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28 19:04

[鎌池和馬]未踏召喚://鮮血印記 7[台/繁]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2-1 23:11 编辑

未踏召喚://鮮血印記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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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之國度錄入組
作者:鎌池和馬
插畫:依河和希
譯者:可倫
圖源:溟夜
錄入: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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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眾神的存在,也是最強最惡的未踏級「白之女王」。
她這全知全能的現世支配者,照理來說,就算用上召喚儀式或所有被召物……
規定級、神格級以及包括「大三角」在內的未踏級,也不可能將之擊滅。
然而城山恭介即使不可為也非得為之。
──既然如此。既然無法擊滅,那就反過來創造一個。創造能將「白之女王」擊潰到體無完膚的全新「法則」!
掌握關鍵之人名叫冥乃河葵。只要解讀她這最古老的人造憑依體所擁有的睿智,
讓新法則原創未踏級降臨的觸媒將觸手可及。恭介不惜與復仇鬼比安黛妲聯手,
為了進謁葵而親自前往冥乃河神社。在那裡作為敵人阻擋去路的,
居然是恭介過去理應已拯救過的憑依體少女……!

作者:鎌池和馬
ASCII MEDIA WORKS的電擊文庫系列執筆作家。
曾於第9屆電撃電玩小説大賞第三次考核中,作品吸引了編輯注意,而後於2004年4月以《魔法禁書目錄》出道,並陸續發表《魔法禁書目錄》系列、《重裝武器》、《我與女武神的新婚生活》、《未踏召喚://鮮血印記》等多部作品。
插畫:依河和希
主要作品有漫畫《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 追憶篇》,負責插畫的作品有《未踏召喚://鮮血印記》等。







CONTENTS
Opening X-01 漫遊無人車站之旅(露宿)
Opening X-02 起站最強終站地獄,單程車票自由座
Stage 01 最初期淨琉璃方式人造憑依體,冥乃河葵
Stage 02 名為奧莉維亞·海蘭德的敵人
Stage 03 S博士於傳說的背後等待獵人
Stage 04 白華盛開,沐浴月光更顯皎潔
Ending X-01 目的達成,對誰而言?
Ending X-02 從容不迫享受世界毀滅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28 19:06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28 19:16 编辑

哥哥~大人~☆
今天我試著用友好一點的方式開頭。哼哼,講了半天,其實哥哥大人還是很期待的吧?沒錯,期待發生戀愛與喜劇橋段!只要哥哥大人希望,我隨時都願意成為奴僕,一大清早就開始恩恩愛愛夜戰到整晚,提供耍呆吐槽高姿態低姿態樣樣齊全的終極完美新娘子時間無限最強無雙人生勝利組!……每次講到什麼就會陷入戰鬥思維也許讓你很容易忘記,但「這個選擇」隨時都擺在哥哥大人的眼前,這件事實還請哥哥大人銘記在心。
話說這陣子哥哥大人似乎偷偷摸摸的在苦心經營些什麼。呵呵,我衷心支持哥哥大人的這份努力能到達我等候的巔峰,到達我的腳邊。
是的,這倒是真心話。
不過哥哥大人,所謂勝利究竟是什麼?
我是如假包換的最強之人、不容置疑的無敵存在……但是重新想想,很意外地,我似乎也並非總是能掌握勝利或成功。
理由很簡單,就只是單純將力量大小化為數值,經過名次排列就能證明的最強,與每時每刻隨著狀況不停變動的勝利、成功在條件的處理上有所差別。
哥哥大人能夠想像你自己的勝利或成功嗎?
將利刃刺進我的胸口,砍下我的首級。想像那種具體的畫面。
然而就如同我剛才所說過的,勝利或成功的條件總是不停在變動。在哥哥大人心中亦然,在我心中亦然,進而在其他那一大票無關緊要的人類還是被召物全體心中亦然。
話說回來,我說過勝利或成功是會變動的,那麼要施加何種「壓力」才會導致軸心偏移呢?
……說不定「那個」也許比起安居於單純最強、明快無敵地位的我,會是更加醜惡而令人作嘔的東西喲,哥、哥、大、人?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28 19:06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28 19:19 编辑


Opening X-01 漫遊無人車站之旅(露宿)

他們的目的,是湊齊手中的牌。
要完全殺死「白之女王」。如果現在這世上沒有那張牌,那就重新創造一張。
在彷彿脫離時代潮流的靜謐,柔和的黑暗裡飄浮著或黃或綠的幽光。光芒無聲無息,隨著夜風流逝,像是從埋沒於漆黑空間的草葉逐漸移動到樹林之中。這是如今成為瀕危物種已久的螢火蟲之光。微風撫過可以直接用手掬起飲用的清澈小溪,涼爽地祛除盛夏的熱氣,帶來好似窺伺水晶深處的清涼感。
七月十九日,海之日。凌晨一點三十二分。
「啊啊,真是夠了……!」
大紅帽T搭配名牌運動褲,穿著輕便的黑髮少年——城山恭介罕見地咒罵了一聲。
地點在早已人跡杳然的偏鄉僻壤無人車站,頭頂上寫著「褒美村站」的看板結了厚厚的蜘蛛網。在只會隨著定時開關自動開啟、關閉的日光燈下,少年一屁股坐在別說長椅或自動販賣機,連最低限度的護欄都沒有的龜裂月台上,擦拭著額頭上的汗。
他已經連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蘋果之蛇(Phosphorus)」都懶得藏了,就扛在肩上。
「真是失敗……完全就是場沒意義的戰鬥!真是夠了,所以我就說別搞什麼列車之旅,搭遊艇就好了啊。明明只要停靠在岸邊就沒事了……」
「咦咦,您說這是什麼話啊,客人。」
至於在恭介身邊兩手插著迷你裙腰際的,是個一頭粉紅長髮,毫不吝惜地展現魔鬼身材,一身女服務生制服搭配惡魔犄角與尾巴的同業召喚師——「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20「仇染」。她是與那女王關係密不可分,後來化為地獄的「十五兄弟姊妹計畫」的倖存者。可能是一路照著召喚儀式中只要達成恩賞等級1000,隸屬世界就會從現世轉到異界的規則行事,這人的存在本身已經一腳踏入「傳說」的範疇。
比安黛妲·城山。
雖然(包括惹出的問題在內)發生過許多事,總之是個自稱為恭介「姊姊」的瘋狂美女。
她把旅行袋放在雙腳的兩邊,微微偏頭說:
「接下來應該要進入纖細的作業程序了,既然這樣,讓我們盡快除掉了遲早會碰上的敵對勢力,以結果來說不是利大於弊嗎?」
憑依體白蛇從豐滿的雙峰間探出頭來,恭介一邊用厭煩的目光看著牠在美麗惡魔的身上爬繞,一邊說:
「當然了,我完全忘了妳是個戰鬥狂加復仇狂,比安黛妲。託妳安排旅途的行程,結果就是搞成這樣,我看妳是故意設計了會與敵人起衝突的路程吧?」
「因為我的目的,是讓客人超乎期望地享受客人您的復仇嘛☆」
啪!恭介用手掌覆蓋住自己的臉。
關於在行駛中的密室——火車車廂上的攻防,他已經不願去回想了。是否奪取到了單純的勝利,在這節骨眼上不是重點。
「……情報恐怕已經傳到『敵人』的本隊了。」
「是呀,這是當然。」
「我現在並沒有跟憑依體締結契約,換句話說我運用不了召喚儀式,而當然這件事也被Bridesmaid那邊知道了!」
「哎呀,在屈居劣勢的狀況下報仇雪恨比較熱血不是嗎?」
從根底的思考就南轅北轍。
對比安黛妲而言,賭命之戰是種娛樂。如何合理地窮極效率減少我方損害,確實地奪走敵對者力量,這種事她打從心底不在乎。當生命隕沒之際,如何才能將生死交鋒塑造得毫無累贅且感人熱淚,如何將每一場戰鬥品味到極具戲劇效果;為了達到這些目的,她就算害死自己人也覺得無所謂。
「不、要、緊、的。」
比安黛妲在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恭介面前彎腰,豎起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一邊誇大強調原本就已經呼之欲出的胸前雙峰,一邊說:
「我們這兒可是有兩個『自由勢力』恩賞等級九百級耶。只不過是拿仿生矽胞操兵湊數補充戰力組成的召喚師部隊,講來講去到最後還是有辦法解決的。」
「……是『有辦法』解決沒錯,但是……」
面對彷彿在實驗室調配出的人造甜味劑般經過精心計算的甜膩姿勢,恭介不耐煩地舉起手在臉前揮動。
本來能毫髮無傷地解決的狀況,幹嘛要特地去受傷?本來可以冷靜地躲開,幹嘛要熱情地去用胸膛正中央幫人擋子彈?從恭介的角度思考,比安黛妲的行動怎麼看都是浪費才能。
「唉,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提也沒用。」
「是啊,是啊。」
「我話說在前頭,我也不會就這樣算了。我會一直記在心裡。」
「哎呀,那您想打我屁股,來個『大人的沒收』嗎?啊啊,連個防盜攝影機都沒有的無人車站,倒也算是滿令人心跳加速的場景呢!會不會突然有人出現,會不會被人看見?比夜晚的公園安全,卻又同樣能嘗到身處野外的刺激感,真是太美好的條件了,客人!」
「我認為好歹出差旅行時妳的變態性情可以不用一起帶來,比安黛妲!」
反正對方是個狂人,想拿合乎邏輯的論辯駁倒她只會落個徒勞。多虧被捲進毫無必要的Bridesmaid原作、比安黛妲監製的突發戰鬥,害得恭介陷入彷彿被迫一同觀賞毫無興趣的三小時愛情鉅片般的疲勞感。要說是誰的錯,結論只能怪他自己太忙而沒調查旅遊行程的好壞,實在教人難堪。
恭介重新將裝了精簡旅行用品的束口後背包揹到右肩,說:
「算了,反正已經平安搭末班車抵達目的,就到據點落腳吧。比安黛妲,今天住哪?」
復仇惡魔比安黛妲直立不動,雙手在大大的胸部前合握,甜甜地微笑。
然後微微偏頭流暢地如此回答:
「什麼?」
…………………………………………………………………………………………………………………………………………………………………………………………………………………………………………………………………………………………………………………………………………
恭介沒能掌握這個回答的意義,即使是他也不禁意識變得一片空白。他那運算速度比隨便一台電腦都更優異的頭腦當中,竄遍腦部每個突觸的電氣訊息都迷失了方向。
不會吧。
不可能。
是自己想太多了,那個混帳都還沒出現,世界應該不會如此充滿絕望才對!城山恭介拚命壓抑住鐘聲猛敲般緊張地劇烈鼓動的心跳,再度向恐怖導遊比安黛妲重問一遍:
「呃呃,這次的旅途行程是全權交給妳安排。對吧,比安黛妲?」
「是的。」
「那麼構築據點以及確保住宿地點,也是妳必須做的事情,對吧!是妳硬是要求我,我才會把我居住的遊艇留在玩具之夢35,選擇了列車之旅耶!旅館也好飯店也好,乾脆就算是民宿或帳篷也好,總之今天我們到底要住哪睡哪啦!」
「什麼?」
「時間是凌晨一點半,真槍實彈打了一仗,兩個人都累垮了,妳為什麼還敢用給人不祥預感的疑問回答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根本是在胡鬧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竟然能讓大名鼎鼎的「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不殺王(Alice (with Rabbit)」城山恭介狂亂失控到這種地步,比安黛妲實在是個狠角色。將所有「未踏級」的頂點,最強中的最強雙馬尾屏除在外,現世人類當中只有她有這能耐。
至於魔鬼身材小惡魔女服務生大姊姊本人,自己犯錯挨罵卻沒有半點沮喪的可愛反應,反倒還用兩隻手掌包住泛紅的臉頰,背脊一陣陣地酥麻。
比安黛妲一邊忸忸怩怩地磨蹭迷你裙底下的大腿內側,一邊心癢難耐地左右小幅搖擺臀部如是說:
「啊啊!啊啊!太戲劇化了!一路累積至今的鬱悶就在這一刻不講理地準備發洩!來來恭介弟弟魅惑撩人的姊姊就在這裡喲有打有叫隨捏隨抖的肉感嬌軀正在四下無人的暗處等著恭介弟弟喲來來來!」
只聽見喀的一聲。
那是末班車已離站的車站月台上,所有電燈跟著定時開關全部熄滅的聲音。
於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跟特大號變態一起被拋下的孤傲烈士城山恭介終於放棄思考,全力喊叫出來:
「啊——我受夠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黎明時分還很遙遠。沒什麼東西比期待受到懲罰而故意摔破盤子的女服務生更能把人煩死。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28 19:06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28 19:21 编辑


Opening X-02 起站最強終站地獄,單程車票自由座

在玩具之夢35——類似石油管線的真空隧道中,搭乘藉由永久磁鐵磁力行駛的極迴路列車跑一趟。讓磁浮列車望塵莫及,在完全不具有空氣與鐵軌摩擦阻力的世界飆過時速一千一百五十公里,沿著列島的脊梁骨前往地方的中心都市——這些都很順利,然而轉車時就開始出問題了。
「……我忘了,這次是第幾次轉車,比安黛妲?」
「您沒這麼笨吧,客人,這是第五次了☆搭極迴路列車省了一堆時間,所以最終來說應該花半天就能抵達現場了。」
「……」
日期已經到了第二天,現在是七月十九日,凌晨零點三十三分。
明明是在上午結業典禮結束之後,過了中午就提早離開居住的遊艇,一回神卻發現整個人身陷大半夜的黑暗裡。完全是一趟慢車轉車之旅。這還是他人生當中頭一次吃了午餐、晚餐跟消夜三個火車便當。這是因為看膩了風景之後就只有這點刺激了,但吃也已經漸漸吃出了法則,慢慢地不再具有新鮮的驚奇感。過去只吃營養補充品與吸凍飲的恭介知道,一旦逐漸從飲食當中感覺不到刺激,人生的票券就真的快要發完了。換言之結論就是:啊啊,好想念穀片與牛奶……
既然對方同樣是箱庭出身,恭介也不用客氣。
「笨導航。」
「哎呀哎呀,假如用遊艇前往,就會變成一邊瞪著GPS海圖一邊隨著海浪搖晃與船舵搏鬥的十四小時之旅喲。再說比起搭乘客輪或飛機,陸路不是比較『安全』嗎?算來算去應該還是用這種方式比較輕鬆。」
比安黛妲笑容可掬,兩手各自抓著旅行袋如此說道。恭介是把所有必需物品塞進一個束口後背包掛在右肩上,她這樣讓恭介看得很不習慣,但她只肯回答:「漂亮的大姊姊會需要各種準備呀☆」
『清流線的下坡末班車即將離站。本班列車為末班車,需要搭乘的旅客請避免坐過站。重複廣播……』
然後,這次是真正最後一次轉車了。
一天只有機會聽到一次,慢條斯理地播報的廣播響起。
路線會穿越險峻山間地帶的隧道前往沿岸漁村。十節車廂的鈍行列車明明是末班車,裡面卻空蕩蕩的,呈現一片完全看不出靠什麼獲利的光景。例如這個車廂當中不知道是從哪裡回來的,只有一個迷你小巧的老奶奶獨自坐在座位上。
「唉。」
恭介坐在以通勤通學尖峰時段為前提的都會列車絕對無緣一見的四人對坐座椅,小小嘆了口氣。任由規律晃動帶來的放鬆效果也有好有壞,陪著走了這麼長的路,厭膩感難免像毒素一樣越積越多。看到少年這樣,坐在對面的比安黛妲不把迷你裙當一回事地翹起長腿,輕聲笑了一笑。
「……有問題嗎?」
「沒有,只是覺得你跟姊姊兩人獨處,完美人類的鍍金就剝落了呢。這是否表示我維持了夠近的距離感呢?」
「……」
「若是這樣的話……」
她那笑靨,流露出邪惡的色彩。
過去遭人深植於靈魂中的「女王的憎恨」露出臉來。
「我是不是真的跟恭介弟弟能毫不在乎他人目光,暴露出真實心意、失去冷靜的唯一存在有著非常深入的連結呢?姊姊好吃醋喔~」
劈唏!耳畔響起鬱結的空氣龜裂般的幻聽。
假如視線中能帶有壓力,他的眼力可能已經射穿了夜晚車窗上自己的容顏。
「比安黛妲。」
「是的,客人。」
「……先來確認一遍吧。」
恭介刻意切換話題方向,如此開口說了。
再不找點事情轉移焦點,雜訊可能會填滿視野的每個角落。
「『白之女王』無法用普通方法打倒。就算把規定級、神格級與包括『大三角』在內的未踏級全部清查一遍也無法可想。當然,不用召喚儀式或被召物就想跟祂挑戰更是不值一談,跟自殺沒兩樣。」
「是的。」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規定級原本是人類為了用簡單明瞭的方式觸及神格級或未踏級,而人工嵌入的立足點。換言之,被召物是能夠創造的。低音、中音、高音,即使三者相剋的這一切如今都臣服於『白之女王』,但是當然,還沒有一種被召物是僅以極低音——母音aiueo所構成的。假若能由我們親手從不存在的音域創建出未踏級,或許就能將新的理論嵌入世界之中,也就是殺得了『白之女王』的規則。」
末班車總算要啟程了。
任何事情都講求恆心。本來應該搭慢車已經搭膩了,應該已經厭倦於有規律的晃動了,暴躁的心情卻逐漸得到舒緩。
比安黛妲也沒閒著,她把窗戶往上推開。未受到熱島效應毒害,超乎期待地涼爽的風吹進車內。雖然似乎只是件小事,但卻是以封死的窗戶與空調為前提的都會列車享受不到的奢侈,更別說在真空隧道中行駛的極迴路列車等等。
「但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畢竟未踏級本身就是諸神居住的異界之法則,想用人類之手創造新的法則嵌入異界,用傲慢都還不足以形容呢。」
「我想也是。畢竟換個說法,這就像是把地母神或破壞神等將世間諸神分門別類加以管理的制度,從人類這邊依照需要隨意調整並重新排列一樣。」
「當然,讓這種玩意兒宿於己身,使其顯現於現世的憑依體也……」
「這正是最大的問題。」
恭介呼了一口氣。
配合著有規律的晃動,略顯褪色的地方銀行廣告吊牌前後搖晃。看來是把小孩子畫的貓咪或兔子圖畫直接做成了吉祥物,不同於全球性企業玩具之夢旗下職業設計師的用盡心機,別具一種溫情。
「與召喚儀式相關的絕大部分,都能由我們召喚師動手設定。天外救星、科學怪人、何蒙庫魯茲……講得極端點,人工被召物一樣能由我們親手創造。但只有憑依體有很大一部分要靠天分。坦白講,成為憑依體的前提條件就是要有我們沒有的才能,跟恩賞等級無關。只有這件事就算幾個召喚師湊在一塊沉吟半天,當然也是交不出答案的。」
「因此,我們才會搭乘極迴路列車轉鈍行列車,一路來到這種地方吧。結果最後還是得靠原始的挖角手段。」
「如果普通的憑依體不行,那就拜託非同尋常的憑依體。」
恭介如此斷言。
而就他所知當中,最異於平常的憑依體是……
「冥乃河系列。有種淨琉璃方式的巧技,在人類當中唯一完全人造的憑依體方面獲得了成功。為了得到他們的協助,得先跟世界最古老的人類第一尊成功作品——冥乃河葵女士這人得到共識才行。」
統整聽到的諸多消息,可得知這個名叫葵的女子,似乎被當成冥乃河神社的祕密神體受人祭祀。
此人擁有與活人無異的體溫以及細滑肌膚,卻能與古籍或佛像之類共享同樣漫長的時光,可說是被召物之外的另一種異質存在。
「只可惜沒能跟那對雙胞胎本人取得聯絡~」
「沒辦法,誰叫我們在玩具之夢35——鬧得太過火,搶走了召喚師的案子。更何況『自由勢力』幾乎沒有組織性質的後援。」
窗外一片黑暗,也沒有都會那種強光刺眼的夜景。曾經聽說真正的黑暗會喚醒人類的恐懼心,不過任何事情都有好壞兩面。單純像這樣凝望著黑夜,只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柔和印象。
「你說的那個……冥乃河葵?她本身就是終極憑依體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反正無論是不是都是人造物體,只要能弄清楚淨琉璃方式的機制,也許可以將符合我們目的的特性嵌入葵女士身上,或者搞不好可以做出全新的一尊啊。」
這讓人想起那對雙胞胎巫女姊妹。
畢竟她們的自由度已經高到荒唐的地步,光是製作原本的人造憑依體都能算是歷史性創舉了,冥乃河神社竟然還試圖從不巧得到憑依體質的人類——也就是彼岸身上削除這份才能,不成功就重新做出與她搭配的人造召喚師蓮華,組成了完全相反的搭檔。
憑依體也好召喚師也好,什麼都辦得到。
倘若淨琉璃方式是如此易於調整的技術,恭介等人想要的「能讓尚未誕生的未踏級宿於體內的憑依體」說不定也能按照計畫製造出來。
比安黛妲坐進四人對坐的座位裡,仰望著天花板。恭介也呼出一小口氣。
「可是,若是這樣的話……」
「是啊,事情太順利時總會有人來攪局,這是世間常理。」
沒幾個人的深夜末班車裡,車廂左右兩側的窗戶亂七八糟地碎裂四散了。雖說是鈍行列車,但這些人究竟是如何攀上高速移動中的火車車廂,然後闖進來的?一齊闖入車廂的,是運用了矽質萬能細胞……「不曾看過的」仿生矽胞裝甲。就連恭介或比安黛妲都沒看過它們。
整體輪廓像是重裝甲的人類,然而背後揹負的五片翅膀卻異乎尋常。看到那像直升機般旋轉的背部裝備,恭介瞇細了眼。沒錯,自然界當中沒有奇數的翅膀。
極端肥大化的雙臂,也像緞帶或什麼似的鬆開,慢慢變成各七條的觸腕。
「……獲得解放的創造性(Release Creation),是吧。」
不管是機器人、仿生人還是人造人,人造機械的第一義都是「重現其他生命體的構造」。像是科幻等作品當中能看到採用人體構造的機器人或重現人類思考能力的電腦等等,應該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然而如同戰車或起重機完全不像其他任何生物,或是虛擬作品當中的巨大機器人遠遠不具有實用性也包括在內,人類的想像力有時會超出自然界的極限。
這點也適用在仿生矽胞上。
優點很多,不過以第一線來說,最大的優點恐怕是「動作難以預測」。加進既有動植物特徵的做法雖然如同資料寶庫,但同時也很容易想像假如是螳螂型、蚱蜢型或是胡蜂型的話會如何行動。「獲得解放的創造性」沒有這個缺點。而如果想經由實戰悠哉游哉地觀察再擬定下次的作戰方式,就得拿性命當籌碼堆在牌桌上。一旦在初次遇敵時遭到超越音速的怪物舉動玩弄於手掌心,等待著自己的就是呆站原地當場死亡的末路。
沒錯。
除非腦髓擁有恭介這種勝過超級電腦的運算能力。
「……原來如此。」
由於沒有任何參考資料,恭介只能做個約略計算,不過將那麼多仿生矽胞的肌肉纖維束起加粗而成的觸腕,一發刺拳大概就會超過二·五馬赫。依照推測,應該是憑藉可與戰鬥機最大速度匹敵的爆發力抓住獵物將其捏爛,並以能從正面打落所有格林機槍子彈的力量與速度為武器的重裝機型。
一旦踏上同個擂台,無論是要封鎖動作還是直接壓斷脖子,都已經是仿生矽胞裝甲獨占舞台了。體感上就如同在時間暫停的世界,只有它們能夠行動自如。
(……雖然危險,但對方大概不會給我們時間讓列車停駛。)
然而恭介窮極無聊地嘆了口氣,同時給了這個答案:
「比安黛妲,上面。」
「是的,客人。」
女服務生不顧慮到迷你裙,將兩腿叉開到超出肩寬,應聲拔出銀製鮮血印記——同時也是栓動式狙擊槍——按照指示朝向了天花板。她就這樣「咚」一聲開槍。即使槍擊的後座力大幅甩動了長髮與豐滿胸部,她照樣扯動拉槍栓裝填下一發子彈,然後再一槍。迷你裙輕柔地飄動。她重複相同動作,三發、四發、五發……
某種東西從高速移動的列車車窗外向後飛走了。
「容我確認一下。」
「沒有擊中的手感,應該是突然遭到槍擊,嚇得沒踩穩吧。」
根本就是三腳貓魔術師的作戰方式。先派出仿生矽胞裝甲做為簡單易懂的威脅,主力召喚師與憑依體則從天花板開啟戰端。投擲激發手榴彈展開的人工靈場在初期階段為每邊長二十公尺的立方體,只要滿足直線距離,隔著牆壁也能將獵物納入其中……話雖如此,由於必須要「以肉眼捕捉目標」才能展開,因此敵方召喚師八成是趴在車頂上,打算倒著探頭窺視恭介這邊的窗戶吧。
「不是說無聊的鈍行列車旅遊才『安全』嗎?」
「失禮了,客人。我忘了先聲明是『比較安全』☆」
「哇啊啊。」到現在才傳來一個慢半拍的低啞叫聲。
是倒楣搭到同個車廂的小巧迷你老奶奶發出來的。
「這位小姐,妳不用擔心。」
恭介一邊大言不慚地隨口說說,一邊將手伸進帽T的背後。從中抽出的是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蘋果之蛇」。
「噩夢一下就忘記了。」
這句話結束的同時,一切都動了起來。
但是敵人實在該注意到,事實上在這一刻,現場情勢的支配權已經悄悄落入「自由勢力」九百級的手裡。
轟!一聲。
來自複數方向,現代戰爭中的壓榨機憑藉著連音障都能突破的速度撕裂空氣,然而α——只能如此暫稱——最大的武器七對觸腕,沒能扣住兩名召喚師的脖子。
他們錯判了城山恭介的實力。
沒料到當他成功往旁移動一步以免波及老奶奶時,已經將多少條件納入了視野裡。
緊接著是一陣轟然巨響。能夠自在伸縮而掌有生殺之權的成群武器,各自捶向本來應該是自己人的同型機脖子或胴體,動手破壞起彼此的仿生矽胞裝甲。
「靠的是微波或紅外線等機械式鎖定功能。高達二·五馬赫以上的速度,發動攻擊的操兵自己都不可能用肉眼從頭到尾追上。」
假如恭介的魂魄當中再多帶有一點陽光色彩,說不定他已經開始哼歌了。
只要想像一下大樓之間走鋼索的例子應該就能明白,人類只有在放鬆心情時才能做出最佳表現。在面臨生命危機或是關鍵時刻之際,肌肉緊繃僵硬只會適得其反。
召喚師散發出類似高爾夫或將棋等比賽中極度專注的獨特氛圍,同時建構出無人能犯的世界,單方面地宣告:
「既然這樣,你們那『空白的期間』就隨便都能岔入。根本沒有必要正面衝突擋下攻擊,只要讓你們的動作稍稍錯開,配合關節用棍棒前端戳個一下,這些觸腕就會飛向完全不對的地方。」
話雖如此,這卻是要正確預測爆發力可與後燃器匹敵的觸腕會如何飛向哪裡,從而搶先刺出仿生矽胞棍棒,然後做出彷彿用手指觸碰撕裂空氣的子彈側面那般精密正確的動作,才能成立的戰術。
不到音速的物體駕馭住超越音速的物體,並且令其接連自相殘殺,可謂終極的不合道理。
但這才是召喚師該有的模樣。
他們是憑著脆弱人手操縱高次元被召物的存在,不搬出以低贏高的謬論,無法論其本質。
性能占優勢的α們包圍纖瘦脆弱的活人肉體,高舉大量觸腕或集成一束的鐵臂一齊打來,一回神卻發現他們全身轉了一圈,正在破壞身旁的友機。
廢鐵工廠般的轟然巨響接連爆發,整塊特殊裝甲撞向四人座或窗戶,轉眼間整節車廂已陷入沉默。
現場只剩一個嬌小的老奶奶。
「哎喲,哎喲喲,喔喲喲喲喲喲……」
「雖然剛才說過了,總之妳很快就會忘記了。」
恭介一邊輕鬆地說,一邊將鮮血印記前端打進嵌在牆上的強化玻璃,按了一個大按鈕。上面寫著「緊急煞車」,實際上卻沒起半點變化。煞車想必有很多方法,而這輛車應該是採用將異常訊號傳送到駕駛座,由專業司機手動進行階段性煞車的機制。在有著許多山坡或彎道的山區行駛的鐵路,給外行人按的按鈕能夠直接緊急煞車反而會徒增出軌風險,所以或許很合理,但是……
(……可是沒有反應,是否表示駕駛座那邊出事了?)
這時,流暢的思緒被打斷了。
小巧老奶奶說出的話有些超乎預料。
「不是的。我一個老太婆不太明白你們在做什麼,但我孫子應該在第一節車廂。他說想在最前面看駕駛座,不聽我阻止……!」
恭介輕彈一下手指,把締結契約的惡魔叫過來。
「比安黛妲,修正目標。」
「好像沒確認到『救我』呼喊喔?」
「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恭介怏怏不樂地用腳底輕輕踢開倒地的最新兵器將它挪開,只講重點,迅速地一一做確認。
講到仿生矽胞裝甲,頭一個會想到世界警察「政府組織」,然而檢查過倒地操兵的裝備後,發現不具有產品序號。不是磨掉了,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刻印上去。真要說起來「政府組織」應該沒有採用「獲得解放的創造性」這種怪異產品才對。換言之這不是二手貨走私,而是重新私造。使用了矽質萬能細胞的特異技術,沒有幾個組織能弄到手。哪怕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跟「政府組織」爭執不斷的三大勢力之一「非法集團」整體來說也應該是辦不到的。立場曖昧的「自由勢力」更是根本就對召喚儀式以外的技術開發不感興趣。
再加上另一個條件是:率先妨礙恭介等人採取具體措施擊破「白之女王」的人,嫌犯的範圍就一口氣縮小許多。
「……信仰集團Bridesmaid,是吧。是應該認為他們的技術又提升了一個等級,還是該判斷主導仿生矽胞開發的艾莎莉雅退出,導致他們開始失控了?」
「不論如何,為了女王什麼都肯幹的這點是不會變的呢。」
「也許領袖不在,反而造成內部混亂了。」
「不過話說回來,駕駛座的緊急煞車還有管制中心的ATS都沒啟動呢。我看是同時用上了網路攻擊之類的手法吧。」
「我是覺得如果搞到那樣大規模,大可以更大手筆地讓列車脫軌。真要說的話,應該認為末班車離站時司機就已經整個換人了,這樣比較自然吧。」
這麼一來,該做的事就自動確定了。
「掌控駕駛座,把列車停下來吧。看起來速度似乎算穩定,但這條路線位於山側,山坡與彎道都很多。不管好加速與減速,在哪裡都有可能脫軌。」
「是的,客人。路徑與方法就煩請客人決定了。」
比安黛妲乖巧地微笑,白蛇從她的胸口滑溜地探出了頭來。這是她締結契約的動物型憑依體。至於恭介並沒有固定的一個憑依體,因此無法運用本來最拿手的召喚儀式。
然而恭介毫不介意,如此提議:
「比安黛妲直接在車廂中前進,大動作聲東擊西。同時如果有其他乘客同乘這班車,就救出他們。」
「哎呀,我還以為高喊『不殺王』理念的恭介弟弟寧可親手救人呢。」
「我沒愚蠢到不會分析戰力,能萬無一失地運用召喚儀式與與步槍子彈的比安黛妲行動比我自由,就讓我負責做後援吧。」
「遵命。」
「不要忘了追加目標。剛才提到的駕駛座的孫子,還有路上能救的一般乘客全都要救。」
「是的,客人。」
「……順便提一下,妳想搞感人熱淚的演出隨便,但是能救的人沒救到的話我會當場終止契約,記住了。我可不會戲劇性地跨越無辜一般民眾的死亡,重新發誓向Bridesmaid或『白之女王』復仇喔。」
「呿,被發現了。」
比安黛妲輕吐一個舌頭,扛起兼具栓動式狙擊槍功能的銀製鮮血印記,左右晃動著尾巴裝飾走向下一節車廂。恭介也沒閒著,目送女服務生制服的背影離開後,暫且將鮮血印記收回背後。他從碎裂的窗戶探出上半身,用引體上升與後翻轉圈等方法,輕盈地跳上高速移動中的列車車頂。
除了比安黛妲以槍擊排除的召喚師之外,車頂上還留有幾個雙人組。又是高壓電線又是集電弓、冷氣空調馬達什麼的,真辛苦他們擠在這麼窄的空間裡。進入他們的視野幾乎等同於被扔激發手榴彈,不過沒有憑依體的恭介不用害怕。他再次從背後抽出鮮血印記,只要把扔過來的拳頭大異物打落到旁邊——對,往向後飛逝的景色當中——就能掃除對手。
召喚師與憑依體,會自動被吸往激發手榴彈的爆炸地點。
反過來利用這點就清潔溜溜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望著強者們彷彿被看不見的橡皮繩拉走般脫離戰場,恭介輕輕揮手向他們告別。他不知道對方本身有多少本事,但是他們竟然以為對手會無條件等自己發揮原本實力,光從這點來看就不適合打實戰。說不定那些人原本是出身於「政府組織」之類特別加強演武能力的神官或巫女職業。
啪!砰!栓動式特有的、間隔較長的渾厚槍聲在正下方爆開,是比安黛妲在對窗外持續進行狙擊。狙殺目標應該是一邊讓背上薄翼如螺旋槳般高速轉動,一邊往這邊迫近而來的新一批α們。即使步槍子彈打不穿矽質裝甲,衝擊力道照樣能夠傳導,於是五片翅膀的機體就在空中失去平衡,一架架狠狠撞上針葉樹林。
(……雖說一離開視野就會遭到遺忘,但比安黛妲也真是的,絲毫沒有隱藏蹤跡的打算。聽她那樣,八成是當著乘客的面開槍開個不停。)
即使如此仍然無法全數擊落,不過……
「嘿。」
『!』
敵人有背後的五片翅膀與七對觸腕,但著地時用的是兩條腿。恭介抓準了α降落在車頂上的時機往上刺出鮮血印記,像是按住它的腹部裝甲般,打亂對手的程序約〇·五秒後,緊接著狀況發生了。
轟!一聲。
主觀來說就像用力撞擊寺廟的大鐘。
列車飛馳進入黑暗隧道中,被砸向半圓形出入口邊緣的仿生矽胞裝甲飛出了恭介的視野之外。既然是堅固耐用的軍用規格,遇到這種狀況也不會死的。
(好了。)
恭介一面聽著比安黛妲大鬧車內製造出的破壞聲響,一面又將死纏爛打地鑽進隧道裡來的仿生矽胞操兵打到高壓電線上令其觸電,同時重新走在行駛中的列車車頂上。
(……哎,只是電線斷掉大概不至於讓列車立刻停駛,現今的列車應該好歹會搭載個緊急控制用的電池。再說假如停止供電就等於即刻停電、直接煞車的話,反而會增加脫軌風險。)
恭介與比安黛妲的移動範圍,都不只侷限於車頂或車內等一處或一條線。有時恭介會從窗戶跳入車內用雙腳腳底踢飛仿生矽胞操兵,將敵人撞飛到對面車門外頭,有時則是比安黛妲躍出破窗潛入大車輪互相咬合的正下方,從地板底下射出步槍子彈狙擊召喚師或憑依體。
簡直就像馬戲團的雜耍,接連不斷的特技表演。
而在地表街頭格鬥自認為所向無敵的肌肉壯漢們,換成清一色全是空中鞦韆或走鋼索等級的不安定立足處,也變得像小鹿般抖個不停。只消稍稍用手掌往那背上一推,就能輕易讓他們退場。
「好懷念七夕那時候被這種東西耍著玩的感覺喔。」
「人類是會學習的生物,這類奇招在對付艾莎莉雅時已經習慣了。」
從車廂內部移動到外部。
以行駛中的列車為舞台,恭介與比安黛妲一邊重複著不合常理的交叉行動,一邊輕鬆地交談。
「順便一提,通往前方車廂的連結部分有人影。年齡在十歲上下,性別是男性,有敵對之意。可能是要從遊樂園返家,兩手握著角色周邊的魔杖瞪著我們。請給予指示。」
「……是打算保衛駕駛座不受可疑集團攻擊嗎?為了向鐵路少年的勇氣表示敬意,絕對不可以傷到他,要溫柔地奪走他的戰力。」
「是的,客人。」
當穿越隧道之時,他們已經抵達前方車廂的前面再前面,也就是駕駛座的前一個位置。
比安黛妲讓女服務生制服的迷你裙大動作地翻飛,踹破車內的門,恭介則從車頂撞破前擋風玻璃,各自用不同方式入侵駕駛座。
由於恭介從正面擋住了視野,Bridesmaid的冒牌司機反射性地想後退,比安黛妲一個掃腿讓他摔倒在地,穿著迷你裙就壓上去。
「搞定!解決這傢伙就清潔溜溜了,客人!」
「不,慢著,比安黛妲!」
「?」復仇惡魔愣了一愣,緊接著……
初入老境的男子已經被她絆倒,趴在地上被扣住了手臂關節,然而他的背部不自然地蠢動起來。那種蠕動完全無視於肌肉或骨骼構造,簡直就像等待脫殼的蟲蛹或什麼似的。
由於採取了於Bridesmaid有利的行動,因此他們原本判斷司機被換成了Bridesmaid的人。
但如果不是的話……
如果有辦法能沿用正牌司機,又讓他採取於Bridesmaid有利的行動……
男子趴在強風吹襲的駕駛座地板上,背部彎成了弓形。照常理來想明明是不可能的,那人卻跟騎在背上的比安黛妲四目交接。
在大大張開的口腔深處,有某種粗肥的物體在蠢動著。
「這是……仿生矽……」
比安黛妲喃喃說道的同時,咻嚕!!!白色槍矛般的物體飛了出來,刺向復仇惡魔優美的喉嚨深處。比安黛妲看得清楚,但她用上了四肢扣住對方關節封鎖動作,無法防禦這一擊。
所以。
她的口腔之所以能夠脫險,是因為恭介從旁伸手抓住了白色的柔軟物體。
「只有這個是『政府組織』的既有產品……諜報規格的鐵線蟲。這是為了擊潰販毒集團,不用司法交易直接強迫逮捕的重罪犯當臥底,而開發的試作機型。」
「竟然連寄生屬性都碰嗎,那些全包緊身衣的正義中毒者!」
「妳聽說過控制蝸牛讓小鳥吃掉的那種有名寄生蟲,正在重新設計給人類使用嗎?」
不過設下這種陷阱,簡直像是知悉「不殺王」即使是敵人也下不了手的性質一樣。要不是有比安黛妲在,應該會是恭介按住司機,而遭受鐵線蟲的奇襲。這種手法就如同讓無法動彈的傷兵躺在地雷上面,炸死前來救援的醫護兵一樣。
再怎麼說,Bridesmaid終究是女王的信仰集團。
如同恭介或比安黛妲接觸過「白之女王」而逐漸走上歪路,那幫人也好不到哪去,不見得從頭到尾都會採用正規戰法。
「該辦正事了。」
「哎呀,客人。莫非您其實是懂得如何讓列車停止的重度鐵道宅?」
「只是要讓它停下來的話還不簡單。」
恭介大言不慚地隨口說道,又說:
「不過,如果只是要讓它脫軌的話當然更簡單。只需要在鐵軌上放塊玻璃或小石頭就會間接帶來意外風險,若是在視野不清的隧道裡事前在鐵軌上堆土做個跳台就更完美了。從列車的速度與重量計算煞車距離看看吧,平常行駛的話,等車燈照到異物再踩煞車已經來不及了。」
「……」
「Bridesmaid的目的不是打贏並殺死我們。」
恭介疲倦地呼一口氣,如此說了:
「說成武力偵察或許比較給他們面子吧。總之對方八成是為了調查我們的戰力,派了些用完即丟的棄棋過來罷了。」
當然,不是做完偵察或戰力調查,任務就結束了。
既然在收集情報,就表示對方想定了活用情報的最終決戰。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28 19:06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28 19:25 编辑


Stage 01 最初期淨琉璃方式人造憑依體,冥乃河葵

1
七月十九日,海之日。早上六點三十分。
暑假第一個晚上睡得不能更糟了。在放眼望去只有螢火蟲的光點,講到人工燈光連一間超商都看不到的絕景當中,從深夜一點半開始找旅社根本希望渺茫。附帶一提,也沒有什麼意外時的接駁公車或是提供毛毯給困在車站的旅客。原本說來召喚師們只要離開一般民眾的視野就會遭人遺忘,因此管他是玻璃破裂還是行駛過站,只要恭介等人一離開,整件事根本不會鬧大。他們擅自補完空白的記憶讓自己接受,為了彌補出錯的時刻表,就這麼把列車開走了,因此這裡沒留下半個人。也就是說比起召喚師或仿生矽胞操兵什麼的,他們更在乎的是末班車絕不能中途停駛。
結果恭介除了在連長椅都沒有的無人車站,拿裝了整套替換衣物等旅遊物品的束口後背包當枕頭打地鋪過夜之外別無選擇,然而……
「唔嘎。」
某種大大軟軟的東西堵住了視野與呼吸,換言之就是整張臉。
在跟通勤尖峰時段毫無緣分的無人車站裡,恭介用手拍打摸索著確認觸感,弄清楚了它是什麼。比安黛妲不知什麼時候抱住了恭介的頭沉沉睡去,而且是用她那纖細手臂與豐滿胸部,把別人的頭整個包覆起來。
「呼——嘶——」
「我告訴妳,比安黛妲,睡眠呼吸是由不同神經系統負責管理,所以是無法在潛意識當中重現的。」
「……嘖!你要是失心瘋偷親一下姊姊的嘴唇,我就能取笑你的說。」
女服務生制服惡魔總算解除了對恭介腦袋使出的鎖頭功,維持著躺臥的姿勢甜美地微笑。
「早安,客人。雖然要準備正式早餐有點困難,不過簡單的歐陸式早餐的話我可以為您張羅。」
「……能怎麼變出來?」
「呵呵,敬請欣賞契約惡魔的七大法寶——☆」
爬起來的女服務生不知道搞了什麼鬼,只見轉眼間一堆廚房用品從旅行袋中冒了出來。看起來像是戶外活動用的折疊式廚具,然而仔細一瞧,沒有一樣是市面上有賣的。整堆工作用具全是以鋼材、鐵板或鐵管等等切割組合,精心設計得適合自己使用,而且收藏不占空間。
然而恭介睡眼惺忪地挑毛病:
「真要說的話,與其說是女服務生,倒比較像是女僕工作上的堅持……?」
「噫咿咿!居、居然這麼容易就看穿別人心裡的疙瘩,多麼可怕的客人啊!太不給人面子了!」
附帶一提,歐陸式早餐聽起來也許很豪華,其實說穿了就是以麵包與牛奶為主的簡單早餐。配菜頂多只有沙拉或炒蛋,能再附上煎過的培根或香腸就已經很奢侈了。只要說是飯店客房服務的那種早餐,或者是感覺莫名噁心人的死上流階級邊看英文報紙邊享用的那種東西,應該就能聯想到了。
換言之,就是……
「……我就在想這些旅行袋看起來好像很重,原來裡面還塞了生鮮食品或冷藏箱什麼的啊?」
「不需要用電,只要運用化學冷媒,就算是冰淇淋也能保存個三、四天喔。然後只要用上軍用抗震材料,看,生蛋都能保存。」
炫耀了半天露營用品什麼的,其實以比例來說,冰箱部分與生鮮食品要來得重多了。她似乎對水也有所堅持,旅行袋裡甚至還裝了飲水機會有的那種,小型達摩不倒翁尺寸的桶裝水。光那個就不知道有幾公斤了。
「真是不必要的堅持……湊齊了這麼多東西,竟然偏偏就沒有穀片。」
「你這傢伙是不是連地球末日都打算吃了那個再死?」
在比安黛妲跟感覺擺得有點像樂團整套鼓的廚具搏鬥時,恭介閒著沒事,於是拿出自己的智慧手機稍微做個頭腦體操。為了以防萬一,他隨意瀏覽了一下電視APP或新聞網站,不過果不其然,看來並沒有傳出關於列車襲擊的新聞報導。受到補完的記憶具體而言是「如何」個補完法,對於記憶保持完整的恭介等人而言有些部分難以揣測,不過看來暫時是不用擔心了。
「睡覺時醒了幾次?」
「呃,沒有耶。」
伴隨著蛋汁在倒了油的平底鍋裡嗶剝作響的輕快聲音,兩人的對話聽起來也許沒什麼特別之處,但說話人是「自由勢力」九百級,因此事情也沒那麼單純。他從小螢幕上抬起臉來,如此說了:
「這樣的話,Bridesmaid是沒特別進一步追擊了?」
「沒感應到殺氣,所以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嘍。」
當然,過去有過伊莎貝兒或「白之女王」,現在又遭到惡魔什麼的半夜偷襲,因此精確度並不能說很高;不過一個人也就算了,兩個人都任由敵人接近的可能性極其微小。不對,恭介甚至覺得經常受到許多人的怨恨、活在陰謀詭計中的比安黛妲,在這方面比他更敏銳。
「來來,上菜嘍。」
「色彩還真豐富。」
「要讓起床後的頭腦活性化,視覺效果也是有幫助的。」
主食是兩個奶油麵包捲,飲料是牛奶,餐盤上有添了點番茄醬的炒蛋與煎到微焦的兩片厚切培根,蔬菜則有奶油玉米炒菠菜。有麵包有蛋有蔬菜,看來講究的是用有限的培根跟哪一種搭配都好吃的自由變化性。
「紅、黃、綠……哎呀,真沒想到竟然配成了召喚儀式的色彩。」
「原來不是故意的啊。看妳不動聲色用牛奶添了點白色,我還疑心病地以為是故意氣我呢。」
「純粹藍色的食材不多,總是忍不住用綠色代替呢。勉強用人工色素又很沒意思。」
「可以用藍莓之類的啊。」
「啊啊?你怎麼隨便就能想到啊!」
事情就是這樣,開動吧。
比安黛妲這人一不注意就會一大早拿超高熱量的晚餐級菜色餵人,要不就是因為自己是個重度螞蟻人而偷偷加入人神共憤的飲料,不過這次似乎是抽到好籤了,看來並沒有那類整人要素,就是正常好吃。
「好了,吃過飯後要從哪裡開始進攻呢?」
「先找旅社。」
「我說呀——為了打倒『白之女王』,唯一有戰勝希望的關鍵就擺在眼前的冥乃河神社裡,而且附近還有信仰集團Bridesmaid的軍隊為了封殺我們行動而開始頻頻露面,現在可是高潮迭起的一大場面耶……」
「接下來要跟冥乃河葵女士進行重要的唇槍舌戰,怎麼可以抱著這麼大一包行李,連衣服都不換就殺過去?還要沖個澡才行。在無法事前進行溝通的狀況下,交涉有八成當然是取決於第一印象。就算明天世界就要毀滅也無所謂,至少也得把睡得滿身大汗的溼黏身體弄乾淨了再去登門拜訪,麻煩有點常識吧,比安黛妲。」

2
「我掃掃掃~」
黑色長髮搭配巫女裝束的少女——冥乃河蓮華在朱漆鳥居前用竹掃帚掃地。這裡是新版列島百景的第五十三號「褒美村」。除此之外,在名水與名湯方面也登記有名。這樣聽起來一定給人好山好水的印象,但事實上就只是個冷清的荒村罷了。可能因為夏天有海、冬天有山,同時具備了兩種觀光資源吸引了觀光客來此度假,才能勉強維持財政穩定,但基本上定居人口不會增加。不像義大利的世界遺產那樣整座村莊或城鎮受到國家保護,卻又要求他們自力維持美麗景觀,所以也不能招徠大型購物中心進駐,結果只能拿大家都知道的外資企業購物網站當成購物難民對策,形成日常生活的唯一命脈。反倒是從提供生活必需品的枷鎖獲得解放的商店街儘管蕭條,卻因為店主們各自不顧成本用興趣經營,結果變得莫名有活力。
蓮華覺得他們村子就像醫生宣告只剩三年可活之後努力撐著,一回神才發現已經活了二十幾年的那種感覺。
附帶一提,冥乃河神社以山或海來說的話是屬於山那一邊,只要想像成座落於貼近村落的群峰山腳附近就很好懂。附近盡是些好像有過某種流行趨勢般,在古早年代種下的一大堆筆直杉木,每年春天都會製造出猛烈的花粉風暴,化為一身吸引街坊鄰居憎惡視線的危險地帶。
「哎呀。」
她的耳朵聽見遠處傳來古色古香的收音機體操旋律,心想:「啊啊,暑假到了呢。」
『蓋章!奶奶我跟妳說,一定要記得蓋章喔!』
『那吃完早餐後就到雄太家集合!』
『不趕快寫完暑假作業怎麼專心玩啊?』
附帶一提,蓮華居住的冥乃河神社只有一座受到當地居民——甚至包括該遭天譴的香油錢小偷——忘得一乾二淨的小小社殿,而且大眾化的大型神社就聳立在外頭,占滿了整條大路。村人說到神社,頭一個想到的都是大的那間,新年參拜神社投香油錢也都去大的那間,附近鄰居小朋友們聚集跳收音機體操也是去大的那間。
做為默默無聞的一方來說,雖然感到一抹寂寞,但不需要因此就感到自尊受損。
(……哎,是我們自己要掩人耳目的,嫌寂寞就太任性了。)
有一種觀念叫合祀。
這種神社會在一處用地設置兩座以上的社殿,祭祀不只一尊的神明。有時是祭祀的神明關係親近,也有時候是周邊神社沒落到無法經營下去之際,由大型神社加以合併,接手祭祀的職務。
冥乃河神社也是其中之一。
換言之這整體是一個大型場地,而冥乃河這邊才是本殿,乍看之下像是公開部分的巨大神社只不過是假面具。
真要說起來,置身於召喚儀式,祭祀「祕密祭神」的冥乃河神社雖然基於慣例自稱為神社,其實嚴密而論,並非祭祀居住於高天原的本國特有八百萬神的宗教設施。雖然出於基本道義而辦理過宗教法人的登記,但政府機關的職員只是一般民眾,非常有可能連人帶文字檔案全忘光了。
這個祕密組織早在一九九九年「第三召喚儀式」曝光之前,就已經根據古老習俗與民間傳說預測到「諸神背後更深的存在」,即使無法如巨大宗教那樣得到體系化或訂定明確教條,仍然相信自己的直覺長久祭祀至今。
管他是島原遭到彈劾,還是在廢佛毀釋的巨浪下即使是路旁地藏都得身首異處,無論表面的宗教界如何風波四起,這些人繼續保持己身的精純度堆積歷史,織就了現今景況。既然從結果來說歸結為現在這模樣,想必不會有更好的「最佳形態」了。冥乃河蓮華是這麼認為的。
(只是真要說的話,列祖列宗保護了八百萬年的「祕密祭神」竟然是那個白色的鬼東西,所以也高興不太起來就是了。好吧,反正我也沒那興致插嘴管別人的信仰心。)
不管事情是如何開始的,從結果來說,冥乃河神社今天就座落在這裡,讓蓮華握著竹掃帚。這個冷清但靜謐,與塵世雜念完全隔離的小小異界,即使從外人眼光看來只是個滑稽的存在,蓮華很感謝能夠盡情呼吸這裡的空氣。不是只有子子孫孫的綿延不絕才稱得上奇蹟。由於冥乃河蓮華是以相當特殊的內情誕生於世,必須感謝的種種偶然也比別人多上許多。
樸實地享受著如此潔淨早晨的黑髮巫女小姐面前,唐突地出現了「變化」。
哈啊哈啊,呼嗚呼嗚。
面色莫名地紅潤,溼著頭髮,散發出同一種肥皂的香氣,渾身上下滿是傷風敗俗塵世雜念的陰沉男與女服務生惡魔二人組來了。
是城山恭介與比安黛妲。
兩個傢伙看樣子已經在蓮華沒看到的地方鬧過一場,滿身帶著擺明要在同個房間共用一間浴室才會發生的副現象進逼而來。
聖域已遭破壞!
「啊啊,總算是見到熟人了。既然蓮華在這,是否表示這裡就是那個冥乃河神社?」
「呼,呼。是說雖然一大清早的,但今天可是盛夏日呢,客人。我還是覺得沖過熱水澡才到外頭走動是一大失策啦——熱氣都悶在衣服裡難受死了——」
比安黛妲還隨便抓著女服務生制服的胸前部分輕輕搧動,把風送進衣服裡面。
並沒有洗什麼澡的蓮華腮幫子變得比誰都紅。
她兩顆眼珠子直發暈,說道:
「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麼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
「?」
「為什麼!這裡是神社耶,怎麼會有兩個一起洗過澡,散發出明擺著越過了某種大場面的氣味的蠻橫東西闖進來啊你們這些該遭天譴的——!!!」

「比安黛妲,所以她到底想說什麼?」
「哈呼,哈呼。我已經渾身熱呼呼到腦袋就快當機了,所以請不要對我有所期待——」
看到比安黛妲軟綿綿地內八字癱坐到地上(帶著火熱呼氣外加全身上下香汗淋漓),蓮華的腦袋一路混亂下去。
「我可是知道的!女生就是具備能敏感察覺這類細微變化的功能!我如果猜得不對,那要怎麼解釋年輕男女散發出同一種肥皂香味的狀況!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
「肥皂?喔,妳說飯店的……」
「飯店!??」
無論是一間雙人房還是兩間單人房,所有客房用的應該都是同一款肥皂或洗髮精才對,所以這又怎麼了?恭介大惑不解。
至於蓮華,雖然無法阻止完全預測錯誤的不在場證明造成奇怪想像在腦中暴走,但也不具備能遐想最重要細節的經驗值,這位清純系黑髮巫女只能說:
「不、不能讓她看到!這種骯髒透頂最強笨蛋的末路誰都好就不能讓那孩子看到說什麼都不能讓彼岸看到……!」
『姊——妳剛才是不是有叫我——……?』
「噫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彼、彼岸妳不要過來——!!!」

3
名稱都叫蟬,其實種類似乎很多,根據時間帶不同,支配四下的鳴叫聲也會有所變化。牠們不會在半夜大吵大鬧,而在這個上午時段,蟬鳴似乎是唧唧多於嘒嘒。
用不著特地開冷氣,只要流過青苔庭園的微風通過紗窗就能吹乾汗水。就是這麼一幢受到水與空氣守護的清涼日本建築。
(……只是從這點來說,木頭的氣味似乎有點新。)
短腳桌正面,坐在座墊上的恭介與比安黛妲面前,擺著兩杯玻璃杯麥茶。可能因為裡面有冰塊,杯子表面浮出許多看起來冰涼無比的水滴。
「…………………………………………………………………………………………………………………………………………………………………………………………………………………………………………………………………………………………………………………………」
「所以,彼岸,妳知道蓮華為什麼趴在短腳桌上不動嗎?」
「不知道耶?姊姊妳在幹嘛呀???」
「沒幹嘛啦……」臉孔與短腳桌之間只冒出一句無力的話做回應。
順便一提,冥乃河彼岸是蓮華名義上的「孿生妹妹」,是個穿著巫女裝束的少女。雖然臉孔五官幾乎一模一樣,但一頭長髮呈現金黃色,眼眸是晶瑩剔透的藍色。當然她並沒有染髮,也沒有戴彩色隱形眼鏡。
她是召喚儀式的憑依體。
做為證明,她也配戴了用來告誡自己的精神,不讓惡靈或邪惡精靈意外附身的戒具。她的是拉到額頭上的皮革眼罩,以及掛在脖子上、類似賽馬馬匹使用的口轡。
「沒差,只要能為我們引見,誰都無所謂。」
「講到這個,城山先生與城山小姐又是來做什麼的?」
「伯父伯母現在在家嗎?」
「傳言板上有貼便條,說是町內會要開會。那個……應該是因為有些闖空門的會混進觀光客裡從外地跑來,所以要提醒大家注意。」
兩人在很有庶民味道的理由下撲了個空,但這時比安黛妲眉頭一皺。
「奇怪?可是我們是召喚師或憑依體,所以如果整個家族都是第一線人員的話,一般集會根本不會記得他們吧……?」
像死掉水母一樣在短腳桌上散開黑髮的蓮華,無力地揮了揮一隻手。手勢的意思是:知道也別說出來,特別是不要告訴一無所知的彼岸。
……冥乃河神社最大的功績,是運用淨琉璃方式塑造出完全人造的憑依體,令其與自身親族中輩出的優秀召喚師搭檔,安定地為世間提供戰力。
講起來咬文嚼字,不過簡單來說就是:如果是「專司生產」的人,也有可能深入召喚儀式的世界,卻不用成為召喚師或憑依體。
只是就這層意義而言,很不巧地,蓮華與彼岸這兩人都是深陷這個世界之中,會遭到一般人遺忘的存在就是了。
蓮華總算抬起臉來,說道:
「……哎,反正這附近的人家都是冥乃河家族,就算門牌姓氏變了,多半也是親眷,不用怕找不到落入召喚儀式世界的熟人啦。」
「難怪這裡明明是人口日益稀少的荒村卻很熱鬧,原來是這麼回事。也就是說紀錄上能讓人記住的人口,跟實際上遭到遺忘的人數之間有差是吧……」
題外話,冥乃河神社曾經在自稱儀仗兵的信仰集團陷害下,一時被賭博成癮的雙親賣掉以償還債務。她說近鄰都是三親六眷,但看起來雙方在來往上似乎是界線分明的。
恭介想了想說道:
「冥乃河神社的作法有些地方我不懂,想請妳教教我。」
「嗯。」
「像這樣引見的時候,跳過妳們擔任現任神官的雙親直接去拜託,會不會失了禮數?還是說只要獲得妳們兩位巫女的許可就行了?是直通的一條熱線還是鋪設成網狀線路,會讓情況有所不同。」
「先告訴我,具體而言到底是要引見誰啦?」
顧慮到黑髮召喚師可能不想讓彼岸知道任何一個人造存在,恭介將嘴湊到她的耳邊,然後對沒料到他會突然靠過來而羞紅了臉的少女輕聲呢喃:
「(……就是人類首創、全世界最古老的淨琉璃方式,做為祕密神體受到你們祭祀的冥乃河葵女士。)」
半晌過後。
「這邊這邊。」
雙胞胎中的一人——冥乃河蓮華一個人正在為城山恭介與比安黛妲帶路。雖然一頭金髮的彼岸腮幫子鼓得像麻糬似的,然而隱藏了重大祕密的姊姊不便讓她知道淨琉璃方式的詳細內容。於是蓮華對彼岸說『妳隨便煮點麵線然後把放在地下冰窖的醬菜切好玉米先用熱水煮過再塗上醬油用鐵網烤熟然後看電視為高中棒球加油』劈哩啪啦吩咐了她一大串事情,把她先困在廚房裡再說。
冥乃河葵。
既然說是祕密祭神或祕密神體,想必不會待在會被外界看到的地方。
黑髮巫女引導著兩人,來到了一般所知的社殿深處。她用手掌觸碰祭壇牆壁,一行人就走進了好似忍者之家一樣整面牆壁轉動露出的入口。
霎時間,原本已夠清涼的四周空氣頓時變貌,幾乎是冰冷刺骨。
「這是……」
「是鐘乳洞吧?」
恭介與比安黛妲細心地觀察不斷往深處拓展的大空間。
整體空間由泛白的礦物牆壁所覆蓋,由於牆面細滑而富有起伏,又有水滴滑過其上,莫名給人一種闖入巨大生物腹腔的感覺。
「這裡很潮溼,管理起來還滿不容易的喲。雖說暗門的氣密性很好,但只要一不小心,黴菌就會從隙縫鑽進來。」
蓮華拿起草鞋,如此說著。
「記得把鞋子帶上喔,地上很滑,還滿危險的。」
而既然能用肉眼觀察這般景觀,自然會知道這裡有燈光。地上鋪設著工地現場會有的那種鋼板與鐵管,梯子斜靠著代替樓梯。做為這些設備的一部分,各處用粗纜繩繫著鹵素燈。遠處傳來低沉的轟轟聲,大概是隧道用的送風機還是什麼吧。
「雖然有誇張的暗門,其實洞窟本身的出入口多得很。」
答案很簡單。
「除了通往我們家祭神的路線之外,其他還有很多功能喔。」
「原來如此……祕密主義也有好有壞呢。」
「就是啊,真的。聽說我們的祖先大人沒多想就把神域設置在這兒,可是當時似乎並沒有把大到不行的洞窟內全部清查一遍,好像是後來才發現意外地到處都有出入口。多虧於此,有觀光用,有水晶礦山,緊急存糧啊埋藏金啊儲藏庫等等等等……總之現在各種區域就像蟻巢一樣連結在一塊了,而且每塊區域的『發現者』都以為洞窟就這麼一條路。」
蓮華邊苦笑邊說:
「就算想禁止外人使用洞窟,一般人根本記不住召喚師的主張,所以無從阻止起。以前好像有試著把洞口埋起來過,但到頭來因為記憶保持不住,所以同一個地方整天被人重新挖開,況且假如內部自己變成迷宮倒也沒什麼不好。而我們這邊也在嘗試導引地下水脈,用濃重溼氣或湍急水流區隔樓層。哎,而且我們神社的護身符會用到這裡開採的水晶,所以或許也不好擺出強硬態度吧。」
恐怕是因為如果都走安全路線會越走越遠,一行人一面走在巨大洞窟湖面的金屬橋上,一面聽她如此解說。
這座橋說不定也是冥乃河家將建築材料運進來蓋的。
神職也不是簡單的差事。
「不過話說回來,這裡這麼寬敞又有豐富水源,卻完全沒有蝙蝠或蜥蜴之類的生物,也真是讓人背脊發涼呢。只希望不是火山氣體什麼的就好。」
「哦,那是其中一種路標喔。」
「?」
「其他坑道好像都有生物,很正常。但只有通往祕密神體的正確路線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特別灑什麼忌避劑,但生物就是變得不靠近,就好像對神域有所顧忌似的。」
在崎嶇不平的洞窟走了約莫半小時吧。
於細窄通道的最深處,一扇只有此處不自然地貼著金箔的厚重鋼鐵門扉等著他們。如此點綴雙開門並不是要炫富,應該是為了預防水分讓門生鏽。門鎖是不知道用了幾百年而反倒顯得很有價值,像個手提包似的巨大掛鎖。只是這類門鎖絕不可能從內側打開,因此換個角度來看,會覺得這裡也滿像間可怕的禁閉室。不是用來抵擋賊人的暴行,而是讓某種邪惡存在逃不出來。
「鑰匙呢?」
「好像不知道第幾代就搞丟了。」
蓮華若無其事地講出這種話後,兩隻手隨便抓住老古董掛鎖,說:
「所以,像這樣,扭轉這裡,把裡面的金屬塊往上推。斜著……這樣!」
磅鏗!發出一個沉重的聲響,鎖具還真的打開了。
就跟用手掌拍打四個角落把舊電視修好的老奶奶沒兩樣。雖然讓人搞不懂這樣還要這個鎖何用,但同時想到掛鎖已經嚴重生鏽,就算現在找到正確的鑰匙也說不準插不插得進去。就某種意味來說,也許歪打正著地弄出了無論是傳統撬鎖,還是現代網路攻擊都派不上用場的祖傳祕方防盜鎖。
「冥乃河葵……我們家的神社神體,以及我某種意味上的祖先就在這裡面。」
蓮華如此說道。
她用這種詞彙形容人類首創,且是世界最古老的淨琉璃方式產物。
「做好心理準備了嗎?之所以不能擺在外面用來攬客,自然有它很大的理由。她可不是好惹的,你們要十分注意喔。」
伴隨著警告,金箔閃閃發亮的厚重門扉逐漸敞開。
在雙開門後方等著他們的是……

4
那是威懾旁人的石造神殿,抑或是決不放走囚禁其中之物的石棺?每邊長二十公尺,如骰子般削切端正的空間鋪展開來。當然只要是召喚師或憑依體的話,一想到這個數字之時心裡就得有頭緒了。
(……人工靈場的……?)
據說中美洲的水晶骷髏頭如果認真試著只靠人手用水晶球研磨重現,好像得花上幾百年的工夫;這樣想來,要打造出這樣的空間得花上多少勞力?無接縫的六面牆壁,以及摩擦得比人體肌膚更平滑的表面,有機無機的印象複雜交纏,給人簡直像是被吞進巨大離奇生物腹腔中的錯覺。
恭介知道有種氣氛跟這很類似。
(精通埃及方面知識的塞克蒂蒂,神殿也是將微觀與宏觀宇宙在一室中做重疊。)
這樣說來,如此是否證明了冥乃河神社也是早在一九九九年「第三召喚儀式」曝光之前,還未架構出完整理論或體系就已根據知識與直覺,無自覺地長年扭曲著世界的前輩?
降臨於玩具之夢35——的神域,是由銀髮褐膚的「護陵女祭司」為中心支配著整個空間。
那麼這次呢?
「……」
石砌鳥居。
僅約三層的小階梯。
中央座落著至多只有兩個自動販賣機大的小祠堂。
這一切別說一根螺絲或釘子,連堆積石材形成的接縫都沒有。恰似運用自天花板滴落的水滴,將巨大岩塊以微米單位逐步切削而成一般,這裡只設置著平滑相連的構造物。
然後在敞開的祠堂,不算太深的最裡面。
那裡有一個窈窕纖細的身影,眼瞼低垂,安安穩穩地端坐不動。
很像。
一切都很像那個最大最糟的白色邪惡。
「……………………………………………………………………………………………………………………………………………………………………………………………………………………………………………………………………………………………………………………………」
人類史上最古老,第一尊淨琉璃方式產物。
模仿「白之女王」模樣打造,冥乃河神社的祕密神體。
彷彿時間本身停止流動一般,她那輪廓一動也不動。甚至是配合著最低限度的呼吸而來的胸部起伏,或是無法憑自己意志控制的肌肉微細運動,都無一例外。
人造物體就是這麼回事嗎?
儘管已經事先將情報灌進腦中,恭介仍然感覺有某種來路不明的東西從十根手指前端蠢動著鑽進來。他快被吞沒了。搶先知道答案都這樣了,要是一無所知地突然撞上,自己搞不好會直接撲上去折斷對方的脖子。
從一根頭髮到那一身裝束。
淨琉璃方式原本就是用來催生出「優秀憑依體」的技術。恭介感覺讓它演變至此的理由就凝聚在這裡。簡言之,他們也是臣服於白色,等於是為了製造出能夠將那存在呼喚到自己手中的容器,才會踏上那個出發點。
而同時過去的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等「Guard of Honor」為何會一味執著於淨琉璃方式,也就能夠理解了。
……冥乃河一族雖能自由自在地組裝出完全人造召喚師或憑依體,但即使具有如此稀有價值,在召喚儀式世界卻沒展現出多強的影響力。然而說不定他們並非不受世人讚揚的悲劇性天才,而是早已自己燃燒殆盡了。誰教他們偏偏在最早的一開始,就組裝出了「這個」的完成品?說得明白點,就像初次登山就忽然爬上聖母峰山頂一樣。以紀錄來說或許是前無古人,對登山家來說恐怕卻是悲劇。因為從此以後,就得不斷迷失於該追求何種新刺激了。
長度及腰的銀色雙馬尾。
將新娘禮服華美地鏤空,重點部位以銀色裝甲覆蓋的特殊裝束。
然後是嬌柔與蠱惑毫無矛盾地相容,活生生人類不可能有的美貌與肢體。
全部加起來……
就是對人類而言猛烈過頭的甜美毒藥。
唯獨頭髮與低垂睫毛上累積的薄薄一層塵埃,能證明「這個」只是個塑像。端正鼻尖上的塵埃沒有飄動,大概是沒感覺到呼吸的必要吧。
「……『這個』就是……」
恭介喉嚨發出咕嘟一聲,低聲說了。
「『這個』就是,冥乃河葵……?」
像是相呼應一樣。
在祠堂裡自在端坐的雙馬尾身上,明確地蘊藏起某種東西。那不是外界力量,是發自內在的動作。彷彿被人遺忘在荒廢房屋裡的骨董品般積著薄薄塵埃的眼瞼,近似於輕輕挪動身子般抖了一抖。一對眼眸無聲無息地慢慢撬開。
在漫長時光中忘記了呼吸的薔薇色唇瓣,開口第一句話會說什麼?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活傳說終於有了動作。
砰咚!
伴隨著沉重聲響,頭顱啊單手單腳什麼的亂七八糟地脫落,垮成了一堆。
「這……!」
面對超乎想像的突發狀況,就連恭介也不禁瞪大雙眼,但已經發生的事態不會改變。首先是自己掉下來的頭顱撞到脫落的右上臂,但大概是還不足以讓它停住,腦袋瓜「咚、咚」地沿著短短台階滾下來。它就這樣一路來到恭介等人的腳邊,這才終於臉孔朝上地停住了動作。
「哦哦,咖啡廳的女侍啊,看妳穿著不合裝扮的粉紅白色條紋內褲,是否有什麼一言難盡的內情吶?」
「哎喲。」
比安黛妲只稍稍嚇了一跳,一手按住了迷你裙,然而……
「然後是老身的後繼機小姑娘,現在什麼時代了,沒必要因為身為巫女就乖乖遵守不穿內褲的原則啊。」
「哎哎喲!妳這老不死的,破銅爛鐵!」
滿臉通紅的蓮華,竟然穿著草鞋就把人類最古老的什麼東東當足球一樣踢飛了。
現砍腦袋(?)到處撞牆反彈來反彈去,但並不顯得怎麼生氣,說道:
「唔哈哈哈哈哈哈!要詛咒就詛咒你們自己不該輕慮淺謀,踏進閒得發慌的老身神域吧。誰教你們是難得一見的訪客,老身可捨不得放手,今宵要逗你們玩到吸乾你們的骨髓,覺悟吧。妳——這——丫——頭——最近連打掃都在偷懶對吧——!」
「因、因為現世有太多事情要忙了嘛!像是湊錢,還有召喚師的工作什麼的。是說都是因為妳像這樣抓到誰就捉弄一頓,所以就連負責照顧妳的人都不敢接近妳了好不好!」
「這些世俗的塵垢,聽在老身這刻意遭人疏遠的籠中鳥耳裡只像是炫耀啦——真是氣死老身了——」
「總而言之!」
嚇!蓮華粗魯地一把抓住腳邊的現砍腦袋後,邁著大步走向祠堂,把單手單腳裝回被拋下的胴體,最後再把頭顱安裝到頂端上。
「他們好像有要緊事要談,所以把模式切換一下啦,模式!」
「不過就是個後繼機罷了,竟敢對老身這樣頤指氣使的。想找老身我挑戰,至少也得把胸部與器量長大一點再來吧。」
「……!」
恭介或比安黛妲還沒在腦中整理好情報,漲紅了臉的蓮華一隻手把葵的腦袋又拔下來一次。
「是哪個混帳把我設計成這樣的啊——!」
「哎,以原型來說或許也是得配合彼岸做小一點吧。幸好妳不是出於具有特殊癖好的工匠之手吶,蓮華。」
「住口不准妳連彼岸都羞辱真的給我閉嘴!」
「噗嗤!秀乳……為什麼就是能這樣蓄意用老哏自虐吶……」
「妳妳、妳閉嘴啦哇啊啊!」
蓮華用超快速度把新鮮腦袋啵啵啵地插回去又拔起來。
恭介密切注意那種比換電燈泡還粗魯的動作是否真能解決問題,結果好像真的有了改善。銀色雙馬尾美女把脖子轉得喀喀響,舉高雙手像剛起床般伸個懶腰。可能因為好歹也是模仿了「白之女王」的外形,可以清楚看見意外雄偉的胸部飽滿地隆起。
「……為什麼那樣就能正常運作???」
「據說在電視還是映像管時代的時候,就有古式武術高手能用手刀修好家電,所以數百年歷史的破銅爛鐵更該用休克療法才有效吧?」
不理會恭介與比安黛妲小聲講悄悄話,黑髮巫女漲紅了臉對活傳說如此吼叫:
「好了啦,老祖宗,那兩個人好像被捲進超級麻煩的問題了,妳就給人家一點建議吧!尊貴的神體應該最擅長這種的吧,畢竟妳就是注定了成天要讓人膜拜著收香油錢嘛!」
「不用這樣一再嘮叨,老身也不會忘記啦。更何況老身乃是祕密神體,大年初一也沒人會來拜老身的。啊啊——好想要更多活躍機會喔!老身知道隱藏頭目不躲起來就不夠稀罕,可是好——無——聊——喔——!」
冥乃河葵討喜地把腮幫子鼓得圓圓的,接著又露出頑皮小孩般的笑臉,兩隻手掌在豐滿胸部前合握著說:
「……不過嘛,『麻煩問題』倒讓老身有點兒在意,似乎聞得到有樂子的氣味吶。喏,就聽聽你們怎麼說,消遣消遣吧。只要能說出足夠排遣老身無聊的話題,要老身提供一臂之力也不是不行喲?」
這尊塑像甚至用舌尖輕舐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就好像眼前擺著一頓豪華大餐。
就實際情況來說,許願或許就是這麼回事。
不管人類這邊再怎麼拚命跑廟宇求神拜佛,神明那邊並沒有義務要濟世救人。這麼一來,首要條件就是如何吸引祂們的興趣。什麼公正與否或是可不可憐,人類這邊的苦衷或許只不過是猜謎遊戲的材料罷了。
而同時,恭介覺得總算找到一條線索,可以脫離意識上的混淆了。
眼前人物無論長得多像,終究不是「白之女王」本人。
因為換作是她的話,根本就不會用這種品頭論足的口氣講話。祂只要能跟城山恭介在一起就已經最幸福了,不會對世界要求其他任何事物。
少年輕吐一口氣,重新面對活生生的傳說。
「若只論史上最強的消遣方式,我想沒什麼比這個更厲害了。就這層意味來說,妳聽了之後當然是絕對不會掃興的,請妳儘管放心。」
「什麼啊,你是打算聊到費馬最後定理麼?」
「……這位老奶奶一臉得意,情報卻莫名跟不上時代耶。那個問題已經在上個世紀末獲得解決了喔。」
「咦!真的假的啊!結果那個後來是怎麼回事啊!」
「妳這宗教性繭居族……簡單來說就是當n是大於二的整數時,xn+yn=zn沒有正整數解啦。」
「不,答案老身知道,老身是在問他們是如何證明的……」
「啊——解釋起來太麻煩了,跳過。」
「費馬就是因為這麼懶才把整個世界整得團團轉啊啊啊啊啊!」
不管誰怎麼說,事實上就是真的很麻煩。
葵把雙手放在女服務生制服的肩膀上,近到幾乎要鼻子碰鼻子地(但雙方的大胸部已經先撞上了)苦苦哀求,然而比安黛妲別開目光,完全不予理會。
而現在沒有那閒工夫解說比諾斯特拉達姆士的末日預言更早解決的問題。
「唔唔,竟然會有比費馬最後定理更難的問題,這世上到底留下了何種難題吶……?」
對於這個問題,恭介只有一個答案。
「至少是更刺激的一個謎題。」

5
『那就請按照預付的費用處理。現場就麻煩綠姊那邊清理一下。比起世界警察「政府組織」,暴力機器的集合體「非法集團」應該更擅長處理這種事吧?』
「……說的倒簡單,那位兔子先生也真是的。」
一頭黑色長髮配上特製旗袍的美女雙手插在水蛇腰上,望著「現場」,開始有點認真地想「真不該隨口答應下來」。原來事前支付全額只不過是不讓她開溜的藉口。話雖如此,既然已經向恭介收取了酬勞,也只能幹了。
(之後我得叫恭介幫我做全身按摩,否則就虧大了……)
順便一提,地點在像從灣岸往海洋侵蝕出去的巨大遊樂園城市玩具之夢35——當中,位於港灣區塊的超大貨櫃場。外資企業以地方再生為名義,重新改造整座城市打造的玩具之夢系列當中,幾乎不存在有農業或工業等生產設施,因為他們要讓整座城市集中經營遊樂園等服務業,並且偏向將生產設施全數分配到周邊的衛星都市,藉此用財富回饋地方,以避免城鄉之間產生摩擦。因此貨櫃週轉率比起一般都市地帶也就高出許多。
……換言之在這種環境下,貨櫃裡多少混入些可疑物品也不容易被發現。
雖說世間正值豔陽高照的暑假時期,但即使這裡面海,也不太可能有泳裝男女聚集到港灣區塊來。表面光芒越強,被堆積如山的貨櫃擋住的暗處看起來似乎越是濃重。
「店、店長……?」
這時,背後飛來一陣彷彿口含糖球的少女甜膩嗓音。
她是在玩具之夢系列不難見到,身穿真正女僕裝的清掃人員。雖說請了多位黑衣人當保鑣,不過看本身綽號「瘦身暗器(Perfect Dragon)」的綠娘藍這樣毫無戒心地暴露出背部,就知道對方是「非法集團」從小養大的手下。
「什麼事,樹莓子?」
在現場不叫本名。這是某個世界的鐵則。
所以她們在這裡是店長與樹莓子。
「哎噁……結果這到底是什麼啊?聽說是現場清掃工作,我還以為是平常那種把血泊或彈痕清理乾淨的工作才過來的說~」
「嗯——……」
除了嬌小的金髮妹妹頭女僕之外,身穿同樣制服的幾個少女也都用恐懼目光看著貨櫃裡頭,然而特製旗袍美女一時也答不上來。
時下講到港口貨櫃的實驗室,百分之百都是做合成藥物,所以「非法集團」不會因為那點程度就被嚇到,但這次的情況似乎又不太一樣。四方形金屬小房間的內側黏滿了黏稠半透明的果凍狀物體,還能看到它從天花板上慢慢牽絲滴落。
看起來似乎也不是裡面塞滿過某種黏答答的東西。
毋寧說……
(……是貨櫃表面本身受到侵蝕……不對,是變質了?怪不得到處可以看到類似玻璃製實驗用具的殘骸,是不是主動被吃掉以擔任嚮導?該說是用來讓牽牛花藤蔓伸長的木棒,還是讓自己摩擦消融以保護太空梭不被大氣層燒毀的燒蝕作用……?)
「好吧,總之不管怎樣,信任委託人的話就不要過度揣測人家的內情!訂單已經收到了,妳們照辦就是。生物基物質,麻煩設定為等級3喔。」
「……清理等級假設為死後超過兩週的腐屍嗎~?真的只要戴個橡膠手套就安全了嗎?」
「如果真的真的有危險,妳覺得我這個VIP會什麼裝備都沒有就打開貨櫃門嗎?不戴防毒面具也不穿氣密防護衣?」
「是沒差啦。」樹莓子嘟著嘴,但還是點了點頭,然後啪地彈響了一下手指。
「蛋白霜、巧克力、橘子醬,清洗等級做完最終確認了,照平常那樣準備打仗嘍。讓我們今天再次感謝長靴、橡膠手套與圍裙這些偉大發明吧。」
「好喔好喔。」
「竟然強迫年輕少女穿女僕裝徒手抓髒東西,好不道德的服務業喔。」
「這個工作做完可以現領薪水對吧,要去吃什麼~?」
齒輪一旦開始運轉,之後動作就快了。
正職的年輕女僕們穿著長靴跨著大步一一踏進貨櫃,撒上來路不明的粉末,將果凍狀神祕物體變得像冷掉變硬的蠟塊後,再用金屬刮刀剝掉,一塊塊裝進厚袋子裡。專家的打掃方式講求創意,特製旗袍美女的感想是「有點像變魔術」。身為全身各處藏有刀刃的暗器師,這讓她產生一種親近感。
「不過話說回來……」
「是,什麼問題,店長~?」
「……沒有啦,只是還是好奇,人家拜託我們打掃的到底是什麼。」
「啊哈哈,就是啊。我是不知道害羞的委託人忸忸怩怩的在客氣什麼,但如果是屍體就明說啊,這樣我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嘛——」

6
「嘿咻。」
石砌神殿,或者是石棺當中,迴盪著冥乃河葵的聲音。脆若銀鈴的嬌柔嗓音,與古風古韻的口吻之間有著太大的乖離,但現在不是重點。
衣物摩擦的窸窣聲連連響起。
女王的塑像繞到建造方式不明的祠堂後面,只從遮蔽物後方露出纖細手臂,一面用指尖拈著女王裝束丟到地板上,一面說:
「嘴上說著刺激刺激,但真沒想過見面才五分鐘就會被人命令脫衣服吶。」
「語病。」
「也罷,橫豎神明的職責就是無意義地實現人的心願嘛。喏,穿這樣就行了麼?」
從祠堂後面探出頭來的冥乃河葵,已經褪去了新娘禮服經過華美鏤空,再以銀色裝甲覆蓋而成的那套特殊裝束。取而代之,她換上了亮眼的白色小袖和服搭配緋色袴裙的巫女裝束。腳上是厚厚的靴子。
恭介嘆一口氣,用食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頭部側面。
「真是敏感到教人傻眼吶。那個女王也許已成了你的血肉,當然老身是指負面的意思。」
葵則是照他的提醒,拆下髮飾鬆開銀色雙馬尾。長髮一流洩到背後,沒錯,比起未踏級當中獨樹一格的頂點、人稱最強中的最強的那個純白存在,與黑髮巫女冥乃河蓮華的共通點變得更明顯。雖然蓮華與彼岸被當成雙胞胎姊妹,不過如果不知情地把葵與蓮華放在一起,看起來倒也像是另一對姊妹。
至於冥乃河葵,似乎有點在意巫女裝束穿起來的感覺,頻頻彎折兩隻手肘,反覆做出勒緊腋下般的動作。
……換言之,就是從左右兩邊壓擠意外雄偉的胸部般的動作。

「唔唔唔……無奈和服就是跟大胸部不契合。該說是勾上去的部分,還是放上去的部分?總之就是缺了點什麼,不合身!」
「是喔。」
「……該怎麼說呢,這樣真能撐過召喚儀式的戰鬥麼?總感覺若是動得太劇烈,會咚的一下彈出來的。」
唉。黑髮巫女蓮華嘆口氣,說道:
「妳的穿法根本不對。肩膀怎麼會露出來?是因為妳忘了穿上裡面的紅襦袢吧。」
「唔?唔唔?」
「不要在這裡脫衣服,會把問題越搞越複雜!」
「一年到頭都穿著同一套衣裳,所以意外地容易忘記吶。」
「哎,就算不穿襦袢應該也不會外露太嚴重吧?我到目前已經跑過很多地方,但從來沒遇過那種意外,所以妳放心吧。」
「蓮華這種沒什麼料可搖的人能保證什麼呢……」
「妳講這種話的時候有沒有搞懂取笑我的身材從因果性來說也在取笑彼岸的身材啊,破銅爛鐵!」
很抱歉在她忙著面紅耳赤的時候插嘴,但恭介也有要事在身。
「那個……是不是可以開始談正事了?」
「唔嗯!」
冥乃河葵不知何謂收斂地把兩大團肉一下抓起一下抬高,同時一副怎麼弄都不對的表情告訴他:
「……事情老身大致明白了。簡言之就是為了打倒『白之女王』,單憑市面流通的新手包不夠,所以打算靠你們自己擅自做個期待可適用為新規則的第二彈擴充包,就是這麼回事吧。」
「是不是有人在外面神社丟整疊集換卡牌代替香油錢啊……?」
「然而既有的憑依體只能對應新手包,假若恣意妄為地塞進擴充包卡牌可能會弄壞機器。因此,你們就打算乾脆連對應擴充包的憑依體也自己動手做。唔嗯,想法本身算合情合理……若是這樣的話,重點應該還是在心臟……非也,應該是在血液上吧……」
「慢著,等一下!呃,以妳身為『祖先』的立場來說,就這樣順水推舟不會出問題嗎?妳這樣做,可是要跟那個『白之女王』為敵耶!」
「哎呀,怎麼說呢,對老身而言,就連這份懼意都值得羨慕吶。」
蓮華說得的確沒錯,恭介或比安黛妲姑且不論,冥乃河葵並沒有直接理由得與「白之女王」戰鬥。跟能夠把整個世界像彈額頭一樣彈飛的超規格對手為敵,對她而言應該是高風險無報酬的事才對。
「老身怕無聊。」
然而捨棄了相似外貌的淨琉璃方式憑依體,大大地咧開嘴笑了。
她一邊反覆搖搖擺擺地測試著巫女裝束的耐久性,一邊說:
「而造成無聊的最大原因,是因為老身被創造出來當那個的塑像。只要『白之女王』仍是最大最強之人,老身光是保持沉默當個擺飾就能受人崇敬。既然這樣,反過來,如果『白之女王』翹辮子呢?不具內涵的塑像就沒用了。老身不就能不受任何人束縛,做為一個真正自由的『個體』闊步於世界了?」
也許與未踏級「大三角」的一角,重視自由勝過一切,痛恨「白之女王」逼迫自己低頭臣服的「黃鰓」屬於同類?只是冥乃河葵不像「黃鰓」貪婪地追求勝利。她有一部分是因為無聊到怕了,在追求玩命的刺激感受,才會對反抗「白之女王」的行為本身感覺到魅力。
(基礎構造近似「黃鰓」,追求毀滅的傾向近似比安黛妲……看她裝出一副滑稽模樣,還不是很快就露出享樂主義的鬆散思維來了?)
「你是不是在想一些很失禮的事啊,客人?」
「碰上妳這種人,整個都不知道說什麼才算是稱讚了。」
恭介受不了地說,但比安黛妲略微瞇細了眼。
恭介皺眉說:
「怎麼了嗎?」
「沒有,只是覺得恭介弟弟也變了呢。」
「這樣講太抽象了。」
「換作是以前的客人,我想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說出『不知道』三個字來喲。這也是將自己的弱點化為力量的結果嗎?真是夠可愛的。」
「……」
「我覺得不是件壞事喲。因為簡而言之,這就像原本彎著手指從頭開始數數字的羅馬人,發現了零的概念一樣。要不然就是X或Y之類的吧。不知道就先空著,總之繼續算下去再說,這不就表示可以因應更複雜的計算嗎?我常常在想,客人就是因為會把眼前的計算式全都解開,才會容易被那個低級白色預測行動,結果就不能自拔了啊。也可以說你是不管病毒信還是什麼,總之從第一封統統打開再說的那種人。」
「講話很難聽耶。」
「失禮了,客人,我會自制的,在我還有良心的時候。」
趁著「自由勢力」九百多級在交談時,另外那邊似乎也把事情談妥了。
冥乃河葵講話聲調就像不知如何發洩人造肉體中蘊藏的熱氣,如此宣言:
「啊啊,只要能斬斷這條淤積堵塞的安寧鐵鏈,老身願拿出任何力量幫助你們這些人類。所以相對地,救救老身吧,救救老身被比做那女王而無法展翅飛翔的這具軀殼。」
唉。恭介嘆了口氣。
他本來就打算請對方幫忙,也打算解決掉「白之女王」,因此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既然Bridesmaid的蹤影已經忽隱忽現,那麼不只是知識技術,還必須弄到能做為直接戰力的憑依體,否則其他什麼事也做不了。
只是,恭介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他姑且先對奇妙感覺的真面目輸入個X,同時如此低語:
「悉聽尊便。」

7
小刀也好,針尖也好,乾脆用自己的犬齒也行。
召喚師為了預防意外狀況,一定會準備一份「護身符」,用來淺淺割開自己的指尖皮膚,讓鮮紅血珠滲出。
不用說也知道,這是召喚師與憑依體締結契約時的必需步驟。
「吾將透過引領統率召喚儀式的『大三角』之一——『鼓動「黃」鰓統御天際的精靈(s.a.so.voz.tix.ei.yw.za)』之力,與汝締結血之契約。此時此刻,擁有堅定心靈與魂魄的汝將成為接受萬象之有限容器。」
以恭介的場合來說,是薄薄一片剃刀刀片。
他將食指前端凝成水珠、宛如寶石般輝耀的紅露遞到冥乃河葵面前。
遞到她的嘴邊。
「汝將善用充滿容器中的力量,成為連世界之理也能扭曲的空虛王者。」
與其說是舌頭,毋寧說觸著了嘴唇。
血紅露珠迸開浸染,逐漸擴散至少女的口中。伴隨著鐵鏽味的浸透,通靈窗口在肉體內部接連開啟,使得兩者靈魂強固相連。
純潔神體的背部大幅後仰。
露出的肌膚愈漸紅潤,人造肌膚直冒汗珠,將無法掩飾的女性體香散播至空間之中。
「那麼,吾就讓這容器變得更完整吧。吾等召喚師無法超越人世,但能使役異界之力,成為引導人世邁向新時代之倨傲睿智象徵!」
一切順利,功德圓滿。
然而恭介在最後一瞬間,感受到某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竄過背脊。
(?)
「……你,哈啊,怎麼了麼……?呼……」
「沒什麼。」
畢竟是跟完全人造的憑依體締結了契約,也許全身自然會有異於平常的感覺?
「請多指教,冥乃河葵。這下妳就是我的憑依體了。」
「這是當然。呼~呼呼,很久沒上場做點擺飾以外的表現了,真教人躍躍欲試吶!」

8
締結了以「自由勢力」的象徵——大三角之一「黃鰓」為名義的契約,恭介得到冥乃河葵這個憑依體。
在黑髮巫女蓮華的帶路下,一行人再次穿越長長洞窟回到神社社殿時,四周已經變成了黃昏時分的橘紅色。恭介還以為沒講多久,看來那處靜謐神域具有打亂生理時鐘的作用。
「嗯嗯——!久違的真實時間真讓人身心舒暢吶。」
可能是關節還有些不靈活,任由銀色長髮隨風飄揚的冥乃河葵頻頻舉起雙臂,伸展背脊。每次這麼做,她那意外豐滿的胸部都會高高地隆起。或許可說身心之間有段距離吧,總之她在很多方面都缺乏防備。
恭介呼一口氣,說道:
「關於最重要的淨琉璃方式呢?我想先弄清楚能力的極限在哪裡。假如有經典的話可以做到多少事情?若是再加入妳的建言,又能突破什麼樣的高牆?視答案而定,我們弄到所需憑依體必須跨越的障礙數量與種類會有所不同。」
「哎,別急,稍安勿躁。」
葵輕巧地揮了揮手。
雙馬尾解開變成直髮似乎也讓她不太自在,她用纖纖玉手撩開披散在肩膀到脖子上的長髮,然後將食指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說:
「你想要的人造憑依體,老身一定會幫你弄到,以老身之名發誓。所以,再讓老身品嘗一下外頭的空氣吧。」
「……」
「看你的表情,是想說『哪有那閒工夫』吧?沒錯!老身才不在乎人類的未來或世界命運呢。老身只看眼前現象能否消閒解悶來決定幫忙與否,這點你可別忘了喔。」
有種學說認為許多神殿、寺廟或神社選擇蓋在高山上,除了居高臨下以塑造威嚴性,同時也藉此增加參拜者造訪聖地的困難度,以帶來有所成就的錯覺。簡單來說就是把登山或馬拉松的亢奮心情,跟鳥居或佛像的神聖氛圍比在一塊,屬於一種奇特的學說。冥乃河葵或許也是如此,想在通往大魔王的路程之前來段長距離助跑,以擴大滿足感。
「我沒時間陪妳玩。」
「怎樣都無妨,不過恐嚇老身也是沒用的。你可別忘了,就算把老身的脖子當水龍頭轉,也不會湧出知識技術來。總之『血液調整』就交給老身吧,哼——哼哼——☆」
恭介變得一臉苦澀。
至於比安黛妲則是把妖豔肢體貼過來,在那裡偷笑。
「……果然沒那麼簡單呢,客人。」
「妳也沒好到哪去,是在竊笑什麼?妳應該明白我們是休戚與共吧?」
不管怎樣,由於掌握一切關鍵的冥乃河葵像小孩一樣喊著「老身要去雜貨店買零嘴——」試圖往外跑,總之他們只能趕快追上。畢竟這人就連腦袋落地都能正常行動,只能把她當成比一般重要人物更耐打而容易護衛的角色了。
順便一提,金髮巫女彼岸趴在面對電風扇的短腳桌上,似乎在睡午覺。她的雙肩有規律而無防備地上下起伏。之前她姊姊吩咐她下麵線烤玉米,弄了一堆吃的,但怎麼想都不是一個人能吃完的量,大概是跟她爸媽還是誰一起吃掉了吧。因此蓮華也沒特別怕出錯,悠悠哉哉地對跑到外頭去的最早期淨琉璃方式產物喊道:
「小心車子喲,不可以跟陌生人走喲,在這種時候假如看到冥乃河家以外的召喚師與憑依體,那八成是惹麻煩的外人,一定要提高警戒喲——」
「妳把老身當成什麼了啊——!」
「……不喜歡被當成一個人幫忙買東西的小孩,那就遊蕩街頭的老人也行,妳喜歡哪一種?」
聽到少女嚇人的聲音,銀髮巫女簌簌發抖,躲到恭介背後來了。看來葵並非會對「某某始祖」感覺到什麼尊爵要素的人種,就只是個被當成老阿婆心靈會很受傷的人。
或許是真的嚇壞了,她把差不多兩大團溫暖的東西壓在少年的背上,卻好像完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說道:
「哦,哦哦……竟然沒有正確繼承到對待女士的態度,老身對後繼機的進化模式感到些許不安了。」
「會嗎?如果這種遺憾機型能變遷為那種獨當一面的個性,應該算正常成功……」
「你是想看老大不小的人真哭的樣子麼死小鬼?」
由於前所未聞的威脅話飛了過來,於是恭介選擇保持沉默。
只看外形的話跟「白之女王」如出一轍,所以不太容易掌握距離感。
恭介與比安黛妲乖乖跟去的理由很單純,因為他們還是想知道待在封閉石棺裡過了多久時間。如同葵不知道費馬最後定理的來龍去脈,恭介等人也有可能錯失了外界的情勢變化。運用淨琉璃方式籌措人造憑依體,將會是一生一度的重大決策,說什麼也不能讓「白之女王」或Bridesmaid從中攪局,所以事實上他們的確想確認安全無虞之後再來著手。
『奇怪了——?神社裡有這種巫女嗎?』
『唔哈哈,因為老身是超激稀有嘛,不會輕易現身的。你們能這樣碰到老身,得感謝你們運氣好喲。話說回來,怎麼好像吵吵鬧鬧的,是在準備祭典麼?』
『巫女怎麼會不知道神社辦的祭典啊,這個大姊姊果然很可疑!』
『唔哈哈哈哈哈哈——!』
住附近的小鬼頭沒大沒小地跟葵說話,但一旁的老人們睜圓了眼停下手邊工作,望著銀髮巫女靜靜膜拜。看來他們對冥乃河的祭神之事多少有點理解,似乎認得葵的長相。
恭介一邊望著冥乃河葵走在前頭的背影,一邊說:
「……總覺得有點在意。」
「怎麼了嗎,客人?」
離開冥乃河神社,前往全憑興趣經營的商店街一路上,恭介沿著農路橫越塗滿了夕陽橘紅色彩的水田,一邊望著葵走在前面的孩子氣背影,一邊喃喃說著。
清澈水流反射夕陽的橘紅餘暉閃閃發光,一行人正走過架在水流上的小橋。
『喝——!才在想說都什麼時間了還這麼熱,正覺得心煩,想不到有人在做這麼好玩的事。要在河裡戲水的話老身也要參一腳,就從這裡直接跳下去吧——!』
『嗚哇啊不行啦水深很淺的……!』
『啊喲!』
『就跟妳說了吧!』
看到水位只高到一群小孩子的膝蓋時就該發現了,穿著巫女裝束突然就從橋上跳水的冥乃河葵摔得慘兮兮,在水面上漂啊漂的。不過她一抬起臉來就「唔哈哈哈哈——」地發出笑聲,只好當作是淨琉璃方式非常堅固耐撞了。
『不過呢,你帶的這水槍還真是粗壯吶。』
『這是用靜電的原理讓水彎曲,所以不管逃到哪裡都射得中!』
『竟、竟然有追蹤功能!明明只是把水槍,還這麼臭屁!』
『可以用智慧手機的鏡頭辨識人臉,追著獵物跑喔!』
『智慧手機麼?時代變遷的速度還真快吶。』
全身變得溼答答半透明的神祕集合體屁股貼在不深的河川水底,成鴨子坐姿。不知不覺間兩條大腿內側累積了清澈透明的河水,但葵也不會一直保持沉默。
『可恨的小鬼們……正牌武士用不著什麼工具。只消像這樣,兩隻手掌如此一合起來,就成了水槍啦——!』
『什……竟然是失傳已久的古式砲術傳人!噗哈!』
『唔哈哈哈哈哈——!』
跟猜拳或捉迷藏一樣,這種手掌水槍也是乍看之下舉世共通,其實似乎會微妙地洩漏出地方性;從欄杆往下看的恭介漫不經心地想。對恭介來說的玩水,就是與比安黛妲或城山京美她們游過的「淚池」泳池。一下射人一下被射,玩到一半葵應孩子們的要求傳授祕訣,然後又分成敵我兩隊。大概是玩了半天過癮了,也可能是想尋求更有挑戰性的勁敵,冥乃河葵邊對橋上揮動雙手,邊笑著大聲呼喊:
「你也過來啊!呀——河水就是不一樣吶!」
對於這項要求,恭介輕輕揮手回絕了。他們的頭蓋骨結構可沒那麼堅固,可以從這個高度跳下去撞凹凸不平的岩石地。
恭介用乍看之下和和氣氣的笑容俯視著橋下,嘴上卻說: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不,一切都很順利啊。是很順利沒錯,但究竟是什麼?就好像少了什麼必須物品,或者該說找不到理所當然該有的障礙?」
「您多心了吧?來到這裡的路上,您不是還為了一直轉車列車而滿口怨言嗎?」
「沒錯。」
恭介從橋上用肢體動作指出目的地,只見各處耀眼膚色若隱若現的葵依依不捨地離開河川,走到岩石地上來。
『大姊姊會來祭典嗎?』
『當然會,老身這人就是只要好像很好玩,什麼都先去湊一腳再說!』
然後理所當然地,葵似乎也沒考慮到替換衣物的問題。葵跟一起在河裡玩水的孩子們告別後繼續走在農路上,悠哉得很。她抓住長裙狀的紅袴裙腳當抹布一樣用力擰水,讓透明水滴滴在路上,這樣還不過癮,又用雙手抓住整條袴裙啪啪啪地開始搧風。耀眼肌膚浮現於白色小袖底下,從掀起的裙角大膽地暴露在外的大腿顯得相當柔嫩,但她似乎都毫不介意。葵一邊甩動穿著皮靴的腳,發出橡膠長靴般的鬆脫聲響,一邊說:
「變得溼淋淋的了吶。也罷,雖說是夕陽時分,但天氣如此炎熱,等到了商店街時應該已經乾了。」

「……希望不是妳太樂觀。」
「先別說這個,錢包沒事吧?竟然整個人跳進水裡。」
「唔哈哈,無須擔心,老身的荷包裡只有零錢啦!跟紙鈔或卡片都沒緣分!」
「這沒什麼好自傲的吧。拿去。」
「哇噗!」
恭介冷淡地把大毛巾丟到被水浸溼,讓耀眼肌膚浮現在巫女裝束布料底下的銀髮少女頭上。
「要道謝就謝路過的老爺爺吧。不過一離開視野,他可能就把妳給忘了。」
「……你在介意什麼?老身不過就是個假人嘛?」
「我就是會在意。」
恭介這樣一說,配合他的步伐走在身旁的葵笑了笑。
「呵呵。」
「?」
「不不,沒什麼。哼哼——哼——」
冥乃河葵不知怎地從旁挨了過來,但這時女服務生制服的惡魔輕輕乾咳了一下。
「嗯哼。那麼客人,關於剛才的話題……」
「嗯。」
他們步行的農路似乎是沿著海岸邊延伸,嗅得到濃厚的海風氣味。海風想必會從遠處可見的水平線那邊陣陣吹來,感覺並不是很適合稻作,不過這個地區或許是認為施加適度負荷才能讓作物強壯。
「……我們是轉車列車來到褒美村的,『到這裡為止』都沒有不對。畢竟不管多仔細地研擬計畫,實際進行時總是會碰上一兩場意外阻擋去路。反過來說,『後來』就有哪裡不太對勁……到底是哪件事形成了分水嶺?不用說也知道,當然就是Bridesmaid的召喚師與仿生矽胞操兵的到來。後來就一帆風順到讓人驚訝的地步,可是太順利反倒有問題。途中遇到過的障礙,頂多只有要等到冥乃河葵滿意了才能繼續前進這件事吧?別看我們這樣,我們可是打算要弄到殺死『白之女王』的祕密武器耶。在這種狀況下,就算全世界以宗教界為中心與我們為敵也不奇怪才對啊……」
「……嗯——該說是因為遭到『白之女王』狠狠踐踏太多遍,導致您變得事情太順利時就會忐忑不安,還是受到的教育太成功,讓您差不多開始想得到獎賞了???」
比安黛妲左右搖晃著箭頭般的尾巴裝飾,講出這種挖人傷疤的惡劣玩笑,但恭介沒做什麼反應。思維更加沉入心靈深處。
他望著葵一步兩步蹦跳著往前進的背影,心想:
(……從那一刻起,我就被放上了某種軌道?)
恭介試著從如同生命濃湯般隱藏著無限可能性的思緒,其最深處沉澱的泥層般物質當中推論出答案。然而還不夠。想看穿謎底,情報還太少了。
(但那會是什麼?把我們叫進這座村莊,能讓Bridesmaid那邊得到什麼好處……)
就在這時。
走在前方的冥乃河葵,背部變得離恭介很近。
她看到了某種東西,因而停下了腳步。
聲音漸漸淡去。
原本那麼嘈雜歡樂的聲音消失了,整個空間像是與世隔絕般,籠罩在寂靜之中。
「……?」
恭介也將雙手放在葵的纖細肩膀上,停下腳步以免撞上她,然後眼睛朝向了元凶。
沿海的農業窄路,交叉形成隨處可見的十字路口。
逢魔時刻,再加上十字路。
在這兩項要素皆有鬼怪緊密附隨的場所,「那個」就像某種儀式般佇立著。
「什……麼?」
那是個雙手拈著草帽帽簷的小女孩。
胸前有著淡粉紅色的薔薇花飾。
身高頂多只有一百三十五公分。
那個將金色長髮綁成兩條三股辮放在背後的嬌小女孩,服裝主體為深藍色學校泳裝,搭配只覆蓋脖頸與肩頭部位的裝飾領子、過短的細百褶裙與白花圖案的圍裹裙等等,為自己盛裝打扮。一雙眼睛被大草帽帽簷擋住看不到,然而一種火辣辣的莫名痛感,以恭介的額頭為中心流遍了全身皮膚。
從肩頭斜掛著的,是一條粗鎖鏈。
這個有如斜背名牌包的物體,其實是個太過巨大的鎖具。
不用說也知道,是拘束與束縛的象徵。
是憑依體用以警惕自己,保護己身不受怨靈或邪惡精靈侵犯的防衛手段。
「此時此刻,這顆星球上的道路光是鋪裝過的就有七十億一千零八十九萬一千七百五十條,各自形成一千兩百零九億七千零六十七萬兩千八百九十四個交叉點。問題來了,走在路上的人與人在機緣巧合下碰上的機率是多少?」
那個很不妙。
是某種不該看見的東西。
「可是,我跟哥哥卻像這樣重逢了。我看一定是像聖經占卜那樣,自我選擇太隨便了。如果意志力能再強一點點,也許結果就偏向不同的方向嘍。」
不是直覺在如此呢喃,經驗當中已經有了判斷標準。簡言之問題在於地點。在這個名為地球的廣闊行星之中,如果是在褒美村此地以外的座標,恭介也許已經高舉雙手歡迎對方了。
沒錯,冥乃河蓮華不也這麼說過嗎?
如果冥乃河勢力以外的召喚師或憑依體選在這種時候出現,那就是個可疑分子。從恭介等人懷抱的問題來想,對方極可能是女王信仰集團Bridesmaid的成員之一。
所以……
假如在「此地」沒來由地遇見這種人,不管對方是誰……
「啊哈☆多虧我有每天向最強中的最強『白之女王』拜託對吧!哥哥!」
小女孩用雙手掀起草帽帽簷,她的臉龐清楚地露了出來。
霎時間,城山恭介全身寒毛直豎。
他知道她是誰。
那是他過去拯救的少女之一,也是理應已經分道揚鑣的某人。
在那些人當中,她讓人聯想起小巧的雛鳥。
擁有傲人的雪白肌膚,活像個妖精的某人。
城山恭介就像看到不敢置信的事物,震顫著喉嚨如此低語:
「……奧莉維亞……海蘭德……???」

關於F國的機密文書01

奧莉維亞·海蘭德。
她是城山恭介發出「引退宣言」前,締結過契約的憑依體少女。
她雖然是東歐F國的王位第一繼承人,卻因為國家本身發生政變推翻了君主制,使得她受人追殺。為了確認末代君主——母親的下落,於是與城山恭介締結契約。
起初她就像頭受傷的野獸,然而在與恭介相處的過程中,漸漸恢復了天真爛漫的氣質。此外,她篤信「白之女王」或以「大三角」為中心的未踏級,在與恭介並肩出生入死於烽火連天的國難時,依然可以觀測到她頻繁向「白之女王」祈禱的模樣。
表面上是招引多數外資企業使得多種價值觀流入國內,形成了對封閉君主政權產生反彈的導火線……儘管有些報告秉持此種論調,事實上卻能確認到關於召喚儀式的「祕密」特工在背地裡活躍。據推測,他們的目的是搶奪疑似王室寶物的「白光之陣」。
雖然詳情不明,總之為了這件傳說中只要弄破就能即刻叫出「白之女王」的寶物,一般認為包括恭介與奧莉維亞在內,眾多召喚師與憑依體展開過一場看不見的戰爭。
日後判明的真相是:王室寶物其實就是F國的民眾。
當逆賊興起,撕裂受到冰雪守護的美麗大地時,「白之女王」將躬行天罰。
這場戰事的始末由於紀錄佚失而難以追蹤,不過就現實情況來說,今日F國除了已恢復君主政權,並且假如能夠接受未經確認的情報,有些零星證言指出曾經目擊一對母女在戰火廢墟中流淚相擁。
附帶一提,輔佐奧莉維亞·海蘭德取回君主政權的召喚師留下了本人發言,補記於此。
『……祢自以為這樣是正義嗎,女王?』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28 19:07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28 19:30 编辑


Stage 02 名為奧莉維亞·海蘭德的敵人

1
「為……什麼……」
一發出疑問的瞬間,城山恭介已經理出答案了。
但他無法阻止自己說出無意義的廢話。
「妳怎麼會在這裡?妳怎麼有辦法來到這裡!」
「啊哈!什~麼嘛,你不肯像以前那樣,用小名叫我『維亞』啊。」
她笑得無憂無慮。
就跟那時一樣,她那笑靨不帶半點邪惡,天真爛漫有如太陽。
奧莉維亞展現著遊走邊緣的泳裝或膚色,回答得很快:
「那當然是因為我重新跟召喚師締結契約,取回了記憶與認知呀。」
「……!??」
跟哪裡來的……什麼人?
恭介痛切體會到,光是這樣就致命性地弄錯了該走的道路。
她的母親也就是F國的君主,同樣是位身經百戰的憑依體。換言之即使恭介終止契約,她每次看到母親的臉,還是會想起那個世界。所以為了避免這種狀況,就連那位君主都將女兒交給奶媽照顧,遠離自己,直到她能夠正確接受世界的真相。
全都化為泡影了。
世上的惡意如此輕易就能推翻人的長期努力。
「哥哥好過分喔,我們那時候明明互相信任、並肩作戰,你竟然才一解決我的問題就奪走我的記憶,把我扔在廣大的世界裡。我的人生可不是在那裡就結束了喔——?要是在哥哥看不到的地方有壞人纏上我怎麼辦?」
就在現在這一刻……
她完全沒發現狀況已經變成那樣了。
「不過未踏級的頂點、最強中的最強果然就是不一樣呢!竟然能像這樣傳召使者喚醒我的記憶,給了我再次與哥哥相逢的機會!我就知道祂好厲害,『白之女王』實在是太帥了~!」
而一切全都跟那時候相同。
身心全都毫無防備到了極點的她,不知道何謂懷疑。她深信「白之女王」就如同表面上的傳說那樣,是光輝、正義與善性的擬人化,不抱半點疑心。
就某種意味而言,比起即使感覺到扭曲的部分仍然選擇跟隨左右的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等人,她屬於另一不同的人種。她雖是女王的信奉者,但感覺不到半點黏稠汙穢的心性。
「我有點跟不上話題耶……」
「唔嗯。」
這時,比安黛妲與冥乃河葵的齒輪,比頭號當事人恭介先開始轉動了。
沒錯,對於不知道內情的人而言……
「多費唇舌也不是辦法,趕快解決掉不就好了嗎?」
「且慢,比安……」
「啊哈,妳以為我會准???」
就像含著一顆糖球。
當面露純真笑靨、頭戴草帽、平坦胸前配戴薔薇花飾的奧莉維亞發出宣告時,終焉的開端已經致命性地迫近了他們。
起初,那些東西就像流星雨般點綴著黃昏天空。
然而當恭介發現那些東西其實是跨越海岸線農路往這邊飛來,從海邊到山區形成規律性的軌跡時,他的心臟產生了一陣明確的絞痛。因為他看出了密密麻麻淹沒整面天幕的無數光芒是什麼東西。
「只是廉價的多管火箭砲系統啦,說是要在登陸前先從海上遠處夯地。」
她在笑。
笑著,笑著,笑著,然後服裝主體為學校泳裝,以裝飾領子、過短迷你裙與花朵圖案圍裹裙盛裝打扮的奧莉維亞,說出了噩夢般的答案。
用正適合盛夏季節的表情……
「層層包裝的集束炸彈,二十發一組記得最終好像會分裂成一萬八千發?想定的作戰是三十公里見方的廣範圍壓制,所以只要砸下個兩組就能摧毀兩、三個戰車中隊,不過聽說有很多會變成未爆彈,所以要小心喲,哥~哥☆」
這座村莊……
應該有很多小孩就在附近的河裡玩耍。只要葵走在路上,老人們還會停下祭典的準備工作,靜靜地膜拜。真要說起來,神社那邊很快就要舉行祭典了,所有人心裡應該都在期盼著這場小小節慶。
「奧莉維亞……!」
然而沒那時間讓他抗議了。
如同布滿尖刺的活動天花板,殺意的天幕當頭降下。

2
咚磅咚嘩咚嘩咚嘩吧嘎咚轟咻咚咻咚咚磅咚磅咚嘩咚磅咚砰咚磅咚磅!!!

3
那與其說是瞄準目標飛到頭頂上轟炸,毋寧說是將預先設定範圍中的土地整片挖起掀翻般的破壞。
「!」
砲擊到達的瞬間,恭介與比安黛妲這兩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撲倒在身穿巫女裝束的銀髮少女冥乃河葵身上,跳進水抽乾了的水田裡。
然而實際上在翻滾的過程中,葵一個翻身,選擇了將恭介他們壓在底下的姿勢。縱然是完全人造物品,她身上卻有著該有的重量與體溫等等。一旦撞上爆炸熱風形成的高牆,也一樣會輕易變形吹飛。然而她的行動毫無遲疑,或許再怎麼說也是創造出來保護凡人的神體吧。
「真是,想不到活用女士堅固身軀的時代竟然來臨了!」
假如在這裡失去冥乃河葵,有望打倒「白之女王」的道路也會斷絕。然而葵這人似乎滿心只想著拯救眼前的性命。
相較之下……
好像把土裡蚯蚓一併捲進曳引機迴轉刀片般的破壞風暴席捲四周,然而用裝飾領子、圍裹裙與迷你裙等等點綴學校泳裝,頭戴草帽的奧莉維亞,連當場趴下的動作都沒有。
頂多只是用兩隻手輕輕拈住草帽帽簷罷了。
稱作暴風都嫌小覷的整團空氣吹動著小女孩的圍裹裙或迷你裙,不斷暴露出耀眼的大腿或短袖底下的腋下。
那亮麗的色彩正可謂聖域。
連一道擦傷的紅線都不允許留下。
「很好,很好,很好。夯地結束之後就是登陸隊了,得請浮空之刃好好加油才行喵~」
她照樣站在十字路的正中央,悠悠哉哉地低喃。
即使在爆炸熱風吹襲的環境下,已經得出光是直立或趴下就能讓死亡率差到五十%以上的計算結果,她依然故我。
就在仍然有大量爆炸物撒落的狀況下,某種物體從遠處水平線進逼而來。那些等距離一字排開往陸地展開突擊的東西,很可能是搭載了大量召喚師或操兵的巨大仿生矽胞機群。由於「獲得解放的創造性」使它們無視於既有動植物的構造因此無從參考,但假如單以恭介的主觀為優先,那些東西就像貼地飛馳的變種運動風箏。前提是要有一種風箏能用詭異複眼正確掃描地形,並以大型螺旋槳獲得推力。當然,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因為氣墊類交通工具雖給人一種水陸兩棲的方便印象,其實在剛遭受砲擊而到處伸出倒木或鋼筋的瓦礫中,駕駛這類交通工具恐怕會傷到灌滿空氣的氣球(Float)部分。那個八成是將氣墊或滑翔翼等多種特徵兼容並蓄,調整成能夠配合各種場合一邊升降高度一邊平滑地高速移動。
「沒事,不用怕,我覺得不會打中哥哥你們的啦。」
在多達一萬八千發砲彈的豪雨中,年僅十歲左右的小女孩這句話,讓女服務生制服惡魔的表情僵硬起來。
「騙、人……的吧。那可是不具導引功能的廣範圍壓制用火箭砲耶!並不是只要手握廉價GPS彈體就會自己轉彎,應該會把範圍內所有東西一律平等地全都炸碎才對啊!」
「因為這裡就是那種世界啊。哥哥的話應該差不多注意到了吧?」
承受到滿懷期待的熱烈視線,摔倒在乾涸水田裡的恭介咬牙切齒。
他直接說出了胸中湧起的靈感。
「……是這麼回事啊。」
「這可是哥哥所期許的世界喲!」
這究竟是誰送的禮物?
是名為Bridesmaid的信奉者,抑或是站在更高位置的「白之女王」本人送出的?
「但妳為什麼要把村人們捲入召喚師之間的戰鬥?如果是事前知道殺不死我們的攻擊,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必要實行才對!」
「什麼——這可是哥哥教我的耶?」
話中帶有某種撒嬌或鬧彆扭似的,總之只想引起眾人注意的孩童心機。然而恭介弄懂了話中之意後,一種不祥的預感竄過背脊。
奧莉維亞不介意,始終只是純粹地、無憂無慮地如此繼續說。
也不在乎爆炸熱風吹起短裙或花朵圖案的圍裹裙,或是耀眼的大腿暴露在外。
「以召喚儀式戰鬥時,必須注意不要波及一般人。有必要的話就將他們支開,努力將其排除在危險戰場之外。這些不全~都是哥哥遵守至今的規則嗎?」
所以,她實行了。
將一般人從戰場上「消除了」。
「妳瘋了,奧莉維亞……!」
「倒也不見得。」
很意外地,插嘴的是挺身試著保護恭介等人,讓他們免受火箭彈爆炸波吹襲的冥乃河葵。她一面把恭介和比安黛妲抱在懷裡,將不像假人會有的心跳聲壓在兩人身上,一面說道:
「這褒美之地再怎麼說,好歹也是召喚師冥乃河家族統領的戰鬥聚落。附近一帶以地下冰窖聞名,但其實是將這些冰窖連接起來,建構出巨大的隧道網。除非用上職業級的……碉堡剋星炸彈?什麼的,否則不用擔心被活埋啦。」
「可是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能享受這種恩惠吧!大部分不都是待在召喚儀式世界之外的一般民眾嗎!」
「這就是意識誘導。一般人只要沒看見召喚師或憑依體就會失去相關記憶,但如何自圓其說就得看當事人的性情。既然這樣,反過來說就是只要事先用暗示等方式決定好配線,發生異狀時就能讓他們無意識地展開避難行動啦。」
「哼哼嗯哼——真是太好了呢,哥哥。如果這裡不是褒美村,『不殺王』就名不符實了呢?」
「……」
為了講了這句話。
就只為了這個目的。
「……只是能不能笑著原諒元凶就另當別論了。竟敢糟蹋了難得的祭典。」
「討厭啦——我唯一在乎的,就是用我自己的方法讓女王與哥哥湊成一對,這件事不需要特地向人徵求許可。」
不對,真要說起來,Bridesmaid……「白之女王」拉攏了過去恭介拯救過的奧莉維亞·海蘭德,這件事本身就是……
……一切都是為了將城山恭介至今相信的「安全地帶」徹底打個粉碎。
將其中的笑容,或是規模雖小,但村民都期待不已的祭典準備工作,全都白白糟蹋掉。
雙方之間了解過深也是個問題。如此大手筆、充滿多餘累贅,而且能一刀見血地刺傷恭介內心的攻擊手段,可不是到處都有的。
「不過,好吧,這下哥哥也就逃不掉了吧?我把所有建築物統統打壞,乾乾淨淨地撤除了一切能稱為暗處的暗處,而且也不能藏身於人叢之中。」
「奧莉維亞……」
「況且召喚儀式之戰有一部分受地形影響,所以這下雙方條件就平等了。來吧,哥哥,在不再有人礙事的世界盡情交手吧?」
「奧莉維亞·海蘭德————————————————————————————————————————————————————————————————————————————————————————————————————————————————————————————————————————————————————————————————————————————————————————————————————————————————————————————!!!」
恭介推開葵溫柔過度的體溫,吼叫著爬起來時,世界已經全然變了個樣。
保留大部分自然風貌,在初夏季節仍然吹著舒爽涼風、讓人心情舒暢的鄉村原風景蕩然無存。一切都被翻挖成了黑土色,灼熱烈焰翻騰燃燒,夕陽天空也全弄得烏煙瘴氣。
「是哥哥你不好喔。」
簡直就跟過去與小女孩一同出生入死,血流成河、硝煙彈雨的內戰地區一模一樣。
不對,或許奧莉維亞正是想回到那個時代。
當豪雨轟炸告一段落時,奧莉維亞的雙手悄悄放開了草帽。纖瘦的兩手不再受任何事物束縛。
那看起來,也很像是妖精的翅膀。
獲得了自由天空的存在訴說道:
「竟然想打倒『白之女王』。之所以不明白那麼美,那麼神,那麼強,那麼溫柔,那麼帥氣的存在有多麼了不起,一定是因為哥哥還不夠了解『白之女王』不會錯的。不可以啦——要用更高遠的眼光看世界才行。」
「……」
這就叫做班門弄斧。
小女孩居然敢忽視城山恭介的存在,針對那個純白的極大存在大放厥詞,甚至好像一點都沒注意到自己犯的錯。
「所以,我要讓哥哥大徹大悟。只要知道『白之女王』有多強大,哥哥一定也會改變想法的!」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
好似巨大運動風箏的仿生矽胞集合體終於陸陸續續登上海岸邊界,將肚子裡堆滿的大量召喚師或操兵們一一投入戰地。
「嘖!」
就在這時……
復仇惡魔比安黛妲腦中浮現的情報十分簡潔。
·奧莉維亞·海蘭德原本是城山恭介的搭檔。換言之極有可能是「憑依體」。
·奧莉維亞·海蘭德現在是單獨行動。如果讓她跟搭檔的召喚師會合,威脅度判定將會爆增。
·第一波火箭齊射宣告結束,抓準了夯地完成的時機,Bridesmaid的登陸隊大舉進攻過來了。與奧莉維亞·海蘭德組隊的召喚師極有可能混雜於他們當中。
基於以上幾點,她選擇的行動也十分簡單明快。
趁敵人會合之前,現在立刻射殺她。
比安黛妲將女服務生制服的迷你裙一翻,她運用的折疊式鮮血印記,同時也具有栓動式狙擊槍的功能。而只要防護圓尚未展開,不用等激發手榴彈扔出來,她已經先扣下扳機了。當她用狙擊步槍不該有的、好似西部片快槍手的動作舉起鮮血印記時,食指早已做出了動作。
縱然身為憑依體,人類還是人類。
只要還沒與召喚師相連結,將被召物招引至體內的話,皮下脂肪較薄的發育中身體曲線是無法擋下步槍子彈的。藉由自行高速旋轉以獲得安定性的鉛製凶器將會迅速壓爛、蹂躪奧莉維亞的體內構造,冷血無情地貫通她的身子。
然而……
「喂,別這樣,對方是個小娃兒,別這麼幼稚。」
「!哎喲,真是!」
突然從旁隨意伸出的纖纖玉手抓住了比安黛妲的槍身,往上抬高。是冥乃河葵。彷彿被衣袖的動作拉扯到,巫女裝束的胸脯部位毫無防備地搖了搖之後,緊接著射出的槍彈就像威嚇射擊般筆直飛向傍晚天空。栓動式的賣點是命中精確度極高,但每一發子彈都得拉槍栓才能上膛,因此連射性能差到令人絕望。
恭介的眼光更增銳利。
「比安黛妲,妳這傢伙!」
「噫咿咿是準備要召開深夜反省大會了嗎!失手沒殺掉獵物也就算了只有說教少不了真是糟透了啦——!」
就在契約惡魔有些自暴自棄地鬼叫的下一刻……
轟!一聲。
從海岸線到水抽乾了的水田,好幾架有如巨大運動風箏低空滑翔的白色仿生矽胞機體一口氣飛馳而過。明明已經發現了城山恭介這個明確目標,它們卻動身壓制村莊全境,或許是因為同時也想接收冥乃河神社的相關資料或設備。
因為冥乃河葵雖握有製作人造憑依體所需的古老知識技術,但要讓這份資訊具體成形,另外還需要工作用的設施。
「哎喲。」
受到人工強風吹襲,奧莉維亞才好像突然想到似的,用左右兩手按住草帽與迷你裙。
然後當一支仿生矽胞大隊化為一陣白風吹過之後,一個罕見的人物混入了燒焦的地獄風景之中。
身高約一百三十五公分的小女孩,身旁站著個將近兩公尺高的大漢。
那人完全無視於七月下旬暑假首日的狀況,一身漆黑騎士服與白袍的穿搭。然而這當中顯得最突兀的,或許是有如戰機駕駛員的全罩式頭盔。口部還配備了氧氣罩,一絲不苟地連接到躺在腳邊、像是行李箱般附有輪子的氧氣筒。
不知道那是誰。
然而只要看到那傢伙拿在手裡、長度超過高大個頭的長槍狀物體,就不難猜出此人的來頭。
那是一把太長太大的帶鞘日本刀,簡直就像省水中的水龍頭一樣,用生鏽的鐵絲緊緊綁住了鞘口。
換個角度來看,也像是一根又長又大的棍棒。
鮮血印記。
「來,開始吧,哥哥?」
小女孩解放了那雙纖細手臂。
奧莉維亞·海蘭德依偎著幾乎比自己高出一倍的大漢,輕聲一笑。召喚師是幕後的演奏者,是用來讓舞台上召喚神靈的主角——憑依體將效能發揮到淋漓盡致。這種運用形態與她的出身息息相關。
「我會讓哥哥見識到『白之女王』好多好多好~多的迷人魅力!」

4
畢竟自己可是公開宣稱要完全殺死「白之女王」了。
他一直在預設狀況,知道遲早會與寧願獻上全世界的一切,也要追隨女王的Bridesmaid撞上。
然而即使如此,城山恭介從背後抽出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腦中仍不禁浮現出這麼一句話:
(……每況愈下。什麼事情全都是如了他們的意,狀況一路惡化!)
坦白講,恭介這邊跟奧莉維亞交手,得不到任何好處。
因為他們的目的終究只是以冥乃河葵為師,獲得符合自己需求的人造憑依體而已。
然而狀況卻用加速度的方式倒向「戰鬥」一方。
無關輸贏,被迫陪對方玩遊戲就已經吃虧了。己方的計畫表被無止無盡地逐一撕碎。
他們沒多餘心力在敵人面前舉行作戰會議。比安黛妲用替換成人工骨骼的慣用手指尖做出複雜手勢,與恭介進行最低限度的溝通。
(我們同時扔出激發手榴彈。可能是怕我們用「連鎖」賺取cost,敵人沒派一些半吊子的召喚師包圍我們。既然享有二對一的人數優勢,就快點乘勝追擊吧!)
恭介也沒有異議。
「不殺王」從運動外套口袋取出髮膠噴霧大小的金屬罐,拔掉插銷扔出去;「仇染」叉開雙腿,讓比棒球稍小一點的球體從女服務生制服迷你裙往下掉。
不管哪邊被打掉,另一邊都會引爆。
集團戰的基本法則,就是要先把目標穩妥地關進自己的人工靈場裡。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豈料……
「叮」的一聲。
那聲響就像金屬風鈴發出的清涼音色。
當振動經由空氣傳導過來時,變化已經來臨了。
「用砍的……!」
就在迷你裙從中央到裙襬冒出一小道直線裂痕時,下一瞬間,本來應該掉到雙腿之間的咒具漂亮地被打壞了。就連比安黛妲也不禁喉嚨發乾,勉強想發出聲音喊叫些什麼。啪,啪,啪,啪。照理來說應已拔掉插銷拋出的激發手榴彈,比水果還柔軟地被切成兩半。而且是切除了引信部分,失去了爆炸的機會。
葵用手遮住自己的嘴,一邊壓扁她那柔嫩的胸部,一邊發出驚叫:
「那個頭盔人,竟然砍掉了往兩個方向拋出的激發手榴彈,而且不只是砍壞,還做好了拆彈處理!」
長達兩公尺、本來用鐵絲緊緊捆住的日本刀,鞘口被那人只用拇指力氣硬是彈開,解開了封印。
發自居合的一刀。
氣勢不減,又接連著揮出第二刀、第三刀。恍如動能與位能反覆交替的雲霄飛車,無臉男的刀法當中不存在停止時刻。從刀鞘獲得解放的銀色流線風暴掀起之後重回刀鞘,之間恐怕連兩秒都不到。
而令人生畏的刀法,可不只是衝著激發手榴彈而來。
一般而言,激發手榴彈的定時引信引爆時間為三到五秒。
然而若以這個白袍騎士服男子為對手,這幾秒也將無限延長。比安黛妲與冥乃河葵情急之下往後退,以試圖與長刀手保持距離,或許也是不難諒解的判斷。
然而,只有一名少年偏往反方向走。
城山恭介重新抓好同樣既長且大的鮮血印記,故意從正面猛力撲進了對手懷裡。
鏗鏘!原本清涼的音色變了調。
恭介的鮮血印記壓住的,不是對手的利刃。他根本不讓對手從刀鞘揮出最初第一刀。為達這個目的,恭介選擇纏住了握住日本刀刀柄的手腕。
「長型武器的弱點在於攻擊距離。」
兩者逼近到十幾公分近在眼前的位置,雙方武器灌注全力互不相讓的同時,恭介說:
「不同於長槍或薙刀,武士刀不能重握握柄調整距離,使得弱點更加明顯,所以倒不如與你臉貼臉還比較安全。」
到此為止了。
理應遭到壓制的頭盔男身體又一個旋轉。他那一時脫離鮮血印記拘禁的手臂,反而糾纏著般追上恭介的手腕。不同於供人欣賞的雜耍表演,刀刀致命的居合術是連同刀鞘或刀柄遭人奪取時的「反摔」被視為一套完整武道。
並非扭轉腰身傳導力量,將全副體重壓上來,而是只靠手臂力氣揮出的一招。加諸其中的力道也不算太大。
然而,恭介的身體卻一個翻滾,大大地轉了一圈。為了逃離手腕關節的痛楚,只能自己主動轉身。這招就是利用最低限度的力道控制對手,有如合氣道的摔人技巧。
只不過……
「……」
此時在側翻之下,天地整個倒轉過來的城山恭介卻面不改色。
可能因為距離實在太近,反而導致焦點對不齊,使對手沒能注意到他那副表情。
恭介藉由大幅轉身,張開身體擋住白袍騎士服的視野,如同接受「反摔」的引導,身體順勢往旁錯開。
取而代之地,占據了頭盔男大部分視野的是……
比安黛妲舉起的栓動式狙擊槍。
!!!砰——!!!乾澀的爆裂聲爆發開來。
以女服務生制服裹身的妖媚肢體,受到後座力的衝擊暴力性地貫穿。
即使如此,對手仍於千鈞一髮之際拔刀出鞘殺退了步槍子彈,不得不說武藝實屬一流。
但是這並非刀刃與槍彈的勝負。
是呼喚出那些不存在於現世之人奮力一搏的,召喚師之間的戰鬥。
只要有一點點的僵直時間就夠了。
恭介被摔飛出去,全身旋轉著跌向外側,但他不使用遭到緊握的右手腕,而是將左手塞進口袋,把髮膠噴霧大小的金屬罐扔進了內側。
他原本就在劍術召喚師的注意範圍之外。
再加上步槍子彈硬是帶來了震退僵直。
慢了一瞬間後銀色閃光翻轉而來,然而只因為一點點動作受到固定,居合原有的速度就這樣死透了。雖不知道一秒鐘被分成了幾等分,總之就是慢了那麼一點。
刀刃陷進金屬罐的表面。
就在這一刻,手榴彈炸開了。
每個召喚師各自調合,運用多種香草或礦石配出的「焚香」往四下擴散,每邊長二十公尺的巨大立方體包住一切,與現世隔離開來。
恭介、比安黛妲與頭盔男的手邊出現三顆白色光球狀「白棘」浮於半空,而在人工靈場中心浮現出六╳六╳六的紅色光球狀「花瓣」匯集而成的「薔薇」,人工靈場全域陸續開出三十六個「spot」。
「總算來到第一階段……」
搶先以自己的鮮血印記前端撞擊「白棘」的,果不其然,是拉開距離獲得行動自由的比安黛妲。
「……不過只要叫出被召物,就輪到我們進攻了!」
長型刀劍手一時先砍向恭介,故意讓鮮血印記擋下自己的攻擊以傳導衝擊力,再趁著震退的時候打出「白棘」。然而在這當中比安黛妲的「白棘」也在撞開大朵「薔薇」,讓紅色「花瓣」往四面八方散開。果然是她最快。多片「花瓣」落入「spot」,將白蛇憑依體慢慢變成被召物。
音域高音,cost6。
「捕食火(lvz.wzb)」。
就奧莉維亞那邊目前還只是高音cost1的黏液「始祖之黃(s)」來想,這招奏效了,應該是己方壓倒性有利才對。音域相同,cost差5,沒道理會輸。
然而恭介的背脊一陣發寒。
剛才那句話,比安黛妲的發言當中,彷彿有種無法阻擋的殺戮之蛹在等著展翅高飛……
「慢著,比安黛妲……」
察覺到的時候……
恭介不禁大叫出聲了。
「不要疏於警戒!什麼都還沒有結束!」
「?」
她沒聽懂。
就在比安黛妲可說是傻傻地回望他後,事情發生了。
磅喀!!!
cost差了少說有5才對。
就算用「三者相剋」而論也是同為高音,應該沒有誰比較有利的問題。
「……咦?」
比安黛妲睜大的雙眼,彷彿望著令她不敢相信的現象。
因為比安黛妲這邊照理來說成長得比對手更強大的被召物,怦咚跳動的要害正中央被黃色半透明黏液狀身體打穿了。
講得更嚴密點,就是人廓。
一般認為蘊藏著憑依體的意志,可稱為被召物要害的部位。
即使弱點公開擺在眼前,卻不常有人針對這裡下手,是因為縱然是天賦異稟的憑依體,也無法完全控制被召物。在只能勉強試著將激烈亂動的游標對準目標位置的狀況下,精密狙擊無疑是天方夜譚。
(……第三召喚儀式不用說,指的是人類與被召物之間相互締結的契約。)
明明是這樣。
對手卻辦到了。
(這麼一來,問題就落到了「人類」這種分類或定義上。憑依體越是能正確地指出「人類」的定義,就越能受到被召物的清晰辨識,人類這邊也就比較易於與被召物同步。也就是說,兩者能更深入地結合。就像巫女或聖女遠離世俗的不純物以保持潔淨也是如此,仙骨或者亞當原人等從人體構造上發掘特殊性的傳說也是。難怪不同於能夠後天學習的召喚師,憑依體大多必須依靠天分。適性特別出色的人,渾然天成的話就是冥乃河彼岸或塞克蒂蒂,人工塑造的話就是削切靈魂而成的伊莎貝兒,或是全體家族致力於追求人類肉體完成品的綠姊。而這點臻至完美的,就是……)
正是眼前這個嬌小的憑依體。
擁有王族血肉的憑依體奧莉維亞·海蘭德能夠完全駕馭被召物。
「呃啊!」
而無論用的是何種方法,一旦被召物被打敗,末路只有一條。
敗北的召喚師與憑依體,將受到信奉之神在眼前慘遭殺害的衝擊。
「咳噁啊!??」
當一切爆開,白蛇被拋回表面世界的瞬間,比安黛妲的背部彎成弓形大幅後仰了。就像背後遭人用電擊棒抵住似的,她甚至無法合起張大的嘴巴,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即使如此,換作是平素的比安黛妲不可能會如此大意。身為「自由勢力」九百多級,又是喜歡率先玩弄詭計的惡魔,就算是初次遇到的對手,應該也能嗅出對手有意出招的氛圍或類似氣味的感覺,最起碼可以準備接招才對。
她的五感變得遲鈍的理由再單純不過。
(……因為對手是不讓敵人使用召喚儀式的召喚師,因此只要引爆激發手榴彈就能帶來勝機。然而實際上沒人能保證這點。對手讓她擅自妄想出不存在的界線,趁著她跨越界線鬆一口氣的瞬間,施展出必殺的一擊。奧莉維亞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動腦了!)
嘶……!黃色黏液團塊應聲轉向了恭介這邊。
被召物原本應該是爭鬥本能的集合體,然而祂卻配合著到現在還沒叫出被召物也沒進入防護圓的恭介,停住了動作。就如同握住溫馴愛馬的韁繩,命令牠乖乖候命一樣。光是這樣就足以證明奧莉維亞擁有的傑出才能。
既然她已經顛覆cost5的差距瞬殺比安黛妲,就算恭介現在從cost1的「始祖系列」開始慢慢鍊成,也還是對手動手殺他比較快。然而都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奧莉維亞或許還有所不滿。畢竟她說過要展現「白之女王」的一堆魅力,所以應該不希望太早分勝負。
就在這個時候……
「原來是這樣吶。」
銀髮披散在背後的巫女裝束少女用一半傻眼,一半佩服的語調嘆了口氣。
她用她那柔嫩的雙手手掌夾住了自己的頭,但看起來不像滿腦子憂愁的樣子。她對著身旁的搭檔恭介,一邊從大開的肩頭隱約露出毫無防備的腋下,一邊說:
「這就是最新型的鮮血印記式,而且似乎在不知不覺之間,開發出了連老身都不知道的祕招吶。不過既然你們要犯規,那就別對我們這邊的做法有怨言喔?畢竟老身原本是尊擺著好看的神體,可供動腦思考的時間多到用不完吶。」
話一說完之後……
事情發生了。
嘶啵。
她完全不當一回事地,用兩隻手拔掉了自己的腦袋。
輕鬆到簡直只像是摘下全罩式安全帽。
而自己拿掉頭顱的冥乃河葵,一邊將拆下的腦袋抱在意外豐滿的胸前,一邊這樣說道:
「問題來了。小丫頭,妳認為人類的魂魄宿於何處?是腦髓,或是心臟?然而其實哪裡都無妨,因為老身是完全人造的憑依體,換言之本質上與生命無緣。也就是說老身沒有所謂的中心點,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與被召物融為一體的奧莉維亞,本來就不具有發聲器官。
但就算她有著能自由開合的嘴,也不見得有意願與對方溝通。
「那麼當中心點不存在的老身在人工靈場中將身體一分為二時,被召物會附在哪一邊呢?是腦髓,或是心臟?方才已經說過,老身不具有名為魂魄的核心。那麼話說回來,被召物能抽中正確的一方麼?如果搞錯了會怎麼樣?或者如果無法選擇其中一方而分裂到兩邊呢?這裡的重點是,無論召喚儀式如何改變形貌,都是將呼喚眾神的高危險儀式編譯為現代風格。只消掌握住要點,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就不言自明了吧。」
她在打鬼主意。
或許只要知道這點就夠了,「始祖之黃」迅速採取行動,以排除製造出不協和音的冥乃河葵。
然而她就是慢了一瞬間。
「換言之,一旦誤差擴大到超出容許範圍,就會因為無法控制住矛盾而使得儀式『失敗』。不管你們使喚著何種被召物,或是還有幾分鐘可用都無關緊要。儀式會即刻被取消,人工靈場瓦解,老身我們也就能重獲自由了。」
啪!!!一聲。
那就像是巨大氣球爆破開來一樣。恭介的雙腳失去了重力的感覺。當他發現自己是被看不見的爆炸吹飛了的時候,全身已被往後方大幅掃飛出去。不對,不光是他。所有參與召喚儀式,桀傲不遜地誇下海口說能夠自在運用高位力量的人,全都遭受到慘烈打擊。
召喚失敗。
在「第三召喚儀式」已確立體系的當今時代,本來是不該體驗到這種事的。
「……雖說不過就是個假人塑像,但可別忘了老身是在千年萬載中傾聽凡人心願,驅逐邪魔的神體吶,蠢人。要是不過因為敵強我弱就放棄救人性命,老身從一開始就不會受到民眾膜拜了。」
承受到可稱為魔法反作用力的完整傷害,恭介摔倒在燒焦的田地裡,連背脊骨都陣陣抽痛,受到身為「成功者」而未曾嘗過的痛苦所侵犯。
「喀!呼啊……???」
恭介忘記怎麼呼吸,躺在地上喘息了一會,但他這樣已經算不錯了。要是已經叫出被召物的話恐怕沒這麼輕鬆。這時傳來一陣沙沙聲。恭介按著喉嚨往那邊一看,只見當事人冥乃河葵把自己的腦袋裝好,將陷入恍惚狀態的比安黛妲夾在腋下,低頭看著恭介。
銀髮少女不必要地挺起胸脯,一邊讓巫女裝束的一部分高高隆起,一邊說道:
「真是的,在鮮血印記式這種方便玩意兒問世之前,據說過去的魔法師可是得先自行除去降臨己身的反作用力,才能開始踏上新人之路吶。感覺簡直就像看著連菜刀都不會用的料理人只用削皮器做菜喔。」
要是讓恭介來講,這根本就像是用還沒有殺菌消毒概念的時代的醫學知識挑戰外科手術。就算學了幾招近乎玩命的雜耍技巧,也沒有任何一項經驗知識能在世界常識整個刷新的現代最前線派上用場。
不過話說回來,幹下這種事情的葵本人倒是好端端的。
「老身沒有靈魂,換言之就是找不到能受到衝擊而動搖的魂魄,因此也不會因為這類反作用力而受到傷害。好好感謝滿是犯規技術的淨琉璃方式吧。趁著那兩個傢伙頭暈腦脹的時候,咱們快快開溜。」
「嗚嗯……」
恭介被她硬是抓住手臂拖著站起來,一邊讓她攙扶著站不穩的身體,一邊環顧四周。奧莉維亞·海蘭德與戴氧氣罩的頭盔男,的確是倒在燒焦的田地裡。
「喂,沒閒工夫去揹多餘的包袱了喔。追兵很快就會過來了,再不快溜,馬上就換咱們被抓起來遭受逼問……不,是拷問啦。」
「……」
「喂,老身在叫你吶。真要說的話,只要這兩人嘴裡吞了個發信器,這就等同於自殺行為吶。老身是不知道要把手塞到嘴裡還是屁股裡檢查,但現在有那時間搜遍全身麼?」
「……」
「啊——真是——聽老身說啊——!」
「……」
恭介充耳不聞,移動站都站不穩的身體,用雙手撈起奧莉維亞的嬌小身軀。只不過是個身高不到一百三十五公分的小個頭草帽女孩,對現在的恭介來說卻重如舉重啞鈴。
即使如此,他還是抱了起來。
他有理由揹負這個負擔。
因為過去他與少女締結過契約,保證會拯救她。
(……奧莉維亞的狀態看起來,就跟落敗者一樣。這樣的話,大概會維持現況二十四小時。真的,幸好我那時還沒叫出被召物。)
「好,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冥乃河葵……」
「知道了啦,綁架犯,你這擺出一張臭屁勇者嘴臉的大變態。不過嘛,仔細一瞧,這小蘿蔔頭的打扮也挺誇張吶。」
「這孩子的故鄉F國位處內陸,所以沒看過海,對四周環海的日本泳裝或是海水浴等等抱持著奇怪的憧憬啦。」
起初先用多達一萬八千發的火箭彈夯地,接著大量召喚師還有仿生矽胞操兵就上陸了。雖然最好當成褒美村已受到Bridesmaid壓制完畢,不過不同於外人只會參考表面上的衛星影像與地圖資料,冥乃河葵熟悉這塊土地,連最隱密的部分都一清二楚。看她的步履毫不遲疑,想必已經想到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體香與體溫都與人類無異。
恭介跟著這樣的葵走,不由得低語一句:
「滿是犯規技術,是嗎?」
「真要說的話,人工靈場展開時所有攝影機或感應器都會失效,完全人造召喚師或者憑依體什麼的卻能混入其中,這事本身就夠犯規了吧?」
「話是沒錯,但就算是這樣……沒有靈魂,是吧?」
「是啊,怎麼現在問這個?」
「……可是冥乃河蓮華在落敗時,卻有受到懲罰。既然她確確實實地受到了自己信仰的神明在眼前慘遭殺害的衝擊,體內就應該藏有會受動搖的部分才對吧。」
「原來如此吶。」
重新揹好昏死過去的比安黛妲,人類首創的淨琉璃方式產物露出了乾澀的笑容。
「那就是經過幾個世代,獲得了老身所沒有的功能吧。真教人羨慕。」

5
看看「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成了什麼樣子。
恭介揹著過去曾並肩戰鬥過的小女孩,呼吸著燒得滾燙的空氣。
簡直有如戰爭。
原本涼風徐徐吹拂的褒美村已經原貌盡失。
「……該死。」
「別在意啦。那小女娃的惡行並不是你的失誤造成的。」
「不,我早該料到的。Bridesmaid加上『白之女王』,這些傢伙既然執著於城山恭介,我就該想到他們不只針對本人,也可能對所有相關人士伸出魔爪!」
不只奧莉維亞·海蘭德。
包括歷史或因果的變動在內,至今拯救過的少女們浮現於腦海。
圖書委員或她的姊姊、伊莎貝兒或斑鮫克伊娜、姬川美夏或艾莉·史萊德、塞克蒂蒂或艾莎莉雅,然後是冥乃河蓮華以及彼岸。不,更早以前也是。恩賞等級足足累積到903的一路上,遇見的所有人都是。
至今他們沒受到攻擊,不代表今後也不會。
揹著四肢癱軟毫無防備的比安黛妲,身旁的葵如此說了:
「老身在想,或許那是故意留下來的。」
「……妳說什麼?」
「不要生氣啊。由於老身是那女王的塑像,似乎因為身體是配合著祂塑造,而或多或少能理解那人的想法。對,只是似乎如此罷了。」
銀髮巫女嘆了一口氣。
她依然揹著比安黛妲,姿勢就像兩名少女隔著肩膀磨蹭臉頰,說:
「戀愛中的少女最怕的,就是對方不理不睬。就這點來說,你非常好懂。畢竟你已經公開聲明不會允許任何一個人死亡,所以該戳哪裡才對,打從一開始就再清楚不過了。」
「……」
「既然從一開始就得知了絕對無法忽視的弱點,只要愛做夢的一方感到不安,要把手伸向哪裡才能安心就無須老身說了吧?」
難道她的意思是說,要不是恭介是「這種人」,少女們也不會受到攻擊了?
她是說恭介所設想的最佳路線,反倒是在引導她們走向人間地獄?
「真是見鬼了……」
「正是。還有,你也可以想得樂觀點。既然拿出了至今藏而不用的東西,就表示『白之女王』或許也有點兒心急了。換言之祂已經開始技窮,不祭出最終王牌就不能使你動搖了。」
冥乃河葵一邊這樣說,一邊將恭介帶到區隔水田、地勢較低的水渠。只要從上方用衛星一看應該是一目了然,不過也有幾處例外。
例如海邊堤防下方的交叉部分。
實際上用智慧手機的LED燈功能從圓形開口往內探頭一看,會發現從敷衍了事的鐵柵欄生鏽折斷的部分往內走,有著大量水流往更低的位置傾瀉。恭介他們是不要緊,但如果像奧莉維亞這個年紀的小孩好奇潛進這種地方看看,可能就回不來了。
雖然或多或少有點裂痕,不過這裡遭受了火箭砲的彈雨也沒坍方。就算說跟防災堤防緊密相連,以民間設施來說這麼堅固也未免不太自然。
「通往地下的入口多得是。只不過是表面烤出焦痕罷了,褒美之地不會這麼容易毀滅。」
銀髮巫女揹著比安黛妲空出一隻手,嘖嘖揮動春蔥般的手指,說:
「既然你與當代淨琉璃的蓮華接觸過,應該也了解冥乃河神社的相關狀況吧?包括Guard of Honor什麼的來搶奪淨琉璃經典的事在內。」
「難道是……?」
「雖然最終來說為了償還賭債而一度遭人奪走,不過以前這裡早已經歷過幾次大規模襲擊了。再說如今玩具之夢政策使得偏鄉地區日益偏僻,誰也不會把交通不便的荒村放在心上,我們褒美之地毀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即使如此,老身我們照樣讓它復興,就像大銀幕的拍片布景一樣。」
難怪踏進冥乃河神社時,覺得木材氣味比起建築物的年份似乎新了一點。包括刻意刮傷並貼上青苔在內,他們是完全重現了原貌。
「老身我們不只堅韌,也很堅強,蓮華或彼岸也不例外。這方面你就不要老是放在心上了。」
「……可是,如果從哪裡都進得去,Bridesmaid應該也會注意到地底的空間吧?」
「當然,他們會注意到一兩個出入口。但空間內部呈現立體複雜構造,他們事前想必弄到了衛星影像或地圖資料,不過當不了參考的。光是實地測量就不知要花多少時間啦。」
「有沒有可能用毒氣或火焰噴射器把我們燻出來?」
「是有這可能,不過坑道內的風向可改變成多種模式。只要我們這邊決定空氣從哪流通,縱然他們從一個出入口灌毒氣,也能將災害區域壓抑在最小程度。」
運動鞋或皮靴都一樣,兩人踩進彷彿泥巴與海潮混雜而成的臭味來源,一邊把腳泡在水裡一邊往深處前進。途中發現了幾處被鐵柵欄擋住的支流管,其中有扇格子門用鏈條狀的密碼鎖鎖了起來。
「呃呃,密碼是多少來著……呃,不是!老身絕不是記性差!別把老身當老太婆看待!」
「不要一個人在那裡事先聲明啦,好了,讓一邊去。」
葵原地蹦蹦跳跳,一邊晃動著各種部分一邊紅著臉先發制人;恭介把她推開,拿起了很長一條的密碼鎖。他將多達八位數的轉盤一個個轉到正確位置,很快就把鎖打開了。
「嗯啊?你這是怎麼辦到的???」
「這裡就是那種世界。」
恭介開始心想:就這層意義來說,就算敵人灌毒氣進來可能也不會造成多大災害,只要是無機物就沒太大威脅性。人們各自做出判斷在複雜交錯的坑道內到處亂跑,最後應該還是會湊巧抽到正確答案而逃過一劫。
(……反過來說,假如讓別人親自進來搜索,事情可能就麻煩了。搞不好會在奇蹟般的組合下一猜就中。)
「接下來要怎麼辦?」
「那個叫……Bridesmaid的?總之就是那幫洋名字的人,你說過他們是女王的信奉者對吧?老實說,情況於咱們不利。老身不知道你們有多少實力,但老身可沒打算用正面衝突的方式趕跑他們。這樣要做的事情多卻不夠刺激,太無聊了,陪他們玩只是在折磨自己。」
「好吧,也是。」
之前已經說過,恭介等人就算跟信仰集團交手也得不到好處,因為無助於完成少年腦中想像的最終王牌。不是輸贏的問題,光是跟那些麻煩透頂的傢伙扯上關係就已經吃虧了。
只是問題在於Bridesmaid那邊絲毫不會為恭介這邊著想。
「好了,遊戲時間也差不多該結束了。雖說是被迫接受的職責,但老身畢竟是尊神體,必須保護褒美村的村民才行。」
「具體而言呢?」
對於恭介的詢問,冥乃河葵一面重新揹好毫無戒備的比安黛妲,一面說:
「那幫人是『白之女王』的信奉者。既然如此,就折斷他們的精神支柱,使其陷入虛脫狀態吧。最好的辦法就是早早建構出你暗藏的什麼完全滅殺手段,將刀刃抵在女王咽喉上。」
「……」
「光有知識或技術,沒有實際成形的工廠,還是做不出讓特殊人工血液循環的人造憑依體。但你以為這村子裡藏了多少所需工廠?……總之呢,連地底全貌都掌握不了的Bridesmaid,不可能搗毀所有工廠。」
(……人工血液,是吧。)
由於提到了至今還沒出現過的名詞,恭介將它記在心裡。
雖然待在連星象也沒得看的狹窄地底,不過按照恭介自己的感覺,現在似乎正在從海邊移動到山區。
「山頂上頭擱著一艘遊覽船,名字叫做聖艾爾摩號。」
「妳說山頂?為何???」
「原本是用來在火山湖悠閒航遊,然而地震在湖底留下了很深的一道裂痕,結果湖水乾了,空留一艘船在原址。」
「這樣說來,那裡就是妳說的……?」
「工廠之一。假如Bridesmaid是入侵某個地方的官署,專挑『建築物』調查的話,應該是不會盯上那裡。」
比起看不看得見實際形體,有時搜尋會不會顯示結果更能發揮強大的迷彩效果。當然如果花上好幾個月進行鉅細靡遺的調查行動的話還是會曝光,不過恭介或Bridesmaid現在都正在展開速度至上的閃電戰,他不會給對方那種時間。
前進了一段距離後,不知不覺間,周圍的景觀改變了。
與下水道同屬一類的氣味消失,粗樸的水泥牆或地面也都變成了鐘乳洞的平滑曲線。看來並非是按照設計圖逐步開發,只是把附近蔓延的空洞硬是互相連接起來罷了。氣氛來說或許接近觀光用洞窟。
(……惡臭沒有飄進這邊,可見她說能夠操控空氣管道對抗濃煙或毒氣,也並不是毫無根據。)
他一路想著這些事。
兩人繼續沿著有坡度的鐘乳洞一點點往上爬,往更高處前進。可能因為此處空氣潮溼且水氣很重,避難者們似乎沒有聚集到這邊來。在密閉環境當中,危害人類肺部或口腔的黴菌胞子等等會發揮強大作用,所以溼度意外地是個不可小覷的項目。
「呼——光是走路就溼透了吶。」
「……」
「喂,別淨只會想事情,臉紅一下會死麼?青春少女的肉體若隱若現的吶,而且現在還揹著召喚師,空不出手來遮掩呢。」
「太好了,看來淨琉璃方式比普通人更具馬力。」
嗯——呣——!葵不知怎地嘟起腮幫子,恭介與她繼續往前走。
這種反應與其說是老奶奶,倒比較像是拿出人生最大級的性感魅力,卻仍然不受理睬的妹妹。
抵達架起金屬橋的大洞窟湖水邊時,弄溼頭髮或肌膚的不快溼氣已經消失無蹤。看來是風向變了。
「……要休息的話,這附近應該不錯。」
「原來如此啊!不接受潮溼空氣弄溼衣物之類的半吊子甜頭,而是一直沉住氣忍耐到年輕少女正式洗涼水澡的時候是吧。你還真是深諳其道吶,大變態!」
「別理笨蛋,得替奧莉維亞她們布置個可以躺下來的地方才行。」
「為了以防萬一,老身忠告你一句,面對毫無防備的女孩子卻面不改色應該也算失禮行為吧?」
恭介應付正牌始祖的白色邪惡就已經學到,一本正經地理會這類笨蛋只會吃眼前虧。
洞窟湖裡的水,應該也具有用急流或溼氣區隔網狀坑道空間的效果。順便一提,湖泊周圍似乎也不是完全未經人手整頓,稍微溜達一下,就發現了一座木造小型經堂般的小屋。小屋似乎不具宗教功能,開門一看,可以發現裡面用塑膠包裝袋收藏著幾人份的毛毯或露營用具。
還有幾份罐頭等級的隨身口糧。
「還挺享受美食的嘛。連能用熱水泡開的即食米飯或是冷凍乾燥蔬菜包都有,調味料種類也多到不行……」
「哎,反正鹽巴或醬油沒那麼容易腐敗嘛。」
可能是不喜歡溼答答的感覺,葵一邊脫掉皮靴一邊低喃。每件物品都包裝得很緊密,大概是為了預防蛇或蝙蝠等動物住在裡面。話雖如此,以恭介的主觀來說,結果最吸引他目光的倒不是一些千奇百怪的東西,而是世界聞名的某個泡麵牌子。
「……真的很走戶外路線耶。」
「畢竟鄉下也就這麼點樂趣了。看看這些品項,如果不是玩得起勁,可是湊不到這麼多種類的。」
照這樣看來,立體迷宮般複雜交錯的地下空間,可能很多地方都有物資倉庫,就像不管過了多少年總是沒有全部撤除的公共電話或自動販賣機。給人的印象與其說是隨時做好適切準備以防威脅到來,毋寧說是用蓋祕密基地的感覺反覆增建改建當好玩。
(……搞不好連坡道加大石頭,或是能用手把切換的淹水通道都有。)
微妙地飄散出的「遊戲心態」讓恭介如此在心裡拉防線。
不論如何,總算能讓身心都缺乏防備的奧莉維亞與比安黛妲躺下來了。葵說得的確沒錯,光是洞窟坑道內的溼氣,就把她們的頭髮或衣服都弄得溼漉漉的。奧莉維亞更是一身學校泳裝吸飽了水,顏色變得很深。恭介他們將兩名少女放在木板地上,接著撕破透明包裝袋,從中拉出給每個人使用的毛毯。
「畢竟落敗者是沒有抵抗力的,放著不管的話豈止感冒,難保不會直接得肺炎吶。」
「我知道。話是這樣說,但在這種室內生火肯定會一氧化碳中毒。既然這樣,就得先幫她們脫掉衣服,然後換上乾衣服才行。」
「重、點、來、了。什麼事情都好商量,誰要替誰擦身體?做選擇吧小鬼,凝視深淵面對自己吧。貧乳還是巨乳?老身可以配合你的喜好沒關係喔,哈,哈!」
「……」
「……是,兩邊都老身來做就是了。老身會乖乖的。」
「比安黛妲的白蛇也要。牠是變溫動物,所以要更小心注意。」
面對兩手插腰瞪人的恭介,冥乃河葵縮成一團。少年把毛巾扔給憑依體後,走到經堂(?)外面看看。
就目前觀察起來,Bridesmaid的召喚師或仿生矽胞操兵等等似乎並未潛伏於此。雖說地點是廣大的洞窟湖湖畔,不過通往外界的通道數量有限,設個簡單陷阱或許也不錯。
原本空間就寬敞加上通風良好,不同於剛才的經堂(?),在這個洞窟湖的湖畔用火應該沒問題。
(說歸說,那也要在這裡坐下來休息才需要考慮。)
即使是完全沒有意義的行為,恭介還是隨便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小石頭,往廣大洞窟湖用側肩投法丟出去。
(二十次。)
恭介先做個預測,然後數數小石頭在水面彈跳的次數……
(十九次。)
為了確認這不只是偶然巧合,再來一次……
(二十三次。)
恭介終於傻眼地嘆了口氣。
順便一提,恭介並不是像拉普拉斯的惡魔那樣,做遍了所有物理演算才扔石頭。為了進行某種驗證行為,他刻意不做那類演算。
「……真是了不起的世界,偶發現象還真的是隨心所欲。」
話說回來,其實他也沒空做這種事。
恭介可做的選擇,目前可大略分為兩個選項。
第一個是等奧莉維亞或比安黛妲恢復原狀,補充戰力之後再往山頂的遊覽船前進。雖然嚴密而論奧莉維亞並非自己人,但光是隨時揹著失去意識的身體,或是讓她自己走動好讓自己人能空出雙手,就已經能計入優缺點了。
第二個是不等兩人恢復就前往遊覽船。
講成大白話,就是行善要趁早或是欲速則不達。不用說也知道,兩者都有好有壞。
「喂——」
這時,在恭介的背後,葵從左右對開的經堂(?)門裡走了出來。
看來她已經做完了幫毫無防備的兩名少女擦過身體、換好衣服再蓋上毛毯的工作。
「外頭太陽應該已經下山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也沒有壞處。」
「?」
一看,葵意外飽滿的胸前抱著幾種泡麵與冷凍乾燥食品等等。
「……那個,我確認一下,蓮華似乎會正常進食,那妳呢……?」
「你沒看過後繼機蓮華的『裡面』麼?只不過是自然形成與人工製造的不同,身體構造本身與人類無異。受傷的話會流出紅色血液,運動後肚子也會餓。為了保持健康,每天最好運動三十分鐘以上,理想的睡眠時間為一天八小時。不過由於是人造物品,所以可以自主打開或關閉身體活動就是了。」
「哦,簡而言之就是徹底脫水的人類水熊蟲嘛。」
「你是不是用了個可悲到極點的想像做結啊?哼啦——!」
突然就怪叫起來了。
冥乃河葵莫名其妙地高舉雙手,就這樣從洞窟湖的湖畔往後倒,掉到靜謐的湖水裡去了。
「妳在搞什麼啊,現在情況這麼緊急!」
「吵死了,既然臭小子把人講成乾巴巴的老太婆,老身就弄得全身溼答答給你看!真要說起來,反正本來就被溼氣弄得溼透了,再跳個水也不會怎樣啦。」
看來湖岸邊還不是很深,葵從淺灘坐起來,用屁股貼地的姿勢哈哈大笑。她將透明清水潑到胸前,一邊讓無法與巫女裝束聯想在一起,意外豐滿的雙胸間積水,一邊說道:
「你要不要也過來啊?不累積壓力是維持好表現的方法之一,但老身覺得預備一種能夠有效率地發洩壓力的方法,也不失為一個好點子喔。」
「……既然這樣,我希望妳也能努力不要給我壓力。」
恭介傻眼地以手貼額,說:
「還有之前在河裡玩水的時候我已經說過,妳這樣溼答答的還是怎樣會讓我很在意。」
「唔哈哈,如果老身說老身是故意的呢?」
「……」
「唔呼呼,說笑罷了。別在這種麻煩時刻表現得正顏厲色的,真是古板吶。」
冥乃河葵一邊啪唰啪唰地走回來,一邊這樣說。
不是保持無可撼動的堅定心志,而是學會不管怎麼受動搖都能立刻復原的方法。看來也不全是歪理,在她面前什麼芝麻小事都會被轉換成重大事件。
這個葵不知怎地單腳站立,把頭偏向右側,用手掌輕輕拍打側頭部。看樣子是耳朵裡進水了,然而她好像沒注意到這樣毫無防備,每個動作都會帶動意外豐滿的胸部上下位移。
「嘿,喝……啊啊,出來了出來了。吶,可不可以用火啊?」
「所以我不是說了?身體是不是已經覺得冷了?」
「不是,只是積灰塵積了滿長一段時間,難得有這機會所以想運動一下腸胃,看到泡麵就按捺不住了。唔喔——總之老身現在好想念垃圾食物啊——!」
「……好吧,Bridesmaid是應該不會現在就跑來啦。」
葵神色當場一亮,在洞窟湖湖畔把戰利品重新一字排開,說道:
「什麼嘛,只有這種叫什麼油燈的東西。這種時候要生火堆才有戶外活動感啊!」
「……我還是覺得妳在怕冷,不是嗎?」
「沒有,不會。不過畢竟全身溼透了,所以是想趕快烤乾衣裳沒錯。嗚呀——!」
又在怪叫了。
而最誇張的是冥乃河葵伸手去碰色彩亮眼的袴裙帶子,二話不說就把蝴蝶結解開。再來就任由重力拉扯了。硬要用擬聲詞形容的話,就是往正下方唰啦一聲。
這種衣服不像普通和服另有腰帶,不過可能是布料溼透獲得的效果,只要仔細拉合起來,即使放手,前襟也不會鬆開。或許就像把溼毛巾甩到牆上一樣。
城山恭介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妳到底在幹嘛?」
「唔哈哈,不用勉強裝正人君子了,現在和服女子沒穿底褲的事前知識一定在你腦中亂飛亂舞,差一步就要驚慌失措了吧?但是很遺憾!小袖都做得比較長,所以還是看不到!就像襯衫那種夢幻效果!」
「……這下糟了,現在才想到沒問蓮華有沒有防水功能。如果進水故障的話,難易度就高多了。」
「喂——還不快給老身變得面紅耳赤——!」
和風裸體襯衫(???)的冥乃河葵高舉雙手大發雷霆,但就算是恭介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正確。
於是大小姐本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嘟著嘴唇扭轉油燈的旋鈕打算燒水……
「嗯!」
「幹嘛發出怪聲?是坐到地上時黏到沙子了嗎?」
「老身是覺得你可以對裸著身子只披一塊布料的女子更有夢想一點!而且有本事的姑娘都是若無其事地做好防備的——!」
「要看光了,要看光了。我說妳現在把腰抬起來真的會看光光,想辦法遮一下啦!」
由於只是靠水的張力讓衣襟黏住,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前面會門戶大開。
雖然對話是這種感覺,不過他們可沒忘記自己還站在召喚儀式的最前線。
「還有,老身話說在前頭。」
「嗯?」
「就算那個奧莉維亞?還是什麼的清醒過來,想讓那種女王信仰根基堅固的信徒恢復理智可不容易吶。」
「已經列入計畫中了。」
冥乃河葵招來的「召喚失敗引發的衝擊」似乎一旦首當其衝,就會陷入與落敗者相同的狀態,換言之需要大約二十四小時才能復原。當然葵應該也想到了這點,但還是得慶幸恭介那時尚未叫出被召物,傷害較小。
況且多虧於此,他才能得到這段思考的時間。
「啊,要用水的話,不是有寶特瓶裝的嗎?」
「這裡可是名水產地吶,從洞窟湖掬起來用不就行了?」
「實際上的細菌繁殖率呢?商品化的礦泉水至少會經過煮沸,況且也不能保證沒有抗熱性強的耐熱菌。我們沒空仔細檢查水質,有其他可以用的就用吧。」
「老身覺得奧莉維亞的腦袋裡應該比這更難推測吧。好吧,這個憑依體身上循環的王族血液都能那般精準地操縱被召物了,坦白講,老身不是很喜歡出身決定一切的血統主義思維,但單純以戰力來說,能加入我方的話是很可靠。當然前提是要辦得到才行。」
「我知道。」
恭介神情嚴峻地說:
「……不過,正因為這裡是褒美村,所以奧莉維亞的問題也許有辦法解決。就這層意義來說,我很感謝妳。」
「?」
葵晃動著銀色長髮暫時回到經堂(?),把家庭號寶特瓶抱在飽滿的胸前回來了。由於兩手抱著東西,她顧不到衣襬附近,大腿根附近都看得一清二楚。
恭介一面望著巫女小姐大腿以鴨子坐姿坐下,把只穿一件白色小袖的屁股貼在地上,將外國產海洋深層水倒進露營用品之一的金屬鍋裡,一面說:
「再來我想先決定方針,眼下我們有兩條路可走。」
「是啊,把這吃完之後,老身也想早早往山頂前進。褒美之地正在被Bridesmaid蹂躪占據,此地的村民也不能永遠逃跑下去。兩、三天大概就是極限了,不能拖拖拉拉。」
「是嗎?我倒比較傾向等兩人復原後再前進。」
「理由說來聽聽吧。」
泡麵有很多種類,恭介選了長銷的醬油口味,冥乃河葵則選了番茄海鮮口味,似乎是期間限定品。
「首先是強化戰力,有沒有比安黛妲的力量影響就是很大。況且只要兩人能自行走動,我們的兩手也能空出來。」
「唔嗯……抱歉吶,老身是第一次見到她,覺得她看起來一點兒也不中用。」
「只是跟對手適性不佳罷了。」
兩人邊爭論邊把泡麵蓋子撕開一半,然後恭介嚇呆了。一看,只穿一件溼透小袖的葵,正在把起司粉灑進還沒倒熱水的泡麵碗裡。
「……災害緊急存糧裡怎麼會有起司?」
「你在說什麼啊,發酵食品基本上都是緊急存糧吧。納豆也好泡菜也好,就跟調味料一樣不容易壞。哼嗯哼哼——稍微添加一點可是要看判斷力的,就在這裡讓你感受一下少女情懷的美學意識吧。」
「但我還是覺得這裡出現優格不太對吧!」
「什麼啊,你沒聽過希臘優格麼,真是落伍吶!」
「希臘優格又不是常溫保存的東西!」
兩人一邊大聲吵嘴,一邊也不忘趁著等泡麵時間搶奪各自的配菜。恭介這個男人雖然只要不是穀片就不挑剔,但既然身處戰鬥狀態,就有必要有效率地取得必需營養素。講得簡單點,就是能吃的時候就要吃。
「嗯哦?你是會下廚的那種男子麼?」
「並不擅長,不過現在的話應該做得來。反正即使沒有特別知識,隨便選擇應該也都會變成奇蹟般的組合。」
「?」
「就跟剛才的密碼鎖一樣。也就是說現在,這裡是在飲料吧隨便拿果汁混合,調出來的都會是專利級成功作的世界。在隨機選擇的時候,只要全體當中有一個成功的可能就一定抽得中。當然,應該只限於不會與他人心思起衝突的範圍。」
恭介一邊說,手一邊在東西上亂飄,「隨便」抓起緊急存糧的蔬菜包。用熱水把蔬菜泡開,再用平底鍋隨便炒炒,然後用太白粉水勾芡就完成了。跟小孩子幫忙做家事沒兩樣,但光是這樣就能把泡麵變得像燴麵。儘管肉類不足,不過恭介沒碰那些罐頭,可能是怕跟原本的濃重醬包相衝。
至於鴨子坐姿露出整條大腿的葵則是……
「哼嗯哼哼——」
「妳拿即食米飯要做什麼?難道要做拉麵飯?」
「傻子,你忘了老身的碗裡已經被起司粉弄得一團糟麼?」
「竟然自己說一團糟!」
「然後只要把熱水泡開的飯倒進去——鏘鏘鏘鏘——!搖身一變就成了燉飯!」
「少開玩笑了妳這口味怪異的傢伙,這樣還要麵幹嘛啊!起司加湯加飯就完成了啊!」

話雖如此,既然現在是那種世界,這樣應該也算一種成功。
世間道理實在是很深奧。
「唔嗯……色彩有點不足吶。對了,罐頭裡應該有可以用的。呼哈——有鹽味烤雞不是麼,只要把這傢伙扔進去,雞肉成分也不缺了!」
恭介望著葵把不用開罐器、從拉環大幅變化而成的蓋子啪一下掀開,這才發現原來不是所有罐頭都是醬料口味。看來自己太依賴聖經占卜式的隨機性,而疏於觀察整體情形了。由於說到泡麵裡的肉就只有那種是不是肉都不知道的常見配料,所以還真令他羨慕。
(……這是否表示抽不中自己腦中沒有浮現的成功巧合?)
這時……
「……好痛!」
「?」
「嗚嗚嗚——被可怕的陷阱傷到了——」
「不可以在報告裡加油添醋,坦白講是被罐頭蓋子割到手就好。」
葵的食指指尖冒出一小顆紅色血珠,她兩眼帶淚了一會兒,忽然說:
「有了,小鬼,老身認為這時你應該幫忙舔舔消毒。」
「誰跟妳認不認為啊,憑什麼啊。」
「幹嘛講得這麼排斥啊!締結契約時都讓老身舔過了,自己卻不願意含,真是的!真是過分!」
葵氣呼呼地開始舔掉自己指尖上的血。
順便一提,在講這些蠢話的同時,時間仍然在流逝。在添加自創配菜時不是放上去就好,多少需要點時間讓它入味。一旦錯判時間就會做出泡脹的麵條,所以需要格外當心。
「好吧,關於比安黛妲,單純就分散敵人目標的意味來說,老身就同意你等她恢復的意見吧。但是奧莉維亞怎麼辦?老身是認為那個女娃一旦醒來,狀況只會更複雜。那小丫頭想必會為了逃離咱們身邊而不停做出妨礙行為,況且被奧莉維亞打敗的比安黛妲想必也不開心,恐怕會造成內憂外患的狀況吶。」
「這點跟我第二個理由有所重疊。只要能向奧莉維亞問出情報,也許就能掌握Bridesmaid在褒美村布下的詳細陣勢。」
銀髮巫女板起了臉孔。
葵雙臂抱胸,托起意外豐滿的胸部說:
「……還真是樂觀的想法,應該說你這樣想,前提是要能在短時間內完全去除女娃靈魂中根深蒂固的女王信仰才行吧?不是,以理想來說老身也希望如此,但現實來說嘛……」
「我知道。」
「不是單純順從或反抗的問題,假如她佯裝改過向善,其實是拿假情報騙咱們,要揹負這種風險玩心理戰,可能反而會讓狀況更混亂吶。」
當然,受到「白之女王」影響的人會變質到多難應付,恭介早已痛切體會過了。
只是……
既定的時間到了,於是恭介一邊拿掉碗蓋上的小石頭,一邊說:
「不能拉攏奧莉維亞,我們就得靠自己查探Bridesmaid的布陣狀況了。」
「唔。」
「雖然已經確定目的地是山頂的遊覽船,但是視Bridesmaid的做法而定,之間的移動路線應該會有很大不同,不是嗎?能否事前熟知時刻表,會帶來很大的差異。」
「召喚師之戰與既有軍隊的戰爭應該差很多吧。趁著此時敵方密集一處,不也可以單打獨鬥賺取『連鎖』,將敵人一網打盡?你不是『自由勢力』九百多級麼?」
冥乃河葵把碗蓋整個撕掉後,也不拿衛生筷,先彎腰讓整個身子向前傾,把鼻子湊近冒著熱氣的泡麵碗。
「呼哈——番茄與起司搭配起來感覺不錯吶。老身可愛的雞肉起司燉飯寶貝——☆」
「……妳那碗已經不是拉麵或任何東西了,看起來卻超乎尋常地成功,反而教我害怕起來耶。」
「怎、怎麼用那種野獸般的目光看老身啊……這麼想吃到老身的自信之作,分你一口也不是不行。只有一口喔!好、好啦,張開嘴巴,啊——」
「……傷腦筋,明明知道規則是什麼,信任度卻就是不夠……」
「好,想打架是吧,想來場真實的以拳交心是吧?」
冥乃河葵鼓起看起來很柔嫩的臉頰做做樣子,眼神卻顯得很開心。
她一邊大嚼自製的燉飯(口味的某種東西),一邊說:
「還是跟人一起吃飯比較愉快。」
「……」
「蓮華那傢伙已經算不錯了,有幾代的人根本就放著老身好幾年不管。這種餐點每次都要細細品味才行。」
話雖如此……
恭介一邊食用正常改造成燴麵的那碗東西,一邊接著說:
「妳說要反過來利用人數劣勢靠『連鎖』步步破壞密集陣地,雖然不無道理,但是假如Bridesmaid早已料到了呢?為了讓『連鎖』中斷,他們當然可能故意拉大人員之間的距離。又不是哪裡的某個純白,召喚師並沒有那麼無所不能或所向無敵。至少要向奧莉維亞問出對方有多了解城山恭介。就算要惹她生氣,讓她說溜嘴也行。」
現居其位的奧莉維亞、洗手不幹的艾莎莉雅,以及最重要的「白之女王」本人。跟Bridesmaid扯上關係的人,有太多對恭介的了解都不是基於傳說,而是本尊。當一個人連思考上的小習慣都被人掌握,並逐步整理成流程圖時,在無法期待獲得補給與增援的情況下,當一隻無頭蒼蠅會很危險,也可能演變成敵人引誘自己白白浪費激發手榴彈的狀況。這裡既沒有開舊道具店的綠娘藍,也沒有調香師艾莉·史萊德,最好當作不會有補給,慎重行事。
冥乃河葵原本讓意外豐滿的胸脯上下起伏著活動人造肺臟,呼呼吹涼碗裡食物。此時停止吹氣。
只穿一件肩頭大開的白色小袖、鴨子坐姿的巫女小姐直接抬起臉來,說:
「……看來只能交給你了。」
「謝謝。」
然而葵舉起夾著粥狀濃稠物體的衛生筷,直直地指著恭介的鼻尖,闔起一眼宣布:
「聽好了,這是因為老身是懂得賢慧又不辭辛勞地尊重男士,願意退居幕後的純情弱女子才能決定得如此順利,這件事實你可別忘了吶?真要說起來,你總是太寵奧莉維亞或是比安黛妲這些洋名字的人,現在像這樣與你這小鬼締結契約同舟共濟的憑依體可是老身我,你要更深切體會到這件事實……」
「這樣啊。」
「老身就是在說你的問題出在這種草率的待人態度啦——!」

6
用油燈有點怕會把衣服烤焦,但現在是這種世界。即使如此,只要肯花時間就能把巫女裝束烤乾。而意外的是不管多無聊,眼前只要擺著事情,她似乎就會全力以赴去做。或許該說是暴風雪中的山間小屋裡,留下了看過的解謎雜誌的那種奢侈吧。
「這樣就行了。呼哈哈,怎麼樣,完全烤乾了吧!」
「知道了,有那閒時間叉腿站著兩手插腰的話,請妳快把袴裙穿起來……」
恭介的鞋子與葵的長靴等等也用湖水洗過烤乾,恭介或是(換好衣服的)葵按照一定時間在洞窟湖周圍巡邏,但不曾有Bridesmaid的召喚師或仿生矽胞操兵闖進來。看來褒美村的地下結構不只是廣大而複雜,恐怕也準備了很多「看似非常可疑,但其實空無一物」的誘騙用大空間或寶庫。
既然敵人沒有一直線攻進「真正重要的地點」,看來也不用擔心蓮華或彼岸等褒美村居民遭到敵人抓起來逼問出了情報。
「……不,現在是不管抽什麼籤都一定會中的環境,所以或許也沒那麼單純。說不定是我們開始具有明確的目的意識,造成了巨大的功效。」
「嗯?」
冥乃河葵擁有軟玉溫香的妖媚肢體,卻像個孩子般可愛地歪著頭;恭介跟她一起度過一段沒事做的時間後,問題的時刻到來了。
二十四小時經過。
到了落敗者從懲罰中獲得解放的時候。
「嗯……」
「……嗚……哥哥?」
在經堂(?)之中,比安黛妲與奧莉維亞發出這種呻吟,開始在毛毯中不安分地扭動身子。不像之前那樣重複機械性的動作,其中蘊藏著明確的人類意志。
然而……
「嘖!敵人?」
「別這樣,比安黛妲,事情已經結束了!」
「還有,我們為什麼光溜溜的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啊,客人——?總不會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搞不清楚露給人看與被人偷窺的差別吧???」
「慘了竟然面帶笑容用槍口對著我!而且我不懂什麼叫做『到現在』。話說回來,妳對待她們的方式也太隨便了吧冥乃河葵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妳居然就讓她們裸體躺在那裡!」

恭介必須與全裸披一條毛毯的少女們保持距離,但若是把現在的比安黛妲與奧莉維亞留在同個空間又可能發展成一場廝殺,因此恭介該採取的選擇只有一個。
「葵交給妳了這種事情讓幾個女生自己解決最好!」
「嗚欸欸?你才是對待老身的方式太隨便了……!」
恭介也不管弄亂裝束,拿銀髮巫女代替自己扔進經堂(?)後成功逃到外面,然而屋裡傳來原因不明的破壞聲,然後某種棒狀的物體從左右對開式的門裡飛出,接著一顆排球大小的圓形物體咚咚咚地滾了過來。
是淨琉璃方式嬌豔的纖柔手臂以及美豔的頭顱。眼光一對上,這傢伙說了:
「我——好——恨——啊——」
「嗚哇啊超老派的!」
「……不好不好,關節可能失靈,變得容易鬆脫了。」
總之恭介撿起了手臂與首級,這時總算換好衣服的比安黛妲一邊左右搖著尾巴裝飾,一邊正從經堂(?)裡走到外頭來。
「客人,請您解釋一下。」
「那個……奧莉維亞還活著吧?」
「看您這個反應,我應該當成敵對狀態已經解除了嗎?」
恭介戰戰兢兢地穿過比安黛妲身邊,窺探一下經堂(?)裡面,發現奧莉維亞渾身僵硬地縮在角落裡,(缺了腦袋,有一點支離破碎的)巫女小姐以身為盾佇立著。
「唉——完全被逮住了呢——」
綁著兩條金髮三股辮的小女孩似乎也不怎麼難過,用手掌摸了摸學校泳裝的單薄胸口部位確認穿著的感覺,將手插進白底花朵圖案的圍裹裙內後,似乎用指尖調整了一下泳裝的臀部部分。她邊短促地嘆一口氣邊說:
「不過嘛,如果這也是『白之女王』的旨意,那就沒辦法了呢——我想什麼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所以我戰敗也是有著很大意義的,對吧!哥哥☆」
「……」
面對自然流露出的話語與笑容,恭介臉色不禁一沉。
根深柢固到這種地步。
對於頭戴草帽的奧莉維亞而言,「白之女王」就跟「早安」「晚安」「我要開動了」或「我吃飽了」一樣。跟紙鈔或硬幣上繪製的肖像沒有任何不同。不是被人強迫接受什麼特別且神聖的儀式,而是完全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不過,正因為如此……)
恭介平靜地思索著。
有利不利無關緊要,召喚師的戰鬥方式就是什麼都反過來利用。
(……正因為這裡不是東歐的F國,而是遠在他鄉的褒美村……)
好了,一切都從這裡開始。
恭介把兩手拿著的首級塞給無頭巫女後,將脫落的手臂交還給她,把她推到一旁,與靜坐不動的奧莉維亞對上了目光。
「奧莉維亞,我有話要跟妳說。」
「不過話說回來,真沒想到哥哥竟然不是正面出擊,而是趁人昏倒的時候出手耶。原來如此,哥哥是喜歡趁人睡著時惡作劇的那一類啊。可是好傷腦筋喔~不管再怎麼變態,只要是哥哥做的事我就不怎麼排斥呢。」
「維亞。」
恭介稍稍再加重一點語氣,試著用了過去的稱呼。
由於小巧肩膀抖動了一下,看來是生效了。雖然她仍舊把臉別到一邊,但尾巴幻影卻在左右猛搖。
(遇到這種時候,以前都是怎麼做的……)
恭介一面想起當時的事,一面輕輕摸她的頭,她這才終於把鼻尖轉了過來。
小女孩一點都不怕花朵圖案的圍裹裙走光,抱膝坐著嘟起嘴唇,擺動著雙腳的拇指說:
「如果是哥哥想跟『白之女王』打架的事情,我不聽喔,因為這都要怪哥哥不跟人家好!人家明明就全心全意接納你,只要哥哥別鬧彆扭接受祂,這個人或那個人或我或大家就都不用分開了啊!」
「……」
恭介維持著彎腰姿勢,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比安黛妲站在經堂(?)門邊靠著牆,急躁地提出了這句建言:
「已經沒救了吧?」
「不,還早。」
一句無法理解很簡單,但那樣就沒得好談了。
恭介試著自行分析奧莉維亞·海蘭德特殊的精神狀態。
「……碎碎念,哥哥不肯聽話,碎碎念……」
「當然,因為狀況不同於以往了。」
「唉,也就是說問題出在不是白色學校泳裝嗎……出生於海洋國度的變態哥哥的堅持點實在有點難理解。不過維亞為了哥哥的將來,也得學習一下全國人民參與海水浴活動的國家穿什麼泳裝才行呢——」
可能是覺得沒完沒了,比安黛妲從旁插嘴了:
「好了啦——妳就老實全部說出來啦。」
「不要!是說這個姊姊到底是哪裡來的什麼人啊,哥哥!」
「妳敢不聽老師說的話?」
「咦,老師……嗯——那可能就沒辦法了……?」
拿將近兩萬發火箭砲齊射把一座村莊從地圖上消滅掉,竟然還敢講這種話。展現出兒童世界的法則是表示還有救,抑或是會從中發現心態扭曲之深?
恭介眼睛望向點綴小小胸脯的淡粉紅薔薇花飾。那是在女王的白色當中,加進恭介喜歡而常選購的衣服紅色而成。
「我跟妳說。」
她雖是「白之女王」的信奉者,卻不是恭介的敵人。說穿了就是兩邊都幫,如果要比喻的話,沒錯……
(……就像為了保護自己的世界,設法調停夫妻吵架的小孩。)
想到這種比喻,恭介像忍受頭痛般皺起了眉頭。
就算是玩笑話也太沒品了,然而對奧莉維亞而言卻是真理。
換言之奧莉維亞是希望恭介與「白之女王」能在一起。所以視時間與場合而定,她會為了雙方而與雙方交戰。目前她是寄身於女王那邊,處於打擊恭介的立場,但重視平衡感的奧莉維亞,很可能會因為天秤的傾斜方式而站到另一邊。奧莉維亞不是認真要殺他,比較像是想糾正錯誤。
但也僅止於此了。
對於想把恭介與「白之女王」送作堆的奧莉維亞來說,其他事物恐怕全是雜音。特別是冥乃河葵或比安黛妲等女性陣容,看在奧莉維亞眼裡也許等於恭介不顧家庭的原因,換句話說就是工作或外遇對象一般的存在,所以襲擊褒美村時也毫不留情。
Bridesmaid。
純白新娘的伴娘。這個小女孩如同體現了此種存在。
「奧莉維亞。」
「……什麼事,哥哥?」
對著在房間牆角嘔氣地鼓起臉頰、用草帽搭配兩條三股辮的小女孩,恭介把話講明了。一字一句,慢慢讓她消化吸收。
「抱歉,這件事,我辦不到。」
「為什麼?」
光這樣講她似乎就懂了。
妳要跟爸爸還是媽媽走?奧莉維亞就像被人問到這種問題的小孩,兩隻眼睛睜得又大又圓。
在她的主觀當中,折衷點似乎必須落在「更前面的位置」才行。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沒有任何人拒絕,沒有任何人起衝突,沒有任何人因此困擾,為什麼就只有哥哥你要跟人家疏遠!只要哥哥願意收起干戈,只要哥哥肯向女王讓一步,這樣就能讓世界上所有問題迎刃而解啊!」
「……」
對事情一無所知的話,看起來或許是如此。
或許會以為在「白之女王」展開的熱烈求愛之下,只要恭介不要故意耍酷疏遠女王,就能推翻對立關係。
只不過……
「這件事,我絕對辦不到。」
「我說過了,這樣不——構——成理由!『白之女王』那麼愛哥哥,絕不可能做壞事!這都怪哥哥不肯多看祂一眼,所以女王才會鬧脾氣啊!明明是這樣,為什麼哥哥要自己把問題弄亂!你到底是不喜歡那麼專情的『白之女王』哪一點啦!」
「這是因為那個邪惡存在愛的是『城山恭介』。」
「?」
奧莉維亞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她那小手沒有去摸兩條三股辮、裝飾領子、粗鎖鏈式的安全裝置或包包狀的鎖具鑰匙孔等等。連利用物品的觸感安慰自己,逃避現實都辦不到。
她把眼睛睜得圓滾滾地,第一次因為疑惑而偏著頭;恭介定睛注視她的臉龐,再告訴她一遍:
「那已經不是我了,是個虛構的存在。那傢伙受到自己捏造的『城山恭介』的假象侵蝕,所以現在這個我去跟祂在一起,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面對理想與現實的差異,這種關係很快就會破裂。祂必定會判斷這種戀情只是粗製濫造的假貨。」
「……才不會……」
「現在這個我,是達不到女王捏造的『城山恭介』那種水準的,奧莉維亞。不對,我想誰都達不到。我的能力也不足以滿足祂要求的規格,所以當然無法用愛情控制『白之女王』。如今只剩下一個手段,就是殺了那傢伙以阻止祂,而且要做得徹底。」
「才沒有那種事!哥哥講的這些我一個都聽不懂,哪有分什麼那個城山恭介跟這個城山恭介!世界上只有一個哥哥,這麼簡單的道理你為什麼不懂!」
「對,世界上只有一個我,我也只有一條命。」
恭介很乾脆地承認,並接續說道:
「但是『白之女王』不明白這點。例如乍看之下祂似乎對我相當執著,但事實上只要我死在這裡,祂立刻就會放棄。會知道至今的一切只是幻影,而改為追求另一個摸了也不會壞的東西。這樣一來,就無法預測祂的行動,看不見祂執著的對象。所以趁著那傢伙注意力還放在我身上的時候,我當然得親手殺了祂。不這樣做的話,世界就真的會步向無可挽回的末路。」
「哥哥講的話不合理……」
「大概吧,但事實如此。」
「我決定了!我要跟哥哥一起走。因為你這種說法絕對有問題,就算把周圍障礙拿掉也不能改變什麼。我已經很清楚了,除非哥哥發現自己的錯誤,否則你是沒辦法跟『白之女王』在一起的!」
恭介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目前這樣就好。
乍看之下像是平行線,但多虧於此,奧莉維亞已經確定不會到處亂晃,會隨時待在恭介身邊共同行動。沒必要忽然就達到相互理解的結局,首先建立起能保持聯繫的狀況比較重要。
「奧莉維亞,已經二十四小時以上都沒人襲擊我們,所以我認為應該可以放心了,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問妳一下:妳身上有沒有竊聽器或發信器之類的東西?」
「……哥哥不是脫了我的衣服嗎,你沒檢查過嗎?」
「這真是天大的冤枉,不過也罷。體內呢?」
「你要把每個角落都檢查一遍嗎?你看,啊——」
完完全全就是小孩子鬧脾氣的態度,不管是小巧的舌頭還是喉嚨深處的懸雍垂都隨便露給人看。面對抬頭看著自己、在眼前張大嘴巴的奧莉維亞,恭介用類似使用金屬探測器的動作,用智慧手機掃描過她正在發育的身體表面線條。
恭介一邊看著少女缺乏防備的喉嚨深處,一邊如此說了:
「……好吧,這樣就能知道沒有洩漏出容易偵測的電波或紅外線了。」
「那你滿意了吧,哼。」
假如是以仿生矽胞製成,有可能像螞蟻或蜜蜂用費洛蒙交流的方式傳達訊息那樣,在氣味或化學物質當中加入信號,因此還不能算是萬無一失,不過……
「可是傷腦筋耶,假如我現在被人偷襲而死,當然就沒機會跟女王和好了,永遠。」
「!我什麼都沒帶,有的話早就全都告訴哥哥了!」
這就是奧莉維亞·海蘭德的控制器。
恭介決定現在先相信她這句話。
無論根基是什麼,奧莉維亞想必是不會說謊的。這個身穿學校泳裝,用裝飾領子、過短的裙子與花朵圖案圍裹裙等等盛裝打扮的嬌小少女,只要是妨礙城山恭介與「白之女王」湊成一對的存在,就算同樣身為Bridesmaid恐怕也不會留情。她的女王信仰與過去的艾莎莉雅或「聖徒」有所不同,是更純粹、透明、沒有心機的,因此也就更深入骨髓。
「那麼我們前往下個目的地吧。」
只簡短地這麼說,恭介就走出保管緊急物資的經堂(?)。穿過左右開啟的門扉時,身穿女服務生制服的比安黛妲靠在牆邊,對他低喃了一句話。
用的是只有同樣體驗過「女王的箱庭」那段過去的人才會用的說法。
「(……沒必要對「三月兔」那件事如此耿耿於懷吧?)」
對於這句話,恭介頭也不回地立刻回答。
聲音低沉而冰冷。
「事實如此。」

7
一行人主要在冥乃河葵的帶路下,從寬敞洞窟走進了複雜交錯的通道。這條路上雖然也不規則地裝有戶外活動用的燈具等等,不過是以木材柱子支撐岩盤。或許因為暴露在四下飄散的溼氣裡,木材看起來軟軟爛爛的。有可能是用來讓人遠離神域的設計,不過……
(……糟糕,雖說本來人手開挖的區域就多,但照這樣看來……)
「這附近也變了不少吶。」
「是嗎?」
「老身因為是這種出身,所以洞窟周圍成了老身遊玩的地方,不過以前有腐朽至此麼?才一陣子沒來就變這樣了,時間的流逝真是殘酷吶。」
銀髮巫女語調有點寂寞地瞇細著眼。
可能是複雜組合的木材骨架與不規則排列的燈具,讓她聯想到了祭典高台與成排燈籠,冥乃河葵嘟起嘴唇說道:
「結果祭典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老身下次外出不知得等到何時,而且很難有機會碰上那種節慶,本來如果可以,很想跟大夥兒一起到處逛逛,玩個痛快的說。」
「……」
「……好吧,反正老身知道自己並不是普通人。每個傢伙本來都是小鼻涕蟲,現在身心都長大成人,這麼快就追過老身了。等下次有祭典讓我出去,都不知道變成什麼模樣了。真是,真是情何以堪吶。」
講到這裡,葵緩緩搖了搖頭。
不是不產生壓力,是一有壓力就立刻發洩。
大概是在貫徹這種人生態度吧,她刻意換了個話題:
「淨琉璃方式乃是粗略估計也有五、六百年歷史的技術體系,但正如其名所示,呈現出近乎大雜燴的樣態。」
四周雖然處於不但潮溼還有粉塵飄舞的狀況,不過完全人造物體似乎很能抵抗惡劣環境。她一面用手背拭去額頭上的水分,一面無防備地露出藏在寬大袖子裡的腋下說著:
「如同淨琉璃乃是結合多種戲劇、音樂與人偶等等而成,構成老身肉體的淨琉璃方式也集聚了不分東西方世界的種種技術。其中包括了許多來自南洋或西方大陸的要素,因此整體來說或許比較接近洋玩意兒。」
「……總而言之妳想說什麼?」
「看到擱淺在山頂上的聖艾爾摩號保證嚇你一跳。從魔像與何蒙庫魯茲、遮光器土偶與木俑,到聖母瑪利亞像與千手觀音像,連鐵處女與柳條人等刑具都有。看到那個會徹底讓人了解到:啊啊,日本人原來是這麼貪心又好壞不分啊。」
「哎,我聽聽就算了。」
「真——的——會——嚇——你——一——跳——啦——!」
不知怎麼搞的,葵幼稚地又跳又叫(並且晃動著意外豐滿的慣例的那個東西),然而奧莉維亞看著他們對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抓住恭介的腰當成自己的固定位置,嘟起了嘴唇。
「……噗——哥哥如果一直都能這樣,就不用跟『白之女王』吵架了的說。」
葵由於做為「祕密神體」被製作得與女王如出一轍,因此只看外表的話或許會這麼覺得。然而實際上卻有著天壤之別。
就在這個時候……
「!」
恭介與比安黛妲幾乎於同一時間,從左右兩方抓住走在前面的冥乃河葵的肩膀。
此處本來就是人手開挖的隧道,因此不像學校走廊那樣建造成一直線。從許多地方蜿蜒蛇行的通道前方,傳來了某種細小的聲響。
銀髮巫女一臉不解地轉向他們,恭介對她比了個幾乎所有國家都能適用的手勢:將食指貼在她的柔嫩唇瓣上。
而且兩人說:
「(……腳步聲有規律性,想必是Bridesmaid那邊的人。要在這裡解決嗎?)」
「(……岩盤不安定,而且支柱也有所腐朽,大半都折斷了。隨便叫出被召物難保不會慘遭活埋。)」
「(……況且照Bridesmaid的作法來想,他們可能會為了女王而樂於自尋毀滅呢。)」
兩人並非以言語交談,而是用視線或指尖交換意見,因此無法重現細微語感,不過大致上就是像這樣傳達訊息。
必須想個辦法。這附近通道雖然彎彎曲曲,但屬於單行道,因此無法迂迴走別條路。
緊接著……
「喂!有人在那裡嗎!」
背後傳來一陣爆炸般的大嗓門,撞在恭介的背上。
是至今黏在身上的奧莉維亞·海蘭德。她鬆開抱住恭介腰部的雙手,一個人擅自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女服務生制服的惡魔以為她到這節骨眼上想打出背叛牌,正想發飆時,恭介伸出一隻手制止了她。狀況已經發生了,在伸手準備掏出口袋裡激發手榴彈的同時,他們只能提高注意力,觀察身穿學校泳裝,用裝飾領子、過短裙子與花朵圖案圍裹裙等等打扮自己的小女孩背影。
「這個聲音是……?」
「您平安無事嗎,海蘭德小姐!」
(原來如此……)
聽著通道另一頭,目前還是死角的後方傳出的聲音,恭介思考著。
(……對方雖然失去了奧莉維亞的下落,但有可能還沒獲得她與我們共同行動的情報。)
「砲擊以及其他一堆事情出了點問題,讓我們走散了。你們沒聽說嗎?」
「當然聽說了,『他』也在擔心您呢。」
「我們這就過去您那邊,並且為您準備熱食與毛毯。」
「不用,我這樣到處走動都沒問題,所以不用擔心我。不要奪走我對『白之女王』的信仰心。」
奧莉維亞口氣輕鬆地對那些人接著說道:
「先別說這個,我在半路上發現了與城山恭介相同的鞋印。藏在附近的食物包裝很像在商店街看到的那些。你們去外面搜搜看,我猜那傢伙應該在地表與地下之間頻繁來回。」
聽見腳步聲啪噠啪噠地跑遠,奧莉維亞輕吐了一下舌頭。為了以防萬一,她一直躲到聲音完全聽不見,同時又說:
「差不多就這樣吧——反正我覺得為了讓哥哥跟女王成為一對,在這裡讓Bridesmaid的人抓住似乎也不太好。」
奧莉維亞用自己的拳頭輕敲一下小小胸脯的中央,閉起一眼解釋道。
「怎麼樣!這樣就明白了吧,現在的我不是哥哥的敵人☆」
「嗯……」恭介留心注意了一下周圍。
看來不是作假唬人,阻擋去路的那些傢伙是真的離開了。
確定了之後恭介才蹲下去,與她對上目光說了:
「頭上挨一拳與打屁股,妳選哪一個,奧莉維亞?」
「咦!」
「沒問過別人意見就擅作主張,當然要挨打了!算了,不用勞煩客人動手,這種人小鬼大的屁屁就由我來打個通紅……」
「喵,喵——!」
奧莉維亞用意外敏捷的身手東躲西竄,最後還是躲到了恭介背後,看來這成了她的固定位置。她縮起原本就夠嬌小的身子,兩眼含淚。
是說……
「比安黛妲妳也是,會不會追她追過頭了?只要對方感到害怕並懂得反省,我是覺得可以算了。」
「原來如此啊——就是因為客人太寵她,所以才會養出這種人格啦。」
即使途中有過這種插曲,眾人繼續前進。
「嘿咻。」
不愧是古董品,葵發出滿像老太太的吆喝聲翻越凹凸地形,只見景觀又全變了個樣。原本是不規則安裝著礦山用燈泡的隧道,現在四周全變成了白色水晶。晶體結構使得整個空間給人被巨大柱子縱橫或斜向貫穿的印象,牆壁或天頂漫射著各種光芒,讓人難以分辨遠近或深淺。
黑髮蓮華似乎說過,神社賣的護身符會用到這裡的水晶。
「穿過這裡,離山頂就不遠嘍。之前告訴過你火山湖底裂開造成湖水乾涸的事了吧?牆面沿著那道巨大裂痕嵌了梯子,可以一口氣抄捷徑。」
「原來如此。」
恭介在溼氣變重的洞窟裡先點點頭,然後說:
「不過在那之前可能得先打一場了。」
四下響起以腳步聲來說太尖銳的聲音,可能因為這裡整面都是水晶礦床吧。
一個人影出現,彷彿要阻擋他們的去路。
那是個與白色水晶極不搭調,用披在身上的白袍與黑色騎士服包覆全身的大漢。他戴著戰機駕駛員般的附氧氣罩頭盔,腳邊躺著帶輪子的氧氣筒。此人就是日前與奧莉維亞搭檔,一擊攻破比安黛妲破綻的那個劍術召喚師。
那人還沒將手中超過身高的長刀拔出刀鞘,復仇惡魔已經先將銀製鮮血印記的前端槍口對準了目標。
不是對準大漢,而是黏在恭介腰上的奧莉維亞後腦杓。
「比安黛妲。」
「我不同意,客人。既然奧莉維亞·海蘭德有本事正確破壞被召物的核心人廓,從cost1開始交手等於是自殺行為。至少也要差到5,理想上來說如果在沒差到10以上的狀態碰上,那麼根本不讓對手使用召喚儀式才是最佳戰術。」
「沒關係。」
恭介即刻回答。
倒也不是因為重感情,而是……
「假如這點程度就能自稱最強,我早就殺死女王了。」
「!」
發抖的不是比安黛妲,反而是奧莉維亞。
不知是因為自己的才能受到否定,還是恭介說出要殺死「白之女王」。究竟是哪件事讓小女生受到打擊?
「奧莉維亞,妳要回去那邊嗎?」
「哥哥……」
「隨便妳,反正我都會跨越障礙繼續前進。」
恭介不去看泳裝很快就重新吸飽水氣、沉重地變色的小女孩。真要說的話,召喚師與憑依體的契約還在。一旦那個頭盔男扔出激發手榴彈,奧莉維亞是抗拒不了的。
奧莉維亞的精密狙擊戰術能夠無視cost差距,正確打穿核心的人廓。
(……只不過這種完全瞬殺的關鍵是:做為前提要有奧莉維亞·海蘭德精準控制被召物的技術。)
恭介定睛注視著眼前的敵人,從背後抽出了仿生矽胞製的鮮血印記。
(換言之就跟視覺陷阱或眼睛錯覺一樣,只要騙過奧莉維亞的感覺器官,準星就會失準,瞬殺機制就此崩潰。當然被召物每過幾秒就會變形,擅長的超音波、紅外線等器官也會跟著變化,需要一一做對應,但不要緊,全都在我腦子裡。)
「怎麼了,Bridesmaid。」
他大膽無畏地笑著,發出宣言。
雖不知道來者是誰,但如果對手只會依靠奧莉維亞·海蘭德的才能,那就到此為止了。
「你試試看啊,假如你有自信拿已經用過的戰術炒冷飯就能打贏我的話。」
戴頭盔的劍術召喚師仍舊阻擋著去路,暫且沉默了一會。
不對,只不過是因為表情遮住而不容易看出來罷了。
那傢伙是在吃吃笑著。
『果然……』
總算發出活生生的聲音了。
然而只有城山恭介明白那個意思,全身肌肉緊繃了起來。
『果然,果然,果然。單憑一國公主這點程度的天分,還不足以阻擋你啊……』
「你……該不會是……」
聽到恭介稱呼那人的語氣,這次換比安黛妲皺眉了。
平常的話應該會更客套才對。少年會用這種語氣稱呼的人應該極其有限。必須要過度親近,而且是憎惡的對象才可能這樣稱呼。
那麼,那傢伙是什麼人?
講到與比安黛妲同等或是更扭曲的人物,還剩下哪些候補?
然後奧莉維亞講出了答案。
兩條金髮三股辮的小女孩仍然黏在恭介腰上,如此呼喚了搭檔的名字:
「……S博士。」
『正是小生我——S是城山(Shiroyama)的S,你們這些不成材的孩子們。』

8
過去……
十五個孩子從世界各地被召集到位於地下深處的祕密設施。居住在「箱庭」的孩子們都得到了新的名字,其中有一個共通點。
就是所有人都冠城山姓。
那麼,這是為什麼?
思維還來不及找出答案,狀況先有了變化。「S博士」從白袍懷裡掏出鳳梨型的激發手榴彈,搶在他拔掉插銷之前,城山恭介的鮮血印記撕裂了空氣。
近似金屬球棒的低吼帶來的結果,完全不能稱之為召喚儀式。
無可厚非。
他一擊打在缺乏防備地黏在腰上的奧莉維亞脖頸後方,毫不留情地痛打了裝飾領子後面露出的耀眼後頸。
「呃啊!」
不論召喚師與憑依體在靈魂上如何相連,一旦以物理手段將其打昏就沒轍了。奧莉維亞有如壞掉的人偶般無力地倒向洞窟地面。S博士一邊在頭盔底下吃吃笑著,一邊把玩手上失去目標的激發手榴彈。
『你不是說隨便她嗎,不成材的東西?』
「我收回前言,臭傢伙。」
鏗!!!鏘!!!
兩者隨口互嗆的同時,早已展開了激烈衝突。恭介與S博士拋開其他所有事物,雙方的鮮血印記變成純粹的凶器縱橫揮舞。攻擊被劍術召喚師的長刀打落是意料中事,就連這點也組進戰術之中,簡直就像跳彈造成意想不到的幸運一擊,恭介的鮮血印記不規則地彈起,尖銳犀利地撞向男子的臉孔。
『好險。』
一陣硬物碎裂的聲響爆發,白袍人的脖子往正後方彈開。
僅僅一發攻擊就把軍用規格的頭盔當成蛋殼般敲碎,然而喚作S博士的男子毫不介意。他一面後退,一面用堪稱優雅的動作從懷中掏出醫用透明氧氣面罩戴在嘴上,用穿過整件騎士服的管子,把全身勒緊得有如穿著戰機駕駛服。
就好像以人工手段重現高壓氧環境,自由操縱思考速度一樣。
男子與其說正值中年,毋寧說已經初入老境。
然而即使看見他白髮斑斑,卻完全無法想像肉體上的衰退,一身全是機械性長期鍛鍊而成的運動員肌肉。
然而,即使對手作勢後退,如果因此而鬆一口氣就大錯特錯了。
違背了身體的動作,S博士的長刀依然保持著能將恭介脖子或胴體一刀兩斷的攻擊距離。如同過去的比安黛妲,擅自幻想任何障礙都會立即遭到敗北陰影所覆蓋。
「嘖!」
稍稍慢了一步的恭介直直舉好鮮血印記進入防禦態勢,緊接著空氣都還沒發出斬裂聲,橘色火花與衝擊力道已先爆發開來。恭介沒能完全抵消那股重量,眼見著就快失去平衡。
「客人!」
將女服務生制服的迷你裙一翻,比安黛妲前來助陣。
她不攻擊前後左右上下行動難以預測的S博士,而是先瞄準躺在腳邊的附輪子氧氣筒射出狙擊步槍子彈。金屬筒的力量傳導無論如何就是比當事人慢一步,毫無防備的筒身正中央開出一個通風口。豈料……
「比安黛妲,還沒完!」
「!真是夠了,怎麼又來了啦!」
誰說氧氣筒被打壞就結束了?
配合著破裂與爆發的時機,S博士衝上前來。被迫淪於被動的恭介,反而近似於為了掩護比安黛妲而失去行動自由的狀態。
「看老身的。」
接著冥乃河葵用輕鬆過頭的態度岔入兩人之間。
S博士接好髮膠罐大小的簡易氧氣瓶與氧氣罩,理所當然似地將長刀拔出刀鞘,對準巫女毫無防備的纖細頸子橫著揮去,然而……
「老身不會因為腦袋搬家就死掉喔。」
她反而自己動手。
簡直就像以慣用手輕鬆摘掉帽子似的。冥乃河葵闔起一眼拆掉自己頭顱的瞬間,銀色流線的前端劃過剛好空出來的空間。而且還不僅只如此,沒咬到不必要地挺起胸脯使得一部分巫女裝束隆起的(無頭)葵,揮出的白刃飛到超出本人預期的距離之外,惡狠狠撞上水晶洞窟的牆壁。S博士再怎麼厲害,似乎也無法抵抗人體構造帶來的手腕痛楚。
『哦,這可真是挺嗆的……!』
「總不會說你不知道武士宅邸或忍者之家的走道為何都做得狹窄擁擠吧。真要說的話,武士刀可是老身我們的文化,別只是受點影響就得意起來了。」
還沒等到瞬間性的痛楚與麻痺消散,恭介與比安黛妲已重新展開行動。眼看兩名召喚師從無頭的冥乃河葵左右兩邊衝出,S博士這才大幅退後,重新估量攻擊距離。
時間的流逝方式變了。
從急到緩,但卻是不知拉緊的弓何時會放箭的緊張之緩。
戰機駕駛員般的附氧氣罩全罩式頭盔毀壞,露出了一張臉。恭介定睛注視暴露在外的白髮男子容貌,吼道:
「爸,你在這裡做什麼!」
『是啊,是啊!我在找廢物找不到的「答案」啊,一直找到現在!』
早就覺得奇怪了。
城山恭介在來到「箱庭」前似乎已經熟嫻於召喚儀式。他那宛若精密導引飛彈般達成預設目的的形態,究竟是在哪裡被誰塑造出來的?
不對。
如同過去年幼的比安黛妲,是經歷過用慘烈都不足以形容的經驗而來到「箱庭」,那恭介究竟是從哪裡來到「箱庭」的?
所有答案集結於此。
重新戴起醫用透明氧氣罩的S博士,大言不慚地如此說:
『一九九九年七月是宏誓大願的時刻,那時我看見了未來。「第三召喚儀式」的發現、與超越諸神之人的接觸,以及純白至極的光芒。一切希望都在那裡啊。』
拔出刀刃就是揮砍,收入刀鞘就是毆打。
縱然召喚儀式遭人剝奪……不對,正因為遭人剝奪,S博士才更能大放光彩。
簡直就像在說:我從一開始就最擅長單打獨鬥。
『然而後來的停滯卻慘不忍睹。我說啊,你也應該明白吧?我催生並重製了你,將你釋放到世界之中,當成女王的導軌!然而你失敗了!人類!一點進步都沒有——!後來小生可是一直為了修正軌道而疲於奔命吶——是啊,就在現在這個瞬間也是!』
「從一開始……」
單純就活過的歲月而論,比起區區一個S博士,人類最古老的淨琉璃方式產物冥乃河葵必定活了更久。而既然被做成了毫無半點差異的塑像,雖說只有一部分,但先接觸到女王的也必定是她。
然而銀髮巫女似乎忍不住要這樣低喃。
重新裝好頭顱的她,一面用一隻手撩開掛在肩頭的頭髮,一面說:
「……從最早的一開始,此人就與一切事情有所關聯麼?追本溯源,是從人們發明鮮血印記式召喚儀式時就開始了!」
『快點。』
保有與恭介截然不同的傳說之人不知是不耐煩了,抑或是因喜悅而顫抖。
不論如何,他像是受到某種心情催促般,如此說了:
『快讓女王受你控制啊,這麼一來世界就完滿了,人類將會變得能夠真正站上頂點。由你引導,我來體驗。盡到雙方的職責吧,為了這個目的,小生可以推你一把,幫忙把世界時鐘的時針稍稍往前轉一點也沒關係喔?』
「你這雲霄飛車狂……」
『正是!正因為比誰都怕,所以我比誰都更渴求,比誰都更想確定安全,想在比誰都更近的位置體驗祂!是啊,是啊,這種背脊的陣陣冷顫就是一切!現在才來確認小生的人生態度又能怎樣——?』
反正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顧慮到恭介的意志。
歸根結柢,這個男人只是為了預防自己遭到那個純白破壞,所以把這個職責轉給別人罷了。只不過是拿親生兒子代替汽車保險槓,把坐在駕駛座上的自己不想承受的疼痛塞給別人而已。這傢伙就是為了這種目的而「製作了」恭介。
沒錯,連對一隻布偶的感情都沒有,只是機械生產罷了。
只要看到恭介捨棄了光明人生的一切,藉此塞進了多少東西到身上,想到遠超過一個人能乘載的質量,這種事誰都不難明白。
不是為了他人,也不是為了少女(Alice)。
只要想想為了自己勃然大怒的少年有多稀奇,就會明白了。
不為人知的殘忍行徑早已衝破量表。
「你說要推我一把,對吧?」
『是啊。』
「你沒想過在那之前,自己可能死在我手裡嗎?」
『怎麼可能。』
他吃吃笑著,肩膀小幅起伏個不停。
『你總不會以為只不過是奪走奧莉維亞·海蘭德,就能阻止小生的嘗試吧?以為名為S博士的噩夢就這點程度?』
彈響手指的「啪」一聲響起。
霎時間,肉眼看不見的明確變化發生了。那是只有從事召喚儀式之人才知道的變化。
(竟然自己終止了……與奧莉維亞的契約!)
「……」
『有需要的話,你就扔出激發手榴彈吧。要不然就讓那邊那個不成材的……哦,妳是「箱庭」的比安黛妲啊!就讓連資料都不用加標籤的兩個廢物一起拿被召物來打小生也行喔——?反正我是不可能在這裡被打敗的。』
「……這怎麼……可能?」
比安黛妲的喉嚨發出咕嘟一聲。
使盡癲狂與蠻橫行徑,連全世界的空氣都用狂亂騷動燒光的復仇惡魔,就快被S博士這個巨大壓力吞沒了。
「不管單打獨鬥的武術多出色,那也只是叫出被召物之前的優勢。一旦叫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人類的血肉之軀只會一籌莫展地遭到虐殺。就算只是cost1的『始祖系列』也不例外。」
『小生也這麼認為。如果按照你們那種停滯不前的規則走的話。』
對方表示贊同的同時,卻並未失去從容的態度。
那傢伙藏了一手,而且是一祭出就能顛覆一切的特大號最終王牌。
(難道是……)
頭一個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個。
那是恭介最不願想起來的特級邪惡,但卻總是隨便就能聯想到。
「難道你……!」
像要否定自己接受的答案,恭介從髮膠噴霧大小的金屬罐拔掉插銷扔了出去。
然而沒有爆炸。
甚至根本就沒掉到水晶地面上。
「五秒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一回神才發現,另一隻手從S博士的身旁伸了出來。照理來說絕不可能讓第三者躲藏的開闊通道上,從大漢的背後,那東西像錯覺圖般輕而易舉地出現了。
那是戴著白色長手套的纖纖玉手。
不是冥乃河葵。
這傢伙不是塑像……!
「時間的流逝並不是永遠不變的。就像在無限趨近光速的狀況下,一瞬間會被擴大到幾近無限一樣。換句話說,本小姐手中的五秒就是永恆。」
一片接著一片。
恭介產生了某種雞皮疙瘩爬滿全身的感覺。
他知道。
誰都不想知道,但恭介知道這種感覺。
某種東西要現身了。
彷彿掀開一張卡片,某種東西從S博士的背後發出摩擦聲探出頭來。
到了這個地步,事實已經確定了。

「哈囉——哥哥大人,好久沒見到我了吧☆」
比起恐懼,比起憤怒。
搶在這一切之前,無法舒緩的噁心感從身體中心爆發了。
「嗚……噁!??」
恭介將身體彎成ㄑ字形,勉強將灼熱感壓抑在喉頭,試著往後退。
然而危機感繼續擴大。
「白之女王」現身了。
但恭介卻看不到最高點。這已經是能想像到的最糟狀況了,居然還能再往上攀升……!
喀。
喀,咯……
並非來自眼前的女王。
就像在水晶洞窟的牆壁或天頂之間迴盪般,優雅閒適的腳步聲逐漸將包括少年與純白的現場所有人包圍在內。可是會是誰?最大最糟的邪惡早就已經露臉,現在這個腐爛透頂的世界,還要賣關子讓什麼東西登場?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哥哥大人?」
「白之女王」嘻嘻笑著,輕鬆地捏爛了困在永恆牢籠裡的激發手榴彈。
「有什麼樣的存在能抵銷我這個個體所造成的壓力,你如果還沒想到答案,就太不應該了喔。」
想不到。
想不到答案。
因為恭介想不到有什麼存在能超越「白之女王」。假如有東西能壓過這個獨一無二、讓人懊惱地保持著絕對性地位的白色邪惡,誰都不用辛苦這麼久了。就是因為沒有,所以才會走到自創的階段,怎麼可能已經有這種東西在外頭逛大街?
想到這裡,恭介的動作當場僵住了。
獨一無二。
「白之女王」沒有第二個。
可是,真是如此嗎?
「那麼那麼,公布本次的恐怖主題——」
「白之女王」笑吟吟的,態度輕鬆自在。
恭介活動顫抖的喉嚨,彷彿痛苦呼吸般如此低語了:
「不……會吧……」
「是,怎麼了嗎,哥哥大人?」
「……難道是『增殖』……」
「不是不是。」
恭介發現自己因為即刻遭到否定而鬆了一口氣。雖然簡直就像被監禁犯餵飼料一樣屈辱,但事實就是事實,只能接受。
然而那傢伙說了。
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
在恐怖不安的腳步聲淹沒整面空間的狀況下。
祂在甜甜微笑中,露出特別長的虎牙……
「是『感染』才對,當然是對人類啦☆」
就在下一刻。
完美到讓那個「白之女王」兩手捧著紅通通的臉頰,帶著水汪汪的眼眸與火熱呼氣,背脊一陣陣酥麻的地步。
城山恭介意識隨著火花一同炸飛,發出了最大級的尖叫。

關於F國的機密文書02

這個彷彿落在東歐深山群嶺之間的古老小國,留下了這麼個口耳相傳的故事。
名為F國的巨大屋頂,有兩根柱子支撐著。
除了表面執行公務,挺立在民眾面前的王室之外,據說另有一個血統,專門在暗地裡支撐國祚。
表裡不分貴賤優劣。
他們都為了F國的和平與安寧,平等背負著鞠躬盡瘁的使命。
當逆賊興起,撕裂受到冰雪守護的美麗大地時,「白之女王」將躬行天罰。
這項職責雖由影子王室(Royal Shadow)擔負,但換個說法就是除非F國面臨國家危難,否則沒有他們活躍的機會。或許正因為如此吧。他們即使繼承了正統血脈卻拒絕誇耀其名,可能是因為他們嚴以律己,不允許自己期望他人做出破壞安定的行為。
他們寧願徹底做為影子,也要為了守護人民而戰鬥到底。
是一群只願得到人民的笑容,連無形榮譽都拒絕接受的鋼鐵守衛。
他們不為人知地戰鬥,不為人知地捐軀,要追蹤他們的足跡雖然難上加難,然而也有異聞傳說指出,只要翻遍F國巨大皇家圖書館的最深角落,就能找到收藏有特別編纂紀錄的書架。
只有一件事實可以確定,就是F國直至今日依然存在。
換言之,這證明了有一群人連綿不絕地在捍衛F國。
附帶一提,關於現任君王,雖然只有少數,但留存有以下的紀錄。
辛西爾莉亞·海蘭德。
「政府組織」恩賞等級913,「以身許國的新娘(Noble Bride)」。
不過其恩賞等級由於中途數度重置,因此做為評估實力的數值來說不夠準確。原因出自君王本人身為極其優秀的憑依體,並基於獨特的完全實力制,從部屬騎士團當中隨時選出實力最為出色的男性做為召喚師搭檔所致。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28 19:07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28 19:34 编辑


Stage 03 S博士於傳說的背後等待獵人

1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恭介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跑過了潔白的水晶洞窟,又跑過哪些地方。
不對,不管怎麼掙扎,都不可能逃出眼前「白之女王」的手掌心。光是一人就已經窮盡最強境界了,現在竟然像成群死者般淹沒了整座村莊。不可能有辦法對應。既然如此,發生了什麼事就再明白不過。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某處一直有人在數數字。
那個一次次迴盪的嬌柔嗓音,簡直就像要開始玩捉迷藏似的。然而聲音不只這一個,畢竟這次的女王不只一人。各處都有人在對恭介說話,像要包圍這個可憐蟲。就像把玩著因為孤高而不曾擁有的群眾瘋狂性質。
祂是故意放過恭介。
擺明了是當好玩。
『來、吧、來、吧。哥哥~大人~接下來要做什麼?』
『要開始執行可恨「白之女王」的殲滅作戰嗎?呵呵!』
『不過不過,這次的我是感染型喔。那麼請問~我的「素材」是誰?是Bridesmaid,還是褒美村的一般民眾?可是奇怪了,我忘記是不是可以殺死他們了耶。你說呢,兔子先生???』
「嗚咕啊!啊嘎呼啊嗄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些傢伙不在這裡。
拿複雜彎折的洞窟代替傳聲管,女王的聲音從遠處響起。
像是用聲音的凝聚體包圍他。
『『『躲~好~了~沒~?』』』
「!??」
『『『哥哥~大人~我們來耍甜蜜玩親親吧~……啊哈哈哈哈哈!』』』
咚!強烈的悶響爆發開來。
不是恭介腳底打滑摔倒,是銀髮巫女冥乃河葵抓住他的前襟,把他撞在水晶牆上。
「鎮定點,蠢蛋!」
「噫!」
「真虧你在這種狀況下還能抱著昏倒的奧莉維亞逃走,但盲目亂闖也只會撞上遍布全境的女王大軍啦。真要說的話,若祂們以多欺少搭起了包圍網,用正常手段恐怕逃不掉。」
講到這裡,葵改變了神色,將恭介擁向自己。她像是要用那偉大雙峰包覆住恭介般,用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腦袋。
「無須擔心。」
「……」
「聽老身的心跳吧。老身雖是假人,構造卻與你們無異。聽得出來拍子很安定吧,換言之老身還未被吞沒,在你鎮定下來之前,由老身替你爭取時間……老身就是為此而存在的神體。雖說是被人強迫接下的職責,但老身絕不會棄尋求庇護的人子於不顧。」
恭介的心臟瘋狂亂跳,呼吸急促無法平復,然而她這個動作,總算讓少年搶在肉體之前急於暴衝的失控思維得到了控制。
「哈啊,哈啊,呼——……」
「很好很好,無須擔心。就是因為想一次解決打結的整體狀況,才會超過負荷。咱們要一件一件確實地除去障礙,懂了麼?」
跟葵一起追趕恭介的比安黛妲,也伸手按著頭側以趕走腦中的噩夢,一次又一次地搖頭。
「……嗚噁。複數女王加上蔓延的死亡空氣,然後是覆蓋頭頂的沉重岩盤。實在會讓人想起『女王的箱庭』呢,客人。」
「原來如此……只要想起那個就沒事了……這次並不是女王第一次增加……我只是遇上了早已知道的現象罷了……當然,那不是不能理解的東西……不要緊,我還不要緊……」
「只不過,」
比安黛妲一邊輕輕親吻從胸口溜出的白蛇,一邊也不忘補充說明,與前文做個區隔。
「複數女王聯手出擊就實在史無前例了。最好認為這次的危險度超越『女王的箱庭』。」
換言之就是有史以來最糟的狀況。光這句話就讓恭介感到一陣天昏地暗,若是不堅強起來保持清醒,搞不好會直接在冥乃河葵的懷裡失去知覺。
最不講理的是,祂並沒把這當成最高、最終目的,只不過是想到就做而已。
正可謂最大級的犯規。
但也不能因此就放棄思考。正因為問題堆積如山,所以只能一個一個爬梳解決。
恭介總算能夠脫離靠在葵身上的狀態,一邊用自己的雙腳支撐體重,一邊呻吟:
「……無論如何,沒時間了。這時候『白之女王』應該已經出於好玩開始搜捕我們了。」
「首先做為前提,那些傢伙不像老身,不太可能只借用了形貌。假若認定祂們是貨真價實的『白之女王』量產而成,以正攻法交手就太有勇無謀了。應該說就算只拿其中一人出來,咱們都打不贏的。」
「而且既然祂們聯手合作,這次恐怕也不能用引誘祂們自相殘殺的方式減少數量了。」
嗚噁。恭介的喉嚨再次不自然地蠕動。
恭介明明了解情況,卻忍不住想起瑪麗·安的同類相食,或是「白之女王」與「漆黑之顎」。反正無論如何,那些方法都不能用。
「既然正攻或犯規都不行,那就只剩一招了。」
可能是因為抱在懷裡的人不見了,葵略顯寂寞地慢慢嘆一口氣說道:
「……就是你們指望著的,能用來擊破女王的被召物。只能靠那個了。」
「可是對手是好幾尊女王耶!都可以將祂們視作軍隊了!」
「反過來說,每個女王的基礎能力都沒有差異。既然這樣,再來就看狀況了。只靠一人跟一百個人一起猜拳,一次要打敗所有人難如登天,但若是一次一個人輪個一百次的話,情況就不同了。雖然無論哪種方式都很有難度,不過首先還是想想能不能整頓出所需的條件與環境吧。」
恭介吸一口氣,呼了出來。
雖然絕望到光憑這樣不足以止住冷汗,但他勉強讓腦袋運轉。
「在這種情況下,令我在意的問題就是祂既不是『增殖』也不是『複製』,而是使用了對人類『感染』的方式。那個除了我以外誰都不在乎的女王,特地尋求第三者的肉體當作素材,讓我感到不太對勁。」
「……事情有個萬一時當作人質?」
「換言之對方可能在害怕如果沒有一個制止因素,我搞不好真的會開出一條路。」
恭介冷靜透徹地說了。
在論及那個女王時,他毫不猶疑地使用了「害怕」這個字眼。
「真要說,我們連祂是如何『感染』的都還不知道。也不知道是否有辦法可以『治療』。」
聽到這番話,大吃一驚的不只比安黛妲。
冥乃河葵聽到這出乎預料的一句話,也差點沒翻白眼。
「喂,老身說你啊,難不成還沒死心麼?」
「是啊。」
「你認為都那種狀態了還有救,要把目標設定在那裡麼!」
「這真不像是神體會說的話,妳看不見他們求救徘徊的模樣嗎?如果不這麼做,『不殺王』就失去意義了。一個人就能維持最強的那個女王特地增加數量殺來,我看不會有其他原因了。」
沒錯,恭介不認為早已君臨於最高巔峰的「白之女王」事到如今還會設法強化戰力。無論是個人還是集團,最強就是最強,這樣想雖然太粗略,但本來就無限大的存在根本沒有必要準備一大把。既然這樣,感染的目的是什麼?只要想想女王總是想把恭介放在世界中心的思維,答案就昭然若揭。
女王是想擊垮恭介的心,奪走他對其他事物的執著,好將他占為己有。
祂殷切期盼著恭介依賴簡單最強的那一刻。
沒有這個最強,恭介就無法維持住自身的存在,找不到其他可引以為傲的事物;女王在試著塑造這種依存狀態。好比足球選手最怕的就是失去足球,又好比考上有名大學的考生寧死也不肯失去這份學歷一樣。
換言之……
「祂想讓我親手殺死他們,這大概就是女王的目的吧。」
當然直接參加「白之女王」提出的遊戲可謂愚蠢之極,不過用超出女王預料的方法解救他們,則是自己這邊的自由。自己必須贏過那傢伙,面對最糟的難題不選擇放棄,而是交出答案給祂看。身為城山恭介就該這麼做。
混亂到此結束,該取回鋼鐵般的意志了。
基於這點,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
「來觀察『白之女王』吧。」
「真的假的啊,該死!老身本來是想提議不要殺出重圍,而是往中心跑,盡快抵達山頂的遊覽船創造出可承受王牌未踏級的憑依體,然後製造被召物本體,速速殲滅『白之女王』吶!」
「關於感染有太多不解之謎了。用一句話『女王就是這樣』接受狀況無異於放棄思考……只要能弄懂其中機制,就能判斷能否把面目全非的他們恢復原狀。不對,是能否拯救他們。」
「……」
「那麼問題來了,事後感覺好的跟不好的,妳想走哪一邊?」
「啊——好啦——!真拿你沒法子!」

2
來談談玩具之夢35——的狀況吧。
在這種都會當中,沒有什麼比舊道具店與廢物回收業者的組合更可疑。
就算受騙買到再沒價值的物品,只要是稍微喜愛骨董的人,想必不會把物品轉賣給鎔化廢鐵再利用的傢伙賺小錢。假如看到有人兼任這兩種職業,最好多少考慮到這種可能性:
……這家店可能不管是贓物還是什麼一律收購,可疑物品會先鎔掉金銀或白金等部分讓人追查不到來源,然後再一一單賣出去。
「大姊,我今天是來做事後報告的。」
「哎呀,連透過網路講都不行,是不是要做什麼虧心事呀?」
太陽已經西沉,進入熱島效應無可避免的熱帶夜。假如把屍體扔到外頭,搞不好會比白天更快腐爛;就是這樣一個悶熱潮溼的最糟夜晚。
看到中年男子前來C區中華街這家裝潢得過度華美的店鋪露面,身穿特製旗袍的美女——綠娘藍在櫃台偏了偏頭。畢竟她承包的工作範圍很廣,因此不太記得每件工作的來龍去脈(不過換句話說,這也就證明了她的地位堅不可摧且穩如泰山)。
廉價工作服配上滿臉鬍渣的男子,先享用美女親手端出的冰涼烏龍茶潤潤喉,然後才說:
「上次那個貨櫃,不是說最優先處理嗎?」
「哦,你說恭介那個。」
「有機部分與好氧細菌生根的土壤拌勻做成促成栽培的腐葉土,送去有錢有閒年輕太太的家庭菜園。貨櫃本體說是會壓碎做成顆粒狀,再投入煉鐵爐變成億萬公寓豪宅的鋼筋。」
「哦——大家都把經濟不景氣掛在嘴邊,但這樣看來,金錢與自由時間還是會聚集到景氣好的地方呢。」
「就是啊,不過保留一些危機意識不足的傢伙,對我們來說也比較好辦事就是。」
「好感慨喔,錢這種東西收集再多,也不能帶來幸福呢。」

「這種話只有像大姊妳這樣,下巴一揚就能隨心所欲調動大把鈔票的人才能講啦。只有不用賺錢就能用錢的人才說得出來。幸福這玩意兒不是拚命努力追求得來的,重點在於先占據黃金地段,讓幸福願意自己從天上掉下來。這家店也是,本來明明都炸成碎片了,妳到底用幾天就重建好了?」
「哎呀討厭,一個滿身大汗的大叔都能嫉妒我了,可見我還早得很呢。你知道嗎,真正幸福的人不用幹嘛,天底下所有人就會喜愛他了喔。反過來說,這種人恐怕絲毫不會發現,不愉快的存在會自動從自己的生活行動圈裡受到排除。」
「就像班上天真可愛的同學,是嗎?常聽說一個人天生擁有的運氣量是固定的,但很少人會談到能不能將自己的負債推到別人身上……對了對了,再生商品基本上會抽樣分析成分,不過應該不會查出原本是什麼東西;換句話說就是一如既往。」
「交給你好好辦了?」
「就是這麼回事。家事服務的打掃用具也跟平常一樣用完就扔,同樣會經過分解處理,所以不用擔心。講起來也真厲害,好懷念用廚餘處理機製作肉丸子,佯稱為動物飼料撒到山上養豬場或是海邊養殖場的那段日子喔。」
「那在電影什麼之類的很常聽說,但排泄物中會出現整把未消化的頭髮,不可信呢。」
「哎,用電影裡說的那種方式處理也就那樣了。就連最近吵著說要講求真實性的玩具之夢那些電影,也不能真的教大家如何犯下凶殺案啊。是說結果那個貨櫃到底是什麼?果然是毀屍滅跡?」
「別人我不知道,『不殺王』我覺得不可能。」
「什麼嘛,真沒意思。我還以為是為了維持傳說,才拜託妳偷偷處理掉不小心搞出來的屍體呢。」
「哎喲,你是屬於看到偶像的不倫頭條不會失望反而興奮的那型?」
「別裝高尚了,大姊明明也是他人不幸甜如蜜的那種人。不然跟見不得人的『非法集團』是合不來的。」
兩人態度都很輕鬆,吃吃竊笑。
即使在不知不覺間處理掉一兩具屍體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就算是比屍體更危險而纖細的物品也以下省略。畢竟只要是能放上生產線的東西就能打破質量守恆法則,而且每當從世界上抹消掉一些什麼,就會有相應的酬勞掉進他們的口袋。這點程度的話題不需要特別勾心鬥角,由此可見他們有多深陷於「非法集團」。
「那麼大姊,我該走了。祕密副業要時針過了最高點才正式開始,天亮之前還得再解決三件才行。茶很好喝,這麼會泡茶的話,把店面整理一下加開個茶館也不錯啊,就像擺滿舊書的書店兼咖啡廳那樣。」
「你前面忘了補一句『以外行人泡的茶來說』了,贏不過真正專家的啦……不過話說回來,你那邊也真是生意興隆呢,難得的暑假季節,卻這麼見不得太陽。」
「說這什麼話,就是這個季節才有生意啊。妳總不會不知道這是一年當中最多案子的時期吧?大家光是暑假到來就會變得百無禁忌,但又因為每天熱死人使得火氣很大,總之就是會變得很不客氣又不會精打細算。夏天可是戀愛與死人的季節呢。那我走啦——☆」

3
一穿幫就沒命了。
而且「白之女王」的最強並不只限於臂力或肌肉,祂在任何方面都是頂尖一流。當然,感覺器官或思考能力也不例外。想整頓出一個己方可以觀察對手,卻不會被對手發現的環境,本身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如說照正常情況來想,兩者關係顛倒的可能性高多了。
這麼一來,恭介等人能採用的選項就變得少之又少。
能想到的有效辦法,頂多只有反過來利用「白之女王」的性質。
·第一,「白之女王」只對恭介有興趣。
·第二,「白之女王」只會感染給人類。
這樣的話……
『噓啊……』
破爛笛子似的聲音,在洞窟湖的湖面微微響起。
是比安黛妲締結契約的憑依體白蛇。
他(?)不是人類,也不是城山恭介。因此在單獨行動上就跟坑道內的蝙蝠或老鼠一樣,不會受到女王「們」鎖定,就跟路旁的雜草沒兩樣。
葵兩手插腰,讓雙肩與胸部上下起伏著大嘆一口氣,同時說:
「嗯——若是如此,人工製造的老身是否也辦得到?」
「妳的話構造太接近人類,沒有任何保證就是了。」
恭介他們像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已經穿過地下構造,寄身於接近山頂的遊覽船。他們是爬上那條巨大龜裂痕跡的梯子,從包圍網的中心抄捷徑。雖說如今不管待在哪裡應該都差不多一樣危險,但還是想保有接近最終王牌的位置。
時間大約是晚上十點半。
足足花上了三小時,白蛇收集完情報回來了。由於只有締結契約的比安黛妲能與他(?)溝通,這份工作就交給她了。
對於在落敗者狀態下浪費了二十四小時的比安黛妲或奧莉維亞而言,補充營養也是一件重要的工作。他們從位於洞窟湖水邊的經堂(?)裡頭借用了緊急存糧餅乾,大家分著隨便吃一點。
「不過話說回來……」
同時,恭介重新環顧了四周。
這裡是沒有燈火的船內空間。
由於遊覽船本來就只需要在沒有出口的火山湖上悠然航行,因此並非可以航向大海的那種正式船艇。雖然形狀仿照帆船,實際上大概只是用電動馬達轉動螺旋槳。船上也沒有過夜用的船艙,開放給一般人使用的空間似乎只有可欣賞風景的甲板,以及可以吃點小吃的餐廳。就只是艘約莫三十人搭乘就會客滿的小船。
他們待在餐廳旁的廚房。
而這裡除了廚具,還擁擠地擺滿了玻璃試管或燒瓶等東西,牆上或地板上也刻有許多不可思議的紋路等等。只要看看虹吸式咖啡壺或壓力鍋就會知道,廚房用品與實驗器具意外地很有親和性。
「……有這麼多設備,至少做得出『寶石之血』吧。」
乾式與溼式,溫型與冷型;器具種類很多,整體看來倒有點像細玻璃管排成的雲霄飛車。
「從結論來說,咱們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湊齊整套淨琉璃方式。畢竟『白之女王』已經開始搜索行動了。」
人類最古老的人造憑依體如此說了。
雖然以否定做為開場白,然而葵大大挺起了胸脯。
「因此,要用老身自己這具肉體。即使無法全部重新準備,但如果只是把現有之物做點改造就另當別論了。在老身的身體上加點兒所需物質,把老身改造得能呼喚你們所想的那種非正規被召物吧。」
添加人工物。換個說法,或許很類似沒有罹患重病,卻為了以外力操縱心跳次數而刻意嵌入心律調節器。
「……妳願意這樣?」
「無妨,因為老身是神體,守護凡人是老身的職責。在需要的時刻使用需要的東西,乃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不是在問女王的塑像,是在問冥乃河葵的想法。」
「……」
銀髮少女沉默了片刻。
然後她慢慢地展露笑容……
「……別小看老身了。老身原本就很想脫離『白之女王』的塑像身分了,不會介意於獲得原創性,如果能藉此解決女王就更不用說了。」
冥乃河葵慢慢將手掌貼在自己的胸口中央。
她接著淡淡一笑,說道:
「時時刻刻發生在身上的變化名稱從成長變成老化,會讓人類感到害怕。然而永久不變卻也是件可怕的事。」
「……」
恭介不是淨琉璃方式的產物,想必無法理解她的心境。假如活在永遠當中的她主動尋求改變,那就不該繼續拘泥下去。
「唔——」
這時,從旁飛來一個破壞感慨氣氛的聲音。
是不久之前醒來的奧莉維亞·海蘭德。
小女孩雙手並用地摩娑著脖子後面。這個動作使得吸了水分而沉重變色的學校泳裝線條分明地凸顯出纖柔的身體曲線,弄到連玻璃工藝般纖細的肋骨弧線都浮現在泳裝上,但她顯得絲毫不放在心上。
奧莉維亞挺起用淡粉紅薔薇花飾點綴的小巧胸脯,一面晃動著斜揹的粗鎖鏈以及包包型大鎖具,一面用鬧彆扭的表情如此質問:
「好像還有點麻麻的。這怎麼想都不是落枕,哥哥你打了我對吧?」
「既然穿幫了就沒辦法了……對耶,即使契約解除,在妳看到我的期間當中,相關記憶還是會重回腦海的。」
「討厭啦——!想撒嬌就明說啊,我又不會阻止哥哥!竟然要在人家睡著時才有膽子,為了這個目的還特地動粗把人打昏,我真擔心哥哥的癖好!」
「這下糟了,想像力天馬行空到簡直像特技表演……」
「要、要復健的話我會陪你的。哥哥,跟維亞一起變成正常人吧?」
「我也並不希望妳抬眼看著我繼續延伸這個話題!」
講著講著,比安黛妲似乎總算跟白蛇接觸完畢了。
「喲喝喲喝——大姊姊派的急先鋒來嘍。自古以來大家都說治療錯誤性癖用巨乳最有效啦,你們這些傢伙——」
「慘了,奇怪的前提上面又堆積起奇怪的結論……!」
「喂,給老身等等,你是嫌老身尺寸不夠大麼?好個暴飲暴食的集合體啊。」
「火勢四處延燒,都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撲滅才好……!」
「冤罪這種東西就像方塊遊戲的大連鎖啦。總之我要報告了。」
白蛇的所見所聞被一一翻譯成人類語言。
而得到的答案就是……
「……憑依體。」
恭介切割出最重要的部分重複一遍。
「妳說感染病情只在人類憑依體身上擴散?」
「好像是喔。雖然會以咬人做為誘發動作,但本質上來說還是一種召喚,讓女王降臨在憑依體的身上。由於同時發生多起同種現象,所以看起來就好像感染擴散一樣。這似乎就是這次現象的真相了。」
「妳是說褒美村有這麼多憑依體?Bridesmaid也就算了,冥乃河家不就是為了解決憑依體不足的問題,才會致力於發展淨琉璃方式嗎……」
「倒也不一定。」
當事人葵聳聳肩,一邊遊走尺度邊緣地搖晃巫女裝束的胸口部分,一邊說:
「原本說來,冥乃河為何能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深入熟知憑依體的身體構造?為何有那麼多試驗的機會,使他們能發展到人工重現的階段?那是因為他們很容易獲得協助研究的樣本。」
「難道是……」
「冥乃河原本就是憑依體輩出的血統。但是如果甘於憑依體的家系,最後只會被外來的召喚師頤指氣使,大概就是所謂的情結吧。因此他們漸漸嚮往成為召喚師,而不是憑依體。這就是真相。」
……經她這麼一說,的確,冥乃河彼岸即使以人工手段削減了才能,仍是個能發揮優秀力量的憑依體。一般家庭很少能出現那種奇才,還不如認為冥乃河家原本就是整個家系懷抱著某種祕密比較說得過去。
依賴電腦的人,不見得就不擅長心算。
依賴微波爐的人,不見得就不會下廚。
「這樣一來,冥乃河關係者加上Bridesmaid,就有無從想像的大量憑依體聚集在這褒美村裡?」
「然後呢,本來只能讓一尊女王顯現在一名憑依體身上,但現在有種技術能打破限制,一次讓女王降臨到大量的憑依體身上。這似乎就是關鍵了。」
「……講得明白點,就是有個女王做為核心,藉以扭曲一般法則?」
「大概就跟女王蜂很類似吧?不,應該說就像在鏡屋裡放個食玩公仔?」
冥乃河葵一面吃驚得直翻白眼,一面又說:
「換言之,只要把那個人偶拿掉……」
「……所有女王就會消失,變回原本的憑依體?」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
唯一只有「想讓兩人破鏡重圓」的奧莉維亞·海蘭德露出不滿的表情。
她一邊用小巧的指尖玩弄大草帽的帽簷,一邊鼓起臉頰說:
「為什麼把打架當成理所當然啊——唔唔——……」
「因為這是有必要的。」
「哥哥趕快道歉就解決了啊,反正哥哥就算搬出大男人主義跟女王扭打成一團,擺明了也只會被打得落花流水然後變成妻管嚴啦——」
「維亞。」
即使簡短地用小名叫她,也已經控制不住她了,她只是在那裡吐舌頭。這個學校泳裝吸了溼氣、顏色變得莫名沉重地凸顯出包裹其內的青澀身體線條,金髮綁成兩條三股辮的小女孩似乎信心十足,即使事情發展至此,仍然認為只要恭介讓步就能和好如初。實在太缺乏危機意識了。
「白之女王」是帶來死亡的存在,但她沒理解到這最基本的部分。軍隊是為了捍衛國家而存在,警察伯伯腰上配槍是為了捍衛和平,除此之外一律不相信。
或許只能說小孩就是這樣,但如此純真實在太危險了。
「有必要查出哪個女王才是核心。還有,就是殺掉核心會不會有問題也得經過確認。」
「畢竟就算其他感染女王是類似鏡屋的機制,最初第一人能受到永續召喚,應該有其機關在,換句話說就是方式不同。只要再多調查一下,說不定可以揪出本尊喔。」
「喂,既然已經看準了該打倒的敵人,是不是可以著手改造老身的軀殼了?」
狀況一口氣有了進展。
雖然劣勢一樣是難以顛覆,但找到了該做的事仍然很有意義。
敵人漸漸不再是「莫名其妙的東西」了。
「……『白之女王』,祢目前的確還是最強。」
恭介在擺滿詭異實驗器具的冰冷廚房裡,悄聲如此低語。
那聲調如藍色火焰般看似清涼,卻隱藏著熾熱的高溫。
「然而那不過是登山路線已經計算完畢的山峰罷了。我馬上讓祢見識到人類的力量。」

4
而S博士也沒好到哪去,正被迫面臨重大困境。
洞窟內的搜索告一段落,他暫且來到外頭。
遭受特大砲火洗禮的褒美村已經不留原形,四周只有部分建物的地基或牆壁殘留下來,暗夜中僅剩下參差不齊的歪扭黑影。各處突出或交纏的物體,很可能是祭典高台或燈籠燈飾的殘骸。沒有人工燈光照亮黑夜,只有紅綠粒子不規則地飄浮著,成了世間難得一見的火星與螢火蟲的共同表演。包括S博士在內,Bridesmaid的召喚師或仿生矽胞操兵們不只待在海上飛彈艦或登陸艦,在這邊的陸上也建造了據點。所以就像要整個覆蓋掉村莊的舊地遺跡,放眼望去盡是用合成纖維布做成的帳幕或帳篷。
『……』
S博士隨意坐在破掉的太鼓上,環顧四周。
同樣是帳篷,大小卻各有不同,把馬戲團等地方使用的帳篷改良一下,就能在短時間內陳列出大如港口倉庫的巨大設施。用衛星觀察,應該可以看出村莊的形狀就像油畫畫布逐步被塗改般慢慢改變。
不過,不是什麼事都充滿了合理與效率。
毋寧說時刻表完全崩壞了。
『哦哦,哦哦,陛下,我們的陛下如今就在這裡……!』
『請原諒小人與至尊之身直接共處的傲慢無禮!』
『是真實存在的,啊啊,並不只是傳說,陛下是真正存在的啊……!』
有人當場下跪,有人恍惚過度而踏上了前往不同世界的旅程,有人昏死過去倒在地上痙攣不止。信仰集團Bridesmaid正在歌頌人生中最美好的春天。
理由很單純。
恍如月光照臨的鈴蘭花叢,純白在黑暗中浮現。
而且是多到不可勝數。
畢竟不管轉頭看向哪裡,三百六十度全被「白之女王」淹沒得不留一點空間。身為這方面研究的最高權威,S博士了解祂的性質。「白之女王」除了城山恭介之外對什麼都沒興趣。就某種意味來說,是S博士將狀況引導至此,所以純屬自然。
而恭介既然已經失敗,這座雲霄飛車就沒了安全導軌。
光是一尊無人管轄的女王站在眼前就已經是大災難了,如果被祂從四面八方包圍起來,就應該認定自己受到了比巨大隕石在重力牽引下,沿著確切軌道墜落而來更殘酷的命運所困。
既然這樣……
『……那個,小生想請教一下。』
「是,什麼事呢?」
女王之一很有禮貌地在身體前方合握雙掌,甚至還討人喜歡地偏了偏頭,做出回應。當然,祂不可能只因為對方是「城山恭介的父親」就給好臉色看。就算是服侍祂的Bridesmaid,也得不到任何安全保障。女王的興趣純粹「只在本人身上」,其他任何構成因素都無法讓祂回頭多看一眼。
因此坐在壞掉太鼓上的S博士直率地問了:
『我為什麼還活著呢?還以為感染與增殖一上軌道,我就會立刻死在祢手裡呢。』
「哎呀,聽你這口氣,簡直好像你一個人擅自超越了死亡似的。」
『小生的心態沒那麼耍帥——嘿。』
男子使用醫用呼吸器調整氧氣量,同時運用裝在騎士服身上各處的空壓管勒緊全身以實現擬似的高壓空氣環境,一邊藉此用外力操縱大腦活性,一邊如此回答。簡直就像轉動調節器以重新發掘自己的記憶一樣。
『小生只不過是在一九九九年的七月,不慎窺探了比死更恐怖的東西。再來就是優先順序的問題了。既然選擇了想先克服的難題,自身死亡的排列順序變得較低,或許看在別人眼裡就好像我漫不在乎一樣。』
「哎呀,這麼說來你的原動力不是好奇心(Philia),而是恐懼感(Phobia)了……只是你不因為害怕就遠離,反倒是想接近到越近越好,這方面相當麻煩就是了。」
『人類都是這樣的,祢不知道征服全世界的玩具之夢為何能生意興隆到那種地步嗎?人類是矛盾的,想一面遊走剃刀邊緣,一面穩坐絕對安全的特等座。沒有比這更奢侈的享受了。』
「明明膽小得要命。」
『就是因為這樣啊。話是這樣說,但的確很丟臉。像我現在跟祢說話的同時,還得以外力調節思考的水準,否則恐懼感隨時都可能爆發。』
「也就是高壓氧治療法的應用篇吧?說是這樣說,但攝取過多氧氣不但會引發過度換氣,而且在代謝中改變形態的活性氧,似乎被認為是老化的原因之一?」
『從我頭髮因為恐懼而變白時起,我就不再在乎老化問題了。別看我這樣,我的實際年齡與外貌其實有一段差距。這頭頭髮也是,從窺探到祢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哎,反正小生也不打算裝年輕啦——』
不管S博士怎樣,「白之女王」這邊都沒什麼特別感慨。
因此雙馬尾少女隨隨便便就換了話題。
就對方來說,等於是戰戰兢兢走在放錯一個腳步就會立刻被炸飛的地雷陣時,被人隨意一句話改變目標地點,但祂毫不介意。
「你那個S是什麼意思?」
『哦,這個啊。原本是在恭介那時的長期計畫準備的假名,但因為各方面來說都滿好用的,所以就一直借用到現在了。好吧,不過後來那個時代的「箱庭」等等完全是惰性使然,或者幾乎可說是為了討吉利。雖然那個計畫是沒能滿足要求規格的失敗品,但只有方向性沒有弄錯。因此小生大概是在期待有人能從那裡萌芽生長,只是結果無需贅言就是了。』
「計畫是吧。」
『孩子是我的孩子沒錯,這部分我沒說謊,我只是坦率地用了能用的東西罷了。』
「可是這樣的話,無法解釋最根本的問題。」
『祢是問為什麼非城山不可嗎?我也不知道,只能當作是天啟了。』
S博士對著自身心理創傷的元凶一面苦笑,一面又說:
『哦,順便提一下,恭介看起來像是出自Phobia,其實是基於Philia在行動的,這點祢大可安心。』
聽起來他也是在隨意改變話題,但其實並非如此。
哎呀哎呀。「白之女王」雙手手掌在胸前合握,欣喜地微笑了。表情就像從班上要好的女同學那邊問出心儀男生的情報一樣。
反過來說,S博士不「這麼」做就無法接近「白之女王」。祂一句話都不會聽。在迷失方向時、看不見腳下立足點時,或是靈魂受到地雷恐懼所囚禁時,只能拿出恭介的名字嘗試修正軌道,沒有其他選擇。藉此才能將抬起的腳再一次放到地上。
『小生很害怕。』
這個聲音,不曉得究竟有沒有傳達給雙馬尾的女王。
而就算有傳達到,白袍騎士服男子的命運或許也不會改變。
『我怕得要死,怕得要命,怕得不得了。可是,正因為如此,只有這種竄過背脊的酥麻感無論如何控制氧氣量都無法消除。能夠一面確保安全無虞,一面逼近危險到多少程度?有些傢伙說人類的特別之處在於能夠將火焰使用自如,但我想恐怕不是。包括控制火焰在內,這種逼近危險的行為、享受刺激感的心情才是唯一的寶藏。即使有的昆蟲會自殺,或是有的猛獸會折磨其他生物為樂,卻沒有其他生物擁有這種完全不具意義的價值觀。』
坐在破裂太鼓上的S博士說的這番話,並不是特別講給誰聽的。
只不過是好言相勸,施加暗示,鼓舞自己的內心罷了。
『幽靈或幽浮我都克服了,自詡為詩人的預言家或阿茲特克曆法中的恐怖也拿掉了。通古斯大爆炸還有火箭核爆炸造成古代都市消滅的說法,我也已經全都能用自己的方式解釋。宇宙奧祕或人體奧祕也大多調查完畢了。什麼東西都成了安全又無聊的遊樂園設備,再也沒有任何可怕的東西了……除了祢這個特大的例外。』
「原、來、如、此。換句話說對你而言,死後世界不過是已經理解完畢的東西,或是計算過程已然條理分明的瑣事罷了。由於已經知道算式,因此之後只要交給超級電腦還是什麼的,重複進行每秒十億次以上的龐大演算就會得出答案,是吧。」
『哈哈!對對對。偏偏就只有「白之女王」連能做為開頭的方程式都沒有呢——無論用何種方法切割哪裡,都是不定、不定再不定。零也好無限大也好虛數也好什麼都好,最起碼只要能找到一個數值就能確保安全,進而拉起與危險之間的界線,推測出能遊走剃刀邊緣到多近的距離……』
「但人類是對未知事物懷抱希望或恐懼的生物。如同一旦將地球整個探索完畢,冒險家這種職業就會絕種,種族全體也將失去希望的種子。宇宙也是,現在都能用電波望遠鏡預測出大致上的天體圖了。」
『那麼,答案是?』
「你就這麼想自尋死路?」
『在這裡死掉很簡單的——那只不過是預料中的結果而已。女王,祢應該能夠給人帶來更淒慘的下場吧?』
「嗯……這個嘛……」
銀髮雙馬尾女王將食指抵在纖巧的下巴上,說:
「的確無可爭辯地,你為世間帶來的事物堪稱醜惡,但若是沒有那個,我與哥哥大人也不會有機會邂逅。就這層意義來說,應該可以給你處個緩刑吧?」
『然而「女王的箱庭」的飽浦大咲同樣自私任性地扣下扳機,用我的講法來說,就是迫不及待地跳上了安全性尚未有保障的自由落體設施,祢不就毫不留情地把他輾成了肉泥?……小生可是知道的,多虧祢給細胞賦予了活力,使他即使變成那樣,仍然黏在牆壁或天花板上生存了三百小時以上,而且是在徹底理解到絕不可能獲救的狀況下。』
「哎呀,真是博學多聞。莫非兩位都是懷抱著重度恐懼症,而成了志同道合的知心好友?聽說是由你開發『箱庭』,他則負責營運。只是呢,把那個女王跟我這女王混為一談,會讓我很困擾的。」
「白之女王」嘻嘻嗤笑著,說:
「我將你與飽浦什麼的區別開來,理由很單純。那個凡夫俗子在或不在,都不會影響大趨勢。換句話說就算途中路線多少產生改變,那場戰爭最終還是會爆發,我與哥哥大人一樣會分道揚鑣;但是你就不一樣了。就只是這樣而已。」
『是喔。』
呼吸器男子一面像調諧器那樣細微調整氧氣量,一面說:
『在這裡將我殺了,然後偽裝成某種程式錯誤立刻「打道回府」,說不定可以獲得恭介的好感喔。』
「……」
「白之女王」的肩膀細細震動了一下。
不是某種齒輪停止了轉動,正好相反。S博士說出的語句對銀髮雙馬尾女王而言,是奪走一切計畫性的魔法咒語。不用看祂的臉色就知道,藉由與恭介之間產生關連性,使得無可懷疑的快感信號貫穿了祂全身上下。
然而最強中的最強打消了這個念頭。
S博士冷靜地觀察這個結果。
『原來如此,是魔術師的手法吧。』
他只點了個頭,然後說:
『「白之女王」面對任何事情都唯我獨尊,即使做出了這麼大的事來,與實力比較之下已經算是很謙虛了。然而祢在害怕,講到關於恭介的事情與現象,祢會變得驚人地膽小。簡言之,只要有S博士這個顯而易見的目標,恭介的目光就會轉向他處,於是祢在桌底下動手也不容易被發現。就是這麼回事吧?』
要稱為巧妙或膽小因人而異,不過不可以忘記。歸根結柢,對方可是「白之女王」。祂考慮到失敗或敗北的可能性而施謀用智,這件事本身就該視為特大級的異常狀況。
『應該說真要講起來,祢一開始之所以會跟恭介在「女王的箱庭」分道揚鑣,形成主因的要素就是「殺人」。隨便殺個人都能搞成那樣了,而我好歹也是那小子的親生父親,不管恭介嘴上怎麼說,當祢獲得了特別的殺父仇人這個頭銜時,祢無從想像兩人的關係會如何扭曲變形,所以會害怕也是情有可……』
無聲無息地,「白之女王」的頭微微歪了一歪。
帶著粗糙的質感,那頭銀色髮絲在重力牽引下,令人毛骨悚然地往下流瀉。
說時遲那時快。
驟!!!
話音未落,女王的纖細手臂已捅進了S博士的胸膛中央。
正可謂一瞬間。
比把手插進整塊布丁裡更平滑,而且不流一滴血。
「白之女王」的右手精彩神奇地貫穿了研究者的胸膛。不對,那不只是破壞行為,應該歸類為一般所說的心靈醫療等領域。無視於中間所有的胸大肌或橫膈膜、肋骨或胸骨、各種動脈靜脈等體內器官,「白之女王」輕輕鬆鬆就把某個東西拔了出來。
他坐在代替椅子的壞掉太鼓上,連驚駭地站起來的時間都沒有。
在至高陛下的尊前,禁止享有未經許可的一切自由。
世界的規範就是如此。
「父親大人。」
那個顫抖著一跳一跳的拳頭大小塊狀肌肉,正是某人的心臟。
女王的最強,並不局限於單純的臂力。
祂在任何領域都能毫無遺憾地發揮最高水準的實力。
「我尊重你讓哥哥大人降生於世的功績,但也無意百般迎合配偶的父母親到能夠容忍兩代同堂住宅。」
『……』
可怕的不是毫無痛楚與抵抗地被人取出心臟。
而是祂能夠暴厲恣睢到這麼自由的地步。憑祂的能力,要把S博士的五臟六腑全拆下來隨心所欲替換位置都不成問題。那就像把人的腦子反過來移到開發用做內臟移植的豬羊身上……不對,根本不分有機無機。只要祂現在興起一點玩心,人面犬或人面列車都隨祂高興,乾脆直接做出一隻任何人光是看到就會發瘋的喀邁拉都不奇怪。
「請不要,不要,不要做出太多岔入我與哥哥大人之間的行為。別看我這樣,我這個人一講到哥哥大人的事就會變得善惡不分。就算是面對父親大人,也可能不由得做出有失莊重的行為。」
『……真是太可怕了,這座尖叫機器果然還有改良的空間。要不是有恭介這個試作導軌,小生已經被拋出雲霄飛車了。』
「是呀,可以這麼說。你這難看地狂跳不止的心跳次數應該是去甲基腎上腺素造成的,換句話說就是出自Phobia的高度恐懼與衝擊所導致的。」
『真的是太可怕了。』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
S博士面對這個誰都會忍不住別開目光的瘋狂存在,重新確定了一點。這個就連天神都無法令其臣服的終極最強巔峰,全世界果然只有一個人可能握住祂的韁繩。
城山恭介。只能完成那個失敗品了。
『小生不是巫女而是神官,直接與祢接觸沒有意義,遊走於剃刀邊緣才是我的目的。因為小生是明知那是全世界最危險的自由落體仍想安全玩樂,而不是想直接跳樓自殺。』
「那就好。」
「白之女王」甜甜一笑,將右手裡的心臟放回S博士的胸膛當中。簡直就像從櫥櫃裡拿出父親的懷錶又再放回原位一樣,動作簡單得離譜。
那隻白手套連一滴紅色髒汙也沒沾到,永遠不受任何人汙染的永恆純白如此宣言:
「那麼那麼,差不多該正式開始逗哥哥大人玩了吧,呵呵!畢竟講來講去,能直接與哥哥大人互相接觸的機會可是很寶貴的……要是覺得我每次都會出現而習以為常,那我可是很困擾的。必須讓哥哥大人每次相會都感受到新鮮的心情才行!就讓我表現一下我是如何以一日千秋的心情期盼著接觸的時刻到來,把全副心意發洩在哥哥大人身上吧,帶著爆發性!」
『我或許沒資格說,不過……』
「什麼事?」
『祢真的是很沒品呢。』
即使被人講得如此難聽,「白之女王」仍沒顯露出半點動搖。
祂用雙手包住自己的左右臉頰,雙眼迷濛,情不自禁地呼出滾燙氣息,背脊陣陣酥麻地如此回答:
「這都是因為愛啊……!」

5
「喂——!」
「喵——!」
先是聽到一陣怪叫,接著就看到比安黛妲把奧莉維亞的纖細腰肢夾在腋下。可說是往前凸出屁股的姿勢,或者是三秒後打屁屁狀態。即使底下穿著泳裝,奧莉維亞似乎還是會在意迷你裙或圍裹裙的狀況,一邊亂甩穿涼鞋的細腿,一邊滿臉通紅地回嘴:
「妳幹嘛這樣啊!」
「還問我幹嘛這樣,是誰偷偷將別人的激發手榴彈拔掉引信,企圖造成未爆彈啊!真的會死人耶!」
「……嘖。」
「嘖這一聲讓我確定了,我非得把妳這屁屁好好打一頓才行!」
「喵——!」
「這是我國法律的規定!」
「真要說的話,妳到底是哪國人啊!」
兩人大聲爭吵了一頓後,動作意外靈敏的奧莉維亞逃出拘束,跑到了恭介這邊來。她直接繞到恭介背後,拿人當盾牌。可能是被女服務生制服惡魔抱住時讓底下泳裝承受了奇怪的扭轉力,她一邊頻頻注意裝飾領子底下的肩帶或圍裹裙裡面的臀部一帶,一邊說:
「喏,哥哥,你看那個暴力的化身!哥哥不可以跟那種人交往!」
由於奧莉維亞沒跟任何人締結契約,因此如果不讓召喚師或憑依體留在視野之內,應該無法維持記憶才對。這樣想來,她大概不是趁沒人的時候偷偷摸摸下手,而是像扒手或魔術師那樣,在眾人眼前光明正大地動手腳吧。
比安黛妲也不示弱,一邊從嘴裡噴出蒸氣般的氣魄,一邊說:
「……客人,請您讓開。送那個囂張小屁屁上西天是我的職責……」
「嗯!我就知道哥哥只能跟『白之女王』在一起。換作是溫柔的女王,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呢——」
對於這種離譜到家的評價,恭介已經連吐槽的氣概都沒了,不過總而言之,這不是現在的主要議題。
「愛歌,衛星那邊確認好了嗎?」
軍事衛星四個字聽起來好像有多特別,但實際上衛星網路似乎也沒說的那麼堅不可摧。
比基尼少女透過智慧手機,如此對恭介說道:
『……哎,不管發展到多進步,終究逃不過無線連接的宿命。無論如何加強指向性,通訊電波就是會往四周擴散,反之亦然,想竊聽(Read)或擾亂(Write)訊號都隨我高興。不過這方面無論做出多少貢獻都不出後勤範圍就是了,真是兩難……』
「也就是說?」
『……還請哥哥再多給跩臉繭居族一點面子。不知不覺間永遠的勁敵奧莉維亞·海蘭德都依偎在哥哥身邊了,而且我對哥哥的未來擔心得不得了……!』
此話一出,不知怎地一臉跩相的奧莉維亞一面挽著恭介的手臂,一面說:
「呵呵,無論距離多遙遠,命中注定的兩人靈魂終究會互相吸引的呢~竊笑。」
『妳這狐狸精!信不信我立刻把太空站的七大法寶射進妳的腦袋啊!』
「嘻嘻,妳看嘛,學校泳裝與其說是基本款,都可以說是正義了吧?應該說什麼穿比基尼的妹妹,記號都混在一起了,根本不懂什麼意思嘛~?」
「維亞。」
『啊啾嚕吧嚕唄嚕唄!哥、哥哥你也真是的!什麼時候恢復到這麼親暱的距離了!難、難道說學校泳裝就真的這麼具有魔性嗎……!』
「算我拜託妳了,愛歌,別連妳也一起發瘋。」
『呼嗚呼嗚哈啊哈啊……好好好,這個是衛星影像。真正有用的靈魂妹妹在這邊喔。Bridesmaid那邊非法存取了官民雙方的衛星之後竄改了紀錄,但我真想告訴他們,別小看了握有正宗管理員權限的「政府機關」……』
看過愛歌傳來的影像後,恭介等人的目的幾乎算是達到了。
褒美村被塗改成了別的樣子。
Bridesmaid讓類似巨大運動風箏的多架登陸仿生矽胞裝甲從海邊上岸,各自帶來大量物資,設置了合成纖維製的帳幕或帳篷,搭建起符合自己喜好的陣地。除了每一個帳篷都大到能與港口倉庫匹敵之外,看來還建造了迷宮般的戰壕防線、引進了海水的濠溝與柴油發電基地等等。
銀髮巫女冥乃河葵幾乎是傻眼地說話了。
她從旁湊過來看小螢幕,一邊把柔嫩臉頰擠向少年,一邊說:
「這可真不得了,已經沒了村莊的原形了。」
「但其實很簡單。」
恭介也嘆口氣,說:
「完全就是座『神殿』,而且是都市計畫級的。」
「您是說江戶或京都那種的嗎?」
穿女服務生制服的比安黛妲一邊拿顆粒飼料餵白蛇一邊偏頭,恭介對她點點頭。
「就是這個意思。總之不管是風水還是什麼都好,那種的當然就是在控制土地級的巨大力量流向,以試圖獲得特別的利益。原本說來,神殿是一種四面以牆壁區隔以遠離塵世,同時敞開特定方位的出入口使其通風良好,以利於呼喚屬性與神名事先確定的單一高等存在進來的設施,而以都市單位嘗試實行這種做法的例子不勝枚舉。看來Bridesmaid藉由按照設計圖建構出自備要塞的方式,成功將『白之女王』叫過來了。」
又是一萬八千發的多管火箭砲齊射,又是大量登陸艦的搶灘作戰。
然而Bridesmaid不會做沒意義的事情。
「嗯?可是客人,您說他們用許多大型帳篷建造神殿,是指火箭砲齊射過的舊址對吧?如果是這樣,那原本應該灑落在奧莉維亞頭上的那些火箭去了哪裡?」
「那些傢伙是從海上來的。」
恭介的表情沒什麼特別變化。
用不著特地質問奧莉維亞。
「只要當作他們事前已有準備就好,八成是從用衛星也無法確認的海底神殿開始做起吧。然後用逐步擴大的形式,往登陸後的褒美村慢慢拓寬範圍。事實上,迷宮般的戰壕裡不就有引進海水的濠溝嗎?」
當然,如果光用海底神殿就能滿足條件的話,就沒必要特地改造褒美村的景觀了。要形容其差異的話,或許就像從海上到登陸之前做為據點的橋頭堡,以及從據點往內陸深處挺進的要塞線吧。
「……之所以能調整操縱命運的機率,我看也是這個造成的影響。招來好運的王都設計圖就對了吧。」
(可是,這是對誰而言的幸運……?)
乍看之下只像是小題大作、規模浩大又不計成本的作為,但一切都得跟信仰對象「白之女王」直接相關才說得通。
而從砲擊夯地到建構要塞,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也就是說Bridesmaid在極短時間內展開了巨大至極的誇張計畫,把褒美村一帶改造成女王的神殿。比起某地的一座大聖堂要花上幾百年才能竣工,這已經能算是成果斐然了。
「待在中心的永續召喚女王,與鏡屋般擴散的感染女王是不同的東西。」
恭介如此說了。
「然後只要摧毀神殿的結構,永續召喚的構造就會出現破綻。換句話說不同於其他成群的感染女王,只有永續召喚的女王會像出現雜訊般晃動。在傳播到其他感染女王身上前,至少會有一點點延遲才對……就用這種方式揪出那些傢伙的核心吧。其他感染女王是映照在鏡中的虛像,所以不用理會,因為只要破壞掉一個核心,其他人應該都會消失才對。」
「破、壞、工、作,是吧~哎呀~開始變成我喜歡的發展了呢。」
「比安黛妲。」
為了保險起見,恭介一邊勸誡不知怎地笑得邪門的復仇惡魔,一邊又說:
「關於觀測,就採用多種方式吧。以愛歌的衛星影像為中心,另外我還想再讓幾架無人機升空。反正那種東西只要弄懂設計圖,拆解智慧手機與電動刮鬍刀就做得出來了。我想先做好準備,就算遭到Bridesmaid那邊妨礙,也可以給他們側腹來個一刀。」
「……真要說的話,假若他們用了激發手榴彈呢?人工靈場當中不是所有攝影機或感應器都會失效麼?」
「我們可以判斷集中使用的地點,就是保護女王這個核心的地方。」
只是問題在於……
「不開心。」
奧莉維亞鼓著腮幫子,用指尖把玩著自己的兩條三股辮當消遣,毫不在意發育中的身體曲線從學校泳裝底下浮現出來,如此對恭介說道。
對於很希望最喜歡的兩人能趕快和好(?)的她來說……
「我是覺得就算只有一尊,女王還是女王,哥哥打得贏嗎~?」
「……」
沒錯,實際上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雖說經過了大量增殖,但不可以忘記,這不代表每一尊「白之女王」的價值有所降低。不管在任何處境下,女王就是女王,不是不用大腦、正面衝突就打得贏的對手。
揪出做為核心的「白之女王」,無異於找出死亡懸崖的行為,就跟主動縮短自己的壽命沒什麼兩樣。這裡是比吃人老虎徘徊的密林更可怕的地點,一旦錯判與死亡之間的距離,將會遭到對手一擊捕食。
不准以為自己有多特別。
要把「自己終究跟凡人無異」這件事實銘記在心。
「耍個賤招吧。」
恭介如此說了。
他回頭看向銀髮巫女——冥乃河葵。
恭介一面在腦中回想每一件實驗器具,以及葵在這遊覽船上向他說明過的內容,一面說:
「大概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完成?」
「唔嗯……老身試著參考設計圖重新設計擴張成分,然而玻璃容器裡頭就如你所看到的。」
葵「喝呀」吆喝一聲後使勁靠到恭介身上,於是伴隨著柔軟的體溫,恭介調轉了身體方向。
「畢竟古今中外多得是對血的信仰,有的傾向單純將出血視為汙穢,也有的像是偉人或聖人,會根據出處而視其為神聖之物;若是一個一個列舉出來會沒完沒了。」
「換句話說藉由外力將正邪平衡重新調整成符合自己需求,就能配合特別的被召物自由自在改變適性,對吧?」
「因為講到血液,雖是生物辨識與個體識別的象徵,同時卻也滿容易因為飲食生活或是用喝的香水而改變性質,都不知道市面上有多少主打淨化血液的商品了。更進一步而言,藉由以手術替換心臟或骨髓的方式,也能直接改變血液的性質,只要從這一點深入著手就行了。」
視線前方的位置,傳出咕嘟的一聲。
在各種實驗器具一字排開,呈現有如玻璃管雲霄飛車般樣貌的廚房裡,一個有雙手環抱的十八公升罐那麼大的透明圓筒容器中,紅色液體正盪漾著。
「咱們沒時間了。」
冥乃河葵如此說了。
「本來最好是能製作生產血液的人工臟器或骨髓等器官直接嵌入體內,無奈沒那閒工夫了。所以要直接準備所需的人工血液注入靜脈當中,暫時性改變血液性質配合被召物,讓雙方協調一致……照這樣子看來很快就完成了,內容物應該會更受到濃縮,成為寶石般璀璨的紅色。」
「Jewel Blood,是吧。」
「雖然名稱毫無和風氛圍可言,但也莫可奈何,畢竟咱們本來就很貪心。」
大略看一下,大概還需要一小時左右。
鮮血印記式是人類與被召物之間互相締結的契約,越是收錄進生物圖鑑都不會遜色的人類,越容易讓被召物辨識出來,人類這邊也就比較容易同步,擁有王族血肉的奧莉維亞就是個極致典範。葵應用這點,將個體單位的小特性列入考慮,打算將自己改造成「最容易讓追求的被召物個人辨識出來的憑依體」。這樣講或許不太好聽,但這就像肉食動物與草食動物的鼻子會受到不同氣味吸引。銀髮巫女似乎有意大幅改變這種擺動幅度。
只要雙方的差異減少,當然抵抗或摩擦也會減輕。既然要強行讓本來不存在的被召物降臨於肉體器皿,這自然是必須項目了。
「人造憑依體老身會設法解決,但最要緊的被召物怎麼辦?為了打倒『白之女王』,只為這個目的重新打造並嵌入異界的未踏級,未受到『大三角』音域影響、僅以aiueo這些母音建構而成的神名之主,你只讓老身看過理論解剖圖,但一樣得準備好才行。是不是還是跟規定級一樣,要用上鍊金創造的何蒙庫魯茲或卡巴拉的魔像等生命祕法?」
「這方面我自有辦法。」
「……是喔,無論是用何種手段,恐怕都得跟時間與效率賽跑了。」
葵的眼睛望向了淹沒廚房的成堆器具。
她這話的意思是:
只要使用這裡的器材,大致上什麼事都辦得到,但理所當然地,不能同時處理兩件作業。也就是說,在製作重新調整葵的肉體所需的人工血液「寶石之血」時,無法著手製造專門用來對抗女王的未踏級。話雖如此,少了其中一樣又無法掌握勝機,所以也不能請哪一個讓出空位。
「真令人心焦吶。」
「哎,我同意妳這個意見,不過召喚師該做的事倒也不只物質層面的作業。讓兩手休息的時候,來處理一下精神層面的作業也不錯。」
換言之就是腦力勞動。
特別是以敵方召喚師等等為對象的戰術模擬。
「比安黛妲。」
「是。」
「……妳認為S博士還活著嗎?或者是在『白之女王』氾濫時就已經喪命了?」
「嗯……這是個很難的問題,我想以七比三的機率支持生存的可能性。」
「有何根據?」
「就衛星影像看來,覆寫了褒美村的要塞型神殿秩序井然。假如『白之女王』展開了集體暴動,失去利用價值的Bridesmaid應該會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才是。」
「哎,或許是吧。」
「當然我無法否定那個叫S博士的也可能單獨惹惱女王而當場斃命,包括這點在內才會說七對三。況且雖然用合理性或效率推測『白之女王』的行動極為困難,不過就傾向來說,我想祂只要還能跟客人您玩,應該會源源不絕地提供力量給人類。」
「……」
大致上而言,與恭介的想法沒有不同。
似乎也不會因為憎恨而使思考有所偏頗。恭介試著從這條線推想看看。
「他究竟是什麼人?」
即便曾經度過同一段過去,比安黛妲仍如此詢問恭介。
不對,她與恭介共享的是「女王的箱庭」的過去。
關於那之前的恭介,就連比安黛妲也一無所知。
「……他是我爸,不是十五兄弟姊妹計畫那種,是從真正的意義上來說。」
城山恭介緩緩嘆一口氣,如此回答了。
城山。他懷想著自己的姓氏。
「在日本一個隨處可見的地方都市,一棟建造後連同土地出售的住宅。我有爸爸、媽媽跟妹妹,當然是過著誰都能想像到的平凡生活。」
「?」
才聽到這裡,比安黛妲與冥乃河葵已經皺起了眉頭。
這對誰來說或許都是自然的發展。但「那個」城山恭介步上那種軌道,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歸納之後,銀髮巫女如此向恭介問道。
她把自己的頭頂髮旋抵在恭介的太陽穴附近鑽來鑽去,說:
「可是,那樣怎能學會那麼多的戰鬥技術?真要說起來,你或S博士是在哪裡不幸接觸到召喚儀式的世界?」
「就是啊。」
恭介一邊覺得很受不了,一邊乾脆地承認。
「這種感想明顯有問題。換句話說乍看之下稀鬆平常的事情,全都與菁英培訓有關。從當天三餐到書桌上自動鉛筆或橡皮擦的位置,全部都是。」
「……」
「這件事本身也算夠可怕了。畢竟像『箱庭』那種莫名其妙的特殊設施像是有做掩飾,其實等於沒做;因為只要是能窺探到世界背面的人,都能掌握到它的存在。S博士的所作所為,或許就像在生活百貨湊齊材料做飛彈吧。」
他稱呼自己為「飛彈」。
過去曾將許多人逼入絕境的精密導引飛彈。
恭介不由得回想起將「箱庭」導向毀滅的內心聲音。
「這個S博士……結果到底是何許人也?」
「誰知道呢?『城山』或許也不是有特殊含意的詞語。他的舉止有『政府組織』的味道,所以搞不好是一面與政府方面有所掛勾,一面與家庭用品搏鬥以安定生產非正規部隊。畢竟那時要是成功了,就有可能進入隨便一個家庭或公寓都能輕鬆量產並調度城山恭介級人物的時代。」
這種事讓認識城山恭介的人聽到,腦中想必會一片空白。
不是開玩笑的,世界的秩序真有可能因此而崩壞。
「不知是成功還是失敗,也不知道是S博士認定這件事沒發展性,或是有旁人介入阻撓,總之計畫在我這個人接近完成的階段作廢了,採取在離婚的種種問題下妻離子散的形式。於是變得舉目無親的我受到適當的組織回收,使用早已輸入大腦的知識或技術在幾項工作中做出實績後,才被送進『箱庭』……就連這段事情也有太多巧合,所以搞不好本來就在預定的軌道上。」
「你……有什麼想法?」
「事情發展的規模太大,我無法理解它的全貌。況且我知道光是回想那個完整的小小家庭,是找不出答案的。」
恭介也沉重地嘆了口氣,說:
「……只是,或許這也是早就預定好的吧,有幾張臉龐被塗抹掉,陷入無法找出情報的狀態,例如媽媽或妹妹。她們後來不知道怎麼樣了,希望她們只是演員,能安全退出計畫就好。」
因此,他對S博士所知道的也不多。
然而假如是那個研究者「奠定了」城山恭介的基礎,就表示也能從這點推論回去。
「不存在於自己內部的事物,當然也無法植入他人身上。」
恭介如此說了。
「那傢伙不管多瘋狂都是我的『父親』,這件事實不會改變。換句話說,我這個『孩子』做為召喚師的本領,是那傢伙訓練出來的。」
「你是說他會用類似的戰術對付咱們?」
「我想應該也有個人的小習慣或喜好,所以不能說得這麼肯定,但可以認定他能運用與我相同的技術。而且他應該也能看見我會做的所有選擇,因為是他自己設計的。」
在上一場戰鬥,分出高下的關鍵不是恭介,而是冥乃河葵的行動。她反過來利用自己身為完全人造淨琉璃方式的特性,做出拔掉自己頭部的異常行動,超出了S博士的預測。
假如整個狀況從頭到尾都由恭介安排,事情會變成怎樣就不知道了。
「我要預測S博士的行動也很簡單。」
「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如此低語了。
「只要假設使用我擁有的技術,將武器換成長刀時的情形就好。反正使用的技術大致上都不變,再來應該會是周圍環境造成差異。」

6
褒美村受到Bridesmaid與大量的感染型「白之女王」壓制了。
然而到現在都沒接到恭介等人落入包圍網絡的報告。
在交通途徑受限的荒村,要占據所有出入口不是件難事。真要說起來,想躲過「白之女王」能無限擴充到領悟或幻視遙遠前方的感覺器官並突破包圍,與其說是有勇無謀,都可以稱為傲慢無禮了。
既然這樣……
『他們沒逃到外面,可能是反而往中心跑喔。』
S博士從壞掉的太鼓下來站到地上,如此告訴對方。
他身旁雖然跟著「白之女王」,但已經無法區別這是哪個女王了。而對S博士而言,無論是哪個女王都是同一回事。祂是世界上唯一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定義就此完結。
其中一個女王溫柔地告訴他:
「哎呀,那麼是否可以按照預定,往捉迷藏正式宣告開始的方向前進了?」
『既然特地以封閉的荒村做為舞台,重要地點一定要占據住才行呢。如果要大半夜裡進行搜山行動,務必要人多勢眾地拿著火把上山才行。與其說是想要火光,應該說為了一步步強迫恭介他們接受絕望,重點在於如同大軍進犯的畫面那樣清楚易懂。在這種地方使用紅外線夜視鏡就欠缺情調了。』
「嗯——只可惜我們不是恐怖瘋人村的居民,這點扣分了。」
『當作是來自外地的獵巫暴徒就行了。反正無論如何,只要把現場空氣改造成狂亂的獵殺人類場地,就能掌握住恐懼的關鍵點了。』
「哎呀哎呀☆」
『因為不管是先天還是後天,人腦構造就是對事先區分好的架構……也就是類別沒有抵抗力。從高處或密閉空間等原始性恐懼,到斷頭臺或鏈鋸之類的文化性恐懼都是。不對,不只限於一種情緒。例如有人說想讓敵方間諜倒戈,最好的方法不是金錢或槍口,而是在飢寒交迫時,佯裝成當地一般民眾偶然給予的一小碗湯;這也是淺顯易懂的感人故事之一。也就是說人類這種生物一旦進入老套路線,就會受到不哭好像不應該的強迫觀念驅使。』
「就像下雨天被遺棄的小狗呢。」
『或是孩童罹患不治之症而死的電影。』
他們一邊說,一邊在大帳幕底下的桌上攤開地圖。
『雖然也能用人海戰術翻遍褒美村全境每個角落,不過為了提供新鮮的恐懼感,小生想來點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感覺,先預測到某個程度吧。只要集中針對一處下手,恭介他們想必會為了反將我們一軍而死命掙扎。添加一丁點希望的精油,可以增強痛感。畢竟結凍的手掌是會失去痛覺的,無論何時都得適度溫熱一下才行。』
「呵呵。」
女王似乎忍俊不住,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你這虐待狂。」
『彼此彼此。』
S博士一邊說,一邊輕鬆地讓小刀刀尖落在地圖上。
刺中的地方是……
『山頂火山湖的舊址,首先把他們追趕到這裡。山裡有多座洞窟如蟻巢紛亂交錯,恭介想必會認為有希望從這裡鑽出包圍圈。只不過實際上小生不會給他那種漏洞鑽就是了。』
「聽聽你有何根據吧。」
『祢如果還沒想到答案就奇怪了,不過好吧。大前提是恭介那邊完全無意撤退。那小子只要看到「白之女王」,無論局勢如何於自己不利,想必都會來找祢一分勝負。既然這樣,我們就必須這樣想:在如此絕望的環境下,亦即遭到無數「白之女王」團團包圍的狀態下,假如恭介還抱著一線希望,那會在哪裡?』
「原來如此。」
『既然已經保有冥乃河葵這個憑依體,表示恭介還沒放棄將新型未踏級投入戰局。就艾莎莉雅的研究資料當中的淨琉璃方式白話文翻譯版設計圖來看,祂應該會判斷即使難以在短時間內重新打造一個,至少可以擴充葵的身體功能以滿足必需條件。換句話說,比較合理的作法是實際前往改造設施試試看。』
畢竟此地可是淨琉璃方式的大本營褒美村。
儘管村落大部分地方都受到了多管火箭砲齊射與仿生矽胞部隊蹂躪一通,但他實在不認為所有設施設備都破壞光了。
『雖然地表的建造物一棟不留地破壞完了,但假如他們在各處藏了備份的實驗器具,那麼地下結構物、船舶或露營車等處都可能藏有額外器具。而既然沒落入包圍網絡,就表示恭介他們應該不是往外,而是往內走了。這麼一來,可能性就更有限。』
「地下結構物的話,豈不是更像網格般廣範圍鋪展?」
『很抱歉,沒這個可能性。』
「?」
『這是因為那小子是「不殺王」。』
呼吸器男子在透明面罩底下呼出了一團霧氣。
他一邊吃吃笑著,一邊說:
『雖然被忘得一乾二淨了,不過在這褒美村裡有著一定人數的村民,對召喚儀式世界有自覺或沒自覺的人都有。對倖存者而言,他們的生命線就是這些網格狀的地下結構物。原本就只能撐兩或三天了,假如我們為了搜捕城山恭介而展開重點行動,將會讓潛藏其中的眾多居民陷入不必要的危險。因此恭介不可能與他們共用一個生活圈,不管有多不合理。』
這樣一來,可能性就剩一個。
地圖上的小刀早已公布了正確答案。
『那小子如果將地下結構物屏除在外,可能性最高的就是這裡:被棄置於乾涸火山湖的遊覽船。在這麼大的空間裡,有可能湊齊了所需的實驗器具。要不然活用留在業務用廚房裡的許多廚具,自己做出來也行。畢竟廚房用具與實驗器具滿有親和性的嘛。』
無論扭曲到何種程度,也許父子就是父子吧。
在這一刻,S博士與城山恭介正從遠遠相隔的位置揣測對方的心思。
『開始搜山吧。』
「父親」望著「孩子」的棋局,同時挪動一枚棋子。
一旦目的確定,人數破萬的「白之女王」將會一齊開始活動。那可是單獨一尊都足以毀滅銀河的女王集團。
S博士接著如此說道,刺探對方的態度。
『我要用恐懼與絕望勒斃他。好了,這下祢的實驗也將進入下個階段了呢,女王。』
「哎呀,現在還需要做戰鬥準備嗎?有我不就夠了?」
「白之女王」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S博士抓起了放在桌上的長條刀鞘。不對,不只如此,他還摸了一下自己的憑依體。
不同於之前的奧莉維亞·海蘭德。
那邊的契約已經隨手終止了。在促成S博士與城山恭介見面時,她已經完成了職務。
現在這時候,同時也是原本與S博士相連的,是動物型的憑依體。更正確來說,是黑黃條紋十分搶眼,體型大到超乎規格的棒絡新婦蛛。這些蜘蛛被一隻隻裝在蟲箱裡,排成了一大排。
在這種世界裡,「手掌大小」四個字並不能給人精巧的印象或親近感。這東西只能用「異形」來形容。
然而同時,蜘蛛屬於一種益蟲,在部分民間傳說當中,這種生物甚至能成為魔咒的對象。
而既然憑依體依存於才能而難以入手,那麼只要增加分母的數字就行了。想確實找出每一億人當中只有一人擁有的才能,從十億人當中尋找不就結了?蜘蛛一次能在卵囊中注入多達數萬的生命,再來只需藉由孟德爾定律的雜交方式,將擁有任何一點憑依體天分的複數個體放進同一個蟲箱,調整氣溫或溼度使牠們弄錯春夏秋冬的週期,在短期間內不斷重複世代交替就行了。
用人類來做會引起風波的事,有時改用其他生命進行可以降低門檻。
如同一下子要做人體實驗很難,但若是用老鼠進行的生物實驗就能獲得許可。
賢明而有良知的他學到了。
不是所有實驗都非得用人體進行。不小心將城山恭介用到作廢,使得各個地方爆發許多超乎預料的問題,讓他學到了這點。自詡為專家的召喚師們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深陷世界裡層,但看來還是很容易顯示出「人性」的部分。沒錯,在無關乎自身損益的範圍內。
「哎呀哎呀,一點美麗的信賴關係都沒有呢。」
『這就是數位時代的成功論。我並不要求憑依體擁有出類拔萃的才能,或徹底提升精神層面上的個人能力。真要說的話,採用人類這種種族才叫缺乏效率。況且昆蟲型雖然有著壽命較短的問題,不過只要能整頓好隨時能從巨大分母中撈出下個個體的環境,反倒可以認為這種供給方法較為安定。』
終究只是觀察對象、實驗動物。
名為研究者與受驗者,屬於某種絕對性的關係值。
S博士一邊輕鬆地說,一邊打開成排蟲箱之一的蓋子。他任由靈巧活動著長腿匍匐而出的大蜘蛛爬上手背,讓牠沿著手臂移動到肩膀上。
可能是為了易於觀察,成堆的每個蟲箱都打了編號。最為簡單易懂的直排與橫排數字,顯示出的字樣為:
『七丁目十二號地』。
透明呼吸器男子如歌唱般低語了。
他一邊增加氧氣量,勒緊騎士服的空壓管以提高大腦活性,一邊說:
『七丁目十二號地啊,也許下次可以從這一塊進行品種改良喔。』
那簡直就像……
標示出隨處可見的住宅區各個家庭一樣。

7
即使與世界中心毫無關聯,人們仍然盡力活著。
「慘了,慘了,慘了,慘了……」
是黑髮巫女小姐——冥乃河蓮華。
她在玩具之夢35——已經嘗夠了Bridesmaid頭腦的瘋狂程度。在齊射火箭砲的滂沱大雨灑落下來之前,她已先逃進了從家裡冰窖如蟻巢般擴展的巨大地下結構物,因此免於受到致命傷,然而事情並不會就此結束。那些壓制了村莊的軍隊想必會發現找不到屍體,也應該已經找到位於各處的地下出入口了。
褒美村的地下空間已化為死亡迷宮。
無論是召喚師也好仿生矽胞操兵也好,光是一個不小心在轉角撞上就有生命危險。當然蓮華好歹也是屬於「自由勢力」的職業召喚師,但如今狀況已經發展到了講這種話也沒用的層次。
是女王。
「白之女王」在四處徘徊。
而且可不只是一尊或兩尊。簡直就像殭屍淹沒村莊一樣,擠得水洩不通的群眾蜂擁而入。可怕的是,祂們原本全都是褒美村的居民,從昨天到今天都還很正常地互相打招呼,或是分享多出來的飯菜。然而大家被祂們抓住,拖著摔在地上,被集團包圍著在身體或手腳上用虎牙一咬,就變成那樣了。到現在蓮華都還沒能理清整件事情的頭緒。
唯一不幸中的大幸,或許是對方對蓮華他們並不怎麼窮追猛打吧。看來不管處境如何,那個怪物仍然都只對城山恭介有興趣。
要笑蓮華是膽小鬼就笑吧。
但真要說起來,在這麼可怕的極端環境當中,她能顧著孿生妹妹並維持呼吸與心跳,就已經算得上一件偉大成就了。
「……姊、姊姊,這裡不知道安不安全?」
「噓!」
「不過話說回來,我肚子好餓喔……」
稍微翻翻書或是查查網路,就可以看到一堆「人類能夠只靠水活過數天」或是「遇難當天不會餓死」之類的說法,但那是指平常的身體狀況下。在瀕臨死亡的危險狀態下,自律神經與生理現象也會因此產生大幅波動。短時間內就被極度疲勞壓垮而再也走不動,或是喝再多水也無法解渴等異常狀況都不是稀奇事。
穿著草鞋與白色分趾襪這種絕不適合戶外活動的腳部裝備,黑髮的蓮華與金髮的彼岸,偶然來到了利用急流或溼氣遠離外人的廣大洞窟湖湖畔。複雜交錯而充滿死角的通道雖然會怕遭到偷襲,但開闊場地也有它的問題在。除了要留心岩石地後面或深色陰影,還得抬頭看看上方的鐘乳洞,確認每個角落安全無虞才行。畢竟對手可是「白之女王」,能夠攀住或是潛藏於任何位置。
(……應該,安全……吧……?)
蓮華喉嚨吞了一口口水,然後說:
「彼岸,同一個湖畔有避難小屋,趁現在拿一些毛毯或食物走吧。」
「嗚嗚嗚,總算有東西吃了……」
什麼叫做總算,奶奶妳不是中午才吃過的嗎?蓮華很想這樣說她,但彼岸的身體狀況似乎並不正常。這方面的問題,會讓身為人工製品而能像時鐘指針般運作的蓮華感到不安。她會覺得即使外貌如雙胞胎般一模一樣,也許自己在真正的意義上,終究不是能跟人類產生共鳴的存在。
無論如何……
紅白雙色的巫女裝束本身太過顯眼,這樣做不知能有幾分幫助,但蓮華還是好歹把姿勢壓低一點,用小跑步在洞窟湖的湖畔前進。來到觀光路線途中為了因應坍方或活埋事故而準備、有點類似小型祠堂或經堂的木造避難小屋後,她打開左右雙開式的門扉,探頭看了看裡面。
「……雖然少了幾樣,但看起來應該沒問題。是不是有人比我們先經過這裡?欸,彼岸……彼岸???」
沒人回應。
蓮華急忙回頭一看,發現熟悉的金髮少女不見人影,立刻從小屋衝了出來。
「嗚嗚——……」
只見好像再也撐不下去的彼岸蹲在洞窟湖湖畔,用雙手掬起了湖面的水。
「啊,不行!要喝水就喝寶特瓶的!」
蓮華急忙拉住她的手,讓她把掬起的水灑掉。
即使看起來是乾淨的水,實際上的細菌繁殖率卻不是能用肉眼測量的。就算是名水,做成商品時還是需要經過處理。只是洗洗涼水澡也就算了,要飲用的話必須更謹慎才行。如今四處徘徊著妖魔鬼怪般的成群女王,假如因為心理原因造成身體略有不適的彼岸真的因為食物中毒而倒下,生存的可能性會更渺茫。應該說本來喊著肚子餓的妹妹竟然想拿生水把胃灌滿,這件事本身就夠令人出一身冷汗了。
「喏,彼岸,雖然現在在這裡生火很可怕……但也有麵包或餅乾,這些都可以直接吃。」
「我喝這個就好了……」
「不要講這種話!彼岸,每次颱風天,妳不是都吃罐頭什麼的吃得津津有味嗎?只有這種時候才能吃這種東西喔,去看一下避難小屋裡有什麼嘛。」
姊姊努力佯裝開朗,拉著妹妹的手讓她站起來。
就在這時……
剛才沒注意到,現在才發現通往避難小屋的路上有某種東西。不對,在這種神經緊張的狀況下,連牆上汙漬看起來都像人臉了,無論是好是壞,她絕對不可能漏看任何異物。
既然這樣……
(奇怪……?某種東西漂過來了???)
雖說湖泊的波浪沒海洋那麼高,但仍然與洗臉盆盛滿的水有所差異。既然湖水終究是從某處流到這裡,又會流到其他地方,看來還是多少會起點浪,可以看到湖畔附近也有小小水波潮起潮落。這樣想來,也許是原本浮在洞窟湖的水面,或是沉在湖底的物體花上一段時間,才被打到這個岸上來了?
那東西看起來,也有點像彎成ㄑ字形的漂流粗木頭。
只是以樹枝來說似乎太白了。
而且那東西描繪出妖媚的曲線。
「姊、姊姊……」
「彼岸?」
「……那個該不會……」
滿頭金髮的妹妹渾身發抖,頻頻把自己的雙手往自己的巫女裝束上抹。就像手掌碰到了來路不明的髒東西想盡量擦掉,或是不慎碰到了碰不得的東西。
然而彼岸前一刻碰過的東西,應該是透明的湖水才對。
雖不知道實際上的細菌繁殖率,但至少看起來是乾淨的水才對。
「那個……姊姊,那個該不會是……!」
「……」
就像受到身旁臉色發青的妹妹所引導,蓮華也再次僵硬生澀地轉動脖子。她重新定睛注視在稍遠處被打上岸邊的漂流木。
不對。
那個前端伸出五個突起部分的東西,其實是……
「嗚噁!」

8
到了晚上十一點左右,狀況有了變化。
『……!從衛星影像上確認到複數光源,很可能是火把或類似的東西。祂們開始搜山了呢,哥哥。之所以沒使用紅外線夜視鏡等裝備,是不是因為考慮到機械製品的特性就是應付不了激發手榴彈……?』
「也可能是分成了清楚易懂的光源組,以及藏身於黑暗中的夜視鏡組呢。」
「……」
然而恭介沒有回覆比安黛妲提出的見解。
因為他在思考別的可能性。
「冥乃河葵。」
「人工血液『寶石之血』已經注入體內了,但是對抗女王的被召物如何是好!縱然現在開始開辦烹飪班,對手也不見得會等咱們完成吶!」
銀髮巫女一面拉正妖媚隆起的巫女裝束衣領,一面望著擺滿整間廚房的實驗器具。由於寶石之血已經完成,器具全都空出來了。她可能以為現在要將生命的祕法轉用到其他計畫上也不是不行吧。
「來整理一下待辦事項吧。」
恭介嘆了口氣說道:
「首先第一點,我們不能被感染型『白之女王』的集團纏住。不管建造出何種城牆都會被祂們暴力突破,所以躲在這艘遊覽船上固守不出並不是好主意。」
「而且我們有必要知道該打倒哪個女王,揪出成為核心的永續召喚『白之女王』。換句話說,一定要給予Bridesmaid在褒美村全境建造出的要塞型神殿不小的打擊,藉此找出產生『晃動』的個體才行。」
在襲擊的前置階段,海底應該也鋪設了一座神殿,不過這部分可以先忽視沒關係。因為如果只靠海底神殿就能籌備出目前這種永續召喚或感染女王的話,根本沒必要對褒美村動手腳。
雖然不能否定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地表上的一切全是假象,但那太繞遠路了。因為真要說起來,要不是用「政府組織」的衛星影像拍攝到,他們連神殿兩個字都不會想到。原本是要當誘餌,結果反而讓人接近答案就沒意義了。那就好像為了保護躲在海底的潛艦,而在正上方海面放一艘巡防艦一樣欲蓋彌彰。
「再來不用說也知道,還得組裝出最終王牌才行!不管是哪裡的什麼人,女王就是女王,不用大腦就正面進攻,可是只有慘遭虐殺一途喔!」
一個一個照順序解決會來不及,大量的「白之女王」會在他們忙東忙西之時包圍這裡,使他們動彈不得。
所以有必要塑造出一個巨大的趨勢。
必需架構出一條大膽的捷徑,讓他們一個行動就能跨越多個障礙。
該採取的行動只有一個。
「比安黛妲。」
「是。」
「麻煩妳從廚房用品裡適當挑選些材料。反正這裡就是那種環境,全體當中只要有一個成功機會,就一定抽得中。換句話說,比安黛妲一將手伸進抽籤箱,玩具就注定會順利完成。這次就讓我們大鬧一場吧。」
「好的~客人!」

9
擁有完全同等條件的大量感染女王,以堵住所有山路的形式進行搜山。為了逃出這個狀況並展開反攻作戰,必需的第一步是什麼?
結論如下:
他們活用比安黛妲的拿手好戲,用爆破的方式炸飛了遊覽船船底。
只要能破壞一小個突起處就夠了。
卡在山陵斜面的遊覽船勢如破竹,以殺人級的速度開始滑行。

10
嘶!!!
與單純墜落有所不同的特殊慣性力量貫穿恭介等人全身的瞬間,世界第一大的衝浪開始了。
雖說是四面包圍的搜山行動,但基本上仍是沿著登山路線,採取封殺人類往來的形式進行。當完全忽視於既有路徑,一直線地衝下險峻斜面時,也有可能撞破這種包圍網。
而一直線衝下斜面的遊覽船,其重量與速度遠超過起重機的鐵球。縱然是軍用規格,山腳下那些比港口倉庫更巨大的成群建造物,說穿了就只是合成纖維的帳篷,讓這種東西一撞進去就全毀了。
再來只需由「政府組織」的愛歌利用衛星影像緊迫盯人,以破壞為信號,立刻找出身體產生雜訊而晃動的「白之女王」即可。那個就是所有女王的核心,是以永續召喚叫出的個體。
「啊——哈哈——!棒~透啦啊啊——————————————————————————————————————————————————————————————————————————————————————————————————————————————————————————————————————————————————————————————————————————————————————————————————————————————————————啊!!!」
跟白蛇一起上了甲板的比安黛妲任由人為強風亂吹長髮或迷你裙,同時中氣十足地發出了怪叫。
恭介也跟憑依體冥乃河葵一同來到視野開闊的船外。
他感覺到船的動作稍有晃動。
雖說現在只要全體當中有一個成功的可能性就一定抽得中,但那只限於沒有他人的企圖介入時;換言之敵對者正在接近他們。
遊覽船一時突破了呈現年輪般多重構造的包圍網,但當然不是這樣就結束了。搖曳的火把火光行列轉眼間改變了它的布陣,轉了一個銳角彎跑來追趕遊覽船。這要是在白天能看見登山路線的狀態下,誰看到一定都說不出話來。那種完全無視於山陵地形的軌道,是就連垂直山壁都能直接衝上去的「白之女王」才能做出的舉動。
『哥哥——大人——……』
『嗚呼呼啊哈哈。』
『我們一起玩吧?哥哥——大人————————————————————————————————————————————————————————————————————————————————————————————————————————————————————————————————————————————————————————————————————————————————————————————————————————————————————————————————————!』
遊覽船用超出一般汽車的猛烈速度滑下陡峭斜坡,然而成群火炬早已跟巨大衝浪完全並排奔馳。照這樣看來,祂們隨時可能登上甲板。
當然,對付早已君臨於頂點中之頂點的「白之女王」,就算現在開始用召喚儀式鍊成被召物也沒有勝算。
只不過……
「哎呀,要來了喲~請找東西抓住!」
左右搖晃尾巴飾品的比安黛妲一喊完……
遊覽船抵達了山腳。
船隻順勢撞進港口倉庫般巨大的帳篷群,一座接一座強硬地突破它們。使用竄改地形般的整座要塞,叫出形成基幹的「白之女王」的神殿結構遭到大膽地搗毀。
「愛歌!掃描褒美村全境!」
「揪出女王的位置很好,人造憑依體的角色也由老身來扮演。但最重要的反女王被召物(Anti Queen Material)要怎麼辦!沒子彈是開不了槍的!」
「我有辦法。」
「老身是要你講具體點……!」
講到一半,葵說不出話來了。
恭介平靜地動了動嘴唇。
「一切都準備齊全了。」
那個少年從褲子口袋拿出了髮膠噴霧大小的金屬罐——激發手榴彈。當然,葵不認為那個城山恭介會在這種局面下做出不必要的行動。從頭開始鍊成一般被召物是敵不過「白之女王」的。既然這樣,假如他要與經過改造的冥乃河葵一同掌握勝機,可能性就只有一個。
恭介拔掉插銷,將手榴彈扔出去。
永恆無窮的五秒鐘開始了。
「難……不成……」
銀髮巫女張口結舌般地低喃著。
「……難不成,你從一開始,在來到褒美村這裡之前就已經完成了最終王牌的未踏級麼!」
沒有必要回答。
取而代之地,他如此喊叫著:
「咬緊妳的牙關,冥乃河葵!」
假如「那個」早已存在,再來僅需使用鮮血印記依序將「花瓣」撞進spot即可。不管「白之女王」再怎麼優秀,祂終究只是被召物。只需要考慮到那種在整個世界挖出一塊空白的一擊將spot直接擊潰的風險,再來就能由他單方面地操縱「花瓣」。
舞台已由恭介獨占。
就算感染女王聚集到遊覽船上來,他這邊是專為女王開發的未踏級。只要成功叫出這玩意兒,就能拿祂們當「連鎖」的墊腳石,達成接連驅散女王、直逼位於中心的永續召喚「白之女王」咽喉的夢幻發展。
然後。
然後。
然後。
激發手榴彈將會爆炸,依個人特性調合的「焚香」將會迅速散播出去,每邊長二十公尺的人工靈場鋪展開來。
這下就結束了。
專用的未踏級已經嵌入,所需的人造憑依體也入手了。
就算「大三角」全都舉起了白旗……
就算世人全都醉心於祂,恐惶悚懼,總之都死了心……
他都不會在這種地方停下腳步。
這點程度還不足以阻止城山恭介。
再來就只需要找出永續召喚的女王下落。那不是找出並遠離威脅來源的消極搜索,而是為了翻遍廣大世界追蹤祂的所在位置,準確地加以擊潰的進攻搜索。
瞄準。
鎖定。
……那傢伙已不再是絕對性君臨萬物的頂點中之頂點,沒有什麼永恆不變的最強。只不過是採取必要步驟,就能追殺獵捕的獵物罷了。
這次,這次人類終於能一遂反擊的大願。他要將專為對抗「白之女王」而組裝,僅以aiueo架構完成的無色未踏級投入戰局以掃蕩感染型,粉碎位於中心的「白之女王」。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就在這個瞬間,城山恭介的背脊竄過一陣無從應對的寒意。
剎那。
真的就在一剎那。
嘣!!!純白的一擊硬是把城山恭介的右臂拔了下來。
而且是他不曾提防的憑依體下的手。
斷裂的帽T袖口噴出大量的暗紅色液體,恭介在痛覺還沒傳達到腦部時,已經先將視線轉了過去。
在彷彿暫停流逝的時間當中,有一張撕裂般的笑臉。
轉啊轉的。
就在仍然緊握鮮血印記的右臂一邊旋轉一邊飛上半空時……
「那個」好似在枕邊呢喃般如此低語了:
「……因為頭可以拿掉,所以這個不是生物。你是這麼以為的嗎?」
那個塑像跟「白之女王」實在太過相似。
在初次相遇時,她的面貌酷似到讓恭介的指尖不禁簌簌發抖。
「……你以為再怎麼離譜,也不可能為了跑來玩,而特地活生生切開自己的胸膛,將五臟六腑換成人造物品。」
時間不是無限的。
發出太過輕微的「咚」一聲,斷裂的手臂拳頭朝下地掉到船艇甲板上。
答案只有一個。
與恭介締結契約的憑依體——冥乃河葵臉上浮現畸形至極的笑容,如此宣言了:
「呼哈——哈——!你不是早該知道我不會只因為身首異處或斷手斷腳就死翹翹嗎!你說啊,哥哥大人?」

11
事情很簡單。
整件事簡單到不行。
金髮綁成兩條三股辮的小女孩神色一亮,向前探出了身子。她毫不在乎嬌小的身體曲線從學校泳裝底下浮現,或是小屁股從迷你裙或圍裹裙底下走光,說:
「啊!女王——!祢總算願意公布謎底了~?」
「是的,正確答案是『白之女王』☆登登楞登——!唉——總算可以變回平常的講話方式了~要模仿破銅爛鐵就已經夠那個了,又怕會從小習慣上穿幫。」
身穿巫女裝束的惡鬼嘻嘻笑著回答撒嬌般的聲音,用一種看到寶貝女兒般的笑靨豎起了食指。
以淡粉紅薔薇花飾點綴胸前的奧莉維亞不是說過好幾次嗎?
『……不滿意——哥哥如果一直都能這樣,就不用跟「白之女王」吵架了的說。』
她那句話,到底是看著哪裡低喃的?
看著兩人互相依偎、互相信賴的模樣,她那句話裡含藏了何種心情?
「的確,Bridesmaid的要塞構築方式,與用來呼喚我的神殿完全是同一個布陣……話雖如此,但實際上不一定是用那個召喚我。」
身穿巫女裝束的惡魔一邊語氣輕鬆地說,一邊重新綁好銀色長髮。
綁成左右大大束起的,嬌柔可愛的雙馬尾。
完成度高是當然的。
因為她就是本人。
「我是在更早之前就被叫來了,把本來放在那兒的叫什麼冥乃河葵的擺飾品跟我調換過來。」
「……!……!」
「哎呀哎呀,你臉色發青呢,但請你還不要昏倒喔?這次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哥哥大人依賴我,整頓出讓你非得如此的環境。為此才會有Bridesmaid的襲擊,才會有感染型女王。結果哥哥大人不得不依靠自己建構出來的新型未踏級,而且偏偏用我當成唯一能叫出祂的特別憑依體。呵呵,為了殺我竟然非得請我提供協助,還真是完成了挺扭曲的構造呢。」
恭介滿是油汗的身體一個不穩,往旁搖晃。
然而他那視線當中蘊藏的不是恐懼或痛苦,首先產生的是疑問。
身穿巫女裝束的女王一副知根知底的表情看出他的想法,如此回答:
「你是問我這個被召物能不能發揮憑依體的功能?呵呵,哥哥大人你忘了嗎!階位比我低的『大三角』中的一角『黃鰓』過去曾以『完全平衡』之名做為『自由勢力』最強的召喚師君臨業界,不是嗎?真要說起來,人類只要恩賞等級達到1000就會改變所屬世界,所以我們的區別其實是相當曖昧的……最重要的是,那些大道理全都可以滾一邊去,天底下怎麼可能有事情是我『白之女王』辦不到的嘛。你說是吧,哥哥大人?」
每一次鞏固包圍網並提高絕望的濃度,恭介會變得越來越需要依賴一發逆轉的大招。殊不知這正是「白之女王」安排的步驟,讓恭介更深更深地依靠祂。
就連S博士——在世界背面等候的恭介生父的存在,都只不過是魔術師的手法。
沒有比「白之女王」更強的戰力。那麼照常理來想,管他是哪裡來的高超召喚師,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然而女王卻偕同Bridesmaid前來,理由是為了讓恭介的目光轉向冥乃河葵以外的人,才刻意選擇這些角色做為淺顯易懂的敵人。
「好了,這下子『特別的憑依體』以及根本上哥哥大人的鮮血印記式召喚儀式,都跟慣用手臂一起遭到封印了呢。」
巧笑倩兮的嬌柔笑靨,被邪惡之意不斷撕裂。
棋盤上沒有比這更明顯的將軍了。
祂用雙手手掌輕柔地夾住泛紅癡醉的臉蛋,同時背脊陣陣酥麻地如此對恭介宣告:
「接下來哥哥大人還有什麼辦法?該不會該不會,才這點程度就讓你全盤皆輸舉白旗了吧?是呀,假如你說除了舉白旗之外真的別無辦法了的話,就容我進入世上最快樂的蹂躪時間,津津有味地把你吃乾抹淨嘍……!」
無計可施。
祕密武器全被奪走,遊覽船周圍滿是成群結隊的感染型女王。
他可是被僅僅一尊都身懷絕望性力量、最強中的最強存在所包圍著。
怎麼想都沒勝算。
然而恭介說了:
「我就知道。」
遊覽船仍然沿著地表衝刺,但船上空間的時間卻確實停止了。
奇怪的事發生了。
「所有事情都必須相互連結才對。我一直……對,從最初有人襲擊列車開始,就始終有種被人放上某種軌道的異樣感受。這種感受在遇上奧莉維亞·海蘭德與大量火箭砲,而看到人類意志能無視於偶發現象……換個說法就是只要有心就一定能中樂透的環境,事情就很明顯了。那麼Bridesmaid為什麼要塑造這種環境,試著以我的意志完成某種東西呢?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傢伙是在支持我將冥乃河葵建構完成。而同時,Bridesmaid腦中只想著『白之女王』的事,所以是順從祂的心意,架構出偶發變動的世界。將冥乃河葵做成特別的憑依體,以及為此不惜操縱偶發事件以湊齊必需材料,就是女王思考、信奉者動手要達成的目的。這就是結論。」
嘶……一聲,理應已經斷裂的右臂長了出來。
不對……
「哥哥大人,難道你……」
「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所以在袖子裡套進了另一條手臂。祢已經知道自己扯斷的是什麼了吧?不是我要說,淨琉璃方式這種技術實在很精緻,畢竟連祢都騙得過了。」
恭介的表情不變。
即使面對「白之女王」也不會再有動搖。
真要說起來,激發手榴彈必須在肉眼捕捉到目標時炸開才有意義。那麼恭介具體而言是凝視著「誰」?
「關於我這邊的最終王牌,我的確也不動聲色地在隱藏情報。多虧於此,祢應該也覺得不太安定,好像靜不下心來吧?」
「哥哥大人,雖然問這已經沒意義了,但還是容我一問吧。你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在什麼樣的時間點……?」
「這並不值得稱讚,我也是一直猶豫到剛才。不,不會吧,再怎麼說也沒那麼誇張吧。她在締結契約前就已經有清楚的記憶或認知,沒錯,就連躲到遮蔽物後面去換上巫女裝束時都是。但也許那是因為她是淨琉璃方式?就像這樣。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一邊祈求這不是真的,一邊持續隱瞞核心情報到現在。我的內心還不夠堅強……說是這樣說,最早讓我產生明確疑問的,大概是祢跟一群小孩在河裡玩水的時候吧。」
「河裡……玩水?」

「……祢不是合起兩隻手掌當成水槍嗎?就連那種小遊戲,似乎都會顯現出細微的地方性。我問祢,女王,那不是在『箱庭』時我教祢的嗎?就是在稱作『淚池』的室內游泳池。」
「嘖!」
「然後,就算祢奪走了冥乃河葵的位置,也並不是這樣就玩完了。對抗『白之女王』專用的未踏級本身並未消失,只要獲得代替的憑依體就沒問題了。換句話說……」
重新長出來的……不對,是原本藏在衣服裡的真正右手,握著某個東西。
那是個大小類似接力棒的玻璃容器,裡面盛滿了恍如紅寶石直接融化而成的美麗紅色液體。
人工血液「寶石之血」。
「只要事前另外安排一個,事情當然就不同了。我們現在需要的,是用盡手段揪出成為感染型女王核心的永續召喚女王是誰。要從一萬人或兩萬人當中,準確無誤地揪出僅僅一人。當然,前提是保有一個環境,能夠用我們準備的新型被召物給祢致命一擊。」
鏗!
彷彿金屬薄刃折斷的異樣聲音響起。
肉眼看不見。
但那確實是恭介與冥乃河葵……不對,是與「白之女王」契約終止的聲音。
而即使捨棄掉祂,恭介身側還剩一名憑依體少女。
奧莉維亞·海蘭德。
包括這世界的命運在內,所有的一切都在「白之女王」的手掌心裡。然而在這當中,仍然有個古老久遠的情誼結晶,是靠城山恭介的意志之力呼喚而來的。
勝算不是零。
所以恭介如此宣告了:
「謝謝祢,女王,多虧祢比我想像中還笨。」

關於F國的機密文書03

F國的F取自什麼?
F國的國土位於東歐何處?
F國是在西元幾年建國?
這些問題的答案並非廣為人知,很意外地,F國人民身為當事人,據說卻不知道這件事實。
那麼你能正確回答嗎?
只要跨越一片海洋,他人對「國家」的態度或許也不過如此。又不是美國或俄羅斯那種超級大國,即使世界是有多如牛毛的齒輪複雜咬合才能運轉,但具體而言能正確追蹤哪裡有哪種齒輪,而它們跟自己的生活又有何相關的人並不多。應該說如果有這能耐的話,勸你立刻自稱為經濟分析師,玩玩看股票或期貨交易比較好。
不用覺得丟臉。
你不了解F國是理所當然的。
這才是正常的反應。
然而可想而知,F國的情報之所以沒傳播出去,也是有原因的。不同於過去,現在世界變小了,想查卻查不到的事情反而還比較少。換言之除非有任何原因,否則沒看過F國的相關情報才叫奇怪。在這大型搜尋引擎將無數的通訊衛星打上太空,大型網購公司試圖讓無人機飛遍行星每個角落的高資訊化社會裡,紀錄上不自然地留下一塊空格,必須要有相當合理的原因。
那麼原因是什麼?
仍然令人意外的是,據說就連身為當事人的F國人民都不知道答案。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28 19:07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28 19:57 编辑


Stage 04 白華盛開,沐浴月光更顯皎潔

1
宣戰聲明一出之後的瞬間。
事情發生了。
轟!!!
非比尋常的衝擊力道,把甲板上的恭介或比安黛妲等人甩得天旋地轉。不用說也知道,是沿著地表衝刺、一路撞破許多帳篷的遊覽船,終於狠狠撞上了堅硬的大石頭而停止前進了。這導致了極強的慣性力量,將他們簡直當成砲彈一樣轟飛出去。
但這就是正確解答。
同時,從全方位飛來的「白之女王」用祂們那五根手指刺穿恭介原本站立的位置,連同空間一併挖掉。然而女王太強壯反而帶來了害處,由於只有祂們絲毫不受激烈衝撞的衝擊影響,發揮一如既往的實力突擊而來,結果反倒沒咬到獵物。
「嘖!到底從哪裡到哪裡都在計算之中……!」
「如果我說全部,祢願意笑一下嗎?」
義手飛上半空,恭介用真正的右手抓住它緊握的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接住奧莉維亞像遭人扔出去的貓一樣轉動的嬌小身軀,然後順勢與比安黛妲一同猛力跳向遊覽船外。從甲板到地上有幾公尺的高度,他們將身體縮成一團以抵銷衝擊力道,同時像顆球似的多次反彈以爭取距離。
『……』
『……』
『……』
眾多「白之女王」從虛假的甲板上俯視著他們。
朦朧發光的成群眼眸只要立刻襲擊過來,身為渺小人類的恭介等人將會比丟進鳥群中的麵包屑更輕易被啄食,從世界上消失。
所以恭介也沒猶豫。
「比安黛妲!」
「是的,客人。」
伴隨著這句話,遊覽船毫不留情地爆炸了。
大量木材簡直有如火山大爆發般噴上高空,女服務生制服惡魔的長髮或迷你裙大幅翻飛個不停。然而「白之女王」不可能脆弱到用普通炸藥就能炸死,恭介與比安黛妲另有目的。
「不知道有沒有達到一點擾亂效果?」
「真要說起來,祂用人工靈場或鮮血印記以外的方式出現在現世,就已經是異常狀況了。不安定的狀態容易流向安定狀態,就像金屬會因為氧化而生鏽。那傢伙會被困在牢籠裡的,雖然只是暫時性。」
激發手榴彈是以多種乾燥藥草或礦物粉末等舊有「焚香」材料,配合各個召喚師的個人數據調合而成。用輕度爆炸讓這種東西往四周擴散可以隔離空間,頃刻間建構出人工靈場。
不同於恭介,比安黛妲屬於自製派,她將所有材料全裝上去之後引爆了遊覽船。由於那不是比安黛妲本身的混合率,因此不會展開人工靈場,但「焚香」的成分還是會四處散播。這麼一來,原本不借助「焚香」力量勉強顯現於世的「白之女王」,就會順理成章地落入有「焚香」的區域。換個說法,就像用電磁鐵的排斥作用強行抬起磁浮列車的車身,再關閉電源讓車身降到地面上一樣。
當然這是無法永遠維持下去的。
就算估計得充裕點,也只能拖延幾分鐘的時間。
但這短短的時間,有時也能大幅左右歷史。
只有在這裡,他不會用隨口叫叫的小名模糊掉話中感情。
「奧莉維亞。」
「不要!」
小手用力推了恭介的胸膛一把。
金髮綁成兩條三股辮的小女孩鼓起似乎很柔嫩的腮幫子,猛甩她那從過短裙子或花朵圖案圍裹裙底下伸出、穿著涼鞋的細腿,說:
「愛打架你自己去打啊,我才不會站在哥哥這邊呢。如果打完架能和好的話我會幫忙,但看哥哥的眼神就知道你是認真想殺祂……」
「……我倒想問妳,奧莉維亞,妳為什麼能這麼相信『白之女王』?」
「因為!大家都這麼說啊!」
「大家是誰?」
「國內的大家!大家都說『白之女王』是我國歷史悠久的尊貴女神,只要國家遭遇危難,每次都會現身幫忙終止爭端!媽媽也是,媽媽的媽媽也是,媽媽的媽媽的媽媽也是,大家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治國的!」
在極近距離內嘟著嘴唇,頭戴草帽的奧莉維亞大聲地說了。
「有問題的是哥哥你!哥哥與『白之女王』絕對能成為最強組合,你解救我國脫離內戰時不也是這樣嗎!祂不是那樣神聖尊貴地降臨於成堆瓦礫上,正面進攻平定了所有動亂嗎!你為什麼說那樣不行?明明有這麼簡單易懂的答案,哥哥卻特地繞遠路不停增加傷害,這樣絕對是錯的!」
看在奧莉維亞眼裡或許如此。
女王有著數百年……不,搞不好是長達千年以上的傳說分量,那或許是絕對無法顛覆的。終究只活過短短十幾年的少年說的話,也許比不上代代相傳的神話。
但是……
來確認一下最基本的問題吧。
「……奧莉維亞,這樣是說不通的。」
「哪裡說不通!誰來看都會覺得『白之女王』是最強的,跟哥哥在一起的期間很聽話,只要活用祂的力量,大家不都能歡笑度日嗎!只要哥哥不要像隻刺蝟,什麼問題不就都圓滿解決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恭介嘆了口氣。
然後說了:
「我是說歸根結柢,『白之女王』從那麼久以前就跟現在一樣幫助你們,是不合理的。」

2
從以前開始,就只流傳著一些荒唐無稽的假設。
「白之女王」是什麼?
那是自千古之前便已存在,與世界創世相關的最高階存在?抑或是存在本身發生於未來,但當祂誕生的瞬間,過去也受到了改寫?
「S博士……我的父親說過。」
「你在……」
「說過:一九九九年七月是宏誓大願的時刻,那時他看見了未來。」
「……說什麼……?」
「未踏級『大三角』之一角『綠之惡女』當然也說過,未踏級是將異界真理一個個分解開來分工合作的存在,全部加起來就能成為壓抑『白之女王』所有力量的枷鎖。只不過出現的『白之女王』實在太強,反而導致所有未踏級陷入被祂用鎖鏈拖著到處跑的狀態……無論『白之女王』的出現經過是什麼,現在這些條件是中途才湊齊的。既然現今與往昔的參數不同,拿現在這種方法回到幾百年前,召喚也不會成功。所以『白之女王』是不可能在那麼久遠的時代之前,就跟現在一樣露面的。」
換言之……
「假設『白之女王』在那麼遙遠的往昔就能以第三召喚儀式之外……不用鮮血印記就能叫出來,而那種方法在F國正確無比地傳承下來,那麼在擊破所有『未踏級』的時候這種方法就應該失效,否則並不合理。但既然沒有變成這樣,就表示原本的傳承內容有誤。事情順序是倒退的,不是從過去累積到未來,正確來說是拿未來當參考,過去是後來才補上的。」
「你在說什麼啊,哥哥!你的說法才叫說不通吧!」
穿著學校泳裝,用裝飾領子或圍裹裙盛裝打扮的奧莉維亞直搖頭,如此喊叫。
「因為,因為,因為,在我的國家裡有『白之女王』的銅像啊。還有很多圖畫書跟民間故事,才不是最近突然冒出來的存在!」
「……」
「原本待在這裡的冥乃河葵也是啊!雖然實際上是掉包了,但掉包前的冥乃河葵不是早在幾百年前就做出來的塑像,跟女王長得一模一樣嗎!既然這樣,這些事情沒有原型就不能成立。『白之女王』必須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回應全世界許多人的聲音,受到大家的喜愛,否則說不通吧!」
這個疑問的答案很明確。
恭介如此回答了:
「沒有鮮血印記也沒有激發手榴彈,要怎麼叫祂出來?」
「!」
冥乃河神社也是,塞克蒂蒂也是。
的確是有一些歷史悠久的組織早在發現女王前就已經存在。只到神格級的話,也應該有辦法可做接觸。但未踏級呢?本來這種存在,不是應該翻開任何一本古籍都找不到關於祂們的記述才正常嗎?
不是因為可以證明所以正確。
能夠證明才是問題。
就像一百年前的典籍背面貼著條碼。
……事情其實很簡單。
如果只到神格級那些既有宗教的諸神,或許曾經有過接近祂們的方法。但比祂們更高階的未踏級呢?過去有過相關的傳說嗎?答案是NO。祂們是從一九九九年七月發現「第三召喚儀式」之後,才確認到其存在。在那之前要用什麼方法、怎麼做才能精確無比地接近「白之女王」,到了能清楚看見其形貌的地步?
而那種方法,在引起爭論的一九九九年七月之後是否還能照常使用?
就算假設祂從太古時代便已存在,也沒有方法叫祂出來,祂只是躲在異界裡。
或者祂也有可能違反規定,擅自突破世界之牆到現世露臉,但人類這邊沒有方法可以刻意叫祂出來。
這樣想不是比較自然嗎?
「這、這個,那個,至、至今不是也有很多人試圖用不正當方法叫出『白之女王』嗎!」
「那只不過是把已經完成的鮮血印記式另做分解,重新組進自家設計的儀式建構出的東西罷了。換個說法就像把汽油換個瓶子做成燃燒瓶,並不是從頭開始架構出什麼來。」
真要說起來,假如有這麼簡單的話,鮮血印記式就不會這麼普及了。如果大家可以各自用自己想到的方法連跳三級觸及「白之女王」,就沒必要特地照規則走了。
所有方法的起點都有著鮮血印記式。
所以人類才會捨棄不掉僅僅不到一百五十公分的棍棒。
「才沒有那種事!絕不可能有那種事!因為我的國家應該一直都是與『白之女王』互相依靠,是借用了祂的力量才能繁榮富強到現在啊……!」
「奧莉維亞。」
恭介搖搖頭,說:
「……妳知道F國的F,是代表什麼的F嗎?」
「?你在說什麼啊,那當然是……」
講到一半,穿著學校泳裝,用裝飾領子或圍裹裙等配件盛裝打扮的奧莉維亞舌頭停住了。
綁著兩條三股辮的小女孩睜圓了雙眼,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樣動彈不得。
「啊,啊嗚,奇怪?可是明明每天……都當作是理所當然……奇怪……???」
「因為褒美村是遠離F國家鄉的遙遠異鄉,所以在這裡,沒有妳所說的理所當然……換個說法就是類似『氛圍』的環境。因此在這裡,才有機會解除妳的咒縛。」
「我才不希望這樣!把我的,把我的答案還給我啦,哥哥!」
「……正確答案是富蘭吉德永久中立王國,是從西元六百年存續至今、歷史久遠的君主專制國家,官方紀錄上不具備軍隊一類的武力,但在發生事變之時表面採取全民皆兵制,背地裡則是由影子王室與騎士團將召喚師與憑依體投入戰場。」
「對、對對,就是這樣!這樣不就沒問題了……!」
「可是呢,奧莉維亞,恐怕除了我或妳以外,其他人聽到這個答案一定會一頭霧水。大家會想:真的是這樣嗎?真的有這個國家嗎?把地球儀轉來轉去也找不到,用地圖APP搜尋也沒結果,在這種時代還會有這種國家嗎?」
「啊,啊嗚,啊嗚啊嗚啊嗚……」
「F國從建國的緣起就開始受到『白之女王』侵蝕,存在變得極度不安定。所以外界看來,會覺得它的形貌是搖擺不定的。我參與的內戰也是,雖然流傳著各種說法,其實真相很簡單。只不過是產生了疑問之人與毫無疑慮之人,雙方在無可挽回的價值觀差異下爆發了激烈衝突。所有禍因當中都有女王的影子,等火種燃燒到一發不可收拾了祂再來滅火,就只是這樣而已。」
「……所以到底是什麼意思……?」
戴草帽的奧莉維亞顫聲向他問道。
不對,她幾乎可說是希望得到否定才問的。
「不管哥哥說什麼,實際上世界各地就是有『白之女王』留下的痕跡,你告訴我那些到底是什麼!」
「這還用說嗎?」
恭介即刻回答了。
「根本就沒有那種單行道的歷史。自從『白之女王』擊滅了所有未踏級改寫掉規則時,就應該認為過去與未來雙雙遭到覆寫了。」
數百年的傳統也是。
超過一千年歷史的神話也是。
這些對那個極大邪惡來說都無關緊要。輕易就能超越黑洞的終極偏斜,光是存在於該處就能扭曲一切。誰敢宣稱這種效應不會擴及時間或空間,能夠維持住絕對的聖域?
更何況「未踏級」是將異界規則一一擬人化而成的存在,「白之女王」可是將祂們盡皆擊破,拖著到處走。既然如此,又怎麼能放心認為這不會干涉到表面歷史?什麼聖域的存在,真是笑掉人的大牙。反倒應該認為從那一刻起,一切事物就顯而易見地逐漸在出錯,否則怎麼算都不對。
過去「白之女王」曾經這麼說過。
那是在「雨中少女」事件中的一幕。
「白之女王」說縱然歷史或因果產生變動,祂也不會被捲入其中。
這點也很簡單。因為歪斜是從「白之女王」這個中心點如漣漪般往外側傳播,因此不管發生什麼事,站在中心的祂自然不可能受到變化影響。旋轉的陀螺上,最安定的部分是中間的軸心。有種說法認為這個宇宙是在大霹靂的效應下無限膨脹;但這種說法如今不知還有幾分準確。即使中途這種說法還是正確的,無奈以某個瞬間為契機發生了第二次靈性爆炸。因此膨脹的中心點必須是君臨世界的少女才合理。
「這種事……」
奧莉維亞的眼眸已接近空洞無神。
不對,也許至今她的雙眼被虛妄事物填滿才叫不正常。
「這種事,你有什麼手段證明……」
「正好相反,奧莉維亞。」
恭介平靜地糾正了她。
說這話絕不溫柔。
「我已經指出矛盾點了,如果要證明什麼,奧莉維亞,應該輪到妳證明『白之女王』從遙遠過去到現在一直都是以相同方式現身。如果妳不能對問題交出答案,辯論到此結束,結論是妳的國家代代相傳的救世故事才是錯的。」
「啊,啊嗚。」
「好了,妳怎麼辦,奧莉維亞?還有反駁的餘地嗎?」
「啊嗚啊嗚啊嗚……!可是,怎麼會,這樣很奇怪。如果是這樣,那媽媽呢?媽媽的媽媽呢?媽媽的媽媽的媽媽呢?大家全都會遭到否定的,那樣,那種的,我絕對……!」
「不是的,奧莉維亞。」
恭介搖了搖頭。
「既然奧莉維亞今天人在這裡,就表示悠久的歷史還是存在的。『白之女王』不用回應妳們的呼喚,妳們就能跨越國家危難了。這份真正的努力,被那傢伙從旁奪走了。本來不用走什麼最短路線,已經累積努力(分數)到現在了,卻把「白之女王」這個外掛塞進來,認定了妳們是作弊。是那傢伙把原本有過的正確紀錄刪除光了!就像事後才在奧運金牌選手的檢驗樣本裡加入禁藥,令其失去資格一樣!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大家一直以來都是以正當的努力在較勁,絕不能夠用事後作弊的檢查隨意扭曲排名!我說的不對嗎!」
「可是,媽……媽……」
「只要能接近『白之女王』,或許的確能夠占優勢。現在這個世界已經是這樣了。」
恭介不容分辯地說。
答案已經出來了。
「但是假如她沒靠『白之女王』而是憑一己之力解決問題,那應該會是更了不起的偉大成就才對。不是能夠接近『白之女王』的媽媽了不起,大家讚美的應該會是妳媽媽本人才對!豎立在廣場上的也不會是『白之女王』的銅像,應該是妳媽媽的銅像直接立在那裡才對!誰需要什麼奇蹟啊,需要的是努力!妳們為什麼沒發現自己遭人剝削了?只要妳們繼續想著依賴勝利組,就無法脫離遭人壓榨的一邊,妳為什麼不明白這點!」
「……」
「醒醒吧,該發現自己才是受害者了!妳們根本沒有戰勝過任何人,從來沒掌握到一次真正的勝利!所以是時候脫離敗北的人生了。不要連自己是輸家這項事實都沒發現,還繼續露出幸福的笑容!那是……那種笑容應該是不再把家族建立的榮耀拱手讓給女王,憑一己之力討回長久以來遭到巧取豪奪的所有事物,用妳們的雙腳站在大地上,大家才第一次能自然流露的表情吧!」
「………………………………………………………………………………………………………………………………………………………………………………………………………………………………………………………………………………………………………………………………………」
戴草帽的奧莉維亞喉嚨哽住了。
不對,其實小女孩應該也發現到了。
發現「白之女王」有某些地方不對勁。
「說吧,奧莉維亞。」
恭介已經有如猛獸。
無論本身頭腦有多冷靜透徹,他不會侷限於那裡。
少年原本擁有的原動力,在於更原始而赤裸的人性。
「如果妳想幫助妳的家人!想讓心愛的祖國從千年咒縛獲得解放,就親口說出來聽聽!當然,為此所需的一切要素已經準備齊全了。不依靠『白之女王』,我會讓妳見識人類雙手經過正確努力得到的結果!所以說出來吧!妳應該很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吧!」
那簡直就像是過去場面的翻版。
就如同在瓦礫與灰燼覆蓋萬物,宛如人間地獄的景象當中,小女孩遭到來自全方位、彷彿要將人榨乾的惡意漩渦所吞沒,徹底絕望時聽見的唯一一聲吶喊。
「……甘心……啊……」
最後。
終於。
「其實我也很不甘心啊!如果是這樣,那我至今相信的事物到底算什麼?不對,我媽媽還有我外婆也一直都是依賴著祂!就是被當成這樣了啊!」
她知道了失去的事物。
想到了遭人剝奪的事物。
到了這一步,奧莉維亞·海蘭德終於取回了「人性」。
「那時候我的國家一分為二,但大家都是為了自己相信的事物,寧可賭上性命也要貫徹到底,才會導致陷入那種局面。本來應該是這樣的!結果敵我雙方都只是被『白之女王』玩弄於股掌之間,不管是贏是輸都面不改色,誰能接受這種事啊!不光只是這樣!不是只發生過那一次戰爭!假如同樣的狀況……不對,假如更過分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在世界各地上演,假如只是大家看不見罷了,那無論如何都得阻止才行!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可是……
但是……
「我辦不到……我沒資格……」
彷彿從陰翳幽暗的井底仰望月光。
將嬌柔容顏皺成一團的小女孩如此低喃了:
「事到如今,我哪裡能說這種話……!」
「沒關係的。」
這也是人類具備的性質。
但恭介捨棄了這點。
求救的人就非得清白廉潔嗎?或者是非得達到誰來看都是個弱者的地步?答案是NO。反倒是真正被逼進最後死路裡的人,往往懷抱著複雜到無法以單純善惡衡量的問題。
即使如此,恭介仍決定要救她們。
拒絕成為擅自審判一個人該救與否的立場。
既然如此……
那就……
「什麼資格或權利,這跟那有什麼關係?再怎麼厚顏無恥地改變立場又怎樣?聽好了,奧莉維亞,只要妳心裡有任何疑慮,只要妳覺得至今走來的道路有一點點不對勁,我都會站在妳這邊。假如妳遭到巨大潮流吞沒,掙扎著往某個地方揮手的話,我一定會抓住妳那隻手。所以沒關係的,至今的事情怎樣都好!妳不用受到自家生產的亡靈囚禁,服從自己今後想成為的人物給我看看吧,奧莉維亞!!!」
除去桎梏吧。
忘掉困難吧。
那種東西既非善性也非良心,自己拒絕獲救的心思稱不上自我犧牲,只不過是妨害他人聽見真正心願的障礙。
不能靠自己解決自身的問題,或許會傷到自尊心。
請別人來解決,對本人而言或許是非常丟臉的行為。
但是必須跨越。
克服了虛偽的正義,才能找到真正的救贖。假如有人說毫無痛苦就想求救是傲慢的行為,那麼斬斷這條鎖鏈向人訴苦的行為,就是最初也是最後一件苦行。
「……,……我。」
所以……
所以……
所以!
「救救我,哥哥……!」

覺悟已經接收到了。
於是少年再一次做為「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不殺王」重新啟動。
鬥爭本能的集合體回應了。
「悉聽尊便。」

3
「吾將透過引領統率召喚儀式的『大三角』之一——『鼓動「黃」鰓統御天際的精靈』之力,與汝締結血之契約。此時此刻,擁有堅定心靈與魂魄的汝將成為接受萬象之有限容器。」
那是一項儀式。
在食指指尖割出一小道傷口,讓少女將滲出的血珠含進嘴裡。
這是為了維繫召喚師與憑依體的關係,所不可或缺的過程。
「汝將善用充滿容器中的力量,成為連世界之理也能扭曲的空虛王者。」
以前與冥乃河葵……不對,是與假冒成她的純白存在互結契約時之所以有種異樣感覺,或許就是因為如此。
不是因為對方是人造物品,或是最大最邪惡的未踏級之類的技術層面問題。
歸根結柢,「白之女王」根本沒在求救。
所以……
「那麼,吾就讓這容器變得更完整吧。吾等召喚師無法超越人世,但能使役異界之力,成為引導人世邁向新時代之倨傲睿智象徵!」
現在已經不同了。
恭介終於抓住了少女真正在尋求幫助,在黏稠水面掙扎的手。
伴隨著鐵鏽味,兩人產生聯繫。
這一次,少年終於獲得了最強的牽絆。
「嗯,嗚!」
「奧莉維亞,稍微忍耐一下。」
恭介將嬌小女孩抱進懷裡,繞到她背後的手中,握有盛裝著紅寶石般液體的玻璃圓筒容器。恭介用拇指操作後,容器上彈出一根粗針,接下來會如何就不言自明了。
從背後……
甚至可說直達心臟般深入。
從刺進去的針筒,將寶石之血逐漸注入體內。
恭介慢慢地,從臂彎中縮緊身子忍住的少女背後拔出了針筒。
「要開始了,奧莉維亞。」
「嗯。」
「我們要跟女王將一切事情做個了斷!」

4
回想起來……
身穿巫女裝束的「白之女王」思考著。
事情的開端,是因為自己稍稍嫉妒起聯繫召喚師與憑依體的堅定情誼,於是自己也想用同一種路徑與他相連看看。然而實際上從頭到尾,城山恭介總是用全名稱呼祂為「冥乃河葵」。簡直就好像要劃分出某種界線,保持疏遠的距離。而即使建構起了召喚師與憑依體的關係,少年似乎反而比較關心久別重逢的奧莉維亞·海蘭德。
看來女王終究是女王。
無法成為其他任何人。
好壞兩面都是。
(果然,或許本小姐穿上白色以外的衣服,也是一大敗筆呢。好吧,這次差不多算是五十分程度吧?雖說建立了生下哥哥大人這個最大級的功績,但我實在對這個渺小世界寄予太大期待了,這是我的壞毛病。)
伴著無數的感染型,具有完全相同基礎能力的群體擠破了一時的結界。
(話雖如此,勉強及格也不是件壞事。把一切都打亂再生吞活剝也不錯……!)
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劈劈啪啪!
伴隨著直接將空間割裂的異樣聲響,祂們再次獲得自由。
單一個體都能把一兩個世界輕鬆炸飛的女王成群結隊。
拖延的幾分鐘時間耗盡了。
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祂們的進軍。
「白之女王」具有的力量,能直接實現自身懷抱的一切願望。
「a……i……e……」
祂們聽見了心愛男士的聲音。
看來即使在這種局面之下,他仍然在口中默念,一個一個確認著,操縱鮮血印記將必需的花瓣不停打進spot。但現在才這樣做已經太遲了,不管他叫出什麼……對,就算想依賴一體兩面的「漆黑之顎」,成群的女王也不可能敗北。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只不過……
「啊。」
一個字。
穿著巫女裝束的「白之女王」發出了某種怪怪的叫聲後,緊接著……
連腦髓功能都是最強無敵,彷彿全知全能具有形體的女王,都沒看過眼前這片光景。不對,那是將至今不存在於世上的東西硬是嵌入世界之中,所以或許也能說理所當然。
那是個擁有彷彿拒絕讓任何色彩固定於上的透明肢體,胸口中央具備了脈動光源的存在。
那是個波浪長髮直達腰際,長長瀏海蓋住眼眸,嬌小到像是骨架尚未完全長成的女孩。
那是如機械衣裙鼓起的重裝下半身,與嬌柔少女般纖細上半身結合,極其異樣的造形。
那是將災害、猛獸、疫病、刑罰、戰爭……所有死亡塞進背上聖光般十二本巨大書籍的破壞化身。
最重要的是,那是單單只為滅殺「白之女王」,僅為這個目的而被嵌入異界的「人為塑造的天敵(Counter Enemy)」。
「『僅只貫徹單一目的的無色女童』」。

少年的嘴唇,編織出死亡。
無音域,cost21。
人數差距無關緊要。女王的天敵充分發揮其功能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5
「呵,呵呵。」
這時,銀色雙馬尾少女在口中含藏著凶猛的笑意氣息。
霎時間,巫女裝束從內側爆開。
從中露出的是將新娘禮服華美地鏤空,重點部位加上銀色裝甲的女王裝扮。
演戲的必要性消失了。
既然如此,該是發揮本領的時候了。「白之女王」的戰鬥用裝扮在蠢動。白色緞帶逐漸變做無數的利劍、槍矛、斧頭與魔杖,一齊殺向「無色女童」。
「真實之劍」只會貫徹「女王才是最強」的真理。
「有意思,啊啊,有意思!哥哥大人,既然如此就來試試吧?你說這是用來對抗『白之女王』,那麼你究竟有多了解我這個恐怖存在呢!讓我們進入只要漏掉其中一個就會當場死亡的超難題濃情密意猜謎時間吧——!」
《……》
後腦杓頭髮像貓耳般尖起的女童一句話都沒說。
維持著保護恭介的位置,小女孩的右手動了起來。如扇子般打開的,是尖銳如刀刃、輕薄如蟲翼的書籤。祂頭也不回,將有如較短刀劍的這些書籤扔進背上聖光般的十二本書籍之後,皮革封面的書本像巨顎般張開。它先是貪食一頓,接著彷彿做為等價交換似的,從厚厚紙堆的縫隙中吐出了某些東西。
女王的利劍用冒泡強酸融解。
女王的槍矛用巨大齒輪咬爛。
女王的斧頭用一群飛蟲包圍。
女王的魔杖用天降炸彈轟碎。
每一項好像都完美吻合似的,就像凹凸之間的組合,「白之女王」驚滔駭浪的連續攻擊在空中遭到吞噬殆盡,逐漸消失。
女王一瞬間就弄懂了。
那些書籍是終末的圖鑑,每一頁都收錄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女童是能自由選擇所有一切的——沒錯,包括這世界尚未遭遇過,只能稱之為架空虛構的現象在內——加以解放的存在。
與未踏級「大三角」之一角「綠之惡女」又有所差別。
例如來路不明的藥物或特殊詐欺手段等等,祂的「幼仔」們終究只是藉由新一種惡意的爆發,扭曲現有的世界並令其腐敗;但女童的每一記攻擊都可能將整個世界炸得乾乾淨淨。
讓拱捧女王為最強的整個世界獲得新生。
「所以……」
啪!「白之女王」面帶笑容,兩隻手掌在胸前輕柔地一拍。
霎時間,祂的全身發出光芒。
「那又怎樣!」
磅喀!!!女王重新去意識從曼妙肢體源源不絕地溢滿而出的神性,徹底提升其功率。只不過是這樣,看起來就已經像是以純白為中心,如天象儀般往全方位放射極大光束的兵器。那是能毫不在乎地把成打神明或惡魔一併打穿的極大熱量。武器不過是細枝末節,女王本人就是最大最強的最終王牌。這一擊就像是在把這再簡單不過的事實,重新教導給不信女王者。
然而,「無色女童」只不過是往旁移動一步罷了。
把獵物前一刻存在的空間整塊削去,純白的爆炸光飛馳而過。
是不敢承受這記攻擊?
還是差點來不及閃避,勉強撿回一命?
不,不對。
「?」
「白之女王」雖是初次看到卻感覺到些許不協調感,或許仍是起因自擴張到輕易超越領悟或幻視的第六感與靈感。
這種感覺還沒在腦中化為言語,祂已經先微微搖了一下頭。
沒錯。
就連那個「白之女王」都不禁做出了閃避動作。
緊接著……
轟!!!磅!!!
彷彿做為回禮一般,「無色女童」發出比剛才更強的凶惡白色閃光襲向女王。
少女晃動後腦杓如貓耳般尖起的頭髮,從長裙般攜帶的無數武具中,早已拔出了一把晶瑩剔透的劍。祂一邊以毫釐之差閃避,一邊又故意讓刀刃承受女王的攻擊,就像累積靜電力一樣蘊蓄著巨大力量。
然後再追加「無色女童」本體的能量,有如滿壘全壘打的橫掃般揮舞無限伸長的光刃,使出了用凶惡都不足以形容的回禮。
「白之女王」的臉頰發麻抖動。
自己頭部剛剛還在的位置,剩下了某種東西。那是白色的殘像,是只有那個存在才能辦到,現世與異界構成元素的一舉破壞。「無色女童」竊取了這一招。
「嘖!你是想稱之為點到為止的美學嗎,哥哥大人!」
幾根銀色髮絲飛上半空。
雖然只不過是如此,其中卻有著重大意義。
女王的絕對性已經蕩然無存。
祂也變成了被放上砧板,面臨生死危機的立場了。
「!」
連驚訝的閒工夫都沒有。
咚的一聲。
伴隨著實在太過輕快的聲音,「白之女王」的手掌開出一個暗紅色的通風口。血紅。與其說是痛,不如說是不同於白色的色彩侵蝕,讓雙馬尾少女的太陽穴嚇人地蠢動。
然後是連續的槍聲。
長裙般的兵器中,有幾種重型武器朝向正面,接著掀起了閃光與爆炸聲的暴風。
咚咚咚咚磅咚磅咚磅咚磅!!!
既不神祕也不妖豔,就只是粗獷的武力集合體。甚至可說是將幻滅、失望等概念換個形體擊進對手身上的蠻橫行徑。當然那不可能是單純的鉛塊,這些東西前仆後繼地刺破「白之女王」的柔嫩肌膚鑽進血肉之中後,在內部改變形體或體積,漸漸變成巨大的利劍、槍矛、斧頭與魔杖。
從內側將人刺穿,逐步撕裂般的破壞現象連續發生。
如今一切都是紅色,破爛不堪的慘狀讓人絲毫感覺不到過去的純白。
然而「白之女王」的臉上仍留有從容。
緊接著……
啪!變得渾身是傷的雙馬尾少女,身體從內側爆開。不是「無色女童」的攻擊造成的。吹飛的血肉停留於空中,彷彿用隱形手指描繪著,一個字一個字寫出強而有力的文字,畫出複雜的法陣,接著紅色鮮血受到白色光芒所填滿。
突破立體法陣現身的,是更加展現出耀眼肌膚的「白之女王」本人。
「這是自我犧牲之後的再生儀式。乍看之下或許會認為魂魄的消費與生產不划算,不過就連微不足道的世界都會在末日之後復生,本小姐不可能辦不到。」
「白之女王」伸出自己的纖細手臂,端詳暴露在外的肩膀或上臂附近部位,動作就像在確認全身美容的成果一樣,說道:
「真要說起來,我很難想像有什麼事情能讓我受傷,所以平常用不太到這項功能,反而是在擔心會不會生鏽卡住了,結果只是杞人憂天呢。」
好像在說無論表面上的肉體受到多少傷害,只要每次一層層地褪下薄紗展露出新的柔細肌膚就不成問題似的,宛如蛇類反覆蛻皮的永恆性。
「好了,就算祢企圖從文字排列逆向計算妨礙我構築法陣,那也不過是我的形態之一罷了。只限十分鐘的人工靈場,究竟能否撐到祢解決五百一十二種的所有形態——」
《干涉相對論,半無限制延長時序,將後續十分鐘重新定義為不可測量單位。》
「嘖!」
「白之女王」之所以忍不住嘖了一聲,並不是因為前提條件在眼前輕易遭到顛覆。延長時間這點小伎倆,「白之女王」也早就當成下馬威實行過了。真要說起來,延長一點時間根本不能顛覆什麼,只要憑著女王之力揍死傲慢的挑戰者即可。
那麼銀色雙馬尾少女稍稍感到煩躁的理由是
「你什麼時候把我的肚腸摸遍了?哥哥大人!」
這些數字有多大,現在無關緊要。
經過數值解析化的恐懼,等於是暴露出了克服恐懼的門路。
只要有數字,就能做比較。
也能藉此將更強大的數字擺到對手眼前,將祂踢下王座。
換作是平常的話,光是知道「白之女王」實力的片鱗半爪,那堵難以翻越的斷崖絕壁就會讓內心受挫、靈魂屈服;但這個「無色女童」不一樣。祂檢查每一個攀爬點爬上岩壁,貪婪地追求征服敵人所需的資料。
而最重要的是……
(祂直接窺探了Facts——我在擊破所有身為真理的未踏級時,整個吞掉的第三時代設計規格……?)
某種感覺沿著「白之女王」的背脊爬過。
假如是人類的話,應該立刻就能明白那是來自於什麼。
換言之,就是恐懼。
(……不,不是這樣,我們所在的世界,原本應該是不能用參數或倍率等數位語言描述才對……!)
磅喀!暢快的音色響遍四周。
不是來自於「無色女童」,是理應受到防護圓保護的城山恭介,揮動鮮血印記發出的。沒錯,他現在又開始撞擊「白棘」將散落於四處的「花瓣」打進spot,持續累積自己手邊的武器。
明明現在變成其他被召物,也只是畫蛇添足。
但並沒有變成那樣。

即使調換文字、重組順序,「無色女童」依然是「無色女童」,只是切換成擅長的其他攻擊,進一步撲向「白之女王」。
沒錯,從至今以遠距離射擊武器為主的戰術,換成左右雙手持握西式雙刃劍的正面刀劍相搏。
「白之女王」將裝束的一部分重組為劍,刀刃一斷裂就改用五根手指與「無色女童」的二刀流打得火花四散,同時祂說:
「哥哥大人,難道你將時代往前推進了?」
「……」
「推進到不是自由自在呼喚出全世界全神話的被召物,而是讓全模式全文字組合歸結於『無色女童』一尊的變化形式上,將所有一切奇蹟匯集於一點的第四召喚儀式時代嗎!」
不是內心遭人窺探,不是遭到解讀。
是被嵌入、寫入了。
不是讀取,是覆寫。
這樣的話……
(糟了……)
第一次。
恐怕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不是在「女王的箱庭」的防衛戰那種特殊條件下,就在純粹的正面衝突當中,「白之女王」有了這種想法。
(第三召喚儀式贏不過第四召喚儀式。若是被他嵌入了這麼大的框架,就算是站在第三頂點上的我,也會被捲入巨大規則當中……!)
有種灼熱的感覺。
女王空手弄碎了二刀流的刀刃,但做為代價,祂的手掌也灑落出赤紅液體——白色以外的某物。「無色女童」並不在乎劍刃已經折斷,繼續用劍格或柄頭直接毆打女王。
已經什麼都拋諸腦後了。
每次承受到一記一記的攻擊,「白之女王」的形態也跟著一個一個切換。全然不同的絕望在世界上接連萌芽、開花,冷酷無情地蹂躪萬物。
……有的是背後長出妖豔蝶翼,擁有螳螂雙臂,不受任何傷害的女王。
《最強論:不死與硬化的近似值。藉由沐浴龍血或浸泡不死河水等特別表皮加工的方式得到半不死化。對應方式:對例外不受保護的單一部位進行精密狙擊。》
……有的是以巨大齒輪與無數火砲點綴的機關工藝女王。
《最強論:連結必中與歸還的圓環。前提為破壞力無窮的遠程武器,以及諸神武具不會遭人奪走,必定返回主人手上的安全保障。對應方式:每次投擲能擊倒的敵人只限瞄準對象,因此可藉由散播誘餌進行閃避。》
……有的是耳邊長有魚鰓,手指之間有蹼,腳踝長著尾鰭,憑藉著遠超過海洋生物之王的巨軀壓潰一切的女王。
《最強論:巨軀與神性的比例關係。漲大到不可以數字單位記述的巨軀,本身就能發掘出神性。對應方式:極端增強臂力並配合特別武具,正面打擊對手。》
……有的是從腳下往四面八方生出樹根,自己引燃全身各處向外長出的巨大花朵,變得花團錦簇、豪華絢爛的女王。
《最強論:烈焰與爆發造成的破壞效果,威猛火勢的神格化。主要為特大火球造成的都市單位、文明單位的破壞行為。對應方式:避免直接交戰,以催眠等方式解除戰鬥狀態。》
但千萬別忘了。
形態千變萬化,同時也表示千變萬化的形態連續遭到破壞。
後腦杓頭髮如貓耳般尖起的「無色女童」,施展出格林機槍般的猛攻。那可不只是如瑞士刀一般萬能,而是受到城山恭介的鮮血印記所引導,遇上任何威脅都能正確應對、漂亮反擊。
然而即使如此,「白之女王」比起對手的單純破壞力,掌握到了更值得恐懼的狀況。
「是分門別類嗎……?就像用三稜鏡把白光切分為數十萬種顏色,替以我為名的恐怖事物分別標上標籤,每種色彩都用透過彩色玻璃紙的光芒去照射,將原有的顏色一一消除!」
「人類原本只能仰望神祕。」
回答的是城山恭介。
是將敗北化為力量,身懷與「白之女王」相異力量的少年。
「所以我們一直以來觀察了許許多多遍,看得專注入神,只要持續渴望就持續觀察。祢從一開始就是最強,獲得的東西比祢想要的更多,總是要多少有多少,所以祢可能不知道一粒米是什麼滋味。但我們卻是一直、一直在夢想著得到那一粒永遠吃不到的米。」
啪答答,一種宛如紅色寶石的水珠在地面上彈起。
額上滲出透明的汗水。
滾燙呼氣順著不規則的節奏從雙唇間溢出。
即使每一種對人類而言都是不值一提的「出乎意料」,源自「白之女王」的話情況就不同了。世界如此輕易地受到攪拌,空間扭曲並遭到撕裂,引發不合常理的現象。周圍的空氣或巨石無視於原本該有的構造翻動捲起,像紙屑一樣被揉成一團。這些東西眨眼間重塑形體,浮現出色彩,獲得個性。有的是滿身土紅鐵鏽的發條魔龍,有的是用人骨或人皮互相黏合、設計而成的低俗無人飛行載具。然而這些都不是它們的本質;從揉成皺巴巴一團的各個物體隙縫間,可以看到大小各異的眼球、指甲與長長的體毛等等。
那連佇立於異界的規定級、神格級或未踏級都算不上。是女王擁有的力量勁頭過猛溢滿而出,導致一群不具靈魂的物體無視於生態系或神話結構匍匐而出。
但是於事無補。
連火力全開的女王有計畫地管理並運用能量都贏不了的對手,水花般的剩餘能量張牙舞爪一番,又能留下什麼爪痕?
「無色女童」只須後退一步,測量雙方距離就夠了。
《指令:料理。》
不知是什麼時候變出來的,祂握在手上的菜刀與平底鍋如暴風般一閃而過,僅僅一次交錯,威脅就變成了五彩繽紛的料理。「無色女童」簡直像鬧著玩似的把料理嚼碎嚥下,然而效果十分顯著。
《傷害恢復,MANA補給完畢。很好吃,謝……
「那就感染女王全軍出擊!」
眾人一哄而上,完全一模一樣的「白之女王」名符其實地從四面八方成群來襲。即使出身不同,基礎能力卻完全不變。而城山恭介禁止自己殺人,應該無法把感染女王連同兩個世界一併挖除,連帶著弄死體內的憑依體們才對。
豈料……
《限定給予傷害量,進入非殺傷模式,一律固定為HP殘留3。》
咻磅!!!
看起來反倒像是從站在中心的「無色女童」往三百六十度引發巨大爆炸。事實上那些是祂的裙子做出的大大小小無數武具噴出火焰,以及形式各異的終末從背上十二本巨大書籍當中泉湧而出,最主要的是「無色女童」本人的小手又抓又扯又拿又丟造成的結果。總的來說好似橫颳風暴般的猛攻,把每一尊感染女王的血肉刮削吹飛到化做齏粉,只精確削切出封入了憑依體意識的「人廓」。那些肉塊再也維持不住女王的威儀,先是一抽一抽地跳動,然後逐漸變回原本的人形。明明所有感染女王都該擁有完全相同的基礎能力才對。
真要說起來,只是窮盡物理性的破壞能力,是達不到這種效果的。
那是更基於本質的……
(竟然透過身為一切的中心、扮演永續角色的我所看不見的配線,將我遍及各處的「力量」整個隔斷了……?)
這正是女王的末日。
不只是「白之女王」本人,全盤否定的刀刃甚至斬斷了祂對世界造成的所有影響力。
《偵測到惡意程式,連同惡意外掛插件一併清除。》
「不准祢……用那種無聊的詞句定義我!」
可能根本是自己刺進去的,折斷的劍反射著火光,捅進了往地面大幅伸長的「白之女王」人影。
嘶……「無色女童」重新抓住它,伴隨著黏滋滋的聲響一拔起的瞬間,長出了一條直接以黑影之色抽取而成的刀刃。
這也是女王的一部分力量。
一察覺到這點之後,「無色女童」立刻用祂那小手隨便握住奇異的刀刃部分,捏碎並將之丟棄。武器破壞。這表示祂不但奪走了「白之女王」的種種神祕力量,還成功將其破壞到無法回收再利用的地步。
變化形態的喪失。
專用技能的強制作廢。
「既然這樣!!!」
女王張開右手五指直接拍打空間。
身處於攻擊距離之外也無所謂,女王的攻擊力量原本就大到可以同時破壞現世與異界,將其磨碎,削成只剩一片白色。
(那就連同這個脆弱世界的座標一起粉碎!)
面對迸出發光裂痕的空間,白之女王在胸前慢慢合握雙手。霎時間,整片景色由外而內碎裂,分量龐大的純白從左右兩方擠向城山恭介與「無色女童」。具有質量的爪痕,恰似兩面巨大的高牆。當然,祂完全不會在乎位於中間的一堆廢物。這是將萬物全染上自身色彩加以破壞,為世界帶來完全淨白的最大、最強的壓擠攻擊。
只不過……
(?)
首先,本來應該相合的雙手手掌合不起來。就好像中間夾了塊透明橡膠似的,來路不明的彈力抗拒著祂的雙手。
而水平張開左右雙臂的「無色女童」,阻止了整個白色壓擠。一路上地面那些廢物也沒被磨碎,類似來源不明的防護圓,一種無法理解的結界在保護著他們。結界來源就不用特地談論了。
現在,只有「白之女王」沒受到保護。
既然如此,獵人會採取的下個行動自然很容易預測。
砰!就像硬是撬開雙開式電梯那樣,「無色女童」霍地將雙臂往左右兩邊伸直。壓擠動作停了下來,反過來被推了回去,原本泛白破裂的景觀也逐漸取回原有的色彩。反倒是與壓擠動作同步的「白之女王」雙肩爆出某種東西碎裂的異樣聲響。
「可惡的、東西……」
天敵背上揹負的十二本書籍大放光明。
既然除了目標之外全都受到結界保護,那就不用客氣了。而且女王連雙臂都被打碎,無法防禦攻擊。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城山恭介用鮮血印記輸入適當的名稱……不對,是輸入指令整頓好最終狀況後,將嘴湊到「無色女童」的耳畔,呢喃般地如此告訴祂:
「RQ貓,交給祢了。」
《是,兄長大人,悉聽尊便。》
「啊啊?信不信我把祢炸成碎屑啊,祢這後來才冒出來的東西!!!」
連思維都爆開飛遠了。
雙肩碎裂又怎樣,不會傷及無辜的完全比賽又怎樣?祂大可以扯破老舊血肉,重做一個肉體容器展露全新身軀,就算其他形態都被奪走,種種神祕力量遭到破壞又怎樣,祂才不管那麼多。
那個位置……
只有那個立場……
「……!」
啪咕啪咕劈嘰劈嘰,「白之女王」遭人打碎的雙肩響起危險的聲音。對,沒錯,沒必要慢慢等什麼傷勢恢復,乾脆追加長出個五條或十條附武器的手臂算了。從女王的眼光中,甚至能感覺出這種意志的力量。
然而……
實際上,頭腦火熱達到沸點的「白之女王」沒有使出下一招。
就在前一刻。
「咚」的輕輕一聲,撞擊了一下少女的聽覺。
那是骨傳導——是通過骨骼傳遞的聲音,不是從耳朵聽見的。「無色女童」柔嫩的食指指腹,靜靜地按在「白之女王」的額頭中央。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做到的?
連思考這些問題的時間都沒有。
「變化」已經開始了。
「難……道是……哥哥大人,這是……」
「沒錯,我打從一開始就只為了一個目的創造『無色女童』,所以除此之外的所有功能都只是畫蛇添足。只是為了開一條路,讓祂直接碰到祢。」
「靈性的,重力崩壞……只為了將我的降臨引發的靈性大霹靂——無限擴張的影響全部重新聚攏到一個點上,就準備了這麼荒唐可笑的東西嗎!」
「在這個宇宙沒人殺得了祢,既然這樣,就把祢造成的影響全部吸收起來,清除乾淨。把以祢為中心點,擴散範圍太廣的所有異常現象全部重新裝回來,在正常而平凡無奇的世界裡砍祢一刀,就能把祢消滅掉了。」
講得明白點,就像是把無限擴大的宇宙整個吞下,將所有粒子統統集中到一處,做出碩大無朋的黑洞一樣的暴行。
然而打倒「白之女王」的偉大成就,換言之就是這麼回事。
創造第四時代。
做為前置階段,要否定第三時代的一切。
《搜尋範圍:現世及異界全範圍。搜尋對象:「白之女王」。生物組織比對完畢。》
(原來如此……)
都被逼入這般田地,銀髮雙馬尾少女臉上浮現的最後表情,卻仍是淡淡的微笑。
「啊啊,啊啊。能夠如此準確地將我逼入絕境,一個都不放過地封殺我手上所有的牌給我致命一擊,就表示……」
《最終確認完畢。兄長大人,我要動手了。》
「……你果然是如此深入骨髓地,在真正的意味上了解『白之女王(我)』,對吧,哥哥大人。」
「……」
「事到如今也不用多說了,那麼,這樣也不壞
《開始執行,將『白之女王』從全世界吸往一點後,一刀斬殺消除乾淨。》

6
「啊。」
結束掉這一切,城山恭介本人發出了相當蠢笨的叫聲。
實在太簡單了。
超越真理的真理,同時也會像是井然有序的數碼。
只會對世界揭示出正確的「答案」。
或許是他自己不敢相信。或許他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堅信那個名為最強存在的幻想。唐突地造訪的「結局」,讓製造出結局的少年本人心生迷惘,不知該如何去接受。
這樣就結束了嗎?
真的可以放心了嗎?
他就是無法放鬆心情,緊張兮兮地害怕有問題在等著自己。
不對。
這簡直就像是……內心開出了一個大洞……?
然而就在他胡思亂想之時,「連鎖」待機時間開始,然後就這樣經過九十秒,人工靈場整個解除了。化身為特異未踏級的憑依體,再次變回兩條金髮三股辮的纖柔少女。
超常現象離去了。
「哥哥,這樣就結束了……嗎……?」
奧莉維亞·海蘭德也一樣懷疑地問。
面對抬眼看著自己、神色有些不安的少女,以及站在身旁的比安黛妲,恭介不知該如何回應。
然後……
『嗨嗨,總算是結束了啊。』
一個模糊不清的聲音傳來。
恭介等人往那邊一看,只見那裡站著一個穿白袍與騎士服的男子。他帶著長刀型鮮血印記,在身上爬動的巨大蜘蛛或許是憑依體。
「……信仰對象消失了,還這麼從容不迫?」
『因為我一直以來並非秉持著Philia,而是用Phobia在做研究嘛。』
聲音聽起來若無其事。
『我想極限接近極限恐怖,極限安全地極限體驗它。只是嘛,過猶不及。假如不管怎麼做都無法保障安全,這種危險就當不成遊樂園設施,還是捨棄為妙。雖說在滅殺條件尚未明晰的狀態下不知什麼時候又會復活,總之暫時是沒事了。』
「……」
『別這樣瞪我啊,別看小生這樣,小生可是做了很多後援呢。我說啊,恭介,如果假扮為冥乃河葵的『白之女王』立刻順從欲望往你背上捅一刀,你還來不及耍花招就被祂打得一敗塗地了。你以為是誰向女王演示最美味享受城山恭介的條件,在千鈞一髮之刻將女王的欲求控制下來?』
這點的確讓恭介有所疑問。
特別是在遇到奧莉維亞之前,在冥乃河神社初次見面的時候。只要那時候女王忍不住動手捕食恭介,他們的人生就當場結束了。
真要說的話,原本隸屬於Bridesmaid的奧莉維亞怎麼會在這種時候露面?而S博士為什麼會隨興終止與她的契約,改用別的憑依體?
一個一個仔細查證下去就會知道。
S博士表面上參與讓「白之女王」享樂的計畫,其實同時也為了支援恭介等人的計畫而行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恭介如此低語了。
「搶好一個哪邊贏都能一臉跩樣說『一如計畫』的位置就對了吧。真是個很有雲霄飛車狂風格的猜拳後出混帳。的確,這次事情沒有你的幫助,狀況或許無法發展得這麼順利。」
『是吧?』
「也許沒人能達成『不借助女王的力量打倒女王』這項壯舉。」
『只要不是白癡,誰都會得出這個結論。』
「只不過——」
城山恭介講到這裡,劃清了界線。
該評斷那種寒徹心肺的聲調不適合用在自己的父親身上,或者該說正因為是血親才會如此?
「我也無法因為這樣就盡棄前嫌。可別說你不知道自己對褒美村做了些什麼,S博士。」
在醫用呼吸器底下,那個男人確實咧嘴嗤笑了。
他應該明白自己屬於敗軍那一邊,但當他並未選擇逃跑而偏要投身戰鬥時,應該也理解到自己的末路了。
雙方扔出了拔掉插銷的激發手榴彈。
兩枚爆裂物像乾杯動作般於中間位置激烈相撞,繼而同時展開了人工靈場。
用不到十分鐘,一切就解決了。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28 19:07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28 20:03 编辑


Ending X-01 目的達成,對誰而言?

一晚過去了。
「結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黑髮巫女冥乃河蓮華問的這個問題,比任何事情都能證明他們的百折不摧。
之前那般蹂躪褒美村的Bridesmaid召喚師或仿生矽胞操兵們已經不在了。本來鮮血印記式的落敗者就會受到等同於「自己信奉的神明在眼前慘遭殺害」的衝擊,並維持二十四小時以上的恍惚狀態,於是他們在「白之女王」的落敗下,直接受到了這份衝擊。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Bridesmaid主要由「政府組織」拘捕起來,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只要組織內部沒受到信奉者汙染,他們應該逃不出鐵籠。
至於與「白之女王」調換過來的正牌冥乃河葵,已經接到有人在地下洞窟湖發現她的報告。她似乎被大卸八塊丟進了湖裡,一般來說的話應該已經宣告死亡,沒有懷疑的餘地。
只不過冥乃河葵再怎麼說也是人類最古老的淨琉璃方式產物,因此……
「喂,缺了幾個零件吶。多找些什麼潛水員來幫老身撿撿,一個都不要漏!」
只要組裝到某個程度,就如同大家所看到的了。
真要說起來,由於無法對妹妹彼岸說明淨琉璃方式的定義,因此也無法澄清她不巧目睹到慘遭分屍的屍體右臂漂到洞窟湖湖畔的誤會,讓做姊姊的蓮華心裡很過意不去就是了。
村莊早已把Bridesmaid留下的帳篷、帳幕或登陸用大型仿生矽胞裝甲挪到一邊去,開始進行重建工作了。也許一切都是人工製造的這種廉價感,成為了他們的有利條件。
這下信仰集團就分崩離析了。
站在一切中心的「白之女王」也消失不見了。
「呼……」
到現在都還沒有實際感受。
即使如此,經過了一天,恭介總算能好好鬆口氣了。
「哥哥。」
這時頭戴草帽、把金髮綁成兩條三股辮的奧莉維亞·海蘭德走到少年身邊來。
她在千鈞一髮之際從咒縛中獲得解放,因此沒受到「白之女王」敗亡造成的心因性衝擊。
「哥哥今後有什麼打算?」
「這個嘛……」
打倒「白之女王」後要做什麼?
目前的狀況是,恭介雖然時時刻刻想著總有一天要完成目標,卻沒想到這一天真的會到來。坦白講,就連恭介也一時答不上來。
只不過……
「即使『白之女王』不在了,仍然留下很多祂對世界造成的傷害。既然這樣,我可能有一段時間得四處奔波做善後吧。」
但這也不會永遠持續下去。
是恭介與女王將世界搞成這樣的,但這種「咒縛」總有一天也會消失不見。到時候,城山恭介或許就真的可以從召喚儀式業界退休了。
雖然這樣的世界依然給他一種不協調感。
雖然感覺胸口似乎開了一個大洞。
但他仍然決定慢慢去接受。
接受這個結果。
接受打倒了「白之女王」的事實。
就在下一刻,狀況發生了。
「哎呀,或許你還是晚點再跟那個小小憑依體解除契約比較好喔,哥哥大人?」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28 19:07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28 20:05 编辑


Ending X-02 從容不迫享受世界毀滅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一切都凍結了。
嘰嗤嘰嗤嘰嗤嘰嗤,恭介像生鏽人偶般轉動脖子回頭一看,只見那個純白的邪惡就站在那兒。
「哈囉——哥哥大人☆」
「祢……!??」
「比起我為什麼還活著,我想哥哥大人應該有更需要優先思考的問題喔?沒錯,是更更更~迫切的大問題,知道嗎?」
祂在說什麼啊?
完全殺死「白之女王」的計畫失敗了,怎麼可能有比這更黑暗的絕望?
然而當恭介不假思索地想大叫時,「白之女王」用纖纖玉指輕輕堵住了他的嘴唇。光這麼個動作就讓瀕臨發狂的少年住了嘴,邪惡悠然微笑著如此告訴他:
「哥哥~大人~?我這次有什麼企圖,你總不會說不知道吧???」
「祢,在說……」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腦筋反常地轉不過來的哥哥大人!不過這樣無知又無能的哥哥大人也滿可愛的,所以或許都不錯吧。好吧,秉持著欣賞心愛男士剛睡醒表情的心情,這次就不跟哥哥大人計較了。」
嘻嘻。
從嬉笑變成嗤笑,在能感受到甜蜜呼氣溫度的極近距離下,女王的表情逐漸產生變化。
「我說呀,哥哥大人。你不覺得不是只有暴力廝殺才能叫做勝敗嗎?應該說本小姐這個站在萬物頂點的『白之女王』!有可能會現在因為區區天敵的出現,就嚇得事前下手封殺,做出這種最強存在不該有的小家子氣行為嗎?」
「……」
的確。
只有一個問題讓恭介很不解。
恭介能理解Bridesmaid來妨礙他架構完全殺死「白之女王」的手段。但「白之女王」本人有理由干預這次的事情這麼多嗎?這個就算快死了也絕不會求饒的邪惡之物,會為了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情不願地採取行動嗎?
假如有人說這就是女王一貫的取樂方式,或許也只能這麼想。
但那就跟只會自稱專家的傢伙,斷定無人能搞懂異常犯罪者腦子裡在想什麼一樣。那樣是放棄思考,是抓不住真相的尾巴的。
「是什……麼?」
「請說請說。」
「祢是為了什麼目的,而來到這裡的,女王……」
「你腦袋運轉總算安定下來了呢,哥哥大人。」
「白之女王」已經貼近到依偎在恭介的胸前呢喃道。這裡明明多的是其他人,恭介卻只聽得見祂的聲音。
「問題來了,對我而言,什麼才是輸贏?」
「……」
「當然,可不是靠蠻力讓哥哥甘拜下風喔。假如我把自我目標設定在那麼膚淺的地方,不用特地扮成冥乃河葵,只要正面出擊把你活活打死就好了嘛。是不是,哥哥大人?」
祂的意思是,直到跟冥乃河葵掉包接近恭介為止,都是符合「白之女王」目的的行為,而不是Bridesmaid。
這樣很容易就能聯想到一點。
「是為了,獲得我的,信賴……?」
「答、對、了!我的哥哥大人果然厲害,只要清醒過來,就如大家所見的如此天才橫溢~!」
明明是笨蛋都想得到的答案,卻這樣故意吹捧實在令人討厭。
然而「白之女王」毫不介意,接著如此說了:
「是的,就是這樣,就是這麼一回事,我『白之女王』就只是為了與哥哥大人相依偎,所以想用最簡便的手段確實掌握哥哥大人的信賴,我的目的不過如此罷了。好啦好啦,講了這麼多,哥哥大人應該已經明白了吧?如果說還不明白,那我可得打開哥哥大人的頭蓋骨確認一下裡面的東西嘍?來、吧、哥、哥、大、人,那麼我最終設定的目的究竟在哪~裡呢~!」
「…………………………………………………………………………………………………………………………………………………………………………………………………………………………………………………………………………………………………………………難道是……」
「扮成冥乃河葵接近你,換個說法只是事前演練罷了。」
「白之女王」甜甜一笑,如此告訴了恭介。
「雖然就結果而言,自從讓哥哥大人起疑的時候起就已經不及格了。只是,姑且還是成功與哥哥大人締結契約並盯住同一個敵人了,所以也不用一句話就給鴨蛋吧。那麼哥哥大人,來進入複習的時間吧。這次究竟失敗在哪裡?果然不該穿什麼紅色袴裙?還是說原本充當誘餌的S博士表現得比想像中還差,導致於掩蓋真相失敗?」
「難道是!」
「只要出現更令人絕望的天敵就行了。」
一回神,就看到祂那雙眸子。
那種堅信自己所作所為都是對的,充滿了癲狂眼光的眸子。
「只要有個壓倒性天敵能將我從頂點中的頂點拖下來,連我『白之女王』都得摔落到第二名以下,問題就解決了。因為哥哥大人替世界危機排列了優先順序的結果,為了設法將存在於前段班的我頭一個解決掉,寧可把其他事情統統拋諸腦後也要與我為敵,對吧?這也就是說,只要有個比我更無法應付的天敵露臉,不分現世異界人類被召物不容分說地都要全部打壞,不就表示哥哥大人非得暫時與我聯手嗎?」
「……辦不到的。」
城山恭介針對自己已經嵌入世界的未踏級想了一下。
然後搖了搖頭。
他已經在「白之女王」身上失敗過一次了。假如再造成一次那種混亂,那就已經不是意外或什麼了。如此將證明城山恭介對世界而言正如同死神。他就像受到這種恐懼感推動般搖搖頭。
「不會那樣的!那個是……『僅只貫徹單一目的的無色女童』是專為殺死祢而經過徹底調整的未踏級。換句話說祂應用範圍太窄,性能無法承受一般戰鬥。假如碰上其他未踏級,應該只會落敗才對!」
當然了。
創造被召物並嵌入世界當中,代表只要滿足條件,誰都能叫祂出來。雖說憑依體的相關條件設計成需要精細處理,但如果有人拿來用在殺死「白之女王」以外的不良目的上就沒意義了。
但是……
「哎呀,哥哥大人講的話好奇怪喲。」
理論有哪裡出錯嗎?
自己是否把一個過錯嵌入了世界?
面對不只臉龐,全身每個部位都在冒冷汗的少年,「白之女王」終究只是愉快爽朗地依偎著他,像邪惡的新月般不停嗤笑。
「在第三召喚儀式,我制伏了其他所有未踏級,讓世間真理全站在我這一邊。而在第四召喚儀式,又以攻陷這個『白之女王』的方式宣告新時代正式到來。換句話說,世代是名符其實地交替了。可是,我不是說哥哥大人,而是『那孩子』真的有這份覺悟嗎?」
然後這人說了:
「就算原本是完全安定的存在,你不覺得竟能擊敗我這件事會對理論剖析圖造成負面改變嗎?對,那個小姑娘,就算是那個傲慢無禮的『無色女童』,拿我全力磨練本領的結果是竟然真的殺死了我,應該會對祂造成特大號的衝擊喲。」

紫溟夜 发表于 2020-1-28 20:06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20-1-28 20:07 编辑



我是鎌池和馬!
《鮮血印記》總共加起來也已經第七集了。這次我將焦點放在只在第一集出現過名稱的冥乃河神社,試著進入實行完全殺死「白之女王」所需特別召喚儀式的階段。
我原本也想過要一個個收集憑依體、未踏級與儀式場地的高檔貨,然後來場大、召、喚!但雖說是為了提高價值才提升一路上的難度,可是「硬是」拖延這一段好像也不太好,而且那種正常的途徑不像女王的風格!……於是我重新架構情節,徹底加快故事節奏,自認為應該有達成高潮迭起的劇情發展。
結果就成了這種感覺。
我想最強的存在有很多做法可供選擇,至少手裡的牌想必比一般人多。只是我認為其中有一張最大的牌叫做「地位拱手讓人」。而且以所謂的主角最強類故事來說,祭出這種「拱手讓人」當成真正的最終王牌而不只是表面說說,應該能成為相當大的轉折點。假如讀者看到「白之女王」毫不留戀地拋棄地位,而且還毫無動搖、堅定如山的角色個性時,能夠看出這是如今仍只能依賴地位的城山恭介做不到的異常選擇,並感覺出祂的大人物風範,那我就太高興了。
講到S博士,也許有人會聯想到信樂真沙美,不過真相更單純,就是恭介的親生父親。不是Philia而是Phobia。作品中指出過S博士與飽浦大咲的關係,不曉得大家還記不記得飽浦也是個厭惡網路的電腦恐懼症病患?希望大家可以藉此多方想像,例如說不定這兩人其實還滿志同道合的之類。

這次的故事是規則勝過一切的世界觀,因此我試著揭露了一項事實:就算是最強的存在,會死的時候還是會死。
我想基於這一點,在看到「白之女王」竟然被打倒時,恭介心中留下一種空虛的感覺,可以算是這個故事的關鍵。即使祂是總有一天必須打倒的敵人,一旦真的打倒了卻又因此受到打擊。就某種意味來說,「白之女王」對恭介而言也一樣是絕對性的存在,或許無法想像祂失勢的瞬間。
假如解釋過度一點,會發現對「白之女王」抱持著最美麗幻想的不是別人,正是城山恭介。不是Phobia而是Philia。身為戀愛中的少女,也許會想為了這樣的恭介而努力維持最強地位,不過這次我刻意衝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我想「白之女王」最大的強項就是為了讓戀愛開花結果,能夠實事求是而毫不遲疑地捨棄其他一切。

感謝插畫家依河和希老師,以及三木、宮崎與阿南三位責編。不同於平常玩具之夢的近未來環境,褒美村自然資源豐富,我想氣氛應該是截然不同的。不好意思麻煩到各位了。
再來也要感謝各位讀者。「白之女王」的戀情,就算落敗而失去最強地位也不會結束。一邊是執著於最強地位的恭介,一邊是寧可捨棄地位也要實現戀情的女王,不知道讀者對哪邊感同身受呢?
那麼,這次容我就此擱筆。
  
這次的重點在於不惜拔掉自己的頭也要努力繼續演戲的女王。
                                                                                       鎌池和馬


「呵呵。」
「呵呵呵呵。」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切的一切,啊啊,一切的一切都如我所願。」
「白之女王」盡情大笑一場之後,輕輕吐了吐舌頭。
祂面露淘氣孩子般天真爛漫的神情,甚而闔起一眼,如此宣告了。
就好像看到離家出走到處給祂惹麻煩的家人,用自己的雙腳回到家裡來一樣。祂露出那種「結果你終究只有這個歸宿」,充滿安心與優越感,幼稚透頂的表情。
就像故意鬧彆扭給滿口只會說「我要殺了祢」的城山恭介看似的。
但又像在撒嬌一般,純白悄聲呢喃。
伴隨著火熱滾燙、甘美至極的呼氣熱度。
用帶著滿溢愛情的聲調說道:
「……哥、哥、大、人、你、真~笨☆」

咕哒咕哒人类恶 发表于 2020-2-1 23:40

河马的一贯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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