †††
  
  我步履蹣跚地走上回會場的路。
  都過了好一段時間,說不定貝倫和盧狄會來找我也不一定。
  我在內心嘆了口氣,沉重的雙腳一向前移動,忽然間有道熟悉的身影進入了視野。
  「哎呀,艾莉絲小姐。」
  那是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物。
  尤莉綻開一抹跟「天真無邪」這個詞彙很搭的那般沒有一絲陰霾的笑容。
  「尤莉小姐……您來此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我想殿下在找您。」
  「我也這麼認為……不過,我有些事要找您。」
  究竟是什麼事,我的眉頭忍不住略略皺緊。
  她踩著輕快的步伐一靠近我,雙唇就悄悄貼近我的耳邊。
  「您看到了吧?」
  看到什麼……我沒有這種想法。
  但是我由於驚訝,為了遠離她而後退。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您所說的話,在我周遭的人們誰都不會相信的。」
  她嘻嘻竊笑。
  瞧見她那副模樣,我感到冷顫,簡直像有蛇爬上身那樣的惡寒侵襲了我。
  尤其是她所說的話。
  ……就算我用那些鬧出事情來,現在沒有確切證據,肯定會反遭攻擊,說是我為了貶損她而胡說八道。
  「我說過了吧?您不在王都大家很寂寞喔。所以我拜託了王妃殿下。尤其是別讓跟您要好的朋友們感到寂寞。」
  我緊緊咬住下唇。
  若是不那樣做,我似乎會任由此身湧現的負面感情喊出聲來。
  「您最好多多關注自己的周遭喔,否則我可會很無聊的。」
  留下那句話以後,她迅速離去。
  我緊握著發顫的拳頭,一直站在那裡。
  ……究竟維持這樣過了多久呢?
  「姊姊,您怎麼了嗎?」
  「妳的臉色好難看,是身體不舒服嗎?」
  貝倫和盧狄找到了在這裡定格不動的我。
  看見他們的身影,眼淚逐漸就要奪眶而出。
  ……我訓斥那樣的自己。
  別哭。哭了又能如何……
  「沒什麼,抱歉。我站得有點暈了。」
  「稍微休息一下比較好吧?」
  「不了。我已經沒事了。趕緊回去吧。」
  像在催促似乎還在擔心的他們,我邁開步伐。
  快笑啊,我告訴我自己。
  怎麼能露出消沉的神情。不管多麼傷心、有什麼使內心動搖的事情,我都必須將其藏在笑容的面具之下。
  因為父親大人將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代理人的身分交給了我。
  我不得不看個透澈。在這個地方,把貴族們的勢力圖,還有其中的利害關係。
  吸引他人吧,我告訴我自己。
  我必須徹底小心翼翼地提高存在感和自己的價值。
  因為母親大人將夫人的職責交給了我。
  我必須支配全場。透過群聚於此的人們,問出許許多多的事情,此外還要散播對我的家族有利的事情。
  為了展現阿爾梅利亞家的力量與其存在。並且也是為了在這個魔窟中存活下來。
  
  †††
  
  不知道該不該說是順利,舞會也結束了。
  我乘坐搖搖晃晃的馬車回到宅邸。
  貝倫在我身旁,眺望著外面的景色。
  「姊姊,您的身體還好嗎?」
  忽然間,他察覺到我的視線開口問道。
  「……現在我還有點頭暈腦脹。肯定是因為放鬆下來了。回到宅邸之後,我立刻去休息。」
  「那樣比較好吧。」
  為了逃離貝倫似在關心的眼神和話語,我別開了視線。
  馬車裡再次籠罩在沉默之中,甚至還能聽到馬車移動時發出的喀噠喀噠聲。
  「……我說,貝倫……」
  打破那陣沉默的是我。
  「為什麼你以前喜歡尤莉?」
  對於我的問題,貝倫很訝異似的眨了眨眼。
  「……我作了個夢。」
  不過他立刻振作起來,面露苦笑那樣說道。
  「作夢啊。」
  「是的。被至高無上的甜美捕獲,之後慢慢被拖著向下沉。」
  「這樣啊……」
  作夢啊……用來表現她這種存在,或許可以稱之為形容到位。
  「你是什麼時候夢醒的?」
  「就是自己覺得非醒不可的那個時候。」
  丹會有這麼希望的那一刻到來嗎……那種事誰也不知道。
  但是我只能祈禱那一刻會到來。
  思考那種事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就抵達了宅邸。
  匆匆打過招呼後,我一回到房間便馬上躺平了。
  趴在床上,為了壓制身體的顫抖緊緊地揪住床單。
  純粹的憤怒占滿我的內心。
  ……我實在是太缺乏力量了。
  在我離開王都的期間,尤莉的力量越發強大。
  雖然不曉得是不是真心那麼想,但甚至沒人敢輕視她只是個男爵千金。
  吸引他人,積累自己的同伴。
  而結果就是這樣……我沒能幫助自己重要的朋友。
  要說做了什麼事,就是老實過頭地告訴了朋友,讓她不知所措而已。
  不甘心。太悲慘了。
  我任由怒氣抬起拳頭揍向枕頭。
  響起蠢蠢的一聲「砰」。
  我一次又一次反覆地揍。為了尋求感情的發洩出口。
  不甘心。太痛苦了。
  就算躺下了,受到那些激烈的情感折騰,我睡意全無。
  ……不管發生怎樣討厭的事,太陽都必定會升起,天總會亮。
  結果我一夜無眠,就這麼迎來了早晨。
  我一面嘆氣一面更衣。
  吃過飯之後,我很快地走向辦公桌,開始投身於工作。
  有緊急要事、報告書,還有隨之而來的批准,有很多事要做。
  尤其在王都停留時能工作的時間有限,因此只能集中精神。
  即使如此,或許是因為睡眠不足,我的腦袋無法好好運轉。
  ……不對,是仍受昨天的心情影響吧。
  「……打擾了。」
  塔妮亞隨著敲門聲進了房。
  「塔妮亞。我有事想拜託妳……」
  我幾經煩惱……該不該讓塔妮亞去調查米茉莎的事。
  父親大人給過我忠告,要我別對尤莉的事干涉過深,米茉莎自己也不希望那樣。
  可是如果就這樣什麼都不知道,我會後悔的。
  我已經受夠等出了什麼事的時候才感到後悔。
  先了解,之後的事到時再來想就好。
  ……我得到如此結論。
  這是我的自私。由於那份自私,我將塔妮亞牽扯進來了。
  明明塔妮亞去調查尤莉,說不定會有危險。
  關於那個風險,我也對塔妮亞再三說明過了。
  但她對於我的請求面露微笑,只說了一句「遵命」。
  
  †††
  
  接受艾莉絲的密令,塔妮亞很快展開行動。
  雖然與尤莉相關的事情須小心,但塔妮亞平時就總在鋌而走險,所以她並不害怕。
  當然她會留意不要粗心大意。
  關於米茉莎的訂婚,她很快便成功蒐集到情報。
  丹古雷侯爵家的情報控管並不隨便,她的蒐集能力就是那麼高明。
  問題在於與尤莉相關的情報。
  她的情報,即使動用塔妮亞的力量也遲遲蒐集不到。
  情報消除得十分周到,即使調查也只會得到太過清白的內容罷了。
  看似天真爛漫又可愛的她,背地似乎隱藏著不好惹的一面。
  塔妮亞發出嘆息,她從人潮眾多的小巷進入一條直路,再進入渺無人煙的巷弄。
  她手執暗器,確認從剛才就感受到的氣息。
  在調查與尤莉有關的事情時,總是會感覺到。
  她放鬆身體的力量,下一秒則瞬間讓所需的肌肉蓄力,進行高速移動。
  也許是驚於從視野中消失吧,對方沒有動靜。
  她用比針更長的細長棒狀暗器向著對手。
  「哇……停下來、停下來。我沒有敵意。」
  好像是個頗有實力的對手。
  能準確領會衝著自己來的塔妮亞的氣息,在跟她視線相對的同時,似乎是為了證明沒有敵意似的舉起了手。
  塔妮亞即使看到那些,也沒有放下武器。
  但是她停下了動作,取而代之地開始觀察對手。
  對手是個身高像個小孩子的男人。
  身上穿著路上隨處可見的裝扮。
  特徵是有點上吊的眼睛,但是其他沒有能稱之為特徵的特徵。
  甚至只要混進人群之中,可能就會以為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吧。
  「妳的成長還真是驚人呢。」
  對方遭到武器相向卻一點都不著急,用一副佩服且又傻眼的樣子低聲說道:
  「別問我我是誰的人喔。我的名字姑且叫麥羅。啊,加上姑且是因為這是假名啦,但這麼叫就行了吧,請多指教。」
  他輕快地開始這麼自我介紹。
  是沒有危機感嗎……還是說就這點狀況還不覺得有危機呢……恐怕是後者吧,塔妮亞內心暗暗吐了口氣。
  「……為什麼要跟蹤我?」
  「因為妳在我目標的周遭晃來晃去啊。明明暫且停止調查了,為什麼又重新調查起了?」
  「……!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關係可大了。妳要是太過擅自行動,目標周遭的那些傢伙一旦警惕,就沒轍了喔……妳想怎麼做?」
  「我想怎麼做,這話是什麼意思?」
  「來做個交易吧。我徹底調查過跟她相關的事,也跟飼主報告完畢了。現在她受到監視,一旦有動作就會不回報予以對應。換句話說妳晃來晃去,我會很傷腦筋的……話說妳不是直接找她有事,只是想知道她的經歷和目的。沒錯吧?」
  對於他的問題,她不肯定也不否定。
  然而他不管那些,繼續開口說道:
  「只是要調查的話,沒有必要跟在她周遭團團轉吧。所以說,由我來給妳提示吧。」
  「不是……情報,是提示嗎?」
  「其實直接給妳情報也可以,但妳不會信吧?」
  嗯,確實沒錯……她在內心表示同意。
  「給我提示對你有什麼好處?」
  「嗯?剛剛我都說過了吧。只要妳別在她的周遭晃來晃去就行了。」
  「我實在不覺得只有這樣。」
  她的暗器一下子拉近距離。
  麥羅看見她的反應,露出了一記為難的笑容。
  「哎呀呀,我是說真的。不過……也有一點點為了聲援妳主人的成分在。」
  「……啥?」
  「我……應該說是我的主人,很擔心妳的主人。尤莉不知為何把妳的主人視為眼中釘在行動。雖說受害最大的是這個國家,那或許該說是自作自受吧……畢竟,原因意外地出在國家本身。不過啊,妳的主人不同。原本煽動的人就是尤莉,以後妳的主人也會被她找碴吧。負責最吃虧的差事的人,無疑就是妳的主人喔。」
  他在暗示知道塔妮亞的主人是誰。
  ……那讓塔妮亞的戒心更強了。
  不過眼前饒舌的男人,完全找不著他的破綻。
  即使從漫不經心的動作,也能窺知他有多強。
  ……要是打起來的話,得做好會不分勝負的覺悟。
  「對我來說,是擔心為妳的主人擔心的我的主人。因為就陣營而言也不是敵人,既然如此給點提示也無妨吧。所以我跳樓大拍賣。況且接下來的事,並不是跟妳主人無關的事呢。」
  ……就算在這裡挑戰他,勝率也是五五波或者更低。
  於是乎,她做出的結論是能拿的東西就拿,應該以回去為第一要務。
  「那麼,請趕緊給出你的提示。」
  「順帶一提,伴隨死亡風險,難度最高的情報,和會有某種程度的危險,內容還過得去的情報,哪個比較好?」
  「兩個都請告訴我詳情。」
  「兩個都要呀。不過……確實,先聽過兩邊的細節,再考慮要調查哪邊,慎重行事比較好呢。」
  然而對於他一副前輩樣的忠告,她歪了歪頭。
  「你在說什麼呢?當然是兩邊都要調查了。」
  她的宣言,讓麥羅一瞬間彷彿很驚訝地雙眼圓睜……最後他開始笑了起來。
  「果然很想要妳呢~說真的,希望妳來我們這裡。貪心正是成長的祕訣嗎?……很好喔,我欣賞妳的膽識,就兩個都告訴妳。」
  塔妮亞無聲地催促一直在笑的麥羅。
  「……話說,在那之前。有需要對路本斯公爵家做說明嗎?」
  塔妮亞對於他的提問不肯定也不否定。
  對手是他,只要說出一言半語,似乎就會從中被套出其他情報……她有那種感覺。
  「都寫在妳臉上了喔~看來妳徹底調查過了吧。」
  看見他咧嘴笑著斷言的模樣,他的來歷不明讓塔妮亞內心直冒冷汗。
  ……不過,她也在考慮會被套話的事,看來沒有顯現在表情上。
  「逗妳的~開玩笑的啦。妳在調查她背後關係的時候,我從妳行動的足跡確認過妳調查的內容了。所以當然也就掌握妳知道路本斯公爵的事了。現在要給妳的提示,若不是以妳知道那些為前提,就沒有意義了。哎呀~……因為妳太過面無表情,我就想捉弄妳……妳的表情還真的都不會變呢,快住手!」
  塔妮亞毫不留情地丟出了暗器。
  別說是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他根本輕鬆抓住暗器,輕巧地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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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想過會下毒嗎?」
  「我對大多數的毒都有抗性。況且妳很明智,不會做出在這裡賭上性命的行為對吧?實際上妳剛剛沒有用全力丟吧?」
  麥羅的話語,讓塔妮亞露出微微苦笑。
  正如他所言,塔妮亞並沒有認真出手。
  如果是他應該能簡單躲開吧……他只有用目測便確認了估計會有的力量。
  沒想到他沒有躲開而是抓住了。
  「總之先不說這個。首先第一個是危險的情報。最好再追蹤一次狄龐的足跡比較好喔。尤其必須確認他擁有的艾勒商會最近的動向。然後最好一併去追蹤某個男爵比較好,為什麼就連社交季期間,人也不在王都……是吧。」
  塔妮亞聽著他的話默默點頭。
  「關於簡單的那個。單純就是最好去攻她監護人的家。尤其是死去的正室。那個女人的周遭防禦很鬆,我想意外地一下子就能找出來了。」
  「……我明白了。已經足夠了。」
  塔妮亞撤下新拿出來的暗器。
  麥羅微微一笑。
  「妳是個通情達理的女孩真是太好了。我也是主人的手下,並不想引起無謂的爭執。」
  「嗯,說得也是呢……順帶一提,你的主人,現在人在國內嗎?」
  對於塔妮亞的提問,麥羅的笑意更深。
  可是他的目光並沒有在笑。
  反倒是看到的人會背脊發冷般……帶著那樣的目光。
  「……關於那個,妳別知道比較好喔。」
  「這樣啊。如果能得到那方面的提示,我會很高興……不過沒關係,已經沒事要找你了,所以請恕我告辭。」
  「那麼我也告辭了。」
  他們兩人一起向地面一踹。
  為了不讓對方看見背後,他們以互相對視的形式迅速後退。
  跟著在拉開一定的距離後……他們彼此朝著各自的行進方向跑開了。
  塔妮亞回到了人潮眾多的道路上。
  緊接著,就像繃緊的東西斷掉那樣,她整個人四肢無力。
  第一王子得到了個好棋子……她那樣想道。
  不過是猜測罷了。
  然而從麥羅的言行舉止來思考,她覺得那是可能性最高的。
  說不定他所說的情報全都是假的。
  或許那是為了混淆身為敵人的自己所採取的計策。
  那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即使如此,他所說的內容仍然非常值得調查。
  那是因為他明說的「狄龐」、「艾勒商會」那些關鍵字,是她曾經調查過與尤莉相關的事物。
  不光是注視尤莉的動向,再次重新調查在背地行動的他確實有好處。
  ……最重要的是,麥羅在那裡一次都沒有攻擊她。
  在注意到她發現的時候只要撤退就行,卻刻意一路追過來。
  他的行動簡直像從一開始就想大力主張,就只是為了跟她對話才追來那樣。
  話雖如此,這全部都只是她的推測而已。
  雖然覺得火大,但塔妮亞決定,首先從與狄龐相關的事開始重新調查。
  ……在那之前,還有件非得做完的事。
  原本對她來說,艾莉絲的指示是第一要務。
  但是唯獨那件事,就連艾莉絲都不知道。
  連想都沒想像過吧。
  現在她所前往的是丹古雷侯爵家的宅邸,艾莉絲的摯友米茉莎招待她過去。
  她走路的速度稍微快了些。
  由於跟麥羅的談話,明明挺早出門,如今時間卻很緊迫。
  抵達的丹古雷伯爵宅邸,是跟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風情截然不同的宅邸。
  塔妮亞在他人的帶領下,到了米茉莎個人的接待室。
  「讓您久等了,十分抱歉。」
  「不,我才是。突然叫妳出來實在抱歉。坐那裡吧。」
  「不,像我這種小人物……」
  「是我叫妳過來的。況且這樣比較容易講話。算我拜託妳,妳就坐那裡吧。」
  儘管拒絕過一次,但再繼續下去反倒是沒禮貌吧,於是塔妮亞在椅子上坐下。
  「……為什麼把我叫出來?」
  「因為妳是艾莉絲信任的人。」
  米茉莎的言語,令塔妮亞內心感到不解。
  「即使在學園,也經常聽聞那些事喔。妳跟迪達、萊爾還有其他諸位……就是能清楚理解你們跟她一起長大、有多麼優秀,還有她多麼信任你們的那種事。但是要說我能直接見到並且是女性的,就只有妳一人了對吧?……雖說結婚以前的我會跟僕役同坐,但要我叫男性出來見面,還是有所顧慮……所以就叫妳出來了。」
  米茉莎在開口時似乎很注意用字遣詞。
  「妳……不對,我有事想拜託你們。」
  開啟話題時,她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
  「若是因為我,那孩子打算做些什麼事的話……我希望妳阻止她。」
  「這是為何?十分抱歉,請恕我直言……您不需要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力量嗎?」
  彷彿在表示對自己無須巧言令色那般,塔妮亞問道。
  那是因為塔妮亞想知道她的真正想法。
  艾莉絲已經命令她調查與米茉莎的婚姻相關的動靜了。
  這樁婚姻不是她所期望的。
  她寫信告訴了艾莉絲想要結婚的對象另有他人。
  但是在訂婚以前,遭到了耶露麗雅妃的阻撓。
  若是已經訂婚,事情說不定還有轉圜餘地,但在訂婚以前提出這件事的話,因為沒有確切的理由,因而難以拒絕。
  況且她所中意的對象,儘管是實力堅強、風評頗佳的騎士,卻不是身分高貴的對象。
  無論就丹古雷家來說,或從對方家族來說,都不可能違逆耶露麗雅妃……甚而是當今如日中天的馬艾里亞侯爵家。
  她哭著和耶露麗雅妃推薦的男人訂下婚約。
  艾莉絲要是知道那項事實,不難想像她會有所動作。
  正因如此,才想要先知道。
  「……這樣啊。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已經掌握住那個情報了呢。」
  她悲傷地笑了笑。
  「那麼,我想再拜託妳。那孩子很溫柔,責任感很強……難保會想要做些什麼也不一定。但若是那樣,原本那孩子的立場就已經很艱難了,這下會更被人盯上,所以我希望她千萬不要牽扯進來。」
  「您很了解大小姐呢。」
  「因為我們是朋友。雖然說了很過分的話,對我來說那孩子真的是很重要的人,正因如此,我唯獨不想做出阻礙那孩子前途的事。」
  從她話語中的枝微末節,處處流露出決心。
  甚至無法想像這跟在阿茲達商會的輕食店因為甜點而雙眼發亮的她是同一個人。
  「我原本就做好覺悟了。既然身為貴族,就得面對政治婚姻。不過是成為了現實而已。所以塔妮亞小姐,要是那孩子想要行動,希望妳可以委婉地阻止她。」
  「……我是僕役。即使如此,您認為我能阻止那位大人嗎?」
  「因為那孩子信賴妳,我想妳行的。」
  僕役規勸主人,一般來說不會有那種事。
  即使如此,她還是有把握。
  倘若是與艾莉絲一起成長的那些人,她想必不會那樣輕易地捨棄吧。
  在學園曾經耳聞過他們有那樣深厚的信賴關係,更重要的是自己也親眼見到了。
  「況且……要說哪種選擇對那孩子有利,肯定是按兵不動對吧。若是看重那孩子的你們,我想一定能阻止她。」
  真是好眼力,塔妮亞心道。
  實際上……以塔妮亞為首的眾人會分成艾莉絲與其他來判斷一切。
  只要是對艾莉絲好的話,不管怎樣困難的事也會答應下來,反之如果不是那樣,也會輕易捨棄。
  關於米茉莎的這件事,坦白說他們曾覺得怎樣都無所謂。若是對主人無益,不如說就像米茉莎所說的並不想有所牽連。
  ……可是……
  「……米茉莎小姐,承蒙您的好意。覺得是重要朋友的,並不只有您一人。大小姐為了想明白您結婚的真相,差人四處打聽,並且想要做些什麼。如果那會為大小姐帶來危害,我們確實會竭盡全力阻止她。可是,最後下決定的人是大小姐。我們會竭盡全力,回應大小姐所追求的真相。因此,絕不能答應您。」
  「這樣呀……你們之間的羈絆,超乎我想像呢。」
  塔妮亞的話,使得米茉莎露出五味雜陳的神色。
  
  †††
  
  打從參加過王宮的舞會之後,就有很多家族找我,我想盡可能都予以參加。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早日回去領地。
  無奈只要父親大人或母親大人無法行動,我就只能待在王都了。
  不過,最重要的是……領地的營運相當穩定,要說有何擔憂,就是耶露麗雅妃一派或尤莉還會再搞什麼鬼了……那麼一來,還是待在能立即和他們對抗的王都比較好,這是最大的理由。
  王都現在瀰漫著不安的氛圍。
  在參加各地的派對之際,那種想法便越是強烈。
  不管哪場派對,每個人彼此都在面面相覷審時度勢。
  雖然有人將金碧輝煌的貴族世界形容成爾虞我詐的地方,然而更在那之上。
  話雖如此,但也不能光顧著王都這邊。
  領地所上交的報告書或申請批准,我會一併看完寫下指示。
  由於身在遠方,必須設想所有狀況並寫好指示才行。
  忽然間,我停下了羽毛筆。
  這些工作一旦我結婚之後,就再也不用做了吧……
  我猛然想到了那些事。
  阿卡西亞國是徹底的父系社會。
  想必實在是沒辦法再工作了吧。
  ……在那之前,我非得離開領地嗎?
  我原本設想自己不會結婚,會一直待在領地……但沒想到,我居然有可能會結婚去其他國家。
  那樣一想,便覺得心裡空落落地好像開了個大洞。
  在塔妮亞他們的圍繞當中……加上身邊有汀恩在。
  責任沉重且辛苦……但正因如此而有成就感的工作,在大家的支持之下進行。
  我還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繼續下去。
  儘管老是把總有一天會由貝倫繼承這話掛在嘴邊……
  ……但我想都沒想過會以這種形式,親眼看見那個終結。
  「此身所流的高貴之血,是必須綿延不絕繼承下去,今後也必須守護的事物……正因如此,母親大人、祖母大人,和更久之前連臉都沒見過的祖先們,一直反覆締結政治婚姻。那就是所謂的貴族對吧?」
  腦中浮現出米茉莎的話語。
  ……她所說的話非常正確。
  此身的每一滴血、每一塊肉都是因為國家……進一步說是因為這個家而存在。
  那是身為貴族的義務也是矜持。
  沒錯,但即使如此……
  「……汀恩……」
  口中無意說出他的名字。
  我忽然好想見他。
  然而與此同時也不想見到。
  要是見面說上話,雖說時間短暫但也能忘懷痛苦。
  但要是見上面,我肯定會更痛苦。
  ……放棄不了。
  跟他之間,原本就不可能會有未來。
  ……就算是這樣,我卻仍舊盼望、祈禱。
  那樣的我,的確就像米茉莎所說的,一點也不像貴族。
  說到底,明明就不知道他的心意如何,還在那邊想東想西這件事本身,就已經非常被戀愛沖昏頭了。
  一旦有了自覺,不一會兒的時間……就漸漸掉得越來越深,無法自拔。
  明明吃過愛德殿下的虧,所謂好了傷疤忘了痛,就是這麼回事。
  我將羽毛筆暫且擱置在桌上。
  似是要吹散糾結纏繞逐漸灰暗的思考,我重重吐了口氣。
  我告訴自己現在沒空去想那些事,讓內心冷靜下來。
  接著下次睜開眼睛時,便再次埋首於眼前的文件之中。
  ……集中之後時間便過得飛快,總算是將今天非得處理的文件都收拾完畢了。
  小歇片刻,我拿起莫內達寄給我的信。
  內容是之前拜託過,希望他先去確認的事情。
  是讓他去調查針對王都物價上揚此事可能有所關聯的商會。
  就連塔妮亞都說要花上一段時間,但不愧是莫內達。
  對於商會的影響力依然健在。
  當我看著信件,此時傳來敲門聲。
  進來的人是塔妮亞。
  「……大小姐。可否容我向您稟報?」
  「嗯,有勞妳了。」
  我從塔妮亞那裡,得到米茉莎直到訂婚為止的發展的報告。
  沒有預料到的那些事,讓我頓失言語。
  「……大小姐?」
  塔妮亞似乎在關切愣住的我。
  「沒問題……我沒問題的,塔妮亞。妳繼續。」
  對於我的回答,塔妮亞似乎頗為擔憂,但仍繼續說下去。
  「……大小姐,最後是來自米茉莎小姐的口信。」
  「妳見到了米茉莎?」
  「是的。是為了您知道了狀況的時候。」
  「是嗎?那麼,內容是?」
  「……她說希望您什麼都別做,別牽扯進來。」
  似在咀嚼一般,我在腦中一再反芻塔妮亞的話。
  「真有她的作風。」
  面對我的苦笑,塔妮亞也浮現出同樣的笑容。
  「大概她是這樣對妳說的吧?如果我想行動就予以阻止……」
  對於我的詢問,塔妮亞表示同意鞠了個躬。
  「她真的是個笨蛋呢……」
  對於米茉莎溫柔的願望,我只能說出這句話。
  我用力緊繃著淚水就要奪眶而出的雙眼,似要吐出沉重混濁的想法那般舒了口氣。
  明明如果是她,我被利用也無所謂。
  不過換個角度想,我確實不能輕舉妄動。
  儘管擁有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名號的力量,但也因而出現許多限制。
  在當今的情況下有所動作的話,有可能使得王宮內的派系鬥爭變得更加激烈的危險性。
  ……縱是如此,若問我那構不構成拋棄朋友的理由……並不會。
  對我來說,她絕非輕如鴻毛的存在。
  她是對於在學園中逐漸失去容身之處的我,即使如此直到最後也與我站在一起的……重要的人。
  實際上要是少了她的幫助,學園中關於我的流言蜚語想必會更加過分吧。
  就像她為了我著想那樣,我也相當珍惜她。
  我闔上雙眼整理思緒。
  「……我說,塔妮亞。可以麻煩妳跑一趟嗎?」
  「大小姐請您儘管下令。」
  「謝謝。那麼我希望妳帶個口信給拉弗西蒙茲祭司。當然,這是機密。」
  「遵命。」
  「內容則等妳全報告完我再說……請妳繼續說下去吧。」
  聽見我的話,塔妮亞眨了眨眼。
  「因為是妳,我拜託的事應該全都調查過了吧?不然應該從一開始就不會提半句了。真的很謝謝妳。」
  塔妮亞對那句話,流露出一記如花綻放的笑容。
  「這話不敢當……請容我稟報關於尤莉男爵千金這件事所調查到的東西。」
  我調適情緒,側耳傾聽她所說的話。
  「首先,我調查了狄龐以及艾勒商會相關。他們開始在這個國家活動,是在尤莉男爵千金的母親去世前幾年開始。雖然他的蹤跡消除得很徹底因此無法掌握,但根據跟著諾伊亞男爵夫人的侍女所言,他曾經造訪過尤莉幾次。恐怕是在諾伊亞男爵領養她以前……推測她從小就曾經跟某些人有過接觸了。」
  「……也就是說以前妳調查尤莉那時出現的『自稱是親戚的男性』,很可能就是狄龐吧。」
  「是的,恐怕是。並且尤莉男爵千金的母親,是路本斯公爵家的……準確來說是由於下嫁於多瓦伊魯國的路本斯公爵前夫人的推薦,從事王宮侍女一職的人。」
  「再加上父親大人給出忠告希望我停止調查,結論是他很有可能是多瓦伊魯國的間諜呢。」
  我對著塔妮亞說,像是要確認一般。
  「是的……實際上還有其他人做出那種結論,掌握了事實。」
  「不是只有以父親為首的一干國家高層人員嗎?」
  「不是的。是諾伊亞男爵夫人。」
  出乎意料的人物,令我為之一愣雙眼大睜。
  雖然這樣講有點不妥……但區區一名男爵夫人,竟掌握了國家等級的機密。
  「在愛人的心逐漸遠離之際,憎恨成為原因的女人,並派人去調查過了吧。諾伊亞男爵夫人對於這個過於沉重的事實並沒有宣揚,且祕密地把尤莉男爵千金的母親除掉了。當時得到了她母親的承諾。」
  「原來如此呀。不過,塔妮亞,妳說的就像是妳親眼所見呢。」
  儘管這結論很可能是事實,但之前調查時,頂多就是在推測的範疇內。
  那充其量就是間接證據,沒有能確證的事物。
  故而我想知道她的情報來源為何。
  「我有諾伊亞男爵夫人的詛咒之……不對,是手札。諾伊亞男爵家的警衛很鬆,所以意外地輕易就看到了。」
  詛咒之書──塔妮亞差點講出來的事,讓我心底臉頰抽搐。
  「在愛人的心逐漸遠離之際……」這種話,當她口中說出宛如戀愛羅曼史文章那樣的言語,老實說令人覺得很意外……原來如此,就是因為看了諾伊亞夫人的手札啊。
  用可怕的詛咒之書來形容,想必內容都是寫給尤莉男爵千金母親的會令見者感到痛苦的怨言,還有滿懷對於諾伊亞男爵的愛恨吧。
  「只要妳一出手,會讓人覺得毫不鬆懈的警戒就像是不存在似的。不過那麼沉重的事實,為什麼要寫在手札裡……真是粗心呢。」
  「大小姐,人類的性格就是沒有辦法保守祕密喔。」
  她所說的話,有種莫名的說服力。
  確實背負著那個事實,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諾伊亞男爵夫人當時的心境……或許想要對某處傾訴讓其消失,同時跟自己心中接二連三產生出的負面情感結合,變得無法將其留在自己心裡。
  我自己有經驗,所以不難想像那種心境。
  「換言之,可以確定尤莉男爵千金的母親,是多瓦伊魯國的間諜。既然跟那樣的她是舊識,也就代表著……狄龐也是與多瓦伊魯國有關的人,並且是為了做些什麼來到這個國家,這樣想應該妥當吧。」
  「是的,我也那麼想。」
  聽見塔妮亞的贊同,我重重吐了口氣。
  光是想我今天究竟嘆了多少次氣,就覺得頭痛。
  尤莉有個多瓦伊魯國間諜的母親。
  狄龐跟尤莉的母親做同樣的工作啊……就算不一樣,也是為了給多瓦伊魯國帶來某些利益的人員。
  對於不是停戰而是休戰的敵國,不可能會發生跑來遊玩這種事……恐怕那可能性相當高。
  要是那樣的他們至今仍有聯繫……我只能感受到一股惡寒。
  畢竟尤莉是這個國家第二王子的未婚妻。
  並且還是讓有勢力的男人們接二連三淪陷的強手。
  不對……就連耶露麗雅妃都攻下了。
  不管怎麼樣,換句話說這個國家高層的情報都洩漏給多瓦伊魯國了。
  ……我不得不發出嘆息。
  以往明明還有以父親為首,阻止那些的一派……然而在父親倒下的現在,那又能發揮多少功能呢。
  「……狄龐的動向如何?」
  「他去四處造訪馬艾里亞侯爵一派的貴族們。其他還有以艾勒商會會長的身分進行糧食收購並且賣掉。」
  「……在馬艾里亞侯爵一派之中,跟狄龐有接觸的貴族們有哪些?」
  「我已經製作好名單了。」
  塔妮亞將一張文件遞給了我。
  我粗略地掃視了下。接著與莫內達給我的信件對比。
  「……說不定連繫起來了呢。」
  蹦出了結論。
  儘管祈求是猜錯了,但即使如此能夠如此符合是不可能的。
  「塔妮亞,妳看看這個。」
  塔妮亞審慎地看著我給她的文件。
  是莫內達的信件上所附加一字排開的貴族家家名。
  「這跟我給的名單吻合……?莫內達的筆跡……該不會大小姐您也叫莫內達去調查了吧?」
  「嗯。跟我拜託妳的是不同的事。那是最近大量購入穀物類的對象喔。莫內達如今在各個商會之間仍很吃得開,所以我就拜託他了……真是厲害。實際上在市場收購穀物的,聽說是接受了訂單的商會,我想連下訂單的對象也調查看看呢。還有領地位於產穀地區的貴族之類的,雖然沒有透過商會購買,但是好像提高了稅率讓人用實物繳納。這張名單上寫著所有做出這類事的家族。」
  「也就是說,穀物是狄龐收購的嗎?」
  「嗯……恐怕是在收購各個貴族囤積的儲備糧食。儘管為了填補那些,各個貴族奔波於收購市場上賣的東西……但不可能來得及。新上市的東西,只要沒有多開墾量都不會變,要完全支應儲存量和消費量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狄龐要為了購買儲備糧食而奔走呢?那只要買進新上市的東西不就好了嗎?」
  「是害怕會留下蹤跡吧。那麼闊氣地大量購入,各個商會、商業公會、國家……總有個地方應該會出現覺得詭異的人。」
  「可是……」
  「比起新上市的,購買儲備糧食比較不傷成本。因為買的是儲備糧食,只要稍微讓點價,還能賣人情給各個貴族喔……馬艾里亞侯爵一派是名門,實際上內部情況卻是多有人阮囊羞澀。」
  「……原來如此。」
  「不過最大的原因是這個喔。」
  我將隨信捎來的一枚金幣遞給塔妮亞。
  「這枚金幣究竟是……?」
  「這不是一般的金幣。我讓莫內達調查過了,在金子裡似乎混進雜質了喔。聽說這種金幣五枚,是貨真價實的金幣三枚的量。似乎與那名單上的貴族進行了交易的商會所收下的金幣就是那個。」
  「怎麼可能……」
  「如果是商會的人,一下子就能辨明了。雖然事件中的商會也令人覺得詭異,但似乎是抱持著『怎麼可能……』的想法就這樣收下了。幸好交易金額本身並不是大數目。話題扯遠了呢……假使狄龐用來付帳的是這種金幣的話?」
  「狄龐能用低於原價的金額得到糧食……是嗎?」
  「那點也有,但不只那樣。金錢這種東西,是在信賴之下才會成立的。」
  貨幣的歷史,跟我前世所活的世界也很像。
  從以物易物開始,最終變化成「任何人都想要的東西」、「可以收集、分配,任何人都能接受表現價值大小的東西」、「容易搬運、保存的東西」……換句話說貨幣這種東西是人類孕育出來的。
  最終以金子為統一基準,發行換金券……也就是能當成換金證書的紙幣。再從那裡轉移到管理通貨制,可是……
  即使在這個世界也如同前世的世界,以金子的價值為統一基準的這點也一樣。
  就這樣把金子用在兌換上,以金幣、銀幣和銅幣做交易。
  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因為有準備完善的銀行,所以也有即期支票和遠期支票等機制。
  先不提那些,要是所有人都知道金幣裡混進了雜質的話……?
  「究竟自己持有的東西,真的有那樣的價值嗎?」會產生這種懷疑。
  在那個時間點,便失去了作為貨幣的功能。
  比方說,某人開口說想賣掉自己擁有的一個麵包這件事的時候。
  要是有人說用人盡皆知有名銀樓所發行,保證為真的金塊兌換券來交換的話,應該會很樂意交換吧。
  收到一張前所未見的紙,說能用這一張換金塊……要是有人那樣對我說,我會答應嗎?如果是我,不會答應。
  因為不知道那張紙有沒有那種價值。
  同理可證。
  如果不知道跟自己的貨物所交換的東西,是否真有那種價值……不管是誰都不會想交換吧。
  「你很行嘛……!狄龐。」
  回想起在王都的阿茲達商會瞥見的樣子,我喊出聲來。
  「一旦金子的價值降低,物價肯定會上揚。況且那東西本身就很稀有……一旦引發動亂,最終會無法制止糧食的價格飆高。」
  既然領地居民的生活落在我的肩頭上,就不能輸給他的計謀……不過,不知為何不想輸的心情讓「我自己」熱血沸騰。
  明明在跟圍繞於尤莉身邊的眾人為敵之際……我只是一心覺得麻煩。
  搞出這麼大的事情來,反倒激起了我的鬥志。
  抱著不想輸的想法,我振作起來。
  「我先寫封信給莫內達。」
  「是什麼樣的內容呢?」
  「要回收阿爾梅利亞領流通的所有貨幣。在領地內使用紙幣。」
  「紙幣嗎?」
  「嗯,說是換金券比較好吧?是可以保證兌換金幣的紙喔。正好,其實這是他的提議,遠期支票沒有重量,也容易搬運相當便利,所以要是能夠普及就好了呢……儘管之前也拿範本來了,但是在領內獨立使用,會不會白白刺激到王宮內部呢……於是之前就先保留了。」
  對於獨立施行政策,已經造成刺激一事我有所自覺。
  至今能受到允許,是因為這個國家的體制,將不少的裁量權交給各個領地,以及向王宮提出勉強在裁量範圍內的主張。
  在提出報告書的時候,都是跟汀恩進行討論想出來的東西。
  當然,父親的存在也很重要。
  還有就是王宮裡的權力鬥爭加劇的這種情形。
  王宮裡的眾人不會去管一塊領地的事,比起那種事確立在王宮裡的地位更重要,而導致了這種結果。
  我在做些什麼,他們會等到政策開始然後上了軌道的時候才發現。
  似乎也有些人袖手旁觀,覺得失敗的話正好。
  先不提那些,引進紙幣這件事便代表著脫離這個國家的統一貨幣。
  雖然我想不管拿什麼當藉口都沒用……就現在的狀況,把利益跟損失拿來衡量,利益那方要多得多。
  在市場引發混亂以前,得盡早動手。
  我非常感謝莫內達的行動力。
  因為他說隨時都能上路,所以之後只剩讓領官行動了。
  「金幣、銀幣和銅幣已經全都交由銀行保管。當然是已經確認過純度了。對於混入雜質的東西,只會承認其相應的價值。幸好在市場上似乎還不是那麼普遍。」
  「關於來自其他領地的金幣要怎麼辦?」
  「已經全部確認過了。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內,今後會貫徹只能使用紙幣。要是有從其他領地帶金幣進來的情形,會進行必須全部在銀行兌換,否則無法使用的布達。」
  「銀行是怎樣做確認的……?」
  「有來自莫內達的報告,假錢幣比較輕,所以只要測量重量就能立刻判別了。」
  「可是,大小姐。就如先前您所說,要引進那個什麼紙幣,只會白白刺激到國家吧?」
  「我有先告知薩吉塔里亞伯爵了。只要他還在擔任財務大臣的期間就沒問題,製造出既定事實。況且充其量只是讓兌換金幣券得以流通……換句話說可以講我沒打算廢止王國的貨幣。不過……很快也不能那樣講了呢。我的首要之務就是保護我的領地。在王宮關注奪位大戰的期間,能走一步是一步。然後把賽伊叫過來!」
  塔妮亞立即採取行動。
  賽伊去視察在王都有競合關係的其他店家,為了看看王都的阿茲達商會的情況,我來到王都的時候他也一起來了。
  「有什麼事情嗎?大小姐!」
  賽伊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進入室內。
  雖然同樣一起過來的塔妮亞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現在不是吐嘈那些的時候。
  我將至今跟塔妮亞所說的內容,毫無隱藏地全都告訴了賽伊。
  在講完一切的時候,賽伊的臉色發白。
  ……他似乎馬上察覺出事情的嚴重性,真是太好了。
  「阿茲達商會也有許多在其他領地的活動。該怎麼辦呢?」
  「王都裡的輕食店部門,老實說不會用到金幣對吧?」
  「嗯,是的……因為是設定成平民也可進入的價格。」
  「一旦出現金幣,拒絕客人並且一定要暗地測量重量。然後要是比較輕,就換成其他的金幣給客人。要是沒有其他金幣的狀況下,沒辦法就收下。要是收下的話,就另行管理。出現比較輕的次數要包含做了交換的情況一起合算,在收下超過十枚較輕金幣的時候,考量雜質的量就讓所有商品漲價。」
  「遵命。我會立即將測量金幣重量的秤發給所有店家。還有把重量也發布給所有店家吧。」
  「就拜託你了……對了,有貴族會員制的店,從一開始就漲價。除了那間店以外,高級商品也全部這樣做。緊急做出漲價商品的候補名單交給我。因為常常收到金幣,現在也讓他們確認有沒有較輕的金幣。至於原因完全不要說,尤其是在對客人說明的時候。」
  「謹遵吩咐。」
  賽伊徹底吸收了我迅速說出的話語,行了個禮。
  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從前的那種不安定。
  也不會自滿,經常保持沉著冷靜。
  那令我想起人在領地的塞巴斯的模樣。
  賽伊行了個禮,才來不久就馬上離開了房間。
  「那麼,雖然理應必須對領官們和莫內達等人下達指示……不過塔妮亞,要是調查的事有其他要報告的話,可以現在先告訴我喔。」
  「恐怕關於這件事,第一王子察覺到了。」
  「哎呀……為什麼會這麼想?」
  「其實在調查途中,我跟其他的諜報人員有所接觸……」
  塔妮亞的報告,令我雙眼圓睜。
  有能讓塔妮亞交涉的對象固然令人驚訝,能讓她感覺有性命危險更不得了。
  「確實如妳所言,很有可能是第一王子的諜報人員。」
  第一王子……亞爾弗列德殿下,似乎有相當優秀的部下。
  我內心對他的評價提昇了一些。
  「唔,既然讓那麼優秀的部下去調查的話,自然也應該在執行對策了呢。關於假金幣的事我姑且還是會向父親大人報告,不過之後就交給他吧。」
  塔妮亞露出似乎有些許訝異的表情。
  這會令她覺得如此意外嗎……我笑了笑。
  「妳以為我會予以糾舉,採取行動解決嗎?」
  對於那個反問,她輕輕點頭。
  「不會的。我明白自己有多少斤兩。光是領地的事我就忙不過來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居民們是最重要的。眼前有那麼重要的事物,我沒有閒暇去理睬其他的……況且現在的王都,不管我多麼努力暗中縝密安排,上頭都是耶露麗雅妃和馬艾里亞侯爵一派……」
  無可奈何。好一點會被擱置,最糟的話似乎還會被當成共犯。
  「不過居然要妳去調查梅西男爵啊……沒想到他整個社交季都幾乎都不在王都,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蒙洛伯爵那邊,沒有酌情處理的餘地了呢。關於那些若是第一王子有掌握到,便令人再安心也不過了呢。」
  塔妮亞默默對我所說的話點了點頭。
  「好了……那麼,為了給領官們下達指示,我現在得先寫信了呢……塔妮亞,就勞妳帶個口信去給拉弗西蒙茲祭司了。」
  「遵命。」
  「就告訴他,讓丹古雷侯爵家的婚事延後。」
  「喔,原來如此……」
  在這個國家要結婚,需要有達里爾教的認可。
  向神明報告要結婚,在神明的看守下互相宣誓將來要在一起是很重要的事。
  達里爾教的認可,代表著向神明報告並且得到了恩准。
  換言之,在得到達里爾教的認可之前,無法舉辦婚禮。
  「儘管有可能會承受來自耶露麗雅妃的某種壓力……但希望他無論如何能夠延後。方法由他想。一併告訴他這下子就還清人情了。」
  不久之前他才送來了喜訊,指由於除掉波恩得以徹底除掉前教皇一派。
  信上還寫著欠了一筆人情,此時我便拿來大大利用。
  雖然引發了麻煩的事,但仍舊朝著當初的目的前進,我現在發自內心覺得那時有同意波恩真是太好了。
  「遵命。我必定會把話帶到。」
  「就麻煩妳了。關於米茉莎那件事,就請妳繼續監視下去。」
  「遵命。」
  塔妮亞離開後,我開始寫信給塞巴斯和領地政務各部門的負責人。
  給〈民〉和〈財〉的那些信件的分量尤其厚實。
  我專心一致地不斷寫著,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太陽正在西沉。
  關於這件事我一分一秒都不願浪費,因此就算要熬夜也要寫完,我在閉目休息之餘思考。
  加上那些,也要通知警備隊,讓他們確認警備制度……當我腦中思索著今後的事情,萊爾恰巧進了房。
  「萊爾!你來得正好。我剛剛正在想要找你或迪達過來。」
  「我剛剛見到了塔妮亞,是她叫我過來這裡的喔。」
  聽見他的話我內心暗暗佩服,不愧是塔妮亞。
  「……所以,請問有什麼事嗎?」
  對於萊爾的問題,我把至今的來龍去脈,以及關於今後的警備制度所考慮的事告訴了他。
  萊爾沒有受到多大的動搖,聽著我的說明。
  「要是那樣的話,如同大小姐所言,必須強化銀行的警備呢。此外在交接金幣或運送之際,最好也要做足警戒吧。我立刻下達指示。」
  「說得也是……等成形之後再向我報告吧。我也得通知領官們那些事。」
  「遵命。」
  「……話說回來,萊爾,那之後,賽托魯騎士團團長送來了正式的道歉信喔。」
  「是嗎……勞煩您費神。實在萬分抱歉。」
  萊爾說著面露苦笑。
  居然拒絕騎士團團長親自勸說,這種事可不常發生。
  騎士團就是那樣充滿榮譽的工作。
  ……正因如此,才會出現像德魯塞這樣驕傲自滿的人。
  那些暫且不提,賽托魯騎士團團長的勸說畢竟還是做得太過了。
  不管萊爾或迪達,都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人。
  都已經是公開狀態,卻不光是本人甚至還透過安德森侯爵家來接觸的這股執著……各家會視為那是賽托魯騎士團團長當面要找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碴。
  換句話說,即使就阿爾梅利亞家的立場上也不能接受。
  「你不用在意……不過這樣真的好嗎?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打算最大限度尊重你的意見。」
  「您在說什麼呢?我的期望是就這樣繼續服侍大小姐您。」
  「能聽你這樣說我很高興。可是你原本……」
  「我是萊爾。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名字。萊爾……從來不曾考慮過離開大小姐身邊那種事。還是說大小姐……您不需要我?」
  「怎麼可能!」
  雖然在波爾迪克家族的事件那時也對迪達說過,但我覺得大家真的很重視我。
  確實是有大家的幫助我才能走到這一步,最重要的是……我們從小就一直在一起。
  「我怎麼可能不重視你。對我來說你們就等同於家人……不對,是凌駕在那之上。」
  我無法想像他們會背叛。那是不可能的。
  越是那樣堅信,越是能跟他們共享時光……還有想法。
  「正因如此,我希望能走在你們期望的道路上。」
  「……『誓言依舊在我心中』──我的那句話,不僅僅是在東部所宣誓的話。」
  萊爾語氣一變所說出的話,讓我歪了歪頭。
  「小時候……在被大小姐撿到以後,我立刻就這樣擅自起誓了呢。對我來說您就是路標。是對於只知道索求的我,會想要奉獻出什麼的人物。為了能夠保護您,我發誓要變強。」
  「萊爾……」
  「我其他什麼都不需要。」
  「這樣啊……那麼這樣就好。既然你沒有迷惘,那就那樣。」
  我吐出一口氣,笑了笑。
  「太好了。我內心還想著要是你對我說『那我就去騎士團了』,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那麼一說,萊爾也笑了下。
  「那您剛剛為什麼要問呢?」
  「我覺得今後不能有所迷惘。跟迪達問我覺悟的那件事一樣呢。」
  原來如此,萊爾老實地點了點頭。
  「但最重要的是因為我不想束縛你們。對以前的事情覺得有恩,我自是相當感激,不過因為那樣而限縮你們自己的道路那就不對了。所以我也曾對塔妮亞說過喔。」
  「那是……大小姐您以外的人絕對不能這麼問呢。不然不管有多少條命都不夠。」
  「哎呀……」
  想像著那副模樣,我不禁笑了出來。
  「那麼,萊爾。今後也期待你的表現喔。」
  「當然。」
  萊爾說完離開之後,我的視線再次落在文件上。
  寫完指示以後,我將整體圖畫給塞巴斯……
  再加上萊爾的報告一併送給塞巴斯,得拜託他進行調整。
  〈財〉的大家又以詭異的狀態面對文件的樣子歷歷在目。
  這樁案子結束以後,應該非得給個特休了……
  暫且跟〈財〉的大家一樣……不對,是我也要持續著在那之上不眠不休的狀態,得要留意別變成那樣了。
  一面那樣想,我一面瘋狂繼續寫著文件。
  
  †††
  
  ……日出的陽光十分美麗。
  就算要連看好幾天也不會覺得膩。
  雖然我已經數不清連續看上多少天了。
  再也沒有比自己在王都還要令人更可恨的事了。
  如果在現場,我就能直接下達指示,要是有什麼,也能立即對其給出指示。
  話雖如此,但漩渦的中心在王都,人在這裡的話可以得到即時情報,可說是左右為難。
  塞巴斯和莫內達還有領官們,似乎很快就依我的指示動了起來。
  幾天後,報告、詢問和提議都送了過來。
  我在應對那些的同時,自己還到處提出追加的指示。
  塔妮亞進入辦公室裡。
  臉上明明白白地浮現出她在擔心我的表情。
  「大小姐,晚上是為了休息的時間。我知道現在狀況艱難,但要是您倒下的話,就是得不償失了。我來叫您起床的時候,請您務必要躺在床上。」
  「等這件事解決之後,我會好好休息的……所以說,領地有傳來什麼報告嗎?」
  「還沒送來。」
  「這樣啊……距離規定的時刻還有點時間,就睡一小時吧。一小時以後把我叫醒。」
  「遵命。」
  我在辦公室的折疊床上躺下。
  雖然並不花俏,但在周遭高級家具的襯托之下,只有這個格外顯眼。
  是我連回房的時間都不想浪費,於是緊急趕製出來的東西。
  有睡固然好,但希望您能在房間裡舒服地睡一覺……塔妮亞顯露出如此五味雜陳的神情。
  正好一小時後,塔妮亞又來了。
  「……來了什麼報告嗎?」
  「目前沒什麼特別的。」
  「這樣啊……話說回來,塔妮亞。在那之後拉弗西蒙茲祭司有什麼通知嗎?」
  「不,那邊沒什麼特別的。似乎依然由他保留處置。」
  「這樣。關於調查路沛利亞伯爵家的事,有什麼進展嗎?」
  「……十分抱歉,那邊也還沒出現什麼特別的東西。」
  「這樣啊……要是有什麼能成為米茉莎解除婚約正當理由那樣的醜聞或非法情事就好了。調查繼續進行下去。」
  果然只能對路沛利亞伯爵設個什麼局了吧。
  就算要採取那最後手段,一旦敵人知道就沒戲了,首先就要從做好情報蒐集開始吧。
  雖說在莫內達和塔妮亞調查的名單中有他家的家名,所以這件事攤在陽光下遭到問罪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
  「那是當然的。」
  「謝謝……我要梳妝打扮了。」
  「遵命。」
  今天我要去見薩吉塔里亞伯爵。
  在那之後,為了向王族報告,就寄了信給王太后陛下。
  接下來,也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父親大人事情的原委。
  對此父親大人說了「真虧妳注意到了呢……」,因此,他恐怕知道吧。
  雖說我沒有繼續追問細節,只是推測罷了。
  那也是因為後來父親的大人的身體狀況惡化了。
  他得了感冒。
  感冒是小事,卻馬虎不得。
  原本他就受了重傷……對細菌的抵抗力應該也很低落。
  他發高燒還咳嗽不止……說不定還有可能得肺炎。
  是連跟我說話都很困難的情況。
  那樣的父親大人對我說了「去見薩吉塔里亞伯爵吧」。
  正因如此,我要去見薩吉塔里亞伯爵。
  我一到訪,劈頭便將事情經過告訴了薩吉塔里亞伯爵。
  「……真是有一套。是妳自己摸索出來的嗎?」
  「不用說客套話了。所以說薩吉塔里亞伯爵您採取了怎樣的對策呢?」
  「……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有嗎?」
  我忍不住毫無掩飾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準確來說,是將足以信賴的人員託付給了亞爾弗列德王子。」
  「哎呀……那麼也就是說亞爾弗列德王子他已經掌握這件事的情況了嗎?」
  雖然已經獲取了那個情報,但我故意裝糊塗。
  「因為是艾莉絲小姐您,我就老實說了,發覺這情況的不是我們,而是亞爾弗列德王子。那位大人已經在行動了。但即使如此還是來不及……他是那樣說的。」
  第一王子的預測,應該是沒錯了。
  因為已經有一部分在流通了。
  如今的狀態,等同於導火線已經著火。
  之後會以怎樣的規模爆發……能不能讓那停留在最低限度,就是場賭博了。
  「那麼,我還想請教,為什麼您和家父都……喔,原來如此嗎?全都走漏出去了呢。」
  聽見我的話,薩吉塔里亞伯爵點點頭。
  「沒錯。誠如艾莉絲小姐您所察覺到的……尤莉男爵千金已立為第二王子妃了。而且她還接二連三誘惑這個國家的貴族之子。若我們稍微有所動作,那時候金幣中混入假金幣的事就會成為人們談論的話題吧。那一瞬間便會引發動亂。」
  「雖然是敵人,但令人欽佩。」
  聽見我的話,薩吉塔里亞伯爵露出虛弱的微笑。
  「妳跟梅露莉絲夫人真像呢。」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儘管陷入這種狀態,內心卻毫不認輸。應該說能感受到眼中明亮的火焰變得越發強烈。」
  的確一想起狄龐,我的內心就燃起了熱度。
  變得火熱、激動、不想認輸……甚至想要戰勝。
  簡直像是在談一場激烈的戀愛。
  「先不說那些,就如艾莉絲小姐您察覺的一樣,如今這個國家的狀況極為嚴峻。更大的問題是,現在亞爾弗列德王子在國外。」
  「您說什麼?第一王子究竟為什麼……?」
  「是王太后陛下讓他那樣做的。我就偷偷告訴您,王已經撐不了多久。王宮裡的形勢,是對第二王子派有利的狀況。」
  「原來是那樣啊。要是第一王子此時在國內,那才會讓最後的希望也毀了。正因如此,王太后陛下讓第一王子暫且去避難……」
  「王太后陛下沒對我明說,但恐怕就是那樣了。最好的證據,是在路易閣下遭襲的那時便已下了決定。」
  「原來如此……對人民來說,可真是承受不了呢。」
  我不禁直言不諱地那樣說了出口。
  王太后陛下的決定是放棄。
  雖說的確是已經來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第一王子起初似乎拒絕了,但王太后陛下囑咐了他幾句,最後還是出發了……竊以為這次的事情,可說是除去這個國家膿腫的絕佳機會。第一王子要登上王位,就必須徹底打擊第二王子的派閥。暫時讓第一王子離開王都,在他們站在上位之際給予打擊。唉,第一王子要是最後輸了就會得不償失……然而就某種意義上,我認為那是有必要的事。順帶一提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恐怕知情的人只有王太后陛下跟路易閣下而已吧。」
  「家父嗎?」
  換句話說,代表父親大人知道全貌了。
  ……那告訴我就好了呀。
  那樣的話,我就能籌劃更多關於領地的對策。
  不……父親大人說不定也害怕我會有所行動。
  倘若我提出對抗策略並撐過這個事件,屆時應該就會有認為我可疑的人出現。
  最糟的狀況就是有可能被當成代罪羔羊。
  ……話雖如此,我沒有因為害怕那些就不去行動的選項。
  雖然不知道國家會變成怎樣,但是若用我的一顆頭顱,可以保護領地和領地居民,我便不會遲疑。
  「謝謝您這番珍貴的話語。這次的社交季結束後,薩吉塔里亞伯爵也會回去領地吧。」
  「是的。」
  「就算能少個陷入混亂的領地也好。聽聞過您的手腕,我會在遠方的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期待著的。」
  「那還真是給了我一個大課題呢。」
  薩吉塔里亞伯爵說話的時候雖然表情在笑,卻十分憔悴。
  
  †††
  
  從跟薩吉塔里亞伯爵會談結束後,時間過得飛快。
  多虧大家都竭盡全力行動,已經完成了轉移到紙幣制度一事。
  儘管一開始也有過一些混亂,但都還在設想的範圍之內
  這是因為我跟領地居民之間,有建築良好關係……塞巴斯的報告上是那樣寫的。
  並不是自負,就是覺得確實如此。
  倘若是我剛來領地那時,事情恐怕無法進行得如此順利。
  克服了許許多多的事。
  實行許許多多的改革與政策,然後時光飛逝。
  至今所做過的事聯繫了起來。
  走過的那些路,絕對不會白費,我是那樣想的。
  阿茲達商會已經開始漲價了。
  其他的商會也依阿爾梅利亞領內與其他地方改變價格做出應對。
  「……話說回來這樣好嗎?還告訴商業公會的那些人。」
  來報告阿茲達商會動向的賽伊,報告結束後,最後這樣問我。
  「他們是商人喔。而且還是一流的。」
  我的發言讓他為之一怔。
  「若是引發混亂,很有可能無法如往常一樣做生意。貨幣一旦失去信用,很容易想像到流通會停滯下來……他們呢,是一流的商人。所以把不引發混亂就能得到的金幣拿來衡量,我想他們肯定會選擇閉上嘴不說。」
  「原來如此……」
  賽伊點點頭似乎接受了。
  「那麼,阿茲達商會的營運,保持現在這樣就好了。也安排了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護衛直接作為警衛配置……今後要是有什麼報告,就立刻捎回來。」
  「遵命。」
  此時正好塔妮亞進了房。
  「……大小姐,王已經去世的消息來了。」
  這一刻終是來了啊……一瞬間,我內心的時間停止了。
  「這樣啊……」
  呼,我呼了口氣隨後答覆。
  「難不成,您知道……?」
  「不。只是聽說時日不長了。」
  「……這樣呀。」
  「耶露麗雅妃恐怕會很快執行葬禮吧。因為她想要愛德殿下登上王位想得不得了……塔妮亞。」
  「在。」
  「準備回領地去。參加完葬禮後,要立即回領地去。」
  「可是……」
  「情勢已經開始變化了。繼續久留下去也沒用。我要是留在王都,他們會馬上找到攻擊的素材找我的碴吧。」
  「……遵命。為了能順利出行,我這就去準備。」
  「有勞妳了……兩位,我有事情要想想,可以讓我獨處嗎?」
  他們兩人對我的問題點點頭,離開了房間。
  兩人一走之後,我重重呼了口氣。
  雙手在桌上交叉支著頭,我低垂著頭。
  ……已經沒有退路了。
  耶露麗雅妃和馬艾里亞侯爵手握權力。
  究竟這個國家會變成怎樣呢?
  我……領地會變成怎樣呢?
  光想也無濟於事,不過有種模糊的不安感縈繞在我的心中。
  為了確認掛在脖子上的懷錶還在,我隔著衣服把手放在上頭。
  「會是無論王都陷入什麼狀態,都不會被影響的領地。」
  我忽然想起以前父親大人斬釘截鐵說過的話。
  「那是真心話抑或是開玩笑的呢……質問那句話真正價值的時候到了。」
  我一面那樣告訴自己,一面下意識地用力緊緊抱住自己。
  不能逃、不能輸、不能放棄。
  那就是所謂的負責。
  那就是在工作時,必須懷有的覺悟。
  ……那是過去前世的我每當工作上發生問題時,說給自己聽的話。
  儘管度過精彩的時光,過去的我的回憶漸漸想不起來了,但現在我的腦中忽地浮現出。
  「不論周遭環境如何,我都必須完成賦予我的職責呢……」
  結果我的一切依然沒變。
  那樣一想,內心便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了。
  當心情冷靜下來,我為了跟母親大人和貝倫談論往後的事而走出了房門。
  
  
  
  
  

Myuki_Rie 发表于 2020-4-30 22:48

  二十章 大小姐,哀悼
  
  
  鐘聲響起……
  這附近一帶,一整片黑壓壓的。
  如我所料,王的葬禮在公開之後便立即辦理了。
  準備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甚至會讓人產生……應該是先前就一直在準備了吧,那樣的想法。
  耶露麗雅妃靠在棺材上流眼淚。
  王族的人們圍繞在她身邊站立著。
  只是個未婚妻的尤莉,也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待在王族之中。
  她看著王的遺體潸然淚下。
  愛德殿下似乎也一邊擔心她,一邊陪在她身邊。
  王太后保持著堅決的態度,然而她的眼中蘊含著悲傷的神色。
  沒有看見第一王子的身影。
  是仍舊在國外嗎?還是說……
  即使讓塔妮亞去調查他的行蹤,卻調查不出一個所以然,因此仍是下落不明。
  我窺視出席的那些人的臉龐,只見許多人都面露沉重憂鬱的表情。
  那是真的為王的死表示哀悼呢?或只是當著大家的面那樣做呢?還是為了國家的未來而擔憂呢?
  簡直就像事不關己般,我心不在焉地望著那副景象。
  葬禮結束之後,我立即從王都朝著阿爾梅利亞公爵領出發。
  聽聞王死訊的當天,我就告訴母親大人和貝倫了。
  也已經道別過了。
  儘管父親大人的病況還不樂觀,令人十分擔心。
  ……不對,擔心的事有一大堆。
  諸如米茉莎的事情,或是日後貴族的勢力圖。
  總之……關於米茉莎的事,因為必須要服國王的喪,情勢暫且不會有所變動,縱使有什麼萬一,拉弗西蒙茲祭司會予以阻止。
  既然還能緩緩,就讓人繼續調查下去,我在這段期間內在領地策劃作戰計畫就行。
  至於今後貴族的勢力圖……是我束手無策的事。
  總而言之即使我繼續待在王都,也只會淪為耶露麗雅妃或尤莉合適的攻擊素材而已。
  於是乎,我匆匆回到了領地。
  一回到宅邸,一如往常所有的僕役都出來迎接我。
  「歡迎回來,大小姐。」
  塞巴斯代表大家向我問候。
  「我回來了。」
  我環視大家說完,接著也匆匆打過招呼後便進了宅邸。
  「塞巴斯。麻煩你做我不在的這段期間的報告。然後讓〈財〉、〈民〉的部門長官總結報告書給我。還有,叫莫內達跟我聯絡一下。告訴他我想聽取不在的這段期間的報告,另外想討論今後的事。」
  面對連續不斷下達的指示,塞巴斯不動如山地應下了。
  「迪達。很不好意思一回來就馬上這樣,但請你統整警備隊的報告,把那些拿給我。尤其是關於銀行的警備系統是否有問題與近況,另外還有重點式地告訴我其他關於換成紙幣後街上的治安狀況。」
  「好的,公主殿下。」
  「萊爾先確認各地的人員、物資和設備有沒有問題。考慮到今後國家的事,確認警衛系統乃當前要務。倘若有個萬一準備不足,就會慘不忍睹了呢。」
  「遵命。」
  我一邊對眾人下達指令一邊行走,抵達了辦公室。
  在我坐到椅子上的那一刻,塞巴斯的報告書便接二連三送上。
  關於我不在這段期間的報告,塞巴斯每天都像這樣以文件的形式留了下來。
  比起一口氣用嘴巴說完,這種方法對我來說真是太感激不盡了。
  為了在本人來以前閱讀,我很快開始觀看。
  我一邊閱讀,一邊把事情分成今後必須緊急對應的事和並非如此的事,此外還分成需要確認的事和並非如此的事。
  就這樣在我估計好的絕妙時機,塞巴斯進來了。
  比起傾聽他的話語,我從閱讀的報告書中提出各式各樣的確認與質問。
  塞巴斯的工作是統整與協調各處。
  換句話說,只要問他的話,就能掌握大致上的情況。
  是因為習慣管家這個工作嗎?還是由於他的氣質呢?相關各處的協調他做得相當順手。
  跨部門執行的案子,正因為有他當潤滑油,放下心的我才能交由他留下看家。
  「……關於引進紙幣以外的部分,似乎沒出什麼大問題呢。」
  「是的。除了送去王都的緊急批准以外,都沒什麼問題順利進行。至於開始運作的案子,並沒有發生需要特別修正軌道的那種問題。如果硬要說的話,為了引進紙幣這件事調撥了不少人員。」
  「是啊……話說,現在可不是悠哉的時候了。十分抱歉,但是直到告一段落為止,這種狀態都會持續下去。學生的職務實習,雖說早了點,但能不能去募集呢。」
  以打工形式在一定期間內僱用學生,這件事打從我被逐出學園之後,便會定期舉行。
  因為這對學生們也是相當好的經驗。
  「我認為那樣很好。」
  「要是大家倒下就得不償失了呢……不過不能讓他們碰紙幣這案子,那一點一定要徹底實行。」
  「遵命。」
  呼,我吐出了一口氣。
  「不過……轉移到紙幣上這件事比想像中的還快,真是太好了。」
  「是的。都是拜莫內達率先做好準備之賜對吧。被他的得意忘形救了一回呢。」
  「呵呵呵……別說是責備他一意孤行,反倒得向他道謝呢。」
  為了迅速普及出去,在我做出指示以前他就已經製作了相當數量的紙幣,這件事令我相當驚訝。
  在還不知道我會不會同意的階段。
  「也好。正因如此,他才適合那個職務。」
  他是能獨立思考做出行動的人。
  雖然塔妮亞等人也是如此,但莫內達跟他們有根本上的差異。
  相對於他們是思考著怎麼做才會對我有幫助,莫內達是為了讓自己的信念……理想成形而行動。
  因而也不厭於與我在意見上起衝突。
  要將銀行設立為獨立機關,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才了。
  「儘管領內一時陷入了混亂之中……但所有大型商會都率先採用捨棄金幣交易,只使用紙幣交易這件事,立了大功呢。」
  「是呀……謝謝你的報告。可以幫我叫〈財〉與〈民〉的部門首長過來嗎?我有話想跟他們講,請他們去會議室。」
  「遵命。」
  
  †††
  
  從那之後,歲月猶如巨浪一般流逝。
  王都那邊,明明王去世了卻沒引發什麼混亂。
  ……這也難怪,我因為自己的想法笑了出來。
  王長時間臥病在床……對於在他身邊工作的人們來說,跟以往並沒有什麼巨大變化吧。
  耶露麗雅妃與馬艾里亞侯爵家的放肆,似乎到了讓人看不下去的地步。
  亞爾弗列德殿下的陣營中擔任要職的人們,接二連三辭職在領地隱居。
  在那當中當然也包括了薩吉塔里亞伯爵。
  父親大人考慮到身體狀況待在王都,但果然還是辭職了。
  ……在對方以那為藉口囉囉嗦嗦以前,他自己先……的樣子。
  好似在說久等多時那樣,馬艾里亞侯爵以及與他親近的人們接下了繼任的位子。
  這個國家漸漸地腐敗了……宛如斜陽一般。
  為了讓愛德殿下成為下任國王,一切已經開始動了起來。
  我一邊想著那種事,視線一邊落在眼前的文件上。
  ……值得慶幸的是,對方還沒對這塊領地找什麼碴。
  那也是早晚的事了吧。
  現在正在閱讀的,是關於修建基礎設施的報告書。
  我停止負面思考,精神再次集中在文件上。
  純粹為了自己所想的點子能夠落實感到高興。
  等一切穩定下來之後,我想去視察一下工程的狀況呢……就在我那樣尋思之際……
  「炎熱的天氣持續了幾個月……在這之後這個國家經常會大雨下個不停呢~尤其是西部那邊。大概是一百年一次的頻率呢~雖然每次並不會對阿爾梅利亞領造成什麼特別的影響~但姑且還是告訴您一聲。」
  我猛然想起蕾米的話。
  ……我為什麼會忘記了呢?
  「塔妮亞!」
  儘管身為淑女本不應如此,但我還是大聲地叫了她。
  「大小姐!有事情要向您報告……!」
  究竟是我先喊,還是她先說著話走進來呢?
  「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水災。包括蒙洛伯爵的領地在內,西部發生河川氾濫,帶來了很大的災害。」
  太遲了呀……我緊握拳頭。
  笨蛋、笨蛋……難得蕾米都把情報給了我。
  這只是開端。
  西部從蒙洛伯爵的領地開始,延伸到了整個穀倉地區。
  收成前的作物,應該有很多都已經結果了。
  上市的作物減少,然而許多領地卻幾乎沒有儲備糧食。
  那是因為各個領主,就連最低限度必備的東西都賣給狄龐。
  ……接下來,國家會更加混亂。
  「塔妮亞!妳立刻去確認領地的儲備糧食!只是大概也沒關係,一併將各地的人口資料從〈民〉那邊拿來。還有我要見見商業公會會長!就拜託妳聯絡了。賽伊去確認阿茲達商會當地的從業人員是否安好。從我家的護衛派人出去也行。」
  「遵命。」
  首先得規範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食物的輸出。
  那件事得跟商業公會的公會會長討論。
  接著是要確認阿茲達商會有多少損害。
  我的腦中浮現出接下來不得不做的事。
  覺得有些頭痛了。
  ……話雖如此,但我不能倒下。
  「來人!把萊爾和迪達叫過來!」
  大概是從我的語氣發現事情非同小可,宅邸的僕役慌張趕去。
  「公主殿下,怎麼了嗎?」
  「大小姐,請問怎麼了?」
  他們兩人臉色大變衝到我身邊。
  與此同時,塔妮亞也進房了。
  她的手上帶著文件……恐怕是統整好的關於儲備糧食的文件吧。
  「塔妮亞,謝謝妳。」
  我伸出了手催促。她馬上就將文件交給了我。
  手上接過的同時,我告訴他們兩人水災的事。
  還有由於狄龐進行的活動,會對於今後的影響。
  「說不定會有來自其他領地的移民增加。不過,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儲備糧食和土地並非無限……所以希望能強化領地邊境的警備。」
  「遵命。」
  「還有你們三人。我打從心底信賴你們,所以我才說的……」
  瞬息之間,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我猶疑了一下。
  但是不說出口便無法開始。
  「考量人口,將能保證幾個月最低限度分量的糧食……埋了。」
  「埋了嗎?」
  他們三人露出狐疑的表情。
  「當然埋了是種比喻。不過要將那時的儲備糧食保管在其他地方。我家的哪裡好呢……以防萬一,也把帳簿改了。」
  「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國家說不定會要求我們供應。只要我居於這個位子,還不曉得會被課以怎樣困難的難題。說不定會來調查。正因如此,我想先準備好。」
  「原來如此……」
  「……雖然是最差勁的主意。」
  我喃喃自語,自然地自嘲起來。
  最後那句話,他們三人好像沒聽見。
  「……那麼就開始吧。」
  我給予他們各人詳細的指示。
  他們隨即動了起來。
  我目送他們的背影,再次自嘲。
  ……別想其他的事。是我決定的,不是神明或其他人。
  我是渺小的人類。因此做出了選擇。
  比起在遠方求助的聲音,選了身邊應當保護的人們。
  試圖縱容自己,軟弱的自我。
  不能逃、不能輸、不能放棄。
  做出選擇就要負責。
  我那樣告訴自己,接著視線落到文件上。
  
  †††
  
  貝倫從王都出發前往蒙洛伯爵領。
  他的父親路易在辭職的同時,結束了工作。
  至今的忙碌就像假的一樣,很久不曾閒到發慌了。
  王宮方面,正由耶露麗雅妃與馬艾里亞侯爵指揮當中。
  他們用王太后在這次飢荒的對策中有所疏忽,以她必須負起責任的形式,強制她再次隱居。
  這是自古留下的陋習也無可奈何……要克服這個難局,理應由新的國王強力帶領國家……沒錯,他們是那樣主張的。
  是怎麼樣的契機都無所謂吧。
  然而他們只想到,那可以轉為合適的藉口。
  王都的治安不斷惡化下去。
  食物是人類活在世上不可或缺的要素。
  ……明明如此,卻沒有食物。
  有是有,但多數的人都買來囤積。
  正是因為大家對於未來感到不安……
  而此時,「金幣裡混著假貨」的傳言,煞有其事地開始流傳了。
  民眾當然產生了恐慌。
  物價上揚到不可置信,街頭充滿沒飯可吃的人們。
  即使王家要採取措施,由於反覆分送食物救濟災民的緣故,王家的儲備糧食也見底了。
  ……結果王都不消多久就衰微了。
  有人為當今的現況流淚,有人表示憤慨。
  那些嘆息與怒火成為巨大的漩渦,包圍王都。
  儘管有大小之分,但那演變成爭吵和爭執,結果是更多的人們流下眼淚。
  每一個人都自顧不暇。
  會不斷累積對於不顧自己,過著依然如常日子那些貴族的不滿。
  貝倫會前往蒙洛伯爵領,是基於他父親的指示。
  度過危險期,在床上坐起的路易,一開口就說了那些。
  他說既然時間多到發慌,那就去看看直面國境的蒙洛伯爵領地。
  不久後多瓦伊魯國應該會打過來,去看那邊的現況做個報告。
  然後他還說順便去瞧瞧貴族的樣子。
  最後那句話讓貝倫百思不得其解,但他還是照著路易的話前往蒙洛伯爵領。
  路上他一邊聽著人民的心聲一邊前行。
  每個人一開口便是說出不安與不滿。
  「據說阿爾梅利亞領平安無事耶。」
  「騙人的吧。時局如此,那種事有可能嗎?」
  「是真的。聽聞傳言的傢伙們,前仆後繼地希望移居,聽說都大排長龍了。」
  「話雖如此,從這裡到阿爾梅利亞領要花費多少時間啊。我那邊還有個前年才剛生下的小鬼呀。」
  他已經聽過那些對話好多次了。
  ……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事,甚至傳到了遙遠的地方。
  那個事實讓他重新對艾莉絲感到尊敬的同時,心頭卻掠過一絲擔憂。
  耶露麗雅妃利用那個傳言,會提出怎樣的要求呢……
  想到那裡,每次他都會沉痛感受到自己有多麼無能。就這樣不斷重複。
  他跟三名護衛一起,只是一股腦兒地直奔蒙洛伯爵領。
  也沒什麼休息,在最短時間內以最短距離趕往。
  然後他抵達了蒙洛伯爵領。
  一進入那塊土地的瞬間,他失去了言語……然後就連表情都木然了。
  毫無生氣……不是那種等級而已。
  會覺得王都的貧民窟還好多了的大馬路。
  洪水剛剛退去的,泥濘不堪的道路。
  橫躺在那裡的,是只有皮包骨……無法確定是不是活著的人們。
  撲鼻而來的腐臭味。
  「這是……什麼……」
  他忍不住喃喃自語,沒有人應答。
  他任憑一股衝動跑了出去。
  「貝倫少爺!請留步!」
  護衛的話語,如今已傳不到他耳中了。
  這都是假的,他疾馳而過。
  可是,不管跑到哪裡,展現在眼前的都是類似的情景。
  不對……是出現更加誇張的情景。
  如果說有地獄存在,這裡似乎就是了……這種絕望占據了他的心靈。
  「您……是貴族大人嗎?」
  有一個怔怔望著天空的女性向他搭話。
  「請施捨一下……我這三天只有喝泥水而已。」
  那名女性步履蹣跚地靠近他。
  她有著瘦癟的身軀,雙眼無神。
  那樣毫無生氣,映照不出任何事物的眼睛,讓他毛骨悚然。
  「給我滾!」
  別的男性推開那名女性纏了上來。
  「施捨我一點吧。我什麼都做。只要能施捨我食物,我就當您的奴隸。」
  分散的人們靠了過來,正要纏上一路後退的貝倫。
  最初接近他的女性,倒下以後便再也不動了。
  而人們若無其事地踩踏她,向著他伸出手。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像是在抗拒那種情景似的抱頭尖叫。
  對聲音有所反應的兩名護衛,跑到貝倫身邊。
  「你們快退下!」
  望見拔出劍的護衛,貝倫恢復神智。
  「別砍!」
  接著喊出聲來。他的話令護衛不知所措。
  「貝倫少爺……可是……」
  「沒關係!……你們想要食物對吧!」
  他那句話,使得人們的雙眼頓時炯炯有神。
  「馮!」
  被叫到名字的護衛,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可是,貝倫少爺!」
  「沒關係,你就盡全力丟出去吧!」
  他將揹在背後的包包,盡全力丟往遠方。
  「那裡頭有我們持有的所有糧食。」
  那句話出口的瞬間,人們便爭先恐後往那裡跑了出去。
  然後貝倫與兩名護衛,朝著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跑走。
  他們狂奔到領地邊境,確認附近沒有人之後,包括貝倫在內的三個人坐了下來。
  「我擅自行動,對不起……」
  「只要您平安無事就好。不過糧食沒關係嗎?」
  「一天左右不吃也無妨。我懷中還有口糧,我們四個人分一分還能撐得了吧。你們才是,連累你們實在非常抱歉。」
  「沒關係。不過那是……」
  護衛們的表情都一同沉了下來。
  大家都跟貝倫一樣,看見了那種地獄情景。
  不知所措,並且感到恐懼。
  「……恐怕這次的事就是最大的原因吧,但不光是那樣,看他們的樣子,不僅僅是發生災害之後才變成那樣吧。恐怕是領地的糧食由於蒙洛伯爵的指揮調度陷入了貧困。」
  貝倫似乎很冷靜地低聲道。
  「怎麼會這樣……!」
  「立於上位的人不同,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嗎……」
  他緊緊咬著嘴唇。
  護衛們知道貝倫還沒冷靜下來,嚥了一口氣。
  他身上發出了相當不尋常的怒氣。
  是對孕育出了這個地獄的蒙洛伯爵家,最重要的……是對於無能的自己的憤怒。
  似乎鋒利刺人的怒氣,包圍了全場。
  草叢傳出悉悉窣窣的聲響。
  剎那間,護衛們為了保護他站在前方。
  可是什麼都沒出現。
  一名護衛一邊舉劍一邊走近草叢。
  「……這、這是……!」
  他迅速撥開草叢,映入眼簾的事物使得護衛開口大叫。
  「發生什麼事了?」
  「是、是孩子!有個孩子倒在這裡!」
  一聽到這話,貝倫就跑了出去。
  確實有個幼小瘦弱的少女倒在地上。
  「馬那邊有些水吧?」
  「是的。跟馬匹一同由莫力監視著。」
  「那麼回去莫力那邊,把水拿過來!」
  貝倫抱著少女,朝身後靜止不動的護衛下達指示。
  少女的身體驚人的輕。
  「妳沒事吧!」
  聽見貝倫的呼喚,少女虛弱地睜開眼睛。
  可是雙眼沒有對焦。
  「喂……喂!」
  他拚命地呼喚,然而少女卻沒有應答。
  只是微微張開嘴巴,一個勁兒地發出不成聲的喘息。
  「拿過來了!」
  「是水!還有食物!」
  他將食物遞到她的嘴巴前。然而少女的嘴巴沒有動。
  貝倫將口糧弄碎加水弄成泥狀自己含入口中,貼上少女的嘴巴。
  儘管護衛們嚇了一跳,試圖阻止他……然而貝倫那種拚命的樣子使得他們閉上了嘴。
  少女嚥不下去。她連那麼微弱的力量也沒有剩下。
  「求求妳……吃下去吧!吃下去吧!」
  貝倫的喊叫亦是徒然,少女停止了呼吸。
  「喂……!喂……!」
  不管搖晃還是對她說話,都沒有半點回應。
  「貝倫少爺,那個人已經……」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幼小的孩子非死不可!」
  貝倫對護衛所說的話大聲怒吼。
  激動的情感化為淚水,從眼中流了出來。
  「儘管是同樣的領地,治理這塊領地的人們卻那樣臃腫……」
  不成句的聲音。
  他似乎很後悔地低喃,用力地抱緊少女。
  別死啊……他只是拚命挽留那條性命。
  ……一整晚,他待在那裡沒有動過。
  他只是一個勁兒地一直抱緊體溫變冷的少女。
  「貝倫少爺……」
  朝陽升起之際,一名護衛窺視著他向他搭話。
  對聲音起了反應,貝倫用空洞的雙眼望向他們。
  在那之前都毫無反應的他,終於做出了像是反應的反應。
  「差不多該回去了……」
  「……我弔唁完這名少女之後就走。」
  說完以後,他便平靜地動了起來。
  將少女默默埋進挖出的洞,肅靜地獻上祈禱。
  不久後,等祈禱完再睜開眼睛時,他的雙眼中含有決心。
  貝倫拿出隨身佩劍,當場割斷自己的頭髮。
  
  https://noire.cc:233/images/2020/04/30/01000cd6b6d4fc49c37.jpg
  
  「貝倫少爺……!」
  在護衛發出驚呼之際,他將反映不出任何事物的雙眼向著他們。
  他割斷的髮絲,在空中飄散飛舞。
  「昨天的我,已經跟這名少女一起死去了。」
  他說完之後轉身,離開這裡朝著王都而去。
  回去的路上,安靜得甚至會讓人覺得可怕,並且迅速前進。
  貝倫和護衛們只是一味趕路。
  後來回到王都返回宅邸後,他首先便前往路易身邊。
  「……你的表情變了不少呢。」
  不僅是路易,梅露莉絲也為貝倫的改變倒抽一口氣。
  像是只要一碰到就會被切開的銳利眼光,以及瘦了一些的面貌。
  「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了這世上的地獄。」
  對於路易的問題,貝倫平靜地……然而應答時眼中卻蘊含著火焰。
  那個答案與態度,讓路易呼了口氣。
  「……拿著這個去離宮一趟。」
  那句話讓貝倫摸不著頭腦。
  「你痛切感受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了對吧?想要做些什麼……想設法做些什麼,打從心底有這種想法對吧?為此想要改變國家。」
  「是的。」
  對於路易的問題,貝倫毫不遲疑地開口肯定。
  「那麼就快去吧。」
  貝倫接過那些文件,隨即離開才剛抵達的宅邸。
  
  †††
  
  其他的領地發生騷動,這塊領地……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也遭到了波及。
  希望移居到這塊領地的人們絡繹不絕。
  我說想去現場看看,力排大家的反對意見前往領地邊境的邊關。
  ……啞口無言。
  「請您讓我進入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請您施捨一下。我……除了水以外什麼都沒吃走到了這裡。」
  「就算只有孩子也好,請您一定要幫個忙。只要能保護這些孩子,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按照順序來!」
  四處充滿嘈雜的叫聲。
  每個人都一副衣衫襤褸的樣子,拚命地用最大的音量吼叫。
  我拚命忍住想要堵住耳朵的衝動。
  從那天起,我大概幾乎沒什麼睡。
  一旦想睡,想要移居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那些人的叫聲便在我耳中迴盪。
  每當那時,我就會望向文件。
  ……不要逃、不要輸、不要放棄。
  那樣告訴自己。
  在將領地的混亂抑制到最低限度的同時,我下令盡可能接受希望移居的人民。
  還有阿茲達商會的事也得處理。
  儘管災害下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即使如此在一團混亂中店家也開不了。
  無可奈何之下在其他領地做糧食生意的店家,只得暫時全部關店。
  雖然損失慘重……可是也沒辦法。
  就算說要休息,還是應當保證工作人員最低限度的生活水準,於是採取了相應措施。
  不夜城……據說這座宅邸最近有了這個稱呼。
  領官們大家也在這種狀況下進行著工作。
  究竟有多久沒回家了呢?
  我向一名領官提問之際,他笑了出來。
  「天知道……都數不清了。以前回家的時候,反倒被妻子給罵了呢。說現在艾莉絲小姐正是水深火熱之際,可以不用在意我們。因為那位大人打算要保護我們……這樣說呢。還對我說趕緊睡一睡就回去吧。」
  聽到那些話的領官們,也笑著接二連三說「我也是」、「我也是」表示贊同。
  他們那些話,讓我十分感謝不曾見過面的領官家人們。
  同時也振奮起來。
  是從什麼時候起,用化妝遮掉了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呢?
  我已經記不得了。
  不過根本無所謂。
  ……不要逃避現實。不要輸給自己。不要放棄責任。
  我在文件的圍繞之下,雙手抱頭喃喃自語。
  大家是基於信任才跟隨著我。
  國家大亂,受到傷害的是人民。
  我絕不容許……這樣蠻不講理的現實。
  每一張文件、每一個指示都跟他們的性命……還有在外等候,將最後的希望寄託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來到這塊領地的領地居民們息息相關。
  因此我沒有時間休息。
  「大小姐……」
  塞巴斯十分歉疚似的向我搭話。
  肯定是出現了什麼麻煩事吧。
  「王都捎來了這種信件……」
  我閱讀從塞巴斯手中接過的信。
  越是看下去,我的手就越是出力把紙張握緊弄皺。
  等全都看完以後,我直接煩躁地撕碎紙張丟掉了。
  「算什麼啊……!這種內容!」
  我怒火衝天大喊出聲。
  在一旁待命的侍女嚇了一跳,做出似乎對此感到恐懼的反應。
  「……啊,對不起。已經沒事了,妳先退下吧。」
  我那樣一說,她便急忙離開了房間。
  看到那副模樣,我腦袋冷靜了一些。
  「又是要求提供物資?究竟提過多少次了啊!到最後一旦拒絕要求就要視為叛亂嗎……?他們究竟以為自己是誰啊!」
  概括信件的內容就是「你們那邊物資還有剩吧?國家要用,所以趕快送過來。要是拒絕就視為叛亂,派遣軍隊過去喔」那種感覺。
  文章很有禮貌,但內容差不多就是那樣。
  「我們明明已經送三次物資過去了!再繼續送過去,我們這邊會不夠的!」
  語氣不知不覺變得粗暴,即使如此塞巴斯並沒有開口責備。
  已經留下內帳的份,其餘多半都送去王都了。
  那些量,倘若是小領地,是足以匹敵一個領的生產量。
  每次都用像是威脅人的文章,沒有辦法只能送過去。
  據說送給安德森侯爵家的伯父大人、伯母大人的信只有一開始的一次而已。
  完全就是要找我的碴……!
  「再繼續下去,就算是我們領地也辦不到。不如說再這樣下去,這塊土地會陷入貧窮。」
  不曉得內帳的塞巴斯臉色發白。
  「是呀。也只能拒絕了呢。」
  「但是,大小姐……」
  「沒有東西能送了,這也無可奈何。反之如果送過去了,他們肯定還會沒完沒了。」
  我附加從前竄改過的帳簿,連同寫下無法繼續運送物資為意旨的信件交給塞巴斯。
  「也寄信給外祖父大人與伯父大人。要是有什麼萬一的時候,在接壤的領地中,我唯獨不想與那邊為敵。」
  塞巴斯表情生硬地點了下頭。
  「然後把〈財〉的領官叫來。增加預算,增加從其他國家購買的物資吧。」
  「說得也是。我馬上去。」
  ……究竟會有什麼樣的回音。我唯有感到害怕。
  這場騷動,只有米茉莎的婚事得以更加延後一事值得慶幸吧。
  姑且是停在拉弗西蒙茲祭司那邊了,兩家人都認為現在不適合談這些。
  我一面思考著那些事,一面眺望著放在窗邊的筋骨草花盆。
  感覺買下這個,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啪地一下拍了自己的臉頰。
  現在不是沉浸在感傷中的時候了。
  接著我再次埋首於工作之中。
  跟著過了幾天……比想像中快,王都再次寄來了信件。
  我戰戰兢兢地打開蠟封的信件。
  「……內容如何?」
  「還是一樣。別廢話趕快把物資送來……這樣寫著。我們的糧食和金錢也並非是無限的呢。」
  還寫上這是最後通牒。
  一旦拒絕的那一瞬間,就會派軍隊過來……!這是哪門子討債的啊!我想這樣呼喊。
  比討債的還行徑惡劣吧。
  「……我要去王都。正好耶露麗雅妃似乎召集了貴族們開會。」
  「在這種狀況下嗎?」
  塞巴斯的問題也很合理。
  為什麼都已經是這種狀況了,還要刻意召集各家族的人們呢?
  「恐怕是在鞏固愛德殿下的地盤吧。是類似對內對外顯示出要正式登上王位的示威活動那種東西吧。」
  「但是,大小姐……」
  「再這樣下去,只會一路遭到壓榨。我只能看見總有一天到達極限,不停遭到掠奪的未來。然後陷入那種狀況時,肯定是無人聞問……那樣子的未來,我堅決拒絕。」
  「是呀。」
  「只有一件令人擔憂的事……塞巴斯。你可以應付得來嗎?」
  「……大小姐您已經為我們制訂好某種程度的對策。此外還有可靠的領官們在。」
  「那麼……?」
  「大小姐您請吧。請無後顧之憂地前往戰地。」
  「……謝謝。就拜託你看家了。」
  「遵命。請您小心慢走。」
  接著在塔妮亞做好準備之後,我再次前往王都。
  由於重視機動性,於是只帶了最少的人。
  路上我回想起以前逐出教會的騷動。
  當時汀恩幫了我呢。
  ……不只是當時,好幾次都是吧。
  然而現在汀恩不在我身旁。
  發生這種騷動,他是否平安無事呢……
  我始終不願去思考的疑問,在心中翻騰。
  我沒有能獲知他平安的方法。
  因此更加擔心了……心,好痛。
  即使如此,被現實追著跑的我,就連那份擔憂也只能趕進心底。
  偶爾當那突然冒頭,快被不安擊垮的時候,我總會握著那個懷錶。
  ……若是可以,我想要飛奔出去尋找他。
  可是不行。我不能那樣做。
  我只能一味……等待他。
  我若是有所動作,我這一輩子都原諒不了自己吧。
  為了抹去不安,我握緊了懷錶。
  抵達王都之後,變化之大讓我倒抽了一口涼氣。
  王都有如此冷清嗎……
  萊爾和迪達對附近保持警惕。
  可能是感覺比起途中還要更加危險,他們更加繃緊了神經。
  就在這種狀態下前進,抵達了宅邸。
  見到不變的人們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我首先前往父親大人那邊。
  「好久不見了,父親大人。您比之前來得有精神多,真是太好了。」
  「……好久不見了,艾莉絲。都是多虧有梅露莉絲跟大家,才總算是……」
  他說話時微笑的身影,帶著一絲虛弱。
  相較起從前,確實是瘦了。
  就連坐著,似乎也還很吃力。
  唯一的安慰,是他的臉色比之前好多了。
  「母親大人也好久不見了。」
  「嗯……妳好像很努力呢。」
  「不,您過獎了……」
  母親大人溫柔的言語,讓我大大地感到害羞。
  「……艾莉絲,事情我聽說了。」
  不過我的腦袋立刻轉換到父親大人接下來所說的話。
  「十分抱歉,父親大人。我這種人,無論如何都會拖累家族……」
  「妳在說什麼啊……我一點都不後悔給了妳代理領主的地位。況且即使妳不在上位,對馬艾里亞侯爵家來說,阿爾梅利亞侯爵家就是礙事的存在。不管是怎麼樣的形式,他們都會為了排除我們而行動。」
  「是呀,小艾。別對自己用一副好像自己是不需要的人的那種說法。妳對我們也好,對領地的人們也好,是非常重要的人喔。」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儘管照妳想的去做就好。我們……不對,領地居民們也是,只要是妳所決定的,我們便相信妳。」
  「謝謝。」
  我的眼眶熱熱的。
  真的是,為什麼會知道呢……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都確實地給了我想要的話語。
  「妳明明在行動,我真恨無法跟妳一同行動的這具身軀。」
  父親大人帶著歉意低聲說道,我則是搖了搖頭。
  「沒關係的,父親大人。只要有您這句話,對我來說就夠了。」
  與父親大人、母親大人的對話,使得溫暖充滿了我的內心。
  對於自己的絕對信任……絕對肯定。
  那是比什麼都要讓人更覺得內心踏實的事。
  「父親大人,請您盡早調養好身體。我也要休息一下,所以就先告辭了。」
  然後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就在這時候塔妮亞進來了。
  「……打擾了,大小姐。」
  「情況呢?」
  「因為有莫內達的協助,已經在調查了。跟著包括師父在內,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也會出手相助。」
  「好。那麼一來要是有個萬一,就能稍微放心了呢。然後塔妮亞,妳跟叫麥羅的男人接觸過了嗎?」
  對於我的問題,她一言不發地點點頭。
  「那麼,關於耶露麗雅妃的召集,他……?」
  「唬弄過去了,但是麥羅這樣說了喔。說他『不是在勝負之際會出錯的那種人』。」
  「這樣啊……」
  塔妮亞的話,就跟汀恩在我身邊那時一樣……安心感擴散到我整個內心。
  「是我的錯覺吧……」
  我輕輕將手放在胸口。懷錶一如往常掛在我衣服底下。
  「大小姐您怎麼了?」
  「不,沒什麼。我接下來要針對交涉對象展開行動……塔妮亞。其他要遞信的對象就交給妳了。」
  「確實明白了。我會將最好的結果獻給您。」
  「好……謝謝妳,塔妮亞。」
  
  †††
  
  那天,萊爾抵達王都,雙腳朝著王城而去。
  一如往常,迪達就在他身旁。
  但是迪達卻完全不說話。因為他身旁的萊爾,圍繞著太過不祥的氛圍。
  他的表情非常可怕,就連迪達都不曾見過。
  是不是一碰到就會被砍啊……完全不見他平時宛如貴公子的模樣。
  他們在一名於王城入口待命僕役的帶領之下向前走。
  然後,在那裡等待他們的是尤莉。
  「哎呀,果然是萊爾先生,你來了呢……雖然還有另一個不請自來的人。」
  看見萊爾出現的那一瞬間,她雙眼閃爍光芒。
  然而當她發現旁邊的迪達的人影,立刻又變成鬧彆扭的表情。
  「也沒什麼問題吧……就算有這傢伙在。」
  「哎呀,只要你沒問題,我也完全無所謂呢。」
  她一副嘲諷樣扭曲嘴角。
  ……這是那個優點只有天真無邪和爛漫的女人嗎?迪達感到頭昏眼花。接著同一時間,他對於擺出似是知道她那種態度的萊爾感到了疑惑。
  「所以,找我出來的原因是?」
  「真是……你明明就知道。還要我親口說出來嗎?」
  「天曉得。我就是不知道才問您。」
  「真是的……」
  她嘆了口氣,那副模樣看上去一點都不困擾。
  不如說,似乎帶著一絲欣喜。
  「我就直截了當地說了。請你加入騎士團吧。我會替你斡旋的。」
  「我應該已經拒絕了吧?」
  「我知道啊。但這次你應該會接受喔。」
  她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只要你加入騎士團,我就會協助你成為梅連杰伯爵家的主人喔。」
  那句話使得身為外人的迪達十分震撼。
  這傢伙究竟在說些什麼……
  「為什麼您知道我的出身?」
  他只是很平靜地開口詢問她。
  「現在的我,是這個國家未來的王妃喔。站在能輕易得到想要情報的位置上。你的舉止有時候太過高貴,令人覺得不可思議,我就讓人調查了一下。然後嚇了一大跳。沒想到你居然是前任梅連杰伯爵的庶子。被年齡與自己父母差不多的男人一眼看上,你的母親還真是可憐。最後明明沒有得到希冀的寵愛,卻引來正室吃醋遭到殺害,同樣身為女性我很同情。」
  她所說出的話,讓迪達連要掩飾都忘記了,嘴巴一張一合動著,發出不成句的聲音。
  「看那樣子,你似乎也沒跟搭檔提自己的過往呢。」
  她眼力很好,發現迪達的那副模樣,露出扭曲的笑容。
  「你很憎恨什麼都不知道的現任梅連杰伯爵吧?明明母親遭到殺害,自己也差點被殺遭到放逐,那個男人卻什麼都不知道,還來悠哉地勸說你。你想報母親的仇對吧?很可惜前任梅連杰伯爵已經與世長辭,但只要將那一併向現任梅連杰伯爵復仇就行了……如何?是件好事吧?」
  她的雙眼蘊含著瘋狂,沒有半點猶豫。
  不如說看上去甚至像她才是憎恨梅連杰的人。
  「很不巧,我不需要。」
  然而那種熱情卻沒有湧上萊爾的心頭。
  只是一味平靜地凝望著她。
  「你……剛剛說什麼?」
  那個回答,讓她整個人愣住了。
  「我剛剛說,我不需要。」
  「騙人!」
  再一次的否定,她的表情因為憤怒而扭曲。
  「你不可能不恨!所以你以前才會以騎士團為目標的對吧?我是那樣聽說的……難道你是被那個濫好人的天真公爵千金給誆騙了嗎?」
  她抓緊了他。
  激烈的程度,連在一旁的迪達都嚇呆了。
  但是關鍵的本人……萊爾卻只是冷冷地俯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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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連杰伯爵的名字,我已經捨棄了……雖然原本別人就說我沒資格自稱了。我被大小姐撿到,死了一次。死了然後脫胎換骨。所以我對梅連杰伯爵的事既沒興趣,也一點都不想加入騎士團。」
  萊爾帶著冷漠的眼光,直言不諱地叫她鬆開抓著自己的手。
  「我今天會來到這裡,只是想知道您為什麼會知道我的亡魂。是舉止啊……以後我注意點吧。」
  像是在說沒興趣那樣,他轉過身去。
  「等一下!……為什麼……過去不是能輕易拋棄的。尤其是怨恨、厭惡,更是會越積越多。你也是那樣想的吧?」
  「是拋棄不了,但也沒必要執著。因為我有了更加重要的事物,覺得那怎麼樣都無所謂。」
  他果斷說完後,便離開了房間。
  她用一副惡鬼的神色注視著他。
  「……哎呀呀,真是稀奇。居然能見到您失去理智的模樣……」
  她的雙眼瞪視著悠然現身的狄龐。
  「請你別偷聽。」
  「我沒有偷聽喔。他們似乎察覺到我的存在了……不過光是氣息,似乎無法鎖定是我呢。」
  他毫不畏懼她的瞪視,反倒是很開心似的笑了。
  「如今沒了德魯塞,因為想拉攏能幹的戰力,於是叫我調查了他的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只是您擅自將他視為同志了呢。」
  「你閉嘴別說話……!」
  那是像拚了老命一般發自內心的喊叫。
  那種激動的程度,簡直連成年男子都會感到畏懼。
  可是狄龐臉上保持微笑,毫不客氣地接近她。
  「我不閉嘴喔……我也很傷腦筋呢。受到那些一件件小事所困,內心動搖。您說要超越母親,向這個國家復仇的那些話,都是騙人的嗎?」
  他狠狠粗暴地抓住她的臉頰,結果只是像在近距離觀察那樣凝視著她。
  那雙眼眸有著無盡的冰冷、銳利。
  「……我沒有騙你。我不是像她那種窩囊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我放心了。」
  他露出燦爛的微笑,放開她的臉頰。
  「不過,不能將萊爾拉攏過來這邊的話……應該更加活用一下德魯塞才是呢。沒了德魯塞,還真是費力呢。」
  「……德魯塞沒有利用價值了。應該說是受到那個女人感化,變成會想些多餘事情的人了。只會礙事的存在,沒有必要讓他活下去吧?」
  「……我放心了呢。沒有連您都變成窩囊廢。」
  「那是什麼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是我失禮了。」
  「……總之算了。啊,差不多要到裁縫師來的時間了。為了下次的會議,我得製作一件出色的禮服。」
  「……下次的會議?」
  「嗯,是啊。關於愛德華殿下正式登上王位的會議。」
  「請您向前王妃進言,要她馬上延期。」
  「咦?狄龐你到底怎麼了?愛德華殿下成為這個國家的領導,可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嗎?」
  「很可惜,如今還沒能消滅第一王子。豈止如此,現在的狀況是我即使用盡方法,卻連一丁點消息都沒有……不確定要素實在太多了。」
  「潦倒的第一王子能成什麼事。況且,我說……狄龐。那是因為你該做的事情出現疏失的關係吧?……趕緊把第一王子的人頭提來見我。」
  「可是……」
  「囉嗦。我是這個國家的王妃喔。我已經照你的希望做出成果了。真是的……用不著管我,你做好你該做的事。我已經就算不用你幫,也能愛怎樣就怎樣了喔。」
  「……遵命。」
  他一瞬間定格……但還是那樣說完笑了笑。
  但是那笑容,是會讓看到的人內心發涼、結冰的那種。
  她沒有發覺他剎那之間的神情。
  「那麼我先失陪了。」
  他再次行了個禮離開房間。
  「……差不多到該割捨的時候了吧。反正也好,現在已經就算沒有她,對計畫也不會造成障礙。」
  他喃喃自語的那句話,在沒有其他任何人的空間中重重響起。
  ……另一方面,剛剛離開房間的兩人,就這麼默默無言離開了王城。
  「……我說。」
  似是下定了決心,迪達向萊爾搭話。
  「什麼事?」
  「我跟你一起來這樣可以嗎?以這種形式知道了你的過去……」
  「可以啊。我沒打算瞞你。只是找不到時機講……都是我單方面知道你的過去這點也說不過去,對吧……」
  他在說這些話的神色,不似剛才那樣銳利。是一如往常,迪達所熟悉的他。
  「嘿嘿……這樣啊。」
  迪達很害羞似的笑了,啪的一聲拍了下萊爾的背部。
  而且萊爾也笑了。
  「不過你是貴族大人呀……這麼一說,確實有那種感覺。我說你啊,公主殿下她知道嗎?」
  他無所顧忌毫不留情地說了出口。如今那樣令人覺得心情暢快,於是萊爾露出微笑。
  「是指我是梅連杰伯爵的私生子的事嗎?還是那個女人今天把我叫過來的事?」
  「當然是兩邊都很在意啊。」
  「那個女人叫我出來的事我沒告訴她。總不能還給現在的大小姐增加負擔,對吧……」
  「這樣啊……」
  「至於我的過去,肯定知道吧。把我撿來那時,老爺調查過了……而且起初被大小姐撿回家那時我有過反抗,也說了那件事。」
  「你反抗公主殿下!……可惡,我好想看!」
  面對聽到那些話笑得誇張的他,萊爾嘆了口氣。
  「是不堪回首的歷史。」
  「順帶一問,你怎麼反抗的?」
  「……說了些像是『我是梅連杰伯爵的兒子』、『我是為了進入騎士團而生』之類的……最後還說了『我才無法陪大小姐玩家家酒』之類的吧。」
  「哇……那些真是你說過的話嗎?」
  「……所以我說過了吧。是不堪回首的歷史。」
  「是喔……那樣的貴族小少爺,為什麼會淪陷於公主殿下啊。」
  「別叫我貴族小少爺……因為惹她哭了吧。」
  「那沒什麼稀奇的吧。」
  「嗯,是沒什麼稀奇。但是那位大人聽我洩憤式地講述往事時哭了……說自己的力量不足,對不起。」
  「……啥?」
  「還以為是在同情人,五歲的女孩子居然為自己力量不足而嘆息。她說恨自己聽見那些,卻什麼都做不了的無力感,所以叫我等她。如果我想進騎士團,她必定會幫我一把,會讓我實現那個願望。」
  他舉目遠望,一副很懷念那時候的樣子。
  「……現在想想,也許那是第一次吧。有看著我,說想要幫我一把的人。母親也把並不是心甘情願想要的我當成眼中釘,父親又原本就對我不感興趣。」
  「貴族大人還真是辛苦呢……話說公主殿下從那時候就已經是公主殿下了呢。」
  「就是那樣。我折服於認同我存在的人物。想進騎士團的念頭什麼的,我也變得完全沒興趣了。其實師父推薦的那件事,是大小姐的試探呢。」
  「啥?我都不知道。」
  「我也是。『當外祖父大人您中意之際,請務必』──據說那是我們去師父那邊的時候,她說過的話。那是之後我從師父那邊聽說的。」
  「但是你沒有選那邊呢。」
  迪達說著,再次輕輕拍了拍萊爾的後背。
  「那是當然的……還有比當大小姐的護衛更有價值的事情嗎……而且我還有能夠託付背後的搭檔。」
  萊爾像在表示回敬他那樣拍了迪達的後背。
  那些話語和舉止,讓迪達很靦腆似的笑了笑。
  
  
  
  
  

Myuki_Rie 发表于 2020-4-30 22:51

  二十一章 大小姐,孤注一擲
  
  
  在那三天後,我前往王城。
  以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代理領主的身分,參加這次貴族的召集。
  在我身邊的人們全都是男人,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女性。
  我今天也披上類似燕尾服的上衣,穿上同種材質的裙子。
  並不是受到了什麼指示,簡單來說是心情上的問題。
  不同於謁見室的大會議室。
  好幾個椅子以相同間隔,朝著中央呈半圓形排列。簡直就像是議會那樣的構造。
  這裡是王國建國時期的遺跡。
  這個國家過去是拉攏﹑有時是征服許多地方有力人士,才得以建立起的一個國家。
  因此在創立之初,為了避免混亂,在此讓治理地方的有力人士們齊聚一堂進行討論,由王協調意見,定下王國該前進的方向。
  就我所見,有好幾個貴族正在交頭接耳。
  有人皺著眉頭,有人瞧不起。
  ……那露骨的視線,老實說令我感到煩躁。
  我忽然發現了在眾人的圍繞之下,身為安德森侯爵當家的伯父大人的身影。
  伯父大人也許是看見我了,朝著我露出了笑容。
  有些討厭的感覺煙消雲散,我也對他露出笑容。
  位子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是由家世高低來決定的。
  我因為是公爵家,所以在最前排坐下。
  坐在我身旁的馬艾里亞侯爵眉頭深鎖。
  臃腫的身材依舊有著很大的存在感。
  因為他傲慢的態度,那個位子……身為侯爵家,也擁有跟公爵家同等待遇坐在那裡。
  我環顧了一下附近,這次幾乎所有的貴族都出席了。就連已卸了職的薩吉塔里亞伯爵為首的亞爾弗列德第一王子派的貴族們都在。
  唯獨不見梅西男爵的身影。
  侍從宣告王族入場的聲音,使得整個房間一同歸於一片靜默。
  隨後耶露麗雅妃與愛德殿下、尤莉從前門出現坐在位子上。
  「今天叫大家來,為的不是別的……就是關於這個國家的王。」
  在位子上坐好以後,耶露麗雅妃嚴肅地開口道:
  「正如各位所知,如今國家處於相當艱難的狀況。正因如此,我認為這個國家需要擁有強大領導力的人。然後關於那點,除了在這裡的愛德華,還有其他人選嗎?」
  儘管用的是詢問的語氣,但在我耳中聽起來像是肯定句。恐怕其他人聽起來也一樣才是。
  「您說得沒錯!再沒有似愛德華殿下那樣適合當王的人了!各位不對新王登基送上祝福嗎!」
  聽聞馬艾里亞侯爵的話,第二王子派的人們便起立鼓掌。
  像在呼應一般,愛德殿下站了起來。
  「謝謝各位。為了回應各位的心意,我在此答應各位,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王。」
  聽見耶露麗雅妃與愛德殿下的言語,我目瞪口呆。
  「……這是哪門子的鬧劇。」
  「……這是哪門子的鬧劇啊。」
  當全場響徹一片祝福之聲,我跟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不同性質的聲音,使得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盯著看。
  「安德森侯爵!鬧劇這話是什麼意思?」
  雖然我也說了同樣的話,但耶露麗雅妃似乎連我的存在都假裝忽視掉了。
  瞪著安德森侯爵……也就是伯父大人大喊道:
  「還有什麼意思……這個國家的法律是長子繼承。只要長子沒有罹患重大疾病或特殊因素,那麼即使是王族也通用。王族自己想違反法律的這個決定,除了是鬧劇還能是什麼。」
  「你覺得不在這裡的人適合當王嗎?那才是不可能的事。」
  「那不是耶露麗雅妃您能決定的吧。您應該沒有王位的決定權。王去世之後,應盡快讓第一子繼承王權。那可是王國法。換句話說,前任王妃的許可是沒用的。」
  耶露麗雅妃將視線從伯父大人移到我身上。
  是厭惡並且打從心底憎恨那樣的視線。
  「況且愛德華殿下,雖然剛才您說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王……但您打算如何克服這個困境呢?」
  「我沒有義務回答妳。」
  「不,請您回答。倘若您還希望從我的領地拿援助物資的話。」
  「我為什麼非得聽妳所說的話!我可是下任國王!不過區區一個貴族竟敢出言不遜,實在太沒禮貌了!」
  「就、就是說啊……!給我把這女人攆出去!」
  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動。
  連在一旁待命的衛兵也是。
  這裡的衛兵們,已經換成外祖父大人的手下了。
  只要沒有伯父大人的指示,他們無法行動。
  雖說已經退出第一線,外祖父大人還是這個國家的英雄。
  對他的向心力仍舊不衰。
  縱然本來不想將外祖父大人牽扯進來。
  「……在王族的徵收中,蒐集的穀物量中的四成,都是從我的領地徵收來的吧?」
  「哼……那又如何……」
  「考量到本次災害的規模,糧食不足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對吧。但是有這麼多的領地,為何要依賴來自我領地的徵收呢?」
  「妳那邊就是那麼大塊的領地。身為公爵家,為王國盡力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您在說什麼呢?讓單獨一塊領地負責四成,是多麼誇張的事……您不會說不明白其中的意義吧?我聽到這個調查結果時嚇了一跳。總之要是斷了來自我們那裡的徵收,究竟會有多少領地的人們餓肚子呢。尤其王都耕作面積少,說不定會立即有危機呢。因此我要問。今後您打算採取什麼樣的對策?」
  呵呵呵,我笑著開口,瞥了一眼第二王子派的人們。
  儘管有與方才的耶露麗雅妃做出同樣反應的人們,但對於自身領地的貧窮有所自知的人們,則是尷尬地別過頭去。
  有幾名貴族贊同了我的發言。
  他們是已經收買或提出同盟的第一王子派和中立派的人們。
  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持有的財產、糧食,比起其他領地壓倒性的多。
  我將那當成交涉的手牌打出去了。
  安德森侯爵家當然也是締結同盟的其中一個領。
  即使有血緣關係,彼此有需要保護的領民這點是一樣的。
  他的領地是武力,然後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是財力。
  由這兩個領帶頭,其他的領地則跟隨在後。
  我一到王都,立刻四處奔走前往各大家族,塔妮亞也將信件交到許多人手中,總算是有了樣子。
  儘管沉痛的是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北部仍舊是第二王子派的領主,但隔山相望於西邊相鄰的安德森侯爵家,以及與其接壤的土地都參加了這個同盟。
  也許對於有贊同我發言的聲音感到意外,愛德殿下眉頭微蹙。
  「為了不要變成那樣,才從你們那邊拿過來的吧。除此之外不必多問。」
  「我的領地也沒辦法繼續提供了,領地居民會陷入貧窮。我以代理領主的權限,拒絕往後的徵收。」
  「妳……在說什麼鬼話啊!好,妳堅決違逆王家的話,那就要用上軍隊進行相應的報復了!」
  「那種餘力,支持王國……支持您的人有嗎?要成為國王的話,請您好好考慮自己的方針。」
  「吵死了!這個國家是屬於我的!我現在就在此用不敬之罪逮捕你們,再沒收各自的領地,事情不就全都解決了嗎!」
  像是在說自己的提議是好主意那般,他的雙眼閃閃發亮。
  耶露麗雅妃和馬艾里亞侯爵立即同意,連其他第二王子派的貴族們也表示了贊同。
  那一瞬間,我死心了。
  伯父大人似乎也一樣。
  「那麼我們就先告辭了。即使會再繼續開下去……也只是一無所獲。」
  伯父大人用冷冷的語氣宣布。
  我也跟伯父大人一起站了起來。
  似是贊同我們的行動,有接近一半的貴族也站了起來。
  「各位請冷靜……!請不要露出那麼可怕的神情!現在最需要考慮的是人民的事情對吧?」
  尤莉大聲喊叫。
  或許是對那種拚命覺得可嘉,愛德殿下稍微消了些怒氣。
  「為了人民好好談一談吧!愛德華殿下的哥哥肯定也會明白的才是!」
  是要他明白些什麼啊……我的心底感到不解。
  「因為他沒來這裡。愛德華殿下的哥哥,肯定是個很纖細的人。所以……」
  「尤莉,妳真是溫柔。相較之下你們這些人……正如尤莉所言,兄長從以前就離開第一線。那是因為無法承受身為第一王子的重擔吧。正因如此,我會代替兄長承擔起這個國家。我會保護人民。」
  「若是所謂的保護人民,愛德華殿下,即使不當王也能做到。可是,您不是什麼都沒做嗎?要說有做什麼,就只是去求阿爾梅利亞領而已。」
  伯父大人冷漠地望著他。
  「還有,尤莉『男爵千金』。這裡不可是千金小姐的遊樂場。可以請您閉上嘴嗎?」
  至於尤莉,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什……好、好過分……」
  她說著那些話流下眼淚。
  「安德森侯爵!你竟敢對我的妃子說那麼過分的話……」
  「過分嗎?」
  我低聲嘀咕。
  聽到那些嘀咕,愛德殿下用很厭惡的樣子直瞪著我。
  「請您施捨一下。我……除了水以外,什麼都沒吃走到了這裡。」
  對於我接下來所說的話,他嗤之以鼻說:「妳在講什麼啊。」
  「就算只有孩子也好,請您一定要幫個忙。只要能保護這些孩子,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這些話,是我在視察那個邊關時所耳聞的話。
  是緊緊貼在我耳際的,他們的聲音。
  「那是從其他領地來到我的領地的人民的聲音……你們說是為了人民,但是,直到那樣悲痛的聲音蔓延開來為止,你們究竟做了些什麼……!」
  我的嗓音,染上了憤怒。
  「從我的領地運過來的物資量相當多,被留在王宮……還有方才贊同愛德華殿下的貴族家裡,這些都已經調查清楚了。雖然剛剛您說我們過分,但你們除此之外卻什麼也沒做……你們做的是保護自己、捨棄人民的殘酷行為啊。」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種事!」
  「如同愛德華殿下所言!肯定是有誰打算要陷害我們吧……!」
  聽見尤莉的叫喊,愛德殿下瞪向了我。
  「對、對了!說到底根本沒有艾莉絲公爵千金送了物資的證據!是為了陷害我們在胡言亂語!」
  聽到那句話,我嘆了口氣。
  「……艾莉絲,多說無用。」
  站起來的同盟者,大家都做出相同的反應。
  不管怎麼說,關於物資的往來,都有正式的文書互動。
  ……換言之,有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繳納一定數量的鐵證。
  「我們就先告辭了。」
  「等等!剛才也說過,要是你們就這樣離開這裡,就當成你們肯定嫌疑,我會派兵……」
  「那可就傷腦筋了呢。王家的力量可沒你想像的那麼強大。這種狀況下要是被那兩家拋棄就完蛋了。」
  陷入某種激動狀態的這個房間,由於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回歸鴉雀無聲。
  那個人像要搶愛德殿下的話那樣說道。
  在場的眾人會感到訝異,並不是因為對方搶了愛德殿下……姑且勉勉強強也算是王族的他所說的話。
  而是因為對方從王族登場的前門現身。
  我應該比起在這裡的任何人都還要心神激盪吧。
  因為比起有從王族專屬的門出現的人物……為什麼他會那麼做,更令我驚愕。
  為什麼汀恩會在那裡!
  「你是誰……」
  愛德殿下怔怔地提問。
  「問我是誰這種講法還真過分。我明明是跟你有著相同血統的哥哥。」
  「什……!」
  那句話使得耶露麗雅妃和馬艾里亞侯爵都站了起來。
  「我的名字叫亞爾弗列德•汀恩•塔斯梅利亞。是這個國家正統的王位繼承人!」
  他的聲音簡直就像一陣雷。
  明明嗓門並不大,卻能轟遍這個房間的角落,聽到的人簡直就像得到上天啟示那樣感到激動,並且充滿著想要跟隨他的不可思議魅力。
  「……你、你有自己是亞爾弗列德王子的證據嗎!」
  馬艾里亞侯爵著急地大叫。
  「退下!這位是貨真價實的亞爾弗列德王子!居然懷疑王族……你才要當心犯了不敬之罪!」
  為了規勸他,從汀恩身後出現的男人大喊。
  出現在那裡的,沒想到竟是盧狄。
  ……我已經完全搞不懂什麼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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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我還真是聽見了有意思的話呢。『除了愛德華王子,沒有其他適合當王的人選』?那可不對。這個國家下一任的王,是身為第一王子的我。那是建國以來這個國家最至高無上的法律──王國法所記載的事項!不論何人都不能違反。企圖竄奪王位之人,我要將你們當成叛國者抓起來。」
  「什、什麼……哪裡有相關的證據了。」
  「有需要證據嗎?這場會議本身就是證據了。是吧,拉弗西蒙茲祭司。我來問問不是這個國家貴族的你,剛剛他所說的話,是我幻聽了嗎?」
  「不,我所聽見的話語,確實如您所言。」
  「是啊……沒有確認我喪命就輕舉妄動,你們還真是急性子呢。」
  「……說到底你的母親不過是區區伯爵家出身,大家不可能跟隨你!」
  耶露麗雅妃大叫。
  浮現在她臉上的是憤怒。而浮現在她眼中的是厭惡。
  甚至會讓人覺得她撕下了追求美麗而搽脂抹粉的面具。
  「我已經很清楚妳的想法了。在有許多位階不及伯爵之人的這個場合,真虧妳說得出這種話呢……你們要是繼續待在這裡,就沒辦法繼續談下去。可以暫且先請你們兩人退場嗎?」
  聽見汀恩的話,衛兵們動了起來。
  「無……無禮之人!給我放手!」
  儘管做出抵抗,但衛兵們是行家。
  衛兵完全不在意他們的抵抗,將他們帶走了。
  「外祖父大人!母親!」
  縱然愛德殿下為了勸阻開口大叫,但他們已經離開房間了。
  「你竟敢……!」
  為了制止想要行動的愛德殿下,剩下的衛兵圍住了愛德殿下和尤莉。
  她用可說是害怕的模樣發著抖。
  為了打破令人不知所措的現場,我開口說道:
  「……我認為耶露麗雅妃的話不無道理。儘管我絕不會說讓愛德華殿下當王,但就算您成了王,會跟以往有什麼不同嗎?看樣子亞爾弗列德王子不會拋棄我們。既然如此,我想請教一下您有何良策。」
  我向汀恩提問。
  汀恩有一瞬間露出錯愕的表情……但立刻無畏地笑了。
  那是我最喜歡的表情──這種不合時節的心情占據了我的內心。
  「拋棄什麼的……不如說我還提心吊膽會不會被你們給拋棄呢……贊同弟弟剛才說出想要抓那兩人沒收領地一番蠢話的那些愚蠢傢伙們也好好想想。即使提供援助物資的四成,阿爾梅利亞領還是過著比起其他領地更接近平常的生活喔。那些物資量、資金量都不是其他家族趕得上的。這代表送到你們領地的援助物資,要是沒有施加其他手段,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只要一收手,量就會約莫砍半了。此外,對於不需要援助物資的領地來說,若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設置據點的商會一起撤退,就會造成經濟上的重大打擊。他們是因為有利可圖,現在才會還在這個國家做生意……然而要是沒有利益反倒會虧的話,他們就會乾脆地將對象換成其他國家吧。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有港口,故而貿易向來很活絡。是因為就主要貿易對象而言,比開拓新客戶更不費心力,所以才把重心放這邊而已。」
  「可、可是……若將這些人抓起來,讓那基礎直接成為王國的東西……」
  第二王子派的其中一名貴族說出了那種話。
  「所以就說你愚蠢了。說要出動軍隊,但軍隊的泰斗卡傑爾將軍的老家安德森侯爵家與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不僅有親戚關係,領地也互相接壤。要是這兩家聯手的話,就已經不是調動軍隊的問題了。」
  「可是……」
  「囉嗦。縱使硬讓那成為國家的東西,王國也沒有能治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人才。民眾不會服從。因為她所創造出的便是那樣強大的領地。」
  他的話語使得其他貴族們紛紛退縮。
  「哎呀……非常感激您對我的領地如此過獎。正因如此,請容我一問。這次的事件,您打算如何收場呢?」
  他維護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正因如此,接下來輪到我了。
  就讓我創造出他的出風頭場面,同時擁護那個對策吧。
  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故意用嚴厲的言語詢問他。
  「已經採取對策了。假金幣幾乎都回收了,只剩下極少數在市場上流動。那方面也是,已和人民約定只要一發現,就可以跟王國免費兌換真正的金幣。這已經大規模告知過了,此外也做了情報操縱讓人民會去討論這件事。」
  「所以已經回收了嗎?那是怎麼做到的?」
  「……將儲備糧食賣給商人的那些人,應該會立刻跟其他商人接觸才是。」
  也許是有印象吧……有好幾名貴族聞之色變。
  「我用了前教皇的收藏品當誘餌。沒想到竟然會那麼輕易就捨棄金幣呢……為了民眾使用暫且不論,竟然用在自己的慾望之上。讓人傻眼到無言以對啊。」
  「原來如此……於是便回收了金幣呢。是王國的錢所以不怎麼痛,最重要的是倘若是前教皇的東西,便是價值連城。有許多足以撩動各位內心的要素對吧。並且要說能立刻準備好的現金,很有可能就是不久前得到的金幣。」
  「嗯。假金幣已全數融化去除雜質,重新製作了純正的金幣。儘管透過那方式回收許多,但在那之後,我們也徹底監視著你們的行動,給了不是我手下的人的假金幣,也幾乎都讓我們回收了。雖也有一些趕不及流通出去的假金幣。關於那件事,安德森侯爵,也是多虧有你的貢獻,我在此再次向你致謝。」
  聽聞他的言語,伯父大人點了下頭。
  「可是亞爾弗列德王子,關鍵的糧食又怎麼樣了呢?」
  「我自己已經越洋前往其他國家交涉好了。起初我只是打算拿回儲備糧食,沒有預料到會發生災難,讓大家有痛苦的感受實在非常抱歉……但就在我抵達的同時,糧食也到了這個國家。之後就剩下分配到各地了。關於這方面,就得感謝代表達里爾教的拉弗西蒙茲祭司了。達里爾教為此次的國難感到憂心,援助了資金。」
  「……我們犯下了過錯,國家仍對我們從寬處置。因此只要這些能用在這個國家的人民身上,便是我們的夙願。」
  拉弗西蒙茲祭司說著低下了頭。
  亞爾弗列德王子的目標也許是在這裡回復達里爾教的地位吧,我十分欽佩。
  然後在展示他跟達里爾教關係密切的同時,經由一個低頭展現出了他與達里爾教的權力關係。
  拉弗西蒙茲祭司也在察覺他企圖的同時低下了頭,那想必是對內對外展示出他目標中「正確的達里爾教」樣貌的好機會吧。
  達里爾教以前經常召開向貴族們要求募捐的慈善派對。
  這代表是把當時積累的金錢給吐了出來吧。
  恐怕是把從前教皇那裡沒收的資金之類拿來用吧。
  「……您要是登上王位,這個國家就太平了吧。就讓我們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傾全力支持您吧。」
  我說完之後低下了頭。
  這下子他……應該就能在這裡展現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和安德森侯爵家是支持他的。
  並且這兩家的有用性,就如他已經說明過的那樣。
  與此同時,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實績。
  能合理將這次的事件導向終結的人,他是不二人選。
  在這裡反抗他,便等同於自己斷絕求生之道。
  救命稻草耶露麗雅妃與馬艾里亞侯爵已經遭到逮捕。
  「出……出色的王誕生了。」
  「就、就是說呀。我們參與了這美好的一刻。」
  至今都表態支持愛德殿下的貴族們,接連對汀恩讚不絕口。
  那個趨勢漸漸擴大,整個會場開始湧現掌聲。
  「大家別被騙了!」
  直到剛剛都還在發愣的愛德殿下怒吼道。
  「雖然剛才一路堅稱,但完全沒有這傢伙是兄長的證據!這個侍從是安德森侯爵家的人!絕對是與當家勾結想要篡奪王位的無禮之人。」
  「來……來人!」
  尤莉朝會場外大吼大叫。
  「請問有什麼事嗎?」
  一身騎士裝束的人們跑了進來。
  看到他們的樣子,愛德殿下和尤莉安心地呼了口氣。
  「抓住那個人!他是試圖篡奪王位的無禮之人!」
  然而騎士們沒有因為他的叫喊而行動。
  「為何不動!」
  「愛德華殿下。恕我冒昧,這位不是亞爾弗列德王子嗎?侍奉王家的我等,不可能對王家刀劍相向。」
  「你在說什麼!哪裡有這傢伙是兄長的證據!」
  「就算問我是哪裡……我曾經很榮幸在離宮見過。」
  尤莉愣愣地望著愛德殿下與騎士們的互動。
  「不是的……」
  她那樣說。
  「不是的……我不認識他們……騎士團團長在哪裡!」
  「騎士團團長遭到軟禁了。說到底梅連杰伯爵只是個登記在籍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當上騎士團團長才是。」
  汀恩愉快地對著驚慌失措的尤莉說道:
  「騎士團裡有好幾名那樣不適任的人。已經解除他們的職務了……那麼剛才的事,接下來會由我們這邊來動作,已經沒有需要在這裡說的事了。就進入下一個議題吧?」
  究竟他要說什麼,大家都一同感到疑惑。
  就像這樣,我也是其中一人。
  「在那之前,衛兵。把愛德華和尤莉抓起來。」
  「「什──!」」
  在他們兩人出聲抗議以前,包圍他們的衛兵便迅速動了起來,抓住他們兩人。
  「為什麼……!」
  愛德殿下在被抓的同時,仍然開口大喊。
  「剛才我也說過了吧。你跟你的母親、外祖父一樣,被點名是以篡奪王位為目標的其中一人。那麼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處置吧?」
  「可是那種事,應該跟尤莉沒關係!」
  「是啊。可是這個人不是王族,儘管如此還是經由王族專屬的門出現在這裡,過去也把王族的預算當成資金使用過。那便是用王族之名騙人的冒牌貨。還是說這個人已經跟愛德華結婚了,拉弗西蒙茲祭司?」
  「不。達里爾教完全沒有那樣的紀錄。」
  「那麼就得把這個女人也抓起來了。」
  「那是我……!」
  愛德殿下還想要袒護尤莉。
  他擋在前方……就那麼喜歡她嗎?
  「你無法自律是最大的問題,但她也有責任……但即使有你的包庇,那個人還有其他罪行。在蒐集好證據以前,會關到跟你不同的牢房……把人帶走。」
  「稍等一下!亞爾弗列德王子!親哥哥對弟弟做出這種舉動……實在太過分了!還請您重新考慮一下!」
  尤莉反抗衛兵,試圖靠近汀恩同時這麼說。
  「倘若是普通的兄弟,或許就能讓他橫行無阻……」
  聽見汀恩的話語,她的雙眼亮起含有期待的光芒。
  「但是,我們是王族。就連此身所流的一滴血,也是為了王國而存在的事物。倘若只是王國的危害,就只能捨棄掉了。」
  「怎麼這樣……!」
  柔弱流淚的她,會勾起人們的保護慾。
  有好幾人散發出對於即使自己被抓,也擔心未婚夫的她寄予同情的氛圍。
  汀恩靠近她。
  她依賴似的凝視著他。
  對於到了這個關頭,還想大吼叫她不要用那種眼神望著他的自己,我感到非常厭惡。
  「妳的朋友似乎拉了很多同伴進了這座城……不過所有人都跟妳的朋友一起離開了喔。妳最好別以為被抓了也會有人來救。」
  「什……!」
  他的嘴巴貼近她的耳邊。
  接著在慌亂的她耳邊說了些什麼。不知他究竟說了什麼。
  即使不知道,對她來說想必是很重要的事吧……他離開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叫了出來。
  對於她的異狀,每個人都啞口無言。
  「尤莉!」
  只有一個人,愛德殿下掙脫束縛衝向了她。
  「尤莉,妳沒事吧?尤莉!」
  然而尤莉沒有回應愛德殿下的呼喚。
  她只是兩眼無神,嘴上叨念著「騙人、騙人的」。
  為了保護那樣的她,愛德殿下站在她與衛兵之間。
  「她的樣子不尋常!請讓她去醫院!」
  「抓起來以後再讓她去就行了……衛兵。」
  衛兵為了抓住他們再次行動。
  「住手!尤莉!」
  尤莉抽抽噎噎地流下眼淚。
  愛德殿下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樣的她的手。
  亞爾弗列德王子用冷淡的眼神觀察他,同時用動作示意衛兵將兩人帶走。
  衛兵聽從指示前進。
  「那麼,雖然話題偏了……還是言歸正傳吧。對吧,貝倫。」
  他脫口而出的名字,是我最驚訝的。
  從後方的門……我們進入房間的那扇門出現的貝倫,完全不介意整個會場中不知所措的氣氛,毫無顧忌地走到汀恩身邊。
  那副模樣,真的是會讓我想問「這是貝倫嗎?」的那種樣貌。
  頭髮剪得很短,瘦了許多,眼下有遮不住的黑眼圈。
  銳利的眼神和氣質,跟那個讓人覺得有些不夠成熟的他一點也不像。
  貝倫向汀恩垂下了頭。
  「方才你也聽見了吧?只要沒收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與安德森侯爵領就好,贊同愛德華那番粗魯言論眾多蠢貨的聲音。」
  汀恩似乎很開心地呵呵笑著。
  相對地貝倫則是毫無表情,環顧了整個會場。
  他銳利的視線射穿全場。
  「若是憂心人民的現況,對於接下來提出的辦法也會表示贊成吧。」
  貝倫那樣直言不諱地說道。
  那雙眼睛,漸漸變得更加有神了。
  「那麼,就由貝倫來傳達我們今後的方針。希望大家能留心聆聽!」
  像在回應汀恩的話語那般,他走上前一步。
  接著貝倫開口。
  他陸陸續續舉出貴族的家名。
  無論是被點名到的還是沒有的人,都一同感到疑惑,想著究竟要說些什麼。
  「……以上家族不僅要沒收領地,還要歸還爵位。」
  但是最後那句話卻讓每個人都感到震撼。
  沒料到他竟會一口氣向好幾個貴族下達那種指示,這是建國以來的首例吧。
  理所當然地,痛罵聲響徹整個會場。
  貝倫似乎是聽到那些聲音感到膽怯垂下了頭。
  那副模樣,使得責備他的聲音越來越大。
  該如何收場呢……於是我望向汀恩那邊,他仍然是一個勁兒地在微笑。
  就在這個時候,貝倫抬起了頭。
  看見他的臉,叫喊痛罵的人們接二連三地閉上了嘴巴。
  不對……正確來說不是他的臉,而是雙眼。
  他只是一味毫無表情地環顧整個會場。
  那雙眼睛裡含有的,是類似憎恨的狂怒。
  甚至會讓人覺得剛才的怒吼實在是太溫和了。
  「想說的話就只有那些嗎?」──他明明沒有開口,卻彷彿遭到了那樣的質問。
  「……跟妳的父親還真像。」
  伯父大人似乎覺得有趣發出的自言自語,殘留在我的耳際。
  「剛才舉出名字的人們……全都是為了一己之利,甚至將法律規定最低限度的儲備糧食都賣掉的人們。倘若是無法替人民著想的統治者,應該立刻歸還領地對吧。」
  他平靜地那樣說道。
  但是平靜的只有他的表情,聲音與跟他的雙眼都同樣蘊含著熱度。
  「只……只是那點事,就要把歷代祖先的土地交給國家嗎!」
  「只是那點事嗎……你以為就只因為那點事,究竟有幾千人……不對,是幾萬人民死了!」
  他終於開口大吼。那聲怒吼,比剛才整個會場的痛罵聲加總起來還要有魄力。
  「這……這也沒辦法。我家從很久以前就很窮了……」
  「沒想到會遭受這種災害!先前亞爾弗列德王子不也說了這次這件事無法預料嗎!」
  「就是為了無法預測的災害所做的準備。退萬步言即使沒有發生災害,你們的懲罰還是不會變。」
  對於辯駁或是述說不滿的貴族們,貝倫只是淡漠地如此回應。
  「為什麼!」
  「就如剛才所說的,這是違反了王國法的罪行。沒有發覺假金幣並進行交易,且沒有攔住任假金幣在國內流通,讓國家陷入混亂的罪行。」
  「那種事……!」
  「……最重要的是,雖說是在休戰中,但通敵的罪行仍然很重吧。」
  最後那句話,說得並沒有多大聲。
  即使如此,卻重重地在大家的心中響起。
  「你……你說什麼!」
  「您不知道嗎?跟你們進行了交易的商人……狄龐是多瓦伊魯國的尖兵。他會大量採購糧食,是為了送到他們國家,並且讓這個國家的儲備減少。」
  「那種事哪裡有證據!」
  「胡言亂語……!」
  他們絕對不會承認貝倫的話。
  因為承認的那一刻,就只有悲慘的結局等著他們。
  「要證據的話我有。」
  但我一點都不擔心貝倫。
  我覺得就好像看見了過去逐出教會騷動那時的自己。
  那種表情,是胸有成竹的表情。
  「梅西男爵已經抓住在國境徘徊的一群多瓦伊魯國人。從他們的口中問出多瓦伊魯國與狄龐之間的關係了。」
  感覺他和糾舉我解除婚約那時相比變了許多。
  當然是好的方面。
  「此外經由梅西男爵之手,已經扣押了本應流往多瓦伊魯國的一部分物資。雖然狄龐巧妙地隱匿消除,但能確認有印下我剛才所提到的家族家紋的東西。你們是對家族名聲引以為傲,什麼都要印上家紋的人們真是太好了。到了就算是狄龐也無法徹底消除的程度呢。不過確實只有家紋很棒,所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種心情喔。」
  他粲然一笑……當然眼中並沒有笑意。
  在我的耳中,他就像是在說「你們就是些只會以自己的家族名聲為傲的人,因而作繭自縛無藥可救」。
  ……他的內心肯定是那樣想的,應該沒有偏差。
  「之後再給你們看看吧……我跟殿下已經去看過一次了,可以斷言不會有錯。」
  「最好一併去追某個男爵比較好,為什麼就連社交季期間,人也不在王都。」
  我回想起塔妮亞稟報過麥羅所說的話。
  當然她也針對那些做過了調查。
  狄龐的商會以蒙洛伯爵的領地為據點。
  不管在國內運送貨物隱藏得多麼巧妙,最終運送到的地方都是決定好的……因此必定只會經過蒙洛伯爵的領地或梅西男爵那邊。
  正因如此,狄龐第一時間便與蒙洛伯爵取得聯繫。
  並且因而能從那邊免關稅將貨物運送過去。
  梅西男爵不在王都的時候,是轉而在領地戍守國境。
  然而最近他將蒙洛伯爵領與自己領地的邊境當成據點,幾乎都在那裡度日。
  而且他讓下屬們祕密潛入蒙洛伯爵領與多瓦伊魯國的邊境,為了擠出狄龐的企圖……還有國內的膿腫,朝著蒐集證據邁進。
  「現在,在我心中依舊是戰爭時期……」
  我憶起過去在梅西男爵的晚宴中,他曾說過的話。
  確實是戰爭……雖然沒有直接打起來。
  汀恩他……並不是在打與愛德殿下之間的王位之戰,還有與耶露麗雅妃、馬艾里亞侯爵在貴族之間的搶地盤大戰。
  已經背負著國家在戰鬥了嗎?
  比起我這種人,還背負著更沉重的壓力嗎?
  ……即使如此,我仍然總是受到他的幫助嗎?
  那樣一想,儘管不合時宜,我的雙眼還是泛淚了。
  「殿下。」
  汀恩站到貝倫一步之前。
  由於這般行動,貝倫開口搭話,但看到汀恩笑著制止了他,於是他行了個禮之後退下。
  「所謂貴族,是高貴之人。那並非由於出身,正因其站在人民之上,保護引導人民,人民才會將其選為高貴之人……而在不知不覺間,卻似乎有忘卻了立於人民之上的意義,鄙視人民的傲慢又無知之人謊稱是貴族了。」
  汀恩在說話的同時,環視整個會場。
  「人民是國家的血肉。讓他們白白死去,那便意謂著背叛國家的意思!那是身為貴族,背負著家族名聲的人們不應有的行為!」
  汀恩的聲音再次化為雷聲響徹整個會場。
  已經再也無人反對或辯解。
  「……本來通敵者之罪便無分貴賤。同樣都是有背叛國家的意思而遭罰。我所說的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打從汀恩現身以後,坐在位子上的第一王子派的人們接連站了起來。並且為了表示敬意都低下了頭。
  他們每個人所做的,是謁見陛下之際所行的禮。
  我也模仿他們行了個淑女禮。
  「剛才被貝倫點到名的那些傢伙都抓起來!……然後今天散會!」
  「由於日後殿下要重新開會,在通知各位之前,麻煩各位先留在王都。」
  
  †††
  
  從引發國家混亂的會議過後,經過了一段時間……話雖如此,也就是幾個星期。
  但是在這幾個星期的期間,王宮……並且王都也是模樣大變。
  由於汀恩將走遍許多國家所得到和從貴族們那邊徵收的物資,按照狀況分配供應,儘管稱不上恢復原貌,但街上的樣子變得好多了。
  愛德殿下他們掌握王宮實權的期間,從各個貴族徵收來的東西,完全讓第二王子派的貴族們中飽私囊了。
  就如貝倫調查的一樣。
  於是將那些再次強制徵收做了分配。
  也有很大的因素是在於假金幣的陰影消失不再流通了吧。
  因此商人們再次開始活躍動了起來。
  王宮之內當然是陷入了巨大的混亂之中。
  貝倫點到名的那些傢伙,在正式的處置下來以前強制軟禁他們。
  等正式的指示下來,也許會把更多罪行加算進去……
  儘管已經確定下來,耶露麗雅妃和馬艾里亞侯爵理所當然是株連全族處斬。
  此外,蒙洛伯爵自不待言也同樣要受罰。
  除了當然要歸還貴族的地位,由於領地也遭到沒收,因此也不許遠房親戚繼承。
  企圖竄奪王位或與敵國通敵,都是滔天大罪。
  被點到名那些人的直系親屬,就算容許活下來,大多也會送到修道院軟禁一輩子吧。
  本以為國家行政會陷入混亂,但並沒有想像中的糟。
  原第一王子派的人們縱使沒有身居要職,有許多在各自的領域中頗受好評的人,他們想必會如魚得水般在第一王子的手下工作吧。
  那天,我受到安德森侯爵家的招待。
  他們家在王都的別邸,離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別邸意外地近。
  馬車搖晃,我眺望著街景,不一會兒功夫就到了。
  在被帶到的地方等候我的,不僅有伯父大人,連伯母大人還有外祖父大人都在。
  「……十分感謝今天您百忙之中還抽空出來。」
  「都是親戚,所以不用那麼多禮了。喏,妳坐那裡吧。」
  我低下頭,伯父大人溫柔地對我說道。
  於是恭敬不如從命,我坐在了位子上。
  「這次的事,受到外祖父大人與伯父大人許多關照。不論是我個人也好……還是身為阿爾梅利亞代理領主也好,向您致謝。衷心感謝您。」
  「沒什麼,老夫的名字若能對妳有所幫助,那便再好不過了!」
  哈哈……外祖父大人一如往常地開懷大笑。
  「……這件事有勝算還不賴。是妳為了掙脫那種狀況自己思考出的結果。沒必要道謝。」
  伯父大人溫柔地微笑。那笑容跟盧狄一模一樣。
  「真是的……老實說不就好了。我丈夫很擔心妳……還有梅莉夫人的身體。話雖如此,身為領主並不能輕易行動。所以小艾妳的事正好能順水推舟喔。」
  「……就算去殺梅莉她也死不了,我並不擔心她。」
  「真是的!」
  跟大家聊天覺得很舒服,我也一起笑了出來。
  「不過,完全放心下來可不好。亞爾弗列德王子……他今後究竟會怎麼為這個國家掌舵呢?」
  「想必沒問題吧。那是盧狄斷定是自己主人的人。況且老夫也跟他對練過了,可以替他的本性掛保證。」
  「……這樣呀。他擁有將自身理想化為現實的力量。而且妹妹也是很出色的人。會以兄妹的身分……還有身為王族的身分確實支持他吧。」
  「妳見過蕾蒂西亞殿下了嗎?」
  伯父大人似乎略感吃驚地詢問我。
  糟了……一不小心鬆懈下來說出多餘的話,即使後悔也太遲了。
  「嗯,是的。是透過母親大人。是一位非常可愛又出色的佳人。」
  是接受了我的答案嗎……還是說不管那種事了呢,他沒有再繼續追究下去。
  「……話說回來,艾莉絲。老夫聽到了一些風聲,所以有事情想問問妳。」
  「什麼事?」
  面對難得說話會有所遲疑的外祖父大人,我也繃緊了神經。
  「聽說阿卡西亞國的王子突然來向妳提親了呢。」
  外祖父大人的話,讓我不禁整個人靜止了。
  「……妳接受了嗎?」
  然後,我當然沒辦法回答他的問題。
  「父親大人,艾莉絲會很困擾的。關於這件事,我們沒辦法介入。」
  「抱歉。忍不住就擔心起來了。希望妳以自己的未來為首要考量。以前老夫說過的話,並不是騙人的。」
  「妳不需要勉強嫁人。妳只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然後一直待在家裡就好。如果沒地方可去就來老夫這裡。」
  我回想起外祖父大人過去說過的話語,自然而然地浮現笑容。
  「感謝您的擔心。關於這件事,我會跟家父好好談過之後再決定。」
  ……我因此覺得心裡有點痛。
  因為我的腦中已經做好決定了。
  只是我的內心還沒辦法跟上而已。
  我想起汀恩在會場裡的樣子。
  我想見他,卻又不想見。
  會動搖我理性的唯一一人。
  ……得盡早行動才行。我會因為依戀而動彈不得的。
  
  †††
  
  接著很快地,貝倫如他所宣布的,再次召集了大家。
  只召集了上次沒有點到名的人。
  我這次也以父親的代理人身分參加。
  一如既往,女性只有我一個人。
  大家都坐在位子上。接著汀恩旋即進入房間。
  像是跟隨在他身後那般,盧狄和貝倫也進入房間了。
  「感謝各位再次聚集於此。今天就如先前宣告過的那樣。是為了告訴大家關於我今後的想法與對策而將大家聚集起來。希望大家留心聆聽。」
  汀恩打完招呼之後,視線投向貝倫。
  貝倫像在說明白那般點點頭,隨後開口。
  就在大家注意貝倫那邊的時候,我的耳朵聽著貝倫所說,眼睛依然注視著汀恩。
  ……好遠。
  關於身分,雖說對王族相當不敬……但比起只是汀恩的那時候,現在肯定更接近。
  然而,不知為何感覺卻比起在阿爾梅利亞領那時,還要遙遠得多。
  ……那也難怪。
  不論是我還是他,我們都有彼此背負的事物。
  我絕對不會妥協……恐怕他也一樣。
  跟走在同樣的道路望著同樣的方向那時不同,現在的我們開始走上不同的道路了。
  想都沒想過明明如此靠近,寂寞卻讓我感到胸悶。
  我壓著胸口。
  這次的會議,我總覺得能想像到會變成這樣。
  ……就因為這樣,老實說這次我並不想參加。
  雖然上次做好覺悟了,但這次我沒辦法做好。
  這種距離下,我會清清楚楚地有所自覺……
  就算在我沉浸於這種感傷的時候,貝倫也在繼續說話。
  首先,遭到沒收的貴族的土地,全都成為由王族直屬的管轄地。
  此外,即使是這次沒有犯罪的家族,為了避免日後再發生類似的事,據說會向各地派遣數名王宮的官吏當成監察人員。
  給予他們能對領地政務置喙的權限。
  目的是在易於反應王國政策的同時,領主與王宮派遣的人們也能創造出彼此互相監視的環境。
  即使是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也會很快派人過來吧。
  以往因為只有我一人在上,要強硬執行改革便能立刻做出應對,但今後看來是不能那樣了。
  說到底,就會議現場的貝倫來看……最近我的代理領主生活說不定也該是結束的時候。
  會議平淡地進行。沒有類似反對的異議。
  這也難怪……參加這個會議的,大多數都是第一王子派。
  換句話說,大多數的人們肯定是已經理解並且追隨他的構想。
  從前薩吉塔里亞伯爵曾經在晚宴中透露過他的構想,因此我也記得。
  「如果是那位大人,他應該能辦到。他會改變現有體制,讓這個國家真正合為一體。」
  這次的提議不為其他……正是為了強化王權的一招。
  就連站中立派的人們,明白那一點卻也沒有反駁。
  除了因為在多數的第一王子派中要發聲很困難,更重要的是因為發生了那麼嚴重的事件。
  就算要反駁,也會立刻被貝倫用各種理論頂回去吧。
  雖然外表改變也令我很訝異,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內在變了。
  與長年在王宮中經歷千錘百煉的老狸貓和狐狸們對峙,對於他們的控告毫不妥協開口爭論。
  關於那樣激烈的應對,在王宮內也早已成為了話題。
  魔王的血脈後繼有人……儘管不知道是誰說的,然而甚至出現了那種話。
  另一方面不同於糾舉我那時,據說出現新情報之際,也能看見他徹底進行調查並核對的柔軟的一面。
  該說他真的是有所成長,還是蛻變了呢?
  當沉浸在感慨的時候,貴族方第一次開口發言。
  「……我可以發言嗎?」
  「請說,丹古雷侯爵。」
  說到丹古雷侯爵,米茉莎的婚約肯定會取消。
  因為對方是遭到貝倫點名的其中一家。
  為了千萬要將他們繩之以法,我還將先前叫莫內達和塔妮亞調查的名單送交過去,所以應該沒問題。
  這次得寫一封祝賀信給米茉莎才行。
  ……雖然祝福解除婚約也是件很怪的事。
  「我已經充分明白關於今後的政策。我想詢問的,是關於亞爾弗列德王子的加冕儀式。」
  「關於那件事由我來回答吧。」
  汀恩搶了貝倫的話開口:
  「大家也知道,這次的事留下很深的傷痕。故而以收拾事情為優先,我打算一年後再行加冕儀式。」
  「……王子的考慮相當合理。不過……實在遺憾,事實是如今反對勢力仍舊糾纏不休。成為標誌的愛德華殿下的刑罰也尚未執行。盡早登基為王,有對內對外展示出能穩住亞爾弗列德王子您地位的事物比較好吧。」
  「……誠如丹古雷侯爵的忠告所言。我會做調整,盡早進行加冕儀式。」
  丹古雷侯爵聽見他的話低下頭,再次坐回位子上。
  會議就這樣結束了,再次散會。
  在這之後,要回領地也行,留在王都也可以。
  我自己倒是想趕快回領地去……那麼,該怎麼辦呢?
  在我考慮那種事的時候,王宮的僕役叫住了我。
  「……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艾莉絲小姐。亞爾弗列德王子有事找您。」
  聽見那句話,我瞬間定格。
  恭恭敬敬遞過來的那封信上,確實有汀恩的筆跡和他的簽名。
  沒想到這種時候,他竟然有事找我……
  「……明白了。我這就過去。」
  雖然信是真的,但最好是多留點心眼,於是我在塔妮亞的陪伴下,跟著帶路人走了。
  結果到達的地方是在王宮中也是位於深處的庭園。
  汀恩已經坐在位子上了。
  被帶到他對面的位子上,我在那裡坐了下來。
  塔妮亞看見汀恩的臉一瞬間大吃一驚……不過立刻就收斂起來了。
  「歡迎妳,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
  聽見他的話,我的臉黏上了微笑。
  「能得您召見,我深感榮幸。」
  「……我再次報上姓名吧。我是亞爾弗列德•汀恩•塔斯梅利亞。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
  ……那是訣別的話語。
  對他來說也許並非如此,但我聽起來就是那樣。
  「我是艾莉絲。艾莉絲•菈那•阿爾梅利亞。」
  即使認識對方的樣貌,第一次說話時彼此要做介紹。
  並且只要上位者沒有報上名字,下位者就不能說出名字,就算認識也不可以稱呼對方的名字。
  現在的汀恩是個王族……而我只是個貴族。
  過去的種種,不存在於此。
  「這次給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帶來了許多麻煩。請讓我借這個場合道歉。」
  「不敢當,殿下。我家只是身為貴族盡好自己的本分而已。」
  「妳……不對,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是就我所知最像貴族的貴族。」
  搞不懂是褒是貶,他說完之後面露微笑。
  那個笑容,令我今天不知道是第幾次感到心痛。
  沉默降臨在我們之間。
  和無論何時都覺得時間可貴,說著一大堆話的那時候大不相同了。
  他示意要待命的僕役們退下。
  「塔妮亞,妳也退下吧。」
  我對沒有動靜的塔妮亞說道。
  「可是……」
  她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交互看著我跟他。
  「沒問題的。」
  雖然跟男人兩人共處不太好,但這裡不是密室,是寬廣的天空之下。
  況且只是看不見,恐怕有很多人都在旁邊待命。
  「……遵命。」
  就這樣,這裡只留下了我跟他兩人。
  「……嚇到了嗎?」
  於是他的語氣第一次變了。
  「……嗯,是呀。那一天那時候『您』在那裡現身的事,實在令人驚訝。」
  雖說看不見身影,但人還是在待命。
  正因如此他沒有加上主詞,我也說得含糊不清。
  「然而同時我也明白了。為什麼像您這樣的人物,會出現在像我這種人的面前。」
  汀恩的教育程度很高,我本人非常清楚。
  到了即使用商人世家出身也無法說明的程度。
  因而知道他是第一王子這件事,與其說吃驚不如說能夠明白。
  恐怕他是來視察的吧。
  畢竟被逐出學園的大小姐坐上代理領主之位,而且別說是作壁上觀,甚至還開始做很多事。
  對我這句話,他泛起一抹苦笑。
  看樣子,我的推測似乎中了。
  「……怎麼了嗎?」
  我好像不經意地笑了。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變化,他像在打量我那樣問道。
  「不,沒什麼。只是想了點事情。」
  真的沒什麼。
  ……他是抱持什麼樣的想法,來到我這裡的呢?
  思索著那些……到頭來會達成根本無所謂的結論。
  我無意責備,也並沒有錯愕。
  說到底,對於他隱藏自己的身分一事,我完全不覺得憎恨或是憤怒。
  畢竟不曉得他的來歷便予以接納的人就是我。
  商人世家出身……讓人覺得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就算那樣還是接受了他,是因為他是外祖父大人和母親大人知道來歷,靠得住的人。
  ……不,那種話是詭辯。
  不知不覺間,那種事已經變得無所謂了。
  不管他是何人,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能待在我身邊就好。
  將「為什麼?」的詢問拋向遠方。
  因此我完全沒打算責備他。
  想到那一層,我忍不住笑出來。
  笑都到了這種關頭,卻還為他所困的自己。
  哎呀呀,戀愛真是麻煩的病呀。
  「……話說回來,殿下。為何貝倫會在您身邊呢?」
  為了調適自己的心情,我換了個話題。
  「是路易閣下引見給我的。看樣子他似乎遇上了對他而言相當震撼的事實……他說只要是為了改變這個國家如今的現狀,什麼都願意做,出現在我面前。說著那些話的他,跟我以前所認識的他大大不同。」
  「關於那點我也嚇了一跳。在會議現場看見的他,無論是外表和內在都完全不是我所知道的樣子。尤其是內在……要擁有那樣的決心,他究竟是經歷過怎樣的事情呢?」
  「對於那點我也感到疑惑問過他了。『我見過了地獄』……他是那樣說的。實際上他點到名的貴族領地也有宛如地獄一般的地方。」
  「……原來如此。」
  「所以即使他自己是貴族……不,正因為是貴族才甚至會憎恨貴族。那也包括他自己在內呢。那種想法化為原動力,打從來到我身邊之後便相當勤奮做事。王國直轄之後的行政系統草案,幾乎都是他做的,不光是我手下的人,連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手下的人也用上,充滿幹勁蒐集為了論罪的情報。不眠不休地與現況核對,情報與證據有沒有不一致的地方……不曉得究竟他幾時睡覺的工作模樣,也讓我輕鬆了許多喔。」
  「這樣啊。那孩子能幫上殿下的忙,這是我覺得最開心的事了。」
  我明明還滯留在王都的宅邸裡,卻完全見不到貝倫。
  雖然也是因為我自己忙……但他也同樣忙碌吧。
  身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一員,對於他的成長我很開心。
  「我才是,將貝倫託付給我這件事,我才想道謝。雖然已經解決了,但事情尚未收場。各地還留下了巨大的傷痕。此外,還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
  「……是呀。這個國家失去了很多東西呢。」
  聽見我的話,他為難地笑了笑。
  「我已經盡我所能了。只要能做的,我什麼都會做……但是就連我聽不見的人們的叫喚聲,也像貼在耳朵上讓人在意到不行。明明知道失去的事物已經再也拿不回來了。」
  倘若這是個遊戲,就是美好結局可以重新來過結束一切。
  但是這是現實。
  全都重頭來過那種奇蹟,是不可能會有的。
  想要全部拯救,對於不是神明的我來說,是太過狂妄自大的想法吧。
  我不打算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
  不打算逃,也不打算放棄。
  但是,是不是能再多做些什麼呢──事到如今這種念頭常常會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結果就是一切。即使竭盡所能,將能做的事全都做完,也會有無法幫助的人,這個事實不會改變。」
  「……說得也是呢。」
  「但應當背負那些的不是妳。妳確實已經盡了妳最大的努力。應當受到責備的、應當背負的人是坐上王位的我。」
  說著那些話的他,好似將悲傷與憤怒全都吞了下去……浮現出蘊含決心的神情。
  語氣也變成了曾經在那個地方窺視過的他。
  「汀……」
  我忍不住差點叫出他的名字。
  他面露苦笑制止了那樣的我。
  簡直就像不讓我再繼續深入似的。
  「……我也可以發問嗎?」
  他再次改變語氣。
  「哎呀……殿下。如您所言請讓我鄭重問您,究竟是什麼問題呢?」
  「可以給處理國政的人們,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高等部學習的機會嗎?」
  那就是正題啊,我在內心暗笑。
  「……我認為領地政務與國政大不相同。即使在學園學習,但那是否真能在國政上發揮作用……」
  「今後關於王國直轄領,學習領政正可謂是相當重要的事……況且能在學園學到的東西,並不僅限於領地政務吧。就算是其他的學科,學了的話也肯定有用才是。」
  「……原來如此。可是恕我冒昧……我的領地教學的人手完全不足。在那之上還要接受處理國政的人們是相當困難的事。」
  「我沒有說是所有人。只要像妳領地的領官那樣,以輪替制讓他們學習就行了……最好是用留學的形式,讓他們停留一定期間。」
  「原來如此。也要看有多少人數在多長的期間內學習……那方面我就去跟學園長確認一下吧。」
  「……感謝妳。」
  「如果可以的話也請您先跟貝倫進行溝通。因為不久之後,他就會成為領主立於上位。」
  「……妳要歸還代理領主的地位嗎?」
  「嗯……因為我是女兒身,不久之後就要嫁人了。」
  那是我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語。
  在我的腦中,那已經是確定事項了……只是我的心態還跟不上而已。
  正因如此,我自然而然就說出了那句話。
  他震了一下,對那句話有所反應。
  「……妳打算接受那件事嗎?」
  他用認真的表情問我。
  那讓我受到了震撼。第一王子……不,事到如今坐上王位的他,對於這件事明明應該是肯定知情的。
  為什麼我會自己帶進像要做出了結這樣的展開呢?
  「……嗯。」
  快想、快想……但結果我還是無法隱藏,像硬擠出話來那般做出了答覆。
  「這樣啊……」
  對於我的答覆,他只回了這一句話。
  那對他來說既非肯定也不是否定,什麼都不是……說不定只是一種反應也不一定。
  但我聽上去他像是表示了肯定。
  然後我對那感到震撼還有……悲哀。
  ……為什麼我如此任性呢?
  明明是我自己宣告的最終決定,卻擅自感到悲傷……憤怒。
  在內心某處,期待著他能一開口就說出挽留的話語。
  期待他會挽留……會渴望我。
  對於自己那樣膚淺的念頭,我甚至覺得想吐。
  「……怎麼了嗎?」
  這場茶會中,我是第二次被問到這個問題了吧。
  明明是跟第一王子之間的茶會,這是我太過鬆懈的證明。
  「萬分抱歉……殿下,請問事情說完了嗎?」
  「咦……」
  「不好意思,最近我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就先告辭了。」
  強硬地那樣果斷說完後,我站了起來。
  接著鞠了個躬,就那樣像逃走似的離開了現場。
  ……為什麼?我如此責備著自己。
  愛德殿下那時還沒學會嗎?
  戀愛會使人變得愚蠢。
  漸漸墮落、沉溺。
  ……然後會希望對方也變成那樣。深陷於自己……不對,是更在那之上。
  是希望我本身的存在滲透對方,讓他沉溺到喘不過氣來。
  我不禁那樣盼望。不禁盼望過了。
  完全不考慮對方的意願。
  剛剛也是這樣。擅自有所期待,在無法如願後感到憤怒。
  ……簡直就像得不到玩具的孩子在鬧彆扭似的。
  不知不覺間,塔妮亞走在我的身後。
  是我從位子上起身之際,追上來的吧。
  她一句話都沒說就追了上來。
  等從深處到了比較接近入口的地方,我停下了腳步。
  分明不悅與沉重的情緒占滿了內心,胸口卻覺得格外的輕。
  我輕輕將手放在胸口上。
  ……不見了!
  除了在晚宴等等穿著低胸禮服的時候除外,我經常掛在身上的懷錶不見了。
  那項事實讓我頓時面無血色。
  「大小姐?」
  塔妮亞發現我停下腳步臉色大變,從而向我搭話。
  「……塔妮亞,不好意思,我把懷錶忘在剛才那邊了。妳可以替我拿來嗎?」
  「可是……」
  「拜託妳了。我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但是我不能回去剛才那裡……我在這裡等妳,拜託妳。」
  對於表現出罕見的示弱姿態,這件事我有所自覺。
  但是……那對我來說就是重要到讓我不惜如此的事物。即使都到了這種時候。
  「……我明白了。大小姐請您在這裡稍候。」
  想必不想離開我身邊,她露出了糾結的模樣……不過還是答應了我。
  「嗯。」
  我目送她的背影,並且乖乖地在原地等待。
  不經意地將手擱在胸口上。這種動作已然成為我的習慣。
  ……真的是,都事到如今了。
  就算拿回那個懷錶,又能怎樣?……不如說,到了現在還戴著它,回想起幸福的過往明明也只會覺得痛苦而已。
  我漠然眺望著面對這個走廊的庭園。
  接著,便感覺到有人接近。
  原本想說回來得還真快,結果出現在那裡的是汀恩。
  為什麼……在拋出那個問題以前,他便拉著我的手走了出去。
  就他而言相當罕見的強硬,讓我腦袋一片混亂跟不上現況。
  一進入附近的空房間之後,他便放開了我的手。
  「汀恩!」
  事已至此我才用類似斥責的語氣叫了他的名字,接著他向我伸出了手。
  「這給妳……」
  他手上所放的東西,正是我剛剛拜託塔妮亞去拿回來的懷錶。
  「……是您撿到的吧。謝謝您。」
  我匆忙接過,並再次望向他。
  到了這時候,我才回想起剛剛我像以前那樣叫了他的名字。
  「……非常抱歉,說了忽視殿下您好意的話。」
  說出那句話的一瞬間,他露出似乎很傷腦筋……很悲傷的笑容。
  「我還以為妳的意思,是已經不需要這個了……」
  他說話時的聲音,非常虛弱。
  「殿下……」
  「妳……當真要接受那件事?」
  起初我還搞不懂他在問什麼。
  不過重新想想,是跟剛才的問題一樣的事,隨後我望向他的雙眼。
  他的眼神和表情,果然跟聲音同樣虛弱。
  我第一次見到那樣的他。
  我自然而然地將手放在他的臉頰上。
  「不敬」這個詞,已經徹底消失在我的腦中了。
  「……抱歉,問了奇怪的問題……」
  他把自己的手疊在我的手上。
  「不……不會……」
  他想問出我的真意,於是再一次試圖向我提問。
  明明僅是那樣,但已經非常足夠了。
  眉目比雙唇更能傳情。
  他沒有脫口而出,是因為他也在糾結的緣故吧。
  「身為登上王位之人,只能為妳的啟程獻上祝福。要是考慮到國家利益,這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接著說出的那些話,簡直就像在給自己找藉口似的。
  「明明如此……」
  不需要更多的言語。應該說我的理性在呼喊,不要讓他再說下去了。
  我的戀慕之心只會成為那個人的重擔。
  首先正如他所言,跟阿卡西亞國王族之間的婚姻會給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進而對這個國家帶來好處。
  目前還沒有理由拒絕對方的探詢。
  況且我留下的話會變成怎樣呢?
  我以前是愛德殿下的未婚妻。
  他現在被問以叛國罪。
  雖說老早就已經解除婚約,但那樁往事會永遠如影隨形跟隨著我。
  由於這層因素,倘若要跟第一王子成婚……肯定會出現有所抵觸的貴族。
  他的親信也會反對吧。
  ……雖然身為他親信之一的盧狄,若是認為我嫁到他身邊是公爵家的影響力,說不定會理解成是理所當然。
  對於確定坐上王位的他來說,選擇我已經是只有風險可言。
  他的身邊早已有貝倫在。
  在這之上,要是有瑕疵的我還奪走未婚妻的位置……說不定會變成宛如馬艾里亞侯爵家那樣的存在。
  即使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沒那意思,看上去就是那樣。
  換言之,可以經由貴族隨意操控王族。
  只會陷入弱化王族的境地罷了。
  現在貴族們本來就是一團混亂了,情況如今仍舊動盪。
  這種狀況下,不能再撒下紛爭的種子了。
  不必特意選擇有瑕疵的人,應該也有跟他相襯……也是政治上不可或缺的對象才是。
  ……我早已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不想懂。
  ……無論如何都──
  「……汀恩。」
  我輕聲說,像要提問似的。
  我迎上他始終俯視的視線。
  「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對吧?」
  聽見那個問題,他剎那間訝異地雙眼大睜……但是笑了。
  「嗯,是啊。」
  那句話使得我全身上下高興地直打顫。
  已經足夠了。我明白他的心情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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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國家的齒輪,然後我也是。但並不是無法重合的呢。即使走上不同的道路,也會一直望著相同的方向。那麼,我就哪裡都能去,什麼都做得到。」
  我那樣說完,隨後離開了他。
  「殿下您的心意,我相當感激。就將這份情感當成臨別紀念,就讓我為了領地……進而為了國家奉獻自身吧。」
  正因如此,這次就來訣別吧。那是我自私的想法,自私地說了出口。
  自以為是的那種念頭……不過,我也不想再讓他露出那種表情。
  汀恩什麼都沒說。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接下來我離開了他的身邊。
  離開房間回到原來的位置時,塔妮亞已經在那裡了。
  「塔妮亞。」
  「……大小姐!」
  是我不在而感到焦急了吧……她罕見地開口大喊。
  「我離開了這裡,對不起。」
  「只要您平安無事就好。我才是萬分抱歉。沒能找到大小姐您吩咐的東西。將您送上馬車之後我回去再找一次。」
  「沒關係的,塔妮亞。其實在那之後我試著在衣服底下找,發現是被衣服給勾住了。對不起喔。」
  「不……只要大小姐實現了願望,那樣就好。」
  「謝謝妳……我說,塔妮亞。不管我去哪裡,妳都會跟著我一起去嗎?」
  「那是當然的。」
  「這樣啊。」
  總有一天我會為這個決定後悔吧。
  肯定會吧。
  要是那時候那樣做,或是這樣做──一定會思考沒有選擇的選項的未來吧。
  就算是那樣,現在我最該選擇的選項就是這個。
  我只是那樣相信著並且前進而已。
  剛剛我已經好好跟甜美的夢想道別過了。
  ……後來,我跟塔妮亞一起搭馬車回到了宅邸。
  不可思議的是,我的內心風平浪靜。
  回到宅邸之後,不知為何我感到像有人在扎皮膚那樣刺痛的緊張感。
  是因為接下來要傳達的內容讓我感到緊張嗎?
  我在不解之餘,前往父親大人的身邊。
  「……小艾,妳回來得正好。」
  從母親大人嚴肅的聲音和氛圍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我倒抽一口氣。
  「怎麼了嗎?」
  「……多瓦伊魯國終於舉兵。戰爭開始了。」
  母親大人的言語,讓我的腦子染成一片空白。
  
  †††
  
  收押著遭逮捕貴族們的貴賓用牢房。
  尤莉人在那裡。
  她漠然地從格子窗持續向外眺望。
  有時似乎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些什麼。
  「……總覺得城裡的氣氛變得動盪了呢。那邊的妳,去看看狀況。」
  她所下達指示的前方,沒有任何人。
  說到底除了用餐和整理儀容的時候,這個房間裡都只有她一個人。
  「……啊,對了!計畫有進展了吧。」
  儘管無人回答,她也不覺得奇怪。
  因為她的腦中已經轉換成在心裡對幻想的侍女下達指示,那名幻想的侍女由於她的指示離開這裡了。
  「狄龐,你果然來迎接我了呢……沒錯,就是這樣。我怎麼可能會遭到拋棄。那個第一王子說的話也真是奇怪……」
  她似乎放下了心展露笑容。
  「妳簡直就像是狄龐製造出的人偶呢。」
  他……第一王子那樣子蔑視她。
  「是被人偶師捨棄的可憐又可悲的人偶。狄龐老早就從王都撤退了。帶著同伴一起。」
  他那樣對她說,使得她在會議室方寸大亂。
  狄龐離開王都了……?居然拋棄了我!
  然而那種事已經無所謂了。
  若說為何……
  「反正這個國家再過不久就要滅亡了。所以用不著執著於這個國家的王妃什麼的也行……我真是個笨蛋呢。」
  她發出了嘻嘻的笑聲。
  「那麼,趕緊來迎接我吧,狄龐。」
  那句自言自語,沒有傳達到任何人的耳中。
  
  
  
  
  

Myuki_Rie 发表于 2020-4-30 22:52

  後記
  
  
  這一集是第四集。沒想到能以書籍的形式走到這一步……
  真的是對各位讀者感激不盡。
  這部作品是大約兩年前(註:二○一五年),開始在網路上連載。
  已經兩年了啊……我一邊懷念剛開始寫的時候,一邊為了時間一下子就過了感到驚訝。
  過了二十歲以後度過的每一天,跟孩提時代比起來能感覺到快到一下子就過了……似乎在哪聽過這種話,儘管是事到如今,然而此時此刻我卻深切地覺得確實說得沒錯。
  換個話題,有朋友問我:「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想出故事的?」
  直截了當地說,是在入睡前。在睡覺以前我會將突然浮現在腦海中的情景寫成筆記留下來,予以連結、深入化為故事。
  只不過或許因為是在睡前所寫的筆記,有時候之後重讀,會發現只剩下一整排莫名其妙的詞彙。
  儘管嘗試進行解讀工作,但由於完全沒有提示,只好舉手投降。雖然我很嚮往解讀暗號,然而暗號說到底是為了讓接收的對象明白而創造出來的,這一點我強烈地切身感受到了。
  先不提這個,筆記上還有許多關於考慮到故事的發展似乎難以放進正篇的設定和描寫的日常生活。能讓這些來到世上,正是因為故事繼續寫到這裡……因為有給予支持的大家。
  衷心感謝大家。
  那麼,我就借這個場合向各位道謝。
  双葉はづき老師,謝謝您出色的插圖。
  一看到双葉老師那總是畫出超乎我想像之物的圖,登場人物就會在我腦中動了起來,強烈地覺得想要寫下那些內容。
  梅宮スキ老師,謝謝您出色的漫畫。
  我打從聽說這次第四集小說和第二集漫畫要同時發售的那時起(註:此指日本發售狀況),就非常期待發售日。能以漫畫形式閱讀自己所寫的小說……實在令人感慨萬千。
  感謝責任編輯總是給予我很棒的建議。
  在我身邊的家人、朋友……總是為我聲援,謝謝你們。
  還有最後是各位讀者。
  真的非常感謝各位拿起這本書。
  正因為有各位的存在、支持,我才能一直繼續到如今。
  衷心感謝大家。為了還能在下一集見面,我會誠心誠意地努力。
  
  澪亞
  

大学劣等生 发表于 2020-5-1 07:27

辛苦了,感谢录入分享!

天辉使徒 发表于 2020-5-1 07:51

二连更新!!!感谢大佬

jzh017 发表于 2020-5-1 12:05

二本更新,大大辛苦了,感谢录入

whatever1sa 发表于 2020-5-1 13:56

感谢楼主录入分享

捂脸 发表于 2020-5-2 12:26

战争开始了?开始称霸天下了???

peterqoo0615 发表于 2020-5-6 16:01

感谢录入,王子你任性一點好不好

zxzxa698 发表于 2020-5-9 17:51

感謝錄入
小說還是不科學
現實無法一瞬間引進這麼多現代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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