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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2

[どぜう丸]現實主義勇者的王國重建記 3[台/繁]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31 22:34 编辑

現實主義勇者的王國重建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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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どぜう丸
插畫：冬ゆき
譯者：何宜叡
圖源：溟夜
掃圖：擼管娘
錄入：手沖k
修圖：擼管娘
輕之國度：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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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阿米多尼亞公國的『征伐』之後，代理國王相馬著手於一連串的戰後處置，他的下一步行動就是展開『羅雷萊計畫』——玉音放送的娛樂節目。原本只是用來娛樂國民的這個節目，也在阿米多尼亞公國被佔領的首都『拜恩』播放。執行播放計畫的相馬到底有什麼用意……!?另外在茱娜與小巴的陪伴之下，相馬前往拜恩度假，結果遇到了大凱歐斯帝國女皇的妹妹——貞德‧尤弗利亞。相較於凡事訴諸理想的聖女，負責輔佐聖女的貞德，走的則是『務實』路線，她會對相馬提出什麼『交涉』……!?嶄新的異世界內政幻想物語，第三集人氣上市！






Contents
序章 月光下的露台
第一章 羅雷萊計畫
幕間話1 石塚大神
第二章 拜恩街角的巧遇
第三章 談判
第四章 盟約
第五章 撤退
番外篇 一個冒險者的故事3
第六章 獅籠之前
第七章 承諾
幕間話2 這個時候的黑衣宰相
第八章 罪與罰
終章 和平依然遙遠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4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31 21:45 编辑

序章 月光下的露台

——大陸曆一五四六年十月三日晚上•王都帕納姆。
雲層稀疏、月色皎潔的夜晚。
這是個寂靜的一夜，完全感受不到這個國家——『艾爾孚利登王國』幾天前才與鄰國『阿米多尼亞公國』爆發一場大型戰役。
艾爾孚利登王國在歷經一連串的戰事之後取得勝利，王都帕納姆收到捷報之後，頓時籠罩在歡欣鼓舞的氣氛之中。狂歡的氛圍持續了好幾天，如今總算恢復了平靜。
艾爾孚利登年輕的國王(由於尚未舉行加冕典禮，目前仍為代理)相馬•一也於占領公都 拜恩以及周邊領土的同時宣布停止戰鬥，目前正與公國進行談判。人民紛紛抱持著緊張的心 情，靜待談判的結果。
在帕納姆寂靜的一個夜晚下，相馬等人已經前往拜恩，並不在帕納姆城內。留在城中的前任國王亞貝特以及王妃艾莉夏，正在從國王夫妻的寢室延伸出去的露台上，以天邊的一輪明月佐茶。
「……好寧靜的夜晚。」
「呵呵呵，是啊。」
啜飲茶水的同時，兩人露出平靜的微笑。
「少了女婿大人和莉希雅，這座城堡就像失去了光芒一般。不過這種氣氛在不久之前，算是司空見慣呢。」
「自從您將王位讓給女婿大人之後，城內的人們每天都過著繁忙的生活。上自大臣、官 員，下至近衛兵與侍女，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呢。」
聽艾莉夏這麼一說，亞貝特點了點頭。
「嗯……其中最忙碌的人就是女婿大人了。沒想到國王應該對這個國家負起的責任，以及可以為這個國家做的事情，居然那麼多……這固然有幾成是由於我這個前任國王怠忽職守所致，不過這不禁讓我想到，將王位讓給女婿大人的判斷果然相當正確。」
亞貝特突然將王位禪讓給相馬。
這次突如其來的王權移交在一開始引起許多反彈，然而由於相馬所推行的政策確實取得了成果，亞貝特的女兒莉希雅公主又成為相馬的未婚妻，並在一旁支持著他的緣故，大家逐漸地 接受了這件事。
自從幾天前對內降伏了三公，對外攻陷了阿米多尼亞公國之後，同時剷除內憂外患的相馬便成為了全體國民認知中名符其實的國王。
「大家應該都驚訝於我的慧眼識英雄吧？」
這麼說完，亞貝特開懷大笑起來。
自從相馬獲得認可之後，向來被視為平庸之才的亞貝特也逐漸成為眾人眼中的『賢王』。 『前任國王雖然沒留下顯赫的政績，最後卻不執著於自身的地位，將王位禪讓給有能力的人， 做出了英明的判斷。』——這類評價在王國間流傳著。
笑了一陣子之後，亞貝特凝視茶杯。映照在茶水面上的臉孔，浮現出有些疲憊、有些落 寞，卻又帶著一絲狡猾的笑容。
「如此一來……應該會有所改變了吧？」
亞貝特的語氣透露出些許不安。艾莉夏微微垂下雙目，然後說道：
「沒問題的。畢竟這次跟『那個時候』不一樣，一開始就有『那個孩子』。」
艾莉夏的語氣流露出對亞貝特的勸慰之情。
「那兩人一定會締造出跟『那個時候』不一樣的結果。而且，現在不是只有他們兩人而 已，比起『那個時候』還要熱鬧許多呢，不是嗎？」
「呵呵呵……沒錯，我們又多了一個女兒。」
想起自己收養的妖狼族少女，亞貝特不禁微笑。受到亞貝特的影響，艾莉夏也笑逐顏開。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耳朵和頭髮都毛茸茸的呢。」
「莉希雅在那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是個凶巴巴的女孩子了。雖然莉希雅也很可愛，不過像小巴那樣乖巧聽話的女孩子也不錯。」
「就是說啊。稱呼我為『母親大人』的時候總是有些顧忌，那個樣子實在是我見猶憐。 啊，真希望小巴快點回來。」
妖狼族的少女小巴原本是個難民，不過她的能力受到了賞識，又基於保護的前提而成為亞貝特以及艾莉夏的養女。兩人將小巴當成親生女兒對待，對她寵愛有佳。
「必須要告誡女婿大人，替她趕走身邊的蒼蠅才行。」
「王族或是貴族經常以養女作為政治婚姻的工具，我不希望那種事情發生在小巴身上。」
「沒錯。」
兩人聊得相當愉快。這段對話若被莉希雅聽到的話，她一定會憤慨得表示：「那你們還未經本人的許可，就擅自替我訂定婚約！」

◇   ◇   ◇

「「哈啾！」」

同一時刻於拜恩城中，莉希雅與小巴幾乎同時打了個噴嚏。兩人互望一眼，以同樣的動作露出疑惑的神情。
((有誰在談論我嗎？))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4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31 21:50 编辑

第一章 羅雷萊計畫

——大陸曆一五四六年十月五日•公都拜恩。
與阿米多尼亞公國的決戰結束之後，又過了好幾天。
位於被占領的公都拜恩城中的作戰室內，我、莉希雅、近衛騎士團長路德溫、代理陸軍大將古雷布，以及結束紅龍城邑的善後工作並趕來此地的宰相哈克亞，五人正圍繞著一張大桌子，桌上平放著一份周邊地圖。從地圖看來，王國目前只壓制了公國的首都以及其周邊區域，並將西北面的國境線稍微往西邊推進而已。
國境線以西的區域，依然是阿米多尼亞公國的領地。我向路德溫詢問道：
「阿米多尼亞公國是否有反攻的跡象？」
「目前似乎沒有明顯的行動。」
語畢，路德溫拿起一顆小棋子，放在隸屬於公國陣營，將『拜恩』團團圍住的都市上面。 這應該就是目前公國軍的部署狀態。
「誠如陛下所見，公國陣營目前的行動僅止於鞏固拜恩周邊城市的防禦。之前的戰役想必造成了公國莫大的損傷，使得他們無法靠自己的力量奪回拜恩……」
「所以公國現在正等候帝國軍到來囉？」
大凯歐斯帝國是魔王領地之外幅員最遼闊的大國。而這個帝國可能會因應阿米多尼亞公國的要求出面調停。我轉而詢問哈克亞道：
「帝國與王國的戰力差距大概是多少？」
「無論是國力、人口、軍隊、技術或是經濟規模，帝國都遠遠凌駕於我國之上。單就軍隊的數量而言，便達到了我國的五倍之多，若將裝備等歸入戰力計算中，可能又會多出一倍。」
「也就是說相差十倍的戰力差距嗎……以我國目前的狀況而言，完全不是帝國的對手啊。」
想要與帝國平起平坐，勢必得更進一步強化國力才行。至今為止，我們是以現有的資源才勉強達成今天的成就，往後必須開拓全新的資源才行。
「真是太可惜了。若想要併吞整個阿米多尼亞公國，現在可是大有可為的時候呢。」
感到不勝遺憾的古雷布露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不過我的看法跟他不同。
「是這樣嗎？我想沒那個必要吧。」
我坐在椅子上，以手撐著臉頰。
「豐富的礦藏固然很吸引人，不過我們國家實在太窮困了。我們才剛度過糧食缺乏的危機，如果只有拜恩周邊的區域或許勉強可行，但要供應阿米多尼亞全境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 然而我們若只占領可以創造收益的礦山，又會引起公國人民的怨恨。」
「這麼一說……確實沒什麼吸引力。」
「是吧？」
反正帝國出面之後，不論選擇走上哪條路，結果都會相同。即使費盡千辛萬苦占領了土 地，只要帝國一出手，到最後還是得乖乖吐出來。這座拜恩城也是一樣。
「而且阿米多尼亞人對我們深惡痛絕，畢竟他們世世代代都接受這樣的思想教育。在這種情況之下，就算真的占領了，也很難長治久安。」
「沒錯。就拿拜恩來說好了，現在是因為大軍進駐的關係，人們才會如此安分，等到以後指派首長前來治理時，當地人絕對不會乖乖聽話。」
對於莉希雅指出的問題，我點頭表示同意。
「嗯，所以我認為首要之務是『馴服』當地人的怨恨。」
「馴服怨恨？」
「沒錯，我已經找來擅於處理這方面的人才了。」
隨後作戰室的門傳來叩叩地敲門聲。我說了聲「請進。」之後，門便應聲開啟。
「打擾了。」一名藍髮美女欠身行禮後走了進來。
「下官是海軍大將艾克賽爾麾下的茱娜•多瑪，應陛下的徵召前來報到。」
茱娜走到我面前站定之後，朝我行了一個禮。她舉止優雅，並非硬邦邦地向我敬禮。
今天的她不是駐唱咖啡廳『羅雷萊』的歌姬扮相，而是穿著海軍的白色軍服，呈現出軍裝麗人的風格。
「辛苦了，妳穿起軍服也格外好看呢。」
「哪裡，讓陛下看笑話了。」
「沒那回事，英姿煥發的茱娜也很美麗……」
「……相馬？」
莉希雅從旁插口，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現在正在開會，可以請兩位等一下再談情說愛好嗎？」
莉希雅的臉上明明掛著笑容，卻有一股莫名強大的壓迫感。總覺得她的周圍似乎開始飄蕩著不尋常的氣場，我想還是快點切入主題吧。
畢竟我可不是單純為了讚美茱娜，才讓她從南部的國境地帶，千里迢迢地前來此地。成熟穩重的茱娜打量著我和莉希雅的模樣後，會心一笑。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咳咳請茱娜過來的用意不是為了別的，而是……」
「保養你的眼睛？」
「……別開玩笑了，當然不是。」
「哼。」
莉希雅別過頭去，顯然是在鬧脾氣。
這種小女生的反應是很可愛啦……不過誠如莉希雅先前所言，目前正在開會。環視四周， 茱娜以外的其他人都露出無奈的苦笑。等一下再來安撫莉希雅好了，現在先談正事。
「咳咳……回歸正題。請茱娜過來的用意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執行已經籌備多時的計畫。」
「計畫？」
面對不解地出聲詢問的莉希雅，我自信滿滿地回答。
「沒錯，就是『羅雷萊計畫』。」
我們一行人從作戰室移動到謁見廳之後，那裡已經有三名女子跪在地上等候了。
三名女子的種族、外貌以及年紀都不一樣。其中一人是深褐色頭髮的白精靈，另一名是看似小學生的可愛女孩，最後一位則是身材纖長的貓耳獸人女子。三人的外貌都十分出眾，屬於可以稱呼為美女或是美少女的等級。
等到我坐上寶座之後，茱娜手按著胸口欠身行禮。
「我將陛下所指定的人才帶來了。」
「不必拘束，大家輕鬆一點。」
聽到我這麼說之後，三名女子這才起身。
「「「請多指教。」」」
話落之後又同時低頭致意。嗯，活力十足，又有良好的默契。見到我心滿意足地點著頭的模樣，站在我身旁的莉希雅再度以『燦爛的笑容』注視著我。
「吶，相馬？ 」
「什、什麼事？ 」
「你該不會是攻陷『拜恩』之後志得意滿，打算藉機收下她們來服侍你，然後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吧？」
啊，這就是所謂的皮笑肉不笑吧。
「絕對不是！我純粹只是因為這次的計畫所需，才把她們找來的！」
「哼……」
「是真的啦。而且妳之前不也說過，最多可以讓我納八人為妃嗎？」
「我是這樣說過。不過收下和你心靈相通的愛夏，或是基於外交上的需求而不得不這麼做的情況也就罷了，若你只是濫用權勢，網羅天下佳麗的話……」
「就跟妳說不是這樣了，之前不是也曾經廣徵人才嗎？」
之前的求才雖然只有愛夏等五人受到破格的提拔，不過私底下還是有許多人接受徵召，或者是登記在國家的人才名單上面。
例如精通算術的人受聘為官僚；宣稱『已經讀了好幾百年的書，對於書籍方面的知識不會輸給任何人』的龜人族(估算年紀為八百歲)，則是任命為仍在興建中的新都市圖書館館長。
另外我也讓具備同一種長才的人互相競爭，只要確定真的有過人之處，就算是落敗的一方也予以聘用。
較量武藝的『王國第一武鬥會』的優勝者雖然是愛夏，但我也從愛夏的手下敗將當中篩選出確實有本事的人，並邀請他們加入禁軍直屬部隊。只是當時的禁軍被視為花瓶部隊，願意加入的人並不多就是了……
至於被帶到這裡的三人，分別是在歌唱才藝競賽『選秀帝國』以及選美比賽『艾爾孚利登美少女選拔』當中敗給茱娜，卻在兩項競賽當中充分展現歌藝以及色藝的人物。
「上次的徵才結束之後，我透過茱娜網羅了她們。之前不是提過嗎？我打算利用玉音放送製作娛樂節目。」
「嗯，確實是說過。」
莉希雅似乎也想起來了。好不容易才逃過一劫，我鬆了口氣之後，繼續說下去：
「關於這個娛樂節目，我首先打算從製作『歌唱節目』開始，畢竟我想不會有人在聽到美妙的歌聲後，會感到心情不好。她們就是預定在這個節目出場的參賽者。打從徵召的第一天開始，她們就一直在茱娜工作的駐唱咖啡廳『羅雷萊』接受歌唱以及舞蹈的訓練。」
不過順序倒是跟當初預定的不太一樣。
我原本打算從『歌唱大賽』開始，讓全體國民對於『歌唱節目』有初步的認識並逐漸熟悉之後，再讓她們以偶像的身分出道。
另外，這裡所謂的偶像是指『擅長唱歌的漂亮女生』，頗有昭和年代的風格。在這個連偶像的概念都沒有的世界，就算推出以人數取勝的偶像團體，恐怕也無法被大家接受。如果是以個人獨唱的形式，比較容易被歸類為類似於在街頭巷尾詠唱詩歌的吟遊詩人，抑或是在咖啡廳或酒店駐唱的歌姬的職業。
「原來如此，這就是『羅雷萊計畫』。不過現在就要執行嗎？挑在才剛占領拜恩、全都亂成一團的時候？」
莉希雅露出疑惑的神情。她顯然無法理解，王國不久前才從阿米多尼亞公國的手中奪取首都，為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製作娛樂節目。不過事情當然沒那麼簡單。
「就是挑這個時候辦才有意義。茱娜，請妳介紹一下。」
茱娜欠身行禮之後，隨即依序介紹三人。
首先是將深褐色的頭髮盤在頭上，站在最右邊的白精靈女性。
這個世界的人將像她這種膚色白皙的精靈族稱為白精靈，像愛夏那種小麥色皮膚的精靈族則稱之為黑暗精靈。以前在日本時只要一提到精靈，往往會讓人聯想到一頭金色的秀髮。雖說如此，我在國外的電影上，也確實看過有著深褐色頭髮的精靈。除了頭髮特徵之外，眼前這名白精靈女性皮膚白皙，還有著一雙橘色眼阵，看起來年紀大約在二十五歲左右，全身散發著精明幹練的氣息，彷彿職場上的女強人。
「這位是克莉絲•塔奇歐。誠如陛下所見，是位白精靈。」
「您好，陛下。在下是克莉絲•塔奇歐。」
克莉絲將手放在腹部上，對我做出四十五度的鞠躬之禮。
她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成熟的氛圍，不由得令我想起在另一個世界的空服員。隨後，茱娜開始解說克莉絲的才華。
「克莉絲原本是位吟遊詩人，擁有一副好歌喉，詠唱詩歌的時候更是魅力十足。她的聲音悅耳、咬字清晰，吟唱詩歌時總會令人感覺眼前出現了鮮明的畫面。請容我在此發表一些個人意見，與其讓克莉絲以歌姬的身分出道，曾經播放過的那類負責傳遞訊息的節目，或許更適合她。」
「原來如此。依妳所言，克莉絲不建議以歌姬錄取，而是以主播的身分採用比較好囉？」
就我聽來的感覺，她的聲音確實頗有穿透力，而且咬字也十分清楚。女主播有時也會成為資訊節目的偶像，以她的容貌來看想必沒有問題。於是我請哈克亞備妥紙筆，寫了一段話之後交給克莉絲。
「能不能請妳唸唸上面的文字？」
「這個嗎？嗯……『本故事純屬虛構，與實際存在的人物、團體、地點、事件等等一概無關』。」
「嗯，很好。就依照茱娜的建議，由克莉絲擔任資訊節目的主持人吧。」
「感謝陛下。」
笑容滿面的克莉絲再度行禮。此時，一旁的莉希雅低聲詢問。
(「剛剛你讓她唸的那段文字是什麼？」)
(「在我以前的世界，算是『只要說了這句話，天大的事也立刻沒事』的咒語。」
經過我的說明之後，莉希雅還是困惑地歪頭，一副有聽沒有懂的模樣。
在我們兩人悄聲對話之時，茱娜已經開始介紹第二個人了。這次輪到外表嬌小可愛，年紀大概跟小巴差不多的女孩子。
眼前的女孩穿著大量採用荷葉邊設計的幼女系服裝，相當適合她。
「這位是帕咪尤•卡蘿爾，子人族。」
帕咪尤微微低下頭來，模樣看起來甚是可愛。不過……
「小人族？嬌小的人？」
「『※不是哈比小人』，是『子人』。像精靈族那樣到了一定年紀之後，外貌就不再出現變化的種族並不在少數，其中這種特徵又以子人族特別明顯，子人族的人即使成年之後，看起來依舊如同十二歲左右的孩子。帕咪尤的長相雖然稚嫩，年紀可是比我大上好幾歲喔。」(編註：日文的「小人」與「哈比」、「子人」音近。)
「真的嗎!?這個世界居然有這樣的種族……」
根本就是正太與蘿莉的終極種族。該怎麼說呢？實在是令人擔心的種族。或許應該找個地方成立保護區，掛上『Yes, Lolita & Syouta.No, Touch.』的告示牌，保護他們不受某些紳士淑女的侵害才對。
另外我剛剛差點沒聽清楚，這個世界似乎也有哈比小人族。希望沒有奇怪的戒指……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茱娜繼續她的解說。
「她的歌聲就跟銀鈴一般優美動聽，並且特別懂得如何以可愛的唱腔詮釋可愛的歌曲……或許是因為我的外表比較年長，不太適合演唱類似的歌曲的緣故，因此特別羨慕她的才華。」
「其實我才羨慕妳呢，茱娜。今天是晉見陛下的日子，我也想穿上露肩的禮服，卻被人譏笑說沒有撐得起來的地方，只好黯然放棄了。」
茱娜與帕咪尤都露出凝視遠方的眼神。帕咪尤姑且不論，茱娜似乎十分介意自己比實際年齡還成熟的外表。事實上就算不提外貌，茱娜成熟穩重的行為舉止，本來就不像是十九歲的女孩子。
這麼說來，以前看過的某部電影似乎有句「對待熟女如少妻，對待少妻如熟女」的台詞。 茱娜比我大上一歲，或許我不應該一直依賴她，也要培養可以讓她依靠的胸襟才行。
茱娜輕咳一聲，重新調整好心情之後，繼續未完的介紹。
「最後這位是南娜•神月。誠如陛下所見，是名獸人族。」
「您好——♪上我是南娜♪」
語畢，貓耳少女南娜咧嘴一笑。
南娜年紀大約十五、六歲左右，相較於其他兩人並沒有特別打扮，身上穿著類似小可愛的衣服，臉上還模仿足球迷塗上迷彩。光就外表而言，很像是以捕魚維生的少數民族少女。
由於現在是在國王的面前，因此她天真爛漫的言行，令古雷布不由得想上前提出警告，不過我立刻以手勢制止了古雷布。從方才那句話聽來，我察覺到她說話時會帶著一種微妙的腔調。
「妳該不會還不習慣大陸的語言吧？」
經我這麼一問，茱娜連忙替南娜解釋道：
「誠如陛下所言。她是在五年前才從九頭龍諸島移居至艾爾孚利登，之後就一直在海邊的村莊跟作風強悍的漁夫生活在一起。言行舉止若有得罪之處，還請陛下饒恕。」
原來如此，是從九頭龍諸島而來的移民啊……
包括這個國家在內，大陸上的多數國家除了本國語言之外，也會使用所謂的國際共通語。 不過似乎也有像九頭龍諸島這樣，只使用本國語言的封閉國家。
「情況我大概明白了……不過，她會唱歌嗎？」
「這點不成問題。南娜在捕魚的時候會唱漁歌，而且歌聲嘹亮，兼具女聲與男聲的魅力。 若是讓她演唱雄壯豪邁的曲子，效果絕對遠遠在我之上。個人認為陛下所教導的『動畫歌曲』 應該很適合她。」
「是哦……她會唱什麼？」
「我已經試教她其中一首了。南娜，可以請妳展示一下歌喉嗎？」
「嗯♪交給我吧——」
在茱娜的示意之下，南娜高高興興地唱起了歌。這首歌是由女性歌手所演唱的機器人動畫片頭曲。適不適合姑且不論，躍動感十足的曲調確實跟南娜的歌聲相當契合。
「話說，莉希雅你們知道歌詞在說什麼嗎？」
「不知道，感覺就像在聆聽陌生的語言所譜成的歌曲。不過聽得出來是一首氣勢磅礴的曲子。」
「能傳達這些就足夠了……吧？」
之後再請茱娜以這個世界的語言填入歌詞就好了吧。演唱完畢，南娜看著我微微一笑。
「國王大人♪您覺得如何呢——？」
「……嗯，很好聽喔。」
「那就好♪」
南娜擺了擺手之後，隨即快步退至一旁，一副「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吧？」的模樣。真是個有個性的女孩……天不怕地不怕，新鮮感十足，而且動作誇張到很有畫面感。說不定三人之中，就屬她最適合成為偶像。
所有人選都介紹完後，我向茱娜致謝。
「謝謝妳挑選出這麼出色的人才。」
「哪裡，不敢當。」
「很好，所有人都到齊了。我要以這三人再加上曲風成熟的茱娜，製作艾爾孚利登王國的第一個『娛樂節目』。除了艾爾孚利登王國以外，也會在阿米多尼亞公國播出。」
「阿米多尼亞公國？」
莉希雅面露疑色，我點了點頭說道：
「沒錯，反正我們也獲得了阿米多尼亞公國的寶珠。」
攻陷阿米多尼亞公國的首都『拜恩』之後，所取得的戰利品當中，最讓我感到開心的就是玉音放送的寶珠。這是阿米多尼亞所擁有的唯一一顆寶珠，可以將畫面傳送到全國各地的接收裝置。
玉音放送的寶珠是遺   物 古文明遺物，現今已無法製造出來，不過挖掘到的數量倒是不少。除了類似東方諸國聯合的眾多小國家，以及智慧型巨龍的自治領地星龍連峰之外，還有不少國家都持有寶珠。
只是基本上皆無法接收到其他國家播放的內容。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若透過寶珠傳遞資訊給本國人民時，他國也能接收到的話，就等同於情報外洩了。似乎只要重新設定接收器以及寶珠的波長就可以使用，原理或許就類似於收音機的頻率吧。
不管如何，獲得阿米多尼亞公國唯一的寶珠之後，就等於是獨占了公國領地所有接收裝置的放映權。
再加上從艾爾孚利登王國拿過來的寶珠，就可以同時在兩國播放艾爾孚利登史上的第一個『娛樂節目』。節目的播出會對阿米多尼亞公國帶來怎樣的變化呢？抑或是什麼都不會改變？
等到實際播出之後，答案就會揭曉了。

◇   ◇   ◇

公都『拜恩』跟王都『帕納姆』不同，沒有專為觀看玉音放送而規劃的『噴水池廣場』。 接收裝置孤零零地被設在拜恩的一角，那裡美其名是廣場，實際上卻是荒郊野外。事實上這個國家也只有公王在年初宣示國政方針的時候，才會使用玉音放送。
『千萬別忘了艾爾孚利登一手促成的國仇家恨，收復失土是我國的既定政策』——以上就是公王的年初宣言。
若不前來觀看年初的玉音放送，就會以對國家不敬的罪名遭到懲罰，因此公國人民即便有病在身，都得聆聽公王的玉音放送，連長年臥病在床的老人都會被綁在輪椅上並推到現場聽。而今天攻陷『拜恩』的艾爾孚利登年輕國王準備進行玉音放送。長達數十年來一直接受思想教育的絕大多數人民，實在對王國沒什麼好印象。
然而，現在原野上卻聚集了許多前來觀看玉音放送的人民，大概是基於多年來不參與就會受罰的習慣使然吧。甚至還有人扛著病人一起過來，結果被會場的衛兵以「不必勉強」為由趕了回去。
日薄西山的暮光之中，聚集在現場的『拜恩』市民大概都是帶著既困惑又憤慨的神情吧。 由於貴族以及騎士以上的階級已經撤離拜恩，留下來的大部分都是無處可去的普通市民。
現場的群眾當中，傳出對接下來的發展感到憂心的竊竊私語。
「可惡的艾爾孚利登王，把我們聚集在這裡到底想做什麼？」
「我在他進城的時候稍微瞄了一眼，他看起來也不怎麼厲害啊……」
「別被外表騙了，連凱悟斯陛下都栽在他的手上呢。」
「不是要使用玉音放送嗎？大概是想告訴我們什麼吧。」
由於大家知道的都不多，談話的內容逐漸朝著莫名其妙的方向發展。
「該不會……接下來打算征服阿米多尼亞全國，所以要徵召男人從軍，然後直接送到最前線吧……」
「開什麼玩笑！我是家中的經濟支柱，萬一被拉去當兵的話，家人該怎麼生活!?」
「我們是被殖民的人民，被拉去當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這樣子還算好的，就怕要求我們提供女人和小孩充當奴隸，或者是交出領地內的美女。」
「聽說愈是厲害的傢伙，那方面的慾望也就愈是強烈。」
「真的假的？應該把孩子的媽藏起來才對。」
「別鬧了，才沒人對你的老婆感興趣呢。」
「你說什麼!?……唔！喂，好像開始了。」
設置於原野中央的接收裝置突然投射出畫面。大家原本以為穿著軍服的年輕國王應該會出現在畫面中，結果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畫面中出現的人是一名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女子有著一頭深褐色的頭髮，以及精靈族的俏麗臉蛋。
只見她雙手交疊，輕輕地擺在正前方的長桌上。也不知道為什麼，鏡頭居然是從女子的左前方拍攝過來，而不是正面，因此她將頭側向一邊以捕捉鏡頭。
這種神似『蒙娜莉莎的微笑』的姿勢突顯出女子冶豔的一面，完全抓住了現場男士的心。 那種感覺就好像在酒店的櫃台喝酒時，坐在旁邊的她主動向自己攀談一樣。接著女子開口了。
『各位晚安，我是克莉絲•塔奇歐。』

◇   ◇   ◇

「本節目是『NEWS艾爾孚利登』，將艾爾孚利登王國以及周邊國家的局勢傳遞給全體 國民的新聞節目。首先是今天的頭條新聞……」
克莉絲在臨時搭建於拜恩城辦公室的簡易攝影棚中開始唸起原稿。雖説是攝影棚，其實也只有一張長桌和一把椅子而已，不過旁邊還擺了一些裝飾品，看起來挺有模有樣的。我和愛夏躲在不會被寶珠拍到的房間角落，注視著正在播報新聞的克莉絲。這時愛夏拉了拉我的衣袖。
「那個……為什麼要從斜前方拍攝克莉絲閣下？ 」
「嗯……算是一種形式美嗎？」
我想起另一個世界的女主播都是以這種姿勢播報新聞，所以就試著比照辦理。只是在正式播出之前的預演時，克莉絲哭著哀求「脖、脖子快要抽筋了……」，所以從斜前方拍攝的角度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目前克莉絲所播報的新聞是關於這場戰爭的原委。
為了討伐趁著王國陷入內亂之際發動侵略的凱悟斯八世與尤里悟斯父子，艾爾孚利登的相馬國王對公國展開反侵略行動，最後擊斃了凱悟斯八世，並且攻下首都『拜恩』。克莉絲以平靜的語調陳述該項事實的時候，愛夏露出疑惑的神情。
「關於這個新聞，不是由陛下直接向大家發表演說比較好嗎？就像蒐集食材的那個時候， 說不定可以提升陛下在這個國家的威望呢。」
「當時的情況跟現在不同。這次玉音放送的區域不是只針對被占領的拜恩周邊，而是包括整個阿米多尼亞公國。敵對的國王不管說了什麼，公國的人民想必都只會充耳不聞，所以透過第三者來傳達比較妥當。」
之前針對新聞原稿的內容跟哈克亞他們討論的時候，確實出現了『敬愛的國王陛下為了全體子民……』這類的誇張文案，不過我總覺得太像獨裁國家的作風，所以就予以否決了。在我跟愛夏交談的期間，克莉絲仍然以茱娜掛保證的柔和語調以及清晰的咬字繼續播報新聞。
「目前王國軍依然停留在阿米多尼亞公國的首都『拜恩』，不過已經停止戰鬥行為。艾爾孚利登的相馬•一也國王陛下，也針對此事發表下列的聲明。
『這次的戰爭旨在討伐侵略我國的凯悟斯八世，本人並不想擴大戰端，也不願傷害公國的人民。本人將針對居住於拜恩周邊的人民提供援助，以便盡快恢復人民原本的生活。另外，既然拜恩已經納入王國的領地，往後將比照王國的其他都市提供糧食上的支援，同時導入都市的基礎建設。這是本人給予全體人民的承諾。』
……以上是國王陛下的聲明。以此為先導，從明天開始農林大臣邦喬•石塚將來到拜恩發 放糧食配給，歡迎所有鄉親扶老攜幼共襄盛舉。」

◇   ◇   ◇

「自以為是的傢伙！」
距離公都拜恩不遠的都市，正在觀看節目播出的阿米多尼亞公太子尤里悟斯•阿米多尼亞提高了音量喊道。從先前的戰鬥中潛逃出來的尤里悟斯，率領殘存的公國軍進駐拜恩附近的這座都市，靜候大凯歐斯帝國軍的到來。只見尤里悟斯一劍將接收裝置劈成兩半，緊接著對部屬下達命令。
「立刻派人通知所有都市，不准觀看這個荒唐的節目！」
「「「是！」」」
部下各自散開，準備派出傳令兵。目送眾人離去之後，尤里悟斯恨恨地遙望『拜恩』的方向。
(以花言巧語矇騙拜恩的人民還不夠，甚至還打算順勢接收阿米多尼亞公國所有的人民 嗎？絕對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尤里悟斯堅定了自己的決心。然而即便派出傳令兵，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將傳令傳遞到各大都市，再加上戰敗的事實已經讓尤里悟斯失去了民心，他的命令能夠貫徹執行的區域，只限於鄰近的幾個都市而已。
換言之，阿米多尼亞公國絕大多數的都市，都已經觀看了相馬所播放的節目。觀看節目之後，阿米多尼亞公國人民的反應大致可分成兩種。
首先，相馬並未提到廣徵兵員、開赴前線，也並未要求人民交出財產或是妻女，因此居住於公都拜恩的人民紛紛鬆了口氣。
另一方面，在拜恩以外的都市或是城鎮之中，大家在意的並不是「凯悟斯八世的駕崩」， 也不是「相馬發動戰爭的正當理由」，而是「成為艾爾孚利登王國領地的一部分之後，將比照王國的其他都市給予援助」這一個部分。
阿米多尼亞人當然不相信這種說法。大家都認為這只是敵國國王的片面之詞，目的在於拉攏人心罷了。
然而，阿米多尼亞公國人民所面臨的糧食問題比王國嚴重許多，因此相馬的說詞確實打動了大家的心。愈是為糧食不足的問題所苦，內心的動搖就愈是明顯。

◇   ◇   ◇

「……在這種情況下，目前我國針對醫療方面的措施……」
克莉絲的新聞播報大概持續了十分鐘左右。
目前正在播報最後一則之前預備好傳遞的資訊。
新聞節目結束之後，就輪到『歌唱節目』登場了。站在一旁的愛夏神色緊張，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臂。愛夏今天不同於平常輕裝盔甲的模樣，穿著一襲銀色的酒宴禮服。至於我，則是穿著晚禮服。
隨後，愛夏以可憐兮兮的眼神凝視著我，彷彿被遺棄的幼犬般。
「怎、怎麼辦，陛下！我一直在發抖，完全停不下來！」
「冷靜一點，這已經是妳第二次上鏡頭了吧？」
「上次只要一直吃東西就好，所以……」
這次的歌唱節目由我擔任主持人，愛夏則是節目助理。
老實說我起初完全沒有主持歌唱節目的打算，本來想推給邦喬來主持，偏偏他正為了糧食的配給問題而忙翻天，而哈克亞也以自己不是當主持人的料為由，婉拒了我的請託。
因此這也是我的處女秀，搭檔愛夏過於緊張的話，對我來說也很困擾。
「戰場上的自信跑哪去啦？」
我無奈地開口說道。結果愛夏頓時露出垂頭喪氣的模樣。
「單就武藝而言，我有不輸給任何人的自信，可是碰上這種五光十色的場合，情況就不一樣了。不是還有很多比我漂亮的人嗎？公主大人和茱娜閣下都是身材纖細、膚色白皙的美女，不像我皮膚又黑，肌肉又比較發達……」
「會嗎？我覺得妳的健康美也不錯啊。」
就算愛夏確實肌肉發達，但也不像健美先生或是健美小姐那麼誇張。事實上愛夏的體型也算相當苗條，很難想像這麼點肌肉怎麼揮得動那麼巨大的長劍。再加上愛夏還有著名模等級的身高，以及平常被盔甲遮住、不容易看出來的過人身材，我想應該是莉希雅會反過來羨慕她才對。
「嗯，妳很漂亮喔。」
「真、真的嗎!?」
聽到我的讚美，愛夏頓時害羞了起來。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
「可、可是，主持人還是茱娜閣下或是公主大人比較……」
「茱娜等一下要唱歌，若連主持人的工作都丟給她，可是會忙不過來的。至於讓莉希雅擔任節目助理……我看這次還是算了吧。」
「？有什麼不對嗎？」
「啊啊。因為主持人是我，可能會造成一些隱憂。說實在的，這次之所以大膽任用妳擔任節目助理，主要是著眼於妳在擔任護衛方面的能力。到時候若出了什麼狀況，只要妳在身邊，應該會好好地保護我吧？」
「這是自然……咦!?難道會有什麼危險嗎!?」
眼見愛夏一臉擔憂的模樣，我輕拍了一下她的前額後笑道：
「應該不至於啦。身為一個男人，這樣說或許沒出息了點，不過萬一真的出了狀況，到時候妳願意保護我嗎？」
「陛下……是！我願意捨命保護……嗚咕咕！」
我連忙搗住愛夏的嘴巴。
「小聲一點，節目正在播出呢。」
「嗚咕……對、對不起。」
……或許不應該對愛夏在這方面有所期待。
「……『NEWS艾爾孚利登』到此告一段落。節目結束之後，將為大家播放艾爾孚利登 有史以來第一個娛樂節目。若沒有其他要事，或是不急著回家的話，歡迎大家繼續留下來觀賞。」
克莉絲的節目似乎結束了。接下來就輪到我們出場了。
歌唱節目不是在攝影棚進行拍攝，而是在本來應該用來舉行舞會的挑高大廳。我們在大廳中擺上桌椅，邀請一併入城的部分將士擔任現場觀眾，以『歌〇擂台』的模式進行，現場觀眾的有無攸關現場氣氛的熱鬧與否。隨後，我牽起愛夏的手。
「我們走吧，愛夏。」
「是！永遠追隨陛下於左右！」

◇   ◇   ◇

克莉絲•塔奇歐的新聞節目結束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拜恩廣場的接收裝置映照出一對男女。一位是身穿黒色晚禮服的青年，另一位則是穿著銀色豪華晚宴服的黑暗精靈少女。與落落大方的青年相比，少女顯得有些緊張。緊接著，觀眾中有人發出了聲音——
「喂！那個男的不就是艾爾孚利登的國王相馬嗎？」
一聽到這句話，曾經目睹艾爾孚利登王國軍入城的民眾，紛紛接二連三地開口說「沒錯！ 入城的時候見過！」「他就是艾爾孚利登的國王相馬！」「絕對錯不了！」，肯定的聲音此起彼落。
相馬當然不知道廣場上的民眾正在談論自己，只見他以穩重的表情拿起前端呈現圓球形、 長度大約二十公分左右的物體(基本上是當成麥克風來使用，不過寶珠已經負責收音了，所以只是個裝飾品而已)，並靠近嘴邊，向大家道了聲『晚安』。
『歌曲反應人世，人世反應歌曲。其中也有跨越時代、流傳後世之歌。』
『這、這是什麼台詞!?排練的時候沒說過這句話吧!?』
看來剛剛的台詞是即興演出，少女頓時慌了手腳。
『我是節目主持人相馬一也。』
『我、我是愛夏•烏德卡德。』
『等等，愛夏妳表情太僵硬了。微笑、微笑。』
『陛、陛下也一樣，為什麼使用敬語!?』
『因為我是主持人嘛，而且國王也不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吧。』
『這麼說著結果又恢復平常的語氣了！』
『啊，抱歉抱歉。』
適度搞笑的相馬，以及被相馬耍得團團轉的愛夏。
艾爾孚利登王國的人民面帶微笑地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
另一方面，阿米多尼亞公國的人民則是一臉困惑。
相馬王正是以智謀戲弄驍勇善戰的凯悟斯八世，同時又以武略討伐成功的人物。而如今在畫面中以捉弄黑暗精靈少女為樂的年輕人，實在很難讓人與傳說中智勇雙全的年輕國王聯想在一起。
事實上，眾人眼中的智謀是相馬跟哈克亞共同策畫的結果，凯悟斯也是被後來才出現的弓兵隊所擊斃。不過公國的人民當然不會知道這些事情。
「公王陛下居然敗給這種人？」
「我知道了，這一定是讓我們鬆懈的演技！」
「有這個必要嗎？拜恩都已經被攻陷了，不是嗎？」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無視疑惑的拜恩人民，相馬繼續主持下去。
『這個節目是艾爾孚利登王國有史以來的第一個「音樂節目」。為了這個節目，我們找來了各種不同類型的女歌手。三位歌手都具備傑出的才華，稱之為歌姬都不為過。』
相馬在台上娓娓道來的這一刻，正是隱含『偶像』概念的『歌姬』一詞誕生於這個世界的瞬間。
『希望這個節目可以讓白天辛苦工作的每一個人得到心靈上的療癒。現在就請各位欣賞歌姬們的精彩演出吧。』
『呃……今天雖然只有三位，不過艾爾孚利登王國會定期召募對歌唱有自信的人才。不、 不分狼女狼右……』
『愛夏，妳唸得不對吧。』
『請、請保持安靜。呃……不分男女老幼，毛遂自薦或是他人推薦均可。』
『果然還是希望一些男歌手前來應徵。不過將男歌手稱為歌姬好像怪怪的，該怎麼稱呼才好呢？人魚？』
『那樣稱呼就變成海中的魔物了，明明那些男歌手可以離海而居好嗎？啊、呃……對自己的歌聲有信心，或者是喜愛唱歌的觀眾，要不要試著前往各大都市的駐唱咖啡廳「羅雷萊」接受試鏡呢？據說可以這樣。』
『駐唱咖啡廳「羅雷萊」居然有分店!?』
『陛下為什麼這麼驚訝!?』
『因為關於試鏡的工作，我完全委託給茱娜了……』
『對了，總店好像在「瀉湖城」。』
『帕納姆的「羅雷萊」居然是分店？』
相馬吐槽的瞬間，拜恩的一名觀眾不由得噗哧一笑，隨即連忙搗住嘴巴。萬一被人發現自己在看節目的時候發笑，說不定會被其他觀眾裝進布袋裡海扁一頓。由於眾人皆為此提心吊膽，使得拜恩的廣場籠罩在一片緊張氣氛之中。
相馬當然對現場的情況一無所知，繼續主持他的節目。
『現在就開始吧。第一位歌姬外表是個幼女，內在卻是個大人。讓我們歡迎子人族的合法小蘿莉，帕咪尤•卡蘿爾小姐！』
『帕咪尤閣下最大的興趣是午睡。不過據說因為最近的陽光太強，總是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而且還會賴床……陛下，這個情報真的是必要的嗎？』
『那麼開始演唱吧！掌聲歡迎帕咪尤•卡蘿爾小姐！』
相馬話一說完，畫面就突然暗了下來，同時傳出輕快悠閒的樂曲。
緊接著，畫面上出現一名身穿荷葉邊禮服、年紀在十二歲上下的可愛少女，少女正站在疑似挑高大廳的側陽台上。她應該就是帕咪尤•卡蘿爾吧？只見帕咪尤將雙手交疊置於胸前，以不比外表遜色的可愛嗓音唱起了歌。
可愛的少女正以可愛的聲音唱歌。
目睹眼前的畫面，阿米多尼亞人固然也覺得很可愛，不過他們並未評論歌聲的優劣，而是感到十分困惑。玉音放送居然正在播放少女唱歌的畫面。
「那個女孩子真的很可愛。」
「可愛是可愛啦……不過拿玉音放送來做這種事好嗎？」
「不要問我，我可不知道。」
「凯悟斯大人就很少使用玉音放送。」
「這在艾爾孚利登該不會是很正常的吧？」
到處都出現類似的對話。這就是阿米多尼亞公國與艾爾孚利登王國不一樣的地方嗎？艾爾孚利登王國經常播放這種節目嗎？住在現今被艾爾孚利登王國軍所占領的拜恩的人民們更是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我懂了……現在這裡已經是艾爾孚利登王國了。」
一名拜恩的觀眾低聲說出這句話。這句無心之言就像是滋潤乾涸大地的露水，在群眾之間迅速蔓延開來。
「拜恩已經是艾爾孚利登王國了嗎？」
「都已經被占領了嘛。」
「所以這裡不是阿米多尼亞公國囉？」
「播放這種畫面也沒問題嗎？」
無視於拜恩人民的疑問，節目持續播出。等到使出渾身解數賣萌放電的帕咪尤結束演唱之後，相馬和愛夏再度現身。
『以上是帕咪尤•卡蘿爾的演出。哇~音樂真的是很棒的東西啊。』
『到底是為什麼呢？令人有種「這不是音樂吧？」的感觸。』
『接下來換個口味，由這位歌手替大家帶來活力十足的曲子。這位歌手過去在以男性為主的漁村唱著漁歌，練就出足以傲視眾人的音量。現在讓我們歡迎來自九頭龍諸島、天真爛漫的貓耳少女，南娜•神月小姐！』
『南娜閣下非常喜歡大角劍旗魚，最大的夢想是吃掉一整條，結果因為有偷吃的嫌疑，無法登上遠洋漁船……陛下，這種情報真的是必要的嗎？』
『那麼開始演唱吧！掌聲歡迎南娜•神月小姐！』
『……竟然無視我啊。』
接下來出現在畫面中的是神采奕奕的貓耳少女南娜•神月。她一身略帶龐克風的服裝，穿著無袖的上衣和短褲，呈現中性風格。裸露而出的手臂和大腿充滿了健康美，若隱若現的肚臍則是突顯出了可愛的魅力。
緊接著，南娜開口演唱的同時，從陽台上『跳了下來』。
「什麼!?」
「喂喂喂……」
眼前的畫面讓全場觀眾為之屏息。這應該不是預定中的行動吧。
大家都能看到原本固定在一處的寶珠，正隨著南娜的動作連忙移動的樣子。歌聲並未中 斷，少女應該沒事才對，不過好一段時間鏡頭都沒捕捉到她的身影。少女好不容易重新出現在畫面中的時候，已經在下一層的階梯附近高高興興地跳起舞來了。觀眾鬆了口氣的同時，逐漸被她的歌聲與舞蹈所吸引。
「不錯喔，小姐！再來再來！」
「唱起歌來也很好聽啊！心情都跟著好起來了！」
或許是輪到第二人上場之後就習慣了吧。原本籠罩在緊繃氣氛下的拜恩觀眾之間，也開始能聽到這樣的聲音了。看到可愛的女孩子開心地唱歌跳舞的樣子，只要是男人都會感到高興雀躍吧。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阿米多尼亞的女性市民所受到的衝擊居然比男性還要強烈。而這些女性市民們注目的焦點，正是南娜的穿著打扮。
「她身上的衣服那麼薄，難道不會覺得冷嗎？」
「因為在室內演唱，應該沒問題吧？」
「不過那種打扮……不會被斥責引誘男人嗎？」
阿米多尼亞公國首重軍事，因此男人崇尚力量，女人則是以扮演謹小慎微的賢內助為美德。
因此除了特別的節日之外，阿米多尼亞公國基本上不准女性刻意妝扮自己。這是基於男人受到誘惑之後，會變得膽小懦弱的考量。在公眾場合穿著暴露(光是露出肩膀或是大腿，就被視為過於暴露)的行為更不用說了，會被冠上違反善良風俗的罪名並遭到逮捕。
「或許在王國不會受到譴責吧。」
「畢竟是國外嘛，而且那個國王看起來又很開明。」
「……真好。」
然而想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性心態，是不分國界以及民族的。
帕咪尤的荷葉邊禮服固然可愛，但是現在南娜性感的扮相也成為了她們憧憬的目標。可以的話，真想自己穿上那種衣服跳舞——兩人的穿著在阿米多尼亞公國的女性心中點燃了一把火，其中又以居住在拜恩的女性特別明顯。
「反正這裡已經不是阿米多尼亞了嘛。」
「所以我們也可以打扮自己囉？」
「可以吧？畢竟會為之震怒的軍隊們都離開這裡了。」
她們甚至說出這樣的話。
等到南娜活力十足的演唱告一段落的時候，拜恩的觀眾間響起了如雷的掌聲。已經沒有人在意這是不是相馬拉攏人心的計策了。
南娜的演唱結束之後，畫面暫時中斷。
大概是在將改變位置的寶珠放回原位吧。過了一段時間，面露苦笑的相馬與愛夏再度出現在畫面中。
『……太低估南娜的活力了。』
『……沒錯。』
『居然跑出固定攝影機的拍攝範圍……南娜真是令人感到可怕呢。』
『……怎麼又變成女性的腔調了？』
『振作起來，繼續進行下去吧。讓各位久等了，接下來上場的是我國所自豪的「首席歌 姬」。』
『茱娜閣下，第一次的播出就贏得高度的人氣呢。』
正如兩人所言，歷經過去兩次的玉音放送後，茱娜儼然成為艾爾孚利登王國最受歡迎的歌姬。人氣之高，連茱娜本人都感到十分困擾。
『負責統整人民請願的國民議會也呈上「請多多製播節目，讓大家欣賞茱娜的歌聲」的請願書，令人甘拜下風。』
『嗚哇……呃，茱娜閣下最近好像在尋找對肩頸痠痛特別有效的藥草茶……太大也是個麻 煩呢。』
『……那麼開始演唱吧！掌聲歡迎茱娜•多瑪小姐！』
『剛剛的停頓是怎麼回事？』
『……絕對不是在想像那個畫面。』
『這就是所謂的不打自招吧。』
一臉尷尬地別過臉去的相馬，以及冷冷瞪著相馬的愛夏淡出畫面，取而代之的是藍髮美女茱娜•多瑪。
茱娜穿著僅將綢緞捲起而成的上衣，配上一件寬鬆的白色長褲，長褲褲管在靠近腳踝的地方束了起來，頭上還戴著類似頭巾的薄紗。這副模樣令茱娜彷彿是活脫脫從『一千零一夜』的世界中跳出來的舞孃。
茱娜美豔動人的模樣，讓現場所有觀眾不分男女都看到出神，而隨後她口中吐出的幽幽歌聲，更是令艾爾孚利登王國以及阿米多尼亞公國的人民聽得如痴如醉。
所有觀眾都深刻瞭解到相馬口中的『首席歌姬』所代表的意義。茱娜的歌聲不像帕咪尤那麼獨特，卻懂得利用抑揚頓挫的詮釋手法，在人們的記憶中留下更勝於帕咪尤的深刻印象。此外，茱娜的音量雖也遠遠比不上在漁村磨練出來的南娜，然而那清新脫俗的聲調，卻比南娜更能打動人心。
全體觀眾確信，茱娜•多瑪正是歌姬中的歌姬，也就是所謂的『首席歌姬』。
阿米多尼亞的觀眾被三人的歌聲深深地吸引。大家都不曉得觀看玉音放送原來也可以是這麼愉快的體驗，再也沒有人關心這次的播出是不是相馬使出的懷柔政策。或許這種說法有點老氣，不過音樂正是享受聲音的媒介，因此現場並未出現對相馬的真正目的有所察覺的人物。
——除了一個人例外。

◇   ◇   ◇

「那個國王可真是狡猾……」
位於阿米多尼亞西南方的要塞都市『涅魯帕』，聚集在廣場收看節目的觀眾之中，有個人喃喃自語道。那個人全身罩在連帽斗篷之下，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無從窺看。旁人只能看出其身材比四周的人略為矮小，並由聲音判斷出應該是個女孩子。
披著連帽斗篷的少女身邊，有個做相同打扮的人開口詢問：
「狡猾？」
「對，就是狡猾。因為他將老爸大人他們刻意從人民手中沒收的東西，突然發還給人民。 這下子老哥不可能重新登上權力的寶座了……不過對人民而言，這反而是一大福音。」
說到這裡，披著斗篷的少女無奈地聳聳肩膀。身旁同樣披著斗篷的男子看在眼裡，似乎有些摸不著頭緒。
「公主大人，凯悟斯大人到底奪走了什麼？」
「當然就是所謂的『自由』囉，柯貝爾。」
披著斗篷的少女是凯悟斯八世的女兒露露亞•阿米多尼亞，而一旁的男子則是跟露露亞一起搞失蹤的前任財務大臣柯貝爾。露露亞指著眼前的畫面又說道：
「以那種方式使用玉音放送、女人盛裝打扮、男人在公開場合看著可愛的女人口水直流， 這些都是在以往的公國無法想像到的事不是嗎？畢竟公王與公國人民都厭惡見到軟弱的思想蔓延開來。然而那個國王卻透過這次的播出，告訴大家這些在王國都是被允許的。」
「也就是說……將『自由』呈現在大家面前嗎？」
經柯貝爾這麼一問，露露亞點了點頭。
「沒錯，所以才說他狡猾。『自由』是『免費』的，就算給了人民自由，對於相馬也不痛不癢。然而，若試圖奪取自由，一定會引起反彈。到時候如果真的憑藉帝國的力量而奪回拜恩，你覺得老哥會允許人民繼續享有『自由』嗎？……不可能的。老哥只會複製老爸大人的統治方式，國內一定會陷入動亂。」
「!?難道相馬連這點都想到了，所以才策畫了這次的節目!?」
「在我看來，是這樣沒錯。」
柯貝爾睜大眼睛。
在柯貝爾眼前的這名少女一旦脫下斗篷，就會露出跟貍貓一樣討喜的臉蛋，然而正是這名可愛的少女，識破了將凯悟斯八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相馬王真正的盤算。如果阿米多尼亞公國的領導人不是凯悟斯也不是尤里悟斯，而是露露亞的話，說不定會導向截然不同的未來。不，一定會這樣沒錯。一想到這裡，柯貝爾頓時為之氣結，不過露露亞本人倒是完全沒這種念頭。
「老爸大人不是他的對手。而且除了戰爭之外，老爸大人在其他方面根本是一竅不通。真是……當初就說過一定要刺激消費才能振興經濟，否則景氣永遠處於低迷不振的狀態，偏偏老爸大人就是不聽。」
露露亞的語氣十分不悅，柯貝爾頓時慌了手腳。
「公主大人……令尊已經……」
「啊啊，不必放在心上。其實我也不怎麼在意。」
畢竟不久前阿米多尼亞公國軍才在會戰當中慘敗給艾爾孚利登王國軍，而且聽說露露亞的父親凱悟斯八世就是死於艾爾孚利登國王相馬•一也所率領的王國軍之手，因此柯貝爾對這點似乎有所顧忌，不過露露亞卻只是揮了揮手。
「說也奇怪，得知老爸大人陣亡的消息之後，我心裡其實並不怎麼難過。看來我跟老爸大人還有老哥真的是八字不合。」
「公主大人……」
「該怎麼說呢……或許聽聞這些消息後我一點都不感到震驚這點，才是最令我吃驚的地方吧。相馬理應是我的仇人，我對他卻只有無限的好奇。重建那個古老王國的手段，以及巧妙運用玉音放送的手法……到底要在怎樣的世界生活，才能學會那一套本事？真想實際跟他談一談。柯貝爾，我是個薄情寡義的人嗎？」
第一次流露著惶惶不安之情的眼阵，從斗篷的縫隙間露出來，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如同被遺棄的幼犬一般。柯貝爾見狀，連忙搖了搖頭。
「不！公主大人一直以有別於凱悟斯大人的方式拯救這個國家！所以才無法容於將思想教育擺在人民生活之前的凯悟斯大人以及尤里悟斯陛下，進而對選擇跟人民站在一起的相馬王產生親切感！這證明了公主大人確實是這個國家的公主！」
「真的嗎？那就好。」
聽柯貝爾這麼一說，原本像是被拋棄的幼犬一樣哭喪著臉的露露亞，撲哧一聲地笑了出來。
(居、居然是假裝擺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這下子連性情溫和的柯貝爾也生氣了，不過他立刻轉念一想。露露亞是何等人物，既然可以假裝哀傷，『強顏歡笑』當然也難不倒她。她心裡面到底在想什麼，只有露露亞本人才知道。所以……柯貝爾什麼也沒說。
這時，露露亞突然一把掀開蓋在頭上的帽子。兩條馬尾垂在胸前，露露亞可愛的臉龐完全顯露在外。柯貝爾不禁睜大雙眼。
「公主大人，您這是在做什麼!?我們正在避人耳目不是嗎!?萬一被發現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大家都沉醉在音樂節目之中，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的。既然以後必須面對相馬，我想趁現在把他的長相烙印在腦海中。」
露露亞眼中的相馬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青年，不過她很清楚相馬不似外表那般平庸。普通人無法辦到重建衰退的王國，甚至擊敗三公以及公國。外表愈是平庸，代表真正的實力愈是深不可測。
重新戴上帽子之後，露露亞挽起柯貝爾的手臂，邁出步伐。
「我們也要快點準備才行，相馬的步調比想像中還要迅速呢。」
「……！是！」
一想到接下來才是重頭戲，柯貝爾的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行走的途中，露露亞轉過頭 來，看了接收裝置所投射出來的相馬一眼，微微一笑。
(既然點燃了我的鬥志，可不允許你見好就收喔。我一定會要你負起『責任』的。認命 吧，相馬♪)

◇   ◇   ◇

茱娜的演唱結束之後，再度輪到帕咪尤上場。
由於歌姬的人數不夠，今天的節目採取三人各唱兩首曲子的模式。等到帕咪尤的演唱結 束，南娜準備二度登場的時候，我把愛夏拉到不會被別人發現，也不會被鏡頭拍到的地方。
「怎、怎麼回事啊，陛下？節目還在進行呢。」
「先前不是說過，這次的播出中有不安的因素嗎？在南娜的演唱結束之後就會出現了。」
一聽到不安的因素，愛夏頓時露出嚴肅的表情。我沉靜地開口。
「下一個節目開始的時候，可要好好保護我喔。」
「啊!?難道茱娜閣下心懷……嗚咕！」
節目正在進行，愛夏卻忽然提高了音量，我連忙搗住她的嘴巴。等她完全冷靜下來之後， 才靜靜地搖了搖頭。
「跟茱娜無關。二次登場的南娜跟茱娜之間，有個臨時安排的歌手。」
「嗚咕……我、我怎麼都不知道!?」
「所以才說是臨時安排啊，在節目正式開播之前突然決定的。而且若事先告訴妳的話，妳可能會因此而分心，無法繼續主持節目。」
「唔唔唔……這倒是真的。」
喂喂喂……不管怎樣，我拍了拍她的手臂。
「事情就是這樣。萬一真的出了狀況就要麻煩妳了。節目主持人不好攜帶大劍上場，不過小型武器應該可以吧？」
「不，徒手反而比較……慢著，對方真的那麼危險嗎!?」
「不……其實也還好，應該沒那麼嚴重。純粹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以防萬一……明白了，我會捨命保護陛下的。」
愛夏拍了拍胸脯。若在平常，愛夏做出這個動作應該會拍在胸甲上，不過今天的她穿著一襲酒宴禮服，使得往常被壓在盔甲下的豐滿胸部被拍得晃來晃去。見狀，眼睛不知道該看哪邊的我，只好尷尬地別過頭去。
好了，那麼……接下來是吉是凶？

◇   ◇   ◇

「歌唱節目真不錯……」
南娜的第二首曲子演唱結束後，阿米多尼亞公國的觀眾之間瀰漫著一股輕鬆散漫的氣氛。 他們單純地享受這個音樂節目。就順序而言，接下來該輪到茱娜•多瑪了。全場觀眾都為了可以再度聽到茱娜的歌聲而興奮不已。
然而這種氣氛卻在下一秒煙消雲散。
畫面中出現一名女子，年紀大約在三十至四十歲左右，身高將近兩公尺。即使穿著筆挺的軍服，也看得出女子的身材十分壯碩。而那銳利的目光以及往後梳攏的短髮，使得眼前的人性別更加難以辨識。
事實上只有公國的觀眾知道她是女的，王國的觀眾甚至有人以為她是「男扮女裝」。
相馬與愛夏出現在這名女子的身邊。相馬的臉上露出主持人特有的微笑，愛夏卻以充滿敵意的表情注視著女子。
『接下來是臨時安排的嘉賓，阿米多尼亞公國的武將瑪卡莉妲•汪達小姐。駐守拜恩的將士退出城外之後，汪達獨自一人留了下來，為的是監視王國軍是否信守承諾，不會傷害城內的居民。』
拜恩的居民紛紛點頭稱是，大家都認為這的確是汪達將軍的作風。
阿米多尼亞公國的社會風氣向來很難讓女性出人頭地，然而汪達將軍卻是靠著過人的武力以及統御力，一路爬上將軍寶座的實戰派人物。強大的武力以及不苟言笑的外貌令公國的人民對她敬畏三分，但她光明磊落的人品卻也贏得了眾人的信賴。
不過也就是因為如此，才讓人摸不著頭緒。像汪達將軍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跟相馬一起出現在畫面中？
『汪達小姐雖然是王國的戰俘，不過基於主動被捕的理由，目前請她在家中閉門思過。 歸正題，得知這次的節目之後，汪達小姐毛遂自薦，希望可以在節目中獻唱一曲。』
『..』
相馬雖然以一派輕鬆的語氣介紹，瑪卡莉妲卻始終保持沉默。感受到兩人之間的溫差，拜恩的居民無不背脊發涼。
「喂……等一下會不會出事？」
「汪達將軍該不會打算藉機行刺相馬吧？」
「不，汪達將軍不會選擇這麼卑鄙的手段……」
「可是你看黑暗精靈的表情，擺明了就是有所警戒。」
「相馬王也是，臉上雖然帶著笑容，感覺卻不是很自然。」
節目明明是在城內播出，拜恩的觀眾卻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息，紛紛害怕了起來。在這種詭異的氣氛當中，面帶笑容的相馬繼續主持節目。
『現在就請瑪卡莉妲•汪達小姐為大家獻唱一曲吧。曲名是……「翻越歌德亞山谷」。』
聽到曲名之後，觀眾之間的氣氛再度凍結。
瑪卡莉妲即將演唱的「翻越歌德亞山谷」，正是阿米多尼亞公國的國歌。瑪卡莉妲竟然打算在被占領的拜恩，當著占領國國王相馬的面前演唱阿米多尼亞的國歌。
阿米多尼亞的人民立刻明白這代表了什麼。
那就是汪達將軍下定決心赴死。相馬等人淡出畫面之後，現場傳出氣勢磅礴的快節奏樂 音，不久後瑪卡莉妲即開始了演唱。
『旭日東升的烏斯拉山彼端一望無際的大地♪
那裡是父祖的誕生之地是我們即將回歸的故土♪
前進吧，鐵騎跨越同胞的屍骨♪
前進吧，勇士化作歌德亞山谷的黃土♪』
高亢的嗓音編織而成的歌曲充滿了力道感，公國的人民自然而然地挺直了腰桿。
瑪卡莉妲的歌聲喚醒了公國的人民，讓他們想起自己是阿米多尼亞公國的一分子。拜恩的居民當然也不例外。
艾爾孚利登王國所展現的『自由』讓他們在心中萌生出憧憬的新芽，瑪卡莉妲的歌聲卻化作冰冷的寒氣，斬斷了新芽的生機。

◇   ◇   ◇

(真是驚人的歌曲...)
我在會場的一角聆聽瑪卡莉妲的演唱。
剛開始演唱的時候，會場的將士多少有些騷動，然而在『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律保持肅敬欣賞音樂』的嚴格命令之下，並沒有人帶頭作亂。
不過大家會議論紛紛，也是難免的事情。
畢竟這是鼓吹「侵略艾爾孚利登王國」的歌曲。
歌詞中「旭日東升的烏斯拉山彼端一望無際的大地」，指的是過去阿米多尼亞王國位於烏斯拉山脈東側的土地，如今已經被納入艾爾孚利登王國的領土中。
換言之，就是鼓舞勇士和鐵騎朝著那裡進軍。
透過國歌的歌詞，唱出「越過歌德亞山谷，侵略艾爾孚利登王國」的目標。
該怎麼說呢……非做到這種程度不可嗎？不惜以國歌來煽動人民，軍事國家的執著還真是可怕。就在我轉過許多念頭的時候，愛夏小聲地問道。
(「讓她唱這種歌曲，真的沒問題嗎？」)
(「……無妨，早在預料之中。」)
我在胸前交叉雙臂，低聲回答愛夏。
(「敵國的將軍突然表示想要參加歌唱節目，原因不外乎是『利用節目激發觀眾的愛國情操』，或是『等到有機會接近我之後，再下手行刺』。不過調查她的為人之後，我推測應該是前者比較有可能，所以才會請妳充當護衛。」)
(「原來陛下早就知道了!?既然如此，不是更不應該讓她演唱嗎？ 」 )
(「……等著瞧吧，我會將計就計的。」)
就在我跟愛夏竊竊私語的期間，瑪卡莉妲的演唱告一段落了。演唱結束之後，瑪卡莉妲當場坐了下來。
「我已經充分展現阿米多尼亞人的風骨了，砍下我的腦袋吧。」
我跟愛夏走上前去之後，瑪卡莉妲如此表示，隨即挺直了腰桿。果然採取了置生死於度外的行動，甚至還營造出自己被當場斬首的情境。事實上若真的處死瑪卡莉妲，這次的播出就等於是白忙一場了。
因此我『和顏悅色』地開口。
「為什麼？不是很精彩的演唱嗎？」
出乎意料之外的回應讓瑪卡莉妲睜大了雙眼。
很抱歉，糟蹋了妳必死的決心，不過我才不會上當呢。
「妳的歌聲很適合演唱R&B，我這裡還有很多歌曲想要請妳演唱呢。相信全體人民也是 這麼認為的。」
我以輕鬆的語氣如此說道。瑪卡莉妲聞言，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唱的可是阿米多尼亞公國的國歌喔。若對這種冒犯的行為輕輕放下，恐怕有損艾爾字利登國王的顏面。」
「哪有人說自己的行為是一種冒犯啊……不過那又如何？艾爾孚利登王國並沒有不准人民演唱他國國歌的法律，而且這裡已經不是阿米多尼亞公國了。」
我將視線從瑪卡莉妲身上移開，面對玉音放送的寶珠說話。
「一個好的國家必須具備哪些條件？這個問題沒那麼容易回答，不過至少我認為可以自由歌唱的國家才是一個好的國家。快樂的歌曲、悲傷的歌曲、戀愛的歌曲、本國的歌曲、他國的歌曲、軍歌甚至是反戰歌曲都可以自由演唱的國家，我認為這才是一個好的國家。」
接著，我向寶珠伸出右手，問道：
「正在觀看節目的你，又覺得如何呢？」

◇   ◇   ◇

拜恩城的西側有座高塔。
爬滿青苔的高塔散發出某種異樣的存在感。高塔內部是一座監獄，專門收容罪犯當中身分較高的人(貴族、騎士階級以上)。雖說是用來專門收容身分較高的罪犯，其中倒也並非有著總統套房等級的設備，而是如同一般監獄又髒又臭。在阿米多尼亞統治期間，這座高塔主要是用來囚禁政治犯，亦即『被視為』企圖顛覆國家、處處與國家作對的那些人。
之所以稱為『被視為』，其實是因為他們被關起來的原由無關事實的真相。像這種政治犯的認定方式，往往被用來打倒政敵。地下室設有讓犯人俯首認罪的拷問設備，受到政敵誹謗的貴族會在這裡屈打成招，最後跟著家人一同被送上刑場，類似的案例可說是屢見不鮮。如果在夜晚接近這座高塔，就會聽見在白天受到嚴行拷打的犯人們痛苦的呻吟聲。因此，不知何時起，這裡就成為了大家口中的『呻吟之塔』。
如今在『呻吟之塔』的其中一間牢房，莉希雅與卡露拉隔著一層鐵欄杆，面對面席地而 坐。卡露拉是空軍所交出來的人質，目前被幽禁在這座監牢之中。莉希雅將玉音放送的簡易型接收裝置帶了進來，與卡露拉一起觀看相馬的節目。原本以為只是一般的娛樂節目，沒想到途中冒出一個阿米多尼亞的將軍。目睹相馬與將軍之間的交談後，兩人才終於明白相馬真正的用意。
「那個女將軍利用節目的播出煽動人民的愛國情操，這點顯然早在相馬的預料之中。」
「相馬這是藉機向眾人展示連這種愛國情操都能予以包容的自由與肚量嗎？」
欽佩之餘，兩人同時嘆了口氣。莉希雅以指尖輕撫簡易接收器的邊緣。
「艾爾孚利登王國擁有喜歡唱什麼歌就唱的自由，相馬讓阿米多尼亞公國的人民認識到這一點。同時也暗示著不是只有唱歌而已，舉凡音樂、文藝、繪畫、雕刻……人民可以透過各式各樣的藝術活動來展現自我。」
「展現自我……這是公國最厭惡的字眼。」
阿米多尼亞公國是個軍事國家，因此將人民塑造成同一種模式以便於管理。反正只要揮舞打倒艾爾孚利登的大旗，就可以獲得人民的支持。若允許人民擁有多元化的思想，難保不會出現認為『與艾爾孚利登王國和平相處，透過交易建立起共生共存的關係，這樣子不是比較好嗎？』的人。這是公王家最畏懼的禁忌，若真的有人具備這種想法，應該會遭到徹底地鎮壓。
然而，隨著戰事的失敗以及凯悟斯八世的陣亡，公王家失去了昔日的權威。於是相馬抓住機會播放這個節目，讓公國的人民認識什麼是『表達的自由』。
想唱什麼就唱什麼，想畫什麼就畫什麼，想說什麼故事就說什麼故事。
相馬讓拜恩的居民意識到，限制這些自由的人已經不復存在了。
「往後……就算公太子尤里悟期奪權成功，也無法以遇去的模式統治公國了。拜恩的居民已經嚐到自我表達的喜悅，若打算強行剝奪，勢必需要採取強力的鎮壓行動。」
「這麼一來，就會更加地失去民心……嗎？」
卡露拉嘆了口氣，倚靠在監獄的鐵欄杆上。
「當初相馬說『國王的工作只有在戰前以及戰後』，如今我總算明白其中的含意了。那個人……如今還在戰鬥著。」
「戰鬥……沒錯，所以他才會選擇愛夏為搭檔。」
莉希雅也嘆了口氣，將身體靠向鐵欄杆。兩人背對著背，中間僅隔著牢房的欄杆。
「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受傷。這點雖然令我開心，但多少還是有些忌妒。就不能多依賴我一點嗎？」
「哈哈哈……這代表妳對他而言很重要吧。」
「是嗎？」
「沒錯。當初在戰場上聽到他說喪氣話的時候，他也告訴我這些話不能讓莉希雅你們聽 到。大祖母曾經說過，男人在對於自己很重要的人面前，總是會假裝自己很厲害。」
「是、是哦……慢著，他對妳說洩氣話？」
「因為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當時又與他為敵。」
「卡露拉，相馬他……！」
回過頭來的莉希雅看到卡露拉的表情，頓時語塞。從卡露拉的臉上看不到昔日的飛揚跳 脫，而是帶著一絲落寞，又彷彿看透一切般平靜。
「我都明白喔，莉希雅。畢竟我在戰場上親眼目睹了那個人所背負的沉重壓力。那個人是貨真價實的國王，絕對不是假冒的。前任國王亞貝特大人以及妳對他的評價是正確的，反而是我們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既然如此……」
「所以我更不能接受你們的招降。」
聽到卡露拉的回應，莉希雅旋即站了起來，朝著鐵欄杆用力一拍。
「卡露拉！我跟沃爾公爵都已經……」
「不，妳誤會了，莉希雅。」
面對情緒激動的莉希雅，卡露拉靜靜地搖了搖頭。只見她雙手抱著膝蓋，以嘶啞的嗓音緩緩開口 ：
「我們做錯了……所以不能再給你們添麻煩。如果讓我們活下去，只會讓相馬王難做事而已。為了成為國王，那個人已經犧牲很多了，我不想再讓他背負更大的壓力。」
「卡露拉……」

莉希雅以沉痛的眼神凝視著卡露拉，卡露拉戚然一笑。
「我不想成為妳以及妳所愛之人肩頭上的重擔。」

◇   ◇   ◇

「各位觀眾，這個節目的壓軸好戲還是交給她吧。讓我們歡迎首席歌姬茱娜•多瑪小姐。」
介紹完最後一首曲子之後，我移動到寶珠的拍攝範圍之外。跪在地上的瑪卡莉妲，以及鐵青著一張臉負責監視的愛夏也在那裡。
「……艾爾孚利登國王，你早就知道我打算做什麼了，是嗎？」
等到我走近之後，神情懊惱的瑪卡莉妲主動詢問道。
「差不多吧。在我以前的那個世界，也有人做出類似的事情。」
不過是在電影裡面。那是一部年代有點久遠的音樂劇，已經過世的祖父非常喜歡，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瑪卡莉妲沮喪地垂下頭來。
「原來如此……既然已經有先例，失敗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將手放在瑪卡莉妲的肩膀上，說道：
I儘管你是阿米多尼亞的軍人，但這種不訴諸武力的發想以及歌聲還是頗令人激賞啊。我是認真的，想不想成為我國的歌手？專門演唱R&B的歌手。」
「……感謝您對敗軍之將的體恤。R&B……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對我這個不合格的軍人來說，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嗯，歌手永遠都不嫌多，隨時歡迎妳的加入。」
聽到我這麼說，瑪卡莉妲因面對我而帶著畏懼、畢恭畢敬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抹苦笑。
「……請容我考慮一下。」

◇   ◇   ◇

這時還猶豫不決、無法給出答覆的瑪卡莉妲•汪達，在不久後，以出身阿米多尼亞的R& B歌手身分出道。她那沙啞的嗓音化作精采絕倫的歌喉，贏得中老年人的大力支持。
不僅如此，瑪卡莉妲在戰場上鍛鍊出來那不輸給男人的膽量和豪爽的性格，也大受觀眾的歡迎，因此時常擔任節目的主持人，成為王國演藝界的中流砥柱。
這先暫且不論，總之高潮迭起、風起雲湧的第一次音樂節目，就這樣圓滿落幕了。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4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31 21:53 编辑

幕間話1 石塚大神

「唔……下一份公文……」
不管是在王都『帕納姆』還是在公都『拜恩』，國王的工作都是一樣的。就只是在辦公室檢閱哈克亞呈上的公文，然後在上面簽字而已。尤其是現在才剛占領拜恩，工作量更是增加許多。
為了製作那個音樂節目，已經累積了好幾天的工作，造成了不堪設想的後果。即使從早忙到晚，【活騷靈】的能力更是馬力全開，堆積如山的公文還是沒什麼減少。結果，為了在拜恩也能一起床就立刻處理工作，我在辦公室的角落設置了一張床。今天也跟往常一樣，我睜開眼睛之後便馬上移動到辦公桌，在朝陽的映照之下跟公文大眼瞪小眼的時候——
「將其中一間設置成自己的房間如何？」
在一旁協助我處理政務的莉希雅無奈地開口提議：
「這座城的房間不是很多嗎？」
「我從早到晚都埋頭工作，又何必特地弄一間只能用來睡覺的房間？真是的……王國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攻陷拜恩之後，工作又暴增這麼多。完全不把勞基法放在眼裡的感覺。」
「又在説些莫名其妙的話了。拿去吧，下一份公文。」
「嗯……怎麼又來了？」
檢視完莉希雅遞過來的公文後，我無力地垂下肩膀。
公文上的內容是「拜恩的居民想在廣場舉行露天音樂會，可以允許吧」。光是今天，就已經處理好幾件類似的請願了。
呈上來的請願包括了音樂會、戲劇、美術展、書法展、馬戲團等等，內容可說是五花八 門。自從上次播出節目後，拜恩的居民透過藝術活動來展現自我的意識似乎覺醒了。這種情況 簡直就像是——
「※文藝復興~運動。」(編註：日本搞笑藝人組合「髭男爵」的招牌開場白。)
「……你又怎麼啦？突然說什麼話？」
「……沒事。」
我被莉希雅白了一眼。嗯，唯有在『文藝復興運動』一詞成為眾所皆知的常識之下，這個哏才得以成立。
不過相較於為了擺脫基督教的影響，試圖振興希臘及羅馬時代之人本文化的本尊，這裡的文藝復興則是為了擺脫軍事優先主義而歌頌文化藝術。
「即使秋天是藝術的季節，眾人覺醒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老實說我真的很不樂見當地居民頻頻申請藝術相關活動的舉辦許可。這裡畢竟是占領中的都市，吸引大批人潮的活動極有可能成為有心人士密謀的場所，或者是恐怖攻擊的目標。結果迫使我不得不逐一審查，好歹也替我想一想吧？眼見我抱頭苦惱的模樣，莉希雅也微微苦笑。
「沒辦法，這就代表上次的節目真的很令人印象深刻。過去拜恩的居民應該很壓抑吧。」
「……或許吧。畢竟軍事國家不允許人民表現自我。」
只要有一點關於批評政府內容的文章，就會遭到查禁並燒毀；演唱讚頌和平的歌曲，就等著吃牢飯；演出嘲諷政局的舞台劇，劇團負責人就會被公開處刑……在這種情況下，人民確實是動輒得咎。目前的盛況，也許就是當地居民的反撲吧。
「都是因為這樣，害我的工作量大幅增加。」
「別再抱怨了，總比民怨四起好多了吧？」
「話是沒錯啦……乾脆成立文藝活動的相關部門，讓瑪卡莉妲擔任部門主管，統籌所有的文藝活動好了。」
「這主意的確不錯……不過得先提出企劃書吧。」
「嗚嗚……」
看來不管再怎麼掙扎，都無法減少我的工作量。
沒辦法，誰叫我是國王呢？於是我就這樣一直工作到中午。肚子有點餓的時候，我向莉希雅表示想稍微午休一下。就在此時，負責處理糧食問題的大臣邦喬•石塚•帕那可達走了進 來。只見邦喬挺著圓滾滾的鮪魚肚來到我的面前，緊張兮兮地欠身行禮。
「那、那個，陛了可以稍微打擾一下嗎？是的。」
他看起來真的很緊張。別看邦喬現在這副模樣，他在處理糧食問題的時候可是立下了大 功，被我親自拔擢為親信，在國內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所以，我真心希望他盡快習慣面對我這個國王……
「有什麼事嗎？」
「是、是的。有個東西想請陛下過目，是的。」
語畢，邦喬從手中的袋子拿出一樣東西，並放到辦公桌上。
「你想給國王看的是……花？」
從旁邊湊上前來仔細端詳的莉希雅露出疑惑的神情。
邦喬拿出來的是一朵花，外觀類似百合。
不過這朵花的花瓣呈現粉紅、黃色以及褐色的大理石紋路，看似含有劇毒的模樣。換成蘑菇的話，絕對是吃不得的顏色。
「這是？」
「是、是的！這是名叫『幻惑莉莉』的花，是的。」
「Lily?果然是百合沒錯。不過冠上『幻惑』一詞是什麼意思？」
「這種花的花粉具有強大的幻覺作用，只要吸入之後就會呈現夢遊的狀態。幻惑莉莉主要分布於山區，過去曾經有行軍的軍隊因為吸入花粉而陷入幻覺，被根本不存在的敵方大軍追趕之下墜入懸崖，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
「也太恐怖了吧！」
這應該歸類於管制藥品了吧？
「不要把這種東西帶到這來！」
「沒、沒事的。花粉已經清乾淨了，是的。」
「……真的嗎？沒事就好。」
「是的。而且若只有幾朵花，就算吸入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不過若是靠近生長數百朵幻惑莉莉的地方，即使以軟布掩住口鼻也沒有辦法抵擋幻覺作用……是的。」
看來除非是醫療用口罩，否則無法完全阻隔花粉。我沒有類似的經驗所以也不太清楚，不過據說有花粉症的人即便戴上口罩，也還是會感到不舒服。
「所以你想讓我看的是這朵花？」
「不，花是次要的。真正想讓陛下過目的是這個。」
說完之後，邦喬取出一個圓滾滾的物體。這是……蔬菜嗎？又圓又白，表面有許多突起物，看起來像蕗蕎、大蒜的顆粒，跟松果一樣密密麻麻地集中起來的模樣。
「這是？」
「這、這是『幻惑莉莉』的地下莖，是的。」
「地下莖……百合根嗎！」
「呀！…….不要突然這樣！」
我冷不防地大叫一聲，結果嚇到莉希雅了。
意想不到的高級食材出現在眼前，讓我感到興奮不已。原來這就是百合根啊。我曾經在茶碗蒸裡頭看過聊勝於無的薄薄一片，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塊狀的百合根。印象中味道有點類似馬鈴薯。
「……邦喬•石塚帕拉梅蒂克。」(譯註：電玩『潛龍諜影』中的人物，原名是 Paramedic，專門負責在野外判斷食材是否有毒，對於自然生態有非常深入的瞭解。)
「在、在下是帕納可達，是的。」
「這可以吃嗎？」
「是的，當然可以。根部並沒有幻覺作用，是的。」
「味道如何？」
「將其蒸熟之後口感鬆軟、風味絕佳。而且阿米多尼亞公國的山區到處都是群聚生長的『幻惑莉莉』。」
真是不錯。印象中百合根是碳水化合物，跟山芋一樣可以當成主食。若是能夠收成的話， 說不定會成為解決公國糧食問題的突破口。
「不過由於花粉的關係，人們無法接近大量生長的地方對吧？」
「是的。而且不在產生花粉的季節收成的話，毒性就會轉移至地下莖。所以阿米多尼亞人並沒有食用的習慣，是的。」
「這樣就行不通了。即使能夠食用，無法收成也只是白搭……咦？既然如此，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
隨後，邦喬拿出地圖，指著大凯歐斯帝國的東北角。
「定居在大凯歐斯帝國山岳地帶的某個民族會採收幻惑莉莉，並將其作為主食來食用。他們有非常獨特的採收方法，是的。」
「採收方法？」
「就是利用猩猩來採收，是的。」
猩猩……是指猿猴嗎？邦喬點點頭。
「據說棲息於山岳地帶的某種猩猩不會被幻惑莉莉的花粉所影響。這種猩猩似乎平常就會挖掘幻惑莉莉的地下莖來食用。帝國的山岳民族馴養這些猩猩，並讓牠們協助採收。」
原來如此，有點類似豢養鵜鹕來捕魚的感覺。馴養的過程似乎相當辛苦……不過我國有這方面的專家就是了。
「阿米多尼亞也有這種猩猩？」
「是的，似乎棲息在拜恩附近的山區。目前已經請巴大人出面跟猩猩談判了。猩猩是出了名的酒鬼，若定期提供桶裝老酒代替酬勞，應該會樂於為我們工作，是的。」
「……劍及履及是很好啦，不過……」
除了犀龍保護區之外，還要成立拜恩人猿軍團嗎？看來艾爾孚利登王國境內，遲早會出現名符其實的動物王國。HAHAHA...
「……莉希雅。」
「怎麼了？」
「妳若覺得這個政策不太妥當，大可擋下無妨。」
「……別叫我做決定。」
莉希雅別過頭去，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   ◇   ◇

一星期(八天)之後，拜恩所配給的糧食當中，開始出現以幻惑莉莉的地下莖(通稱『百合根』)所做成的丸子。
「百合根丸子的配給在這裡，是的。」
負責處理糧食問題的邦喬大臣主動站在配給處，親手將『百合根丸子湯』發放給拜恩的居民。阿米多尼亞公國曾經也面臨嚴重的糧食短缺問題，因此拜恩的居民紛紛帶著外帶用的鍋子，排隊領取配給。除了配給之外，現場還備有試吃的丸子湯，分別發放給排隊領取配給的人。
「熱騰騰的，沒想到還挺好吃的。」
「湯頭本身也很不錯，這叫味噌是吧？」
「這種丸子用烤的應該也不錯吃吧？真想自己試做看看呢。」
拜恩在地的家庭主婦開始討論了起來，於是邦喬主動招呼道：
「這、這裡也有讓各位帶回去的百合根丸子，請各位帶回家去自行料理，是的。」
邦喬一拿起裝滿百合根丸子的袋子，地方媽媽們便頓時眼睛一亮。不知不覺間，邦喬就被拜恩城中的家庭主婦們團團圍住。
「真是太體貼了。感恩啊，小哥。」
「你是那個年輕國王的家臣吧？有對象了嗎？」
「沒、沒有，我還沒結婚……」
不勝惶恐的邦喬話才剛說完，地方媽媽們的眼睛再度一亮。
「太好了！我家女兒天生好脾氣，就嫁給你當老婆吧！」
「啊，不准偷跑！要娶就娶我家女兒啦！她跟我一樣都有一個好生養的大屁股，保證可以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瞧你一臉福相，嫁給你一定很好命。」
……就這樣，回過神來地方媽媽們已經開始替邦喬做媒了。聞風而來的年輕女生當中，甚至還有人表示想要成為邦喬的妻子。
「他是國王喜愛的家臣吧？這可是績優股呢。」
「金龜婿、金龜婿！這裡、這裡——我也要報名！」
結果邦喬同時被老女人和年輕女人包圍，完全無法動彈。目前正值相馬鼓勵大家盡情表現自我的時期，眾家女子都不吝展現出自己的熱情。邦喬從未經歷過這種場合，頓時慌了手腳，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就在此時——
「邦喬大人，您這是在做什麼？」
並不是特別響亮，卻十分清晰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
仔細一看，赫然發現一名年約二十歲、身穿侍女服的美麗女子站在一旁，手中還拿著一顆雞蛋。面對這個美得不可方物的侍女，在場的其他女子無不為之屏息。結果這名侍女走近之後，居然摟住邦喬圓潤的手臂。
「我是受陛下之託，前來協助內向害羞的您，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裡喔。我為了您而賣命工作，您居然跑到這裡來摸魚？」
話才剛說完，瑟林娜的視線掃向圍繞四周的眾多女子。瑟林娜的眼神其實不帶有一絲敵 意，然而懾於她的美貌，在場女子紛紛有了退縮之意。
(((為什麼這個胖官員身邊，會出現一個大美女啊!?)))
而且這名美女還挽著他的手，顯得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瑟林娜無視於眾多女子的疑惑， 對邦喬投以意有所指的目光。
「您得好好補償人家才行，今天晚上一次可不夠喔。」
(((什麼!?)))
瑟林娜露骨的大膽發言，令在場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事實上瑟林娜口中說的「一次不夠」，指的是邦喬在夜裡進行的料理研究，而瑟林娜在研究中擔任試吃的角色。邦喬的研究項目是相馬之前那個世界的庶民小吃，深受瑟林娜的喜愛。簡而言之，就是今天晚上(的試吃)只有一次不夠的意思。
邦喬當然明白瑟林娜的意思，連忙說道：
「是、是的！我馬上回到工作崗位上，是的！」
行了個禮之後，邦喬重新返回發放配給的工作。瑟林娜無奈地聳聳肩膀，朝著在場的女性同胞優雅地行禮之後，跟在邦喬的身後離去。
而留在原地的女性們則露出無法置信的神情，目送兩人離去的背影。
……雖然出了點意外，不過專供外帶的百合根丸子無論是水煮還是油炸都獲得美味可口的好評，在撫慰占領地居民的心靈方面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於是食用百合根的飮食文化在拜恩廣為流傳，親自發放丸子的邦喬•石塚•帕納可達在拜 恩的家庭主婦心中甚至成為神一般的存在，被尊稱為『石塚大神』。
或許有朝一日，會跟*比利肯先生一樣，成為眾人膜拜的對象吧。(譯註：日本一種頭部呈尖狀、瞇眼、嘴角向上揚、嬰孩形象的幸運之神。)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4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31 21:56 编辑

第二章 拜恩街角的巧遇

——大陸曆一五四六年十月下旬•公都拜恩。
艾爾孚利登王國軍占領阿米多尼亞公國首都『拜恩』，已經過了三個星期。占領初期，拜恩居民的視線總是充滿了敵意，不過由於相馬嚴格地控管士兵的行動，使得城內的治安愈發良好，又加上發放百合根丸子的配給，免除人民挨餓的恐懼，因此居民逐漸卸下了心防。
不過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會煽動居民起而反抗的貴族與騎士階級以上的人士早已逃之夭夭的緣故。目前城內的氣氛可說是一片祥和。
不過……若只是一片祥和也就罷了，相馬所播放的『音樂節目』似乎點燃了拜恩居民的藝術魂，如今街頭巷尾到處都是吟唱詩歌的吟遊詩人、演奏樂器的街頭藝人，以及表演雜耍的小丑。
而且還突然出現將屋子塗成五顏六色的人。也有一些人在牆壁上描繪具有美麗容貌的人， 其中還包括茱娜和帕咪尤這兩位歌姬、新聞主播克莉絲，以及靠著在主持節目露臉而成名的愛夏。事態頗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很難相信一個多月以前，這裡還是軍事國家的首都。
相馬將這個時期的拜恩稱之為『阿米多尼亞的文藝復興』。
快速的變化總是伴隨著混亂，拜恩幾乎每天都會上演街頭表演者爭地盤的戲碼。最後通常都是由駐紮在拜恩城內的直屬禁軍擔任協調的角色，屯駐於城外的陸軍與空軍每每都對禁軍報以同情的目光。
不過這些小衝突不至於演變成大暴動，所以基本上拜恩的局勢還算穩定。
然而，這一天卻是由愛夏慌亂的叫嚷聲揭開序幕。
「公、公主大人！」
「呀！」
早晨時間。莉希雅待在拜恩城內其中一間作為自己臥室的房間內，正整理著儀容的時候， 愛夏門也不敲地逕自闖了進來。由於事出突然，猝不及防的莉希雅當場僵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正在更衣，連忙快速地將平時的那套軍服往身上套，同時問道：
「怎、怎麼回事，愛夏？為什麼這麼慌張？」
「陛下……陛下他……」
氣喘吁吁的愛夏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冷靜一點。來，做個深呼吸。」
「是、是……嘶……呼~」
在莉希雅的引導之下，愛夏做起了深呼吸，胸部隨著呼吸的動作規律地上下起伏。眼看愛夏冷靜下來之後，莉希雅再次詢問。
「好了，妳剛剛說相馬怎麼了？」
「是。我依照往常的慣例，準備前往辦公室向陛下請安，結果發現陛下不在裡面，桌上還放著這封信。」
說完之後，愛夏將一張紙遞給莉希雅。
莉希雅接過信紙一看，那上頭寫著——
『外出旅行，請不要找我。相馬一也。』
莉希雅不禁按著太陽穴嘆了口氣，而一旁的愛夏又慌張了起來。
「怎、怎麼辦？得快點把陛下找回來才行丨.」
「所以我才要妳冷靜一點，相馬今天休假。」
「什麼？休假？」
愛夏愣了一下，莉希雅則是點了點頭。
「沒錯，跟小巴一起。這陣子工作繁忙，相馬承受的精神壓力已經逼近極限，所以我才勸他休假。而且我已經取得哈克亞的許可。結果相馬居然說『這樣的話，我終於可以窩在房間裡，悠哉悠哉地製造人偶』這種不健康的話，實在是太墮落了，所以我才拜託小巴把他拖出去。」
「我怎麼都不知道！好歹我也是陛下的護衛啊!?為什麼不帶我一起去？」
見到愛夏淚眼汪汪的模樣，莉希雅無奈地聳聳肩膀。
「因為妳太顯眼了。這裡畢竟是以人族為主的國家，黑暗精靈本身就很少見，再加上前陣子的節目讓妳成為公眾人物，更不適合從事這種秘密行動。」
「可是這裡前陣子還是敵人的陣地啊!?如果陛下和小巴閣下有什麼萬一……」
「這點倒是不必擔心。相馬和小巴是變裝後出行的，而且這次茱娜以及海兵隊的精銳都在 暗中保護兩人的安全。」
「茱娜閣下也一起行動嗎？那就安全……」
話還沒說完，愛夏的腦海就浮現出茱娜成熟嫵媚的笑容。
在愛夏的心目中，茱娜無疑是理想中的完美女人。美豔動人、落落大方、溫柔體貼……可以的話，愛夏也想成為那樣的女人，茱娜就是如此地完美。可是……一碼歸一碼，一想到茱娜的笑靨，愛夏的女性本能就頻頻示警。
彷彿只要一個不小心，所有的好處就會被茱娜占據的感覺。
「……真的安全嗎？」
其實莉希雅也有類似的想法，因此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   ◇   ◇

「天氣真好呀，※姊夫大人。」(編註：本集起修正巴跟相馬對彼此的稱呼。)
「的確很好呢，小巴。」
我現在正頂著早上刺眼的陽光，跟妖狼族的義妹小巴手牽著手，走在拜恩的商店街上。這陣子我一直沒日沒夜地處理政務，莉希雅終於看不下去了，她表示從上次王都巡察之後我就沒有休假，所以建議我不如趁現在給自己放個假。
既然要休假，當然要跟放假日的老爹一樣窩在家裡什麼都不做才對，結果莉希雅又覺得我這樣子太墮落，命令小巴拖著我到城裡閒逛。
拜恩前陣子還是敵對陣營的首都，於是我們今天稍微改變了裝扮。
我的五官跟九頭龍諸島的人有些神似，因此今天仿效來自九頭龍諸島的旅人穿上道中合 羽、戴上三度笠，打扮成北風小僧的模樣。小巴則是套上連帽的斗篷，看起來像是某電玩作品的白魔導士般。
其實我很懷疑是否有刻意變裝之後才能外出的必要。
「哇！姊夫大人，街上有好多商店喔！」
不過看到興高采烈的小巴，就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
「找一家有興趣的商店，進去逛一逛吧。」
「嗯！」
小巴神采飛揚地回答，我不禁摸了摸她的頭。狼耳根部附近的毛髮摸起來十分蓬鬆，感覺很舒服。呼，真是療癒~
我也不忘詢問跟小巴站在不同邊的那個人。
「茱娜，妳沒意見吧？」
「嗯，一也大人高興就好。」
茱娜露出溫柔的微笑。
這次的秘密休假是由茱娜率領十名海兵隊的菁英，代替愛夏在暗中執行保護任務……沒 錯，暗中。
「呃，茱娜？為什麼摟著我的手臂？」
我一隻手摸著小巴的頭，另一隻手臂則是被茱娜雙手環抱。
我和茱娜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不行。茱娜現在打扮成女冒險者的模樣，揹著長劍，衣服外面還套著胸甲，所以感受不到那豐滿的胸部。然而透過手臂，仍能直接感受到茱娜的體溫。 見到我一副心頭小鹿亂撞的模樣，茱娜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咦，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不過當初不是說好了在暗中保護嗎？」
「確實是在執行保護任務沒錯喔。目前海兵隊的菁英正在暗中保護兩位。也會先行前往可能成為死角的地點加以警戒。」
「可是……妳現在也算是公眾人物了吧？」
音樂節目播出之後，阿米多尼亞的國民應該都認識茱娜了。雖然不像黑暗精靈的愛夏那麼顯眼，不過茱娜現在並沒有遮住臉孔，說不定會被人認出來。經我這麼一問，茱娜噗嗤一笑。
「不會有問題的。那個時候我化了妝，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這麼說來，茱娜今天似乎只化了最低限度的淡妝。
以歌姬的身分站在舞台或是寶珠前面的時候，為了讓距離較遠的觀眾也能清楚辨識，茱娜必須化上『魅惑的濃妝』。現在的茱娜散發著一種自然美，而沒化妝的她看起來比平常稚嫩，這麼一來她的外表也跟實際年齡相符了。
「就是說啊……我平常看起來比較成熟，其實是化妝的關係。」
「不，行為舉止也有影響……所以妳一直很介意這件事？」
「我也是個女孩子嘛。陛下不喜歡被我挽著手臂嗎？」
茱娜的臉上露出些許不安的神情。這種表情……實在太犯規了。
「怎麼會不喜歡呢？儘管放馬過來吧。」
「呵呵呵，謝謝陛下。」
「呼……茱娜真是太完美了，不愧是我的偶像。」
「……小巴，妳這樣子不也很好嗎？」
小巴對茱娜投以崇拜的眼神，我趕緊事先打預防針。其實小巴也很可愛，長大之後說不定會跟茱娜一樣成為一個大美女。如果小巴在成長的過程當中學會大人的權謀算計，史上最強的小惡魔也許會於焉誕生。
我的右手和小巴牽著，左手臂被茱娜挽著，就這樣一邊思索著一邊行走於街道上。真實身分雖然不至於曝光，不過擦肩而過的男性路人紛紛對我報以嫉妒的目光，地方媽媽們更是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推測我們三個的關係。這些反應看在眼裡，著實讓我的胃痛了起來。為了轉移注意力，我主動跟茱娜說話。
「那麼……我們去哪裡好呢？拜恩跟帕納姆不一樣，城內的設施還不夠完善，而且我也沒有想要前往視察的地方。」
「休假期間出門逛街，怎麼還會有視察的念頭呢？」
我的思考模式十足是個工作狂，茱娜不禁微微苦笑。真是抱歉，我滿腦子都是工作。只見茱娜朝著小巴瞥了一眼，附在我的耳邊悄聲說話。
(「不如買衣服送給小巴如何？小巴畢竟是陛下的義妹，就當作是送給家人的禮物。」)
(「啊，這個點子不錯。」)
經茱娜提醒，我才想起自從小巴成為義妹(嚴格說來小巴是莉希雅的義妹，對我來說是未來式才對)之後就一直忙於政務，完全沒盡到做哥哥的責任。小巴這陣子為了跟犀龍與猩猩談判付出了不少努力，今天就好好犒賞她一下吧。
(「茱娜，妳知道哪裡有適合的商家嗎？」)
(「早就打聽好了，交給我吧。」)
茱娜將手放在胸口上，輕輕地點頭示意。

茱娜推薦的服飾店位於街角處。
不算太大的招牌以風格俏麗的字體寫著『銀鹿之店』。從櫥窗所展示的商品看來，除了衣服之外，也經手鞋子以及裝飾品之類的買賣。外行人或許看不出來，不過東西的品質其實並不俗，看來是一家相當高級的店。像我這種只穿量販店特價衣物的人，是不敢隨便走進去的。
至於我來到這個國家之後所穿著的衣物，除了自製的衣服之外，都是有什麽就穿什麽，沒有認真挑選過。
最近我經常製作或修補武藏坊小弟的人偶，裁縫技能大為提升，因此內衣內褲以外的衣服都是自行製作。基本上我也算是高薪族群，大可請人特別訂製，不過現在完全沒有奢侈一下的念頭。我現在穿著的道中合羽裡頭的襯衫與長褲，還有小巴身上的連帽斗篷，也都由我親手製作。
「連衣服都做得出來，姊夫大人真厲害。」
接收到小巴充滿尊敬之情的目光，不禁讓我有些得意。
「這裡買不到我在另一個世界習慣穿著的衣物嘛，再說這也是我的興趣。」
我以這種藉口掩飾內心的害臊之後，打量起眼前的『銀鹿之店』。
「不過沒想到阿米多尼亞公國也有這麼新潮的服飾店。」
「聽說這裡原本是專門販售男性服飾的店。不過自從上次節目播出之後，女性也開始打扮自己，所以才引進適合女性的服裝以及飾品。」
茱娜解釋道。看來這家店是視市場的需求來引進商品。
「不過商品的品項相當豐富呢，是從哪裡進貨的？」
「都是透過商業公會進貨的。本來就很缺乏的食品原料姑且不論，基本上公會會負責適時調整商品的進貨源頭。對於商人來說，不管是艾爾孚利登王國還是阿米多尼亞公國，都是同樣重要的進貨源頭以及大客戶。」
「真是投機……」
不過市場的供需就是得靠這些商人保持平衡……這先暫且不論，我們一直站在店門口說話也不是辦法。
「先進去看看再說吧。」
我向兩人示意之後，我們便一同走入了店內。一踏進裡頭，就看見一名身穿酒保制服的灰髮男子正在陳列商品。對方看來是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紳士，那模樣不由得令人聯想到紅茶的香氣。注意到我們走進來之後，男子旋即雙腳併攏地站好，右手平放於胸前，朝我們欠身行禮。
「歡迎光臨，幾位是旅人嗎？」
「啊……這個...」
經男子這麼一問，我頓時為之語塞。我當然不可能直接表明我們的身分，不過戴著三度笠的男子、貌似冒險者的美女以及身穿白色斗篷的狼少女，這種組合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向人解釋才好。就在我深感困擾的時候，茱娜往前踏出一步。
「是的。這兩位來自於九頭龍諸島聯合成員國之一的草莓王國，這位是麵線大盤商的年輕小開（錄入注：小開，指老闆的兒子。）一也大人，而這位則是其妹妹小巴大人。我是負責服侍兩人的席露拜亞。一也大人早晚會繼承家業，為了增廣見聞，目前正在各國旅行。」
茱娜果然了不起。所謂的侃侃而談，也不過如此而已。
不過話又說回來，『草莓王國麵線大盤商的年輕小開』是我當初跟莉希雅微服出巡兼約會時胡亂編出來的設定，虧她還記得這麼清楚，連我自己都把這設定忘得一乾二淨了。還有，席露拜亞又是誰啊？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表情十分穩重，並未有所懷疑。
「原來如此，在下是敝店的負責人賽巴斯汀。」
這明明就是管家的名字，不是負責人吧？我剎那間萌生了這個念頭，不過有個不是管家的賽巴斯汀似乎也無妨。接著，賽巴斯汀笑著詢問我們道：
「請問三位今天來店想找什麼商品呢？」
「這個嘛……這裡有沒有適合妹妹的東西？」
「咦！？」
聽到我這麼說之後，小巴頓時驚呼一聲。我連忙伸手放到她的頭頂上，隔著一層斗篷來回輕撫。
「事情就是這樣，喜歡什麼就儘管說吧。」
「那個……可是……」
「沒關係，做哥哥的偶爾也要送點禮物給妹妹才行。」
語畢，我將小巴輕輕推向茱娜。
茱娜點點頭之後，拉著小巴的手開始挑選商品。小巴剛開始雖然不太願意，不過她畢竟是個女孩子，跟著茱娜一起挑選商品後，很快就沉浸在購物的樂趣之中了。
這麼一來，男人就沒事可做了。美女和美少女興高采烈地挑選商品的畫面固然賞心悅目， 不過欣賞一段時間後，就覺得在一邊枯等實在太無聊了，於是我一個人開始在店內隨處逛逛。 店內除了衣物、鞋子和裝飾品之外，還陳列了一些化妝品。
真的是什麼都賣呢，有點像是阿米多尼亞的1●9……雖說如此，我不僅沒逛過1●9， 甚至連涉谷都沒去過就是了。或許是因為拜恩的女性開始注重打扮的緣故，光是女性用品就占 了店內八成以上的面積。方才聽茱娜說這裡原本是以販售男性物品為主，現在男性商品卻只剩下外套之類的衣物。
隨意地掃了一圈店內後，其中有幾件商品引起我的興趣。
第一件是口紅。顔色比淡紅色還要淺的口紅。
第二件是髮飾。採用飾金搭配小石頭的設計，但主要造型卻是一隻瓢蟲，既高檔又頗有童趣，是一件對比性強烈的商品。
第三件是頸鍊。藍色的皮革上點綴著宛如繁星的銀箔，純金打造的固定扣環設計成展翅的飛鳥。這也是高級品。
然後……最後注意到的是一雙女童用樂福鞋。鞋面別著蝴蝶結造型的別針，看起來相當可愛。
這雙樂福鞋……小巴穿上去應該很好看。
「喂，小……」
「一也大人。」
就在我準備招呼小巴過來時，身後的賽巴斯汀突然打斷了我說話。我帶著狐疑的表情回頭 一看，賽巴斯汀低頭表示歉意道：
「不好意思突然叫住您，有件事想請教一也大人，不知是否方便？」
「……什麼事情？」
「假設您在戰場上召集將領舉行軍事會議。」
……什麼？戰場？軍事會議？怎麼會忽然提起這個？
「再假設會議中第一個提出來的意見是個很好的提案。若您身為該軍隊的最高指揮官，會立刻採用嗎？」
「……不會，說不定還有更好的提案。」
「正是如此。如果自己是眾多將領之一，想要讓自己的提議通過的話，就不應該搶著發 言，而是等到討論陷入膠著狀態之際再另行提出才是上上策。」
「嗯嗯……」
「男女之間的相處也是一種戰爭，這就是我想表達的意思。」
「……原來如此。」
我總算明白賽巴斯汀的話中含意了。他建議我不要急著推薦那雙我認為挺適合小巴的樂福鞋。
現在茱娜和小巴正興高采烈地挑選商品。
如果我帶著自認為不錯的商品去找她們，等於是壞了兩人的興致。如果她們接受了，代表快樂的購物時間就此結束；如果她們拒絕了，我心裡也會不好受。對於雙方而言，都不願意見到這些情況發生。
賽巴斯汀的這番顧慮，讓我打從心底感到欽佩。
「你真是個傑出的謀士。」
「能受到您如此讚揚，在下深感榮幸。」
賽巴斯汀的右手貼著側腹，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雖然有點裝模作樣的感覺，然而動作相當到位，倒也不至於引起反感。
「對了，你剛剛以軍事會議來舉例……」
該不會是察覺到我們的真實身分了吧？我這麼想著並詢問道。結果賽巴斯汀連忙搖頭否認。
「啊，這就是在下的不對了。前陣子忙著招待身家顯赫的貴賓，一時之間調適不過來。若引起您的不快，還請接受在下的道歉。畢竟有些對於敝店頗為照顧的大客戶，非常喜歡這種接待方式呢。」
「……沒事，我不介意。至於你口中的大客戶，該不會是軍人吧？」
「不不不，是位像隻小貍貓的可愛貴客。」
小貍貓？居然被深不可測的負責人譽為小貍貓……這號人物倒是引起我的興趣了。不過這先暫且不管，我趁這期間瞞著兩人偷偷地買了幾件商品。
之後眼看兩人挑選商品告一段落之際，我趁機向小巴推薦那雙可愛的樂福鞋。小巴嘴上雖然跟我客氣，看起來卻很喜歡那雙鞋子，於是我就半強迫式地以禮物的形式送給了她。
「謝、謝謝……姊夫大人，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小巴雙手將裝箱好的鞋子抱在懷中，眼角泛起淚光。見到她這副模樣，我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這麼一來，我們總算比較像是一對兄妹了。仔細想想，過去我身邊可以稱之為家人的人，似乎只有祖父和祖母。不過現在我有了莉希雅，有了小巴，也有了愛夏以及茱娜。
(……情感有了寄託的感覺還真不錯。)
輕撫著義妹的頭，我不禁有感而發。
茱娜則是面帶微笑，站在一旁看著我們之間的互動。

「啊，茱娜！請等一下。」
離開賽巴斯汀的服飾店時已經過了中午。我們三個打算找個地方吃午餐，在行進途中我突然叫住了茱娜。
「有什麼事嗎？」
茱娜微微側著頭，露出不解的神情。我將一個小包裹遞給了她。
「沒事，只是想把這個送給妳。」
「給我的？」
茱娜接過小包裹之後打開一看，裡面放著瓢蟲造型的髮飾。沒錯，這就是我先前偷偷購入的幾項商品之一。
「咦!?這是……」
「妳每次都幫了我們很多忙，就當作是回禮吧。」
「可是我沒有資格接受這麼貴重的……」
「給我一下。」
我接過髮飾之後，直接將它別在了茱娜的頭髮上。嗯，就跟我想像的一樣。
對於平常表現得成熟穩重的茱娜來說，這個髮飾的設計雖然稍嫌稚氣，不過茱娜今天打扮得特別年輕，戴上這個髮飾之後，看起來就成了身材高姚的少女，非常討人喜愛。
「很適合妳喔，『茱娜妹妹』。」
「！？唔……」
我試著扮演年長的大哥哥，結果茱娜居然罕見地羞紅了臉蛋。茱娜平時總是展現出成年人從容不迫的自信，現在我有種從她手中拿下一勝的感覺。
「陛下，既然要送禮物給女孩子，就不應該忘了其他幾個公主。陛下有資格娶多名女子為妻，到時千萬不能有所不公。陛下所追求的是對所有伴侶一視同仁的愛？還是只將婚姻視為政治的一部分，從不敞開心防去愛每一個伴侶？不管是哪個，如何讓所有的伴侶和平相處，可是陛下非常重要的工作。」
茱娜別過頭去後，立刻像機關槍似地喋喋不休。茱娜突然變得特別多話這點，證明了她現在正處於羞澀不已的心境。
「放心吧，莉希雅和愛夏的禮物我也準備好了。」
相較於華而不實的裝飾品，莉希雅比較喜歡可以在戰鬥中佩戴在身上的小物，所以我幫她挑選了既華麗又不會妨礙行動的藍色皮革頸鍊。至於跟茱娜一樣幫了我很多忙的愛夏，我打算送口紅給她，並且特別挑選了適合小麥色健康肌膚的顏色。畢竟之前擔任音樂節目主持人的時候，我看她好像很在意自己有沒有女人味這件事。
「事情就是這樣，請不必擔心。」
「是、是哦……」
「嗯。對了，茱娜。」
「……有何吩咐？」
「應該稱呼我為『一也大人』，而不是『陛下』吧？」
「啊……」
剛剛茱娜一直稱呼我為陛下，而不是一也大人。宛如連珠砲的訓話果然是為了掩飾內心的害羞。只見茱娜羞紅了臉，低垂雙眼俯視著地面。
「沒想到一也大人……居然也會欺負人家。」
「會嗎？」
「沒錯，而且嘴巴還特別甜。」
話才剛説完，茱娜再度摟住我的左手臂，而且比方才貼得更緊了。越過肩頭，我看到茱娜露出靦腆的笑容，頭上的髮飾閃閃發光著。
「嗚哇……姊夫大人，這裡有好多小商店喔。」
看到圍繞廣場的眾多灘販，小巴語帶興奮地說。
為了解決午餐，茱娜帶著我們來到了廣場。玉音放送的接收裝置就是安裝在這裡。
一個月之前，這裡只是荒蕪的草原，如今到處都是販賣雜貨以及小吃的攤販。才剛踏入廣場，老闆的吆喝以及顧客的殺價聲便傳入了我們耳中。
來來往往的行人中可以看見各式各樣不同身分的人。採買晚餐食材的主婦、解決午餐的工匠一行人，甚至連王國軍的將士都會在非值勤時間跑到這來買東西吃。那應該是陸軍的士兵吧。駐紮在城外的陸軍和空軍可以在非值勤時間入城。
另外還有旅人或是冒險者，除了人族以外，也能看到許多其他種族的身影。廣場上不分種族、不問職業、不論國籍，男女老幼一同聚集在此，氣氛相當熱鬧。
「.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邦喬大人的努力之下，雖然減輕了糧食不足的問題，但是本身擁有店面又可以提供餐飲服務的人畢竟還是占少數，所以有心做生意的人便選擇了開店門檻較低的灘販經營，並漸漸地聚集在此。這裡現在已經成為拜恩城內最大的市集了。」
茱娜如此解釋道。
「選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大馬路旁不是比較好嗎？」
「因為這裡有玉音放送的接收裝置啊。」
「啊啊，原來如此……」
自從上次的音樂節目後，節目的播出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包含排練時間，白天是克莉 絲•塔奇歐的新聞節目，晚上則是歌唱節目。所以大家不是衝著攤販而來的，而是灘販相準了被玉音放送吸引而來的人潮，才會跑到這裡來設灘。總覺得像是二戰之後的黑市，這裡遲早會成為類似阿美橫町之類的地方吧。
順帶一提，茱娜和其他歌姬登台演出的歌唱節目只限週末播出，平日是開放給一般民眾自願參加的『歌唱大賽節目』。玉音放送都是採現場實況轉播，若由歌姬獨挑大樑，對她們來說負擔太大了。
在『歌唱大賽節目』脫穎而出的參賽者可以成為像瑪卡莉妲那樣的『歌手』，外在條件不錯的話，則是成為『歌姬』。若參賽者是男性，就會被視為『男偶像』，日後以新設立之『歌 騎士』的身分出道。
節目在艾爾孚利登以及阿米多尼亞同步播出，只要是設有接收裝置的都市，不管在哪裡都能觀看。阿米多尼亞那邊的都市可能很難說，不過艾爾孚利登境內的都市大概都呈現出跟 這裡相同的樣貌。
之後得試算一下帶來的經濟效應才行。我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微笑，這時小巴拉了拉我的衣角。
「姊夫大人，肚子餓了。」
「也對，那就去買點吃的吧。」
「好~」
「遵命。」
於是我們三人就這樣在廣場逛了起來。
大致看來，賣吃的攤位大概占了四成，賣小物、雜貨的攤位占了兩成，販賣裝備的灘位也占兩成，除了上述所說，還有販賣其他物品的灘位。
小吃攤位似乎以串燒為主。拜恩不靠海，所以只能捕捉到淡水魚，而且糧食不足的問題也造成五穀和蔬菜的缺乏。不過肉類方面，只要獵捕野生動物就好了。
串燒的食材來源，恐怕就是在城外打來的獵物吧。因此，每一家灘販都不明白地指出賣哪一種動物的肉。這已經不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問題了，根本是不知道掛什麼頭，也不知道賣什麼肉的狀態。
「買串燒來吃，就像一場賭博啊……」
如果是角兔的肉還好，萬一是大老鼠或是大蜥蜴的肉……SAN值可是會大幅降低的。而且若是隨便獵捕野外的動物，天曉得那些動物身上會有什麼病菌或是寄生蟲。這個世界沒有食品衛生法，厨師也不必取得執照。
(看來這個部分得好好整頓一下才行……)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時候——
「不必擔心。」
茱娜的臉上露出『異常燦爛的笑容』。
「我已經讓擔任護衛的海兵隊員先行試毒了。我這就帶兩位前往安全的儺位。」
「試毒!?不是試吃嗎!?」
「一也大人有什麼閃失的話，會造成足以動搖國本的重大危機。既然要食用市井小吃，試毒就是理所當然的一環。一也大人的身體，已經不是屬於您自己的了。」
把我當成孕婦是吧？雖然很想吐槽回去，不過我明白茱娜的意思，最後還是忍住了。
處於因為食物中毒而倒下的情況時，我可不知道還能不能使用【活騷靈】。萬一不行的 話，我的好幾個分身可就無法處理政務了。
……嗯，為了人民，試毒也是必要的。就這麼辦。
「那麼試毒的結果如何？」
「一名士兵表示腹痛，暫時離開職務。」
「向全城發布命令！販賣肉類或是魚類等生鮮食品之際，必須在店面標示原料！若並未標示或是標示有誤者，即刻勒令停業！」
「遵命。」
茱娜找來一名擔任護衛的海兵隊士兵，下令他回到城內傳達命令。
這是艾爾孚利登王國有史以來第一條『食品衛生法』誕生的瞬間。
我打算日後繼續擴大需要標示原料的對象，但目前必須先針對不明肉品先行規範。畢竟萬一食物中帶有毒性或是病原菌，可會成為攸關生死的大問題啊。
「因公殉職的海兵隊士兵，我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
「人還活著，只是吃壞肚子而已。」
茱娜一臉無奈地反駁。
不不不，吃壞肚子也是會死人的。以前祖父生吃了過期雞蛋，結果感染沙門氏桿菌，在醫院躺了好幾天。病情雖然不算嚴重，不過為了一顆十元的雞蛋花上好幾萬的醫療費用這件事，當時可是被祖母唸了好久呢。
也罷，這不重要。總之，我們在茱娜推薦的串燒店買了串燒，在水果店買了綜合果汁後， 便坐到簡便長椅上大快朵頤起來。
「啊姆……嗯，很好吃呢，姊夫大人。」
「對啊，這種肉串還不賴呢。」
「這杯果汁也很好喝喔，一也大人。」
串燒鮮嫩多汁，相當可口。由於這跟特殊節慶所販賣的牛肉串味道差不多，於是我試著詢問，才知道其原料就是大公牛(類似巨型水牛之類的動物)。綜合果汁雖然是常溫，不過時序已經進入深秋，倒也不會過於溫熱。儘管果汁口味偏酸，但是在油腻的串燒之後喝上兩口，感覺相當爽口。填飽肚子之後，我吁了口氣，整個人頓時放鬆下來。
身旁的小巴已經開始打起盹，乾脆讓她睡個午覺吧。於是小巴枕著我的大腿，身子縮成一團，就這麼發出規律的鼻息聲睡著了。我輕撫她的頭髮，感覺毛茸茸的，真的跟小狗的毛髮一樣。
「呵呵，好可愛。」
坐在旁邊的茱娜看著小巴的睡相，不禁有感而發。隨後茱娜緊貼著我的肩膀靠了過來，帶著有些哀戚的神情，喃喃說道。
「希望這種寧靜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妳應該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吧？」
聽到我這麼一問，茱娜點了點頭。
「帝國軍已經逼近了，數量大約五萬。」
「五萬？比想像中還要少呢。」
目前集結在拜恩周邊的艾爾孚利登王國軍大約是四萬五千人，所以雙方差距不大。當然若將阿米多尼亞的軍隊包括在內的話，對方的人數就會超越我方，不過我原本以為帝國應該會派出三倍於我方兵力的人數才對。
當初大凯歐斯帝國呼籲全體人類團結起來，共同面對魔王領地的威脅。而憑著這點，我並不認為帝國真的會開啟戰端。不過若對方帶上足以攻陷拜恩的兵力，勢必會對我方造成一大威脅。然而，茱娜搖了搖頭。
「我認為恐怕是受到阿米多尼亞公國的阻撓。一旦讓帝國率領大軍前來，難保整個國家不會遭到併吞，因此公國方面才有所警戒。」
「提倡『人類宣言』的帝國應該不會這麼做吧？」
若以不承認國境線的變更為由發起侵略戰爭，等於是讓『人類宣言』成為空談。如此一 來，大凯歐斯帝國將失去盟國的信任，同心協力對抗魔王領地的戰略也將分崩離析。
「就是因為如此，帝國才會扮演調停人的角色。」
「阿米多尼亞已經撕破『人類宣言』了。欺瞞帝國之餘，也深怕自己受到帝國的朦騙，所以才會變得特別敏感。」
「……過於玩弄權勢而招致惡果嗎？」
這就是所謂的作繭自縛。公國無視帝國的意圖在先，等到陷入困境時，又回過頭來仰仗帝國的威望。這種做法或許讓公國感到十分心虛吧。牆頭草或是蝙蝠無法受到任何人的尊重，也無法得到任何國家的信任。因此公國才會成天膽戰心驚，深怕自己被帝國拋棄。
「雖然這點真的很讓人無語……不過對我們卻有好處。如果公國與帝國之間真的產生嫌 隙，說不定我們可以趁虛而入。」
「呵呵呵，這就是國王陛下展現實力的時候了。」
「……不要給我太大的壓力好嗎？」
「咦？您現在不是一也大人嗎？」
我被茱娜將了一軍，這顯然是報剛剛的一箭之仇。茱娜果然厲害，在哪邊吃了悶虧，就在哪邊討回來。
『大家午安，又到了「NEWS艾爾孚利登」的時間。』
此時，克莉絲•塔奇歐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
看來是下午的新聞節目開始了。抬頭一看，正在唸新聞稿的克莉絲出現在被投射到半空中的白霧上。哇……原來在城外觀看我們所製作的節目是這樣的感覺。我還是第一次透過設置於噴水池的接收裝置觀看節目，這畫面就跟電影院的銀幕一樣大，看起來真有震撼感。
『首先是今天的頭條新聞。目前興建於艾爾孚利登東部的新灣岸都市「凡尼提諾瓦」就快要竣工了。「凡尼提諾瓦」的竣工將會帶動陸路與水路的運輸，提升物資運送的速度……』
關於新聞內容的來源，是透過在艾爾孚利登王國各地(包括公都拜恩)釋放傳信鳥庫伊蒐 集而來的。庫伊是一種類似傳信鴿的鳥，以前愛夏也曾利用其與神護之森聯繫。庫伊具有回巢的本能，以及從遠處感應飼主所釋放的波動的習性，因此被用來作為和個人或特定地點之間的聯繫方式。能夠從連玉音放送都無法播出的偏僻山村取得情報固然是這種聯繫方法的箇中強項，不過情報往往會出現一、兩天的時間差，在這點上跟講求即時傳遞情報的玉音放送不同。
例如位於王國東北角的瀉湖城發生了一起事件，相關情報並不會直接傳到拜恩，而是由定期將情報傳送到其他都市的庫伊帶著這則消息，庫伊抵達並傳遞完成後，再由該都市的其他庫伊傳送到另一座都市，有點類似於小學的聯絡網。這麼做是為了避免庫伊在長距離移動的途中遭到野生動物的襲擊，導致情報無法傳遞出去的情況。另外，若是緊急情報的話，就不會交給庫伊，而是由飛龍騎兵直接傳遞。
『接下來的這則新聞是關於昨天凌晨發生於拜恩的小型火災……』
接下來，克莉絲報導了發生於王國內的事件以及意外，以及百合根料理食譜這類對於生活有所助益的情報。
我覺得如果可以在新聞節目加入「氣象預報」，應該會很方便才對，不過這似乎不容易實現。這個世界也有人能夠利用多年經驗，從雲層變化來判斷天氣，也就是所謂的觀天術。不過就如先前所述，由於欠缺高效率的通訊技術，無法即時傳遞情報。
(颱風路徑的預測這類可是攸關人命的大事，真的很想做些什麼啊……)
就在我低頭沉思時，一道讚嘆聲不經意間傳入我的耳裡。
「沒想到玉音放送居然也有這種用途……」
我抬頭一看，發現一名冒險者打扮的少女正背對著我們站在前面。看到她那挺得筆直的腰桿以及搖曳的金色馬尾，我的腦海裡掠過「真像莉希雅啊……」的念頭。不過少女的馬尾綁在偏高的位置上，而且莉希雅現在是中短髮，兩人還是有所不同。隨後，少女微微地側過頭，使得我們能夠看見她那美麗的側臉。
「希望我國也能引進這種制度呢。回國之後再提出建議吧。不過，這種先進的發想是怎麼辦到的？」
少女以認真的表情詢問道。現在是怎樣？也太突然了吧？腦中才剛閃過這個想法，身旁的茱娜就立刻站了起來，擋在我跟少女之間。
「茱娜？」
「請提高警覺。」
茱娜以保護我的姿態站在前面，同時這麼說。她臉上的表情十分險峻，說話的語氣也流露出明顯的焦慮。
「對方是個武藝高強的人物，偏偏愛夏不在這裡。就算拚個同歸於盡，我也沒有阻止對方的自信……」
「這麼厲害嗎……」
眼見茱娜露出警戒的模樣，馬尾少女微微一笑。
「不必緊張，歌姬茱娜•多瑪閣下。我沒有敵意。」
「！妳怎麼會知道我的事情……」
「我當然是因為知道閣下的身分，才主動與你們接觸。我們這邊也是有間諜的。」
意思是她也知道我是誰囉？看來她應該早就知道了我微服出巡一事，為了與我接觸才特地來此吧。王國諜報部隊的建立由於人才方面的問題而再三拖延，如今果然吃了悶虧。不過對方表示沒有敵意……
「難道是帝國的人？」
「是。初次見面，相馬•一也陛下。」
少女的右手輕放於胸口上，向我們低頭致意。
「我是大凯歐斯帝國女皇瑪莉亞•尤弗利亞的妹妹，代替皇姊掌管軍事的貞德•尤弗利亞。」

我跟茱娜低聲交談。
「(我們這邊的護衛是怎麼回事？)」
「(對方似乎也有護衛，不好採取行動。)」
「(也對，她不可能單刀赴會……小巴就拜託妳了。)」
突然被叫起來的小巴還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我將小巴交給茱娜之後，與貞德•尤弗利亞展開對峙。之前曾經聽過有關貞德•尤弗利亞的報告，她是被尊稱為大凯歐斯帝國聖女的女皇瑪莉亞•尤弗利亞身邊的紅人，負責掌管軍事。此外，由於瑪莉亞未婚，皇位繼承人選的第一順位便是瑪莉亞的妹妹，也就是眼前的這位少女。
「瑪莉亞陛下的妹妹來訪我國有何要事？」
我刻意以上對下的口吻詢問對方。
艾爾孚利登王國並非『人類宣言』中的加盟國，自然沒有尊帝國的女皇瑪莉亞為盟主的必要。既然如此，我跟瑪莉亞陛下都是身為一國之主的人，地位也是平等的。貞德雖然是大凯歐斯帝國女皇的妹妹，就身分而言也只是一介家臣罷了，我的地位當然在她之上。即使我不想在家臣的面前耍威風，但面對他國特使時，還是得強調出彼此之間的尊卑關係。貞德也以理所當然的態度做出回應。
「不，純粹只是想親眼見證，未來即將展開談判的國家是如何統治人民的。由於我們這邊的人掌握了相馬陛下即將於今天微服出巡的消息，我這才萌生出不如直接打個招呼的念頭。」
也就是說，她一開始並沒有跟我見面的意思，只是在進行偵查的期間偶然得知休假中的我也在此地，所以才前來與我接觸。
「孤身潛入已經被我們占領的拜恩，閣下還真是勇氣可嘉。」
「畢竟我這個人信奉眼見為憑的理念。帝國那邊儘管能聽聞許多有關相馬陛下的事蹟，不過許多傳聞都是真偽難辨，所以我才想親自確認一下。」
傳聞？有關我的事情居然傳到帝國那邊了？
「不知道是怎樣的傳聞？」
「大概就是『振興王國經濟並免除破產危機的一代名君』、『尋覓迄今從未嘗試過的全新 食材，開發全新的料理方式，以此解決糧食不足的問題』，或者是『在戰場上發揮無比強大的戰力，將來犯的敵人一一撂倒』之類的。」
「……傳聞有點誇大了啊。」
其中每一項事蹟，都不是我獨力完成的。
振興經濟是所有官僚共同努力的結果，蒐集食材並且傳授全新的料理方式，這也是邦喬的功勞。至於戰事方面，我只是負責調動軍隊，實際戰鬥完全交給真正有戰力的人。到頭來若問我到底做了什麼，大概就是「把事情交給有能力的人去解決」而已。
「對了，另外還有『天下無雙第一好色男』的傳聞。」
「等一下！」
好色男是怎樣!?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傳聞啊!?」
「據說是『明明跟貌美如花的前任國王女兒訂定婚約，卻還是集合王國中的美少女遴選側室』之類的。這位茱娜閣下，不就是雀屏中選的側室之一嗎？」
天大的誤會啊！她指的應該是頒布唯才令的時候所舉辦的『艾爾孚利登美少女選拔』。雖然才能的種類沒有限制，不過報名參加『武藝』、『美貌』與『才藝』項目的人卻特別多，只好以比賽的形式分出高下。
而且當時也還沒發表『羅雷萊計畫』呢。這麼說來，當時確實傳出『國王該不會打算透過美貌項目的比賽來選妾吧？』的風聲，導致國內的貴族紛紛將家族中的年輕少女送來參賽。原來我在其他國家的眼中是這樣的人嗎？
「側、側室……我是聽過類似的傳聞，不過……」
茱娜羞紅了雙頰說道。此話當真？
居然真的出現這種傳聞……實在令人無法接受。自從接任王位之後，我每天就勤於政務， 幾乎無暇親近莉希雅。現在說這種話似乎太晚了，不過我跟莉希雅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太奇怪 了。明明是未婚夫妻，別說是接吻了，甚至連單純的約會都沒有。
就在我思考著這些的時候，貞德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唔……若這個傳聞不是真的，那一招就派不上用場了。」
「哪一招？」
「如果陛下是性好漁色（錄入注：漁色，指女色）的國王，我想只要讓美麗動人的皇姊投懷送抱，說不定陛下就會對我方提出的要求照單全收。」
「居然打算讓帝國的聖女做這種事!? 」
「皇姊本身對肩負『聖女』頭銜這件事頗有微辭……不過『聖女』的頭銜應該會引起男人的興趣吧？」
「這……不是不能體會。」
帝國的聖女瑪莉亞……光就字面來看，就已經相當有吸引力了。
至少大家都想一窺被稱為聖女的人到底是什麼模樣，而且多半都會期待對方是名沉魚落 雁、氣質出眾的女子……這麼說來，我也有個『勇者』的頭銜呢。明明是從異世界召喚而來的勇者，我卻完全沒盡到勇者的責任，結果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頭銜……『歌姬』也很誘人嗎？」
「茱娜，怎麼連妳也來湊熱鬧!?」
「啊，不是……我只是……」
「呵呵呵，看來是位比想像中更有趣的人物呢。」
目睹我們的互動之後，貞德微微一笑。
「我可沒有博君一笑的意思。」
「不不不。國王與家臣之間沒什麼距離，代表國家十分安定。這點帝國就沒辦法做到了。」
「……在帝國不一樣嗎？」
「畢竟帝國幅員遼闊，女皇又擁有絕對的權力。女皇被尊稱為聖女，也就成為某種信仰的對象，基於這點所有人都會對女皇敬而遠之，大概只有家族成員才能跟皇姊輕鬆交談吧。再加上皇姊在扮演女皇這個角色時過於認真，堅持要對大家一視同仁，結果導致如今無法在任何人面前吐露心聲的局面。」
貞德聳聳肩膀，遠眺廣場上的人潮。
「這次也一樣。阿米多尼亞公國違反『人類宣言』，對他們伸出援手根本沒有半點好處……」
「瑪莉亞陛下揚起了理想的大旗，然而身為妹妹的妳倒是個相當實際的人。」
「有個愛做夢的姊姊，妹妹當然得精明一點才行。」
說到這裡，貞德不禁苦笑。嗯……相較於瑪莉亞陛下，貞德的想法似乎跟我比較接近。她不會過分訴諸理想，是個實事求是的人物。
揭起理想的大旗，確實可以凝聚人心。然而一味訴諸理想，遲早會迷失方向。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必須有人注意腳邊。或許就是因為身邊有個實事求是的貞德，瑪莉亞陛下才得以持續追求理想吧。
帝國擁有最多的人口。雖然不知道其中有沒有特別傑出的人才，不過就比例而言，人才的數量絕對在我國之上。
這時貞德指著半空中投射著克莉絲身影的影像，說道：
「話說回來，玉音放送的這種利用方式真的很了不起。透過相關情報的持續傳遞，就能達到減輕人民不安的效果。敝國也可以如法炮製嗎？」
「……請自便。」
這種模式本來就可以輕易複製，而且也禁止不了。
「感激不盡，請問相馬陛下當初到底是怎麼想出這種先進的做法呢？」
「先進？在我以前的世界，這是很普遍的事情。」
「以前的世界……原來如此。」
貞德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我原本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見貞德挺直腰桿，朝著我深深一鞠躬，腰部呈九十度彎曲。這可是非常鄭重的行禮，鄭重到讓我不禁覺得平常有土下座習慣的話，恐怕她會直接跪下去。
面對突然採取低姿態的貞德，我頓時慌了手腳。
「怎、怎麼突然這樣？」
「我們替陛下帶來天大的麻煩，請容我代表不在場的皇姊至上最深的歉意。」
「歉意？」
貞德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十分苦澀。
「就是勇者召喚。艾爾孚利登王國之所以將陛下召喚至這個世界，其實是出於我國的要求。迫使沒做錯什麼事情的陛下離開祖國來到這個世界，皇姊瑪莉亞深感愧疚，望請陛下海涵。」
如此表示之後，贞德再度低下頭去。
……原來是這件事。
「請抬起頭來，事情都過去了。」
「可是……」
「一開始我確實很生氣，而且也使出渾身解數，不讓自己被移交給帝國。不過……我冷靜下來之後仔細想想，帝國並沒有非得到勇者不可的理由。」
我原本以為勇者是對抗魔王領地威脅的戰力，不過逐漸瞭解這個世界的局勢之後，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
目前魔王領地已經不再擴張。由於其國境線大幅南移的關係，揮軍南下的魔物分散四處， 各國已經掌握了應付的方式，並且趨於安定。儘管仍然處於互有消長的膠著狀態，但局勢姑且算是穩定。
換言之，帝國其實並不需要勇者。況且帝國也沒有必要依賴連勇者召喚都無法獨力完成的王國。
再者，被召喚出來的勇者是『我』。
如果我會使用足以跟大量破壞武器匹敵的強大魔法，或者是裝備無敵寶劍以及盔甲護具也就罷了，偏偏我只是一個在內政方面有那麼一點特殊能力的異世界人。如此一來，幅員遼閱、人才濟濟的帝國就更沒有非我不可的道理了。
即使如此，帝國還是向王國提出召喚勇者的要求。關於這點，我與哈克亞一起仔細分析帝國的動機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是出自帝國的體恤吧？帝國知道王國湊不出戰爭支援金。」
「！？……是的。」
貞德認命地點了點頭。
……果然如此。
帝國所提倡的『人類宣言』當中，為了團結人類的力量對抗魔王領地，特別提出『距離魔王領地遙遠的國家，必須支援與魔王領地接壤的防波堤諸國』的呼籲。
對於並未與魔王領地接壤的艾爾孚利登王國，帝國當然也提出支援處於防波堤國家的要 求。畢竟不這麼做的話，勢必會引起人類宣言連署國的不滿。
然而，當時的王國飽受糧食不足以及財政窘迫之苦，經濟瀕臨崩潰，實在是湊不出支援金。
「所以帝國才要求王國執行自古流傳的勇者召喚，製造出已經提供支援的既成事實，藉以 平息加盟國的不滿，對吧？」
「……正是如此。」
「請等一下。這個國家並未加盟人類宣言，本來就沒有支援的義務吧？」
茱娜提出她的疑問，於是我搖了搖頭。
「事實上在帝國提出人類宣言之後，這個國家確實受到防波堤的保護。正是因為北邊有個東方諸國聯合擋著，王國才不與魔王領地比鄰。」
而且，東方諸國聯合是靠人類宣言的支援才苦苦相撐，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受惠於人類宣言，卻以並非加盟國的理由拒絕履行義務的話，勢必會引起加盟國的反 彈。阿米多尼亞等國可能會以此為藉口，組織諸國聯軍進攻王國，而且還會奉帝國為總大 將。」
「這……」
茱娜無言以對，不過這就是事實。
在這次的戰爭當中，由於圖謀侵略的國家只有阿米多尼亞公國，我們才得以將計就計取得優勢，順利擊破公國軍。
站在阿米多尼亞公國的立場，他們只是想要收復過去的失土，然而若他們聯合傭兵國家賽姆或是多爾齊斯共和國、東方諸國聯合的部分國家，甚至是與帝國軍一起發動攻擊，王國將難逃覆滅的下場。
我直視著眼前的貞德，開口說道：
「團結全人類對抗魔王領地的帝國也不希望見到這種局面，因此才會要求非加盟國家交付戰爭支援金，付不出來的國家則是提供替代品，藉以安撫其他加盟國對吧？而王國的替代品，就是所謂的勇者。」
「……陛下真是令我啞口無言。」
「說實在的，帝國也沒料到勇者召喚居然成功了吧？雖然這是個有魔法的世界，應該可以召喚出什麼才對，不過連王國這個當事者對於能否成功都不抱希望的話，我想帝國方面應該更加不會對此有所期待。反正就算召喚失敗，至少也召喚過了。對於帝國來說，這是個可以接受的結果。」
「正是如此。然而最後卻還是召喚出相馬陛下。」
貞德以悲痛的表情說：
「而且被召喚而來的陛下還從亞貝特大人手中接過王位，為了重建國家四處奔走，甚至還湊齊了支援金。皇姊深表感謝的同時，也對無故受到召喚的陛下必須承受如此沉重的壓力感到汗顏，真的是非常抱歉。」
貞德再度低頭致歉，我不禁嘆了口氣並開口：
「剛剛已經說過，事情都過去了。既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也沒什麼好生氣的。雖然對於過去的世界並非毫無留戀……不過……」
我打量著神情緊張的茱娜以及小巴。
另一邊的世界已經沒有人等我回家了。可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我有了等我回家的人。回到城堡之後，莉希雅、愛夏、茱娜以及小巴都會出來迎接我，對我說「歡迎回來」。
對於知道孤獨為何物的人而言，這是不願再度失去的東西。
「我在這裡也有了想要保護的人，所以請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不過若帝國仍覺得對我有所虧欠，不妨承認拜恩已經屬於王國的領土吧。」
我以半開玩笑的語氣如此表示之後，貞德抬起頭來並靜靜地搖了搖頭。
「……很抱歉，我也有必須保護的家人。」
我們彼此直視對方，沒有人移開視線。
「是嗎……那就只好『談判』了。」
「是的，到時候還請手下留情。」
貞德躬身行禮之後，旋即轉過身子，消失在人群之中。突然現身，又突然消失。
「包圍四周的氣息也消失了，看來貞德閣下的護衛已經撤退了。」
「還真的只是來打個招呼而已……」
我凝視貞德離去的方向。
「貞德•尤弗利亞……高舉理想大旗的姊姊身邊實事求是的妹妹嗎？」
若只有阿米多尼亞公太子尤里悟斯，進行談判的時候我方倒是不至於屈居下風，然而一旦貞德出面調停，可就不能玩弄小手段了。蹩脚的把戲只會被貞德識破，而且難保她不會咬住這點對我們窮追猛打，讓局勢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
(看來這次的談判得繃緊神經才行，也得事先跟哈克亞說一聲。)
我拍了拍臉頰，鼓起幹勁。

當天傍晚。
「莉希雅、愛夏，我有東西要送給妳們。」
回到公城之後，我將買來的禮物交給莉希雅和愛夏。
莉希雅的禮物是一條宛如繁星一般點綴著銀箔的藍色皮革頸鏈，愛夏的禮物則是一支淡色口紅。莉希雅收到禮物後，馬上將頸鏈掛在脖子上，指尖玩著飛鳥造型的純金扣環，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
「謝謝你，相馬。我會好好珍惜的。」
莉希雅有點靦腆的笑容令我不由得心蕩神馳。看來她很喜歡這條頸鏈，我總算放心了。莉希雅戴起來很好看，當初買下它是對的。
至於愛夏……
「啊啊啊啊！陛下！居然連我也有禮物，實在是不勝惶恐！當初被拋下時我真的很難過， 現在卻高興得幾乎要升天了！」
「真、真是太好了呢，愛夏...」
「是的，茱娜閣下！我一定會用這支口紅好好培養自己的女人味，讓陛下無時無刻都離不開我……呵呵呵丨.」
「好、好好加油吧……」
……似乎有點開心過頭的感覺。
只見愛夏渾身散發出強烈的喜悅光波，甚至連跟她說話的茱娜都不禁退避三舍。順帶一 提，茱娜也戴著我送給她的髮飾。
「陛下、陛下！怎樣？好看嗎？」
愛夏立刻塗上口紅，拋了個媚眼。如果愛夏不是黑暗精靈，跟小巴一樣都是妖狼族的話，現在應該會拚命地搖尾巴吧。
莉希雅以指尖輕輕地繞著自己的頸鏈，看著愛夏興奮過頭的模樣。
「頸鏈……好像比較適愛夏呢。」
「……不予置評。」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4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31 22:00 编辑

第三章 談判

——大陸曆一五四六年十月二十日•拜恩城。
「那麼……我要上了喔，陛下！」
「放馬過來吧！愛夏！」
拜恩城中的訓練場。
這裡是只有屋頂沒有牆壁的開放空間，有點類似日本的弓道場。我跟全副武裝的愛夏正在這裡展開對峙。愛夏跟平常一樣穿著輕便的盔甲，手持巨劍直指著我。至於我則是被五具中型 (填充玩具的大小是小型，可以讓一個人進入的大小是大型，介於兩者之間的尺寸則是中型) 的『武藏坊小弟』(以後以A~E來區分)所保護。
在視野中的一角，擔任裁判的莉希雅舉起了右手。
下一刻，愛夏高舉巨劍直劈而下。
肉眼可視的衝擊波朝著我和武藏坊小弟直撲而來。我命令武藏坊小弟A (雙手裝備盾牌) 站了出去，架起盾牌進行防禦。衝擊波撞上來的瞬間發出一聲驚人的巨響，不過武藏坊小弟A還是勉強挺住了。
「還沒結束！」
然而，我無暇鬆懈精神，愛夏直接將劍尖直指著我舉至一側後，使勁全身的力量往前一 送。武藏坊小弟A將兩面盾牌重疊在一起，準備接下這一擊，然而愛夏的攻擊如同沉重無比的破城鎚，先後貫穿了重疊起來的兩面盾牌，以及武藏坊小弟A的身體。
(嗚哇……居然貫穿兩面厚重的盾牌……)
這驚人的威力看得我目瞪口呆，不過此時愛夏也停下了腳步。眼見機不可失，我立即命令武藏坊小弟B (裝備雙劍)以及武藏坊小弟C (裝備長槍)繞到她的兩側，採取左右夾攻的攻勢。
愛夏將貫穿武藏坊小弟A的巨劍直接往地上一刺，身體一個側翻後浮上半空中，躲過來自左右的襲擊。
如此一來，愛夏也呈現了於劍柄之上倒立的狀態。
「好機會！」
我命令剩下的武藏坊小弟D和E (兩者皆裝備強弩)狙擊雙腳離地之後無法動彈的愛夏。 強弩發射的兩支箭矢筆直地朝愛夏飛去。
「太天真了！」
雙手頂著插在地面的巨劍，愛夏模仿巴西戰舞中的倒立迴旋踢(正式名稱不詳)，以腳掃 落直飛而來的兩支箭矢。緊接著，在落到地面上的同時從懷中掏出某種東西，利用大拇指彈射過來。
「好痛！」
輕微的衝擊伴隨清脆的聲響打中了我的前額，我不禁往後一倒。
貼在額頭正中央的是一塊十元硬幣大小的緊實黏土。如果愛夏投擲的是小刀或是石塊，我恐怕會當場身亡吧。不過這畢竟是模擬戰，箭矢上沒有裝上箭頭，石塊也以黏土代替，就算出了差錯也死不了人。只是像這樣一直被壓著打，還真不是滋味……我當場坐倒在地。
「真是……完全不是對手啊。」
「沒、沒這回事……」
「愛夏，戰力分析也是很重要的，妳應該說實話。」
慌了手腳的愛夏試圖安慰我，卻被擔任裁判的莉希雅制止。莉希雅說得沒錯，目前我正在摸索自己的戰鬥模式。
身為國王的我雖然是眾人保護的對象，但在情況緊急時還是得自保才行。更何況在先前的戰爭之中，我在面對凯悟斯的時候也陷入莫大的危機。
「莉希雅說得對，妳就把話說清楚吧。」
「既、既然如此..這麼說或許不太客氣，不過就算把人偶當成冒險者組隊，感覺也沒有特別厲害。那麼我認為不如採取『全體裝備兩把長劍，一起圍毆敵人』的戰鬥模式或許會比較有效。」
「『※皮〇敏戰術』嗎……不過這麼一來，不是會被一口氣幹掉嗎？」(譯註：皮克敏，任 天堂的電玩系列。)
「意思是戰鬥力更糟糕囉？」
「嗚咕……」
被莉希雅這麼一說，我頓時大為沮喪。因為皮克〇戰術無效，這次我才想利用以前曾經跟武藏坊小弟一起組隊探索的模式，也就是參考尤諾他們的冒險者隊伍所採取的聯合戰術來挑戰愛夏……結果卻一敗塗地。
「冒險者隊伍裡面有魔導士嘛。若利用魔法強化盾牌，想要貫穿也不容易，而且滿天飛的箭矢若變成魔法，我想應該會更加難以應付。」
愛夏的語氣一派輕鬆。並不是『辦不到』，而是『不容易』，這段話再再突顯出愛夏的實 力已經超越常理這點。
「魔導士嗎？雖說如此，我根本不會使用屬性魔法以及強化魔法……」
就是因為我本身不會使用這些魔法的緣故，所以利用【活騷靈】操縱的人偶們也無法辦到在武器上附加屬性魔法這種事，更不用說使出火系以及冰系之類的攻擊魔法了。
「如果我進入魔法學校之類的地方修行，是不是就會使用那些魔法啊？」
「不太可能，從沒聽說過闇屬性魔法的使用者能使用其他屬性的魔法。」
莉希雅直接予以否決。
「火、水、土、風這四大屬性的魔法是利用空氣中的魔素引發現象，光屬性則是干涉體內的魔素，藉以提升自然治癒力或是強化肉體。闇屬性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天賦，所以……勸你還是死心吧。」
看來不管我再怎麼努力修行，都不能成為魔法使。
難得被召喚到魔法的世界……這還真是令人大失所望。看到我垂頭喪氣的模樣，莉希雅的語氣有些無奈。
「說這什麼話？闇系可是很罕見的呢。截至目前為止，我也只遇過三個人而已。」
「三個人？其中兩個是我和小巴……第三個是誰？」
「母后好像也是闇系，不過她沒說過是怎樣的力量。」
是哦……艾莉夏大人也會使用闇系魔法嗎？
艾莉夏大人是莉希雅的母親。印象中當初繼承王位的人其實是艾莉夏大人，只是她將國政委託給夫婿亞貝特大人的樣子。之前沒什麼機會跟她說到話，不過她臉上總是帶著微笑，看起來人還不錯。
「可是這種能力連保護自己都不行……」
「請放心吧！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一定會保護陛下的安全！」
愛夏朝著胸口用力一拍。我在感覺愛夏很可靠的同時，更加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被女人保護的勇者什麼的，果然有夠丟臉啊……」
「事到如今說什麼呢？反正你打從一開始就不像個勇者。」
莉希雅說話絲毫不留情面。話是這樣沒錯啦……可是就不能換成比較委婉的說法嗎？當 然，我只是想想而已。
「而且把自己做不來的事情交給有能力的人去做，這不就是你的強項嗎？其實相馬你一直用只有你才辦得到的方式保護著我們喔。」
莉希雅的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安慰著我。愛夏也點了點頭。
「公主大人說得沒錯！陛下保護了我們居住的國家，所以就讓我們來保護陛下的安全吧！」
經兩人這麼一說，雖然面子有點掛不住，我心裡還是感到很高興。
就算是個靠不住的國王又徒具虛名的勇者，我只要以自己的方式保護她們就好了……不， 我想要保護她們，這是我內心的盼望。
「陛下。」
此時突然有人喊了我一聲。我回頭一看，身穿海兵隊制服的茱娜右手放在胸前，對我躬身行禮。
「哈克亞大人正在找您，表示想與您討論關於都市重劃的事情。」
「好，馬上過去。」
於是我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吩咐士兵整理訓練場之後，旋即帶著莉希雅等人前 往辦公室。這麼做也是為了執行現在的我能力所及的事情。

◇   ◇   ◇

抵達辦公室之後，哈克亞以及近衛騎士團長路德溫已經等在那裡了。
我坐到了辦公桌旁的椅子上，一直擔任秘書的莉希雅，以及由於人手不足的關係最近也同樣擔任秘書的茱娜分別站在左右。
愛夏站在門邊，採取警戒的姿態負責護衛的任務。最近這種陣容已經成為我處理政務的標準模式了。等到大家都就定位之後，看起來有些倦意的哈克亞將事先準備好的拜恩市街圖灘在桌上。
「拜恩的都市重劃已經完成了，請陛下過目。」
在哈克亞的示意之下，我凝視著桌上的地圖。方形的城牆之中，有一條通往中央公城的主要大道，無數的次要道路與主要大道呈垂直狀並等間隔地延伸，道路互相交織形成棋盤式的網絡。看起來就像是歷史課本中的平城京或是平安京的地圖。
貴族的居住區域集中在東北角，工廠集中於西南方，衛兵屯駐所之類的設施則平均分散於城內，是非常講究效率的配置。
……我往後靠在椅背上，抬起頭來看著天花板，重重地嘆了口氣。
「……哈克亞。」
「是。」
「做過頭了。」
這種高度追求效率的重劃方式是怎樣啊？好像不唸出「※姊三六角蛸錦」的咒語就會迷路似的。應該說若真要徹底改建到這種程度，還不如一把火燒了全城之後再來重新建設。要我成為尼祿嗎？(譯註：京都人為了方便記憶路名而編了一首兒歌，「姊三六角蛸錦」是這首兒歌的第二句。)
「對不起。看到那種雜亂無章的市街規劃，就忍不住湧起重新整頓、讓其達到高效率的衝動……」
看來哈克亞自己也很清楚這點，他面露苦笑地指著主要大道。
「不過為了防備火災，區域重劃還是必要的。主要大道的設置絕對少不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其他地方希望可以反映當地人的看法。想要改造成怎樣的都 市、該怎麼做才能住得更舒適，這些事情希望請當地人自行思考。如果什麼都由我們來決定， 恐怕會引起居民的反彈。」
「我已經跟住在這裡的幾個建築師打過招呼了……不過真的要由當地人自行思考嗎？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難保不會變成前衛的藝術產物……」
「藝術都市嗎……似乎也挺有趣。」
乾脆興建美術館或是博物館好了，說不定不錯呢。
……等一下。城內已經有即將成為阿美橫町的灘販市集了，若再興建美術館或是博物館， 總覺得拜恩會愈來愈像上野。
乾脆也興建動物園好了。只要有小巴相助，應該不難實現。反正若是猩猩山的話，馬上就可以建造出來。然而哈克亞卻搖了搖頭。
「拜恩將成為我國對抗阿米多尼亞的最前線都市，這個時間點上可不能營造出過於歡樂的都市。」
「……說的也是。」
若成了藝術都市的話，很難期待有什麼防禦能力。如此一來，就只能保留拜恩作為軍事都市的功能，並以此為基礎規劃成適合居住的地方。
「沒辦法了，就朝這方向重新規劃吧。」
「謹遵指示。」
哈克亞欠身行禮之後隨即退下。我轉而望向路德溫。
「交通網絡的興建狀況如何？」
「是，目前正由直屬禁軍以及陸軍全力建設中。拜恩通往王國領地的主要幹道已經完成， 目前正在鋪設拜恩連接已占領的周邊村落的道路。除此之外，也在河面興建了八座橋樑，不 過……」
「不過怎樣？」
路德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在我的詢問之下，他帶著納悶的神情開口道：
「是。請問現在興建交通網絡到底有何用意？我明白連接軍隊駐紮地的道路非常重要，可是目前帝國尚未承認拜恩是我國的領土。在這種情況之下整修拜恩周邊的道路或是橋樑，萬一日後被迫歸還，豈不是白忙一場？」
「的確如此……帝國一定會要求我們歸還拜恩。一想到我們建造的橋樑會被尤里悟斯拿來使用，還真有點不是滋味。」
「這就未必了。」
然而，莉希雅的看法卻被哈克亞當場否決。
「就算被迫歸還拜恩，公太子尤里悟斯重返寶座之後，也不會直接利用王國所營建的設 施。他應該會盡可能地剷除王國所遺留的影響力，絕對不會因為方便而保留下來，徒增拜恩居民對王國的好感。」
「要是我的話一定是能用就用，管它是不是阿米多尼亞的東西。」
「呵呵，陛下確實會這麼做。」
茱娜神情愉悅地微微一笑。
「當初陛下不也任用了那個嗓音沙啞的女將軍為歌手嗎？」
「啊啊，妳是指瑪卡莉妲•汪達將軍吧。她是個優秀的人才。」
瑪卡莉妲當初是以歌手的身分接受徵召，最近我也請她擔任歌唱大賽的主持人。這個國家向來以男性為尊，而一介女流的瑪卡莉妲卻一路爬到將軍的位置上，過程中累積了過人的氣魄與膽識，她憑著這一點，即便面對男性，也不改直言不諱的作風，贏得了許多女性粉絲的支持。
有點離題了。現在的重點不是瑪卡莉妲，而是尤里悟斯他們。
「嗯……既然如此，乾脆來刺激他們吧。」
「刺激？」
「以我們的名字替橋樑命名。不是有八座橋嗎？那就取名為相馬橋、莉希雅橋、亞貝特 橋、哈克亞橋、路德溫橋、邦喬•石塚橋、愛夏橋、茱娜橋，然後各自刻在每座橋的欄杆上。 萬一真的要歸還拜恩，只要對外宣傳『這座橋是艾爾孚利登王國特別興建』，反王國派一定會立刻拆除。」
「……這一招實在太卑鄙了。」
莉希雅嘆了口氣，欽佩之中夾雜著傻眼的情緒。
不過大家都沒提出反對的意見，因此本案逕行採用。另外基於被破壞也無妨的考量，橋樑本身只講究耐用度，不加上無謂的裝飾，這項原則也一致通過。
於是現階段的討論告一段落。路德溫以及哈克亞帶著剛剛決定的方針離開辦公室之後，莉希雅向我問道。
「如果帝國要求我們歸還拜恩，到時候還是很難拒絕嗎？」
面對這個問題，我只能點點頭。
「是這樣沒錯……我不打算改變基本方針，不過面對貞德閣下的時候，應該不適合使用強硬的手段，否則等於是不給帝國面子……目前我國的實力還不足以跟帝國比拚，若被帝國認為我們有敵意的話，在外交上絕對是一大失策。」
「相馬你們已經見過貞德•尤弗利亞了吧？勇者召喚的要求其實是替我國解套，這是真的嗎？」
面對莉希雅的問題，我點了點頭說：「的確如此。」
「相馬，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聽說帝國的女皇瑪莉亞陛下被稱為『聖女』的時候。當時我認為大家口中的『聖女』應該不會強人所難。只不過根據贞德閣下的說法，瑪莉亞陛下似乎不太喜歡這個頭銜。」
「你相信這種頭銜？」
「頭銜很好用，所以才會掛在嘴邊。而且就是因為好用，才會想要維持下去。」
帝國的幅員遼闊，又是由許多民族以及種族所組成的國家，『聖女』這塊招牌在凝聚向心力的時候非常有用。畢竟面對來自魔王領地的威脅之際，這塊招牌就可以扮演促使全人類同心協力的領頭羊。所以瑪莉亞陛下才會背負起連自己都不甚喜愛的『聖女』頭銜，扮演一個稱職的聖女吧。
「在這個前提之下，若把帝國的要求往好的方面解釋的話，大概就是這樣吧。」
其實在跟貞德交談之前，我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不過……跟貞德交談之後，我可以確定一件事。
那就是大凯歐斯帝國並不是故事所描述的那種『邪惡帝國』，也不是驕矜跋扈的超級大 國。他們只是為了維繫國家的體制而殫精竭慮的『普通強國』罷了。
「所以我們更不能疏忽大意。凡事全力以赴的對手往往不會輕忽大意，也不會驕傲自滿， 是無懈可擊的。」
「沒錯，必須抱著決心迎戰才行。」
我跟莉希雅同時露出堅定的神情，看著彼此點了點頭。
第二天，貞德•尤弗利亞便帶著自稱為阿米多尼亞新任公王的尤里悟斯，打著歸還領土的談判大旗來到了拜恩。

◇   ◇   ◇

——大陸曆一五四六年十月二十一日•拜恩城堡。
「哇，這真是太壯觀了。」
從拜恩的城牆往下看，部署於拜恩附近的艾爾孚利登軍隊大約有五萬多人。
與艾爾孚利登軍隊相對的大凯歐斯帝國軍也大概有五萬出頭，在一旁布陣的阿米多尼亞軍則大約有五千人，總共是六萬人的大軍。
比先前的大戰數量更多的兵馬，在我的眼前一字排開。
「現在不是讚嘆的時候吧？如果對方的大軍直接打過來，到時候該怎麼辦？」
站在我身邊的莉希雅無奈地說道。
「若是如此，我們肯定會輸得很慘呢。對吧？」
我向同樣站在一旁得哈克亞問道。哈克亞點了點頭，開口說：
「誠如陛下所言。人數、將領、裝備、訓練度、士氣……不管哪一方面，我國都屈居於帝國之下。萬一真的開戰，我軍恐怕毫無勝算。」
戰爭的趨勢由『天地人』來決定，也就是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
身為人類宣言的盟主，帝國軍占了天時，公國軍則是有地利之便。
若問王國是否具備足以對抗帝國與公國的人和，我只能回答「沒有」。陸軍以及空軍的將士們才剛歸順不久，除非是對抗身為侵略者的阿米多尼亞，否則想要在面對各項條件都處於優 勢的帝國軍之際維持士氣，並沒有那麼容易。
也就是說，天地人的任何一項，王國都沒有勝過帝國與公國聯軍的地方。
「好歹也要在裝備方面扳回一城，偏偏……」
站在這裡往下看，帝國的軍種一目瞭然，其中有著扛著大砲的犀龍。
我曾經聽聞犀龍常常被拿來作為攻城武器，但帝國似乎是將犀龍當成移動砲台使用。其實我也有過類似的想法，不過想要讓犀龍揹著大砲，無懼於發射音的訓練是必要的。我國的犀龍部隊是透過小巴的談判才組成，目前這方面的訓練計畫還遙遙無期，我只能將這個念頭束之高閣。自己想到的兵種已經被帝國先行實現的感覺的確很令人懊惱，不過這本來就是一個軍事門外漢稍微動動腦筋也想得到的點子，而且只要有這種需求，多半都會付諸實行。
總之，在這種局勢之下，王國根本不可能與他們一戰。
其實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開戰的意思，不過做好隨時可以開戰的準備，也不失為談判的籌碼。換個角度來看，展現出眼前這支可以輕易擊潰我方的勁旅，也是對方的談判籌碼。雖說對於這點心知肚明，眼前的局勢還是對我方相當不利。
「陛下，對方有陌生的兵種。」
站在不遠處觀察敵軍的愛夏如此表示。
「陌生的兵種？」
「我看到全身漆黑的重裝軍團！」
「全身漆黑？……這樣也看得到，太厲害了吧。」
從這裡看過去的話，每個人都只有米粒般的大小。聽到我的感嘆之後，愛夏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說：「黑暗精靈族的視力向來都很好。」
「那群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手中的武器似乎特別長。」
「我想那恐怕就是所謂的『魔裝甲軍團』。」
哈克亞補充說明道。出現了一個從沒聽過的單字呢。
「魔裝甲軍團？」
「可以視為特別強化魔法防禦力之後的重裝槍兵，他們黑色的連身盔甲隨時都會產生不受任何魔法影響的屏障。這隻軍團可是帝國的驕傲，大家都說只要他們排成一列往前推進，所到之處都會成為帝國的領地。」
原來如此……槍兵應該就是手持長槍、專門對抗騎兵的軍種吧？
根據對戰型戰略模擬   SLG的知識，應該是在面對發動突擊的騎兵時擺出方    陣密集陣型，突刺手中的長槍以迎戰對手的兵種。機動力向來是騎兵的強項，光是可以讓騎兵停下腳步這點看來，確實是 頗具威力的兵種。不過戰術的運用以被動防禦為主，感覺上並不怎麼好用。
「讓魔法失效固然厲害，不過僅僅是這樣就足以稱之為帝國的驕傲嗎？」
經我這麼一問，哈克亞露出無奈的表情，反問道：
「陛下還記得這個世界的火藥武器，為什麼無法普及的原因嗎？」
「因為魔法的威力強大，射程也比較遠，所以不需要火藥武器對吧？所以除了魔法比較無法發揮威力的海戰，或能夠在攻城戰中表現優異的大砲之外，並沒有更進一步的研究。」
「是的。再加上棲息於這個大陸的生物多半具有堅硬的表皮，一般的火藥武器難以造成傷害。」
也就是說，無法當成獵槍來使用，也是火藥武器並不發達的原因之一嗎？若開發出透過膛線的設計大幅提升貫穿力的來福槍，情況可能會有所改變，不過這個部分的開發必須奠基於單純發射子彈的毛瑟槍(日本的火繩槍也算是初期的毛瑟槍)的普及。而目前這個世界欠缺可以展開這些研究的基礎。
就在我開始思考要不要乾脆開發來福槍的時候，哈克亞說話了。
「另外，這個世界也有所謂的附加術式。護具的品質有好有壞，不過多半都附加可以降低傷害的術式。反過來說，為了突破護具的防禦力，武器上附加強化傷害的術式也是很普遍的現象。」
「這種軍備競賽是怎樣啊……」
「恕我直言，技術就是這樣進步的。而且質量愈大的武器或是護具，術式所能強化的程度也就愈大。所以這個世界的弓矢比子彈強大，長槍的威力又比弓矢強大。」
意思是就算開發出來福槍，小小的子彈也發揮不了什麼威力嗎？看來鐵砲部隊真的沒什麼實用性。也罷，反正我也不想讓這個國家成為槍枝氾濫的社會。此時，哈克亞繼續說下去。
「在這樣的世界之中，魔裝甲軍團不怕魔法以及飛龍的爆擊，也無懼於騎兵的突擊，而且軍團是由人類尺寸的個體所組成，很難以大砲進行狙擊。像這種幾乎沒有弱點的漆黑軍團在戰場上步步進逼，看在敵軍的眼裡……」
「有點可怕，簡直就是來自地獄的軍團。」
至少在平原戰完全所向無敵。雖然可以選擇丘陵地帶或是沼澤區這些惡劣地形作為戰場， 或者是將其引誘到布下重重陷阱的地區，等到對方自亂陣腳之際再包圍……不過這些想法都是以防衛戰為前提，進攻方很難選擇戰場。
就這層意義而言，『魔裝甲軍團所到之處莫為王土』的說法倒是挺貼切的。
「而且帝國軍除了魔裝甲軍團之外，還有其他強大的部隊。」
莉希雅凝視著敵軍的陣容，同時開口道。
「飛龍騎兵就不必說了，甚至還有據說足以跟龍騎士匹敵的翼獅獸騎士團、人數以及素質都遠勝於我方的魔導士部隊、戰鬥力特別強化的犀龍部隊……想要跟帝國軍開戰，意味著必須同時跟這些部隊為敵。」
啊啊……說的也是。敵軍不是只有魔裝甲軍團而已。
慎選戰場就可以一較高下的想法，果然是外行人的淺慮。
「……果然真的不是帝國的對手啊。」
「相馬……」
莉希雅面露憂色，見狀我對她笑了笑。
「只是現階段罷了，我遲早會讓艾爾孚利登成為跟帝國平起平坐的國家。」
於是我拍了拍手，向大家下達命令。
「好了，準備迎接貞德閣下一行人吧。」
拜恩城的謁見廳。
跟帕納姆城比起來，這裡的色調以及裝飾都顯得特別沉重。我正坐在寶座之上，大凱歐斯帝國女皇瑪莉亞的妹妹貞德•尤弗利亞，以及阿米多尼亞公王凯悟斯八世的長子尤里悟斯則是站在相隔幾層台階的地毯上方。
這名年輕人就是尤里悟斯嗎？青年年紀大約二十五歲左右，跟哈克亞一樣都是聰明伶俐型的美男子，不過比起哈克亞，眼前的男子更加冷若冰霜。他似乎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但瞳孔深處仍燃燒著藍白色的熊熊烈火，顯然對我抱持著很深的敵意。
相較之下，貞德顯得器宇不凡、落落大方。明明身處於敵營，貞德卻不帶任何護衛，只跟尤里悟斯兩人一同赴約，這種膽識著實令人欽佩。
至於迎接兩人的我方所擺出的陣容，只有分別站在我左右的莉希雅與哈克亞，以及在斜後方待命的護衛愛夏而已。
看到我方的陣容後，貞德露出不解的神情。
「真是沒想到，原本以為會在許多士兵的見證當中與陛下會面呢。」
「不過就是與兩位見面罷了。太多士兵在場，我想難以好好交談吧？」
「原來如此，陛下真是膽識過人。」
貞德在口頭上表示欽佩，我則是暗自苦笑。
這只是因為我在另一個世界讀到的軍事歷史故事(忘了是史記還是三國志)當中，有一個 國家的君王以貞德所描述的方式迎接敵國使者，結果遭到使者的批評。
『為了跟一個人見面而布下重兵，這是王國的禮儀嗎？』
『陛下是在士兵的保護之下才能安心的膽小鬼嗎？』
我一想到被這麼說後那丟人現眼的場面就……也罷，言盡於此吧。
「不過有身後那位坐鎮，陛下應該放心不少吧。」
貞德很快就發現愛夏的存在。大概是同為武人的氣質使然吧，貞德一眼就看穿愛夏的實 力。
「是個不錯的武人呢。雖然很想討教兩招，不過我應該很難取勝。真不愧是相馬陛下，強將手下果然沒有弱兵。」
「……好說。」
雖然這只是不知道有幾分真情實意的溢美之詞罷了。不過從愛夏緊張的表情看來，貞德顯然也是不容小覷的武人。
「面見一國之王居然不帶一兵一卒，閣下也頗有膽識。難道一點都不擔心會在此遭到刺殺嗎？」
「我是以和平使者的身分謁見國王，為什麼會遭到刺殺呢？」
語畢，貞德微微一笑。看來她確實很會演戲。
貞德身邊雖然沒有護衛，但負責警戒的密探應該早就潛入拜恩了吧。說不定在這次的會談當中負責維安工作的茱娜，如今正在看不見的地方率領海兵隊跟貞德的密探交手呢。接著，我轉而看向尤里悟斯。
「初次見面，我是相馬一也。」
「……我是阿米多尼亞公王尤里悟斯。」
自稱公王的尤里悟斯毫不掩飾眼神中的敵意。大概是因為凯悟斯八世戰死，直接由他繼承父親遺位吧。由於拜恩已經被我們占領，尤里悟斯至今尚未舉行正式的加冕典禮，不過我的情況(代理國王)也差不多，因此並未糾正他的說詞。
「那麼，現在就向兩位請教一下來意吧。」
聽我這麼一說，尤里悟斯立即開口：
「那我就直接切入主題吧。請盡速歸還拜恩。」
「尤里悟斯陛下……」
貞德的表情有些為難，尤里悟斯卻毫不在意，繼續說道：
「阿米多尼亞公國是『人類宣言』的加盟國。『人類宣言』的其中一項條文，就是『不承認武力造成的國境線變更』。艾爾孚利登王國以武力占領拜恩，因此本人依照該項條文，與大凯歐斯帝國的使者貞德閣下一同前來此地，要求艾爾孚利登王國即刻歸還拜恩以及周邊的領地。」
「一派胡言。」
我將手肘靠著扶手，手掌撐著臉頰，怒視眼前的尤里悟斯。
「是你們先入侵艾爾孚利登王國的吧？企圖利用武力改變國境線，等到失敗之後又躲在 『人類宣言』的保護傘之下，挾著帝國的威望要求我國歸還領土，臉皮也未免太厚了吧？」
「……入侵艾爾孚利登王國的行動是父王凯悟斯的專斷獨行。」
「當時你也在軍隊之中，一樣脫不了關係。要求我國歸還領土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就貴國的入侵行動表示歉意？ 」
「唔……」
「尤里悟斯陛下，相馬陛下說得沒錯。我們今天是來請求相馬陛下歸還領土的，陛下應該先表示誠意才對。」
尤里悟斯雖然打從心底不願意，然而在扮演關鍵角色的貞德示意之下，他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真的是非常不情願地低頭致歉。
「……入侵貴國雖然是出自先王的專斷獨行，無法勸阻先王打消念頭也是我的責任。我願意針對這點向陛下致歉。」
聽起來一點都不像道歉，不過也只能這樣了。於是尤里悟斯繼續開口：
「不過就現狀而言，貴國確實侵占了我國的領土。身為人類宣言的加盟國，我國有權要求帝國協助我方討回領土。」
「……這是尤里悟斯大人的說詞，不知道帝國有何看法？」
被我點名之後，貞德故意聳聳肩膀。
「以帝國的立場而言，這次的事件純粹是阿米多尼亞公國自討苦吃，帝國並不想介入…… 不過既然公國是人類宣言的加盟國之一，多少還是得幫他們說話。」
「意思是帝國也要求我國歸還拜恩，以及其他占領的領土？」
「可以這麼說。」
嗯，帝國的這種態度不難想像，一旁的尤里悟斯對此也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看在眼裡雖然生氣，不過致目前為止都還在預料之中。
所以我也以事先準備好的答案回覆吧。
「我拒絕。」
「啊……」
尤里悟斯霎時啞口無言，大概沒想到我會焊然拒絕吧。
不過他的臉上很快就浮現出怒不可遏的表情。
「你瘋了嗎？居然敢違抗人類宣言！」
「我並沒有違抗人類宣言的意思，純粹只是看不慣阿米多尼亞的做法。當初是你們先入侵艾爾孚利登的領土，被我們反將一軍之後，又拿國境線的變更來說嘴，這在道理上站不住腳吧？」
「這……一切都是先王的專斷獨行……」
「這是狡辯，閣下應該也很清楚吧？」
被我反問回去之後，尤里悟斯頓時無言以對。
「……不管怎麼說，都無法改變陛下將我國人民關入鐵幕的事實。身為一國的國王，我必須解放被外國勢力占領的人民。」
尤里悟斯如此反駁。解放被占領的人民是嗎……？
「拜恩的居民真的希望獲得解放嗎？」
「什麼？」
「尤里悟斯大人，您前來這裡的途中，不知是否注意到拜恩的市容？」
我的問題讓尤里悟斯瞠大眼睛，不過他馬上以冰冷的眼神注視我。
「拜恩是伴隨著我成長的都市，我比你還要熟悉。」
「嗯……既然如此，您覺得現在的拜恩是什麼『顏色』？」
「顏色？如果是配色令人不敢恭維的屋頂或是牆壁，我倒是有所目睹……」
嗯……也罷，確實是有點令人不敢恭維。
「美感因人而異，倒也沒什麼好批評的。不過尤里悟斯大人，您認為被他國勢力占領、 暴政之下苟延殘喘的人民，會替自己的屋頂或是牆壁換上鮮豔的色彩嗎？」
為了避免過於刺激尤里悟斯，我選擇了比較委婉的說法。
「如果支配者採取高壓統治，人民多半都會低調行事，以避免被支配者盯上。畢竟行事過於高調的話，萬一真的被盯上，天曉得會惹來什麼麻煩。所以高壓統治下的人民不會表達不滿，也不會讓心情表現在臉上，而是選擇將真正的想法深藏心底。更何況是改變屋頂或是牆壁的配色，這種念頭是絕對不會有的。」
我講到這裡先是停頓片刻，直視尤里悟斯的雙眼之後才繼續說下去：
「當您們還在拜恩的時候，這座城鎮的顏色又是如何？ 」
面對我的質問，尤里悟斯緘口不語。這也是很正常的。
當初進入拜恩的時候，我感覺到的顏色是『灰色』。
尚未重新規劃的市街彷彿是複雜的迷宮，兩旁的住家盡是灰色的牆壁以及土黃色的屋頂， 個人色彩付之闕如。屋子的配色不可能明文規定，然而色調卻整齊劃一，代表這個都市的居民欠缺自由的風氣。
「我所治理的拜恩，以及過去你們所統治的拜恩，不知道哪一邊比較像是『被占領』的都市？」
「陛下……這是在指控我們施行暴政？」
「這是不爭的事實吧？在凯悟斯統治時期，國家預算不是幾乎都投注在軍事上了嗎？人民所繳納的稅金，本來就應該用來增進人民的福祉，結果上位者卻無視市容的整頓、無視街道的維護，甚至連產業的振興都不當回事，將人民的血汗錢全部用來擴充軍備。這不是暴政，什麼才是暴政？」
「你這個傢伙！」
「尤里悟斯陛下！」
眼見尤里悟斯就要衝上前來，貞德立刻出面制止。尤里悟斯只能保持著往前踏出半步的姿勢，氣得咬牙切齒。會面的時候雖然禁止攜帶武器，不過若不是貞德及時擋下，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愛夏，妳也別握著劍柄。」
「……是。」
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殺氣從斜後方傳來，我連忙出聲提醒，隨即聽到一聲彷彿受到斥責的孩子般沮喪的聲音。其實愛夏也用不著這麼難過啦。
我之所以敢在尤里悟斯的面前侃侃而談，就是因為相信愛夏一定會在緊要關頭挺身保護我。隨後——
「相馬陛下……請您不要故意挑釁尤里悟斯陛下。」
貞德嘆著氣，出聲勸說道。
「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經世濟民……治理國家、救助萬民本是統治者應盡的義務，然而他們卻將人民的血汗錢作為軍費並恣意揮霍，這種統治無疑是一種暴政。」
「是誰害的！這都要怪你們艾爾孚利登的王家奪走了我們祖先的領地！」
「又來了。」
尤里悟斯的主張了無新意，我不禁嘆了口氣。
「阿米多尼亞王家動不動就嚷著要對艾爾孚利登王家展開復仇，可是別說您了，甚至連凯悟斯都不是當事人。再加上我也才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到底是哪裡招惹到您們了？ 」

「！這……」
「反而是貴國一直以來都在加害於我國吧？……哈克亞。」
「是。」
接到我的指示之後，哈克亞拿出捲成圓筒狀的紙張，分別交給兩人。
紙上寫著好幾個人的名字。看到這些名字之後，貞德露出疑惑的神情，尤里悟斯則是一臉尷尬。
「請問這是……？」
聽到貞德的詢問後，哈克亞躬身行禮之後開始解釋：
「上面的名字都是艾爾孚利登王國受到阿米多尼亞公國煽動的貴族，其中也包括了在先王時期圖謀叛變，結果遭到討伐的人物。阿米多尼亞煽動這些貴族，教唆他們顛覆政府、危害國家利益，甚至使他們對王家採取不配合的態度。」
「什麼……？」
貞德對尤里悟斯投以冰冷的視線。尤里悟斯雙唇緊閉，低頭不語。
當初阿米多尼亞公國企圖煽動三公，因此我命令哈克亞進行調查，結果揪出許多見不得光的內幕。這份名單除了出現涉及不法的貴族，還有在一連串的戰事中做壁上觀的部分貴族也名列其中。
回到王都之後，得先著手解決這邊的問題才行。
「貞德閣下，阿米多尼亞公國打著擁護人類宣言的大旗，卻在私底下做這些齷齪的勾當。 虧他們還敢宣稱這是對王國的復仇。」
「他們所謂的復仇，只是需要的時候才拿出來喊一喊的口號。」
哈克亞說完之後，我瞪著眼前的尤里悟斯說道：
「國家貧窮是王國的責任，人民吃不飽也是王國的責任。人民被沉重的稅賦壓得喘不過氣還是王國的責任，人民的血汗錢全都拿來擴充軍備，而不是用在人民身上，一樣是王國的責任。」
「……你想說什麼？」
「真是太好用了。只要搬出復仇這塊神主牌，不但可以掩飾自己的失政，還可以將人民的怒火導向艾爾孚利登王國。」
「說夠了沒有！」
「尤里悟斯陛下！」
尤里悟斯恨不得立刻衝上前來，但被貞德大聲喝止了。
隨後，貞德也以嚴厲的眼神看向我。
「相馬陛下，我已經說過了，請不要故意挑釁。」
「……抱歉。不過阿米多尼亞的所作所為確實令我方感到義憤填膺，這點還請閣下諒察。」
「嗯，可以體諒。」
「非常感謝。因此我有一個提議。」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重頭戲，於是我直面兩人開口道：
「可以請尤里悟斯大人離席嗎？」
面對我這個突如其來的提議，尤里悟斯氣得火冒三丈。
「開什麼玩笑！這明明是要求你們歸還我國首都的談判，憑什麼要我離席！」
聰明伶俐的美男子一旦發起火來，氣勢似乎比普通人還要強上五成。
如果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我，或許會被這種氣勢壓倒吧……不過我好歹已經當了半年多的國王，也曾經跟凯悟斯那種更可怕的人物性命相搏，這種程度的威壓是嚇不倒我的。
「事情很簡單，我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跟阿米多尼亞公國談判的必要。」
「什麼!?」
「我之所以坐上談判桌，主要是希望帝國『承認我國對拜恩的主權』。至於帝國剛好相 反，採取的是不承認以武力變更國境線的立場，所以才會為了『促使我國歸還拜恩給阿米多尼亞』而前來談判。既然如此，直接由王國與帝國進行談判就好了。」
這次的談判純粹是王國與帝國之間的事情，公國只是旁觀者。
既然公國的新仇舊恨讓談判無法順利進行，那只好請尤里悟斯離席了。貞德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
「……尤里悟斯陛下，這裡就交給我來處理如何？」
「貞德閣下!?可是……」
「在雙方關係緊張的情況下，談判是無法有所進展的。以帝國的立場而言，也不希望花費太多的時間調停他國之間的戰爭。我一定會負責討回拜恩，這裡就交給我吧。」
「這……太一廂情願了吧？」
「既然如此，帝國就此抽手，接下來您自己看著辦吧。」
尤里悟斯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貞德搶先開口了。
「就我個人的看法而言，阿米多尼亞公國在這次的糾紛當中其實是站不住腳的。由於公 國加盟人類宣言，帝國才願意出面調停，若陛下不信任帝國的話，我方也只好退出這次的談 判。」
光靠公國的力量，是不可能奪回拜恩的。
一旦帝國透露出退出談判的意思，接下來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見尤里悟斯露出苦悶的神情，硬是擠出聲音問道。
「拜恩……一定可以收復吧？」
「我以皇姊、亦即大凯歐斯帝國女皇瑪莉亞•尤弗利亞之名起誓。」
「……那麼萬事拜託了。」
於是尤里悟斯向貞德低頭致意，隨即離開了謁見廳。
目送尤里悟斯離去之後，我和貞德同時嘆了口氣。
「……不好意思，我們的加盟國給您添麻煩了。」
「……可以理解閣下的苦衷。」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為了不讓對方察覺自己的心事，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危險的氣氛雖然消失，謁見廳的空氣卻依舊緊繃。不，緊張的程度或許比之前增加了許多。
無論是對於艾爾孚利登王國，還是對於大凯歐斯帝國而言，這次的談判都是決定『未來勢力消長』的重要關鍵，氣氛會如此緊張也很正常。
「該不會您是為了單獨與帝國談判，才故意出言挑釁尤里悟斯陛下吧？」
經貞德這麼一問，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方才所說幾乎都是真心話。那對父子的所作所為不但讓王國的重建進度大幅落後， 也替我增加了許多不必要的工作，我多少想藉此機會一洩心頭之恨。」
貞德的表情十分平靜，似乎對這件事不怎麼在意。
只見她將手置於胸前，煞有介事地恭敬行禮。
「請容我再次正式介紹自己，相馬陛下。我是大凯歐斯帝國大將貞德•尤弗利亞，這次是代表皇姊瑪莉亞•尤弗利亞前來與貴國談判。」
「歡迎至極，貞德閣下。我是艾爾孚利登的國王(代理)相馬一也。」
我和貞德重新互報姓名，揮別先前險惡的氣氛。
直到剛才為止貞德都很少開口說話，如今她態度一轉，語氣變得輕鬆許多。只見她朝著站在我身邊的莉希雅微微一笑。
「莉希雅公主的氣色不錯。」
「貞德閣下也是容光煥發。」
莉希雅如此回應之後，對貞德回以微笑。
「嗯？兩位認識？」
「嗯，小時候有一面之緣。印象中是在魔王領地出現之前吧？」
「沒錯。當時我國的外務大臣銜命與貴國的前任國王亞貝特大人會談，我說什麼都要跟去看熱鬧。由於彼此年紀相仿的緣故，我和莉希雅公主很快就玩在一起了。」
原來如此，王族之間也有這層關係。
隨後，貞德打量著莉希雅的身體又開口道：
「莉希雅公主比以前強壯許多，一目瞭然呢。」
「貞德閣下也不差，那個時候連一次全勝也沒拿下呢。」
慢著慢著！怎麼會從玩在一起變成拿下全勝的話題？
「也太野蠻了吧……」
「……那個時候連溫和敦厚的馬克斯都大發雷霆呢。」
「我們的外務大臣甚至哭了出來呢，哈哈哈。」
這一點都不好笑吧……我不禁同情起當年的馬克斯，以及素未謀面的帝國外務大臣。這時貞德主動替這個話題做個了結。
「懷舊的話題到此結束，我想跟陛下聊聊真心話。」
「……好的，先換個地方吧。」
我想趁這個機會跟帝國推心置腹、促膝長談，所以必須換個彼此都坐得住的地方充當會談場所。另外也需要準備好紙筆。
「不過在這之前……莉希雅，請瑟林娜過來一趟。」
莉希雅點點頭，隨即離開謁見廳。過了一會兒，莉希雅便帶著一名身穿侍女服的女子回來了。
女子正是莉希雅身邊的侍女長瑟林娜，是個稍微年長我幾歲的知性美人。這位美麗的侍女長稍微提起圍裙的裙襬，欠身行禮。
「謹供您的差遣，陛下。」
「瑟林娜，阿米多尼亞公太……不，阿米多尼亞公王尤里悟斯陛下正在貴賓室。我跟貞德閣下的會談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妳先以酒宴好好招待貴客。」
接獲命令之後，瑟林娜再次恭敬地行禮。
「遵命。另外也想請陛下允許動用城中酒窖所收藏的陳年龍舌蘭，不知是否可行？」
我似乎看到瑟林娜在說這話的同時，雙眼閃過一抹詭異的光彩。她只是想要享用那個叫做什麼蘭的老酒吧？別看她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骨子裡其實是個酒鬼。她這是想假招待貴客之名，行花天酒地之實嗎？
「……這點由妳自行判斷，讓貴客賓至如歸就好。」
「遵命，小女子一定會與尤里悟斯陛下好好地『把酒言歡』。」
瑟林娜的臉上浮現出宛如冰霜的微笑，欠身行禮之後隨即退了出去。
她的微笑實在讓我放心不下，不過既然表示會好好招待，應該沒問題才對。結果往旁邊一看，赫然發現莉希雅與哈克亞的臉頰正微微抽搐著。
「你、你們兩個是怎麼了？」
「相馬……龍蛇蘭是出了名的『烈酒』喔。」
「由於口感圓潤，容易飲用過量，以前沒喝過的人多半立刻就會不省人事。一般都只會在果汁或紅茶當中滴上兩、三滴而已。」
看起來十分頭痛的哈克亞補充說明道。
「什麼？拿這種酒『把酒言歡』的話……」
「酒宴大概十分鐘不到就會結束了。」
「完全沒有款待的意思!?」
侍女長瑟林娜是名外貌出眾、能力優秀、知書達禮又頗能體察上意，是一名幾乎零缺點的侍女，但偏偏有著嚴重的S傾向。尤其是遇到可愛女孩子的時候，就想要『欺負』一下。不是『凌虐』，而是『欺負』。其目的不在於傷害對方，而是誘發出對方的羞恥心，並以讓對方感到羞愧為樂。
只要瑟林娜親自出馬，尤里悟斯鐵定不是對手。
不過設宴的目的原本就是為了不讓尤里悟斯知曉我國與帝國的談判內容，所以把他灌得爛醉如泥，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我只有在這個時候會同情尤里悟斯的遭遇。」
「瑟林娜最喜歡玩弄那種自視甚高的人物了。」
「聽、聽起來好像頗有切身之痛的感覺……」
「以前我調皮搗蛋的時候雖然都是受到馬克斯斥責，不過負責管教我的人向來都是瑟林 娜。瑟林娜身為侍女，當然不可能使用體罰的方式，所以取而代之地對我採取精神方面的疲勞轟炸。如果……如果當初沒做出那種事……不對，還有那件事……嗚嗚，為什麼每次都被她看 到自己最丟臉的時候！」
「妳到底有多少把柄在她手上……」
我安慰著陷入苦惱的莉希雅，不禁嘆了口氣。
「呵呵，真是一個有趣的國家。」
在視野中的一角，貞德露出了一副強忍笑意的模樣。
之後我們換了個地方，帶著貞德來到辦公室。
想要在輕鬆自在的環境下進行談判，我想這間房間是最好的選擇。
這裡的空間不大不小，剛好容納得下我們幾個，而且還有著大量的紙筆。更吸引我選擇這裡的原因是，可以輕易取得所需的資料這點。只不過才剛進入房間，貞德的注意力立即被房間一角的床鋪所吸引。
「相馬陛下，那張床是？」
「是我的。因為平時忙於政務，沒有自己的寢室。」
「相馬陛下直接睡在辦公室？」
「抱歉，讓您看笑話了。」
說話的人不是我，而是哈克亞，而且還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不過貞德驚訝的原因，似乎不是直接睡在辦公室這件事。
「沒想到居然還有其他國王跟皇姊一樣……」
「嗯？」
皇姊……瑪莉亞陛下嗎？什麼？帝國的女皇也睡在辦公室？經我這麼一問，貞德尷尬地回答。
「雖然皇姊有自己的房間，不過勤於處理政務之時，往往會在辦公室裡準備一張床。而且皇姊睡的不是簡易的行軍床，而是連同軟綿綿的床墊以及堅固的床架一起搬進辦公室，這樣子真的很容易引人側目。」
「……」
……真奇怪，我剛剛居然對帝國的聖女產生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皇姊好歹也是擁有廣大領土的帝國女皇，我好幾次都提醒皇姊，這樣子有損她在臣下心中的威嚴，結果皇姊卻堅持那張床睡起來比較舒服，對我的建言完全充耳不聞。」
說到這裡，貞德不禁嘆了口氣，哈克亞不知為何也跟著頻頻點頭。
「我可以體會閣下的心情。在下也多次建議陛下找一間房間當成寢室，陛下卻每次都以 『這樣子比較有效率』的理由加以否決。」
「嗯嗯，我可以體會閣下的心情。我知道處理政務是份勞心勞力的工作，可是好歹也在意一下屬下的眼光吧。尤其皇姊又有聖女包袱，實在不希望讓其他人見到她那副毫無防備的模樣。」
「我可以體會閣下的心情，這點在下已經死心了。陛下好歹也是眾人心目中的『勇者』， 偏偏所作所為總是跌破大家的眼鏡……」
左一句可以體會，右一句可以體會，這兩個人可真是氣味相投。
「相馬陛下是計算過利弊得失之後才這麼做的，倒還沒什麼問題，然而皇姊只不過是懶散成性罷了。當然，這也跟天生的個性有點關係。」
「這樣子不是很可愛嗎？陛下什麼事都要計算利弊得失，這才是矯情做作。陛下在公事方面雖然是個願意傾聽臣下意見的國王，然而一旦討論到私生活的問題時，就會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看來哈克亞閣下也吃了不少苦頭。」
「哪裡、哪裡，比不上貞德閣下。」
貞德與哈克亞一副意氣相合的模樣，只差沒當場握手而已。
總覺得『任性君主受害者協會』似乎在此正式成立……搞什麼啊，這可一點都不好笑。心虛之餘，我很想盡快結束這個話題，不過感覺在這個節骨眼上插話，可能會被兩把扇子同時敲頭，所以還是暫時保持沉默好了。
等到兩人的談話告一段落之後，我才輕咳了一聲，示意貞德就座於辦公室正中央的長桌旁。
「不管怎樣，先坐下來再說吧。事不宜遲，我們開始談判吧。」
「啊……好的。」

於是貞德一改輕鬆的表情，嚴肅地坐到了位子上。我們兩人隔著長桌相對而坐，貞德直視著我的雙眼，率先打破沉默。
「首先關於占領拜恩的問題。」
「基於對尤里悟斯陛下的承諾，在下必須履行帝國應盡的職責，這點實屬遺憾。可以請陛下歸還拜恩嗎？」
「……不必急著做出結論。王國的領袖與帝國的第二號人物直接談判的機會相當難能可 貴，我想藉這個機會先討論一些事情，分享彼此持有的情報。那種傷感情的話題，就留待最後再說吧。」
聽到我的提議之後，貞德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
「……也好。既然如此，我想請在城外待命的敝國官僚也一同列席，不知是否可行？」
「可以，不過得先通過安全檢查……外面有人嗎？」
我朝著門口喊了一聲，隨即聽到一聲「打擾了。」然後看到瑟林娜走進辦公室。
慢著，瑟林娜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是指示妳招待尤里悟斯陛下嗎？」
「已經『招待』完了。」
瑟林娜的表情一派輕鬆。現在不過才傍晚而已，尤里悟斯就已經醉倒了嗎？瑟林娜這個人……果然可怕。
「陛下，有什麼不對嗎？」
「啊，沒事……請將我方官員以及貞德閣下的隨行官員們帶到這來。記得先做個安全檢 查，確定隨行官員身上沒有攜帶武器。」
「遵命。」
瑟林娜優雅地行了一個禮後便退出辦公室。打死我也不想與她為敵……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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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盟約

——※會議在跳舞，跳得手忙腳亂。(譯註：出自奧地利德利涅親王於1814年維也納會議的名言「大會不行動，大會在跳舞」。諷刺代表團都忙於參加奧地利皇帝舉辦的娛樂活動，正事一概不提。)
「今年帝國的農產收成如何？」
「今年大部分的農作物都是豐收，尤其小麥的收成更是可觀，著實是可喜可賀。艾爾孚利登這邊呢？聽說之前面臨糧食不足的問題……」
「這邊也有不錯的成果。勸導農民改種其他作物之後，已經安然度過糧食不足的危機了。 不過糧食儲備量還是一項隱憂。今年的收成固然不錯，然而若明年和後年歉收，難保不會再度爆發糧食危機。」
「這是每個國家都會面臨的問題，只能向上天祈求豐收了。」
我和貞德進行對話的同時，周圍的王國與帝國官員們盡量保持安靜，但是各自小跑步地移動著。
有些人振筆疾書，努力地抄下我跟貞德之間的對話。將口頭約定寫在紙上，就成了契約書，所以所有人都卯起來豎耳傾聽，深怕漏掉任何隻字片語。
也有些人正互相確認筆記內容所代表的含意，以避免曲解公約。
還有人比對各自準備的資料，找出兩國生產過剩以及稍嫌不足的物資。由於王國與帝國的國境線並未相鄰，所以物資難以直接流通。不過只要透過情報的共享，倒是可以由第三國擔任仲介的角色。
眼前的景象，簡直就是戰場。
哈克亞逐一檢視官員所呈上的書面資料，莉希雅則在我跟貞德談話的時候從旁輔助。
唯獨擔任護衛的愛夏保持直立不動的姿勢，不過她應該也不喜歡跟數字打交道吧。由於現場的人數不少，她雖然保持警戒，卻還是露出厭煩的神情。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現場忙碌的程度，令我想起才剛繼承王位的時候。
真正的外交就是這樣。即便領袖之間的會談進行十分鐘左右就結束，各國官員在臺面下的交涉卻可能長達好幾十天，甚至是好幾個月之久。
自從魔王領地出現以來，王國與帝國之間從未舉行過如此大陣仗的會談，才會造成現在這種忙碌的局面。順帶一提，我跟貞德率先敲定的事項，正是『大凱歐斯帝國以及艾爾孚利登王國首領互訪的重啟』。
「提到食材，百合根丸子真的很好吃。聽說材料是幻惑莉莉的地下莖，請務必傳授採集方法。」
「那有什麼問題？根據邦喬的說法，幻惑莉莉的採收方式本來也是從帝國境內的山岳民族那邊學來的。只要有他們的幫忙，帝國想要引進幻惑莉莉絕對不成問題。」
「什麼？帝國境內居然有這樣的民族？明明方法在自己的國家卻不知曉，說來還真是慚愧。」
「這也很正常，正所謂近廟欺神嘛。」
艾爾孚利登又何嘗不是如此？「項目不限，所有具備特殊才能的人全站出來。」——像這樣登高一呼之後，還真的網羅了許多人才。繼續發掘的話，應該還會找到更多珍貴的人才吧。為了發展這個國家，說什麼都要把這些隱士拖出來才行。我啜飲著瑟林娜沖泡的咖啡，看著貞德。
「我方已經提供百合根丸子的情報了，希望閣下也能提供一些情報。」
喝著紅茶的貞德將茶杯放到桌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知道陛下想要獲得怎樣的情報？」
「就以食物的情報來交換食物的情報吧。不知道帝國是否掌握著一般人所不知道的特殊食材？」
「……既然如此，就提供一項珍藏許久的情報好了。」
話才剛說完，貞德臉上就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彷彿是想到該怎麼捉弄人的小孩子。怎麼說呢？感覺就像是手邊有什麼秘密武器。
然後，貞德信心十足地開口了。
「那就是魔物的肉。」
「……什麼？」
「魔物的肉可以食用。」
魔物的……肉？真的假的？
「魔物是指……來自魔王領地的魔物嗎？不是地下迷宮出產的那種？」
「嗯，味道意外地很普通。」
「貞德閣下也吃過!?」
貞德的外表如此漂亮，作風卻很狂野啊。
不過話說回來，貞德他們吃了魔王領地的魔物……嗎？
之前曾經聽過小巴提起關於幫助妖狼族的犬精的事情，當時還以為只要開出適當的條件， 就有可能跟魔王領地展開交涉……啊，不過魔王領地似乎有分『魔物』和『魔族』，印象中犬 精應該相當於魔族才對。
於是我戰戰兢兢地詢問貞德。
「被吃掉的魔物，該不會……是犬精之類的吧？ 」
只見貞德先是愣了一下，連忙搖搖頭。
「怎麼可能！吃掉的是動物型的『魔物』啦！『魔族』的身體形似人類，才不會有吃他們的念頭！」
「其實我還是不太明白兩者之間的區別。」
「……原來如此，畢竟艾爾孚利登王國並未與魔王領地接壤。」
貞德瞭然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不如順便針對魔王領地以及魔族、魔物，提供我國所掌握的相關情報吧。」
這麼說後，貞德開始娓娓道來。

「首先我國並不清楚魔王領地的成因，真的只能說有一天就突然冒出來了。」
「連帝國都不清楚嗎……？」
「是的。而且魔王領地內被稱為魔物的群體之中，分別存在著習於集體行動，智能卻十分低下，只會到處捕食獵物的異形生物，以及類似犬精那種在行動時宛如紀律嚴明的軍隊般，長相跟人類相差不遠的個體。為了便於區分，我們稱呼前者為『魔物』，後者為『魔族』。」
這個部分倒是曾經聽前任國王亞貝特大人提起。
大陸的北方邊境出現了通稱為『魔界』的空間，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魔物紛紛從那裡湧現，讓北方各國陷入空前的混亂之中。
人類陣營組織聯軍前往討伐，卻落得慘敗而歸的下場。
魔王領地棲息著智能低下(抑或沒有智能可言)的『魔物』，以及具備高度智慧與強大戰 鬥力的『魔族』。聽說各國聯軍就是敗於『魔族』之手，結果導致在討伐戰爭當中落敗的人類無力抵抗自魔界蜂擁而出的魔物，使得北方諸國一一淪陷，魔物的活動空間擴大至目前人稱『魔王領地』的範圍。
我將亞貝特大人的說法重新描述一遍之後，貞德以嚴肅的神情點了點頭。
「正是如此，而且當初那批討伐軍是由大凯歐斯帝國所主導。率領大軍的正是前任皇帝， 亦即我們的父親。」
原來討伐軍是帝國一手促成的。畢竟帝國是人類陣營最強的國家，會採取這種行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意思是帝國曾經與魔族接觸？」
「若是指刀劍相向的接觸……答案是肯定的。不過當時皇姊和我分別只有九歲和七歲，並未直接參與就是了。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從曾經受到魔王領地威脅的許多當事人的親身經歷來分析，才逐漸還原當時的情況。」
「當時的情況是指？」
「一開始滅亡許多國家，造成不計其數的死傷者，並且產生一大批數量遠遠超過死傷者的難民的攻擊行動，全都是『魔物』發動的。」
「魔物？沒有魔族嗎？」
「那個時候確實沒有。」
貞德先是喝了一口熱茶，之後才注視著茶杯繼續說下去。
「直到討伐軍遭到迎頭痛擊的時候，才首次確認魔族的存在。人類陣營的討伐軍就是被魔族所殲滅。在那之後，失去戰力的人類陣營無法抵抗魔物的襲擊，國境線被迫大幅退縮。」
「意思是魔王領地的擴張共分為兩個階段，是嗎？」
第一階段是突如其來出現的魔物所主導的襲擊。第二階段則是等到討伐軍被魔族殲滅，人類陣營失去戰力之後，再由魔物發動攻擊。或許中間相隔了一段時間，不過讓小巴所屬的妖狼族成為難民的攻擊行動，應該相當於第二階段。
貞德點點頭之後繼續開口：
「魔物與魔族所造成的破壞也截然不同。聽說由魔物主導的第一階段只能以慘不忍睹形 容。魔物所吐出的火焰讓都市化為一片焦土，士兵以及人民們不分男女老幼，紛紛遭到魔物獵殺。聽說魔物肆虐之後的城鎮或是村落，只剩下被啃食的『殘骸』而已。」
那場襲擊的元凶，簡直就是名符其實的『魔物』……『惡魔般的生物』。就如同蝗蟲大舉 過境一般，人類完全被那群生物當成食物來看待。
「至於魔族在第二階段的攻擊行動，就是真正的戰爭了。聽說魔族是以有組織的行動以及壓倒性的戰鬥力擊潰討伐軍。另外，雖然數量不多，但也有蒐集到當初受到魔族攻擊的村民所提供的證詞，不過說法各不相同。有些地方的魔族不會對退卻的村民趕盡殺絕，然而也不乏遭到魔族燒殺擄掠的地方。」
「……簡直跟人類一樣。」
尤其不同地區的破壞情形有所不同這點更是相像。同一個軍團當中，紀律嚴明的部隊與軍紀渙散的部隊在占領敵方地盤後的做法也有所不同。我在占領拜恩時特地演出殺雞儆猴的戲碼，促使全軍嚴守紀律，當初若沒有那麼做的話，一定會出現騷擾拜恩市民的士兵。
魔物……還有魔族……
「兩者之間的差異到底是怎麼來的？魔族是進化之後的魔物嗎？ 」
「宗教人士之前有一段時間宣稱魔物是啃食人類的大腦之後才得到智能……不過這種說法相當可笑。若真是如此，魔族的數量應該大幅增加才對。自從國境線大致底定之後，攻擊人類陣營的就只有魔物而已。可以說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得以維持現狀。」
……實在搞不懂。魔物是什麼？魔族又是什麼？
「對了，當初在帕納姆附近建造沉澱池的時候，挖出許多魔物的化石。那裡在幾千年以前應該是裸露的地面。」
「化石……？那是什麼？」
也對，這個世界還沒有這方面的常識。
「簡單說來，就是生物死亡之後在泥土中所留下的骨頭。在特定條件之下，經年累月被埋在土中的骸骨會產生石化作用，而這些經過數千年歲月而石化的骸骨就被稱為化石。」
「原來如此……意思是魔物在幾千年以前也許就棲息於地面上了嗎？」
貞德低頭沉思，她的反應倒是異常地冷靜。之前跟莉希雅提起同樣的事情時，她可是大吃一驚呢。
「……我以為妳會很驚訝。」
「仔細想想，在魔王領地出現之前，魔物就已經生活於地下迷宮中了。或許那裡以前有座地下迷宮吧。」
「王國史並沒有相關的紀錄，也未見於傳承之中。不過那畢竟是好幾千年以前的地層，不能否定在並未留下任何傳說的遠古時代，那裡真的有一座地下迷宮的可能性。」
「嗯……看來我國也必須針對領地進行調查才行。」
貞德如此表示。對我來說，這無疑是求之不得的好消息。
「萬事拜託了。王國也會在各地開挖，並進行相關調查。」
「若有什麼新發現，請務必通知一聲。當然我們也會主動告知新發現的物證。」
「瞭解。」
帝國的領地遠比王國遼閱，只要針對這點展開調查，一定會有更進一步的發現。當然，王國這邊我也打算持續相關的調查。
於是王國與帝國達成『分享領地內考古情報』的共識。
貞德吁了口氣之後，將紅茶一飲而盡。
「那麼回到魔物其實是可以食用的主題吧。」
「也對，徹底離題了呢。」
我也喝完杯中的咖啡，示意瑟林娜準備新的飲品。等到兩人的茶杯各自盛滿了咖啡以及熱茶之後，我們才繼續未完的話題。
「我們吃的是長了翅膀的蛇。」
「長了翅膀的蛇？像龍那種嗎？」
記得中南美洲的傳統信仰中有個『羽蛇神』，不過這裡不是地球，而且既然是指魔物，一般來說都是類似龍的生物才對。
雖然我這麼想，但貞德卻搖了搖頭。
「不，並不是那麼帥氣的生物。真的就只是一條巨大的蛇加上兩對鳥類的翅膀而已。」
這算什麼？根本就是合成獸嘛。
「那種東西居然吃得下去……」
「吃起來和一般的蛇肉相同。口感不像鳥類，反而比較偏向魚類，還挺好吃的。」
貞德吃過蛇肉這點就已經讓我大受驚嚇了……但是的確也有習慣吃蛇肉的國家啦。我對蛇肉的印象僅止於國文課本當中，出現於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裡的偽造魚……不過真的很好吃嗎？
「貞德閣下貴為一國的公主，沒想到飲食習慣這麼獨特。」
「畢竟我同時也是一軍之將。選用當地的食材，才能節省軍糧。」
「這點倒是相當實際……」
「至於為什麼想要試著食用這種魔物，主要是由於派往魔王領地的一支偵查小隊發現『疑似被魔族烹煮過的魔物殘骸』的緣故。」
又出現了一個令人好奇的詞語。
「烹煮？不是生食？」
「是的。現場發現疑似被利刃支解的骨頭，以及被燒至焦黑的頭部，由此可推斷應該是整隻烤熟之後切塊食用。因此當我們捕捉到同樣的魔物，便立刻做了能否食用的檢測。」
貞德咬了一口充當茶點的餅乾。
「當然我們也做了是否含有劇毒的檢查。讓人食用之前，先找動物來試吃，確定安全無虞之後，才依照軍階從下到上依序嘗試。」
「負責試毒的人還真是辛苦……」
「實際品嚐之後，發現比較偏向清淡爽口的風味，還挺好吃的。」
「口味如何倒是其次，我反而比較在意另一件事。」
魔族食用魔物的這件事，比魔物可以食用的說法更讓我感到震驚。也就是說，魔族並未將魔物視為同類。
我特別喜歡吃牛肉和豬肉，卻完全不會想吃身體跟人類一樣的豬人(豬)或是米諾陶爾 (牛)，即使牠們分別有個豬頭和牛頭。與其要吃身體跟人類一樣的生物，我寧願選擇蛇肉。 或許那些魔族也有類似的心理吧？一想到這裡，我心中頓時浮現一種假設。
「貞德閣下。」
「什麼事？」
「魔族與魔物之間的關係，會不會相當於我們這邊的『人類』和『動物』呢？」
我話才剛說完，現場的氣氛頓時凝結。包括贞德在內，莉希雅和哈克亞也都驚訝得睜大雙眼。咦？我說錯了什麼嗎？為什麼大家這麼詫異？
「……為什麼這麼認為？」
貞德隱去訝異的表情，主動開口詢問。
我本來想要解釋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卻又在一瞬間猶豫了起來。我想要表達的說法，會不會被人解讀成種族歧視？當然我並沒有歧視的意思，但是不同的解讀方式卻有可能會造成對方的不悅。
……看來還是先屏退左右好了。
「呃……接下來的談話內容，不方便讓太多的人聽見。」
「……明白。」
於是貞德使了個眼色，帝國方的官員們便立刻停止手邊的工作，靜靜地退出辦公室。我也讓本國的官員離開，同時示意愛夏站在門邊，確保無人竊聽。辦公室裡面只剩下我、貞德、莉希雅、哈克亞以及愛夏五人。然後我看向坐在一旁記錄談話內容的莉希雅。
「莉希雅，也請妳停止記錄。」
「……好的。」
莉希雅將筆放在桌上。這麼一來，接下來的談話就不會留下紀錄了。現場一片寂靜，剛剛的喧囂彷彿從未發生似的。在這種氣氛當中，貞德聳聳肩膀。
「居然需要屏退左右，看來似乎是相當敏感的話題。不知道會聽到什麼爆炸性的言論？」
「抱歉，畢竟這很有可能會被解讀為種族歧視。」
「種族歧視？關於魔族與魔物之間的關係？」
面對疑惑不解的貞德，我慎選字句之後才做出回應。
「嗯。至於為什麼有這層疑慮嘛，因為這個世界的動物以及魔物在我眼中是很難區分的。 這個世界的動物比我以前那個世界還要龐大，而且還長了巨大的獠牙和銳利的尖角，外表充 滿了攻擊性。如果這個世界的動物出現在我以前的那個世界，一定會被那個世界的人當成魔 物。」
尤其是像犀龍那種龐然大物，只要出現一隻，就足以引發極大的混亂。畢竟犀龍巨大的身軀，看起來就像是恐龍或是怪獸。
「嗯……是這樣嗎？」
貞德露出狐疑的神情。她對我以前的那個世界一無所知，很難體會這種感覺。
「就是這麼回事。還有……真要說的話，獸人族或是半龍人之類的種族，我其實也很難將其與魔族區分。」
「!?這就……」
眼看貞德就要提高音量，我連忙以手勢制止。
「我明白，獸人族應該會大為光火，要我別把他們跟魔族混為一談。不過我自幼生長於沒有獸人族也沒有魔物的世界，真的不知道兩者有什麼區別。」
當初在帕納姆的駐唱咖啡廳『羅雷萊』第一次見到小楓時，我也分不清小巴的妖狼族跟小楓的妖狐族有什麼不同。
『既然同樣都是犬科，合併為妖犬族難道不行嗎？』
記得當時我還這麼說過。
『這種說法會同時激怒妖狼族和妖狐族的。妖犬指的是犬精，以人類的標準而言，感覺就像是被說成跟猴子一樣。』
結果被莉希雅嚴厲指正。
那個時候我雖然接受了莉希雅的說法，不過仔細想想，又覺得妖狼族、妖狐族和犬精的差別到底是什麼？
「貞德閣下知道妖狼族、妖狐族以及犬精的不同之處嗎？」
「當然知道。妖狼族和妖狐族有獸耳和尾巴，臉孔和身體與人族毫無差異。相較之下，犬精卻有著一張狗臉。」
「不過獸人族當中也有人是獸臉吧？」
以王國來說，陸軍大將凯歐路克•卡邁因就是一例。
如果那個活像是獅子〇的男人出現在日本，一定會被歸類為魔族吧。經我這麼一提，貞德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沉吟了半晌。
「這麼說來，倒有幾分道理。嗯……啊，對了。犬精族的身體還覆蓋著毛髮。換言之，如果獸人族是具備動物特徵的人類，犬精就只是模仿人類、以雙腳行走的狗罷了。」
「若是如此，那麼沒有體毛或是體毛比較短的魔族又該如何區分？照這種說法來看，全身都是肌肉的豬人或是米諾陶爾不就成了獸人族嗎？」
「嗯……」
被我反駁之後，贞德陷入沉思，不久之後就高舉雙手表示投降。
「我從未深思過人類與魔族之間到底有什麼差異。經陛下這麼一說，才發現我們過去都是憑感覺來判別人類以及魔族。」
「沒錯……仔細一想，確實找不到顯著的差異。」
「以前怎麼都沒發現呢……」
莉希雅和哈克亞也頻頻點頭。
這大概是這個世界的人們達成的共識吧。換個角度來看，也可以說這個世界的人都能夠憑感覺來分別人類和魔族。
就日本人的認知而言，大概就是很多人雖然喜歡蛤蜊味噌湯，卻討厭看到屬於陸生貝類的蛞蝓吧。
另外，還有些人看到澳洲原住民將樹幹中的幼蟲挖出來食用的畫面時會感到噁心，但是吃起剝殼之後其實跟幼蟲長得沒兩樣的甜蝦(而且還是生吃)卻滿不在乎。
不同的生活環境以及習慣，會使人對於事物的認知造成差異，這本來就是很正常的現象。 這個世界的人對於魔族的認知，大概也是這種感覺吧？
「我以前的那個世界只有人族而已。我曾經生活在沒有精靈、獸人族、半龍人和魔族的世界，自然不會產生區別這些種族的感覺。所以在我眼中，魔族也是人族的一種。」
「陛、陛下！……會不喜歡黑暗精靈嗎？」
站在門前的愛夏開口詢問。那眼神不禁令人聯想到被遺棄的幼犬。
我笑著回答道：
「當然不會。小麥色肌膚的精靈不是很可愛嗎？不過人族的正統派美少女也不差就是了。」
前半段是說給愛夏聽的，後半段則是鎖定莉希雅為目標。
聽到我這麼說之後，愛夏當場綻開笑容說道：「真的嗎！」而莉希雅雖然冷冷地表示：「是、是，謝謝你的稱讚。」嘴角卻微微上揚，顯然是心口不一。看到兩人的反應，貞德不禁微微苦笑。
「相馬陛下真是深愛著兩位呢。」
「她們是我無可取代的護衛以及未婚妻。」
「是是是……呼！」
貞德頹然地靠著椅背。
「幸好陛下事先屏退左右。若當著大家的面前提及此事，我恐怕得砍下我國全體官員的腦袋了。」
砍下腦袋!?會不會太驚悚啦!?
「需、需要做到那種程度嗎？」
「需要。剛剛的談話若流傳出去，可不只是相馬陛下的聲望大幅滑落那麼簡單，甚至會陷全大陸於紛爭之中。哈克亞閣下，你說是吧？」
「正如閣下所言，我應該早點提醒陛下才是。」
哈克亞點點頭，對我投以責備的眼神。咦？他該不會有點生氣了吧？
「聽好了，陛下。『無法區別魔族與獸人族之間的差異』這種說法若傳開來，無疑是讓倡導人族至上主義的阿米多尼亞公國等國家，以及奉行選民思想的高等精靈所建立的『迦蘭精靈王國』找到攻擊其他種族的藉口。到時候他們可能會將獸人族和半龍人視為魔族加以排擠，或者是以『可能與外敵勾結』為由大肆迫害。」
迦蘭精靈王國好像是位於大陸西北方的島國。
這個國家好像原本是由大島和小島所組成，但小島由於受到魔物攻擊而被迫棄守，大島的一部分也遭到占領。之所以用上「好像」一詞，是因為這個國家非常封閉，內部的消息很少流傳出來。
精靈族向來以俊男美女居多，高等精靈更是箇中翹楚。他們總是以神之選民自稱，輕視其他種族，並且厭惡與外界交流。
即使是受到魔物侵略的現在，依然不改其色。
如果是迦蘭精靈王國或是阿米多尼亞公國，確實會利用這項情報來彰顯自身種族的優越 性。事實上阿米多尼亞公國就是藉由煽動人民對艾爾孚利登王國的仇恨，創造出有利於統治的局面。
世界上也有試圖利用憎恨與偏見來得到好處的國家，於是貞德點了點頭。
「哈克亞閣下說得沒錯。而且我國與貴國都是多種族國家，更是不能輕忽。這種思想一旦蔓延開來，無疑會在國內點燃種族對立的火苗。外有強敵環伺的情勢下，如果內部又出現對立……」
「……抱歉，我沒想那麼多。」
我低下頭，坦然致歉。兩人的指責是正確的，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面子問題了。我應該要深思熟慮之後再發言才對。
看到我深切反省之後，貞德搖了搖頭。
「不必如此。若陛下不提，我也不會注意到這件事。這是個相當棘手的問題，但總比有一天被迫突然面對要好得多，如今至少還可以事先做好準備。」
「聽閣下所言，我就放心了……雖說如此，我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因應的對策。」
聽我這麼一說，貞德也雙肩一沉，嘆了口氣。
「人類宣言雖然呼籲大家不要迫害少數民族，卻只對國家具有約束力。針對一國的政 策……例如若統治階層直接下達迫害少數民族的命令，這種情況固然可以直接介入，然而當對象換成一般人民的時候，我們也只能要求該國政府負起監督的責任而已。」
「而且也有如我國般並未加盟『人類宣言』的國家。再加上強行介入他國的政策勢必會引起反彈，最壞的情況甚至會引發戰爭。」
「這點我也同意。再者，目前魔物或是魔族的相關情報還不夠完備。在不確定的因素過多的情況下，急著做出結論反而危險。」
因此，我們最後達成帝國與王國持續針對這個問題交換意見的共識。
隨後我們將出去外面的官員們叫了回來，會談就這樣持續到深夜。
談到這麼晚，肚子自然也餓了。
貞德是他國的貴客，本來應該設宴招待才對，然而我和貞德都不想浪費時間，因此決定一邊用餐一邊繼續會談。
基於在工作的時候也能方便食用的前提下，我決定招待貞德和其他官員一種目前正在研議該不該推廣到全國各地的麵包。吃了這種麵包之後，貞德發表感想道：「了不起！乍看之下似乎是兩種主食重複搭配，然而咬上一口之後，就赫然發現兩種不同的口感形成了絕妙的組合。番茄醬汁的酸味更是有畫龍點睛的成效。而且將原本搭配盤子與叉子才能享用的素材夾在麵包裡面，變成一隻手也可以輕鬆享用的方便設計，這種絕妙的發想著實令人欽佩！太了不起了！」
貞德對此讚不絕口。大家以為是三明治嗎？
很抱歉，其實是『拿坡里麵包』。其實我本來想要開發『炒麵麵包』，卻怎麼也無法重現 那種濃郁的醬汁，所以只好使用這個世界原本就有的麵條與番茄醬，試著做出了拿坡里麵包。 順帶一提，我並沒有放棄濃郁醬汁的開發計畫，目前正交由邦喬負責研究。
「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只覺得『有沒有搞錯啊？』，不過一嚐之下真的很好吃。」
「麵包和麵條都不是什麼新奇的產品，搭配在一起卻構成全新的口感呢。」
莉希雅和哈克亞也給予好評。
目前糧食問題差不多已經解決了，或許往後不必著眼於賽爾林烏龍這種特殊食材的開發， 而是重現地球的料理並加以推廣。畢竟飲食文化的發展不但可以提升國家在國際間的形象，更是和增加外匯息息相關。
至於對這類料理愛不釋手的愛夏又有什麼反應呢？
「啊姆啊姆！呼！」
身為護衛的愛夏站在我的身後堅守崗位的同時，心無旁騖地將拿坡里麵包塞入口中。我說愛夏啊，妳到底吃了幾個？原本在盤子上堆成一座小山的拿坡里麵包，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座矮丘。
永遠吃不飽的黑暗精靈在這種時候依然正常發揮。
「呼……差不多也該討論『拜恩』的占領問題了。」
吃完麵包吁了口氣之後，貞德切入主題。
「依據『人類宣言』的條文，帝國無法承認武力所造成的國境線變更，在此特別要求艾爾孚利登王國，將拜恩以及周圍領地歸還阿米多尼亞公國。」
「王國無法接受這種要求。畢竟當初是阿米多尼亞公國主動滋事，我方在道義上應該站得住腳才對。」
「應該是故意誘使公國主動滋事吧？」
「公國強行干預我國的內政。如今打人的一方遭到反撲，卻又哭著說自己被人欺負，這說不過去吧？帝國真的不在乎嗎？默許這種惡劣的行徑，對於『人類宣言』的加盟國與非加盟國而言都是一大羞辱呢。」
「沒錯，所以帝國會要求阿米多尼亞公國付出相對的代價。對於這次的事件，帝國也只能站在對雙方都予以懲處的立場。」
預料中的說法。
既然阿米多尼亞公國加盟人類宣言，帝國也只能站在公國那一邊，要求艾爾孚利登歸還領土。
隨說如此，但帝國若默許阿米多尼亞的這種暴行，勢必會引起加盟國的抨擊，以及非加盟國的反彈。所以必須嚴厲懲處阿米多尼亞，杜絕其他加盟國的悠悠之口。帝國就是有這種能耐。
於是我對貞德投以試探的眼神。
「若不接受，就打算訴諸武力嗎？」
「其實我很不想這麼做……不過若真的有訴諸武力的必要，恐怕也由不得人了。帝國目前只帶來了跟王國軍人數相當的『兵力』，不過就『戰力』而言，有同時殲滅王國軍以及公國軍的自信。」
對魔裝甲軍團、翼獅獸大隊、揹著大砲的犀龍……我不禁回想起在城牆上看到的強大兵 種。貞德的說法一點都不浮誇。
「……或許吧。我方可是一點都不想開戰。」
我左右兩邊的手肘抵著桌面，雙手交握於嘴巴前。
「所以先釐清雙方的主張吧。」
「主張？ 」
「沒錯。帝國不願承認國境線的變更，所以要求王國歸還占領中的拜恩。這點應該沒錯吧？」
「……嗯，正是如此。」
貞德點了點頭。確認好帝國的主張之後，我繼續說下去：
「阿米多尼亞公國長期以來持續對我國採取敵對行動，因此我方的主張是削弱公國的實 力，讓公國無力干預我國的內政。同時公國必須為了他們的侵略行動付出代價，基於這點我方才選擇占領拜恩。」
「……原來如此，所以陛下要的並不是拜恩。也就是說無償歸還是不可能的，不過只要公國開出條件，倒是可以考慮歸還是吧？」
果然是個聰明人。於是我點了點頭，結果換來貞德嚴厲的視線。
「貴國要求公國交出尤里悟斯陛下的項上人頭嗎？ 」
「那種東西的價值怎能跟一座都市相提並論？」
「所以……果然是要金錢嗎？」
「沒錯。只要公國對我國支付賠償金，倒是可以歸還拜恩。反正帝國也要公國付出相對的代價，這不是剛好嗎？」
就長遠的目光看來，以日後可能創造莫大財富的領土換取暫時性的資金，這種做法並不聰明。不過拜恩過去一直是公國的領土，再加上考慮到王國與帝國之間的關係，這也未必不是明智之舉。
對於帝國而言，替公國索回領土不但可以保住盟主的顏面，也可以同時警告其他加盟國不許做出跟阿米多尼亞公國一樣的行為，否則就算沒有失去領土，也必須支付賠償金。而這麼做應該還能讓帝國在其他非加盟國間樹立威信。於是貞德嘆了口氣。
「……尤里悟斯陛下一定會大為反彈。」
「發起戰爭的元凶不值得同情。賠償金就以帝國的貨幣來支付吧。畢竟尤里悟斯大人的手頭不怎麽賦予，極有可能鑄造劣質貨幣支付賠償金。」
「陛下打算拖我國下水嗎……？」
「針對阿米多尼亞這次的暴行，帝國方面也必須負起管理不周的責任。這點小事當然得麻煩帝國才行。」
「……無法反駁。」
苦笑之餘，貞德無奈地聳聳肩膀，隨後臉上的表情又突然嚴肅了起來。
「有件事想請教相馬陛下，為什麼艾爾孚利登王國不願加盟皇姊所主導的『人類宣言』 呢？當初若選擇加盟，王國與帝國也不至於在這次的事件當中針鋒相對……」
貞德朝莉希雅瞄了一眼。
「莉希雅公主也在場，這麼說或許有所得罪，不過前任國王亞貝特大人之所以不願加盟 『人類宣言』……嗯，也是可以理解的。那個……與其說是不願加盟……」
「其實是無法決定加盟與否，因為父王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莉希雅代替難以啟齒的貞德，爽快地說出答案。貞德點了點頭，帶著一絲歉疚的神情表示正是如此。
「然而，相馬陛下應該清楚認知到魔王領地的威脅，以及人類團結一心共同抵禦外敵的重要性。我們畢竟是迫使陛下來到這個世界的元凶，當初還以為是由於陛下無法信任我們的緣故，但是陛下不久前卻又表示對我們並沒有太大的怨恨。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願加入皇姊所提倡的『人類宣言』呢？」
面對貞德直視而來的目光，我感到有些棘手。
現在還不能說出真正的答案。可是胡亂瞎扯或是打迷糊仗，卻又會對兩國的關係造成不良的影響。
沉思片刻之後，我才緩緩開口：
「……我之前的世界有個古老的『傳說』。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有東邊和西邊兩大神。」

◇   ◇   ◇

東邊的神是這麼說的——
「世界應該是平等的。人類啊，大家付出同樣的時間來耕田，將獲得的作物平均分配吧。」
與此相對的，西邊的神是這麼說的——
「世界應該是自由的。人類啊，每個人都去耕種自己的田地，付出愈多的努力，就可以獲得愈多的收成。」
於是東邊的神對西邊的神這麼說：
「你的做法只會讓富者愈富，貧者愈貧。到最後富人和窮人之間將會發生爭執。」
西邊的神則向東邊的神這麼說：
「如果付出再多的努力也只能分配到一樣的收成，人類將會失去工作的動力。如此一來， 可以分配的資源也會跟著減少，全體社會將陷入貧困。」
就這樣，東邊的神與西邊的神彼此敵對。神與神之間的爭執，也波及到各自信奉東西兩大神的其他國家。我們是對的，你們是錯的。在東西兩大陣營互相對峙之中，被夾在中間的其他國家可說是苦不堪言。
一旦信仰不同的國家爆發戰爭，首當其衝的受害者可是自己，家園和農田更是會遭到破 壞。就在眾人苦思對策時，被夾在中間的幾個國家突然想到一個好點子。
「有了！互相對峙固然難以避免，不過只要訂定不可以爆發戰爭的規則就好了！」
於是被夾在中間的其他國家，與東西陣營的多數國家簽訂了一個條約。
「其一，不要以武力改變國境線。」
「其二，讓每個國家的民族享有自決的權利。」
「其三，促進東西各國的文化交流，大家一起和平共處。」

◇   ◇   ◇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一說完這則故事，貞德就忍不住提高音量喊道。
起初我突如其來說起故事的時候，貞德只是露出了納悶的表情，不過隨著故事的進展，貞德的眼睛也愈睁愈大。之前的她總是表現出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如今卻逐漸失去了那份優雅。
莉希雅和哈克亞的表情也沒好到哪去。
只見貞德雙手往桌面一拍，往前探出上半身。
「過程姑且不提，條約的內容簡直就跟『人類宣言』一模一樣！所以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貞德來勢洶洶，一副恨不得把我吞進肚裡的模樣，我則是靜靜地搖了搖頭。
「故事的後續……目前還不能說。」
「相馬陛下！」
「不過我知道最後的結局。」
「那些條約……無法阻止戰爭的爆發嗎？」
貞德面露不安地問道，我再度搖了搖頭。
「不。至少在兩大神互相對峙的時代，並沒有發生過爆發全面戰爭的最壞情況。不久之 後東方之神內部分裂，失去了與西方抗衡的力量，西方的神也鬆了口氣，不再與東方陣營對 峙。」
「這不是圓滿的大結局嗎？那有什麼問題嗎？」
「如果故事到這裡結束，確實是『可喜可賀』。」
「難道還有後續？ 」
「……目前只能說這麼多了。很抱歉，我不能再繼續亮出底牌了。」
我以強硬的語氣就此打住。贞德似乎還想問個清楚，不過看到我的眼神之後，也只能斷了這個念頭。見狀，我出言安撫道：
「不必擔心，以後就知道了。絕對不會造成帝國的麻煩。」
「……我很不放心。」
「其實我國很願意與貴國並肩同行，這點還請閣下不要懷疑。只要女皇瑪莉亞陛下堅持 『人類團結一心，共同對抗魔王領地』的理想，我可以保證王國絕對不會與帝國為敵。」
然而，貞德仍不改其狐疑的神情。
「貴國不願加盟『人類宣言』，卻還要我們相信陛下？」
「盟約又不是只有『人類宣言』而已。雖然不加盟『人類宣言』，我國還是想跟貴國訂定兩國之間的同盟，而且是私下訂定。」
「秘密同盟……的意思嗎？」
我點了點頭，態度十分堅定。
「目前國內的局勢總算是安定了下來，往後我國將推行軍制改革，建構出將所有的軍隊納入單一指揮系統的體制。另外，阿米多尼亞公國在這次的戰役當中元氣大傷，我國終於可以自由調動軍隊了。」
「重點來了，帝國目前還是會應東方諸國聯合的要求派遣援軍是吧？」
「……是的。那裡雖然是中小型國家的集合體，但成員國幾乎都加盟『人類宣言』。身為 盟主，派遣援軍本即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就對了，可以讓我國承接這項任務嗎？」
「!?陛下是認真的嗎!?」
驚訝之餘，貞德不禁提高音量。我的提議是這樣的。
這塊大陸的正中央有座險峻的星龍連峰，那裡也是高智慧的龍所居住的地方。魔物或是魔族南下的時候，一定會行經星龍連峰的東側或是西側。
如果是從西側南下，就由帝國來處理.，從東側南下的話，則是交給王國來應付。實際上的做法就是一旦東方諸國聯合因為魔王領地的威脅而陷入危機，王國就會派出援軍。不過這必須遵照一定的程序。
「這時先由身為人類宣言盟主的帝國接受來自東方諸國聯合的求援，再要求我國派遣援 軍。關於這個部分，希望可以依循我國是基於帝國的要求才派遣援軍的模式進行。」
「……總覺得有點複雜，這麼做是為什麼？」
「我國的國力雖然還稱不上大國，卻擁有除了魔王領地之外第二大的國土面積。一旦讓外界知道國土面積第一大與第二大的國家攜手合作，勢必會引起部分國家的高度警戒。尤其是被夾在帝國與王國之間的阿米多尼亞公國、傭兵國家賽姆、多爾齊斯共和國更是有這種可能，因此帝國與王國之間的合作關係最好不要被他國知曉。」
「原來如此，所以才要結為秘密同盟。」
貞德低頭沉思，大概是在斟酌這個提議的利弊得失吧。不過這個提議應該對帝國沒有壞處才對。
畢竟這麼做，帝國不但可以省下支援東側盟國的軍費，還能強化本國與魔王領地接壤的西側防線。若真的有什麼顧慮，大概就是不知道我在打什麼主意吧……
一段時間之後，貞德點了點頭。
「看來接受這項提議似乎於我方無損。不過承接這項任務，對貴國又有什麼好處？」
「真要說的話，大概是赢得帝國的信任吧。再者，既然我國實際參與戰事，請往後勿要求我國支付戰爭支援金。」
「這是自然，畢竟那是商請並未參與戰爭的國家提供援助的項目……不過這樣子真的妥當嗎？感覺上似乎沒有實質的好處……」
「畢竟事關人類存亡的危機，可不能只顧著計算利弊得失。在國內局勢一片穩定的情況 下，如果我們依然做壁上觀，恐怕會引起其他國家的不滿。」
「原來如此……」
貞德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沉吟半晌。
「這麼一來，如何取得密切的聯繫就是問題所在了。帝國與王國分處大陸的兩端，訊息的傳達非常耗費時間。王國透過帝國的轉介接受他國求援的模式固然可行，但萬一因為時間的關係而造成延誤，那可就麻煩了。」
「關於這點，我倒是有個想法……哈克亞，把東西拿進來。」
「是。」
哈克亞起身離開房間，隔了一會兒後抱著跟紙箱差不多大小的木箱回來，然後將木箱交給接過木箱之後，貞德露出感到莫名其妙的表情，開口詢問道。
「這是什麼？」
「打開來看看，希望貞德閣下轉交給瑪莉亞陛下。」
「這是……接收裝置？……啊！」
貞德總算明白了。木箱裡面裝的是當初利用玉音放送對凯歐路克等人下達最後通牒時所使用的簡易接收裝置。
「這個接收裝置的波長與我國所持有的其中一顆寶珠相同。貞德閣下返回帝國之後，也請將帝國手中的一台簡易接收器送過來，當然波長要調整成跟帝國所持有的寶珠相同才行。如此一來，雙方就可以隨時進行聯繫了。」
簡而言之，就是利用彼此所持有的寶珠以及簡易接收裝置，設置帝國與王國之間的熱線。 簡易接收裝置跟寶珠不同，可以帶在身上到處移動。
只要其中一方透過簡易接收裝置要求進行會談，另一方就可以前往寶珠所在的位置，立刻與對方進行連線。這種方式雖然只能傳送影像，無法進行文件的簽核，不過只要讓官員帶著文件來往於兩國之間，就可以克服這個問題。
貞德對我的提議感到十分欽佩。
「如此一來，也可以跟難以離開本國的皇姊進行簡單的會談了。該怎麼說才好呢？相馬陛下驚人的想像力著實令人感到不寒而慄。」
「沒那麼誇張啦，這在先前的世界是很常見的方式。」
「居然將這種驚人之舉視為稀鬆平常……相馬陛下，接下來的發言可能有所冒犯，還請海涵。」
有所冒犯？她想說什麼？
「但說無妨。」
「感謝，那麼……莉希雅公主。」
「呃？我!?」
話鋒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似乎讓莉希雅嚇了一跳。但貞德並未將她的反應放在心上，繼續說了下去：
「是否有意將王位歸還給亞貝特大人呢？如今帝國願意全力協助。」
要我讓出王位!?居然當著我的面前說這種事!?莉希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而愣在原地，我則是回過神來之後憤怒到面紅耳赤。
「突然說些什麼無稽之談！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什麼不可能？亞貝特大人本來就是貴國的國王。至於歸還王位後無事一身輕的相馬陛下，不如就來我國發展吧！只要陛下點頭，不管是宰相還是任何官位都隨您挑選！乾脆把皇姊也一起奉上好了，請成為大凯歐斯帝國的皇帝吧！」
這就好像是『只要現在簽約，就贈送洗衣粉當作禮物』的推銷手法……不過貞德也未免把帝國的女皇看得太廉價了吧!?結果莉希雅大為光火。
「妳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是認真的。相馬陛下的思想走在時代的尖端，我想要看看他跟皇姊可以締造出怎樣的帝國……一旦這件事拍板定案，帝國往後將不會對王國收取戰爭支援金，只要相馬陛下願意紆尊降貴即可。能不能請陛下現在就隨我回到帝國呢？」
「當然不行！」
不等我開口回覆，莉希雅就搶先往桌面重重一拍。
「對我來說……不，對王國來說，相馬都是不可或缺的人！」
莉希雅的氣勢洶洶，只差沒露出犬齒而已。而且除了莉希雅之外，我還清楚感受到站在後面的愛夏也流露出強烈的不悅，右手甚至已經放在劍柄上了。
兩人的情意相挺著實令人感動，不過貞德好歹也是他國的貴客，這種強硬的態度不是很妥當。於是我摸了摸莉希雅的頭頂以示安撫。
「冷靜一點，莉希雅。我哪裡也不去，好嗎？」
「……抱歉，我失態了。」
「愛夏也不要亂來！別把手放在劍柄上！」
「對、對我的態度也差太多了吧!?」
我無視抗議的愛夏，轉而看向貞德。
「抱歉，我無法接受閣下的提議。聽說瑪莉亞陛下是個非常有魅力的女性，不過我比較想待在莉希雅他們的身邊，擔任艾爾孚利登的國王。」
「呼……我明白了。不過，對此我真的深感遺憾。」
於是貞德為先前的發言低頭致歉。
「謝謝陛下寬恕我方才失禮的發言。回到兩國同盟的話題……這個提議事關重大，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既然陛下提供了透過玉音放送進行高峰會談這種出色的模式，我想不如直接由皇姊與您交涉吧。除此之外，能否請貴國指派數名外交官員隨我一同返回帝國呢？同時也請陛下帶著我國的幾名外交官員回到王國，如何？ 」
「有道理，這麼做有助於雙方的聯繫。可以是可以……不過該怎麼說呢？不如任命外交人員的代表為『特命全權大使』，並分別在兩國的首都設置『大使館』，讓外交人員常駐吧。每次決定什麼就要在兩國之間來回奔波的話就太沒效率了。」
「這個提議非常有建設性！我回國之後會立即進行討論。果然……相馬王的智慧真是宛如湧泉一般源源不絕呢。」
就說不是我想出來的嘛。
這種過於誇大的好評實在令人感到坐立難安……不過這先姑且不論，在那之後我跟貞德又陸陸續續地討論了許多議題。
例如瑪莉亞陛下廢除奴隸制度的嘗試。
奴隸制度向來是販賣人口的溫床，瑪莉亞陛下早就想要廢止了，如今似乎打算抓住魔王領地的威脅日益擴大的機會，以促成國內團結的名義斷然實施。面對外部威脅的時候，平常難以通過的政策也可以輕易過關，瑪莉亞陛下的這種判斷力確實敏銳。看來她並不只是擺著好看的『花瓶』而已。
我也贊成廢除奴隸制度，只是覺得帝國的步調似乎過於急躁，所以提出了忠告，表示「再 等等」。儘管初衷良善，但激進的改革往往會引發混亂。例如以自由、平等、博愛為口號的法國大革命最後演變成全面性的整肅，受到廣大人民歡迎的民主化運動「阿拉伯之春」(我並沒有否定民主化運動的意思)也對周遭國家帶來空前的混亂。有了這些歷史事件為借鏡，行事之際不得不更加謹慎。
因此我建議帝國對於奴隸解放的政策應該採取階段性的改革，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地執 行。情況允許的話，希望可以配合王國推行相關政策的步調。
像這種事關重大的話題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使得兩國的官員們忙得雞飛狗跳、到處奔 跑。即使會談在深夜時分終於告一段落，雙方的官員仍然不得清閒。
看來他們今天晚上得熬夜加班了。朝著兩國的官員瞥了一眼之後，我帶著莉希雅和貞德來到辦公室的側陽台。
時序已經進入深秋，入夜之後的氣溫著實刺骨。
我請瑟林娜準備了三杯熱牛奶。杯子是木製的，大約跟啤酒杯一般大小。雖然談判尚未結束，三人還是舉杯敬賀。
莉希雅是為了「帝國的繁榮」。
貞德是為了「王國的發展」。
我則是為了「兩國的友好」。
「「「乾杯！」」」
三人的木杯在半空中輕輕一碰。
由於杯子裝的是熱牛奶，乾杯之後也只能小口飲用(否則可是會烫傷舌頭的)，不過還是 很好喝。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覺得牛奶居然這麼好喝。別說是低溫殺菌了，這裡的牛奶甚至連殺菌的程序都沒有(擠出來之後直接裝在『龍龍與忠狗』裡面常見的金屬容器，浸在小溪或是水井加以冷卻而已)，所以還保有牛奶的鮮味。
雖然有食品安全方面的顧慮……不過這種濃郁的奶香真是令人無法抗拒！
「這次的會談達成了許多共識呢。」
就在我沉醉在熱牛奶的美味之中的時候，貞德如此表示。
「真的談了很長一段時間呢。都已經快要天亮了。」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連不必急著在今天討論的議題，都交換過意見了呢。」
兩國之間既然已經有利用玉音放送所設立的熱線，部分議題其實可以日後再來討論。而急著討論的結果就是雙方官員的工作量增加不少，真是有點過意不去。
「大概是入夜之後情緒總是特別高昂的關係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多了一個可靠的盟友，還真是心情愉悅呢。」
如此表示之後，貞德笑了笑。盟友嗎……？
雖說是秘密同盟，但王國與帝國之間的關係確實可以稱之為盟友了。兩國之間的秘密同盟會對往後的世界造成怎樣的影響？……這點目前雖然還不清楚，不過知道有個國家的理念與價 值觀跟自己一樣時，心裡就感到踏實而放心。相信帝國應該也有同樣的感受吧？這時，貞德突然露出嚴肅的神情。
「有件事想要告知東方的盟友。」
「怎麼了，西方的盟友？」
「魔王領地之中有個被稱為『魔王』的存在。」
魔王。以Rp G的常識而言，就是掌管魔物以及魔族的領袖。雖然尚未確認，不過根據前任國王亞貝特大人的說法，魔王領地確實有這號人物。
「貞德閣下見過嗎？」
「不，應該說沒有人見過魔王。當時第一批的討伐軍是最深入魔王領地的人們，然而討伐軍卻落得幾乎全軍覆沒的下場。」
「嗯？既然如此，怎麼會知道魔王的存在？」
「討伐軍全軍覆沒之後所作成的相關報告之中，有人曾經提及魔族之中似乎有會使用語言的個體，那些個體經常將同一個字彙掛在嘴上。我國的學者推測那個字彙應該就是魔王的名字。」
貞德停頓片刻之後，才煞有介事地說出那個關鍵字。
「那個字彙就是……『迪巴羅伊』。」
「迪巴羅伊……『魔王迪巴羅伊』？」
「是的，這應該就是魔王的名字。」
貞德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魔王迪巴羅伊……嗯？
「魔王迪巴羅伊……魔王……迪巴羅伊、魔王……」
嗯？怎麼回事？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字眼。
既視感嗎？……不對，不是既視感，是真的聽過。在哪裡呢？究竟是哪裡？不是這裡，會是哪裡？不是這個世界，難道是之前的世界？
慢著，為什麼我會覺得是地球？地球又沒有魔王，我也不知道迪巴羅伊是什麼。照理說應該是這樣才對，卻總覺得有什麼關連。
「你、你怎麼了!?相馬！」
回神之後，才發現莉希雅正攙扶著我。我方才似乎雙手抱頭，還腳步踉蹌的樣子。莉希雅和貞德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見狀我對她們笑了笑。
「不要緊，只是倦意突然湧了上來而已。」
「嗯。時候不早了，今天就先休息吧。」
既然貞德也這麼說，我們便決定等到明天早上尤里悟斯也在場時，於謁見廳宣布今天決定的事項，之後就各自回房休息。
我交代好瑟林娜將貞德領至客房之後，便和莉希雅一同前往她所使用的房間。雖然很想早點休息，偏偏我的床鋪在辦公室裡面。
兩國的官員正在辦公室忙得不可開交，我總不好在一旁呼呼大睡，所以才打算跟莉希雅借個地方來休息。
「相馬……你真的不要緊嗎？」
進入房間之後，面帶憂色的莉希雅立刻開口詢問。
「……沒事，只是有點疲憊而已。」
「騙人！你平常就算是三天不睡也沒關係，不可能才熬了一夜就累成這樣！」
「……這種事情很難說的啦。」
「唉……過來吧。」
坐在床上之後，莉希雅示意我坐到她的身邊。
跟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並肩坐在床上，這種場面著實令人臉紅心跳，不過懾於莉希雅不容他人說不的強大氣場，我也只能乖乖聽話。
結果我才剛坐下，莉希雅就抓住我的腦袋，讓我躺在她的腿上。好久沒這樣了。莉希雅溫柔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不管原因是什麼，累的時候就來找我吧。」
莉希雅這麼說著，輕撫我的前額。
「……抱歉，謝謝。」
「呵呵，不客氣。」
於是我閉上雙眼，放鬆身體。聽到魔王迪巴羅伊這個名字時，莫名的熟悉感讓我感到格外不安。如今不安感雖然尚未消失，但有個人輕撫著自己的頭頂，讓我感覺放鬆了不少。多虧了莉希雅，我得以在進入夢鄉之前的短暫時間，暫時拋下內心的不安。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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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撤退

——大陸曆一五四六年十月二十二日。
與大凯歐斯帝國締結秘密同盟之後的第二天中午。
我、貞德以及尤里悟斯再度於謁見廳集合。
大家所處的位置跟前一天相同，唯獨站在我斜前方的哈克亞，朝著尤里悟斯等人的方向往前踏出一步，宣讀昨天在會議上達成的共識。
「『王國軍放棄拜恩，返回艾爾孚利登王國。』」
哈克亞如此表示的瞬間，尤里悟斯露出一副理應如此的表情，然而聽到接下來宣讀的內容後，他立刻變了臉色。
「『交換條件是命令阿米多尼亞公國向艾爾孚利登王國支付戰爭賠償金。該賠償金不計入歸還戰俘的賠償談判。』」
「有沒有搞錯!?」
尤里悟斯快步走到貞德面前。
「貞德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我已經遵守諾言，替陛下討回失土了。」
貞德聳了聳肩膀，但是這種說法顯然無法讓尤里悟斯接受。
「開什麼玩笑！居然要支付賠償金？搞得我們是戰敗國似的！」
「即便陛下這麼說，眼下也無計可施，畢竟貴國失去了首都。」
「不對！我們還沒戰敗！只是區區一個都市被攻陷而已！」
「……既然如此，接下來就隨您的意思去做吧。帝國不會再介入兩國之間的紛爭，停戰也好，繼續打下去也行，貴國愛怎樣就怎樣。」
貞德如此一說，尤里悟斯頓時啞口無言。貞德將尤里悟斯尷尬的表情看在眼裡，不禁嘆了口氣。
「區區一個都市……將首都視為普通都市的說法是否妥當，這點著實令人懷疑。不過貴國不就是因為連奪回首都的力量都沒有，才轉而向我們求援的嗎？既然如此，貴國確實戰敗了沒錯。身為『人類宣言』的盟主，帝國已經致力於恢復被武力所改變的國境線了，往後不會再繼續介入兩國之間的紛爭。」
「可是賠償金……」
「尤里悟斯陛下，皇姊瑪莉亞非常痛心於這次的事件。」
貞德對尤里悟斯報以冰冷的視線。
「當初為了共同對抗魔王領地，全體人類團結於『人類宣言』的旗下，結果貴國故意鑽盟約的漏洞，發動了對外侵略的行為。身為全人類的盟主，帝國可不能置之不理。」
「那是……前任國王凯悟斯……」
「即使如此，並未從旁勸阻的陛下也脫不了關係。不管怎樣，為了避免人類宣言的加盟國再度犯下這種蠢事，嚴厲的懲罰是必要的。就請貴國充當大家的先例吧。」
嗚哇……用字譴詞雖然相當客氣，卻擺明了「拿貴國來開刀，藉以警告人類宣言的其他加盟國」的意思。尤里悟斯露出既憤怒又痛苦的神情，緊握的雙拳更是顫抖著。
「……如果我不接受呢？」
「誠如先前所言，就隨陛下高興吧。帝國將會從這次的戰事當中抽手，同時將阿米多尼亞公國自人類宣言中除名。」
「！？請等一下！這麼一來，我國不就……」
「是的。『既然不是加盟國，就算揮軍入侵也不構成違反人類宣言的行為』。陛下……抱 歉，應該是令尊的上述見解，一樣適用於阿米多尼亞公國。」
阿米多尼亞公國的周圍共有四個國家。
西邊是對各國派出傭兵，號稱永久中立的『傭兵國家賽姆』。
南邊是將北上發展視為國策，尚未加盟『人類宣言』的『多爾齊斯共和國』。
北邊是價值觀與他國相異的宗教國家『路那利亞正教皇國』。
至於東邊，則是我們『艾爾孚利登王國』。先不提我們會怎麼做，阿米多尼亞公國一旦在這個節骨眼上失去人類宣言的庇護，難保不會成為其他三國的餌食。
前任國王凯悟斯八世與帝國結為同盟，雇用賽姆的傭兵，威嚇膽小懦弱的前任國王亞貝特大人所統治的艾爾孚利登王國，同時挾著武力牽制南北兩方的國家，藉以維繫國家的政體。透過這一連串的措施，才得以在外交方面形成勢力均衡的局面。
尤里悟斯有這種本事嗎？
就算有好了。年紀輕輕的尤里悟斯是否具備震懾他國的威望？
本來應該要在老一輩的掌權者還活著時，慢慢進行權力的繼承。
然而凯悟斯已經不在人世了。如今外有虎視眈眈的其他國家，內有難以駕馭的眾多家臣， 往後尤里悟斯必須面對這些複雜的難題。如果在這個緊要關頭被屏除在人類宣言之外，無法依靠帝國的威望，遲早會陷入『絕境』。
尤里悟斯當然也心知肚明，於是他面帶苦澀地向貞德低頭。
「……我願意接受這次的仲裁。」
「這是明智的抉擇，尤里悟斯陛下。」
尤里悟斯雖然一副萬念倶灰的模樣，但可不能就這樣放過他。
既然三方已經達成共識，接下來就進入具體賠償金額的談判。
我提出的賠償金額是阿米多尼亞公國兩倍的年度預算，每年支付一次，分成十年攤還，而且要以帝國的金幣支付。也就是說在未來的十年內，每年都要支付相當於兩成年度預算的賠償金。
尤里悟斯當然表示反對，然而在貞德的勸說(威脅？)之下，只能被迫接受。阿米多尼亞 每年都將五成以上的國家預算投入軍事方面，這麼做也有削減他們軍費的含意。只要縮減軍 費，倒也不至於付不出來，就不知道阿米多尼亞願不願意這麼做了。
「貞德閣下，若發生延遲支付的情況……」
「我明白，到時候帝國會支持艾爾孚利登王國將拜恩納為領土。」
「唔……」
尤里悟斯一副萬分懊惱的模樣，卻也不好再說些什麼。確定尤里悟斯沒有異議之後，我向貞德提議：
「不過貞德閣下，這樣子公國也有可能在拒絕支付賠償金的同時，強化拜恩的防禦工事。 即使到時帝國承認王國可將拜恩納為己有，想要再度攻陷曾經棄守的都市恐怕沒那麼容易。有鑑於此，我希望能取得相當於賠償金額的擔保品。」
「擔保品？」
「就是在全額支付賠償金之前，暫時由我方保管的物品。若賠償金未如期支付完畢，該物品的所有權就轉移至我國名下。當然公國只要如期支付賠償金，我們也會歸還擔保品。」
「原來如此……請問陛下想要什麼？」
「玉音放送的寶珠。」
「什麼!?我國就只有唯一的一顆而已！」
尤里悟斯大為激動。玉音放送的寶珠是目前的技術水準無法生產製作的寶物。換算成資產價值的話，大概相當於阿米多尼亞一整年的國家預算。不過——
「反正你們也很少使用，給我們又有何妨？」
「開什麼玩笑！你們想要煽動我國的人民嗎？」
「只要改變接收裝置的波長就好了。如此一來，不就接收不到艾爾孚利登的廣播了嗎？」
「唔……這倒是……」
尤里悟斯的表情雖然苦澀，但令人意外地，他似乎順利接受了我的提議。
對於信奉軍事第一主義的尤里悟斯來說，寶珠雖然方便，平常也只有在元旦的公王宣言時才會派上用場，他大概不明白其中的價值吧。或許尤里悟斯只瞭解龐大的實際物質資產的價值而已。就在我暗自思索的時候——
「陛下，可以打斷一下嗎？」
哈克亞附在我的耳邊低聲說話。聽到他的提議，我不禁皺起眉頭。
「……你這是假公濟私吧？」
「這是什麼話？…….是智慧的結晶。」
「……也罷。尤里悟斯大人。」
「……怎樣？」
「擔保不足的部分，就以這座城中書庫的書籍來充數吧。」
這就是哈克亞的提議。
他想要保管阿米多尼亞書庫之中積滿灰塵的藏書。
紙張在這個世界還算是奢侈品，書籍的流通量非常稀少。艾爾孚利登王國所沒有的藏書， 極有可能就在阿米多尼亞的書庫之中。而且保管書籍之後，還可以在保管期間製作謄本。尤里悟斯哼了一聲。
「可以，不過書籍以外的其他東西通通不能碰。尤其是武器以及護具，更是嚴禁攜出。」
「已經有部分物品變賣成現金，用來整頓交通網絡了。而且錢都是用在這座都市，就算要求歸還，也無從還起。」
「唔……那剩下的東西全都不准碰！」
武器比書籍來得重要嗎？在四周強敵環伺的現在，這雖然是正常的判斷，不過尤里悟斯似乎不知道集這個國家的智慧於大成的書籍一旦流傳出去，後果到底有多可怕。
我看向貞德，她只是搖頭苦笑，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也罷，既然賠償金的討論告一段 落，就順便決定其他的事項吧。
「希望艾爾孚利登王國軍釋放遭到俘虜的我軍將士。」
「可以，不過貴族以及騎士階級以上的俘虜必須支付贖金。」
「……好。」
「另外針對貴國入侵我國之際，於我國境內襲擊村落、搶奪物資的戰犯，我方經過調查之後，已經整理出一份名單。名單上的俘虜必須接受我國的審判，不在引渡之列。」
哈克亞所構思的堅壁清野戰術之中，包括了「利用不存在的魔物『火焰小丑』促使民眾主動避難」一計，因此位於阿米多尼亞公國軍進軍路線上的當地居民幾乎都已經逃走了。
不過這不代表損害為零。
公國軍似乎派出偵查部隊前往各地，結果出現了一些運氣不好的難民在遇到偵查部隊之後慘遭殺害的案例。我一定要讓公國為了殺害無辜的人民付出應有的代價。
「除此之外，也希望貴國交出雖然在名單上，卻已經返回貴國的戰犯。等到戰犯引渡完畢之後，我國才會釋放俘虜。」
「……可以。另外……」
尤里悟斯從哈克亞手中接過戰犯名冊之後開口詢問。
「釋放的俘虜當中，是否包括露露亞？」
露露亞？那是誰？
「沒聽過這個人，是何人？」
「露露亞•阿米多尼亞，在下不肖的妹妹。開戰的時候，人應該在拜恩城內。」
「令妹？促使拜恩開城之際，我方讓城內居民自行決定去留。留下來的貴族與騎士階級以上的人物，大概只有瑪卡莉妲而已。我並沒有接獲逮捕王族的報告。」
「……那就算了。」
尤里悟斯結束這個話題，似乎失去了興趣。自己的妹妹下落不明，他卻好像不當一回事。 都不會感到擔憂嗎？
「需要的話，倒是可以協尋目擊者。」
「不需要。」
「不需要……？」
這時哈克亞走上前來，附在我的耳邊悄聲說道：
(恐怕是擔心會形成爭奪公王寶座的局面吧。根據我的判斷，露露亞公主是阿米多尼亞公王家當中少見的文治派人物。倚重武將的尤里悟斯陛下不受文官的歡迎，或許是怕國內的文官扛出露露亞大人，與自己為敵吧。」)
(「凯悟斯不在人世的現在，她可是唯一的親人，應該不至於吧？」)
(「這在王家是相當常見的事情。」)
(「這點我明白……只是不太想知道而已。」)
放眼地球的歷史，王家的繼承權之爭可說是司空見慣。
艾爾孚利登王國也不例外。當初莉希雅的母親艾莉夏大人繼承王位的時候，據說整個王家在骨肉相殘的悲劇當中幾乎處於全滅的狀態。
事實上馬基維利也主張應該消滅政敵，不過身為一個知道沒有家人的感覺到底是多麼孤獨的人，還是覺得應該好好疼愛唯一的妹妹。或許會被譏為過於天真，不過這點我是不會退讓的。
「啊，對了。先前所提到的瑪卡莉妲，希望可以讓她留在王國。她曾經協助王國穩定拜恩的局勢，對於貴國而言，應該是不好處理的燙手山芋吧？」
「瑪卡莉妲•汪達將軍嗎？」
尤里悟斯低頭沉思片刻後，這麼說道：
「……若貴國願意無償釋放我方受俘的五名貴族，倒是可以接受。」
原來是在考量俘虜的價值。相較於不好處理的一個將軍，還是設法替聽話的部下降低贖金比較划算。而且以一個人交換五名俘虜，也算是相當精明的判斷。
「可以，我接受。」
「……雖然瑪卡莉妲的確是名良將，但沒想到貴國居然如此器重她。」
面對大感詫異的尤里悟斯，我只能苦笑以對。尤里悟斯只會以戰力來評鑑人才，他顯然不明白瑪卡莉妲的價值。歌手也好，主持人也罷，瑪卡莉妲都是玉音放送的節目當中不可或缺的人才。
不過我也沒有必要解釋這麼多，所以選擇了沉默。
討論大致告一段落之後，我宣布這次的談判到此結束。

『艾爾孚利登王國歸還拜恩的同時獲得高額的賠償金。』
『阿米多尼亞公國以支付賠償金為條件，重新取得拜恩的主權。』
『身為這次事件的調停者，帝國彰顯了盟主的地位。』
……以上的結果還算令人滿意。吃虧的只有阿米多尼亞而已，帝國沒有損失，王國也獲得了應有的好處。
「尤里悟斯大人。」
談判結束之後，尤里悟斯立刻準備轉身離去，擺明了就是不想再跟我有什麼瓜葛，但我卻叫住了他。
「……怎樣？」
「我以前的那個世界有個叫做馬基維利的政治思想家，他曾經說過『辛苦得來的國家容易治理，輕鬆得來的國家難以統治』。」
「？什麼意思？」
尤里悟斯轉過頭來瞪著我。我直視他的雙眼並緩緩開口。
「我打敗了您們，取得了拜恩。幾乎所有的貴族以及騎士階級都被趕了出去，可能成為政敵的人物也都遭到排除，因此就算我繼續治理拜恩，也不會發生什麼大問題。可是……您又如何呢？重返這座都市之後，您還能順利治理拜恩嗎？」
「……笑話，這裡本來就是我的國家。」
「然而直到先前為止還是艾爾孚利登的領地。您只是依靠帝國的威望，也就是他人的力量搶回來而已。這就是政治思想家馬基維利所謂的『輕鬆取得國家』的狀態。」
歷史之中不乏以親族的權勢或是大國的威望為後盾，輕而易舉地成為君王的人物。然而像這樣憑藉後盾的力量扶搖直上的人，都會在喪失後盾的瞬間失去運氣。
就如同馬基維利理想中的君王、義大利的風雲人物切薩雷•波吉亞一般，他在身為羅馬教皇的父親亞歷山大六世逝世之後，就立即跌落神壇。
或者是在項羽和劉邦相爭的時代，項羽陣營所擁戴的楚王原本只是一介農民，等到失去利用價值之後，立刻就遭到殺害。
尤里悟斯必須依靠帝國的權威才能奪回本國的首都，往後一定會被阿米多尼亞的諸侯以及人民看輕。畢竟以武力震懾四方的凯悟斯八世已經不在了。
聰明伶俐卻欠缺魄力的尤里悟斯壓得住地方諸侯嗎？他對拜恩市民的服務精神是否能夠更勝於我，並進而赢得大家的信賴呢？
「『不費吹灰之力就成為君王的人，需要更加努力』。與其將仇恨掛在嘴上，不如先推行 對人民有利的政策吧。」
「……多管閒事。」
將我無心的建言丟到一邊之後，尤里悟斯逕自離去。貞德無奈地聳聳肩膀，我則走上前與她握手致意。
「這次的談判獲益良多，還請替我向瑪莉亞陛下問好。」
「沒問題。也請哈克亞閣下多多保重，日後再一起喝上兩杯，互相抱怨自己的主人吧。」
「這個主意不錯，我準備整桶的美酒恭候大駕。」
這算什麼？對我的怨言多到喝上一整桶的酒都說不完嗎？我打量著哈克亞，結果那小子居然躲避我的視線。貞德見狀，頓時發出輕快的笑聲。
「希望下次是以盟友的身分閒話家常。也請陛下找個時間，直接與皇姊對話吧。」
「……也是，非常期待與瑪莉亞大人交談的那一天能夠早日到來。」
我們緊握著彼此的手。

◇   ◇   ◇

決定撤退之後，接下來的行動就得加快腳步才行。
既然下定決心歸還拜恩，停留在這裡也只是虛擲軍費。於是王國軍堂而皇之地離開拜恩， 就跟當初入城的時候一樣。
駐紮在拜恩附近的阿米多尼亞軍隊在人數上處於壓倒性的劣勢，再加上還有帝國軍在一旁牽制，完全不必防備公國軍的追擊。
我跟當初入城的時候一樣，在隊伍的正中央與莉希雅並轡而行，愛夏則是在前面替我牽著韁繩。當初入城時，拜恩的市民是以敬畏的眼神注視著王國軍的行列，如今的氣氛卻出現了些微的變化。
我並沒有發布消息，然而市民們卻夾道送行，臉上還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見到民眾的反應，莉希雅面露訝異之情。
「為什麼大家都是那樣的表情？如果是流露出獲得解放之後的喜悅，或者是王國軍終於要離開的安心感，或許還可以理解……」
「大概是……對於回歸阿米多尼亞的統治而感到不安吧。」
「不安？不就是恢復原狀而已嗎？」
「所以才會想著『又要恢復原先的生活嗎？』，並為此揣揣不安啊。」
我直視前方說道：
「之前拜恩的市民們一直受到阿米多尼亞公王家的壓迫，所以才將那種生活視為理所當 然，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然而被王國軍統治後，市民們發現那並不是理所當然的生活。我跟公王家不同，允許他們盡情展現自我，因此在我們離開之後，市民擔心重新歸來的尤里悟斯會不會帶著他們重回過去那種受到壓抑的時代。」
不過……事實上應該是八九不離十吧。尤里悟斯進入拜恩之後，一定會著手整頓這種萎靡的風氣。莉希雅打量著兩旁的市民，眼神流露出一絲不忍。
「嚐到自由的滋味後，就不想回歸過去的生活……這種感覺彷彿中毒一般。」
「這種形容的確相當貼切……不過可以換個比較正面的説法嗎？」
「事實不就是如此嗎？不過，再怎樣也是自己的國家，想法真的那麼容易因此改變嗎？」
「我以前的那個世界有一句話叫做『苛政猛於虎』。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改成『暴政比征服者更令人厭惡』才對。跟人民講仁義道德是沒用的。若本國對自身有利，人民就會起而抵禦外敵；若他國對自身有利，人民便會主動打開城門。」
聽我這麼一說，莉希雅頓時嘆了口氣。
「一路跟你走來，還真的看盡了人世間的冷暖呢。」
「厭倦了嗎？」
「「(請)儘管放馬過來吧！」」
居然連牽著韁繩的愛夏也異口同聲地說道。
「愛夏，怎麼連妳也這麼說!?」
「與陛下同行，一點都不辛苦！ 」
忠誠度也太高了吧。忍不住想要替她取個『王之忠犬』的別名。看到這樣的愛夏，莉希雅忍不住笑了出來。
「其實我也頗有同感。只要有你在，再怎麼殘酷的現實都可以接受。」
「……是嗎？那我們回家吧。」
——回到那個大家等候多時、屬於我們的國家。

◇   ◇   ◇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個星期。
返回大凯歐斯帝國的貞德才剛抵達皇都，立刻被姊姊瑪莉亞女皇找了過去，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心裡面雖然不情願，貞德還是乖乖來到瑪莉亞的辦公室，結果姊姊已經站在房間裡面等待多時了。平常這個時間應該還有許多忙進忙出的官僚才對，不過瑪莉亞今天屏退左右，辦公室裡面只有她一個人。瑪莉亞挺直腰桿，面露柔和的笑容，那姿態果然有女皇的架勢。
貞德將右手輕放於胸前，向前來迎接的瑪莉亞躬身行禮。
「皇姊，我已經從公都拜恩回來了。」
「一路上辛苦了，貞德。事情辦得如何？」
「途中雖然出了點狀況，但大致上達到預期中的成果。艾爾孚利登王國願意將公都拜恩以及周邊領地歸還給阿米多尼亞公國了。」
「辛苦妳了，表現不錯。至於現在……」
瑪莉亞雙手一拍，嘴角微微勾起。
「工作模式到此結束。歡迎回家，貞德。」
話才剛說完，瑪莉亞就將貞德摟在懷中。
「皇、皇姊!?」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貞德慌張不已。
「怎麼突然這樣？身為一國的女皇，實在有失端莊!?」
「人家好久沒見到妳，心裡面寂寞嘛。家人以外的其他人都把我當成女皇，另一個妹妹又總是窩在研究室裡面不肯出來……」
「什麼人家不人家的！真是的，皇姊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話雖如此，貞德還是輕輕地拍了拍瑪莉亞的後背。她知道姊姊成為這個國家的女皇之後背負了多大的責任與孤獨，實在不忍心將她拒之於千里之外。
瑪莉亞放開貞德後，自己坐到了設於辦公室一角的豪華大床上，同時拍了拍床墊，示意貞德坐在她的旁邊。
「所以相馬陛下是個怎樣的人？」
瑪莉亞的雙眼閃閃發光，宛如等著聽睡前故事的小孩子一般。眼見姊姊露出這副模樣，貞德頓時感到有些頭痛，但若是不說的話，今天恐怕無法脫身，因此貞德只好放棄抵抗，將談判過程當中所發生的事情依序道來。
「好吧，就先從我潛入拜恩進行偵查的時候開始說起……」
貞德從她在拜恩街上與相馬相遇開始，一直到雙方締結秘密同盟為止的過程鉅細靡遺地向瑪莉亞描述了一遍。瑪莉亞臉上的表情隨著貞德的描述不斷改變。得知相馬非但並未因為勇者召喚此一天外橫禍而生氣，甚至還察覺了帝國方面的苦心，瑪莉亞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聽到相馬提出『魔物與魔族之間的關係，就好比是人類與動物』的說法，瑪莉亞的表情則混雜著驚訝與不安。
至於提到在談判期間嚐到拿坡里麵包到底有多好吃時——
「太不公平了！就只有妳吃得到！」
瑪莉亞甚至鼓起雙頰，露出不悅的神情。貞德在闡述之際，突然意識到已經好久沒見到表情這麼豐富的姊姊了。大概是情緒特別亢奮的關係吧。
至於讓瑪莉亞的情緒亢奮到最高點的關鍵，則是在提到秘密同盟的時候。
『西方的防線交給帝國，王國則以負責派遣援軍支援東方諸國聯合為名守住東方的防線』 ——這就是相馬所提出的秘密盟約。瑪莉亞聽到這裡，忍不住倒在床上捧腹大笑。貞德見狀，不禁感到傻眼。
「皇姊，這沒什麼好笑的吧？」
「呵呵呵.抱、抱歉，可是真的很有意思。」
笑過頭的瑪莉亞擦拭著眼角的淚珠這麼說。
「很有意思？」
「難道不是嗎？過去那個我們必須特別費心照顧的弱小國家，居然在不知不覺當中成為足以將東方的防務一肩扛下的盟友。簡直就像是被妖精施了神奇的魔法。」
「這個……局勢的變化確實是快得令人目不暇給。」
「沒錯。這就對了，貞德。」
瑪莉亞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神情。
「貞德，妳還記得王國的傳說是怎麼描述勇者的嗎？」
「報告書上面看過，記得是……『主導時代變革的人』？ 」
「沒錯。不是『打倒魔王的人』，也不是『統一天下的人』，而是『主導時代變革的人』。相馬陛下雖然是受到召喚的勇者，這段時間以來卻一直以國王的身分專注於內政，外界已經開始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勇者了。」
「本人確實與勇者的形象有所出入，至少看起來沒什麼戰力。」
聽到親眼見過相馬本人的貞德這麼說之後，瑪莉亞點點頭。
「沒錯，跟我們想像中的『勇者』相去甚遠。不過若拋下勇者的既定印象，以『革新時 代』的角度去衡量呢？最近局勢變化的速度之快，不覺得頗有『革新』的感覺嗎？」
經瑪莉亞這麼一說，貞德頓時倒抽一口冷氣。瑪莉亞起身走到窗邊。
「看來是個比想像中更有趣的人物，真想盡快跟他親自對話呢。」
瑪莉亞仰望著東方的天空，露出溫柔的微笑。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5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31 22:07 编辑

番外篇 一個冒險者的故事3

冒險者公會。對於以探索地下迷宮為生的冒險者而言，這裡除了收購在地下迷宮發現的遺物或是魔物的素材之外，還是媒合各式各樣委託工作的地方，工作內容像是捕殺有害野獸、擔任旅行商人的護衛，或是討伐自地下迷宮蜂擁而出的魔物等等。由於冒險者經常來往於世界各國，因此冒險者公會是獨立於國家的組織。
如今在冒險者公會的帕納姆分會，熱血帥氣的劍士迪斯、纖細苗條的童顏女盜賊尤諾、肌肉發達的拳鬥士歐卡斯、陽光男孩型的神官費普拉、氣質優雅身材火辣的魔導士茱莉亞等人所組成的冒險隊伍翩然來訪。
「迪斯先生的冒險隊伍是嗎？保護村民的任務獎金已經撥下來了。」
櫃台小姐以公事公辦的口吻招呼眾人後，拿出一只裝滿銀幣的袋子。袋子脹得鼓鼓的，尤諾和歐卡斯見狀頓時眼睛一亮。
「這竟然比兩個月的收入還多!?」
「就算五個人平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耶!?總算可以修復指虎……不，乾脆升級成更高 級的裝備算了！」
兩人被獎金迷得神魂顛倒，在一旁的費普拉則無視興奮的兩人，露出疑惑的神情。
「就算不是以隊伍為單位，而是針對個人發放獎金，護衛任務的獎金也不應該這麼多吧？ 有什麼特別加給嗎？」
經費普拉這麼一問，櫃台小姐微微一笑。
「是的。這次的任務是王城所發放的委託，任務內容是『南方出現新品種的魔物【火焰小丑】，必須疏散附近村落的居民，請負責在疏散之際保護居民的安全』。由於時間點不巧與 王國跟阿米多尼亞公國之間的戰爭互相重疊，因此公會這邊接獲了數起跟公國軍接觸過的報 告。」
「沒錯，我也遇到了。」
聽尤諾這麼說後，櫃台小姐點點頭。
「幸好附近的居民已經疏散完畢，才得以將公國軍對當地人民所造成的傷害降至最低，不過這件事還是對許多冒險者造成『預料之外』的麻煩，因此王城方面才特別提供危險給付。各位所拿到的酬勞，是加上危險給付之後的金額。」
「原來如此……」
接過酬勞之後，迪斯等人移步到位於公會內部的咖啡廳兼酒吧，並在餐桌旁坐了下來。迪斯將酬勞均分成五份的同時，向費普拉詢問。
「剛剛的說法……你覺得如何？」
「你是指因預料之外的危險而給付的加給嗎？」
費普拉反問道，迪斯則點了點頭。
「火焰小丑湊巧在這個時間點上攻擊村落與城鎮，這些村落與城鎮又恰好位於公國軍的 進軍路線上，而且由於村民剛好疏散完畢，人員的傷亡非常輕微……不覺得未免太多巧合了 嗎？」
「……沒錯。說不定王國方面一開始的警戒對象就是公國軍。會不會是預料到公國軍即將入侵之後，才命令我們盡快疏散當地居民？」
費普拉如此推論後，尤諾露出狐疑的神情。
「嗯？可是我親眼同時看到了火焰小丑和武藏坊小弟老闆喔？」
「那看起來就像是在人偶的頭頂綁上火把之類的東西，應該不難製作吧？」
「難道是鬧劇一場~？」
茱莉亞悠悠地開口問道，費普拉點了點頭。
「我認為很有可能，王國那邊應該有什麼特殊的考量吧。」
「哼，這種事情怎樣都沒差啦！」
歐卡斯舉起粗壯的手臂，繞過費普拉的後頸。
「國家的考量什麼的，反正跟冒險者也無關。對於我們來說，確實完成任務之後得到獎 金，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難道不是嗎？」
歐卡斯的說法惹得迪斯無奈苦笑。
「沒錯。不要苦著一張臉，現在來想想這筆獎金該怎麼使用吧。」
「不管如何，今晚先慶祝一下再說~」
就在茱莉亞以溫和沉靜的語氣如此表示時，身形矮胖的某種東西從公會的門口走了進來。 他手上拿著薙刀，背後揹著竹籠，白絹之下的小眼睛和濃眉毛看起來相當可愛。那是誰啊？大飛蛾的繭嗎？還是蟲卵怪物？
「咦？那不是玩偶裝老闆嗎？」
察覺對方的身分之後，尤諾不禁提高音量開口道。只見武藏坊小弟進入公會之後，搖搖晃晃地走到櫃台小姐的面前，並將某種東西交給她。那是……書簡？
「啊，送東西過來嗎？辛苦了。」
『……(武藏坊小弟豎起大拇指)。』
書簡送到之後，完成任務的武藏坊小弟準備離開公會，結果尤諾整個人壓在武藏坊小弟的頭上，硬是不讓他回去。
「哈囉，好久不見。你也從南方回來嗎？」
『……(「尤、尤諾？」武藏坊小弟大受驚嚇。)』
尤諾的重量壓得武藏坊小弟的身高微微縮水，兩隻手更是不停地拍打。尤諾就這麼壓著武藏坊小弟，然後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
「謝謝你那個時候救了我，當時差點就被公國軍逮住了呢。」
『……(「哪裡，妳沒事就好。」武藏坊小弟拍了拍尤諾。)』
「啊哈哈！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單獨行動的你比較危險吧？我想你所承接的任務也是一樣的，其實大可找我們幫忙。」
『……(「不、不敢當。」武藏坊小弟頻頻點頭。)』
冒險隊伍的其他成員，無不以訝異的眼神注視著兩人的互動。
「這樣子也能對話……？」(迪斯)
「愛……這就是愛的力量嗎？」(費普拉)
「費普拉，難道你也開始相信茱莉亞的說法了嗎？」(歐卡斯)
「呵呵呵。」(茱莉亞)
就在四人議論紛紛的時候，讀完書簡的櫃台小姐出聲道。
「啊！你們之前承接的任務是保護村民吧？」
「？是這樣沒錯，有什麼不對嗎？」
經迪斯這麼一問，櫃台小姐微微一笑。
「王城方面似乎又要追加額外的酬勞呢。『由於各位冒險者拯救了無數的人民，為此王城準備舉行簡單的宴席，藉以慰勞大家的辛苦，請各位踴躍參加』……剛剛送到的書簡上面是這麼寫的。」
「王城的宴席？」
迪斯皺起眉頭。都已經額外提供危險加給了，居然還要設宴，這也未免太慷慨解囊、盛行款待了。
「我不想去。」
掛在武藏坊小弟身上的尤諾表現出露骨的嫌惡。
「王城一定很拘束，感覺就會和那裡格格不入。」
「呵呵呵！這樣說真的不後悔嗎？」
結果櫃台小姐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語氣更是充滿了自信。
「這次的宴會地點可是在王城內的『石塚小吃店』喔。」
「「『石塚小吃店』!?」」
「歐卡斯、費普拉，你們知道啊？」
經迪斯這麼一問，兩人立刻猛點頭。
「當然知道，這都已經在城內廣為流傳了昵。大家都說王城裡面有一間超棒的餐廳。」
「據說是相馬王與負責糧食問題的邦喬大臣親自籌劃的餐廳，目的是為了調查相馬王過去那個世界的料理是否可以被這個國家的人民所接受。」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這下子連櫃台小姐都興奮起來了。
「料理的種類繁多，不過每一道料理都強調快速、便宜、美味，令人難以抗拒。只可惜地點位於王城內，而且晚上才營業，除非是在城內工作的人，否則根本無法享受。我曾經有一次趁著陪同公會長進入王城時接受款待……嘶嚕……那滋味到現在還是令我念念不忘呢。」
櫃台小姐擦掉嘴角的口水，一副陶醉的模樣，嚇得迪斯退避三舍。
「真的沒問題嗎？該不會添加什麼奇怪的成分吧？」
「應該沒問題吧~？畢竟是國王陛下也會享用的料理。」
聽到茱莉亞這麼說之後，尤諾詢問被壓在下面的武藏坊小弟。
「玩偶裝老闆也會來嗎？當初也承接同樣的任務吧？」
『……(「啊，我不會……」武藏坊小弟伸出手擺了擺，搖了搖頭。)』
「為什麼？ 一起來嘛！不來的話，就把你裡面的東西拉出來喔？」
『……(「千、千萬不要啊！」武藏坊小弟拚命掙扎。)』
盛情難卻之下，被尤諾東拉西扯的武藏坊小弟最後還是被迫答應參加宴會了。
宴會當天的傍晚。
『石塚小吃店』是將王城內已經不再使用的廢棄酒窖改裝成連鎖居酒屋風格的餐廳，如今有好幾十名承接保護村民任務的冒險者們，正在餐廳裡面大快朵頤。
這次的宴會採用歐式自助餐的形式，也就是在位於正中央的圓桌上面擺滿各式各樣的大份量料理，賓客可以依據喜好自行取用。受邀的冒險者們紛紛爭先恐後地，聚集在新奇可口的料理面前，使用醬油或是味噌的料理更是大受歡迎。
尤諾等人的冒險隊伍也帶著武藏坊小弟一起跟大家排隊。就在大家取得各自喜歡的料理以及美酒回到座位的時候，跟入口遙相對望的舞台上出現了一個人。
那是一名身穿紅色軍服的中長髮少女。
「啊！是公主大人!?」
見到少女之後，不知道是誰驚呼了 一聲。
這句話頓時在現場引起一陣騷動。站在舞台上的少女正是前任國王亞貝特的女兒，如今成為現任國王(代理)相馬•一也未婚妻的莉希雅公主。
莉希雅向台下行禮之後，以清澈的嗓音開口說話。
「各位冒險者，歡迎來到帕納姆城。我是現任國王的未婚妻莉希雅•艾爾孚利登，今日代表忙於公務不克前來的相馬向大家問好。在此特別感謝大家踴躍承接這次的任務。」
莉希雅再度低頭致意。尤諾看在眼裡，不禁大為讚嘆。
「公主大人就是不一樣。年紀明明跟我差不多，看起來卻格外地溫柔賢淑。」
聽到尤諾的感嘆，武藏坊小弟明顯地移開了視線。在先前的戰役當中率領大軍奔赴前線的公主是否稱得上溫柔賢淑，這點著實令他傷透腦筋。
莉希雅高舉裝滿葡萄酒的杯子說道：
「在各位的努力之下，無數人民的生命獲得了保障。個人謹代表不在場的相馬以及受到幫助的眾多人民向各位致謝，讓我們一起乾杯吧！」
「「「乾杯！」」」
莉希雅高喊乾杯後，今晚的宴席正式揭開了序幕。冒險者們大口地喝酒，盡情地享用酥炸魚塊、拿坡里麵包以及海鮮炸串這些對於這個國家來說還算新奇的料理。
「這個叫做酥炸魚塊的玩意兒真好吃！令人忍不住又多喝兩杯小麥酒！」
歐卡斯的感想獲得費普拉的贊同。
「據說使用了妖狼族生產的醬油，真的很可口。」
「章角串燒也不錯。迪斯，啊~♪」
「茱、茱莉亞!?妳已經喝醉了嗎!?」
就在大家各自享樂時，眼神迷濛的尤諾纏上了武藏坊小弟。只見她拿著盛滿小麥酒的木製酒杯，抵著武藏坊小弟的臉頰轉啊轉的。
「玩偶裝老闆，你也多喝一點~」
『……(「這、這是在灌酒嗎!?」武藏坊小弟死命掙扎。)』
「不喝的話，就嘴對嘴餵你喝喔~」
『……(「這樣子只會弄髒布料而已，還是不要吧！我自己喝！」)』
於是武藏坊小弟轉身背對尤諾。不明就裡的尤諾露出困惑的神情，結果看到武藏坊小弟背上的接縫處突然伸出一隻男性的手臂。
「嗚喔!?」
這一幕實在太過震撼了，尤諾的上半身不禁往後一倒。從武藏坊小弟的背後伸出來的那隻手，從呆若木雞的尤諾手中接過盛滿小麥酒的杯子後，又縮回武藏坊小弟的體內。接下來，好像聽到體內傳來咕嘟咕嘟的飮酒聲，過了一段時間，空空如也的杯子就從背後排放出來。
「……剛剛那是...？ 」
尤諾才剛提問，武藏坊小弟就突然轉成正面，拍了拍尤諾的肩膀。
『……(「那是幻覺。」武藏坊小弟點點頭。)』
「咦？可是剛剛明明就……」
『……(那是「幻覺」，好嗎？武藏坊小弟微微偏頭示意。)』
尤諾也只能點頭稱是。於是兩人以「幻覺」為下酒菜，一連喝了好幾杯。莉希雅則是不時打量著兩人的模樣。

之後過了二十分鐘。
『……(武藏坊小弟的身體突然一歪，面朝上方往後倒去)』
在一旁享用美酒和美食的尤諾立刻驚呼一聲。
「老闆，不要緊吧!?這麼快就醉倒啦!?」
尤諾搖晃武藏坊小弟的身體，他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就在這個時候——
「抱歉。」
「咦？ 」
第三人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尤諾抬頭一看，赫然發現身穿軍服的少女跑到武藏坊小弟的身邊。少女正是莉希雅公主。公主突然跟自己說話，使得尤諾頓時驚愕得張大了嘴巴。只見莉希雅將耳朵附在武藏坊小弟的嘴邊。
「……活動力耗盡，而且又喝了不少酒……原來如此。」
喃喃自語幾句後，莉希雅扶起武藏坊小弟。
「這個人由我來照顧，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是、是的……」
尤諾不知道該說什麼。而莉希雅則是直直地盯著尤諾的面孔。
「？……呃……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事，什麼都沒有。請繼續享受今晚的宴席吧。」
如此表示之後，莉希雅就把武藏坊小弟帶走了。
尤諾只能呆呆地目視兩人離去。

◇   ◇   ◇

「何必把自己搞成這樣？還特地穿上玩偶裝參加晚宴？ 」
兩人在城內的走廊上移動的同時，肩膀靠著武藏坊小弟的莉希雅如此詢問，結果從武藏坊小弟的體內傳出一道男性的聲音。
『沒辦法啊，我也有我自己的交際應酬。』
「你的交際應酬？應該是人偶的交際應酬才對吧？別說那麼多了，快把玩偶裝脫下來。這裡不會被其他人撞見。」
莉希雅話才剛說完，人偶的背後就被拉開一條大縫，滿身大汗的相馬從裂縫中鑽了出來。 玩偶裝裡面悶熱難耐，再加上又喝了酒，相馬整張臉紅通通的，從武藏坊小弟的體內爬出來之後，便當場軟癱在地。
平常武藏坊小弟是利用相馬的特殊能力【活騷靈】進行遠距離操控，不過今天的場合必須喝酒吃菜，所以是相馬本人躲在裡面。
莉希雅一臉無奈地將肩膀借給癱坐在地上的相馬靠著。
「這裡不是休息的地方，到辦公室的床上休息吧。等一下我再找人處理人偶。」
「嗯，抱歉。妳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相馬靠在莉希雅的肩上，搖搖晃晃地邁開腳步。
「……對了，那個女孩子叫做尤諾？長得挺可愛的。」
在前往辦公室的途中被莉希雅這麼一問，相馬的眼神立刻四處游移。
『……我可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喔？』
「哎呀，我可什麼都沒問喔？」
莉希雅瞪了相馬一眼，相馬完全不敢直視莉希雅的眼睛。光是聽兩人的對話，還以為是哪一對老夫老妻在拌嘴呢。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5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31 22:09 编辑

第六章 獅籠之前
自拜恩回到王都帕納姆後又過了好幾天。
我目前人在帕納姆地下室的某座牢獄前。燭台的燈火是唯一的光源，四周一片陰暗。既然位於城內，不難想像裡面大多囚禁的都是身分高貴之人。這裡主要是囚禁政治犯的牢獄。
在這樣的地牢之中，我與某個人物隔著鐵窗互相對望。
短暫的沉默之後，我主動向獄中的人開口。
「這應該是第一次親自見面吧？我是代理國王，相馬一也。」
「初次目睹尊容，倍感榮幸之至。在下是凯歐路克•卡邁因。」
如此表示之後，獅頭人身的前任陸軍大將凯歐路克•卡邁因深深地低頭致意。我坐在椅子上，凱歐路克則是直接高跪於牢獄的地板上，彷彿晉見領主大人的戰國武將一般。
「首先衷心地恭喜陛下在之前的戰役大獲全勝。」
表示祝賀的時候，凯歐路克依然保持垂首的姿勢。
我們回到王都的前幾天，凯歐路克才被移送到這裡的牢獄。之前一直留在曾經的居城蘭德爾閉門思過，想必蒐集了不少情報。
「抬起頭來，這樣子不好說話。」
「是。」
我跟抬起頭來的凯歐路克正面對峙。
凯歐路克的體格健壯，身高將近兩公尺，即使是跪在地上，視線的高度仍然幾乎等同於坐在椅子上的我。全身上下流露而出的沙場老將特有的霸氣，更是讓他的體格看起來更加健壯。『雄壯威武』這個詞拿來形容凯歐路克的武將風骨，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這跟透過玉音放送進行對話的時候也差太多了……)
光是跟凯歐路克的霸氣互相抗衡，就已經消耗我不少體力了。這種感覺跟面對凯悟斯時有點類似。凯歐路克雖然頗具威嚴，卻是三公當中年紀最輕的」位。卡斯德爾大概是一百六十歲，艾克賽爾更是超過五百歲。
「三公的外表年齡跟實際年齡的排行，是不是剛好顛倒啊？還有精神年齡也是。」
聽我這麼一說，凱歐路克頓時愉快地哈哈大笑起來。
「沒錯。據說愈是長壽的種族，身體與心靈的成長速度也就愈是緩慢。就一般的情況而言，長壽種族的精神年齡大概是(本人的實際年齡)X (人族或是獸人族的最長壽年齡〈大約一百〉÷(該種族的最長壽年齡)。」
原來如此。誠如日本『鶴千年，龜萬年』的說法，這個世界將『半龍人五百年，蛟龍族千年』視為長壽的象徵(事實上也真的能活這麼久)。也就是說，以卡斯德爾為例，一百六十×一百÷五百，他的精神年齡只相當於三十二歲？這麼一想，那個傢伙的直腸子個性也就不難理解了……嗅？等一下？
「照這個標準來看，艾克賽爾的精神年齡不就是五十歲了嗎？」
「……凡事都有例外。」
「你的眼神在閃躲，太明顯了。」
看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凯歐路克也不敢隨便觸及艾克賽爾的年齡問題。嗯，我感同身受。
兩人就這樣不著邊際地閒聊著。一段時間之後，我才切入主題。
「……見到你之後，其實我有很多疑問想請教，也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訴你。」
「請說。」
「在這之前，願意跟莉希雅見上一面嗎？」
經我這麼一問，凱歐路克靜靜地閉上眼睛。
回到帕納姆之後，據說莉希雅曾經要求與凯歐路克見一面。
然而被凯歐路克悍然拒絕(更精確的說法，是透過守衛代為轉達)，吃了閉門羹。
『即將成為王妃的人居然親自探視罪犯，這成何體統！』原話據說是如此。
莉希雅生性剛直，這句話一直讓她耿耿於懷，從此不再提出見面的要求，轉而埋首於自己的工作上，彷彿是為了分散注意力。
「表面上雖然還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樣……她心裡面一定很不好受。」
「當初在最後通牒時，就已經跟公主大人訣別了，沒什麼好說的。」
「剪掉頭髮的那個時候嗎？」
「在下認為那代表了公主大人的覺悟。身為人類、身為一個女人，公主大人追求的是完全的獨立自主。即將離世的在下不能讓公主大人的覺悟蒙塵。」
為了莉希雅著想才斷然拒絕的嗎？……真是個頑固老爹。
「在下也有一事相問。」
「什麼事？」
「跟隨我們起兵反叛的陸軍以及空軍將士有何處置？還有那些涉及不法，甚至高舉叛旗的貴族又將如何？」
「陸軍以及空軍的將士們在阿米多尼亞之役戴罪立功，往後不予追究。巴卡斯家族雖然 起兵反叛，不過念在先王時期所立下的功勳，懲處的範圍只限於卡斯德爾以及卡露拉兩人。 巴卡斯公爵領地已經廢除，往後將由捨棄親子關係之後交由艾克賽爾看管的嫡長子卡露露繼 承家名，領地只限於紅龍城邑。只不過卡露露過於年幼，暫時由夫人艾克賽拉以及總管拖爾曼共同輔政。至於卡斯德爾以及卡露拉父女，由於艾克賽爾以戰功力保兩人，往後將由我親自裁決。」

凯歐路克閉上雙眼，不知道他現在是怎樣的心情。
「至於涉嫌不法的貴族……在廢除家名，並沒收領地與財產之後……將會處以死刑。主犯 公開處死，受到牽連的族人則是在不公開的情況下受刑。」
現行法律規定『叛國罪連誅三族』。如果比照凱歐路克的做法，在叛變之前先斷絕關係的話，就不會讓無辜的親人被捲入其中。然而，偏偏涉嫌不法的貴族幾乎都沒有這麼做，大概是以為自己必勝無疑吧。
而且除了叛國罪之外，他們還涉嫌貪污、賄賂、與阿米多尼亞互通消息，以及在各自領地內犯下種種惡行(例如仗勢殺人、侮辱婦女、強盜等等)，根本是惡貫滿盈。
凯歐路克以及卡斯德爾只犯下叛國罪，不乏有人替他們求情。至於那些涉嫌不法的貴族， 我甚至收到不要讓他們死得太痛快的請願書。
「連座制是用來追究身邊的親人未曾制止的責任吧？三等親不會太多了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以人族或是獸人族來說，可以看到自己的曾孫就算相當長壽了， 然而目前還包含了連玄孫以後都能親眼見到的種族，所以適用範圍才會如此大。」
「就算是這樣，也死太多無辜的人了！在我跟哈克亞努力奔走之下，才勉強將現行法律修改為二等親以內。另外我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定下十三歲以下免除刑責，並交由孤兒院或是教會看管的原則。」
十歲以下交給王國經營的孤兒院照顧，十一~十三歲則由教會收留。
兩者的差異在於日後能否成家立業。
若進到孤兒院的話，就不必擔心這個問題。但如果是被教會收留，等同與塵世隔絕，往後自然不能結婚。這次受到連座的名單當中，有一名孕婦以及一位分娩不到一個月的產婦，她們也交給了教會負責監視。若日後圖謀不軌，到時候再另行處置……現在的我所能做的就只有這些。
「我……反對這種連座制，受到制裁的應該只限於犯罪的人。就算是罪犯的親戚，也不應該讓無辜的人失去生命。還有公開處刑也是。為了制裁窮凶極惡的罪犯，並藉以達到遏止的效果，目前還無法廢除死刑。正因如此，我不希望讓死刑成為一種展示，全體人民將死刑視為一種表演的心態這點，也應該進行徹底的改革。」
「這已經是你的國家了，想怎麼做都行。」
「……我會這麼做的。」
「奪取他人的生命，讓陛下感到痛苦嗎？ 」
大概是我的表情不太好看的緣故，凱歐路克主動關心地問道。
「當然會感到痛苦！命令下達之後，就有好幾條生命跟著消失，這種沉重的壓力幾乎讓我瀕臨崩潰。直到半年前，我還只是一個普通人啊!?」
「這點從公主大人的來信也略有所聞。不過公主大人倒是對陛下讚譽有佳，認為陛下才是王中之王，願意全心全意地支持陛下呢。」
「莉希雅她……她是我不可或缺的助力，然而我卻必須做出讓她悲傷難過的決定，必 須……殺了你。」
我搗著前額喃喃自語。
「你的計畫非常完美。哈爾的父親……古雷布全都告訴我了。將涉嫌不法的貴族集中在一個地方，連同見不得光的資金一網打盡。你的計畫完美地補足了我和哈克亞漏掉的部分。可是……事情的真相不能公開，我只能把你當成涉嫌不法的貴族來處理。」
不能公開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個原因，就是禁軍與陸軍在戰鬥中都出現死傷者。當初禁軍在紅龍城邑的戰鬥當中只損失一艘戰艦，然而蘭德爾近郊的戰鬥不同，兩軍都有多人傷亡。這個時候就算是公布真相，恐怕也不會被遺族接受。
第二個原因，則是賽姆必須替被俘虜的傭兵支付贖金，這麼做恐怕會激發賽姆更進一步的反感。畢竟賽姆當初為了報復王國而取消傭兵契約，將本國的傭兵送往戰敗的一方，如今正感到懊悔不已。
若我跟凱歐路克在暗中聯繫的消息傳了出去，賽姆一定會認為被王國擺了一道。雖然那是出自於凯歐路克的專斷獨行，但若賽姆因此對王國產生誤會，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兩國之間的感情本來就不太好了，如此一來將會更加惡化。這絕對是我所不樂見的情況。
因此就現在這個時間點而言，不可能將凯歐路克的謀略公諸於世。
不過相信凯歐路克心裡面也很明白這點。他什麼都知道，並且打算把所有的秘密全都帶進墳墓。真是個……死要面子的傻瓜。
「真的只有這條路可走嗎？這真的是你的期望嗎？帶著罵名與不法貴族同歸於盡，這樣子你就滿足了嗎!?」
我從椅子站了起來，朝著鐵欄杆用力一拍。
「為什麼要急於一時！花上一段時間，慢慢整肅那些不法貴族的方法又不是沒有！卡斯德爾也是！他相信你那麼做必有深意，直到最後依然堅守彼此之間的情誼，毅然成為叛國賊！我原本打算在戰事終結後將重要的任務託付給你，這麼一來我的計畫不就全被打亂了嗎？ 一次解決問題確實很了不起，國內的風氣清新了許多，我和哈克亞的人氣也扶搖直上，下達的政策因此能輕輕鬆鬆地通過。可是失去你之後，這一切都毫無意義！對於一個國家而言，失去人才是最大的硬傷，這點難道你不知道嗎？你跟那些不法貴族的價值根本不一樣！」
閉上雙眼的凯歐路克不發一語地聆聽。於是我再度拍打鐵欄杆。
「回答我，凯歐路克！這樣子你就滿意了嗎？」
「……當然。」
面對我的質疑，凯歐路克以平靜的口問回答：
「這個國家就跟我的肉體一樣，是一棵即將步入死亡的老樹。如今老樹的根部冒出新芽， 我當然希望新芽能夠成長茁壯。」
「即使老樹在最後一刻倒下？」
「感受到新生代充沛的生命力是一種享受，相信陛下不久之後也能體會。」
「……會嗎？」
「一定可以的，等到陛下與公主之間的子嗣誕生的時候。」
我坐倒在椅子上。
莫名的虛脫感籠罩全身，於是我提出另一個耿耿於懷的問題。
「回答我……這全都是『你一個人策畫』的嗎？」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凯歐路克睜開雙眼，如此反問。不要裝傻！
「這是你我第一次的見面，然而你卻對我做出高得不正常的評價，甚至還打算將這次的計畫、視如己出的莉希雅，以王國的未來托付給我。這我想不透了，你對我的忠誠到底是從何而來？」
「……從公主的來信當中得知你擁有過人的才幹，這種說法不能接受嗎？」
「嗯，不能接受。你怎麼可能對文字效忠？你只會為了『艾爾孚利登王家』而犧牲吧？」
現在回想起來，『打從一開始』就不太對勁。
自從我接下王位之後，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引導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突然接下王位，全權處理國政，成為莉希雅的未婚夫並得以強化政權的正當性，最後甚至還莫名其妙地揪出不法貴族。
回想起來，局勢好像全朝著讓我方便行事的方向持續發展。若這是人為的安排……有本事這麼做的人也只有一個。
「這次的計畫，也是出自那個人的指示？」
「……恕難奉告。」
「告訴我，你和那個人到底知道什麼？」
我靜待凯歐路克的回答，他卻一句話也不說。地牢聽不到半點聲音，四周靜得刺耳。
……看來再等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無論如何都不肯回答嗎？」
「時機成熟的時候，再讓那個人來回答吧。」
於是我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放在凯歐路克面前。
「這是毒酒。雖然同樣都是死刑，我還是不忍心見到一心殉國的男子漢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公開處死。另外……想要追隨你、為你殉葬的那些人，我也會採用同樣的模式。」
或許是受到凱歐路克的人格感召，這種人在陸軍將士之中並不少。包括前任副將貝歐烏爾夫在內，幾位陸軍高階將領都希望接受跟凯歐路克相同的量刑。另外，在阿米多尼亞之役戴罪立功的陸軍與空軍將士之中，也不乏在王城前面企圖以死諫的方式替大將脫罪的人，只不過立刻就遭到逮捕了。受不了……真是一群急著尋死的傢伙。
凯歐路克接過小瓶之後說了聲「感謝」，臉上露出了笑容。尊貴威嚴的獅臉，此時看起來更像是慈祥的老爺爺。打開瓶蓋之後，凯歐路克拿起瓶子朝著我晃了晃。
「陛下，公主就拜託你了。」
「我答應你。莉希雅已經是我無法取代的家人了。『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家人』……往後不 管發生什麼事，這個信念都不會改變。」
正是因為嚐過孤獨寂寞的滋味，我才更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家人。
即使付出與回收再怎麼不成正比也無妨。
感受到我堅定的決心，凯歐路克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聽到陛下這麼詡，我就放心了。我會在另一個世界祝福艾爾孚利登國運昌隆、陛下與公主幸福美滿。那就……抱歉了！」
話才剛說完，凯歐路克就將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不久後，巨大的身軀微微傾斜，自手中滑落的小瓶在地上摔成碎片。
沉重的悶響之後，地牢重歸寂靜。凯歐路克橫躺在地，臉上似乎帶著滿足的微笑。
於是我站了起來，背對關押著凯歐路克的牢獄，邁開腳步。
卡茲、卡茲……
走了幾步之後，我停了下來，轉頭望向身後。
「……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我。」
隨後我再次邁開步伐，不再回頭。

——第二天，克莉絲•塔奇歐的新聞節目發布了『前任陸軍大將凯歐路克•卡邁因於獄中自殺』的消息。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5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31 22:13 编辑

第七章 承諾

我們回到王都帕納姆，又過了整整一個星期(八天)後的上午。
王城的辦公室只聽得到我振筆疾書的聲音，以及莉希雅將公文遞給我的聲響。當初在公都拜恩的時候雖然也有批改公文，不過回到王都帕納姆之後的工作量還是一樣沒變，甚至還增加了許多。
如今三公體制已經成為歷史，必須盡快重新編組軍隊。
為了與大凯歐斯帝國建立對等的關係，也為了對抗來自魔王領地的威脅，必須實行擴增軍備——也就是『強兵』的政策。
所謂的強兵政策，就是最後通牒之際向三公提出的『中央軍構想』。
翻開另一個世界的歷史，軍隊的強弱往往建立在機動力的前提之上。亦即關鍵在於如何將需要的戰力迅速送往重點區域。
之前在對決阿米多尼亞公國的戰役之中之所以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原因在於王國軍比對手更早抵達戰場。由於比對手早一天抵達決戰的戰場，王國軍才得以在兵強馬壯的狀況下迎戰疲憊困頓的公國軍。如果雙方同時抵達戰場，在軍隊的疲憊程度相同的情況下，人數方面處於劣勢的公國軍由於已經沒有退路，勢必會展開背水一戰，如此一來，王國軍就會陷入苦戰。
另外為了強化軍隊的機動力，除了拓寬道路之外，也必須消除禁軍與陸、海、空三軍之間的隔閡，以事權統一為基礎，建立即時調動全軍的體制。
這個體制就是『中央軍構想』。目前國內的軍隊分成禁軍與陸、海、空三軍，以及名義上隸屬於禁軍，卻是貴族私自雇用的貴族軍。現在就是要將這些軍隊全部解散之後重新編組，建立權責統一的『艾爾孚利登王國防衛軍(簡稱為國防軍)』。
編制國防軍的過程當中，比較擔心的是來自各軍團的反彈。不過陸軍和空軍在這次的內亂當中已經失去了強而有力的發言權，再加上暫時統領兩軍的古雷布與拖爾曼的立場友善，會予以協助，因此不成問題。至於在內亂當中加入我方的海軍，由於國防軍的總大將預定由海軍大將艾克賽爾接任，應該不會引起太大的反彈。艾克賽爾本人雖然不願意被拱為總大將，不過在我提出等到路德溫累積經驗再進行交接的條件之後，他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陸、海、空三軍的問題這樣就解決了，麻煩的是貴族軍。
貴族軍表面上雖然隸屬於禁軍，指揮權卻在貴族手上，處理起來格外棘手。
在這個強大的野生動物與魔物(雖然據說魔王領地出現之前，只存在於地下迷宮之中)， 以及盜賊、海賊和山賊出沒的世界，每個領地都需要一定數量的警力。
因此擁有領地的貴族紛紛建立私人軍隊，畢竟維持領地的安定也是領主的義務。只是這個國家的私人軍隊已經到了過剩的地步。
這也是前前任國王的擴張路線所造成的影響。
當時在戰場上建立功勳似乎是飛黃騰達的最短途徑，因此貴族們不惜在領地徵兵，也要建立私人軍隊。徵召農民兵固然可以提升些微的戰力，卻會讓生產力大幅滑落，這根本就是捨本逐末……結果前任國王亞貝特王上任之後，雖然改變了對外擴張的方針，尾大不掉的貴族軍卻被保留了下來。
因此我現在正忙著處理讓貴族軍保留最低限度的警力後原地解編的程序。原本就有本業卻背負兵役的人，在發放完退職津貼就會予以解編。至於想要加入國防軍的人，經過審核後則會再另行分發。
國防軍的編組雖然是由艾克賽爾、古雷布以及路德溫等人所組成的軍部決定，但我還得審核軍部所呈上的編組法案，並在法案上面簽名蓋章才行。
「「……」」
工作期間，我和莉希雅都不曾開口說話，辦公室的氣氛相當凝重……不，應該只有我感到凝重而已，莉希雅還是跟平常一樣。
那天告知莉希雅凯歐路克•卡邁因於獄中自殺的時候，她絲毫不為所動，只是面無表情地輕輕說了聲「是嗎？」而已。
我並不是認為她會因此而哭天搶地，也不認為她會指責我的不是。
莉希雅不是那種人，這點我很清楚。
只是我沒想到她的行為舉止居然還是跟平常一樣。我想至少也應該露出難過的表情吧？莉希雅心裡頭不可能不難受，也不可能不悲慟，然而她表面上看起來卻跟平常沒什麼兩樣。面對這樣的莉希雅，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相較之下，我還寧願受到她當面指責……
『為什麼不肯幫助卡邁因公爵！』
……嗯，好像也沒有比較好。
光是想像被莉希雅痛罵一頓的畫面，我就覺得不太好過。
乾脆海扁我一頓，至少我心裡不會留下任何疙瘩……慢著，這樣子不就反而變成莉希雅在替我著想嗎？我到底在做什麼啊？當著凯歐路克的面誇下海口，卻連最親近的女孩子的內心都保護不了。
「相馬。」
「呃？什麼事？」
莉希雅的聲音傳入耳中，於是我抬起頭來，結果發現她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的筆停下來了喔？」
「……啊，抱歉！」
這樣不行，振作一點吧。
於是我重新審閱公文。現在還是先一個一個地解決眼前的問題吧。
就在我一邊工作一邊胡思亂想的時候，入口處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我說了聲「請進」之 後，侍女長瑟林娜便走了進來。
「打擾了。準備已經就緒，請陛下移駕謁見廳。」
「好。」
我停下手邊的工作，披上國王的披風，與莉希雅一同朝謁見廳前進。
今天是針對阿米多尼亞之役論功行賞的日子。

◇   ◇   ◇

「古雷布•馬古那，你的赤膽忠心可比日月。賜予蘭德爾與周邊領地，以茲獎勵。」
「是，叩謝大恩。」
「嗯。另外暫時賦予你前任陸軍大將凯歐路克•卡邁因的部分權限。國防軍編制完成之 前，你可要好好統率陸軍啊。」
「是，絕對不辜負陛下的期望。」
我站在寶座前面，以高高在上的口吻論功行賞，哈爾的父親古雷布.馬古那則是平伏在我的面前。現在並不是在播放玉音放送，我實在很不喜歡這種拘謹虛假的場面，不過謁見廳一隅的書記官正在記錄我的一言一行，必須像這樣展現國王的威嚴才行。
這麼做也是為了不讓後人在檢視紀錄時產生輕蔑之意——侍中馬克斯語帶揶揄地如此說道。不過我根本就不在乎什麼後世的評價。
艾爾孚利登王國儘管並未在阿米多尼亞之役中獲得任何領土，但是取得了高額的賠償金。
另外還向賽姆徵收了被俘傭兵的贖金，並且沒收不法貴族的領地與財產。除此之外，卡邁因公爵領地與巴卡斯公爵領地的分割案也已經敲定。戰果雖然輝煌，將士們的獎賞卻稱不上豐厚。
這次動員的軍隊大多都是陸軍+空軍的士兵。他們本來就蒙受參與叛變的嫌疑，這次是戴罪立功，獎賞自然有限。
此外，隸屬於禁軍的貴族軍於三公戰爭時選擇在一旁觀望形勢，也幾乎沒有投入阿米多尼亞之役，因此不予獎賞。貴族軍如今無法獲得獎賞，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應該大大獎勵的對象，只有禁軍直屬軍以及海軍而已。
兩軍的貴族、騎士階級都得到新的領地，不過這些領地只要從原本屬於不法貴族的領地，或者是已經確定分割的卡邁因公爵與巴卡斯公爵領地劃分出來即可。至於貴族、騎士階級以下的人，則是以獎金來取代。
另外對於表現特別優異的人，我也會直接在今天給予獎賞。獎賞的內容一般來說是以爵位或是領地為主，若有其他特別的需求，也可以直接跟我交涉。只要是國王的能力範圍所及，沒有功過於實的嫌疑，我多半都會點頭同意。若想要現金或是王家的稀有寶物，那也沒問題。
據說之前有騎士利用這項制度要求國王替自己跟熱戀中的公主證婚，也有人直接檢舉不法貴族的惡行。有鑑於此，這次不曉得會不會也冒出什麼莫名其妙的要求，因此並沒有進行玉音放送的轉播。
今天的獎勵名單如下。
來自陸軍的投誠者，在阿米多尼亞會戰當中率領陸軍的古雷布•馬古那。
於奧特穆拉牽制阿米多尼亞軍的領主懷斯特•加羅。
同樣在歌德亞山谷牽制阿米多尼亞軍的海兵隊長茱娜•多瑪。
以及居住於神護之森、於蘭德爾近郊之役率軍前來支援的黑暗精靈族長波丹•烏德卡德。 波丹閣下同時也是愛夏的父親。
原本在身分以及戰功方面均位居第一的海軍大將艾克賽爾•沃達雖然也在場，然而他以自身的功績替巴卡斯父女請命，由於提案正在審理當中，因此這次不列於獎勵名單之中。
除了上述五位的獎賞之外，我也正式新設了『東風侍』一職，賜給過去負責保護我的人身安全，卻並未納入正式編制的愛夏。
至於其中的差異，在於愛夏以前等於是我私下雇用的傭兵，待遇也比照辦理，而如今則成為正式的騎士，將由國家支付薪俸。
提到『東風侍』的源由，其實是從三國志當中曹操的親衛隊長許褚的別名『虎痴』演變而來的。本意是「像老虎一樣勇猛的忠臣」，「東風」正是跟「虎痴」的日文發音相同的假借 字……不過在這個世界討論漢字，好像也沒什麼意義。
正式任命愛夏為東風侍的同時，我也將王城寶庫當中附加減輕物理•魔法傷害之術式的護手(好像叫做【鐵壁護手】)賜給了愛夏。原本打算配合『東風侍』的形象賜予盾牌，不過愛夏平常是以雙手使用巨劍，因此才選擇護手。
『嗚嗚嗚……陛下……太、太感謝了！』
只見愛夏將護手抱在懷中哭著謝恩，說話的時候還有點咬到舌頭的感覺……這麼高興是很好啦，不過也太誇張了吧？
在場眾人將愛夏的這副模樣看在眼裡，無不露出苦笑。
「懷斯特，引誘阿米多尼亞大軍的任務辛苦你了。往後也請繼續以奧特穆拉領主的身分， 維護領地的安定。另外『凡尼提諾瓦』完成之後，就由你來負責治理這座都市。」
「是！在下雖然才疏學淺，但必定會努力達成使命。」
既古雷布之後，懷斯特的表揚也結束了。
我決定讓懷斯特兼任目前正在興建中的新灣岸都市『凡尼提諾瓦』的領主。懷斯特原本的領地雖然地處偏僻，卻位於肥沃的穀倉地帶，如今再加上兼領的新灣岸都市，懷斯特頓時躍升為有力貴族階級。為了遂行這次的作戰計畫，懷斯特不惜在凯悟斯與尤里悟斯父子面前扮演無能的領主，進而立下了大功。這是他應得的賞賜。
接下來就輪到在蘭德爾近郊之役，率領黑暗精靈大軍前來支援的波丹•烏德卡德，亦即愛夏的父親。
我和哈克亞都沒料到這支援軍的出現。雖然知道黑暗精靈族具備強大的戰鬥力，不過他們當時應該忙於復原上次的土石流所造成的重創，再加上黑暗精靈族向來不願介入森林之外的紛爭的緣故，我們才會以為求援也是白搭。
沒想到波丹閣下等人居然還是派出了援軍。
似乎是愛夏停留在神護之森的期間，獨自一人主動要求派遣援軍的樣子。根據哈爾的描 述，不法貴族在蘭德爾近郊之役擅自推出加農砲，進行不計後果的瘋狂砲擊。若沒有這支援軍，死傷可能會更加慘重，因此他們的出現，真的是值得高興的誤算。
我走到波丹閣下身邊，握著他的手以示謝意。
「感謝閣下在最艱困的時候仗義相助。」
「哪裡，我們只是報答陛下的恩情罷了。當初災難發生的時候，陛下親自率領眾人前來救援，讓我們想起了過去與外界的聯繫。」
「聽你這麼一說，著實倍感欣慰。不同的種族攜手合作共創未來的國家方針，也因此再度獲得了肯定。若有什麼要求，還請但說無妨。」
聽我這麼一說，波丹閣下搖了搖頭。
「我們已經蒙受難以回報的大恩。不但獲得大量的重建物資，參戰的戰士們也得到應有的獎勵，在下真的沒有其他要求了。」
「這就太謙虛了，派遣援軍是出自閣下的決定吧？既然如此，不如在神護之森的周邊廣植林木，擴大森林的領土如何？」
「感謝陛下的好意，不過維持神護之森的現狀就已經足夠了。」
嗯……傷腦筋。我想要對波丹閣下表示謝意，偏偏不管提出什麼賞賜，波丹閣下都不願接受。
「真的什麼都不要嗎？」
經我這麼一問，波丹閣下突然陷入沉思。
「……既然陛下問起，倒是有個請求。」
波丹閣下做了這樣的開場白。
「說吧。只要是能力所及的範圍，任何請求我都答應。」
「那麼……可以請陛下娶小女為妻嗎？」
「父親大人!?」
站在寶座後面待命的愛夏頓時驚呼一聲。女兒……是指愛夏吧？只見波丹閣下露出爽朗的笑容說道：
「小女向來只對武藝以及食物有興趣，最近卻多了幾分女人味，這顯然是因愛慕陛下所帶來的改變。可以請陛下娶小女為妻嗎？」
「波丹閣下表面上的頭銜固然是神護之森的部落長，實際上卻已經成為以神護之森為領地的貴族。如果是女兒愛夏閣下，倒是可以迎為『第二正妃』。」
侍中馬克斯立刻做出補充說明。
宰相哈克亞另有要事不克出席，因此今天是由馬克斯主持典禮。
之前已經提過了，這個國家的王妃大致可分為正妃與側妃，人數均沒有限制。
這個國家的制度原本是只有一名正妃，其餘皆稱為側妃，或是沒有任何權限的妾(情婦)。但是後來不知道第幾代的國王宣稱「不願稱呼自己所愛的女人為妾」的關係，才改成了如今的制度……那位國王應該是個熱情如火的人吧。
因此之前的側妃成為正妃(原本的正妃稱之為『第一正妃』，之後以『第二~』、『第三~』的順位加以區別)，妾則是升格為側妃，並一直沿用至今。
順便解釋一下正妃與側妃的差異。
成為正妃的必要條件是來自貴族•騎士階級以上的世家，若想以不符合條件的其他女子為正妃，必須先讓女子以養女的身分進入貴族•騎士階級以上的世家。至於側妃，就不需要經過這些程序。
正妃所產下的子嗣享有王位繼承權。繼承的順位不是以出生的先後來決定，而是從第一正妃所產下的子嗣開始依序排列。若年紀相差太大，則是以變更正妃順位的方式來調整。
相較之下，不管是什麼身分(即使是奴隸或娼婦)的女子都可以成為側妃，不過產下的子 嗣沒有王位繼承權。然而側妃所生之子畢竟仍屬於王族的成員，對於想要跟王家攀關係的貴族與騎士而言，仍然是爭相迎娶或是出嫁的對象，因此算是含著金湯匙出生、擁有顯赫地位的人。而且沒有權限代表不必肩負什麼責任，行動方面也享有某種程度的自由，側妃之位反而成了對權力沒興趣的市井女子所嚮往的目標。
不過……納愛夏為第二正妃？
「波丹閣下，這對你來說算是一種賞賜嗎？」
「身為一個父親，我的心情十分複雜……不過這似乎是小女心之所望，而且替女兒實現夢想，也是父親最大的心願。再加上目前正處於神護之森的居民開始注意外界的時期，讓族長的女兒嫁入王家，絕對是意義非凡的一大創舉。這不但象徵神護之森與王家之間的緊密結合，更代表人類與黑暗精靈族的堅定情誼。」
不只是為了女兒著想，還有政治面的考量。
對於我方而言，王國與神護之森若建立起更進一步的關係，或許可以將蘭德爾近郊之役威名遠播的黑暗精靈族精銳弓兵納為戰力。
不，就算不考慮實質利益也一樣。
愛夏是個可愛的女孩子。若問我想不想娶她為妻……答案絕對是肯定的。
雖然愛夏對我好像過度忠心，但我也因此直接感受到她釋出的好感。只不過總有一種馴養野生動物的感覺。
愛夏在政治方面的表現固然難以期待，不過她的武藝足以彌補這方面的缺陷。若可以讓她作為妻子長伴左右，著實令人心安。
(……可是，這樣真的妥當嗎？)
連我跟莉希雅之間的關係，都是以未婚夫妻(暫稱)模糊帶過。
不過，自從經歷了王國與阿米多尼亞公國之間的戰爭後，我的想法就改變了。有人因為我的選擇而失去了生命，我已經背負起沉重的罪孽，無法恢復成普通人的身分。現在的我既不能辭去王位，也不能丟下這個國家。
我跟莉希雅之間的關係也是如此。從見面之初一直到今天為止，我們不知道共同經歷過多少的驚濤駭浪。我不能毀棄婚約，事實上也不想這麼做。除非莉希雅願意成為王妃，否則我根本無法接受自己成為國王的事實。
(……不過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
即使做好了成為國王的心理準備，我還是對於這種一夫多妻的制度感到抗拒。
莉希雅、馬克斯以及茱娜多次表示這是很常見的事情，可是我從小在現代日本的倫理道德薰陶之下長大，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慢著，這並不代表同時愛上多名女子是一種不誠實的表現，我並不是什麼道德魔人。 我只是覺得立刻做出回覆，有點對不起莉希雅而已。
(這就像是劈腿的感覺啊……)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莉希雅望向這邊。發現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後，莉希雅似乎有些無奈地說道：
「相馬，你就正式迎娶愛夏吧。」
「正式……妳不介意嗎？」
「其實我沒有否決的權利。不過之前也說過了，如果是愛夏她們的話，我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若不迎娶愛夏的話，事情反而有點麻煩。」
「有點麻煩？」
「相馬，你可是一國之君，往後也會碰上必須迎娶實力派貴族的女兒或是他國公主的情 況。為了保險起見，排名在前的正妃最好是跟自己心意相通的對象。」
莉希雅如此強調實質上的利益。
「這……可是……」
發現我還是舉棋不定，莉希雅不禁嘆了口氣。
「當國家面臨危機的時候，你總是可以果斷做出決定，偏偏在男女關係方面就是這麼優柔寡斷。」
「唔咕……」
「真是受不了你……愛夏！」
「啊、是！」
突然被莉希雅點名，站在寶座後方驚慌失措地旁觀局勢演變的愛夏頓時跳了起來。只見莉希雅伸出手來，指著愛夏的鼻尖。
「我不會把第一正妃的位子讓出來的。第二正妃沒問題吧？可以接受的話，我非但沒有意見，還會主動歡迎妳的。」
「啊、是！我只求長伴陛下於左右丨.」
聽到愛夏的回答，莉希雅點了點頭，旋即直視我的雙眼。
「路都幫你鋪好了，可別委屈了人家……好好迎娶吧。」
「……是。」
怎麼說呢？我好像已經預視到未來的權力平衡了。
莉希雅已經展現出她的『胸襟』，我可不能繼續在大家面前出糗。於是我走到愛夏的面 前。愛夏在戰場上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她的瞳孔卻流露出些許的不安。拜託，別露出這種表情啊。
「愛夏。」
「啊、是！」
「那個……妳願意嫁給我嗎？」
「！是！我很樂意！」
妳以為是在居酒屋嗎？雖然想要這樣吐槽，但還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真是受不了這種難為情的感覺，臉頰好燙。
我在眾人喜氣洋洋的笑容之中望向波丹閣下，身為人父的他複雜的心情表露無遺。我刻意捨棄一國之君的語氣，以面對長輩的方式開口說話。
「……事情就是這樣。請容我日後再正式登門提親，岳父大人。」
「是。我定會掃榻相迎，女婿大人。」
於是愛夏成為了我的第二個未婚妻。
第二正妃的人選敲定之後，馬克斯的臉上浮現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彷彿是在說「這下子又了卻一樁心事了」。馬克斯從前前任國王的繼承權之爭當中意識到王族成員人數過少的問題，即使我跟莉希雅還沒正式結婚，還是經常勸我「廣納妻妾、增產報國」。就算是奉子成婚也沒關係的樣子。
也罷，這不重要。不過這麼一來，新設的『東風侍』一職該如何處理？總不好讓王妃去做私人保鏢的工作吧？於是我提出內心的疑慮。
「交給我吧！成為妻子之後，我也會保護陛下的安全！」
既然愛夏都笑容滿面地這麼說了，就姑且維持現狀吧。
愛夏的武藝確實了得，事實上我也覺得這種安排還不錯，結果前一刻還在額手稱慶的馬克斯立刻跌入谷底。好不容易才決定第二王妃的人選，馬克斯顯然不想讓她從事危險的工作。看來他的煩惱又新增加了一個，只能說節哀順變囉。
此時的眾人都沒發現茱娜正帶著一抹寂寥的微笑，靜靜地注視著我們。
(……茱娜，妳……)
除了艾克賽爾之外。

波丹閣下的賞賜雖然一波三折，如今總算是圓滿落幕。最後輪到茱娜了。
慰勞茱娜的同時，我也詢問她想要什麼。
只是問歸問，我早就猜到茱娜會怎麼回答了。她應該希望將自己的功勳轉讓給祖母艾克賽爾吧？艾克賽爾試圖搭救卡斯德爾與卡露拉父女，功勳自然是愈多愈好。茱娜生性善良，肯定會考量到艾克賽爾的心事。
茱娜直視著我輕輕開口。
「陛下，我的功勳……」
「請等一下。」
艾克賽爾打斷茱娜的話說道。
「恕我無禮，可以容我說幾句話嗎？」
「？……可以。」
「感謝。」
艾克賽爾行禮後娓娓道來。
「相信陛下也知道茱娜•多瑪是我的孫女。不過茱娜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兒子成為了瀉湖城商人，亦即多瑪家的女婿，因此茱娜只是一介平民。」
當初茱娜提及她跟艾克賽爾的關係之際，已經說明過關於這個部分的細節了。不過為什麼艾克賽爾要挑在這個時候強調茱娜出身低微的事實？艾克賽爾繼續說了下去。
「雖然我讓這個孫女待在我身邊參與軍務，不過茱娜一直都是平民家的女兒，與貴族家的糾紛毫無關係。」
「……閣下到底想說什麼？」
只見艾克賽爾不是面向我，而是面向茱娜開口。
「妳想為了我捨棄功勳對吧？沒這個必要。」
「大祖母，可是……」
茱娜似乎有話要說，艾克賽爾卻靜靜地搖了搖頭。
「無妨，妳本來就跟巴卡斯家的人毫無牽連。不要為了連見都沒見過的人捨棄功勳，用在自己身上吧。」
「大祖母……」
「為了拯救女婿和孫女而犧牲另一個孫女的幸福，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不必擔心我們， 請去實現自己的願望吧。」
艾克賽爾的眼神格外溫柔，茱娜不禁低下頭來，內心似乎相當掙扎。不久才睜開雙眼，往 前踏出一步後跪了下來。
「陛下，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可以的話，我想跟公主大人以及愛夏一起……往後的日子也在您的身邊歌唱。」
這……也罷，不必懷疑，就是茱娜也想嫁過來的意思。
「陛下，若是茱娜•多瑪閣下的話，可以迎為側妃。若要以正妃的身分迎娶，茱娜•多瑪 閣下必須先成為貴族或是騎士家的養女。」
馬克斯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大概是希望候補妃子的人數愈多愈好吧。我看著莉希雅，她也點頭表示贊成。可是……
「抱歉，不行。」
我明確地表示拒絕。聽到這句話，莉希雅睁大雙眼；艾克賽爾露出懇求的眼神，喃喃說著「為什麼……」.，茱娜則是低頭俯視地面，看不到她的表情。
會場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先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現在不行。茱娜可是『第一歌姬』，利用玉音放送所製作的音樂節目『羅雷萊計畫』的主軸，還深獲人民的喜愛。一旦宣布我跟茱娜訂婚，王都一定會發生暴動。」
經我這麼一提，大家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國民議會出現『多多讓茱娜在玉音放送當中登場』的要求依然記憶猶新。『偶像藝人被發現正在談戀愛之後，粉專遭到留言灌爆』的現象經常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照目前的情況看來，難保帕納姆城或其他都市不會被憤怒的粉絲攻陷。
妒火亡國錄……這一點都不好笑。
所以——
「可以再等上一段時間嗎？」
「！」
茱娜抬起頭來。我強忍內心的歉疚，繼續說下去。
「節目的製作少不了『第一歌姬』，也就是妳的力量，所以目前還請妳暫時擔任『全體國民的歌姬』。等到物色到足夠的歌姬，並培育出繼承妳的路線的接班人後，到時候一定會再迎娶妳的。」
聽我這麼一說，茱娜伸手擦拭眼角。
「……衷心期盼那一天的到來，陛下。」
話才剛說完，茱娜臉上就露出了少女純真無邪的微笑。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5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31 22:14 编辑

幕間話2 這個時候的黑衣宰相

艾爾孚利登王國的代理國王相馬迎來新任王妃候補人選的這一天，有兩個人正在另一個地方利用玉音放送進行會談。
王國宰相哈克亞•庫歐米正透過直立在桌上的簡易接收裝置，與畫面中的大凯歐斯帝國女皇瑪莉亞的妹妹貞德•尤弗利亞對話。
「畫質清晰，貴國所提供的簡易接收裝置應該沒什麼問題。太感謝您了，貞德閣下，還特地指派翼獅獸騎兵專程運送。」
『相馬陛下提及的熱線非常重要，這點皇姊也充分理解。有了接收器，王國與帝國之間就隨時可以聯繫了，當然要早點辦妥才行。』
畫面中的貞德微微一笑。
在阿米多尼亞進行的會談結束之後，貞德才剛回到帝國，就針對相馬所提議的『帝國與王國之間的秘密同盟』、『兩國設置常態性的熱線』、『互相派遣常駐的全權大使，並各自設立 常駐性質的大使館』幾點向女皇瑪莉亞報告。
貞德早就猜到瑪莉亞不會回絕這些提議，結果也不出所料，瑪莉亞不但爽快答應，甚至還躺在床上捧腹大笑。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姊的那種反應，看來她真的很高興。』
「高興...？」
『彷彿找到一名價值觀跟自己相同的人……應該說獲得了一位知音吧。帝國雖大，能夠理解皇姊的人卻是寥寥無己。』
「原來如此。」
瑪莉亞與相馬兩人就地理位置而言是一西一東，就思想而言是訴諸理想與注重實際，看起來像是位於光譜兩端的人物，卻不知為何可以互相理解。
確實挺有趣的，哈克亞心想。
『這麼一來，我更想盡快實現皇姊與相馬陛下的螢幕會談了。』
「目前事務繁多，雙方的時間配合不上。等到沒那麼忙的時候，再約定會談的時間吧。」
『嗯，就這樣說定了。』
兩人之後稍微閒聊了一下(當然也包括對各自主君的抱怨)，貞德這才詢問哈克亞。
『話說回來，有件事我從剛剛就一直很好奇。哈克亞閣下的背後似乎有不少書籍，不知道閣下目前身在何處？』
「……啊，這些都是充當賠償金的擔保品，從拜恩借回來的書籍。有好幾本書籍打算在歸還之前製作謄本，所以剛剛一直在進行分類的作業。」
『宰相閣下親自整理？』
「當然也有找人幫忙，不過這也算是我的興趣。其實我滿喜歡整理書籍的。分門別類後排列整齊，有時候拿起感興趣的書籍翻個幾頁，最後看到書櫃在我的整理之下變得井然有序時，真的很有成就感。書籍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國家進步的藍本。一想到眼前的書櫃擺滿書籍，還可以隨時拿下來翻閱，我就……」
哈克亞突然變得多話了起來，貞德不禁睜大雙眼。
黑衣宰相哈克亞是王國的驕傲，同時也是相馬所發掘的奇才之一。他曾經以權謀計略將阿米多尼亞國王凱悟斯八世玩弄於股掌之間，並因此一戰成名。實際見過哈克亞的貞德，也對他留下聰明機靈的印象。
可是一提到書籍，哈克亞的眼神頓時變得跟小孩子一樣。這種落差令貞德有點心動。
『……閣下喜歡書籍嗎？』
經貞德這麼一問，哈克亞這才清醒了過來。雖然立刻恢復回平常聰明伶俐的模樣，耳根卻微微泛紅。
「……抱歉，我對書籍沒有抵抗力……」
『呵呵，好像看到閣下意想不到的另外一面了呢。』
「意想不到嗎？其實我覺得自己比較適合當個圖書管理人，而不是宰相。」
當初哈克亞與相馬見面的原因，也是因為叔叔的一句話。
『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不要整天只會看書，多少做點有益社會的事情吧！』
非但如此，叔叔甚至還擅自替他報名徵才活動的『智才』部門。
結果哈克亞順利奪冠，晉見相馬的時候發現遇見了自己的真命主君，從此死心塌地地輔佐相馬。
哈克亞認為相馬或許可以重建這個即將走向滅亡的國家，於是從書堆當中走了出來，擔任國家的官職，結果不知不覺就成了一國的宰相。
事實上，儘管哈克亞一心想輔佐相馬成就霸業，一直以來卻只將自己定位成相馬以及當時的宰相馬克斯身邊的謀士。然而馬克斯認為哈克亞比自己更適合宰相這個職位，主動向相馬薦舉。因此而接任宰相的哈克亞最近根本找不到時間閱讀自己喜歡的書籍，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
『嗯……若帝國新設書庫管理長一職，閣下願意前來我國任職嗎？我國藏書量應該遠在王國的書庫之上。』
「這個提議確實很吸引人，不過……」
『不願意嗎？』
「如果是就職之前的我，應該會二話不說飛奔過去吧。」
現在這種忙碌的生活其實也挺不錯的，哈克亞心想。
對於過去的哈克亞而言，歷史只存在於書籍之中，然而現在卻變成是自己在寫歷史的感 覺。相馬試圖將這個國家帶往全新的時代，侍奉相馬的自己彷彿也成了歷史中的登場人物，這種感覺其實還不賴。
「現在我想跟陛下和其他人共創全新的時代。等到培養好接班人，我再退居幕後，成為記錄這個時代的歷史學家。」
『幸福退休嗎？……在這個時代，可是相當奢侈的生活方式呢。』
貞德說得沒錯，這個時代還不具備幸福退休的條件。
北方的魔王領地步步進逼，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盤算，處於互相結盟或是彼此敵對的狀態。
想要幸福退休，就必須解決所有的問題才行。即使是博學多聞的哈克亞，也不知道能否辦到。
『那麼，期待下次的會談，哈克亞閣下。』
「好的，他日再見，貞德閣下。」
貞德切斷了通訊。吁了口氣，哈克亞也站了起來。
他的右手伸向堆積如山的阿米多尼亞書籍。
當初在阿米多尼亞的時候，幾乎無暇顧及到這些寶貴的書籍，結果每一本都破損嚴重，需要重新修復。若不是哈克亞主動保護，這些書籍恐怕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嘆了口氣之後，哈克亞準備拿起其中一本書籍。
就在這個時候——
「宰相大人。」
黑衣男子跪在房間的角落。男子臉上也蒙著黑布，在這間封閉陰暗的房間之中，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哈克亞詢問那名男子：
「情況如何？」
眼見男子欲言又止，哈克亞眉頭一皺。
「出了什麼事？」
「這……總覺得事情似乎過於順利，彷彿背後還有另一個人在穿針引線……」
「是嗎……？」
命令男子退下之後，哈克亞翻閱手中的書籍。
當初決定以阿米多尼亞書庫中的書籍當成擔保品的時候，哈克亞有個期待，那就是跟阿米多尼亞的戶籍或是土地利權有關的書籍會不會被丟在書庫裡面。畢竟首都的書庫大多都是收藏這一類的書籍，只要掌握這些書籍，就等於是掌握這個國家的心臟。
之所以建議相馬以書籍為擔保品，也是基於阿米多尼亞王家屬於武鬥派，或許不會意識到這些書籍的重要性。
結果哈克亞的期待落空。接管的書籍當中，這一類的書籍只有手中這本而已。這本書籍記載的是今年度的阿米多尼亞王家族譜，正是哈克亞目前正在調查的事項。
拿起書籍隨手翻閱，最後一頁似乎夾了一張紙條。
灘開紙條之後，上面畫著『眼睛四周是黑色的圓耳小動物正伸出舌頭扮鬼臉』的圖案。
哈克亞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如此，阿米多尼亞不是沒有人才的意思是吧？」
「老師，您怎麼了？」
聲音突然傳入耳中，於是哈克亞轉頭一看，小巴正帶著詫異的表情站在那裡。發現自己毫無防備的模樣被小巴看見，哈克亞連忙輕咳兩聲，藉以掩飾內心的尷尬。
「原來是義妹大人。抱歉，沒注意到妳。」
「哪裡，我也才剛來不久。發現老師的談話似乎告一段落，所以才進來看看……好像挺有趣的嘛，在看什麼東西？」
「哦，妳是說這個嗎？」
哈克亞向小巴出示畫有小動物的那張紙。小巴先是湊近觀看，再從遠處細細打量，最後甚至拿起紙張對著天花板，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這個動物的畫像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要說可愛是很可愛啦。」
「上面畫的動物叫做銅毛狸。」
接過紙張之後，哈克亞輕撫小巴的頭頂。
「就是傳說中會變身成人類的那種動物喔。」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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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罪與罰

——大陸曆一五四六年十一月上旬•深夜
艾爾孚利登王國內的某貴族領地內，身為領主的貴族豪宅之中，共有十二個人正在黑暗中進行密談。
「這次的召集，大家怎麼看？」
「為數眾多的貴族當中，只召集我們十四個家族。看來國王陣營似乎已經有所察覺了。」
「之前也接獲黑衣的走狗在我們身邊窺伺的報告。」
「所以這次召集的目的……」
「大概是下馬威吧。」
「下馬威？不是陷阱？」
其中一名男子提高了音量，另一名男子則是乾笑數聲。
「呵呵呵……我們跟那些涉及不法後起兵反叛的貴族不同，迄今尚未露出馬腳。只要沒有可以定罪的理由，那個國王以及黑衣宰相也拿我們沒輒。」
「原來如此，所以才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
「沒錯。應該只是打算警告我們，藉以收到牽制的效果。」
「三公之中已經有兩位倒台，沒有參加這次戰役的貴族們紛紛失去發言力。現在只要讓我們乖乖聽話，就沒有人可以阻止那個國王了。」
「哼……一切都在那個國王的計畫之中嗎？不，還是黑衣宰相？」
「是誰的計畫並不重要……不過換個角度來看，也代表那個國王只能以這種方法來對付我們。」
「呵呵呵，沒錯。所以現在正是雌伏的時候。不要激怒那個國王，也不要讓他找到藉口懲處我們。不，應該說必須表現出主動配合的態度才對。」
「真是令人為之氣結。」
面露奸笑的男子如此表示，結果惹來另一個男子的不快。
「別這樣，不會持續太久的。少了擋路的障礙後，那個年輕的國王一定會加速推動改革， 如此遲早會引起其他人的反彈。到時候我們只要暗中資助他們即可。如果年輕的國王嚴懲反對勢力，只會坐實他的暴君形象，進而引發更大的反彈。」
男子的說法獲得其他人的一致贊同。
「原來如此，所以也囂張不了多久。」
「沒錯。到時候只要拉下那個國王，推舉我們容易掌控的人物上台即可。」
「如此一來，就可以重拾亞貝特王當年的榮景了。」
「現在那個國王正在浪頭上。為了避免被大浪吞噬，也只能暫時服從那個國王的命令。不過等到時機成熟之後……」
在場眾人無不發出陰沉的笑聲。這時一名男子提出問題。
「對了，賈巴納家與薩拉森家怎麼辦？領主不是換人了嗎？」
「別管他們了。就算觸怒國王，保不住家名，那也是他們自己的家務事。我們沒必要插手。」
「這是自然。那麼各位，請務必遵守這次所決定的方針。」
「嗯，一切都是為了重返屬於我們的時代。」
「「「重返屬於我們的時代！」」」
然而他們卻沒發現——
黑暗之中，有人一直在盯著他們。

◇   ◇   ◇

豔陽天的午後，今天我也在協助相馬處理政務。
「莉希雅，把這份資料交給哈克亞。」
「好的。」
從相馬手中接過資料之後，我準備離開辦公室——
「……莉希雅。」
結果被相馬叫住。回頭一看，相馬似乎有話要說，卻又說不出口。只見他張開嘴巴之後又閉了起來，似乎十分猶豫，大概是不知道該如何啟齒才好。
「怎麼啦？」
「啊……這個……沒事。」
「是哦，那我走了。」
於是我把相馬留在辦公室，獨自走了出去。關上大門的同時，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大概是卡邁因公爵的處置，讓相馬覺得對我心中有愧吧。
(真是的，這明明就不是相馬的責任。)
知道卡邁因公爵在獄中自殺時，我並未方寸大亂。
亦父亦師的長輩死了，自己的心情卻異常平靜，這點連我都難以置信。我並不是不會難 過，事實上，我的心真的是悲痛欲裂。
然而我還是能夠保持平常心，這一定是因為我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
卡邁因公爵一定會一肩扛下蔓延全國的暗流，共同走上毀滅的道路。相馬也不得不接受卡邁因公爵的這種覺悟。
凱歐路克•卡邁因與相馬•一也。
凯歐路克•卡邁因是我最尊敬的人物，強壯、自負，遙不可及的完美武人，我畢生追尋的目標。我很尊敬他，也以他為榜樣。
至於相馬……他是我打從心底想要支持的人。
我從小生活在與愛情無緣的環境當中，實在不知道對相馬的這份感情到底是什麼。身為王族，也不敢對婚姻抱持夢想。
然而見到成為第二個未婚妻的愛夏露出滿面的笑容，以及從相馬的口中得到「日後必定迎為王妃」的承諾之後微笑不語的茱娜，還是有那麼一點心痛的感覺……我知道，大概就是這種感情吧。
我深愛著相馬，這種感情就是證明。
這是我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所決定的事情。即使再怎麼悲傷、再怎麼難受，我也只能選擇接受，否則就辜負了兩人的覺悟。我相信他們兩個的決定。
因此得知卡邁因公爵的死訊後，我並沒有咒罵相馬。
卡邁因公爵一定也不希望見到我們兩個的關係因此而決裂。一如往常地繼續陪伴著相馬， 才是對卡邁因公爵最好的憑弔。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往後我也會相信相馬。
不管相馬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無條件接受，站在他這一邊。
今天是對巴卡斯公爵以及卡露拉做出裁決的日子。我是卡露拉的朋友，想要幫助她的心情還是沒有改變，然而不管相馬的裁決是什麼，我都做好了坦然接受的心理準備。
就算是悲傷的結局也一樣。
可是……
(相馬，為什麼你的表情『看起來那麼痛苦』？)

帕納姆城的大廳籠罩在異樣的氣氛之中。
因為接下來將在這裡宣布卡斯德爾、卡露拉父女的處置。
因沃達公爵於先前的戰役立下大功，在她的懇求之下，法院賦予相馬直接對兩人做出裁決的權限。王權對司法有所干預雖然是具爭議性的做法，然而沃達公爵不惜放棄戰功也堅持要這麼做，因此才強行通過這個方案。
如此一來，相馬將直接對兩人做出裁決。
基本的人員配置，大致上跟『謁見廳』相同。
相馬坐在上座，但那並非寶座，而是相當氣派的豪華座椅，我和愛夏則是分別站在左右兩側。擔任護衛的愛夏並未跟平常一樣位於斜後方待命，而是直接站在旁邊，這個改變是基於她已經成為未來正妃的關係。由於受到大家矚目是可以預見的情況，愛夏似乎也頗為緊張。
至於從上座往下俯視的地面，則是跪著前任空軍大將卡斯德爾•巴卡斯以及他的女兒卡露拉，兩人的手都被反綁在背後。或許是已經有所覺悟，兩人都挺直了腰桿。
至於兩人的左右，則是宰相哈克亞以及沃達公爵遙相對望。哈克亞扮演針對兩人的罪行求處刑責的角色，沃達公爵則是站在替卡斯德爾以及卡露拉父女辯護的立場。平常在開庭的時候，都是由檢方和辯方針對被告是否有罪進行辯論，不過這次兩人的罪行已經相當明確。
因此訴訟以負責問罪的哈克亞求處刑責，再由辯護方沃達公爵替兩人辯護，藉以尋求減刑的模式進行。辯護成功就可以減刑，否則就依據哈克亞的建議來處刑，所以沒有無罪的選項。
另外大廳設有充當旁聽席的長桌。十四名貴族一字排開，坐在橫向設置的長桌後方。聽說相馬會在做出裁決之前先徵詢他們的意見。大家都說人選是自然產生的，不過這是真的嗎？那些貴族一直在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就算有什麼特殊安排，也沒什麼好驚訝的。畢竟這是相馬提出的審判方式。)
在此之前，法院將裁判權賦予國王的案例雖然不多，倒也出現過好幾次。不過通常在這種時候都是由國王獨自做出判決，其他人並沒有置喙的餘地，因此像現在這種裁決模式可說是前所未聞的事情，可說是處處皆為創新特例。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完全不是我能預料的。
「現在進行卡斯德爾與卡露拉的審判。」
相馬以平靜的語氣如此宣布後，哈克亞先是宣讀兩人的罪狀。
「前任空軍大將卡斯德爾及其女兒卡露拉，枉顧陛下已經正式繼承王位的事實，拒絕表示恭順之意，甚至不肯接受陛下的最後通牒，與禁軍展開武力對抗，明顯觸犯了『叛國罪』。依照法律的規定，理應『沒收領地及其財產，處以極刑(死刑)』。」

不出所料，哈克亞要求處死兩人。
……這也是很正常的，畢竟叛國罪可是連誅三族的重罪。
不過巴卡斯公爵接受沃達公爵的規勸，已經跟其他親人斷絕關係，將受到株連的人數降至最低。
另外在沃達公爵以戰功作為擔當，積極奔走之下，巴卡斯家族將由卡露拉已經被斷絕關 係、目前交由沃達家看管的幼弟卡露露繼承，領地則是縮減為紅龍城邑與周邊區域。卡露拉、 卡露露的母親，也就是艾克賽爾的女兒•艾克賽拉擔任輔政的角色。
哈克亞的求刑結束後，接下來輪到沃達公爵的辯護，替兩人爭取減刑。
另外基於事前的協議，沃達公爵「願意以自己的項上人頭，或者是瀉湖城以外的沃達公爵領地來換取兩人活命」的提議已經遭到駁回。項上人頭自是不必討論，若將三公領地全部收回，恐怕會激發其他貴族對相馬的戒心。
「卡斯德爾以及卡露拉公然反抗陛下，犯下愚不可及的罪行，不過兩人絕對沒有取代陛下的意思。其中卡斯德爾完全是因為對前任國王亞貝特大人的忠誠，以及對陸軍大將凯歐路克•卡邁因的友情，才做出錯誤的判斷。當然陛下的王位是亞貝特大人正式讓渡的，身為王國的臣子，確實不應該對此有所質疑。然而權力驟然交替讓許多人陷入混亂，卡斯德爾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另外卡露拉也只是跟隨父親的腳步，兩人都沒有覬覦王位的野心。再加上紅龍城邑的戰鬥並未造成人民以及禁軍的傷亡，這點實屬萬幸。基於上述理由，還請法外開恩，免除兩人的死罪。」
沃達公爵躬身行禮，替兩人爭取減刑的可能性。
面對沃達公爵的陳述，相馬只是靜靜地聆聽。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猜不透心裡面在想些什麼。大概是刻意壓抑，不讓內心的想法顯現在臉上吧。
聽取求刑方與辯護方的意見之後，相馬這才開口說話：
「卡斯德爾，你有什麼話要說？」
「沒有。」
巴卡斯公爵的語氣十分堅定。
「敗軍之將沒什麼好說的。快點砍下我的人頭吧。」
「……是嗎？」
「不過還是有個請求。發起戰爭的人是我，卡露拉不過是服從我的命令罷了。所有的責任由我獨自承擔，嚴刑拷問也好，遊街示眾也罷，一切都隨陛下處置，還請饒了卡露拉一命。」
「父親大人！」
雙手被綁在身後的巴卡斯公爵低頭致意，前額幾乎都快碰到地面。向來心高氣傲的卡斯德爾居然會這麼做，甚至連女兒卡露拉都驚訝得睜大雙眼。
然而面無表情的相馬卻只是嘆了口氣。
「聽說當時率領空軍的人是卡露拉，不可能不追究她的刑責。當初舉兵反叛的時候，你應該就已經料到這個結果了吧？」
「咕……」
巴卡斯公爵緊咬下唇，看來似乎是無話可說。於是相馬看著卡露拉。
「卡露拉，妳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沒有。」
卡露拉頹然地搖了搖頭。
「就這樣？都沒有其他想說的？」
「……既然陛下問起，我倒是想要為自身的愚昧表示歉意。當初莉希……公主大人試圖介入調停，我們卻對這份好意置若罔聞，因此內心實在是過意不去。」
說到這裡，卡露拉低下頭。卡露拉曾經在獄中表示不願意因為接受調停，而造成我們的負擔，現在的心情大概也跟當時一樣吧。
「不打算求饒嗎？」
「不想，任憑陛下裁決。」
「……好吧。」
相馬的視線自兩人身上移開，朝著位於後方的貴族們開口：
「現在也來聽聽看在場的各位有何看法。這兩個人公然反叛我這個國王，實在是膽大妄 為，不知道各位認為該如何制裁比較恰當？還請提出自己的看法，不須有所顧忌。」
即使是由我來看，此刻侃侃而談的相馬還是讓人覺得有點恐怖。剎那之間，我突然感覺到事有蹊蹺。那種說法，彷彿是胸中早有定案。
『我打算替這兩個叛徒定罪，應該沒有人反對吧？』
表面上想要聽聽大家的意見，骨子裡其實是在出言恫嚇的這種語氣，乍聽之下，就好像是在威脅參與這場審判的貴族……相馬過去總是願意傾聽大家的意見，若對方言之有理，也會予以採用，然而現在的做法卻剛好相法※。（錄入注：原文如此）
內心浮現出這個念頭之後，我打量著在場的貴族，這才注意到幾乎都是曾經傳出不好的風聲，或者是在發生事情的時候總是做壁上觀的人物。相馬該不會打算利用卡斯德爾以及卡露，迫使這些貴族對自己宣誓效忠吧？
『不想落得這種下場，就乖乖服從於我吧。』
彷彿在誇耀自身的力量——相馬的做法讓我產生這種印象。
這時其中一名貴族起身表示意見：
「陛下！這根本就是已經定罪的說詞！」
出聲的是一名正氣凜然的青年，年紀大概跟哈爾帕德相仿。不過他不像哈爾帕德那麼粗 魯，看起來是個積極上進的模範青年。
「這位是？」
「薩拉森家的當主，皮特利•薩拉森。」
相馬提出詢問，哈克亞如此介紹對方。於是皮特利繼續說下去：
「這應該是決定罪行輕重的審判，若陛下像這樣強行貫徹自己的主張，就根本就沒有審判的意義！」
「哇哈哈哈！說得好，薩拉森家的年輕人！」
這時又有一名貴族站了起來。他梳著灰白色油頭，蓄著與髮色相同的鬍鬚，差不多到了初老的年紀，卻是個身材魁梧的壯漢。
哈克亞瞇起雙眼，說出這個人物的名號。
「賈巴納家的當主，歐恩•賈巴納大人。」
「黑衣宰相大人，這位巴卡斯公爵在我們出生之前，就一直在捍衛這個國家，時間少說長達百年之久。精神方面或許不太成熟，替國家著想的心情卻未曾改變。這次雖然與陛下刀劍相向，卻不是為了滿足一己之私慾，而是為了貫徹與凯歐路克•卡邁因的友誼而自我犧牲。」
「為了友誼而叛變，就是應該被原諒的嗎？」
哈克亞瞪了歐恩一眼，結果他搖了搖頭表示否認。
「並不是這樣。相馬陛下是從前任國王手中正式接下王位，巴卡斯公爵的行為確實過於魯莽，此罪難免。然而巴卡斯公爵已經失去了地位、名譽、領地以及財產，若還要連同女兒一起處死，懲罰會不會太重了 一點？」
「您的意思是叛徒應該受到饒恕？」
「就老身看來，確實感到有些可惜。巴卡斯公爵是個還可以再戰兩、三百年的人物。放眼全國，還有哪個人比巴卡斯公爵更適合指揮空軍？」
受到歐恩的鼓舞，皮特利也再度開口：
「陛下，您不是主張『惟才是用』嗎？就這樣失去難得的人才，真的不會扼腕嗎？比起我們這些不加入任何一方，只會做壁上觀的投機貴族，個人認為基於相信朋友的原則而與陛下為敵的巴卡斯公爵，才是真正的人才！請陛下務必接受沃達公爵的勸諫，酌量予以減刑！」
聽取兩人的意見後，相馬暫時閉上雙眼……然後下達命令。
「……把他們帶走。」
於是被士兵包圍的兩人就這樣被帶離了大廳。臨去之際，悵然若失的歐恩默默地聽從士兵的指示，皮特利則是不斷呼籲相馬從長計議，兩人的反應剛好是個對比。.
歐恩和皮特利被帶走後，大廳籠罩在令人厭惡的寂靜之中。在場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 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最後還是相馬打破了沉默。
「其他人有什麼意見？」
結果貴族們的意見全都是『死刑』。
「法律就是法律。」
「輕饒兩人，難以對其他臣子交代。」
「膽敢忤逆陛下的蠢人，往後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諸如此類的意見。表面上雖然是在譴責叛徒的罪行，心裡面打的主意顯然是『千萬別跟剛剛那兩個人一樣，讓國王不開心』。
這下子我真的不明白了。目前在場的幾個貴族無不對相馬萬分敬畏，很難再有什麼圖謀不軌的舉動。
可是剛剛被攆出去的兩人，跟留在大廳的這十二個人。到底哪一邊才是對於相馬、甚至是對於這個國家有所助益的人物？
(……不應該懷疑的，我不是已經決定要信任相馬了嗎？)
於是我捏捏自己的大腿，告訴自己不要繼續糾結下去，卻聽到相馬低聲說出『這下子非動手不可了』。相馬？
「大家的意見我都聽到了。」
相馬站了起來，高舉右手。見到相馬的這個動作，沃達公爵睜大了雙眼，貴族們屏氣凝 神，卡斯德爾與卡露拉父女則是認命地低下頭來。
於是相馬在揮下右手的同時，下達簡短的命令。
「動手！」
剎那之間刀風響起，血花四濺。
——十二個腦袋落地。

◇   ◇   ◇

如何成為一個國王？面對這個問題時，我多半會參考『君王論』。
馬基維利的『君王論』被世人稱為「魔鬼教科書」，問世之後的數百年之間一直受到基督教會的坪擊。其中被當成箭靶的部分，正是『第八章：透過陰毒險惡的手段成為君王的人們』以及『第十七章：受人敬畏以及受人愛戴，到底孰優孰劣』的記述。
第八章的論述主題是「即使是仁民愛物的君王也會失去國家，然而透過邪惡的手段竊取國家之後，卻還是有人從未遇到部下的背叛，度過了安穩的一生。這到底是為什麼？」，其中馬基維利認為關鍵在於「使用暴虐的手法高人一等」。
另外第十七章論及「人類都是利己的生物，若必須選擇一方來傷害，往往會選擇自己所愛的人，而不是自己所畏懼的人」，主張「君王應該受人敬畏，而不是受人愛戴」。同時也表示「君王在率領大軍的時候，完全不必在乎被評論為冷酷無情」，且認為「迦太基著名的軍事將領•漢尼拔無論戰勝或是戰敗，部下都不會起兵反叛，主因在於他滅絕人性的殘酷」。
宣揚博愛的基督教大力抨擊這些主張，認為馬基維利不應該鼓吹理應以德治國的君王採用殘酷手段，於是將『君王論』視為禁書。
從此『君王論』被冠上惡魔教科書的既定印象，世人經常在並未詳讀全書的情況下聚焦於偏激的標題，「『君王論』替暴政背書」或是「『君王論』主張屠殺所有反對者」之類的誤 解，就這樣成為一般的認知。
即使是『君王論』的價值受到重新評估的現今，類似的言論依然時有所聞。
不過在這裡我要把話說清楚，馬基維利並未針對殘酷暴行做過詳細的描述。
第八章雖然提及「高明的暴虐手段是使用一次之後就不再重複實行」，內容卻只提出歷史上的實例，並未記載馬基維利認為正確的使用方法。
第十七章也一樣，篇章之中只提到「漢尼拔的活躍奠基於不人道的冷酷」，至於「冷酷」 的內容，則是未曾提及。
那麼馬基維利口中的「君王以使用一次為限，之後不可動用的暴虐手段」，或者是君王所背負的「冷酷」到底是什麼？
首先馬基維利在第十七章提到「君王可以受人畏懼，不可遭到怨恨」，其中為了不遭到怨恨，他提倡「絕對不可以染指人民的財產以及婦孺」。同樣的章節當中，也寫到「若見血的行動是無法避免的，也必須在具備正當的動機情況下付諸實行」。
這也可以代換成『即使君王具備正當的動機，也不應該對部屬、人民的財產以及婦孺出 手，殺人行為只有在動機正當的情況下，才是被允許的(或者說不具正當動機的殺人行為是不被允許的)』。
也就是說馬基維利主張的「行使暴虐」，只限於「動機正當的殺人行為」。那麼這到底適 用於哪些情況？是否正如基督教的抨擊，其實是在宣揚「對敵人趕盡殺絕」的理念？
這個部分的解釋可說是眾說紛耘，不過我個人的看法其實是否定的。
原因很簡單，馬基維利在『君王論』的第二十章是這麼說的——
【政權成立之際看似可疑的人物，有時候其實比一開始就信任的人物更為忠心，更能派上用場。】
一開始站在敵對立場的人物，在生活陷入困頓後必須仰賴其他人的協助，這個時候自然比較容易收編。接受收編之後，這種人將會為了洗刷過去的負面評價而努力共作，當然就比一開始就加入己方陣營安穩度日的其他人好用多了。
翻開日本歷史，侍奉織田信長的猛將•柴田勝家算是比較容易理解的案例。
信長的弟弟舉兵反叛時，勝家原本是屬於弟弟的陣營，降伏之後才投靠信長。自此以後， 勝家在信長的麾下累積戰功，躍升為第一家老。不過若被信長視為尸位素餐，或許會跟同樣是降人組的林秀貞一樣遭到織田家的放逐，這或許也是促使勝家努力工作的原因。
回到主題，也就是說馬基維利口中的「暴虐」並非「對敵人趕盡殺絕」。
那麼他口中的「暴虐」到底是什麼呢？
這恐怕只能從馬基維利在闡述「高明的暴虐手段」時，所舉證的實例來分析了。
阿加托克利斯在敘拉古遭受迦太基攻擊的時候，暗殺敘拉古的元老院以及市民當中的意見領袖，鞏固自身的權力基礎，擊退迦太基的來犯。
奧利韋羅托為了奪取故鄉費爾莫的統治權，接連殺害原本支持他的幾個叔叔以及市民的意見領袖，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將費爾莫納入掌中。
另外馬基維利理想中的君王切薩雷•波吉亞也曾經暗殺握手言和的敵人，藉以鞏固權力基礎。先前提到的奧利韋羅托也是其中之一。
馬基維利對於這種行為是站在肯定的角度。而且這三個案例的共通之處，在於『行使暴虐的對象限於己方陣營』。
例如雖然位於己方陣營，卻對政策的推行造成阻礙的元老院。
例如阻礙自己成為君王的親人。
以及握手言和之後加入己方陣營，卻隨時可能背叛的人物。
這些礙事的自己人，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在己方陣營之中私下與自己為敵的存在』，這才是馬基維利的暴虐之矛優先瞄準的對象。
這也可以用來解釋第十七章的「冷酷」。
例如透過泯滅人性的冷酷讓部下心生畏懼的漢尼拔，若針對「冷酷」的內容進行分析，就可以得出西比奧這個對比的實例。西比奧也是一代名將，卻總是苦於部下以及領民的叛亂。馬基維利認為原因出在西比奧的個性過於溫和，無法對圖謀不軌的部下定罪。
也就是說，跟西比奧剛好相反的漢尼拔「敢於處決自己人，深受部下的敬畏，無論戰勝或是戰敗，家臣都不曾舉兵反叛」。
馬基維利所提倡之「高明的暴虐手段」是以己方陣營中的敵對勢力為對象。若將『君王 論』的其他主張，例如「鄰國發生戰爭的時候，一定要清楚表明立場」、「這時選擇中立，多半會落得失敗的下場」等等列入考量，應該多少可以明白馬基維利的中心思想。
【※千萬不要信任哪邊強就往哪邊倒的蝙蝠。】(編註：出自《伊索寓言》的故事〈被同伴驅逐的蝙蝠〉。)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馬基維利當年是在內憂外患不斷、局勢一片混亂的義大利擔任外交官。
為了不想把事情鬧大，採取姑息的處理方式，結果僥倖逃過一劫的這些人，反而在日後釀成大禍——類似的案例應該見過不少才是。所以即使被世人冠上「暴虐」之名，他也主張應該一次就斬斷禍根。
這就是我處死十二名貴族的原因。
身首異處的貴族身後，站著十幾個一身黑的男子。
他們以黑布掩面，穿著類似忍者的黑色衣物。手中的長劍兀自滴血，砍下貴族腦袋的人顯然就是他們。
突如其來的闖入者以及突如其來的暴行令在場眾人幾乎為之屏息。面不改色的人，只有我跟哈克亞而已。
「啊！相馬！」
「陛下！大膽，你們是什麼人？」
莉希雅和愛夏立刻仗劍而出，試圖保護我的安全，我則是輕拍兩人的肩膀。
「沒事，他們是我的『部下』。」
「部下……什麼……？」
莉希雅露出疑惑的神情，這時一名黑衣人走上前來。其他人都穿著沒什麼特色的黑衣，唯獨他身上穿戴漆黑的盔甲。身高將近兩公尺，即使隔著一層盔甲，也看得出他的身材十分壯碩。光看頭部以下的部分，著實有『黑暗騎士』味道，偏偏臉上戴著『黑色的老虎面具』。只見黑虎面具男跪在我的面前低頭致意。
「領主大人，任務結束。」
黑虎面具男報告任務結果，低沉的語氣與魁梧的身軀十分搭配。
「!?這個聲音是……好痛！」

莉希雅似乎想說什麼，我連忙加重壓在她肩膀上的力道。
吃了一驚的莉希雅轉頭看著我。見到我搖了搖頭，她有所領悟，默默地收起長劍。我不經意地望向艾克賽爾，她似乎也察覺到事情的真相，臉上的笑容夾雜著些許的怒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我有一種受到威脅的感覺。美女一旦生起氣來，那種氣勢真不是開玩笑的。背脊發涼的同時，我拍了拍愛夏的肩膀。她依然繃緊了神經，保持高度警戒。
「妳也把武器收起來吧，愛夏。」
「可、可是……」
「他的名字是『影虎』，直屬於我的諜報部隊『黑貓』的隊長。」
經我這麼一說，『黑貓』成員無不以整齊劃一的動作舉劍行禮。
當初在阿米多尼亞公國的首都拜恩被帝國的情報員將了一軍，為了與帝國互相抗衡，我最近特別組織了專門從事諜報工作的直屬部隊。
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哈克亞將原本人數不多的情報員大幅擴編之後去蕪存菁，找來具備優異領導能力的影虎擔任隊長，重新編組成直屬於我的部隊。
他們是一支神秘的部隊，沒有人知道成員的真實身分。而且明明是才剛成立不久的部隊，行動之際卻是默契十足，這也是個難解的迷。
其中最神秘的地方，大概就是影虎的真實身分。將這支神秘的部隊當成自己的手腳指揮若定的英姿，彷彿是身經百戰的名將，不過目前王國有這號人物嗎？到底會是誰呢？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相馬，影虎該不會是……」
「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好嗎？」
「是……」
莉希雅的表情雖然複雜，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於是我立刻向影虎所指揮的黑貓部隊下達命令。
「貴族的屍體處理完畢後，聯繫在他們的豪宅附近待命的禁軍部隊。命令他們闖入豪宅， 蒐集相關的物證。若有人膽敢抵抗，一律格殺勿論。」
「遵命。」
處理好貴族的屍體之後，黑貓部隊立刻退去。
影虎也在最後一刻朝著莉希雅瞄了一眼，這才離開大廳。目送他們離去後，莉希雅對我報以稍嫌嚴厲的眼神。
「……給我把事情解釋清楚。」
「我知道，不過該從哪裡說起呢？」「先告訴我為什麼要殺害那些貴族吧。」
「嗯，那就先從這裡開始……」
於是我娓娓道來這次斬殺行動的原因。

「為什麼非得斬殺那十二個貴族不可，其實是因為他們也跟阿米多尼亞暗通款曲。這點已經透過哈克亞以及凯歐路克各自的調查獲得證實。」
「私通阿米多尼亞？」
「這種說法並不精確，應該是『也』私通阿米多尼亞才對。那幾個傢伙跟阿米多尼亞、不法貴族以及『我們身邊的人』都有聯繫。」
「呃？這是什麼……」
「就是牆頭草的意思——他們只依附強者。」
那幾個貴族平常總是向勢力強大的一方表示恭順之意，藉此保全自己的生命財產。
王國逐漸衰退，他們就暗自私通阿米多尼亞.；內戰爆發之際，他們私底下支援不法貴族，自己則是保持中立；戰後發現我的聲勢扶搖直上，又跑來向我搖尾乞憐，表示恭順。這些人就是利用這種手法確保自身的安全，同時在背地裡煽動對現狀有所不滿的其他人。所有的行動，都是以明哲保身以及利益導向為原則。
「他們與反對勢力進行物資以及人力的交易，藉以賺取利益，等到反對勢力逐漸失勢，再給予致命的打擊，當成自己的功勞。若因此而引起他人的懷疑，就在其他地方煽動不滿的人們起而反抗，藉此轉移焦點，倖免於受到追究的命運……莉希雅，他們在令尊當權的時代，也不斷重複同樣的做法。」
「什麼……？」
得知王國在父親治理下不為人知的黑暗面，莉希雅為之啞然。
「麻煩的是他們從不直接反抗，而且還會在我方占據優勢的時候扮演忠心耿耿的臣子，很難加以制裁。畢竟在我方當權時，他們確實是盡忠職守。愈是對於政權的維護頗具自信、個性溫厚篤實、容易信任家臣的君王，愈是容易掉入他們的陷阱。畢竟這種君王往往會認為『只要建立起穩定的政權就沒問題了，沒必要特地削弱己方陣營的力量』。」
「可是……你卻殺了他們？」
「因為我從不認為自己的政權將會一帆風順，反而還很擔心遲早得面對命運之路的分歧 點。到時候像他們那種牆頭草一定會壞事，妳、愛夏以及茱娜這些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勢必會受到傷害。我不想到時候再來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快刀斬亂麻。萬一事情真的發生了，我一定會發瘋的，所以才選擇趁現在先摘除禍端。」
馬基維利的『君王論』是這麼說的——
【一個人再怎麼深思熟慮，都無法改變命運的流向，不過至少也要掌握一半的變數。】
政權的盛衰，取決於掌權者的行動是否符合時代的脈動。
不過這點必須留待後世檢證。織田信長、拿破崙……這些大時代的英雄一旦跟不上潮流， 就會步入滅亡。馬基維利將這種現象稱之為『命運的驟然改變』。而且命運的驟然改變雖然是無法阻止的，只要做好事前的準備，還是可以減緩改變的力道。
重點在於不要過於樂觀，同時具備應該行動的時候切忌有所遲疑的果斷。馬基維利在這裡表示『命運是女神(女性)，想要征服女神，就必須打到她們聽話為止』。這段話被女性主義 者聽到的話，恐怕會氣得暴跳如雷，不過表現方式姑且不論，為了避免留下禍根，我才會毅然決定當場除掉這十二名貴族。
聽到我的說明，莉希雅這才終於點頭。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不過你要怎麼處置先行離席的薩拉森家以及賈巴納家？」
「這點就由在下代為說明。」
哈克亞往前站出一步。
「薩拉森家與賈巴納家在前任當主的時代，與其他十二家同流合汙，不過當主去世之後， 他們已經互不往來了。現任當主皮特利大人是個文武雙全的優秀青年，歐恩大人則是正直不阿的熱血好漢，他們一定會效忠於陛下，絕無貳心。這點從兩人被帶離大廳時的反應，應該不難窺見。」
「……所以你們在處刑之前，早已做好了區別。」
「是的。被處刑的那些貴族全都是涉有重嫌的人物。現在禁軍部隊應該已經闖入他們位於王都的毫宅，扣押相關證據。處刑以及蒐集證據的順序剛好相反，這當然不是值得鼓勵的做法，還請您多多包涵。」
說到這裡，哈克亞向莉希雅躬身行禮。
應該是在替我說話吧。哈克亞明確表示出我不是單純基於猜忌，才下令處死十二名貴族，致力於維護我跟莉希雅之間的關係。莉希雅似乎也明白哈克亞的苦心，並未繼續追究下去。
「十二名貴族的部分已經明白了，不過若其他兩家也以相馬的決定馬首是瞻，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一起處死嗎？」
經莉希雅這麼一問，哈克亞搖了搖頭。
「到時候我會依照原訂計畫主動挑釁，以激怒兩人為目標。不過若他們像其他十二名貴族一樣對陛下阿諛奉承，往後也很難受到重用。」
「居然連這點都想到了。」
莉希雅對我報以驚訝的眼神。
其實這種考驗人性的計畫是由哈克亞全權負責，我可沒那麼黑心……應該啦。發現我的眼神閃爍，莉希雅認命地嘆了口氣。
「所以你打算怎麼處置卡露拉他們？」
「……我正要宣布呢。」
於是我站在被五花大綁的卡斯德爾面前。目睹這一連串的變化，卡斯德爾的表情有些呆 滞。理應揮向自己的利刃居然砍下其他人的腦袋，也難怪他會感到困惑。
「卡斯德爾•巴卡斯。既然拒絕了最後通牒，等於是觸犯了『叛國罪』。」
經我告知之後，卡斯德爾低下頭來。
「……我明白。」
卡斯德爾的腰彎得比之前還要低，前額已經碰到地板了。
「所以這是我的請求。我願意扛下所有的責任，只求饒了卡露拉一命。」
「這不是由你來決定的。」
我以冰冷的語氣如此回應。
「現在宣布判決。你的所作所為適用於叛國罪，這點再明顯也不過了……不過誠如皮特利與歐恩先前所言，百餘年來捍衛王國的功勳不容抹煞。再加上官職、領地、資產、巴卡斯家族的名號已經悉數沒入，因此特別饒你一命。」
接著我望向默默地站在一旁靜觀其變的艾克賽爾。
「卡斯德爾將由艾克賽爾負責看管，前提是嚴禁卡斯德爾進入巴卡斯公爵舊有的領地，也不許跟繼承巴卡斯家族的兒子卡露露以及母親艾克賽拉接觸。艾克賽爾，妳的女婿犯下滔天大罪，往後可要好好監視他才是。」
「！——是，屬下遵命。」
艾克賽爾噙著淚水恭敬行禮。
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的雙唇微微顫動，似乎輕輕說了聲「謝謝」。我對艾克賽爾的這個舉動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接著站到卡露拉的面前。
父親雖然逃過死劫，卡露拉的表情依然嚴肅。
「卡露拉，妳也同樣觸犯了『叛國罪』。可是妳跟卡斯德爾不同，沒有『護國百年』的功勳，找不到減刑的理由。」
「……我明白。」
「等、等一下！既然如此，乾脆殺了我吧！卡露拉是在我的指示之下與你為敵的，所以把我的功勳讓給卡露……」
「把他帶走！」
卡斯德爾拚命磕頭請求，我乾脆命令衛兵把他帶出去。被帶出房間時，卡斯德爾不斷高喊著「讓我代替她受死吧！」，不過我並沒有答應的必要。等到現場安靜下來之後，我才繼續開口:
「妳是罪證確鑿沒錯，不過讓主犯卡斯德爾活下來，卻殺了他的女兒，傳出去也不太好 聽。因此我能留妳一命，前提是從此眨為奴隸。所有權由王家，亦即我與莉希雅共同享有。」
這個世界僅次於死刑的刑罰，就是成為犯罪奴隸，接受強制勞動。沒有所謂的終身監禁。
除非遇到特赦，否則被眨為犯罪奴隸的人將被送往炭坑之類的惡劣環境，終其一生從事強制勞動。不過卡露拉的所有權屬於王家，因此不會被送往炭坑，而是成為絕對服從於王家的奴婢。
「……是。」
面對被眨為奴隸的裁決，卡露拉無力地點了點頭。
艾克賽爾好像有話要說，卻還是忍住了。大概是認為總比身首異處好多了吧。哈克亞閉上雙眼，愛夏則是因為現場的氣氛而顯得有些驚慌失措。莉希雅絲毫不為所動，靜靜地在一旁注視著我。
「到時候再另行指示，不過現在我打算先命令妳從事一項工作。」
「……請吩咐。」
於是我走到垂頭喪氣的卡露拉身旁，以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在耳邊下達『某個命令』。卡露拉頓時睜大了雙眼。

◇   ◇   ◇

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必要的時候，就由妳來殺了我。」)
相馬在我的耳邊低聲下達這個命令。
我驚訝得睜大雙眼，相馬卻點了點頭，表情十分嚴肅。
(「當然不是現在。如果有一天我成為暴君，希望妳來扮演阻止我的角色。以妳的武藝， 應該輕而易舉就能取我性命吧？」)
成為暴君的話，就動手殺了我……怎麼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
於是我壓低音量反問回去。
(「為什麼要這麼做……還有，為什麼要告訴我？」 )
(「因為莉希雅和其他人可能辦不到。」)
說到這裡，相馬露出無奈的苦笑。
(「不知不覺中，我的身邊多了好幾個重要的人。這陣子我跟莉希雅以外的人訂定婚約， 其中也包括了站在那裡的愛夏。」)
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跟站在那裡的黑暗精靈訂定婚約？莉希雅願意接受嗎？不過以她的個性來判斷，應該會選擇妥協吧？
(「那……我應該先恭喜陛下囉？」)
(「謝謝……身邊多了幾個重要的人固然是好事，可是一想到如果有一天我被權力所蒙蔽，成為暴君的話……就突然害怕了起來。若真的有那麼一天，莉希雅她們可以阻止我嗎？)」
(「莉希雅應該可以，畢竟她是個嫉惡如仇的人。」)
(「這很難說。如果是過著荒淫無稽的生活，或者是下令屠殺人民，莉希雅或許會直言 進諫，不過若像這次有個正當理由的情況又如何呢？每一次的整肅其實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然而次數多了，就會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到那個時候，莉希雅她們真的可以與我做出切割 嗎？」)
這……應該很難吧。
(「或許我不應該這麼說，不過莉希雅是死心塌地愛著你的。當你墜入地獄的時候，她也 會跟著一起跳下去。」)
莉希雅是個正義感十足的專情女子。不管發生什麼事，她應該自始至終都會站在相馬的這一邊吧。相馬也點了點頭。
(「所以我就說嘛。愛夏的情況也有點類似，至於茱娜就不太清楚了。不管怎樣，身邊有 太多跟我在一起就會遭遇不幸的人了。如果暴政引發了革命，不但我會被處死，莉希雅她們也會被推上斷頭台。我可不想讓莉希雅她們步上*瑪麗皇后的後塵。」)(譯註：瑪麗皇后，法王路易十六的妻子，法國大革命的時候被送上斷頭台。)
瑪麗……是誰啊？這個疑問浮現在我心中，相馬則是以嚴肅的表情繼續說下去。
(「所以在我讓身邊最重要的那些人陷入不幸之前，妳必須親手了斷我的生命。這就是我希望妳扮演的角色。」)
(「……我已經是個奴隸了。一旦殺害主人，頸環也會殺了我。」)
(「嗯。所以決定動手的時候，必須先做好同歸於盡的心理準備。當我順利將王位傳給下 一任國王的時候，自然會取消妳的奴隸身分。」)
這個人的語氣雖然輕鬆，談話的內容卻叫人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相馬要求我在他成為暴君時，成為劃破天際的凶刀。殺了他的同時犧牲自己。把我這個奴隸擺在身邊的用意，就是為了充當阻止他成為暴君的煞車。
(「你真的是……完全不講情面。」)
(「我只會對重要的人講情面。」)
(「對你自己也是，不過這就難怪了。」)
阿米多尼亞會戰之際，我就覺得這個人太不看重自己了。
這樣子只會替周圍的人帶來數不清的麻煩。
(莉希雅，妳愛上了 一個危險人物……)
沒錯。為了不讓摯友的戀情迎向悲慘的未來，就讓我擔任煞車的角色，負責在一旁監視 吧。於是我端正坐姿，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
「謹遵指示。在執行命令的這一天到來之前，我會在內心祈禱執行命令的日子永遠也不要到來，即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聽到我的回答，相馬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目前王城沒有專門給奴隸做的工作，就暫時把妳編入侍女小隊……呃……詳細情形，就 去問那個『侍女長』吧。」
相馬下達指示，不過最後的地方似乎有些含糊不清。
心生狐疑的我依循相馬的視線往前看，大概二十歲左右的美麗侍女映入眼簾，表情頗為和藹可親。這個侍女有什麼問題嗎？這時我突然注意到莉希雅正以憐憫的眼神注視著我……咦？

◇   ◇   ◇

卡斯德爾與卡露拉的裁決結束之後，我、相馬、愛夏三人聯袂返回辦公室的途中，走在前面的相馬突然身形一晃。
「相馬！」
「陛下！」
我和愛夏連忙伸手相扶。
「沒事，有點頭暈而已。」
相馬一隻手扶著牆壁，另一隻手制止了我們。
「可是……」
「真的沒事……暫時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如此表示之後，相馬就獨自進入辦公室。
我偷偷從旁邊觀察相馬的側臉，注意到他臉色發青，似乎不太舒服。於是被留在原地的 我，朝著一樣被留在原地、一臉茫然的愛夏開口說話。
「之前明明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我也不清楚……不過。」
「不過？」
「陛下看起來像是首度從戰場上平安歸來的士兵。第一次……殺人。」
「妳是說相馬對處死十二名貴族的決定耿耿於懷？」
不過那不是相馬認為必須這麼做，才付諸實行的嗎？
既然如此，理應沒有懊悔的必要。而且相馬也經歷過之前對抗阿米多尼亞公國的戰役，那是他第一次上戰場的經驗。相馬在戰鬥中擊斃阿米多尼亞公王凯悟斯八世，戰後也處死了涉及不法的貴族，並非第一次殺人。
於是我提出反駿，愛夏卻搖了搖頭。
「這純粹是我的想像。凯悟斯當時是處於我不殺人，就等著被殺的情況，不法貴族則是有明顯的叛意，然而那十二名貴族卻並未對陛下造成立即性的威脅。明知放過他們只會害了自己，然而當眾處死的決定是否正確，或許陛下的心裡面一直拿不定主意吧。」
說到這裡，愛夏以擔憂的眼神凝視著辦公室的大門。
(拿不定主意嗎……？)
……也是，愛夏的看法是對的。
聽說相馬之前的世界相當和平，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戰爭了。
或許是來自這種世界的關係，相馬極度不樂意見到人員的傷亡。偏偏他也沒那麼樂觀，從不認為可以在不造成任何犧牲的情況下解決問題。因此相馬所採用政策，經常以如何付出最少的犧牲換取最大的成果為前提。
這是一國之君應有的認知。然而相馬的心胸沒那麼寬大，甚至連最少的犧牲都無法接受。
「愛夏，通常都是怎麼開導這些士兵的？」
「這個嘛……我沒待過軍隊，不太清楚……比較常見的做法，就是讓士兵『遺忘』吧。」
「遺忘？」
「好像是長官以及老兵帶著新兵飮酒作樂或是尋芳問柳，藉以舒緩內心的情緒。這種事情只能靜待時間來解決，想太多對身體不好。」
飮酒作樂，或者是……嗎？既然如此……

◇   ◇   ◇

審判從下午開始，現在已經是深夜了。
辦公室並未點亮油燈。一片漆黑之中，我獨自躺在床上。
手邊還有堆積如山的工作，結果我把工作丟給哈克亞去處理，今天想要好好偷懶一下。哈克亞也答應了。其實我很想早點就寢，只可惜事與願違，意識清醒得不得了。
只要稍微動動大腦，就會開始思考先前的處刑是否正確。
就長遠的眼光看來，處死十二名貴族絕對是正確的。放他們一馬的話，萬一有人因為那些傢伙所引發的禍事而受到傷害，我一定會懊悔莫及。不過我現在也是一直在心裡面告訴自己，不要因為處死他們而懊惱就是了。
【殘酷的暴行必須當機立斷。】
【君王不必在意冷酷無情的評價。】
【為了求生存，刻意選擇戰爭。】
【滅亡之際再來後悔當初為什麼沒那麼做，已經無濟於事。】
我在腦中反芻馬基維利的格言，只為了替自己尋找合理的藉口。
既然會在事後懊惱，更是應該選擇不會對重要的人造成傷害的方法。當初明明是說服自己之後才做出的決定，結果現在還是讓我對自己的三心二意感到痛恨不已。
就在這個時候，入口的門扉突然開啟。我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莉希雅和愛夏正站在門口，
而且身上的穿著打扮非常犯規。
「！？」
兩人穿著類似浴袍的服裝。質地輕薄，露出半截大腿。
而且浴袍下面似乎什麼都沒穿，衣領之間若隱若現的乳溝以及暴露在外的白皙大腿著實 感。走廊的燈光從敞開的大門映照進來，更是突顯出兩人的身材曲線，構成一幅冶艷煽情的畫面。愛夏高人一等的婀娜身形特別亮眼，莉希雅勻稱的身材也十分美麗。
眼前的畫面看得我是心蕩神馳……若不是心情跌落谷底，一定會當場失去理智。
只是我現在的心情實在太惡劣了，完全將兩人的行為當成惡作劇。
「……這是什麼意思？」
聲音相當恐怖，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這樣不對吧？
又何必把脾氣發在其他人身上呢？於是我以儘可能平靜的語氣重新開口。
「我已經說過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你都變成這樣了，這叫我們怎麼放得下心？」
無視於我的警告，莉希雅直接坐在我的床邊。愛夏也先說了聲「抱、抱歉」，坐在床的另一邊。不管看向左邊還是右邊，都只會看到美少女的臀部，於是我只好以手臂遮住雙眼，抬頭面向天花板。
「真是……妳們想做什麼……？」
「這個……想要讓你忘記一切……」
「什麼？ 」
「總而言之！你想怎樣都可以就是了！」
「這、這種事情畢竟是第一次，還請多多指教！陛下！」
想怎樣都可以？請多多指教？她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麼？
「……抱歉，現在沒那種心情。」
「嗚嗚……應該找茱娜閣下一起過來。」
愛夏似乎十分懊惱。茱娜應該正忙著辦理從海軍轉調到這裡的手續吧？唉她們也是在關心我。這時莉希雅突然坐立不安了起來。
「那個、相馬……」
「嗯？」
「……我有點冷，可以鑽進被窩嗎？」
她在發抖？就快要進入冬天了，穿成這樣當然會冷。
為什麼不選擇正常一點的衣服呢？我還來不及開口，兩人就立刻鑽進被窩。一張單人床擠了三個人，彼此的身體當然都貼在一起。我甚至清楚感受到兩人的心跳。
「呼，好溫暖。」
「對呀，真的會睡著呢。」
「這是我的房間兼辦公室，好嗎？ 」
面對兩人的說詞，我也只能搖頭苦笑。不過……真的挺溫暖的。
內心的不安好像逐漸融化的感覺，人的體溫真是偉大。
就只是身邊有人陪伴而已，心情就輕鬆了許多。
這種被保護的感覺，讓我更想保護她們。
「兩位。」
「嗯？」「什麼事？」
「謝謝。」
聽我這麼一說，躺在我左右兩側的莉希雅和愛夏微微一笑。
於是在疲勞的催化之下，我們很快就進入夢鄉。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1:35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31 22:20 编辑

終章 和平依然遙遠

這裡是王城之中已經設立很久的托兒所。
主要是負責托育包括侍女在內，任職於王城之中的員工子女。
「國王，陪我玩！」
「國王，揹我！」
我才剛坐在地毯上，身形圓滾滾地甚是可愛的三歲狼耳男童，以及人族的小女孩就立刻黏了上來。另外還有一個年紀與兩人相仿的貓耳女童窩在我的腿上翻來翻去，從臀部延伸而出的貓尾巴更是不斷抖動。
「唔~反正我也起不來了，就隨你們爬吧。」
「「好耶！」」
跑過來撒嬌的兩人開始從我的後背往上爬。嗯，真的很可愛。爬上肩膀之後拍拍臉頰，這個動作我已經習慣了。
「呵呵呵，陛下真的很受小朋友的歡迎。」
我最親愛的義妹小巴的生母友子替孩子們折衣服的同時，笑著望向我們。
由於先前以半強迫的方式收小巴為義妹，因此友子也在這裡定居下來，擔任托兒所的保 姆。至於目前正以沾了些口水的小手觸摸臉頰的狼耳男童是友子的長男(亦即小巴的弟弟)小羅。
「姊夫大人，您願意陪小羅和其他人玩固然很好，可是萬一又惹姊姊生氣……」
不需要跟犀龍之類的生物交涉的時候，除了唸書的時間之外，小巴都會到這裡來幫忙。如今她在照顧小朋友的同時，不忘出言提醒。仔細想想，小巴也才十歲而已，真是個能幹的孩子。
「放心，現在已經沒那麼多工作了。而且我也把【活騷靈】留在辦公室裡面執行公務。」
「原來如此，那就可以玩個痛快了。是不是很好呀，小羅？」
「嗯！」
小羅高舉右手。真是太可愛了。
我很喜歡小孩子，一雙小腿腿搖搖晃晃地行走的模樣，可以讓我看上好一陣子。
保護慾都被激發出來了。祖父和祖母健在的時候，也經常到附近的幼稚園唸故事書給小朋友聽呢。就在我跟小朋友玩得正愉快的時候——
「這副模樣真是不得了呢，主人。」
聲音傳入耳中之後，我回頭一看，卡露拉正站在那裡，身上還穿著侍女服。
「妳也沒好到哪去吧？」
「……這倒是。」
卡露拉大為沮喪。不過仔細一看……
「妳穿起侍女服一點都不好看。」
「請不要說出來……其實我也這麼覺得。」
卡露拉是半龍人，身上的配件本來就比普通人多。
尾巴、龍翼，還有小小的犄角。外面再套上侍女服，根本是屬性長歪的人格亂反射。
「而且這件侍女服的裙子好像特別短呢。」
「不、不要一直看著人家！」
卡露拉伸手壓住前面的裙襬。
城裡的侍女全都穿著傳統的長版侍女服，卡露拉身上穿的卻是下襬只到膝蓋上方的短版款式。而且裙襬往外開展，好像隨時都可以到女僕咖啡廳上班似的，卡露拉的好身材更是一覽無遺。

「嗚嗚……侍女長要求我穿上這套衣服……」
「果然是瑟林娜的傑作。」
侍女長瑟林娜是個精明幹練的侍女，偏偏就是喜歡凌虐可愛的女孩子。強迫女孩子穿上這種糟糕的服裝之後，以欣賞她們害羞的模樣為樂。而且愈是個性好強的女孩子，愈能夠激發出瑟林娜的凌虐慾，莉希雅以及卡露拉剛好位於她的好球帶。以上是之前莉希雅在凝視遠方之際娓娓道出的表白，阿門。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已經一個星期沒見了呢。侍女的職前訓練結束了嗎？」
「職、職前訓練！嗚、啊……」
一提到職前訓練，卡露拉就雙手抱頭蹲了下來。看來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不就只是接受分發到侍女小隊之後必要的技能訓練而已嗎？
「鞭……鞭子……」
「鞭子？」
「被鞭子……抽打……」
「這麼硬？」
「而且還是附加魔法的特製長鞭，不會在身體留下任何傷痕，只會帶來疼痛以及快 感……」
這是什麼鞭子？根本是用來調教的道具嘛！
「侍女長表示『墮入歡愉之前先感受疼痛，在忍耐的過程當中，快感就會油然而生』。雖然我被眨為奴隸，成為王家的侍女，卻也不想當個一無是處的廢人，所以一心只想努力學習侍女的工作……可是那個長鞭實在太可怕了。直接墮入歡愉之中，或許反而是個解脫……」
「侍女小隊是主人的忠犬，我們不需要母豬。」
「嗚！」
回頭一看，瑟林娜正帶著燦爛的微笑站在面前。該怎麼說呢？居然連總是在戰場上勇往直前的卡露拉都發出那種大受驚嚇的聲音，到底是有多可怕？
「有什麼不對嗎，陛下？」
「……沒事。」
很抱歉，既然事不關己，我也只能選擇裝傻了。放心吧，卡露拉。這種事情死不了人的……至於會不會造成心靈創傷，這就不知道了。
「卡露拉，我不是交代妳到辦公室替陛下整理床鋪嗎？」
「可是……替認識的男人換床單，感覺真的很尷尬……」
「這麼說就不對了。身為一個侍女，就算是往後陛下與公主大人埋首於【自動消音】之 中，也要以超然的心，來整理經過【自動消音】之後【自動消音】又【自動消音】的床鋪才 是。」
「千、千萬不要！饒了我吧丨.」
面紅耳赤的卡露拉大聲驚呼……不過，咦？我和莉希雅是不是被瑟林娜間接凌辱了？現在真的有一種糟糕的感覺。
而且萬一小巴詢問母親「【自動消音】是什麼？」，豈不是很難堪嗎？在小孩子面前，還 是別說這些有損道德情操的事情吧。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瑟林娜露出疑惑的神情。
「對了，陛下不要緊嗎？」
「呃？」
「我看到有個人正從陛下的後方迅速接近呢。」
經和顏悅色的瑟林娜這麼一說，我立刻回過頭來。
「慘了 ！」
我連忙將攀在背上的小朋友放了下來，急急忙忙地離開現場，卻還是被一把抓住了領口。
「咕哇！」
「哇哈哈！找到你了，陛下丨.」
回頭一看，灰色的油頭、蓄著跟髮色相同的鬍鬚、全身都是肌肉的初老壯男正帶著熱情的笑容站在眼前。他就是賈巴納家的當主歐恩•賈巴納，審判卡斯德爾與卡露拉父女之際無懼於我的威嚇，公然為他們發聲的其中一人。
之後我任命他為私人教師兼王家資政(兼武術指導)。至於()內的部分，請容我日後詳述。
另外替卡斯德爾父女發聲的另一人，亦即薩拉森家的當主皮特利•薩拉森，在我告知前任當主(亦即他的父親)所犯下的惡行之後如此表示：
『沒想到父親居然做出這種事，實在是太慚愧了。在下願意誓死效忠於陛下，再怎麼艱難的任務也是甘之如飴。』
由於他充分體現了充滿正義感的青年貴族應有的情操，我也讓他求仁得仁，賦予非常危險的任務。『設置於大凯歐斯帝國境內、艾爾孚利登王國大使館的特別大使(駐大凯歐斯帝國大 使)』。畢竟目前還在實驗階段，還不知道治外法權適用於哪些範圍。
回到歐恩身上吧。
即使面對有權有勢的人，歐恩依然是直言不諱。
他本人表示『老人家時日無多，但求活得正直罷了』，不過時日無多？這傢伙應該很難殺死吧？身邊有了一個像這種願意對君王直言進諫的人，可以大大降低我走上歧路的風險。雖然已經命令卡露拉在關鍵時刻與我同歸於盡，不過情況允許的話，我還是比較希望順利退休。基於上述理由，我才聘用歐恩為私人導師。
「哇哈哈哈！既然不必忙於政務，怎麼不跟我一聲呢？來來來，開始今天的訓練吧！」
看來歐恩的教育似乎也包括了『體育』，只要政務出現空檔，就急著想要鍛鍊我。被他抓到之後，舉凡跑步、揮劍、模擬戰等等的新兵全餐絕對是少不了的。
「我可以找愛夏來訓練……」
「這麼說就不對了！神護之森的公主就是對陛下過於寬容，才會只針對人偶的操作進行訓練！」
「別這麼大聲……不過人偶還是挺好用的。」
「萬一碰到人偶派不上用場的時候呢？陛下的安危可是與國家的命脈息息相關。遇到刺客來襲的時候，只要陛下可以當下敵人的好幾波，就算只有一波攻擊也好，擔任護衛的士兵才得以及時趕到。這一波攻擊的時間足以讓我國遠離覆亡的命運，帶來光明璀璨的未來。」
嗚咕……句句屬實，難以反駁。這時被瑟林娜揪住衣領的卡露拉以同情的眼神打量著垂頭喪氣的我。
「主人也很辛苦……」
「彼此彼此……」
「來來來，陛下！準備前往訓練場吧！」
「卡露拉，妳也一樣，快點學會整理床鋪的方法。」
於是我跟卡露拉分別被拖往不同的地方。
——幾天之後，我收到阿米多尼亞公國發生動亂的報告

◇   ◇   ◇

「老哥果然不是對手。」
公都拜恩附近的某個小鎮，阿米多尼亞第一公女露露亞正在某間旅店的房間之中跟兩個人交談。其中一人正是前任財務大臣柯貝爾，只見他搖了搖頭。
「這個國家已經一敗塗地了，先前的談判只能設法將損失降至最低。譴責尤里悟斯陛下的不是，似乎不太厚道。」
尤里悟斯雖然給人一種冷酷的印象，卻相當賞識柯貝爾的財務能力，再加上兩人年紀相 仿，自然結為好友。對於柯貝爾而言，尤里悟斯既是主君又是朋友，實在不想聽到他的壞話。 露露亞聞言，不禁無奈苦笑。
「可是被要求支付賠償金的話，受苦的可是街上的叔叔跟阿姨呢。公都不過也只是一座都市，周邊的生產力又不高，還不如直接割讓給王國，藉以免除戰後的責任。我們還沒完全戰敗，若讓領土維持現狀，王國和帝國也不便做出強人所難的要求。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往後可是大有可為呢。」
露露亞說起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倒是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在場的另一個人，也就是賽巴斯汀不禁聳聳肩膀。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把事情分得那麼清楚，畢竟人不是只靠利弊得失來行動。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點，尤里悟斯陛下如此，露露亞大人也是如此……相信艾爾孚利登那個年輕的國王也一樣。」
「我和相馬也是？」
「是的。對於凯悟斯大人以及尤里悟斯陛下而言，阿米多尼亞公國的風氣是最重要的，不過露露亞大人注重的應該是居住在公國的叔叔和阿姨臉上的笑容吧？這可以因為利弊得失的考量而捨棄嗎？」
「……有道理。」
露露亞確實想要守住人民臉上的笑容，這跟利弊得失的考量無關。相馬是否也有不考慮利弊得失的問題也要守住的東西呢？
「賽巴斯將，你不是見過相馬？從玉音放送的畫面看來，感覺上他是個腦筋動得很快的聰明人，實際見到他的感覺又是如何？ 」
「這個嘛……外表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青年，不過願意傾聽他人的意見，而且非常重視家人。」
「跟老爸大人是截然不同的國王……不過這樣子還有『希望』。」
說話的同時，露露亞的右手輕輕握拳，在半空中轉了幾圈。這是在賭博或是玩雙六的時候丟擲骰子的動作。
「是吉是凶？機會應該是一半一半吧。不過聽你們這麼說，似乎不是那麼糟糕的賭局。他的確有資格成為我有生以來最大的豪賭。」
「公主大人，這麼做真的妥當嗎？」
柯貝爾面露憂色，露露亞的表情卻十分認真。
「試了才知道。南方有赫曼爺爺坐鎮，不過北方就很有問題了。聽說路那利亞正教皇國的軍隊已經在國境線附近。」
這個世界的兩大宗教分別是位於星龍連峰、奉祀巨龍之母的『母龍信仰』，另一個則是 『路那利亞正教』。身為教派的本部，路那利亞正教皇國奉行獨特的價值觀，向來是個麻煩的宗教國家。看到公國正處於垂死的狀態，或許會採取什麼行動。
於是露露亞站了起來，向兩人拍了拍手。
「好了，輪到我們絕地大反攻了！絕對不讓老哥、正教皇國以及相馬稱心如意！最後露出笑容的人，一定是我們！」
信心十足的露露亞挺起單薄的胸膛。
(到時候你也跟著一起笑吧，相馬。不過你跟我們不一樣，是無奈的苦笑！)
露露亞的臉上露出一抹奸笑，彷彿是個調皮的孩子。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31 22:20

後記

感謝大家購買『現實主義勇者的王國重建記Ⅲ』，我是どぜう丸。這次的後記只有一頁，該寫些什麼呢？
先來談談這一集的內容吧。內含劇透，習慣先看後記的讀者，請先閱讀本篇故事。
這次大概收錄網路連載版的【戰後篇】約四分之三的內容，亦即在前一集當中所占領的阿米多尼亞公國首都拜恩，以及背叛相馬的貴族該如何處置的橋段。這一集剛好呈現出作品本身的優點和缺點，一想到不知道各位讀者會如何評價，正在撰寫後記的我不禁胃痛了起來。畢竟那個頗有爭議的小論文，也一起收錄進來了。
至於下一集就會讓那個專門破壞氣氛的女性角色正式加入了。另外網路連載之際，也會重新修正時間先後的順序有所錯亂的部分，還請各位繼續支持。
最後感謝這次也提供精美插畫的冬ゆき老師、責任編輯、文字校對，以及所有給予我最大支持的讀者。以上，我是どぜう丸。

忧郁的猫 发表于 2020-2-1 13:36

茱娜漫画版本比较骚啊

1105488633 发表于 2020-2-1 14:56

人气不高吗？没什么人讨论。

捂脸 发表于 2020-2-1 17:26

新的公主正在送货上门中？

jimmin08473 发表于 2020-2-1 18:44

这本漫画被买了后就没了后续，终于有人录入文库了，感谢录入

suzhixipk 发表于 2020-2-1 23:14

这小说我好像就看过些少第1卷，还要没看完的

查看完整版本: [どぜう丸]現實主義勇者的王國重建記 3[台/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