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けい]盜賊神技 ~在異世界盜取技能~ 5[台/繁]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录入组 于 2020-1-7 21:21 编辑盜賊神技 ~在異世界盜取技能~ 5
——————————————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飛鳥けい
插畫:どっこい
譯者:李漢庭
圖源:linpop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被龍人遺跡激發興趣的誠二要在此定居!?
誠二轉生到異世界伊莉絲,
獲得外掛技能「盜賊神技」──只要直接碰觸他人,就能奪取對方的有用技能──
於是日復一日慢慢鍛鍊自己的本事。
誠二被龍人少女夏妮亞帶到龍人遺跡中。
得知魔族曾經以凶殘的「大罪技能」在此大鬧一場,
但誠二對眼前的遺跡更有興趣!
魔道具,古代龍語言,失落的遺產(失落的超技術)……
遺跡激發了他的男兒心(男孩心?),
因此他與夥伴在此落腳生活!
在異世界以實現百分之百自我為目標,
誠二的成長故事,東繞西逛來到第五幕!
作者簡介
飛鳥 けい
現居於奈良,興趣是烹飪。嚮往異世界並開始撰寫異世界奇幻小說。
自從作品在網路公開後便在短時間內佳評如潮,2013年8月在「MF BOOKS」商業出道。
本人曰:「若能讓讀者看過之後心生前往異世界的遐想,那就太開心了。」
畫師簡介
どっこい
日本插畫家。作品有:《盜賊神技 ~在異世界盜取技能~》。
同時以「犬蕎麥」的團體名活躍於同人圈。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建立據點」
第二章「七彩圓球」
第三章「狂暴之顎」
第四章「衝突」
終章
番外篇「隱密的兩人」
序章
斯別恩帝國特古爾地方最大的城鎮,艾林達爾。氣候溫暖潮濕,因此大街上的商人們靠著大嗓門對抗酷暑,看來充滿活力。
「這裡啊。」
在這裡出生長大的棕色皮膚雙胞胎──蕾伊與雷恩,帶我來到領主大宅,這座大宅位於艾林達爾中央,看來格外壯觀。占地雖大但裝潢不算浮誇,看來是頗堅固的。大宅裡的瞭望塔裡面有人影,四周的圍牆也是又高又厚。
「你們想謁見領主大人?我問問什麼時候有機會,你們等等。」
看似守衛的士兵這麼說了。
「現在應該有個獸人女孩正在謁見領主,我們是她的朋友,能不能順便放行呢?」
「……這不能准。」
我後面有遮著臉的雙胞胎,獅子與人類混合的半獸人賽西爾,剛剛在客棧認識的夏妮亞,還有泰德,人數相當多。原本預計只有要帶夏妮亞去見領主,但是多了這麼多人應該有難度。
可是我不能退縮,傳聞領主好女色,還四處收購亞人奴隸,貓獸人女孩莉姆卻單槍匹馬進去了。
「還請開個恩,我們有急事啊。」
「……再煩人,就把你關進大牢裡去。」
我死纏爛打,士兵口氣也凶起來,還拿手上的長槍對著我。如果我冷靜,應該會決定先撤退,但可惜我現在有點激動。
我打算衝進去,士兵用長槍擋住我。我用手指捏住眼前的槍尖,慢慢往前走。士兵雙手用力頂住長槍想阻止我,但根本擋不住,被我捏住的槍尖就像捏麵一樣扭曲變形。
「請讓路。」
「唔……」
士兵發現本領差太多,立刻大聲呼救。
一群士兵聞聲趕到,同時對我們提高警戒。有人想硬闖找領主,士兵當然要提防,但是我一開始有乖乖申請好嗎?
「等一下啦……你現在是想怎樣?」
被士兵團團包圍之後,蕾伊這樣問我。
「不好意思,我什麼都沒想。」
「嗄?」
年輕氣盛真恐怖啊。我打算早早進入反省模式,此時大宅的大門突然打開,有人跑了過來。
「這是在鬧什麼?」
是一位頭髮斑白的老先生,從打扮來看像個管家,但他能阻止士兵的行動,看來在領主大宅裡的地位頗高。
「李格爾!」
掩著臉的雷恩,喊了這位老管家。
「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李格爾狐疑地發問,雷恩對他解開遮臉的布條,露出真面目。棕色的皮膚與端莊的五官,肯定與幼年時的長相相去無幾。李格爾沉默了一下子,然後又驚又喜地高聲大喊。
「難,難道是……雷恩小少爺!是雷恩小少爺嗎?」
「哎喲,我這個年紀已經不算『小少爺』了吧。」
「幸好李格爾有在,這些士兵我都不認識啊。」
蕾伊揭開蓋住半張臉的斗篷帽,李格爾看了又是笑逐顏開。
「蕾伊大小姐也在!您平安無事實在太好了。」
原來蕾伊和雷恩小時候就住在領主大宅,現任領主里克•夏歐是他們的哥哥。十多年前兩人因為某些苦衷,被帝國強制徵兵,所以年輕的士兵當然不認識他們。
不過這個「大小姐」真的……噗嗤。
「……你笑什麼啦。」
「沒,沒有啊。」
蕾伊盯著我瞧,我以為自己只是心裡偷笑,可能笑到臉上來了。
「總之各位士兵請收起武器,這裡就交給我吧。」
資歷深厚的管家一句話,包圍我們的士兵就慢慢放下武器。
──之後李格爾先生帶著我們進入領主大宅。我說目前謁見領主的女孩莉姆是我們的朋友,李格爾先生似乎就察覺到我的憂心,願意帶我們進去。
對素昧平生的我這麼親切,想必都是多虧了蕾伊跟雷恩同行。
「哎呀──我還想說要把士兵全都擺平。然後這個叫莉姆的女生,我很想知道她跟阿誠是什麼關係喔。」
「都追人家追到這麼東邊來了,還用問嗎?」
賽西爾跟夏妮亞,在走廊上邊走邊聊。
「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是在鎮上一起接委託的冒險者夥伴啊。」
「咦~真的?」
夏妮亞奸笑,我說她百分百是想看好戲。
我之前買了一大堆紙,從魔法道具袋裡面抽出一張。這紙張摸來粗糙,品質可能不算很好,但是用過就丟也不可惜。店家有賣高級羊皮紙跟黑色墨水筆,但是我不覺得有那個必要,又拿出跟紙一起買的便宜木炭筆,振筆疾書。
「嗯?你在寫什麼?」
『致貝魯加。我在斯別恩帝國東部特古爾地方的艾林達爾鎮,發現你要找的人物夏妮亞,請立刻前來。』
「我馴服的魔物,只要一個晝夜就能把信送到對方手上喔。」
夏妮亞閉嘴了。
「……呃──對不起,我不講了。」
看來她聽懂我的意思,太好了。
說到這個貝魯加,我在利榭爾王國的王都赫倫,曾經跟他在競技場打過一場。他是個非常強大的龍人,打完之後我們談和,他還大方地送我劍的材料。聊過之後,聽說他在找一個叫做夏妮亞的人,理由他並沒有對我說清楚,只知道他要找的夏妮亞是從他身邊溜走。如果眼前就是這個夏妮亞,我應該能好好恐嚇她。
我們一來一往,蕾伊看了白眼,雷恩看了好玩,賽西爾還是不太懂狀況……然後獸人男孩泰德對我投以狐疑的眼光,是怎樣?
總之我們一行人就這麼走進大宅,前往謁見室。謁見室內不准攜帶武器,我們將武器交給大門兩旁的士兵保管。厚重的木門打開,發出微微的聲響,我們走進室內。
謁見室──鋪了一道又寬又長的靛色地毯,延伸到盡頭的座椅下。看來座椅上的人就是領主,但是我只注意孤伶伶站在地毯上的獸人女孩。
棕色的頭髮似乎更長了點。離開梅爾貝爾城當時我送她的髮飾,她還紮在後腦勺上。當她回頭,髮束輕輕一甩,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清澈透亮,雪白臉蛋上的櫻桃小嘴緊閉不語。
「……誠二?」
莉姆回頭發現我,脫口而出,同時原本緊張的表情也舒緩開來。
久別重逢的喜悅,讓我眼眶有點濕,視線有點糊。
「咦?夏妮亞跟泰德也來了……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為什麼丟下我偷跑呢?妳要來找這個買亞人奴隸的變態領主,不覺得單槍匹馬很危險嗎?」
喂喂,夏妮亞大姊,當著人家的面可以說話好聽點嗎?
「因為夏妮亞一睡著,怎樣都叫不醒啊。」
「嗚呼。」
夏妮亞立刻閉嘴,這女生就是經不起人家吐槽。
「……今天客人可真多啊。小姐叫莉姆是吧?我聽說了令堂的特徵,要是發現奴隸之中有這樣的人,必定會通知妳。」
「好的,謝謝領主。」
坐在大位上的男子對莉姆這麼說。我擦乾重逢的眼淚,這才仔細端詳雙胞胎蕾伊與雷恩的哥哥。
一雙丹鳳眼,健康的棕色皮膚,五官確實跟雷恩一樣端正,再加上年齡的堆砌,充滿成熟魅力。感覺還聞到一股香甜氣味,假裝清喉嚨吐掉好了。沒有啦,我不是嫉妒人家喔。
……根據里克剛才說的話,應該是找不到莉姆媽媽米蕾的線索。
「是說誠二怎麼會在這裡?」
莉姆問得很有道理。
「我不是說當個冒險者要增廣見聞嗎?既然已經逛遍了王都赫倫,我想說去別國看看。到了艾林達爾,碰巧遇到夏妮亞跟泰德提起莉姆,就有點擔心啦。」
……嗯,我沒說謊,我本來就打算走遍世界。而且利榭爾國王又請我到特古爾地方打聽點消息給他,所以我沒做虧心事。我唯一說的謊,就是「碰巧」兩個字了。
「這樣喔,謝謝你擔心我。隔這麼久見到誠二,我很開心喔。」
她笑著說,跟離別那時一樣對我伸出手來。
小小的女孩手心,看來實在很難想像她是赤手空拳與魔物交戰,握起來真是軟綿綿。
「好啦,感動的重逢結束了。看來我這邊……也有一場家人重逢的感動戲碼喔。」
里克看著我身邊的蕾伊跟雷恩。
「蕾伊跟雷恩,好久不見……你們長大了。」
里克的口氣變輕鬆,似乎已經注意到弟弟和妹妹。
「哎喲,你已經發現了喔?還以為你早就忘記我們了。」
「里克哥……」
「哈哈,蕾伊變得倔強多了。以前老是找母親撒嬌,都不太和我說話呢。」
聽里克的口氣相當隨意,應該是放下領主身分,以大哥身分來聊天。
「我可是很擔心你們倆,看到你們都平安就好了。」
里克說到這裡,轉頭看我。
你們是誰?我還以為他會這樣講,但他開口說的話出乎意料。
「你是……誠二對吧。讓利榭爾國王刮目相看的冒險者,很榮幸見到你。」
──啥?穿……穿幫了?
「抱歉,我也不打算嚇到你。但是寄了那樣一封信給鄰國國王,我膽子可沒大到不在乎國王的反應。」
那封信的內容,是要跟鄰國的利榭爾國王交好,國王收了信才會派我前來,但他怎麼會弄到這個消息?
好吧,是說我在利榭爾王都赫倫的競技場太過搶眼,深入一查確實可能查出很多事情。幸好國王那邊只是對我感興趣,里克只認為我是個受重視的冒險者,這就夠了。
我原本在現代日本過著平靜的生活,碰上車禍被撞成肉醬,結果轉生到這個異世界伊莉絲來。這件事情他不可能知道,但要是對我強大的祕密過度感興趣就麻煩了。
伊莉絲的人對技能的概念不甚清楚,我又有能夠觀察他人狀態(※包括持有技能以及簡單的人物資訊等等)的特殊能力──「盜賊之眼」,以及能夠搶奪他人技能的超稀有凶惡技能──「盜賊神技」……這些都是死後投胎管理員特別給我的東西。
即使是劍術技能這種通用技能,等級一提升,效益也會大增。一般人得花幾年到幾十年的時間鑽研,才能提升技能等級,但是我卻能靠著搶奪技能,瞬間把鑽研的結果據為己有。
所以我投胎之後,在梅爾貝爾城建立據點,以破例的速度提升冒險者級別。在鮑達爾濕地區與魔族展開激戰,甚至追捕到綁架領主女兒瑪莉塔的歹徒。想起來真是五花八門啊。
每件事情都讓我從魔物(※以及少數壞人)身上瘋狂搶奪技能,要是有人為了興趣想來揭發我強大的祕密,那真是棘手到不行。
假設里克在收集國王身旁眾人的情報,那他知道的我,就是把據點從梅爾貝爾城搬到王都赫倫這個時期的我。宮廷魔術師的精靈伊麗姊,以及王立魔法研究所職員沃姆爺爺,都跟我有接觸,或許他也知道。
在王都投宿客棧,被捲入客棧廚師烏蘭和員工史黛拉的情愛紛爭之中,結果進了競技場大戰一場,看來他也知道這個消息。
後來我跟蕾伊、雷恩同行,抵達特古爾,途中碰到普莉姆事件,以及在阿莫法斯鎮幫了領主堤雅莫的事件,不知道他清不清楚?
……總之這個人大意不得。
我打算碰到危機就使出體術與魔法逃離現場,但是領主里克•夏歐看來光明正大,話說得正經八百,沒有讓我更加提防。
──愛好女色的花花公子?
──不肖子兼廢老哥?
果然要認識一個人……還是得親眼判斷才行。
「──我就直說了,希望各位能幫我一把,改變現在的斯別恩帝國。」
第一章「建立據點」
「──如何?景觀還不錯吧。」
領主大宅位於城鎮中央,領主里克•夏歐說得沒錯,陽台上的景色相當棒。遠方大馬路上,商人們跟剛才一樣吵吵鬧鬧做生意,相當繁榮。
看著自己統治的土地欣欣向榮,統治者應該會感到欣慰才是。
「是啊,不過……剛才您說的話能不能詳細解釋一下?」
我雙眼移開那片廣大的景觀,專注在身邊的這個人。
不知道里克有怎麼樣的情報網,總之他似乎以為我是利榭爾國王的手下。
我確實計畫在特古爾地方打聽一些消息帶回去給國王,但是完全沒打算成為國王的手下,你突然要我幫忙改變帝國,我也很頭痛的。
謁見室除了莉姆還有很多人,我建議他換個地方,他就帶我來這座景觀陽台。
「你剛才的口氣可真大啊。」
大熱天的,有人講起話卻冷冰冰。正是一名深棕色皮膚、五官端正的少女──蕾伊。
目前這裡有里克的妹妹與弟弟(蕾伊與雷恩),以及賽西爾。達成原本目標的莉姆等人,已經先一步回客棧,我們說好之後會合。
「里克哥,你該不會……」
「雷恩,你不用那麼擔心。我不會像老爸一樣衝動行事,沒問題。」
雷恩面露擔憂,里克露出大哥的溫和微笑,看起來不像是個準備掀起戰爭的人。
「話說誠二啊……既然他們兩個都在,我口氣能不能輕鬆點?老實說我不太喜歡裝正經啊。」
里克抓抓頭嘀咕說。他對雙胞胎姊弟口氣輕鬆,對我正經八百,轉換起來應該很麻煩。我也覺得輕鬆聊比較好。
「我想先確認誠二你的資訊。你知道我是怎麼當上特古爾地方的領主嗎?」
這我知道,雙胞胎姊弟大致對我說過。
里克的父親是上任領主,為了爭取從斯別恩帝國獨立出來,準備開戰,結果被帝國發現處死,由不肖子里克繼任。
「那就好說了。我原本就對政治沒興趣,也不擅長說一套做一套,就饒了我吧。」
里克笑說。
「所以我希望聽你的真心話。你走了這麼久的路,應該多少了解帝國裡面的局勢,感覺如何?」
帝國裡面的局勢啊……前往特古爾的路程可以說是橫切了帝國領土,簡單一句話說來就是「慘烈」。同樣是帝國,像阿莫法斯領主堤雅莫那樣少數的好領主,旗下統治的領地還算可以。
但是大多城鎮都有兩個嚴重的問題。
第一個就是歧視亞人。
另一個就是富人與窮人的落差。
雷恩對我說過,歧視亞人的原因是庫利凱亞教,考慮到宗教影響深植民心,應該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問題。
至於貧富落差,我有機會看到貧民區的狀況,震驚到當天晚餐都有點吃不完。不禁要想,住在同一個城鎮的人,生活可以差這麼多嗎?
「沒錯,庫利凱亞教在這個特古爾地方還不算普及,對亞人的歧視也比較不嚴重……我是很討厭種族歧視的。」
「因為里克哥的宗旨,就是不管亞人還是人類,只要是可愛女孩照單全收啊!」
「……雷恩,別潑我冷水啊。」
「但是你到處收購亞人的女奴隸,不是很矛盾嗎?用錢強迫別人,我覺得比歧視更過分喔。」
妹妹蕾伊口出惡言,里克輕嘆一口氣。
「唉,我買亞人奴隸又不是為了那個目的,再說我要女人,靠自己把就有啦。」
喂喂,這個人脫口就是嚇死人喔。是不是跟很多男生槓上了?該說是不是跟我也槓上了?
「哇~那你可以發誓,從來沒對買來的奴隸下手嗎?」
「……」
喂!怎麼不說話!這時候應該光明正大發誓吧!
「那你為什麼要買奴隸?……而且還都買女的。」
只要蕾伊發問,里克就會轉移話題,所以我插嘴發問。
「誠二說得沒錯,帝國的問題之一就是歧視亞人,所以我打算在特古爾領地裡面做實驗,成立一個亞人與人類共存的村子。我買了奴隸之後放她們自由,讓她們在村子裡生活,其實還頗順利的。」
你說啥?
「我一開始用大宅裡剩下的財產去買奴隸,李格爾管家還大驚小怪,最近也安靜多了。」
里克點頭表示「看來他終於懂了」,我想起正經的李格爾先生,感覺他肯定煩透了心。
「何必特地買奴隸來放生,還建立村子給她們住?只要大肆宣傳,鼓勵人類跟亞人共同建立村落就好啦。」
我想到就問,里克默默搖頭。
「這有點困難。如果領主以父母官的身分宣布要拯救亞人,就會被庫利凱亞教團盯上。應該說……一個弄不好,虔誠信徒可能會引發暴動。」
對那些理所當然歧視亞人的人,當面說「歧視不好」,就像否認了他們的生存意義是嗎?
「所以需要一個過程,領主買亞人女奴隸來玩,玩膩了就丟掉。」
代表領主並沒有特別優待亞人。
被拋棄的奴隸在村子裡認真過活,也就沒什麼問題了。
「那村子裡住的亞人不就都是女的……你應該只有買女奴隸吧?」
「我又沒禁止男亞人住進村子裡,奇妙的是村子裡的男性人口自動增加起來啦。」
什,麼?
「不是我自誇,我可是精挑細選美人兒才會買,男人很單純的。」
「我懂,這個心情我超懂!」
「爛透了。」
「這點我也贊成蕾伊。」
雷恩、蕾伊、賽西爾各有不同反應,以貌取人的作法,讓女性感到不滿。
也就是說只要村子裡住了漂亮的女亞人,自然就有笨男人湧進去。雷恩大表贊同,結果被白眼。好吧,我也覺得男人應該沒那麼單純,人還是要看內在的啦。
「唔……小誠應該懂我的吧?你不是一路追著莉姆到這裡來嗎!」
啊,你來真的喔。
要在這種地方大聲講喔,是喔,真是感激不盡喔。
「啊……算了,當我沒講。」
雷恩應該自覺講錯話,立刻緊閉嘴巴。
「雷恩,我有件事情一定要告訴你,你要聽嗎?」
「什……神麻事?我啥都──沒嘎噗!」
咚!拳頭一陣衝擊,確實是打中人體的感觸。
「小、小誠,你最近……變得好像我姊……啦,咕呼。」
我有拿捏力道,不至於打斷肋骨,但可能打裂了。最近我慢慢能理解,為什麼蕾伊經常用肢體語言跟弟弟交談。
有時候要揍才會懂,因為……是他逼我動手的。
「──既然我弟恢復了,就繼續談正事吧。」
當雷恩恢復到可以站起身,里克又繼續說了。
「要怎麼處理亞人,我也是做了很多實驗……可惜沒辦法馬上解決。貧富差距也是一樣啦。」
也是啊,如果有什麼招數可以瞬間解決國家的問題,早就有人動手了。
「之所以會有貧富差距,追根究柢是因為少部分的人囤積財富,獨占財富。」
有點偏激,但我認為沒錯。
「我當然不否定天賦異稟的人,比別人更加努力,進而創造財富。問題是少數貪婪的當權者,從腳踏實地工作的民眾身上侵占利益。」
「……哼,花天酒地的里克哥,講得可真好聽啊。」
「蕾伊,給我一點面子好不好?」
里克講到一半被打斷,嘆口氣繼續講。
「特古爾這裡的氣候還算不錯,但是帝國有很多村子,人民就算做得死去活來,被抽了重稅之後,也只能勉強撐過冬。北部地方天寒地凍,像佩爾米亞領主還會盡量降低領地稅賦,但是也有個瓶頸,因為還要向帝都上繳一定稅額啊。」
重稅是有多重?官七民三嗎?不對不對,稅金抽七成應該會引發暴動。努力做事卻沒飯吃,那誰還要工作?
……喔喔,所以才會辭掉工作淪落貧民區,我懂了。
「這個狀況持續很久了嗎?」
「可以說自從蜜哈撒皇帝即位,大臣吉爾巴朗掌握一切政務之後,狀況就更嚴重了。」
蜜哈撒蜜哈撒……呃──記得聽雷恩說過,十五年前有個年僅一歲的小女生登基當了皇帝。大臣吉爾巴朗,這名字我是第一次聽說,感覺就算講得保守點,也是整個垂簾聽政的樣子。
……該把話講清楚了。
「事情我大概清楚了。不過你身為特古爾領主,卻對利榭爾國王送出那樣一封信,我無法理解。」
我也是十八歲的健全青少年,比刺探應該贏不過年長的對手。
他剛才說不擅長說一套做一套,或許做的正是另外一套。
現在最好是老實詢問對方,把情報回傳給國王,如果他希望借助他國力量,造反打倒傀儡政權,那我可是很吃驚的。
「別那麼提防,我說要與國王交好是真心話。」
「又是為了什麼?」
我問,里克沉思片刻之後開了口。
「說穿了,是希望要追帝國西部的名門貴族菲爾特領主。」
要追……?
「光感慨,現狀也不會好轉。我想與各地強大的諸侯聯手,向皇帝陛下與大臣陳情。感覺有點太強出頭了吧?北部的佩爾米亞領主願意跟我聯手,東部的萊笙領主感覺也快被我說動,南部的路得華領主跟西部的菲爾特領主……現在才要開始經營啦。」
原來如此。先從談話開始是很棒,但是向皇帝出意見不會受罰嗎?
「我想東西南北的有力諸侯同時建言,皇帝應該不敢忽視吧。路得華領主是個頑固老頭,不過我有辦法應付他。至於菲爾特領主,領地跟利榭爾只隔著國境的雷貝山脈,雙方是老交情,我想利榭爾國王應該比較懂怎麼應付。」
也就是不知道怎麼應付菲爾特領主,所以想拉攏對方的老朋友來助陣。
嗯嗯,感覺我大致理解了。
只是我不確定那個驚天動地的國王,會採取怎樣的行動。
「……事情我明白,那我也該失陪了。」
「要走了?我可以準備晚餐啊。」
聽我突然說要走,領主開口挽留。
「我說清楚免得您誤會,我只是個小小冒險者,不是國王的使節,不配讓領主大人招待晚餐。」
我本來只是擔心莉姆才會進入領主大宅,也沒打算聽說這麼深入的話題,要送情報回去已經很夠了。
「這樣啊……我懂了,那蕾伊跟雷恩呢?」
這應該也是問他們,往後行程打算怎麼安排?
「我現在不可能繼續住艾林達爾,也跟里克哥打過招呼了,打算再跟小誠一起闖蕩一陣子吧。」
「我也跟雷恩一樣打算……不過有點事情要問里克哥,不好意思,誠二你們可以先回客棧嗎?」
蕾伊揮揮手對我這麼說,表情難得如此沉穩。
「……我不太清楚怎麼回事,不過別砍人鬧事好嗎?尤其是我還在這鎮上的時候。」
記得蕾伊對自己的哥哥沒什麼好感。
「講這是什麼話?我現在哪有一臉想砍人的樣子!」
「沒有啦,看起來比平時更沉穩,反而……」
「你……!」
「冷、冷靜點啊蕾伊姊。」
蕾伊握緊拳頭,雷恩連忙介入打圓場。
最後是我跟賽西爾先回客棧,只留下雙胞胎姊弟在大宅跟里克談話。
嗯,肋骨那麼痛還努力打圓場,奮鬥的模樣真帥!
◆◆◆
誠二跟賽西爾一起回去,途中好幾次憂心地回頭,蕾伊看他們離開之後又回頭面對自己的哥哥。
「──里克哥,你變了很多喔。」
「跟當初的我比起來,妳當然會覺得變很多,畢竟我以前的人生意義就是追著女人後面跑啊。不過……妳真的是長大了,如果不知道妳是我妹,當年的我可能會追妳喔。」
里克邊說邊點頭,對妹妹的成長感到開心。
「啊──這真的超噁心,可以住口嗎?我差點要拔匕首了。」
蕾伊把手放到後腰上,指尖傳出金屬脆響。
「可、可是里克哥真的變得很了不起喔。我今天才知道,原來里克哥正努力要改變帝國啊。」
雷恩連忙插嘴,想舒緩緊張的氣氛。
「難說喔?自掏腰包買奴隸,東奔西走難得回來,老是被李格爾管家罵到臭頭喔。煩人的文書工作,交給老爸那一代的老臣來處理,我只有看點重要文件而已。我有自信,現在坐領主大宅辦公椅的時間不會比以前多!」
「這種話不該講得理直氣壯吧?」
蕾伊講得難以置信,狠狠瞪里克。
(……但是,有必要改變認知了。)
看來眼前這個人,並不是個普通的笨蛋。
因為父親那一代,跟佩爾米亞領主和萊笙領主並沒有特別的交情,如果里克剛才說得沒錯,就是他上台之後才開始有交情。看他只知道追妹子,似乎一雙快腳對男女都吃得開。
「那,妳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真乾脆,我也是時間寶貴,就開門見山地問了。」
「哎喲?蕾伊姊,妳真的懷疑這個?」
弟弟雷恩察覺氣氛緊張,一臉擔心,但蕾伊才不管這種事。
「──爸爸策劃造反的事情,是不是里克哥對帝國告密?」
蕾伊突然充滿懷疑地瞪著里克,但里克不怎麼驚慌。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妳殺氣騰騰。聽說妳被徵兵之後接受嚴格訓練,現在要殺我想必易如反掌吧。」
「不要轉移話題。」
「抱歉讓妳失望,妳搞錯了。老爸被處決之後,我這個兒子之所以能立刻繼位當領主,恐怕是因為被認為沒膽子造反。妳看,我頂多只能跟大家互相幫忙,降低一點稅負,跟中央陳情罷了。我完全沒膽子跟老爸一樣訴諸武力啊。」
里克被蕾伊狠狠瞪著,依然不疾不徐地否認。
「那……你當時為什麼要跟爸爸爭執?」
「當時?」
「那天晚上我熱得睡不著,到走廊上乘涼,碰巧看到爸爸跟里克哥在辦公室爭論。」
對父親毫不在乎的里克,是為了什麼理由,有什麼念頭,才會跟爸爸爭執?
之後沒多久,情報就被帝國聽說,父母也遭到處決。
蕾伊當然要懷疑。
「……我就只試著說服老爸那一次,告訴他現在這樣就好,結果他當然氣炸,把我轟了出來。」
「所以你氣得去告密?」
里克聽了長嘆一口氣,抬頭看著萬里無雲的藍天,雙肩下垂。
「拜託……妳可以多信自己的哥哥一點吧?我怎麼可能幹這種事?」
「當時的里克哥,我怎麼信得過?」
看到美女就流口水,在鎮上的酒館賒帳,賒不動了就找父親幫忙還債,真是個不肖子。
「這我不能否認。不過我確實沒做蕾伊妳懷疑的事情,我可以用領主里克•夏歐的名字發誓。不然妳帶個眼光精準的精靈來?應該可以看穿我有沒有在說謊吧。」
精靈擅長察言觀色,或許辦得到。蕾伊想起之前見過的精靈──伊麗,但是立刻趕走這個念頭。
妹妹緊緊盯著哥哥,這時總算稍微放鬆表情。
「要看對方有沒有說謊,這我也辦得到。」
「……評審請給分?」
「先保留,我暫時信你好了。」
「這樣啊,那既然妹妹信我,我也就開心一下好了。」
「……哼,走了。」
蕾伊事情辦完轉身就要走,里克又輕鬆地喊住她。
「怎麼樣?下次一家人吃個飯吧?」
「不必了,若要跟十多年沒見面的家人吃飯,彼此還得客套吧。」
蕾伊親切地笑笑,婉拒了里克的邀請。
弟弟雷恩猶豫了一下,還是對里克點個頭,跟著姊姊離開。
「真是……讓人想當年啊。」
等雙胞胎不見蹤影之後,里克看著眼前的街景,喃喃自語。
「……這麼久沒見……可惜……真想跟你……」
他微微張嘴說出的字句,輕易消散在遠方大街的喧囂之中,沒有任何人能聽見。
◆◆◆
正午時分,艾林達爾的熱鬧大街上,許多攤販飄出的香氣讓人飢腸轆轆,我們當然也無法抵抗。
我們隨便找了一張太陽底下的桌子來坐,拿出向攤販買的餐點大快朵頤。麵粉烤的餅皮裡面,塞滿了嗆辣的肉片與鮮脆的蔬菜,愈吃胃口愈開,真是神奇。
真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土耳其烤肉餅。
「既然莉姆也沒事,咖滋!也哈物多,噁以跟偶們養了吧?」
我吃完兩個餅就吃飽,但紅髮少女夏妮亞開始挑戰第三個,同時這樣問道。目前我旁邊坐著賽西爾,對面是莉姆跟犬獸人泰德。
「要說什麼?領主他只是亂講話,自己誤會,沒什麼大不了的啊。」
就算把這件事情推到國王頭上,也不保證完全不會扯上麻煩,所以我不想把莉姆拖下水。
「嗯……咕嚕,呼,總算吞下去了。不對啦,我問的不是這個。」
夏妮亞總算把嘴裡的食物吞下肚,拜託要吃要講話選一個好嗎?
「我是說,貝魯加的事情啊。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啊,那個喔。
對了,我優先考慮莉姆,沒提到貝魯加的事情,現在看來這個夏妮亞就是他要找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我無法確認夏妮亞的狀態,但是她認識貝魯加,等於鐵證如山。所以她也是龍人就對了。
我簡單告訴大家,當初在利榭爾王都的競技場與貝魯加交手是怎麼一回事。
「……後來呢,我是勉強打贏啦,然後碰巧有機會一起吃飯,就聽說他在找人。」
「……哥哥有那麼強?竟然能打贏變身成龍的龍人,該不會是吹牛的吧?少裝帥喔?」
怎麼搞得,這個叫泰德的男孩對我充滿敵意,我幹了什麼壞事嗎?
「狗男孩,你還是閉嘴吧。小狗找野狼的麻煩,我看了都會怕啊。」
這時一旁的賽西爾出來替我說話。
她繼承了獸人族最強的獅子血脈,看來足以讓男孩閉上嘴,泰德低頭動也不動。
賽西爾,妳真是條漢子,不過人家只是小孩,請高抬貴手啊。
「咦咦~?我也嚇到了說!你打贏貝魯加了?」
「嗯,是啊,不過最後好像我比較慘不忍睹。」
夏妮亞毫不懷疑我,但看來真的很震驚,直瞪著我瞧。
「嗯~我想沒有多少人可以打得過貝魯加說。」
「哈哈,變成龍之後還可以身輕如燕,使用拳腳功夫,我覺得是有點犯規啦。」
「那……你把我的事情告訴他了嗎?」
夏妮亞看來很困擾,記得貝魯加說自由奔放的夏妮亞讓他很頭痛,所以我挺想告訴他夏妮亞的下落。
「對了,夏妮亞跟貝魯加是什麼關係?」
「咦?啊~什麼關係喔?就監護……不對,護,護衛吧?」
為什麼是疑問句?好吧,貝魯加的職業是「護衛」沒錯。
「說清楚一點,我是先碰到夏妮亞,才碰到貝魯加請我幫他找妳,但是我也沒義務要告訴他……不過他看來真的很頭痛,妳還是聯絡他吧。夏妮亞身邊沒有護衛,難道不擔心嗎?」
「哪會,說穿了是我比他……嗚嗚,我知道了啦,認命了啦。可是要等我對莉姆報完恩才行。」
「報恩?」
「對對對,你想知道嗎?想吧?哪有可能不想的。那我就來說說,我有難的時候碰到天使下凡的事情吧。」
我這麼一問,夏妮亞開心地說起她跟莉姆認識的經過。
──原來如此,她們兩個是在貝魯尼卡城塞都市認識的。記得那裡有國境大門,想進門的人每天大排長龍。夏妮亞沒有身分證不准進城,同樣在排隊的莉姆知道了,好心帶她進門還前往公會,真是個小天使。
我看看莉姆,她把及肩的頭髮紮起來(短馬尾最棒了),感覺跟之前不太一樣。那件短斗篷應該是旅途中買的,穿起來也很好看。
「怎麼了?」
她注意到我的視線,琥珀色眼睛咕溜地轉向我。
「沒有啦,就想說妳戴著我送的髮飾這樣。」
對,莉姆綁頭髮用的髮飾,是我在她出發前送她的。看她戴著真開心。
「……會很怪嗎?」
莉姆顯得有些害羞,伸手要解開頭髮。
快住手啊啊!
她不是聽見我心靈的悲痛呼喊,就是看見我的表情痛苦扭曲,所以停下了手。
「……對、對啦,莉姆妳們接下來要怎麼辦?聽那個領主說的話,好像沒什麼有關米蕾的有用消息喔。」
「嗯,就是啊,他說如果看到有人很像我媽媽,就會告訴我。」
嗯,里克有對莉姆說他買奴隸之後,都放人家自由去建立村莊嗎?我想這個情報不能大肆張揚,不過只要村子變大,亞人居民變多,應該可以找到些有用的消息。
「所以啦,接下來我打算去拜訪領主大人建立的村子,不然就是回去自己村子的遺跡一趟。」
那個渾球,還不是偷偷講給莉姆聽了!
「所以莉姆也聽說這件事?」
「啊,嗯,他說自掏腰包拯救受苦的奴隸,是他的終生志業。他還說自己的夢想,就是建立跨種族的友誼橋梁。」
這誰啊!說的事情確實沒差多少,但是也美化太大了吧。
剛才還說把奴隸玩膩了就丟掉,讓她們自己想辦法,那個人哪裡去了!
「要是帝國裡面不再歧視亞人……那就好了。」
莉姆口氣哀傷,先不管里克說的是真是假,她肯定希望能實現。既然她故鄉的村子在帝國南端,村子裡有亞人肯定會發生不少事情。
「──喔,小誠原來在這裡啊。喂──蕾伊姊,這邊啦~」
喔?這個聲音是……
「我跟里克哥談完了。我先講清楚,沒有訴諸暴力喔。」
蕾伊還記得我先走的時候很擔心,所以一會合就先解釋。
至於過程究竟和不和平,等等問弟弟好了。
是說……等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吃飽肚子,腦袋有營養,思考迴路總算慢慢開始運作。
仔細想想,讓這對雙胞胎見到莉姆好像不太妙?梅爾貝爾領主大宅受到攻擊,也才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莉姆應該不知道歹徒就是這兩個人,但要是穿幫了,搞不好要見血。
老實說,我一開始對這對姊弟也沒什麼好印象啊。
「我來介紹吧。呃──這個……這兩個人是蕾伊跟雷恩。兩個都是特古爾地方的人,我周遊帝國的時候請他們當嚮導。他們家裡好像有點糾紛,跟特古爾的領主有點過節,大家就別過問了。」
我簡短介紹這兩人,嗯,應該沒有說謊。
「哦~所以遮著臉也是有苦衷的嘍?」
「被人看見也沒什麼不方便啊。」
好奇寶寶夏妮亞發問,蕾伊掀開斗篷帽回答。遮住臉只是保險,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光明正大或許比較安全。
「幸會啊。我叫做莉姆。」
「多指教啊莉姆!哎哎,妳記得我嗎?」
什、什麼……?臭雷恩亂講什麼話!
「呃……我們之前見過嗎?」
「當然有啊,就在梅爾貝爾城──」
喂!等等!
「──的大馬路上,妳跟蕾伊姊撞到過有沒有?蕾伊姊手上的甜點吃到一半被撞掉,還很不開心……」
喔喔……那個啊,不要嚇死我好不好。
「……啊!就是那時候的!真是對不起了。」
莉姆似乎成功回想起來,紅著臉低頭道歉。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喔。好吧,其實我也沒放在心上。」
騙人!我還記得我們見面那時候的事情,而且我還送妳珍藏的白銀桃,妳快忘了吧。
「哦,原來妳也是冒險者,好像還跟誠二一起接委託啊?虧妳可以跟這種怪物一起混。」
蕾伊看到莉姆身上的冒險者公會身分證,隨口亂講話。
麻煩妳想想有些話說出來很傷人的,不必說我是怪物吧。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不是嗎?這傢伙強到破格啊。區區人類,體能可以匹敵魔族,魔法用得跟魔族一樣好,傷口恢復得跟哪個魔物一樣快,很多招數都對他沒用,還給自己的劍取名字呢。」
好強喔,她說得我好像「我不當人嘍」一樣,而且最後那個有什麼關係!
「我知道誠二很強,不過我也會努力啊。」
嗯,莉姆是乖孩子,蕾伊多學學。
「唉……我是想問妳:『不覺得丟臉嗎?』」
咦……妳,妳講這什麼話,感覺氣氛怪怪喔。
「蕾伊姊,這話會不會講得太過火了?」
最近雷恩全力擔任緩衝角色,但是現在他也擋不住姊姊滔滔不絕。
「野獸……呃,獸人比人類強的,也就只有體能吧。要是連體能都輸,還有什麼好自誇的?你們說一起接委託,其實妳經常扯後腿吧?」
喂,這已經不是氣氛緊張的程度,蕾伊簡直是在找碴吧?莉姆絕對不算軟弱,也絕對沒有扯我後腿喔。
我聽莉姆的父親亞諾爾德先生說過,莉姆小時候在村裡鬧過事,她為了強大起來保護心愛的人,肯定是一直辛苦修行。
而現在也獲得了成果。
只是……莉姆的村子被魔族給消滅,簡直是嘲弄女孩的心願。梅爾貝爾的瑪莉塔綁架案記憶猶新,我知道她也很感慨自己的無能。
從這樣的經過看來,莉姆在這趟旅程中沒有仰賴我或亞諾爾德先生,獨自前往斯別恩帝國,我多少可以理解她的想法。
──我到底想說什麼呢?就是蕾伊這段話整個出局。
「蕾伊,妳怪怪的喔。我可以退一百步,接受妳說我是怪物,但是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批評莉姆。而且我告訴妳,她從來沒有扯過我後腿喔。」
「耶──我看人家不這麼覺得喔。」
回頭一看,剛才開心微笑的貓耳女孩低下頭,沒有回話。
「拜託……既然妳當我是怪物,代表妳知道跟我打起來不會贏對吧?那我還不是跟妳一路走到現在?」
如果蕾伊要講這種話,她自己不也是拖油瓶?是說我沒有這樣想過啦。
「我又不是冒險者,只是來當嚮導的。而且……」
蕾伊說了致命的一句。
「我不覺得我會打輸這個叫莉姆的女生喔。」
劈啪,我以為自己聽到這種空氣迸裂的音效。
沉默的莉姆緩緩抬頭,看著蕾伊,眼神堅定。
「既然妳這麼說……要不要試試看?」
哎呀?怎麼感覺事情發展得有些怪?
感覺有點像修羅場,怎麼會這樣?
「好啊莉姆~把這個囂張妹揍一頓~」
「莉姆姊姊不可能會輸啦!」
「我可以替她上場嗎?可以嗎?」
夏妮亞、泰德、賽西爾各有不同反應,我則是不太懂發生什麼事,只能目瞪口呆,問我想知道的問題。
「雷恩老弟,如果你有辦法解釋給我這個笨腦袋聽懂,我請你去那邊的攤販吃一頓美味午餐。」
「麻煩加辣醬。其實蕾伊姊跟我不一樣,她對亞人沒什麼好感。我說過蕾伊姊以前很黏母親,但是母親不是特古爾地方的人,是原本住在帝都的貴族么女。母親信奉庫利凱亞教,所以比較瞧不起亞人啦。」
蕾伊給那種母親帶大,所以也不喜歡亞人?
她跟賽西爾明明就沒惹出什麼問題啊。難道因為有一半的人類血統就沒關係?搞不懂她的判斷標準。
「我看還有其他原因,但是蕾伊姊不老實啦。」
「其他原因是什麼原因?」
我拿幾枚銅幣給攤販老爹,聞到香噴噴的味道。
「……這個呢,搞不好剛才說的甜點事件,她還記仇到現在喔。」
雷恩說得很無奈,然後大口咬下老爹給的熱騰騰烤肉餅,吃得津津有味。
「哎,兩位小哥,我是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啦。」
保持沉默的攤販老爹,突然對我們說話。
怎麼著?
要是長輩能提供建議,度過眼前的難關,可是求之不得。
「要鬧事去旁邊鬧行不行?」
「……也是啦。」
◆◆◆
聽說兩個女人吵架對打,俗語是cat fight,不過莉姆是貓獸人,這下不就真的要打貓了?蕾伊的個性也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不親近別人的脾氣很像貓,看來果然是貓打架。
我試圖逃避現實,但是現實一直跑來擋著我,我只好去面對。
要是在街上開打會麻煩大家,所以我們借用了冒險者公會裡面的修練場。蕾伊跟莉姆兩個鬥志高昂,在修練場正中央互瞪。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那個……麻煩真的不要做什麼危險行為喔。」
「好好好,我知道啦。」
「嗯,我會手下留情。」
呃,喔,平時乖巧的莉姆,這次頗挑釁的呢。
不能否認,要是打得火熱起來,出招可能會瞄準要害,但是看我這個距離,發現危險的時候應該可以立刻上前制止才對。
兩人默默對峙,舉起武器。
看來這情況不需要打信號,誰先出手就直接開打了。
莉姆的手甲和拳套似乎換新,看來很乾淨,不過基本上的打法應該還是靠體術,用左手手甲架開對方攻擊,右手拳套毆打對手。
說到我送給莉姆的髮飾,則是考慮到上次的打鬥,特地選了比較堅固的款式,可以直接戴著開打。甚至可以說綁住頭髮更不會礙事。
至於蕾伊呢,打法除了慣用的劍鞭之外,還會使用水魔法。
可以參考比較兩人的狀態欄。
姓名:莉姆•法恩
種族:獸人(貓)
年齡:16
職業:冒險者(級別D)
技能
•體術Lv2(19/50)
•烹飪Lv1(9/10)
•魔力轉換Lv1(7/10)
•狂化Lv1(6/10)
姓名:蕾伊•夏歐
種族:人類
年齡:18
職業:旅行者
特殊:雙心共鳴
技能
•鞭術Lv2(39/50)
•投擲術Lv2(16/50)
•水魔法Lv2(22/50)
……對喔,蕾伊還有投擲術的技能呢。這是她最拿手的中距離戰鬥技能組,光看熟練度的話,是蕾伊比較有利,但是雙方主要的攻擊技能都是Lv2。莉姆的體能比較強,只要能進入肉搏戰,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雙心共鳴」是雙胞胎之間共用彼此技能的特殊能力,要是蕾伊用上弟弟雷恩的劍術技能(劍鞭的劍型態)、體術技能甚至火魔法技能,那就棘手了。
「雷恩,你礙事,閃旁邊去。」
「開口就這麼狠!可是我不會輸!」
雷恩差點哭出來,但是超愛看熱鬧,又想知道兩人打起來誰會贏,所以不肯離開。
……好吧,壞嘴巴也算是蕾伊的一種實力。
莉姆的技能熟練度,比我剛認識她的時候更高。應該是用心鍛鍊的成果。
記得之前只有「體術Lv2(16/50)」,現在多了三點呢。
為什麼我會把熟練度記得這麼清楚?就不用多說了。
喔喔,連烹飪技能也快升級了,很好很好。
──當我思考的時候,莉姆先出手了。
運用獸人腳力拔腿奔馳的模樣,真像隻敏捷的貓。
蕾伊也沒有笨到看著莉姆迅速拉近距離,甩出蛇一般的劍鞭,就要打眼前狂奔的女孩。
先是咻一聲的裂風,然後打在地上發出悶響。
好樣的,光是動動手腕就能自由操弄遠處的劍鞭頭,真是讓我佩服不已啊。
不過莉姆並沒有被蛇逮住。
她靈巧地挺腰,衝刺速度忽快忽慢,看到對方攻擊逼近就用手甲架開,繼續縮短距離。
看她的動作如此熟練,不禁要想戰鬥技能的等級跟熟練度,或許不代表一切。
「竄來竄去的……!」
蕾伊似乎發現再被貼近就不妙,把劍鞭收回劍型態,使出拿手的水魔法,在自己周圍創造出冰塊散彈。
莉姆在梅爾貝爾攻擊事件的時候沒有見過蕾伊的長相,但是事件中曾經交過手,要是蕾伊用太多鞭子和水魔法,莉姆發現戰鬥風格相似可能會穿幫。
可惜太遲了。
「接招吧!」
數十發冰散彈射向莉姆。
散彈的大範圍攻擊很方便,但問題是每一發的攻擊力不高。
貓耳女孩抖了一下耳朵,清澈的琥珀色眼珠靈活轉動,看準了要打上來的散彈,然後──
劈!啪啪啪啪砰!
聽到許多玻璃碎裂的聲音,莉姆打下了飛來的冰散彈。
粉碎冰屑在空中飛舞,獸人女孩佇立其中,襯托出她雪白清透的肌膚。
打掉散彈的拳頭──要取名的話應該是「連發貓拳」或「百華斷絕掌」之類的,有點猶豫,莉姆會選哪一種呢……我在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兩人當然還在對打。
蕾伊的猛攻尚未結束,射出冰散彈之後,緊接著用大冰柱射向莉姆。
「這種──」
莉姆輕吐一口氣,似乎是在聚集瑪那,她具有魔力轉換技能,在不擅長魔法的獸人族群裡面,算是難得會使用瑪那的人。
這個技能很簡單,就是聚集瑪那轉換為自己的攻擊力,但是只要熟練了,可望打出高攻擊力。
「──小東西!」
莉姆靈巧地高速轉身,使用魔力轉換,踢出一個強力的迴旋踢,結果冰柱應聲碎裂。
「喲~莉姆帥喔~」
這是夏妮亞的感想,我也有同感。
碎冰還沒有完全落地,莉姆已經奔向眼前的對手。
她打算一口氣分輸贏。
蕾伊看到劍鞭與魔法的攻擊都被突破,敵手近在眼前,不禁倒抽一口氣。她猜要是挨了莉姆的貓拳,斷幾根骨頭沒問題。於是她突然舉起劍鞭防禦,也確實擋下了拳頭……但是劍鞭發出刺耳的嘎嘎聲,讓蕾伊咬牙切齒。
「真是……蠻力啊。」
「因為我這個獸人的長處,就只有體能啦。」
莉姆微微笑,啊,她真的生氣了,氣噗噗嗎?
在暴怒六段活用裡面應該有第三段。
莉姆不打算放過對手,在近身狀態下準備踢腿,結果蕾伊在近距離下擲出飛刀阻止她的行動。
一支。
──兩支。
──三支。
蕾伊每隔一下就拋出一支飛刀,全都被莉姆的手甲擋下,但已經為蕾伊爭取時間拉開距離。而且莉姆擋開最後一支飛刀的同時,劍鞭就纏住了莉姆的手。
「……呼,總算逮到了。」
幸好劍鞭只是纏住裝備手甲的部位,沒發生劍刃掏挖皮肉的慘狀。
「只要阻止妳行動就夠了。」
波波幾聲,蕾伊手心上冒出三顆有點大的火球。
這是……「雙心共鳴」的技能連結效果?她應該是用了弟弟雷恩的火魔法。
「冰塊可以用拳頭打……妳看火行不行!」
火球狠狠撲向莉姆。
要在這裡出手喊停嗎……?我正要挺身而出,夏妮亞卻對我說:「不必啦,稍微再觀察一下吧。」結果我反應慢了半拍。
轟的一聲,莉姆身上冒出火焰與煙霧。
「……哎呀?」
喂~~!妳這個是什麼反應啊?
那不是整個中招了嗎?有些狀況光觀察救不回來的好嗎?
我心裡一陣吶喊,結果一條身影像是撥開煙霧那般衝了出來。
──咦?
我想莉姆眼前的蕾伊應該也跟我一樣驚訝。
「妳……?」
蕾伊僵了一下,莉姆瞬間貼近,但算不上毫髮無傷。
莉姆把劍鞭纏住的手甲脫掉轉守為攻,但是沒能完全躲掉,被火球打中的部位有燒傷痕跡,額頭也流了點血。
但是眼睛裡的鬥志絲毫沒有消退。
「喝啊~!」
莉姆一鼓作氣,一掌頂起對手的下巴,蕾伊失去平衡之後,再使出流暢的迴旋踢。
「咕啊……」
蕾伊失去平衡還是迅速採取防禦姿勢,不過被狠狠踢飛,背後猛力撞擊修練場的邊牆。嗯?莉姆剛才的動作,好像在哪……?
「嘎哈……嘿,嘿嘿,了不起喔。但是……還早得很──」
「好,到此為止。」
我認為正是中斷的時候,就闖進兩人之間。
「嗄?還沒有打完……咳嘔,嘔呼。」
「妳們都了解彼此有多強,就夠了吧。當妳們兩個都受傷,我當然會決定制止。如果還是不能接受,就由我來代打吧。」
莉姆受到火魔法的攻擊傷害,但是蕾伊現在應該也吃了不少苦頭。
如果她們火氣都上來,我就得強硬一點結束比賽。
「……這就不必了。」
既然妳懂,我就放心了。
「啊,那我跟小誠打一場好了?」
「賽西爾請不要把事情搞大喔。」
「那這裡就讓我來!」
「夏妮亞也不要湊熱鬧喔!」
可惡,感覺光靠我一個吐槽已經吐不來了,雷恩要加油啊。
先不管那兩個失望的傢伙,來治療莉姆跟蕾伊吧。
「啊──沒關係,我可以治好自己,你去治那個女生吧。」
蕾伊會使用治療魔法,應該可以搞定自己,但是她剛才用了那麼多魔法大招,應該很累才是。
「好吧,如果妳累了,我等等來幫忙。」
我說了就去看莉姆的身體狀況,額頭有一道小傷口在流血,燙傷也不是很嚴重的樣子。
我用「治癒光」治療額頭的撕裂傷跟火球的燙傷,同時看著莉姆。
「莉姆啊,妳的體術是跟誰學的?」
記得……她父親亞諾爾德先生也有體術技能,或許就是莉姆的師父。
「咦?是誰喔,爸爸是有教過我,不過基礎是媽媽教我的吧。因為他們兩個都很擅長拳腳功夫。」
是喔。
「你為什麼會問這個?」
「嗯……就,剛才莉姆的動作看起來有點像,我想問清楚啦。」
「什麼意思?」
我回答得很模糊,莉姆歪頭不懂。我不希望用自己的猜測讓對方空歡喜,但是分享情報,應該會有新的發現吧。
「前來這裡的路上,我有在阿莫法斯鎮停留一下,接了個委託,認識一個叫做夜鳴之梟的盜賊團。其實這個盜賊團像是義賊,不是什麼壞集團啦。」
「啊,是喔?」
莉姆還是聽不懂我的意思,頭上好像冒出問號。
有點可愛。
「人家的副團長呢……呃,蜜拉是吧?她跟鵺這種魔物交戰的時候,動作就跟莉姆很像。」
我比手畫腳,模仿起莉姆剛才的動作。
「就像這樣,砰一下頂起人家的下巴,打掉平衡,然後狠狠一個迴旋踢……」
我帶著狀聲詞扭來扭去,看來莉姆聽懂了。
「那個人是怎麼樣的人?」
莉姆突然整個人貼到我面前。
哎喲!臉太近了。但是不錯,挺不錯喔,妳可以再靠近一點!
「怎麼樣喔……遮著臉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女獸人啦。」
莉姆默默地僵住,我還是默默繼續治療。
「……那個人,該不會戴著跟我爸爸一樣的耳環吧?」
莉姆左耳戴著作工精細的金耳環,對喔,亞諾爾德先生好像也有掛銀耳環。
「我是沒有注意這麼多啦,真的不記得了。」
我又沒跟人家好好聊過,對人家只有模糊的印象而已。
「──好,完成,健健康康嘍。」
「咦?啊,嗯,謝謝。」
我說我治療完成,莉姆還是沒有回神。
……這是我的責任,不管誰怎麼說都是我的責任,誰都不准抗議,我說不准就是不准。
女孩的眼裡亮起微弱的希望之光,我緊盯著那雙眼睛不放。
◆◆◆
「幸會,我是本村的代表,名叫羅謝。」
這裡是個無名小村,亞人與人類共存的小村。
羅謝小姐是女精靈,負責統整這個村子。
在利榭爾王都照顧過我的伊麗小姐,長得也很漂亮,結果被某個研究魔道具的老頭子性騷擾(遊走法律邊緣),個性也比較孤僻。而羅謝小姐跟伊麗小姐又有不一樣的魅力。
精靈的壽命比人類要長,據說百年起跳,甚至可以到兩百年。
當精靈成長到一定歲數,外觀就不會再改變,也幾乎沒有老化現象,是很神祕的種族。羅謝小姐也不例外,考慮她的實際年齡(※保護個人資料,不予公開),看起來真的很年輕……但是氣質莫名成熟,或許就是這種內外的落差看來特別迷人。
「聽說這位莉姆小姐要找母親……很遺憾,我們應該幫不上忙,希望妳們能平安重逢。」
羅謝小姐鞠了躬,露出溫婉的微笑說了。
我們離開艾林達爾之後,前往特古爾領主里克•夏歐所建立的實驗村。亞人在斯別恩帝國裡面不好生存,這個村子是為了實現亞人與人類共存的理想。我對這個村子是有興趣,而莉姆來這裡有另一個理由。
──也就是要找她的母親。
根據我在艾林達爾提供給莉姆的情報,她對「夜鳴之梟」的副團長產生了濃厚興趣。不過對方可是浪跡天涯的自由集團,不是想見面就見得到。我為了負起提供情報的責任,建議她先去找阿莫法斯的堤雅莫打聽消息。
因為堤雅莫很可能掌握某些消息。由於我認識堤雅莫,所以當然建議讓我與她同行。離開艾林達爾之後是可以直接前往阿莫法斯,但是路上想來參觀這座村子,所以我們就順道過來。
莉姆本來就打算到這個村子裡收集情報,所以一口就答應我的建議。我想她應該很希望快點見到副團長蜜拉,但是也不保證在阿莫法斯就能得到線索。
我一邊想著前往這個村子的經過,然後回頭注意眼前的羅謝小姐。
結果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但莉姆也沒有消沉的樣子。
「既然大家遠道而來,還請在村子裡慢慢參觀。這裡是個小村子,沒有客棧之類的地方,如果各位不嫌棄,今晚請在小小寒舍住下吧。」
寒舍……其實羅謝小姐的家不算小,但是我們現在有莉姆、雙胞胎姊弟、賽西爾、夏妮亞和泰德,人多勢眾,如果要住在人家家裡或許真的不方便。
話說目前跟羅謝小姐會談的只有我跟莉姆,其他人已經去村子裡參觀了。
「感謝妳的好意,那我們也去村子裡參觀了。」
我說了,就先離開羅謝小姐家。
該去哪裡看看呢?我問莉姆,然後四處隨便看看……就看到在種田的村民。
走近一看,人類農夫正在教導大塊頭的男獸人怎麼種田。里克解放之後移居這裡的奴隸大多是女性,代表那個大塊頭獸人是自己搬過來的。
只要村子壯大起來,人口自然會增加,所以才要先確保糧食供應。就這層意義來看,可以說發展農業就是發展村落,有身強體壯的獸人在此,開墾工作應該會很順利。
「莉姆啊,妳有種過田嗎?」
「我住在村子裡的時候,好像有幫鄰居老伯種過田。其實爸爸的工作是到森林裡打獵,所以我去森林裡的時間應該比下田多。然後就是到河裡捕魚……」
「喂~小哥們。」
我們聊著聊著,田裡的農夫阿伯對我們喊聲。
「小哥你們是那個喔?準備搬進來住的兩個新人是吧?又來了個可愛的小姑娘啊。」
看來這位阿伯把我跟莉姆當成新移民了。
以莉姆的姿色,確實可以輕鬆通過那個好色領主的審查。
奴隸被解放之後搬來這個村子並不罕見,阿伯當然也會這麼想。
「不是啦,我們只是來村子參觀。可以參觀你們種田嗎?」
「嗯?是喔,沒關係啊,只是種田應該不怎麼好玩啦。啊……如果你們有興趣,要不要來幫點忙?」
農夫阿伯提出建議,經歷各種事情當然不錯。
我們立刻下到田裡,幫忙農夫播種。
我用手指在地上挖了差不多的小洞,莉姆把種子放進洞裡,相當簡單,但卻出奇有趣。玩泥土真的讓人心平氣和。
只要使用土魔法,務農肯定會輕鬆許多,要把荒地開墾成農地也會方便不少,但是現在我要享受手工的樂趣。
跟莉姆播完種之後,東張西望,發現大家正攜手同心忙務農。
獸人胡亂揮舞鋤頭,農夫阿伯建議說:「最好多用點腰力。」另外一塊田地裡,看到婦人們正在採收蔬菜。
「呼……好痛,做不習慣的事情,腰真的有累到。」
「啊哈哈,誠二講的話跟爸爸一樣。」
莉姆之前說我像她媽媽,這次又像爸爸了。聽說亞諾爾德先生在肢解獵物跟魔物的時候,也會喊腰痛。
「可是……這還挺不錯的。」
「嗯,是啊。」
即使國家普遍歧視亞人,還是有些人可以正常對待亞人。務農過程中臉上沾了泥土,用手一擦傳出獨特的土香味,格外讓人心曠神怡。
「那,再見啦!」
農夫阿伯給了我們一些現採蔬菜,要謝謝我們幫忙。
紅通通的全熟番茄,鮮豔的深紅色地瓜,還有水亮的葉菜。
我們決定在羅謝小姐家過夜,想說拿這些給人家當晚餐。
咬一口現採番茄嚐嚐味道,大自然的甘甜精華盡在其中,消除了農忙的辛勞。
「這個好好吃喔。」
莉姆很訝異全熟番茄有那麼甜,邊吃邊點頭,不小心就吃了一整顆。我想既然番茄這麼甜,也難怪有人會爭執它到底是蔬菜還是水果了。
我享受著全熟番茄的甘甜餘韻,把人家送的蔬菜全都收進我的魔法道具袋,繼續在村子裡閒逛。
接下來拜訪矮人夫妻經營的打鐵舖。
夫妻倆看來感情融洽,看丈夫邊打鐵邊笑得陶醉,看來被解放的女奴隸只要漂亮,男人就會主動靠過來,應該是一點沒錯。
矮人吉格先生在我個人的「可以給你抱上床」榜單上名列前茅,看了這景象可能會大罵:「工作的時候別傻笑!」但這位矮人先生的功夫還不賴。
我看這間打鐵舖除了生產種田用的耙子跟鋤頭,也生產保衛村落所需的武器,牆上掛著槍劍之類的成品。
「哎呀?這不是小誠嗎?你跟羅謝小姐已經談完了?」
雷恩發現我們,露出親切的笑容走過來。
他身邊還跟著蕾伊。
「算是啦。倒是雷恩在這裡幹什麼?」
「我來這裡請人家修劍啊。我的劍是量產便宜貨,不像小誠的那麼好,所以要這樣勤保養啊。」
雷恩在王都赫倫買的雙劍並不算粗製濫造,但是確實比我的兩把名劍要差。
「對喔,我老是聽小誠說你新到手的白銀劍,但是這把黑的好像也很鋒利喔。是什麼材料打的?」
「喔喔,你眼光也不錯啊。」
我跟雷恩都是二刀流愛好會會員,經常這樣討論起來。
於是我保持老王不賣瓜的態度來解釋,這把黑劍漆黑的材料是特殊的血腥食人魔角,由名匠精心打造而成。
「所以這把魔劍,只要砍殺跟主人相同的種族,就會更鋒利……這個特色可真不適合小誠,或許給我用會比較好吧?」
「才不給你喔!」
「哎喲……我也不是拿殺人當興趣啦,但是給我用不是比較有效率嗎?」
「還是拒絕。」
提議被我全面否決,雷恩嘆了口氣,小聲說道。
「是說那兩個人……你看看。」
雷恩指著在店裡看商品的莉姆跟蕾伊。
當我們開始專心討論武器的時候,蕾伊就嫌無聊走開,然後莉姆上前搭話。
「嗯,這把匕首還不錯,妳要不要也準備一支,應付什麼細活?」
蕾伊拿起店裡的匕首,推薦莉姆說這把扔起來順手,或是放在身邊可以應付不時之需。自從莉姆跟蕾伊起爭執,我老是擔心她們兩個的關係會不會愈來愈緊張,幸好沒有發生冷戰的最壞情況。反而是蕾伊打過之後態度慢慢軟化,關係也好到可以正常交談了。
「太好啦,我還想說該怎麼辦呢。」
「就是啊。」
最後我還是沒有問清楚蕾伊為什麼要那樣挑釁莉姆,不過鑽牛角尖會有反效果,所以我不打算逼問。
「對對對,這種狀況的正確做法,就是慢慢等對方開口啦。」
雷恩難得說出成熟的看法,但是我看他臉上有個淺淺的拳頭印子。
「嗯……?你這是怎麼搞的?」
「哎呀──就來這裡的路上,跟泰德男孩討論我們這一群裡面誰的胸最大,不小心被夏妮亞給聽到,結果我的臉差點被她打歪,她還說暫時不跟我講話了。」
「這、這樣喔,那也真是……只能慢慢等對方願意開口啦。」
這小子搞什麼鬼?
「我們這一群裡面肯定是賽西爾大姊的胸最大,但是莉姆跟蕾伊誰大,就還有討論空間對吧?然後我們說到夏妮亞很可惜,連敗部復活的機會都沒有,她就賞我一發鐵拳啦。」
嗯,蕾伊治療之後,被揍的地方是不怎麼腫,不過難怪夏妮亞會生氣。
「嗯~看她們兩個站在一起還真的不好比較。小誠你怎麼看?」
雷恩表情嚴肅,皺起眉頭,像在打量商品一樣瞪著兩名女孩。
「你這個人真是學不乖啊。是說那個……猛一看的話,莉姆應該比較有優勢,但是蕾伊的服裝稍微有點壓胸,搞不好有機會反敗為勝。不過再考慮到年齡的話,莉姆往後的成長曲線又占上風……你害我亂講什麼啦!」
……哎呀?
我對身邊的雷恩順勢吐槽,但是他卻早已拔腿溜出打鐵舖。
「──哎,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身後傳來冰冷的嗓音,我緩緩轉頭,脖子就像生鏽的大門一樣發出嘎嘎聲。
「你說誰的胸沒機會長大了?」
蕾伊笑容滿面地問我。
她旁邊的莉姆,看來也有些不知所措。
哎呀──這還有什麼好問?妳不都聽見了嗎?
……來人宰了我吧。
「我沒藉口,要殺要剮隨便妳啦。但是妳千萬要了解,我平時可沒有用這種角度看妳們兩個喔。基本上女性的胸其實是──」
噗滋一聲悶響,蕾伊的拳頭砸進我臉皮。
「不要狡辯!」
這句話正確到極點,所以我什麼也無法反駁。
──當天晚上。
「哪哈哈。沒事沒事~原諒你啦~」
「對啊對啊,這麼大,打起架來只會礙事而已~」
「遵命!小的雷恩•夏歐,有幸讓兩位原諒啦!」
夏妮亞黃湯下肚就跟雷恩重修舊好,途中賽西爾也來插嘴熱場,我替他們擔心可真是笨透了。不過等等應該要把雷恩找去後院,好好制裁一下。
喂,我以為我鼻梁都被打歪了好嗎。
蕾伊喝得不是很醉,泰德還是男孩,我們一起觀察現狀。
「真羨慕妳們一群處得這麼融洽。」
這家的主人羅謝小姐,跟莉姆一起從廚房端菜出來。
白天幫人務農收到蔬菜回禮,我給了羅謝小姐,現在色香味俱全地上桌。
「這幾乎都是莉姆做的,我只有看著而已。」
新鮮蔬菜包著肉丁,放在鍋裡跟番茄泥一起燉。這作法類似高麗菜捲,只是包肉的菜葉不是高麗菜,而是當地常見的丁香菜,燉過之後很甜,而且柔軟順口。
三個喝醉的人開始大吃大喝。
「好吃!不愧是莉姆。」
「哎喲,快嫁給我啦。」
「莉姆幹得好!」
大家驚呼連連,然後中間那個賽西爾醉過頭了吧。
這麼說有點晚,夏妮亞是可以喝酒的嗎?我想這個世界應該沒有喝酒的年齡限制啦……算了,大家開心就好。
畢竟夏妮亞只是外表像個少女,實際年齡不明。
龍人是稀有人種,我不太懂他們的生態……搞不好就像精靈,外觀不太有變化。是說貝魯加先生也是龍人,他的長相跟年紀就……嗯,我只記得他滿臉橫肉而已。
我一邊想,一邊品嘗莉姆的拿手好菜,大快朵頤。
燉爛的丁香菜口感就像奶油一樣滑順美味,加上肉丁的香醇和番茄的酸甜,真是清爽又濃醇的口味。
「莉姆,這個真的很好吃喔。」
「謝謝,不過還是比不上達利歐師父啦。」
……達利歐先生何時變成莉姆的師父了?是我以梅爾貝爾為據點的時候,達利歐先生有教她做菜嗎?
這個還真好吃,搞不好……
我偷偷瞥了莉姆一眼。
她發現我的視線,害羞地遮住胸口,我也真的很想死,不過我看的並不是胸喔。絕對不是胸喔。
──原來莉姆的烹飪技能從Lv1升到Lv2了。
她跨越了廚師的一大門檻,手藝又達到一個新境界。
「恭喜啊。」
升級現象只有我一個人看得到,但我還是真心恭喜莉姆。莉姆看著我愣了一下,但她本人應該也發現今天做的菜比平時更好吃。
「嗯,謝謝。」
莉姆微微笑說,拿著我的空盤子要替我盛菜。
我想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
之前在阿莫法斯只停留了幾天,卻能夠碰見令我印象深刻的人物,所以我對這個城鎮很有印象。
堤雅莫•路得華。
領主里克•夏歐說他還沒說服路得華領主,堤雅莫就是那人家的女兒。
好吧……跟我也沒什麼關係。我大口吃著莉姆新盛上來的好菜,一顆心都集中在嘴巴裡了。
◆◆◆
「──妳父親難得來探望一趟,應該要像一家人多聊聊才對啊……態度這麼冷淡,為父會哭喔?」
阿莫法斯領主堤雅莫•路得華的大宅,比周圍民宅更大、更氣派。
裝潢之精美不輸帝都的貴族豪宅,適合這位年紀輕輕就上任的領主。
不過堤雅莫並不喜歡華麗的東西,她還想說應該把建造大宅的金錢用來發展城鎮呢。
堤雅莫上任之前,她父親硬是給她建了這座大宅當餞別禮;而這位父親柴迪克•路得華,正在女兒面前淚眼汪汪。
「爸爸請稍等,我看完這份文件就聽爸爸談事情了。」
「哈哈,何必這麼客氣,妳之前不是還喊我『把拔』?一家人不要那麼見外啊。」
「……好啦,把拔去那邊的沙發坐好,你這麼大塊頭站在旁邊,我沒辦法專心啦。」
堤雅莫專心讀著桌上的大堆文件,讀完還要蓋章,看來她認為工作比對爸爸頂嘴更重要。柴迪克聽女兒喊他把拔,心情大好,穿著一身盔甲鏗鏗鏘鏘地走到沙發旁邊,一屁股坐下來。
這個人對女兒很親暱,但體格壯碩,正是斯別恩帝國南部的一大勢力路得華領主。
當父親安分下來,堤雅莫才把視線轉往桌上,伸手去拿一份叫做「開採量報告以及預測開採量分析」的文件。
……開採量真的愈來愈少了。
資源應該不至於立刻枯竭,但要是找不到新的礦脈,這個城鎮未來會停止發展。明明已經查出南部樹海的山脈裡面有不錯的礦脈,卻因為魔物蔓延無法開採,真是可惜。
而且目前又缺乏兵力討伐魔物……看來只好同時發展製作魔道具的技術,擴大城鎮規模,慢慢開墾過去了。
堤雅莫邊思考邊蓋章,突然想起先前發生的事。
她去公會找人幫忙逮捕夜鳴之梟這個集團,碰巧見到一位黑髮男孩。
(不對……他說他年紀比我大,應該叫他青年。)
凶惡魔物讓我們難以開墾樹海,這位青年冒險者卻輕易打倒魔物。
只要有他的幫忙,南部開墾或許會順利一些。堤雅莫這麼想,請那位青年幫忙解決案件,卻被婉拒了。
「──久等了。我的工作告一段落,請問爸爸有什麼事?我要人準備紅茶過來。」
「妳剛才不是叫我把拔……」
「『爸爸』怎麼突然跑來這裡?」
工作已經完成,她不打算忍受父親的任性。
柴迪克也感覺到再鬧下去可能會被女兒討厭,終於認真起來。
「嗯……看來南部樹海的開拓不甚順利啊。要不,我派幾個自己栽培的優秀騎士過來……」
「很抱歉我力有未逮,但是太過仰賴爸爸,對我自己也不好。」
堤雅莫奉命治理此地,她希望能自力親為,可以理解。
不過堤雅莫的腦袋也沒那麼頑固。
有必要的時候她不惜請人幫忙。不過現在的狀況並非危急,再加上任何人都看得出父親溺愛女兒,她擔心要是父親對自己偏心,哥哥又會有不必要的情緒。
堤雅莫的哥哥梵恩,確實有可能在背後策劃前些天的搶奪案。
真不想再刺激他了。
「是嗎,也罷,這不是今天的正事。」
「……?那爸爸今天來一趟是為什麼?」
「問問妳有沒有心上人啊。怎麼樣?」
「怎、怎麼突然問這個啦把拔!」
父親天外飛來一問,堤雅莫慌得聲音高了八度。
「堤雅莫也十五歲了,說要找個伴侶也不嫌早。我想說手下栽培的騎士裡面有人格外優秀,就介紹給妳認識──」
「免了。目前我只想專心發展這個城鎮。」
「別這麼說啦,只要見個面──」
「爸爸好煩,我會討厭你喔。」
女兒下了最後通牒,柴迪克只好閉嘴。
「我看八成是你太專心訓練騎士,開個條件說只要砍到你一刀就介紹女兒給人家認識對吧?男子漢說一不二是很迷人,但是請替被拖下水的女兒想想喔。」
堤雅莫微微笑,柴迪克臉皮僵硬。
「妳、妳怎麼知道……」
此時,有人輕敲了房門。
「請進。」
「──打擾大人,有人想求見堤雅莫大人。」
「來見我?我記得今天沒安排任何人見面吧?」
堤雅莫瞥了自己的父親一眼。
眼神表示不速之客只要有這個人就夠了。因為桌上的文件堆積如山,得在今天以內看完。
「什麼名字?」
「是,隸屬冒險者公會的年輕人,名叫誠二•吾妻。」
堤雅莫一聽臉就亮了起來,這正好可以打退父親強硬的要求。
「我見,讓他進來。」
「咦?這,這樣好嗎?您和柴迪克大人還在……」
「沒關係,事情已經談完了。」
堤雅莫強制結束父親要談的事情,走向穿衣鏡打理儀容。
或許是看文件看久了,臉色有些憔悴,但還在她可接受的範圍內。而柴迪克看女兒這個樣子,則是目瞪口呆。
◆◆◆
「……真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
採礦鎮阿莫法斯──規模雖小卻能有效利用礦脈資源,並在優秀領主的統治之下產生最大利潤。
柔和的金屬光輝讓男人們雀躍,都多虧了辛勤工作的各位礦工才有這些光芒。我看著遠處的街景,心裡這樣想。
「可以再見到堤雅莫,我也很開心呢~」
雷恩……你這方面打死不改,我真佩服啊。
堤雅莫確實很可愛,是個很適合戴眼鏡的才女。她治理這個鎮,只要有冒險者為民眾奉獻,她每個人都記得。先不提雷恩,我想八成男性見到她都會開心。
抵達鎮上之後,我們立刻前往堤雅莫住的大宅。
我想她應該很忙,不太可能馬上見到面,但至少可以約幾天後晉見吧。
想不到……一下就被批准晉見,運氣真好。
是不是上次那件事,讓她記住我的名字跟長相了?
有人帶我們到堤雅莫的辦公室,敲敲門之後開門進去。
除了之前見過的成員之外,又多了莉姆、夏妮亞跟泰德三人,人多勢眾。
辦公室裡擺著優質家具,還有可以放鬆的沙發,想必這個安排是要讓堤雅莫可以長時間辦公。
但是沙發上目前坐了個壯年騎士正在瞪我,感覺一點都沒辦法放鬆。
「堤雅莫,妳是說跟他聊,比跟我聊更重要?」
「要看情況,如果爸爸要談正事,我也會以正事優先。」
「呃呃……」
「那個……請問這位是?」
我搞不懂狀況,希望堤雅莫為我介紹一下。
「抱歉,這位是柴迪克•路得華,我的父親。」
原來是妳爸啊,這樣啊。
所以這個就是……路得華領主啊,偷看一下。
姓名:柴迪克•路得華
種族:人類
年齡:43
職業:領主
技能:
•騎士典範Lv4(34/500)
•劍術Lv4(21/500)
•光魔法Lv3(76/150)
喔喔,不愧是騎士名門路得華家的首席。
甚至還有稀有技能,了不起。
「騎士典範」──騎士精神就是為了保護人而戰,要保護的人愈多就……
「──不好意思,可以先請爸爸離席,等我跟誠二先生他們談完嗎?」
「拒絕!妳跟我明明就還沒談完啊!」
大塊頭騎士柴迪克往我瞪,充滿威嚴。
堤雅莫是准我晉見,但這該不會是打斷了父女聊天吧?
看來上門的時機不太妙。
「我跟爸爸不是已經談完了?」
「妳不答應見人家,我就不回去!」
「……傷腦筋,大宅裡沒有空房給爸爸住啊。」
「哪,好個頑固的女兒。到底是像誰?一定是像馬蒂娜對吧?」
「頑固應該是像爸爸。然後……剛才這段話,我下次會完整轉達給媽媽知道。」
「妳、妳少來!我會被宰啊!她生氣起來真的很恐怖啊!」
「那請爸爸馬上回去,趁早討媽媽歡心吧。」
嗯……聽起來像是父女吵架,然後父親輸慘了。
柴迪克先生閉上嘴,但還是動也不動。
「吼!……抱歉,家父就這麼頑固,可以請誠二先生直接說明來意嗎?」
直接說明,代表父親柴迪克先生會聽見就對了。
我要說的也不怕人家聽見啊。
只要打聽到夜鳴之梟的消息就夠了。
「沒關係啊。我們只想知道夜鳴之梟的消息。」
「他們的消息……?可以請問是為什麼嗎?」
我把第一次見到堤雅莫的成員介紹一下,然後說明經過。
堤雅莫身為領主,即使是義賊也饒不得,所以我敷衍一部分,只說盜賊團裡可能有莉姆認識的人。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可惜我現在不清楚他們在哪裡,幫不上忙。」
堤雅莫一臉失落。
我們本來就只是問問看,妳也不必失望。要找遍整個帝國確實吃不消,但我並不討厭旅行。
「對了!我有個好點子。」
她靈光乍現,做出捶手心的經典動作,雙眼炯炯有神,然後在桌上攤開阿莫法斯一帶的地圖。
「我答應誠二先生,只要得到夜鳴之梟的消息就通知你。即使我年紀尚輕,也算是個領主,應該還幫得上一點忙。」
「那真是感激不盡。那……我們可以做什麼報答妳呢?」
「呵呵,我喜歡聰明人。請看這裡。」
堤雅莫指著地圖,那是阿莫法斯南部的大片樹海,離之前跟雷獸鵺交戰的地點並不遠。
「根據調查隊的報告,這座山上應該有不錯的礦脈。只要能開拓一條路連通阿莫法斯跟這座山,阿莫法斯肯定能更加繁榮。」
這麼說來,我記得離開鎮上之前,她希望我幫忙開墾蠻荒之地。
也是啦,樹海之中有鵺那種魔物遊蕩,怎麼可能安全運輸呢。
「哎呀?這一帶應該是……」
「嗯?有什麼東西嗎?」
談到一半,夏妮亞突然盯著地圖嘀咕。
我問她有什麼,她也是閉嘴不回答,我就回頭跟堤雅莫談。
「所以,只要幫忙這件事就好了?」
「既然您在特古爾的事情辦完了,能再邀請您一次嗎?要是您願意,請透過公會正式接受委託。」
嗯──該怎麼辦呢?老實說現在也沒別的事要做了。
特古爾的事情比預期更快辦完,跟里克•夏歐打聽到的事情,也已經先讓黑子去回報國王了。
如果國王想直接問我話,那就等黑子回來再談吧。
「要是先查到夜鳴之梟的下落,當然可以優先處理。」
我看看身邊的莉姆,她猛點頭,意願很高。
反正最近也沒接什麼公會的委託,就趁這機會怒接一波,提高級別吧。
「……這麼一路聽下來,我女兒可真信得過你啊。但是這件委託你要是想簡單了,可是會要命喔。因為南邊樹海棲息著凶惡的魔物啊。」
柴迪克先生開了口,口氣嚴厲,但並不是瞧不起我們。
應該是警告年輕人別輕易喪命了。
「爸爸應該不知道,誠二先生可是單槍匹馬,輕鬆收拾雷獸鵺的冒險者喔!他的同伴也都很可靠呢。」
「什麼……?你一個人就能打倒鵺?」
「是我親眼所見,如假包換。要是沒有誠二先生,我大概已經喪命了。」
「那發雷擊真的很痛。」
與鵺交戰的時候,為了保護堤雅莫而硬吃一招雷擊,真是寶貴的回憶。
我模仿當時被電到聲音發抖、渾身發麻的樣子,讓堤雅莫失笑。
「呵……呵呵呵,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我還替女兒的將來操心呢……看來是雞婆了。」
柴迪克先生突然從沙發上起身,口氣聽來有些落寞。
「哎呀,爸爸要去哪裡?」
「我今天先回去了。」
壯年騎士邁開大步走到房門前,突然回頭對我開口。
「不過!我可還沒有承認你!要是你平安完成這次委託,就到我住的賽風城來!贏不了我的男人就別想!想都別想啊~~!」
砰!大門狠狠關上,房裡一片寂靜。
「呃……老實說我一頭霧水就是了。」
不知道堤雅莫剛才跟柴迪克先生聊什麼,而我更不懂為什麼要跟柴迪克先生比劃。
他根本沒說想要什麼啊。
「請別在意,家父這個人就是衝動。反正我自己也還沒想清楚……現在我只想專心發展城鎮啊。」
……?
「好了,我還有工作,先失陪。我會盡快向公會提出委託,不會設定期限,請您方便的時候接下來就好。」
她最後說完這句話,我們就離開大宅。
──當天晚上。
「哎哎,明天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當我吃著酥脆的香腸,大口配著白米飯,坐我斜對面的夏妮亞邀我出去。
比我更貪吃的夏妮亞,平常吃飯都是狼吞虎嚥,連話都講不好,難得會趁這個時候來約我。
「……喔,要去哪買東西?大家一起去比較好吧?」
「我想就我們兩個去比較好啦~」
……這句話充滿弦外之音喔。
「那,妳打算去哪裡?」
夏妮亞不找跟她好的莉姆,卻是找我,是要去女生不方便去的地方嗎?
我想她這個龍人也不需要人幫忙扛行李……當我思考有哪些地方她可能會去,她卻說了意想不到的地點。
「──這個喔,就是去南邊的樹海一趟啦。」
◆◆◆
「喂,差不多可以跟我說要去哪裡了吧?」
「嗯?好啦,你別急,性急的男生討人厭喔!」
我騎在盧克背上,搖搖晃晃地前往阿莫法斯南邊的樹海。
穿越魔物遊蕩的土地是危險行為,不過我有燒驅魔香保障安全,而且就算碰到一兩隻鵺,我也有信心打得贏。
而且現在還有夏妮亞同行。
我不知道為什麼無法確認她的狀態,但是她可以跟盧克跑得一樣快,就算盧克沒有使出全力,夏妮亞的體能也夠驚人了。
而且她跑在盧克旁邊跟我聊天,呼吸有條不紊呢。這裡是蠻荒之地,道路崎嶇不平,地上到處是倒木殘枝,她邊跑還邊閃躲障礙,要是打起來肯定很可靠。
「妳說不用租騎獸的時候我還有點擔心行不行,看來妳真的行啊。」
「我基本上沒多少錢啊。能省就省嘍。」
……對喔,她遇見莉姆的時候好像也很缺錢。
或許她原本住的龍人鄉,是不怎麼運用金錢的。
──昨天她找我一起走一趟的地方,就是這座樹海。
其他人應該正在鎮上悠哉度假才對。
我跟夏妮亞認識沒多久,就單獨前往樹海,感覺有點粗心,但是回想他這些天的舉動,並不是什麼壞人。莉姆看來也信得過夏妮亞,夏妮亞還特地當著大家的面說要來樹海,應該不會設計陷害我。
「──呼,到了,也是真的有點累啦~」
我想著想著,夏妮亞總算停下腳步。
眼角看著她舉起掛在腰間的水壺補充水分,但我更在意眼前的建築物。
「這裡是……?」
眼前……是一座古老的遺跡。
經年累月下來,遺跡長滿了大量藤蔓侵蝕結構,不禁要想:這裡的植物是否沒有生長極限?
「哇……好厲害,要荒廢多久才會變成這樣?」
一兩百年應該還不夠……不對,其實只是我不知道藤蔓要多久才會長成這樣。
但是……我知道有個地方跟這裡很像。因為我曾經在利榭爾王都接受委託,幫忙在古代遺跡裡發掘有用的東西。不過那座遺跡的地表部分幾乎完全風話,只剩地底部分勉強可以探索了。
而眼前這座遺跡只是長滿植物,結構其實相當完整。
這是建築師的技術差距嗎……還是建造的時代不一樣呢?
「喔喔~不愧是蠻荒之地,看來沒被人亂動過喔。是說人也沒辦法進去裡面啦。」
夏妮亞點點頭,硬是扯斷長滿了遺跡的藤蔓。
……怎麼,這個情境似曾相識啊。算了。
「妳就想讓我看這個?」
「嗯~?也是啦,不過我要去的不是外面,是裡面,來幫個忙吧。」
「可以啊,妳後退一點。」
看她的蠻力應該不需要幫忙,不過我還是拔出白銀劍純白,揮砍幾劍。粗壯的藤蔓就像絲線一樣,被我輕輕鬆鬆斬斷。
「喔喔~!厲害!嗯……?你這把劍,咦?……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請問。」
「這把劍的材料是什麼?」
「就,就貝魯加給我的,一點小東西……」
嗯,那是我們雙方談妥的交易喔。
他給我的寶貴燐龍晶,現在成了一把寶劍,是的。
「咦,所以,你收了那個?」
怎、怎樣啦?難道那是超級貴重的東西嗎……?
我馬上就加工鑄劍了喔,變不回來了喔,而且也不還妳喔,死都不給喔。
「……哦~沒事啦,我不會叫你還回去喔!既然貝魯加給你了,那就是你的東西啦。」
呼,真是……嚇我一大跳。
當我放心的時候,夏妮亞正伸手到處摸裸露的遺跡牆壁。
「呃~有了有了,這邊要這樣……」
乍看之下平凡無奇的牆壁,卻有個怪異的突起,而她一摸這突起,牆壁立刻浮現從來沒看過的文字。
我一轉生到這世界來,就能看懂這個大陸普遍使用的文字。
但現在看到的文字我完全不懂,那紛亂的筆跡像是小朋友的塗鴉,不過看得我入迷。
「嗯嗯嗯,這邊要這樣……按那邊這邊就會動,嗯~就是這樣!」
最後她一巴掌往牆壁拍下去。
喔喔!還真有個樣子,夏妮亞強喔。
一整個知識分子啊。
結果發出轟然巨響,一扇長方形的大門就──
──往內側「炸飛」了。
「……咳、咳咳。」
周遭煙霧迷漫,我決定客氣地發問。
「……我問妳喔,這個門,本來就是這樣的嗎?」
「嗯……肯定沒錯!」
夏妮亞照常開心地笑著點頭。
──好吧,先不管那扇被狠狠砸到半毀的門,我跟夏妮亞就走進遺跡內部,盧克在外面留守。
遺跡裡面並沒有臭霉味,神奇的是還算乾淨,走廊上每隔一段距離就嵌了會發光的石頭,所以腳下明亮清楚。
嗯……看來周圍的牆壁不是普通的石頭,我心中的古代文明感應器數值衝超高。
沒過多久,我們來到一個大空間。
喔喔……感覺有像祕密基地。
二樓,三樓……這個大房間裡還有往上的樓梯,牆邊還有好幾扇門。如果門後面各有個小房間,這就算是個不錯的居住區了。我一臉就是想探險的樣子,但是夏妮亞發現我的企圖,先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探險等一下可以探啦~先來這邊,這邊。」
等等,不要那麼用力拉啊!我會變得跟剛才那扇門一樣啊!
……可是我不敢開口,只好乖乖跟著夏妮亞。
大房間後面有一條通道,沿著通道走就碰到一個氣氛有點怪的小房間。
看起來好像沒路了……但是房間中央有個像控制台的東西。牆上還鑲了一塊大石板,表面磨得像鏡子一樣亮。
「呃──應該是這個吧。嗯嗯嗯,這裡要這樣……」
夏妮亞走到控制台前面,用纖細的指頭點來弄去。
這個機構肯定很精密,她的動作比剛才應付那扇門慎重多了。
「最後解開這裡……然後這樣!」
啪!她又一巴掌打下去。
喂~~~~~~~~~~!
為什麼最後都是一巴掌啊!
這個遺跡的機構一定要在最後補一巴掌才會動嗎?拜託不要好嗎!
……不過這次應該有手下留情。
牆上的鏡面石板發出嘎嘎聲,然後浮現文字,而且大量文字不斷流動呢。
「嗯~原來是如此又這般,是喔~」
感覺起來像是螢幕上有捲動字幕,她就看著字幕。
如果這是久遠之前的技術,那可真驚奇。夏妮亞就這麼邊看字幕邊點頭,而我理所當然一個字都看不懂,只能在旁邊晾著。
──我可以回去嗎?……應該可以吧。
正當我心裡做出結論的時候,夏妮亞回頭看我。
「不好意思啦,有挺新的資訊,花了點時間啦~」
「這是沒關係啦……妳應該會跟我好好解釋對吧?」
被晾在一邊很難過的好嗎?
「嗯~該怎麼解釋才好呢~」
「這個遺跡是怎麼回事?夏妮亞怎麼會知道這座遺跡?為什麼妳可以操作這個那個?為什麼最後都要打巴掌?」
總之我把想問的全都問了一輪。
「OK~我依序回答你啦。」
夏妮亞清了清喉嚨說。
「呃──你知道以前發生過魔族大戰嗎?」
這我在書上有看過,雷恩也跟我提過,很久很久以前,賢龍與凶殘的魔族曾經大戰一場。記得是勇敢的人類請賢龍幫忙,聯手打倒魔族是吧?
「啊~那個我在帝國旅行的時候也有聽過,不過是錯的。」
……耶?
「人類跟魔族確實有打過仗,不過當人類居於劣勢,就打算搶奪龍的力量來打贏魔族。」
「等一下,怎麼突然差這麼多?搶奪力量是怎麼回事?」
夏妮亞操作控制台,石板浮現出字幕。
『招致天下大亂之七宗大罪,亦即「傲慢」「貪婪」「嫉妒」「憤怒」「暴食」「淫慾」「怠惰」。當大罪成形,依附生命之中,便化為千百樣貌。』
夏妮亞念出字幕,我糊塗歪頭。
原來是這樣啊,我完全不懂。
「這個世界的生物,是不是有各式各樣的能力?聽說我們老祖先把這種『能力』稱為『技能』,而且其中有七項技能的能力特別強大。」
嗯……原來過去確實有「技能」的概念啊。
「所以就是剛才那七個?」
「對,正確來說有七個技能個別象徵七宗大罪。比方說對應『憤怒』的技能,只要持有人感受強烈憤怒,就會發動技能毀天滅地……開玩笑啦。」
什麼啦,嚇死了。
不過……極大技能喔,感覺挺酷的。
要是能搶我就搶看看。
「言歸正傳,七個極大技能都很強,甚至可以影響戰爭局勢。據說過去大戰的時候,魔族那邊就有好幾個極大技能。」
原來如此,人類的個體力量本來就比較弱,這下當然更居劣勢。
「人類為了突破僵局,就派遣部隊找上具有極大技能的龍,打算搶奪技能喔。不管仗打得再怎麼差,這也太傲慢了吧。」
真的啊,火燒眉頭就搶人家的東西,不像話。
「龍氣到發狂,毀了人類的部隊,然後帶領眷屬消滅好幾個人類城鎮,最後才把憤怒的矛頭指向一切的元凶,也就是魔族。結果被傳說是龍跟魔族作戰。」
原來如此,所以斯別恩帝國的傳說,只說了對人類有利的部分。
「當戰爭結束之後呢,龍有了個想法。」
「想到什麼?」
「想說好像打過頭了……」
也是啦,也是殺到有點破錶啦,有沒有這麼輕輕帶過啊?
「所以為了避免發生一樣的事情,龍打算封印極大技能。龍花了漫長的歲月收集七個極大技能,然後封印在特殊的寶玉裡面。」
這……也可以辦得到?
「其中一顆寶玉就被保管在這座遺跡裡面,負責保護寶玉的呢,就是由龍進化為人的種族──也就是我們龍人啦。」
喔,難怪知道這座遺跡。
那我也就懂了夏妮亞為什麼知道遺跡的機構。不過……她的操作方式正不正確,應該還有很大的討論空間。至於那個我看不懂的文字,聽說叫做古代龍語言,聽了就興奮到要流汗。
「可是這個地方已經沒人住啦?」
「寶玉封印極大技能的時間好像有限啦~大概一千年就會啪一聲破掉了吧。」
據說總共有七座封印寶玉的遺跡,散落在世界各地。當龍人守護的寶玉毀壞,任務結束,就會前往其他遺跡當新的守護人,或者遠行追求新天地。不過現在七座遺跡的封印似乎全都解除了,大家應該都在新天地悠哉過活吧。
「那這些極大技能,現在怎麼了?」
「嗯~我也是去造訪各地遺跡想多了解一點,看來極大技能會依附在有『大罪』適性的人身上喔。至於規則我就完全不懂了。」
所以比方說對應「傲慢」的極大技能,就會依附在傲慢的人身上?
「剛才我說了『便化為千百樣貌』要是附在不同人身上好像會變成各種形態喔?」
……應該就是變化為稀有技能吧,不會是特定某種技能就是了。
要是極大技能依附在其他人身上,技能的名字跟能力或許也會變。
「呼~這樣大概就回答完剛才的問題了吧。」
紅髮女孩說她不擅長講這些麻煩的東西,就坐在控制台上。
那裡不是拿來坐的好嗎。
「呃──那我可以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嗯?可以呀。」
感謝她替我解釋這麼多,我也懂了很多。
但是最重要的部分還沒問。
這個問題就是──
「──那,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夏妮亞一雙紫色的眼睛慢慢望向我,如紫水晶一般清澈。
我的口氣開始有點緊張,夏妮亞還是微微笑。
「……嗯,就不要再賣關子了。你要不要隨便講點什麼,惹我生氣看看?」
夏妮亞突然講這什麼話啊。
「沒關係啦,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生大氣。」
妳要我惹妳,可是我又沒有一秒激怒人的技能。
「啊……對了。」
當我頭痛的時候,突然想起雷恩的淫笑。
沒想到他這種時候可以派上用場,叫我怎麼不愛他?
「……小。」
「咦?我聽不清楚,再講一次。」
「……夏妮亞,胸小。」
──嘎鏗~!
一聲驚人的巨響,同時我身邊的地板整個凹陷下去。
我不太清楚發生什麼事,但是身處正中央的我卻意外毫髮無傷。
「咦?怎樣?」
「……呃──聽說極大技能呢,會跟其他極大技能反彈啦。」
夏妮亞深呼吸調整氣息,然後這麼說了。
「也就是說持有極大技能的人,可以彼此抵消對方的技能。」
也就是說……不會吧。
「然後剛才說到的龍呢……名字是紅龍帝布雷茲。我也說那隻龍曾經氣到發狂亂打一通,你應該能猜到他身上依附的就是『憤怒』的極大技能。」
紅龍帝布雷茲……嗯?布雷茲?
記得夏妮亞的名字就是──
「夏妮亞……布雷茲。」
「很奇妙吧。輾轉流傳之後,又回到我這個後代身上了。」
我來整理一下思緒,講了這麼多,我也就懂了。
也就是這麼回事。
我之所以看不到夏妮亞的狀態,很可能是因為當初同時收了「盜賊之眼」跟那個技能,結果因為互相反彈,抵消效果。
然後妳說,有適性的「大罪」……?
我到底符合什麼?
夏妮亞依附的「憤怒」可以不算,「淫慾」跟「怠惰」希望與我無關。
「傲慢」……我又沒有瞧不起別人,而且也沒有因為「嫉妒」誰就犯罪。我是每天都在享受達利歐先生的拿手好菜,但這樣算得上是「暴食」嗎?
等一下,那最後剩下的是什麼?
……
……
沒有沒有沒有,不是那個。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就,那個啊?
我覺得那種人有點那個好嗎。
「來猜猜看喔~」
當我努力逃避現實,夏妮亞笑瞇瞇地盯著我瞧。
「──你到底依附了哪一個呢?」
◆◆◆
回顧過去,是有一點,有那麼一點點的頭緒啦。
人碰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多少會執著對吧?
可是我只是物慾比人家強一點點而已啊?
「啊哈哈,看你的臉就是對自己身上的東西不太滿意喔~」
夏妮亞奸笑看好戲,或許她對自己適合依附「憤怒」大罪並沒有不滿。
「好啦~我說有適性,也不代表我一天到晚都在生氣。沒什麼好擔心的。你就當自己碰巧被某個怪人看上眼,這就好了吧?」
轉生當時獲得了「盜賊神技」,人家還說這是隱藏技能。既然技能是用這種方式呈現,或許是自動搜尋出最適合我的技能吧。
嗯……算了,我自認還站在做人的底線前面一步。
我只是比人家貪心一點,就只是這樣而已。身上依附的極大技能,可以冠上七大罪這個令人雀躍的名號,其實我應該要開心。
「不好意思,我腦袋還有點糊塗……所以,我可以知道自己身上依附了什麼東西嗎?」
嗯,是說,我已經猜到九成了。
但是我還不知道夏妮亞現在是什麼立場,隨便講太多有危險。
「只要清楚你自己使用的能力──也就是技能,應該猜得到是什麼吧?」
「極大技能,不是會根據宿主來變成各種形態嗎?」
這麼說來,就算有極大技能也不代表一定是某宗「大罪」啊。
「嗯~可是啊,『憤怒』是靠怒氣發動的技能,『淫慾』是會誘惑別人的技能,『怠惰』是會讓人墮落的技能……應該有這樣的分類才對啦。」
……原來如此。
所以「貪婪」就會變成從人家手裡搶走東西的技能,真不像話。
……嗯?
那要是依附在我之外的人身上,會變成怎樣?
『只要對看一眼,就能搶光對方身上錢財的凶殘技能』。
『只要碰一下,就能強制把對方物品占為己有的惡劣技能』。
如此這般。我想應該會變成那樣的極大技能吧。
於是我又有了個問題。
「以前想從紅龍帝布雷茲手上搶極大技能的人類,是打算怎麼搶呢?難道有什麼特別的辦法嗎?」
假設大罪依附在我身上,才特別展現出搶奪別人「技能」的特性,那以前的人要怎麼搶奪極大技能?
而且要是極大技能會彼此反彈,那用「盜賊神技」也搶不到。
超想知道的!
「這個呢,要是極大技能的宿主死了,就會呼嚕~的飄出來喔。」
「咦?什麼飄出來?」
「就那種東西啊。」
這什麼虛無飄渺的回答啊!
「然後會依附到附近有適性的人身上……好像啦。所以紀錄上是說,人類企圖殺龍來搶奪極大技能。如果附近沒有適性者,技能好像就會到處亂跑。」
嗯……看來當初人家是抽了個沒有適性者的極大技能送我。
「那也就是說,對方如果還活著就沒辦法搶奪技能?」
「我目前逛過的遺跡裡面,是沒有記錄這種方法啦~怎樣?」
「沒有啦,聽妳說紅龍帝布雷茲在戰爭結束之後收集了七大罪技能,我想知道是怎麼收的這樣……」
「就是人家死了之後呼嚕的跑出來,用剛才說的封印寶玉咻一個回收啊!」
「啊,嗯,我想也是啦,不過要是對方拒絕的話呢?」
死了就會跑出來,嗯,淺顯易懂。
但是大家都不想死吧。
夏妮亞突然沉默了。
「……幸好龍的壽命很長啊~聽說要是宿主不算危險人物,大家好好談妥了,可以在對方死前上門準備回收喔。」
「咦,那如果是危險人物……」
「那就是……當場回收吧?」
女孩可愛地燦笑。
哎呀?挺不友善的吧。
「我想也沒辦法啦~要是有什麼好方法可以搶對方的技能就好了,但是記錄裡面的極大技能沒有這種東西啊。啊~可是極大技能會互相反彈,最後還是沒用啦。」
……好,意外獲得超棒的情報。
至少當時象徵「貪婪」的極大技能,並不是搶奪他人「技能」的能力。要是我問得太深入,夏妮亞會猜到我的技能是什麼內容,所以我想改變話題。
「話說夏妮亞怎麼知道我身上有依附極大技能?妳會帶我來這裡,又要我惹妳生氣,應該是確定了吧?」
要不是確定,我剛才應該跟身邊的地板一樣變肉醬了。
嗯……或許沒那麼嚴重,但是應該要斷兩三根骨頭。
這可不是給我燦笑就能原諒妳的喔。
「姆~你一直都在問問題,可是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說~我討厭祕密多的男生喔~」
啊,就,我應該可以說我的技能對應哪宗「大罪」啦,但是感覺講出來就是整個承認,心靈會受傷。
「等等,我是今天突然被帶來這裡,當然一頭霧水搞不懂啊。而且夏妮亞還強迫我說些違心之論,要我惹妳生氣……」
「就是吧!我應該沒那麼小吧?」
夏妮亞意外地激動。
啊,妳果然有在乎。沒關係,對啦,我想也是有那種市場的喔。
「……嗯哼,你問我為什麼知道喔,因為依附到極大技能的人,通常都會展現某些恩典。」
夏妮亞的心情好了點,願意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某種恩典啊,我的恩典大概就是「盜賊之眼」了。
只要看到對方的臉就能讀取對方的狀態,還能辨識簡單的道具,是很方便的特殊能力。
「因為我『那個』對你無效啊。」
……原來如此,正如我看不透夏妮亞的狀態,她也在某個時候對我試過什麼了。
然後──失敗了。
「哇──那順便問一下妳那個是哪個?」
「嘿嘿,我可沒笨到什麼都回答喔~要是你多講點事情我就考慮考慮。」
這麼說也是啦。
自己的能力不好對人家大嘴巴亂講。
「可是到最後,夏妮亞還是沒講最重要的部分吧?」
「嗯?我不是告訴你好多了?」
沒錯,像是歷史的真相,還有極大技能的各種資訊。
但是我最想知道的不是這些。
「……我再問一次,夏妮亞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一時沉默。
眼前的鏡面石板顯示字幕,不時閃爍切換。
──說真的,夏妮亞究竟打算對我做什麼?
她帶我來應該是有某種目的,難不成就像她的祖先紅龍帝布雷茲一樣,為了再次封印七大罪技能而周遊世界?如果是,眼前就是她的目標。
要是她認為我不配依附極大技能,搞不好會用剛才說的不友善方法來再次封印。
「哎呀?你是不是在提防我?」
「要是妳說想當場回收,我就頭痛了。」
話說回來,夏妮亞應該不太可能加害於我,畢竟她都對我解釋這麼多了,要是打算殺我封印極大技能,應該多的是其他辦法。
夏妮亞往我走近過來,在一蹴可及的位置對我微笑。
「人通常都想知道自己體內依附了什麼力量吧?我也是這樣,才會想調查每座遺跡裡面的紀錄啊。」
所以也告訴我?話說回來,在大家面前講這個是不太方便啦。
也就是說夏妮亞離開故鄉,打算走訪各地遺跡,貝魯加是她的護衛跟監察官。
「可是我一離開龍人鄉就嚇到啦~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呢!」
難怪她會甩掉監察員貝魯加,擅自行動。
貝魯加先生果然吃了不少苦頭啊……珍貴的護身符還被人家半強迫給沒收了。
「……所以,妳沒打算重新封印七大罪技能?」
「嗯……我也不是那麼有使命感的人啦。既然依附在有適性的人身上,就隨便人家用啊。如果你說我要征服世界!然後隨便亂用極大技能,我應該會考慮吧。」
……喔、喔喲。
我從來沒想過要征服世界喔。
「這樣有回答到你剛才的問題嗎?我看你不像是大壞蛋,才想說告訴你比較好。給你看看遺跡的話,可信度就更高了。」
可是古代龍語言我整個看不懂啊。
「其實我也想,還好第一個碰到的是夏妮亞。」
要是突然碰到一個有極大技能的敵手,我應該就慌了。
夏妮亞說完,用手指操作控制台,關閉遺跡的功能。
「──是說這個遺跡好厲害啊。被荒廢了這麼久,裡面還乾乾淨淨,功能也都正常呢。」
「對啊,居住區要是整理一下,應該可以住人吧。」
剛才有很多小房間的地方,應該就是居住區。
「嗯~啊,結界魔道具好像也還可以動。」
什麼……?
「小、小的才疏學淺,能不能詳細解釋給我聽聽?」
「你口氣大變喔?有點恐怖喔?呃~結界魔道具,就是可以驅趕魔物的魔道具啦。我搞不懂機制,總之只要有大型的瑪那結晶體就會運作。結界好像可以整個包覆這座遺跡喔。」
好,來了,失落的遺產。
在這種危險魔物出沒的地方,有這個魔道具真是謝天謝地。
而且還離堤雅莫說的礦山很近。
「……夏妮亞大人,小的有一事相求。」
「用普通口氣就好了啦。聽起來頗噁心好嗎?」
不行不行,不小心太興奮,人都怪怪。
「那,我就老實拜託妳了。」
「嗯嗯。」
「這座遺跡──給我好嗎?」
「耶?」
「給我好嗎?」
「為什麼要講兩次?呃~我不太懂你在講什麼……再說這座遺跡也不是我的啊。」
「妳說現在沒人用,不過以前是龍人住的吧?我擅自拿來用也不好,想說應該跟誰報備一下。」
既然夏妮亞是紅龍帝布雷茲的直系後裔,我想她的身分地位應該很高。我不想被人罵:「誰叫你偷用的!」所以想說請夏妮亞形式上批准一個比較好。
「原來如此喔~嗯──反正都沒人住了,應該沒問題吧。」
我心中忍不住握拳拉弓。
「夏妮亞謝啦。」
「感覺怪怪,不客氣喔。嗯?可是你應該沒辦法啟動這座遺跡的機構吧?你看不懂龍語言吧?這樣沒辦法佈結界喔。」
「夏妮亞謝啦。」
「啊……意思是我要弄就對了。我好像猜得到你身上依附什麼大罪了。」
「文字跟操作方法,我會盡早學起來啦!」
我鞠躬拜託,夏妮亞看不過去,考慮一陣子之後點點頭。
「嗯~我打算對莉姆報恩之後繼續旅行的說……在那之前就幫你吧。」
──後來我確認過遺跡內部狀況,就出來了。
看了裡面那幾間小房間,只要稍微打掃,搬點家具進來就可以住了,謝天謝地。龍人固然是稀有種族,但以前應該也有不少人口住在這裡才對。
當我發現這裡有座挺大的廚房,立刻感覺到人們在這裡生活過的歷史,心頭一陣暖。我試著尋找有沒有留下什麼太古食材,但什麼都沒找到,前人應該是全都處分掉才離開遺跡吧。
『看你超興奮的,回程不要在我背上鬧事喔。』
在外面留守的盧克對我這麼說。
「啊哈哈,我現在有股衝動,可以把礦山到阿莫法斯中間的樹全都連根砍掉,開出一條路來呢。」
這麼一來就開通前往礦山的路線了。
『什麼鬼啊,嚇死人了。』
盧克傷腦筋地嘓了一聲,咬著我的衣服下襬扯一扯。
感覺是說一起進遺跡的夏妮亞哪裡去了?
「嗯?喔,我說我要在遺跡裡面探險,所以我們分頭走。」
看來是我先出來了。
「──呀呼~久等啦。」
沒多久她也出現,舉起一隻手輕鬆打招呼。
「辛苦啦。夏妮亞怎麼這麼慢?」
「嗯~我喔?我去找有沒有紀錄什麼其他有用的資訊啊。結果什麼都沒找到。」
「是喔,如果我在這裡有新發現會告訴妳。」
總之這趟對我來說算是大豐收。
……好啦,接下來有得忙了。
◆◆◆
委託內容:確保前往南方樹海礦山的路線。
委託人:領主堤雅莫•路得華
報酬:與領主商議
期限:不限
堤雅莫到冒險者公會提交的委託書,內容如上。
說是確保,其實目前南方樹海並沒有路徑可以讓人安全行走,頂多就是零星獸徑。
所以這個委託並不是要找安全的路線,而是名符其實要開出一條路來。
聽說正因為如此,這次的指定委託在冒險者公會裡相當罕見。
我只是個級別C的冒險者,卻接下了相當於級別A的委託。這份工作可不只是清除擋路的枝幹,要是開路途中被雷獸鵺攻擊,還得應付討伐級別A的魔物。
由於公會也知道我曾經打倒過鵺(※堤雅莫親口證實)所以破例讓我輕鬆通過這項委託的級別限制。公會甚至還說,要是我能完成這件高難度的委託,可以考慮大幅更新我的級別。
這下我鬥志都起來了。
──我就這麼回想著一星期前的經過,手裡的劍狠狠一揮。
「喝呀……!」
大樹發出轟隆巨響而倒下,可以看見遠處正在休息的鳥兒驚慌飛起。
「我也不能輸,啊!」
有人揮舞長槍,又是一聲巨響。
「柴火還缺得凶,我們得搬回去風乾才行。」
有人拿了我出借的最強水果刀,俐落地分解倒下的樹木。
「嘿咻。」
也有人輕輕喊聲,卻粗暴地空手把大樹連根拔起。
依序是賽西爾、莉姆跟夏妮亞。
賽西爾來幫我處理委託,莉姆跟夏妮亞身為冒險者也希望幫忙,我們就分工合作。
是說夏妮亞那股神力是種族特色嗎?
可以連根拔起大樹,有沒有這麼神啊?
『哥哥,再來是那邊。走那邊算繞路,但是直走會碰到大石頭擋路。』
「嗯?是喔,知道了。」
……這個親暱叫我「哥哥」的小傢伙是誰呢?看來我得介紹一下才行。
這個小傢伙像窩在暖爐上的貓一樣窩在我頭頂──名叫鵺子。
別誤會,鵺子可不是貓,牠是隻四腳獸,前後腳短短卻有著利爪,身上有鮮豔的虎斑。到這裡還算好,還有點像貓。
但是尾巴是條扭來扭去的蛇。
而且有張可愛的猴子臉。
各位明白了嗎?……沒錯,鵺子(※母的)就是雷獸鵺的小孩。
名字是我取的,既然是鵺的孩子,就叫做鵺子了。
──我們是數天前碰到面。
當我在砍大樹的時候,突然發現前方有東西正在發抖。
小小一隻,但確實是雷獸鵺,所以一開始我提高警覺,但後來使出了我的馴服野獸技能。
小鵺跟母鵺走散,看來相當煩惱。既然我能跟鵺子溝通,也就不忍心見死不救,所以帶著鵺子逛森林。沒多久,就碰到氣到發狂的成鵺。
對方非常激動,靠我低等的馴服野獸技能不可能溝通,只聽牠不斷低吼。
我想可能是,
『你對我家小孩幹什麼?看我把你扯爛,再用雷烤焦!』
不然就是,
『臭小子搞什麼鬼?敢瞧不起我家小孩,小心我吞了你這白痴!』
差不多就這樣吧。
……我想這真的是怪獸家長,想不到鵺子開始拚命說服成鵺。
多虧鵺子說服了幾十分鐘,我總算與成鵺和解了。
幸運的是這隻成鵺是這一帶的老大,可以接受我們稍微開拓樹海,也答應我們只要不濫伐樹木,就不會干涉我們。
鵺子莫名地黏我,就像現在這樣坐鎮我頭頂發號施令。
「好啦……今天就先這樣吧。」
太陽還沒下山,但我決定早早收工。
因為回到遺跡據點,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還有,對了。」
在我們一陣砍伐手拔之後,地面凹凸不平,我使用土魔法來整地。路面整平之後,即使算不上精修的大馬路,應該還可以讓馬車通行無阻。未來要將礦坑的礦石送回鎮上,所以我把路開得比較寬。
──回到遺跡之後,四下觀望。
遺跡的結界魔道具順利啟動,看來沒有魔物入侵。
至於啟動結界魔道具所需的大型瑪那結晶體,是我自掏腰包買的。賽西爾退給我的錢,之前幫堤雅莫完成委託的報酬,加上賣掉鵺爪的金額,我的總財產超過二十萬達拉,但是買了這東西就少了一半左右。
「哎呀~這座遺跡看起來也氣派多嘍。」
夏妮亞看了遺跡內部的現狀,喃喃自語。
這裡本來就住過人,只要運來一套家具,看來當然有住人的味道。
我在鎮上買了大量家具,塞進魔法道具袋一起帶來,但居住區公共空間的木桌和木椅,竟然是雷恩親手做的。
看來他手很巧,只要備齊材料跟工具,做起事情相當快。
「那我去廚房幫大家做飯。」
莉姆才剛回來,立刻就要去廚房。
她目前是隊員裡唯一有烹飪技能的人,正逐漸掌握大家的胃。
蕾伊跟雷恩獵了在結界周圍徘徊的動物,送回廚房當食用肉。
還有一個獸人男孩泰德,幫我們在遺跡裡打掃。真是感激他的貢獻。
「唔~肚子餓了,我睡到莉姆把飯做完好啦。」
「啊,夏妮亞不好意思,今天要跟我一起用功喔。」
「……好啦好啦,我就知道會這樣。反正看你這麼熱心要學龍語言,我也不討厭喔?而且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那有違我的原則。」
──於是乎,我們就各司其職,在遺跡裡過生活了。
大家都答應拿這個遺跡當活動據點,但是為什麼要特地在遠離城鎮的地方建立據點?一般人應該會這麼想。
雷恩超開心地說:「這就是祕密基地對吧?不愧是小誠!」他比較特別啦。
不過,怎麼說呢,我自己也想要個可以安穩住下的據點啦。
在鎮上買間房子是不錯,但是我不認為自己跟蕾伊、雷恩熟到可以一起住,莉姆更可能對我說:「恭喜喔!有機會找我去新家玩啊!」真想哭。
就這點來看,把這麼大的建築物當成據點,我也真是神來一筆。大家攜手同心過日子,不是很有夢嗎?
更進一步來說,我去過里克•夏歐所建立的村子,看到亞人與人類共同生活,我就希望未來帝國能有更多這樣的村子。幸好遺跡裡面多的是空房間,未來只要確保遺跡結界外面的安全,就能擴大規模。
我打算只要有人想進住遺跡,就一口答應(※當然要做點審查)。
……我就這樣對大家說明,這個據點大家都能用,也歡迎新居民,雷恩之外的其他人也都同意。
尤其莉姆對這個亞人與人類共存的據點概念相當有共鳴,所以主動幫我很多忙。
「我看看啊~這個遺跡周圍的結界呢,好像會彈開對啟動者有害的魔物。那就不用擔心你的騎獸跟鵺子進不來啦。其實詳細原理我也不太清楚,你就照我昨天教的試試看吧?」
我有時候會忘記,騎獸盧克好歹也算魔物,種類是鱗龍。
本來擔心結界開著會把盧克撞開,看來古代遺產真是方便的東西。
「就……這邊這樣,然後最後按這裡……」
「不錯喔~答對啦。」
嗯,果然最後沒必要打巴掌,我不希望東西壞掉,所以要小心使用喔。
「那,接著來練習龍語言吧。」
夏妮亞教我的龍語言,簡單來說是一種象形文字。
字體像是刻意把美麗的圖畫簡化為文字,文字連在一起就有特定意義。
有時候好幾個字搭配成一個詞,所以要記得特定的排列順序,不然會讀錯。
以前我就對「神聖文字」的語法有興趣,還曾經發下豪語要看懂楔形文字,或許古代龍語言就很像楔形文字。沒有線索就想讀懂古代文字可能是艱困的修行,但眼前就有人看得懂,我信心大增。
像漢字的「目」跟「日」原本也是仿照人類眼睛跟太陽的形狀,想起以前要看擠滿漢字的磚頭字典,搞懂龍語言的基礎跟架構就不那麼痛苦了。
反而還挺開心的。
才一個星期是沒辦法讀得行雲流水,但是把常見的文字跟排列抄下來,補上註解,我就可以對照筆記本讀懂更多部分。
「厲害喔~看來只要你喜歡,就連知識也要收下來啊。」
「如果這個叫做適性,那跟我有一樣毛病的人都是適性者啦。」
「咦~你有病喔?」
「呃……不是那種字面上的意思啦……」
別再聊這個了,我真是笨了才會提。
──鏗鏗鏗鏗!
正巧這時聽見勺子敲鍋子的聲音。
這是莉姆最近開始用的信號。
「啊!飯好像做好了,好~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
話還沒說完,夏妮亞就衝出房間。
要是我太慢,夏妮亞會連我的份都偷吃掉,所以我連忙抄下她剛才教我的內容,就離開房間。
木造長桌上擺了大湯鍋、剛出爐的麵包,還有煎獸肉,這應該是雙胞胎姊弟打來的野味。
麵粉、調味料與各式廚具都是我準備的,其實算不上什麼完備的烹飪環境。
但是這可真好吃。
我還買了砂糖,所以飯後還有甜點,真夠豐盛。
「因為我很想吃這個。」
莉姆似乎對成果很滿意,吃著酥脆的烤餅乾邊點頭。這麼說來……我好像也是把達利歐先生的特製點心送給莉姆,才會打好關係,搞不好她其實挺愛吃的。
「對了,我有事情想拜託你。」
「嗯?什麼事?」
「麵粉跟調味料是還有剩,但是蔬菜變少了。」
……原來如此,因為蔬菜不能放久,所以沒有買太多。幸好蕾伊跟雷恩會採森林裡的野菜,但這樣還是不夠用。
「我知道了,既然通往阿莫法斯的路快要打通,我再去多採買一點吧。」
「啊,那我有個建議。」
莉姆說完,雷恩接著說。
「這座遺跡其實有很多地方可以用魔道具,但是都要靠瑪那結晶體來運作對吧?」
說得沒錯,結界魔道具是必要設備,所以我馬上啟動,但是其他魔道具幾乎都在停機狀態。要是全部啟動,很貴的呢。
「附近就有資源豐富的礦脈對吧?」
「……你該不會?」
這傢伙的野心可真大,連我也沒想這麼遠啊。
「咦?不是啦,我只是想說通往阿莫法斯的路開好了,就會開始採礦啊。那就拜託堤雅莫,把挖出來的瑪那結晶體便宜賣我們這樣。」
……喔,喔喲,原來是這樣。
我知道喔,真的喔,我也是這樣想的喔。
「這是委託我們貢獻很多,應該可以打個折吧。」
下次碰到堤雅莫就問問看吧。
然後又提到蔬菜……要上街買是簡單,不過老是出門採買也有點那個。最好是在遺跡旁邊的空地種田,自給自足再好不過。
農業,是吧。
我有認識誰具備農業技能的嗎?
沒有沒有,要充實據點是不錯,但是我本身也要強化技能才行。
最近我的技能變化,就只有馴服鵺子,稍微提升了馴服野獸的技能熟練度。
我得特別提防一樣有大罪技能的夏妮亞,但更重要的是只要跟別人一同生活,必然限制搶奪技能這種不自然的舉動。
不過我考慮了這件事,還是決定要跟大家住在遺跡裡。
這個也想做,那個也想做……一切就等目前的委託完成再說。
◆◆◆
「飢餓狂犬」是一群綠林好漢組成的盜賊團,他們盤踞著遠離城鎮的山區。斯別恩帝國幅員遼闊,為了方便統治,在各地任命貴族當領主,才能組成一個國家。但是每個人都以自己的利益為優先,所以相鄰的領地幾乎是必然會發生衝突。
當過盜賊團老大的多爾佛•吉布斯,他的村子就是被捲入領地紛爭的戰火,結果變成廢村。
我可以簡單說這種事情是家常便飯,不過更進一步描述這個人,他就是繼承了父母農地,並且用心耕種的好農夫。
多爾佛有個大塊頭,以及理所當然的大力氣,可以耕作廣大田地,播種、照顧並收成。而且他天生對氣候變化敏感,可以說是天賦異稟的農夫。
要說他有多愛自己的作物,就是他會對所有收成的作物取名字。
可惜他的務農生活一夕之間就結束了。
士兵們操著馬蹄,狠狠踐踏了即將收成的作物,放火燒屋,殺害村民,甚至把倉庫裡所有糧食都搶奪一空。
當然,他氣死了。
他拿起農用的斧頭揮舞,一個從未傷過人的漢子幾乎發狂。他靠蠻力甩開數名士兵,可惜缺乏戰鬥經驗,就算拿了武器,被大批士兵包圍也無能為力。
「打個半死」都還不足以形容他吃的苦頭,不過他還活著。
這個理由,足以讓一生務農的莊稼漢看破人生,墮落沉淪。
多爾佛的村子再也無法住人,他棄村成為一個盜賊,不知不覺召集了相同境遇的夥伴,斧頭也使得愈來愈順手,結果成為盜賊團頭目。不過這都已經是往事了。
他當盜賊的時候,用斧頭砍腦袋比用鋤頭挖泥土更順手,但其實他有個不為人知的興趣。
那就是他在自己的山寨附近,偷偷種田務農。
這是少數可以撫慰他殘暴心靈的事物。
「──哎呀,老子的田地現在怎麼啦……搞不好缺水都乾了。」
這個多爾佛現在手上拿的不是斧頭,也不是鋤頭,而是拿著十字鎬在敲石牆。
他被判刑,正在阿莫法斯附近的某座礦坑服勞役。
阿莫法斯的領主堤雅莫逮捕了多爾佛的盜賊團,她認為處死不如運用人家的勞力。礦坑裡滿是碎石跟粉塵,所以礦工身上滿是汗水與泥沙。
「唉……一樣滿身泥沙,我寧願去田裡務農啊……」
「……呸!講什麼屁話,要不是你被那個小鬼擺平,我們也不會吃這種苦頭。種什麼田,不要胡說八道!」
在多爾佛身邊做工的男子,咒罵多爾佛的自言自語。
這男子的體格不如多爾佛壯碩,但是一雙眼睛狠狠瞪著多爾佛。
男子正是原本多爾佛盜賊團的手下。
由於先前慘敗,吃苦受難,忍不住要發洩情緒。
「……啊?你再講一次看看?」
多爾佛即使被搶走技能,還是有一身壯碩肌肉,那股手勁千萬小看不得。簡直就是隻披了人皮的猩猩。
男子被瞪得有些退卻,但嘴巴還是不肯罷休。
「我、我就說都是你害的!給蔬菜取什麼名字?噁心啊!我們之前搶錢,不小心特──別關照一個酒館姑娘……對,叫赫密士啦,她就說『為什麼給斧頭取我的名字?他好可怕喔』。你就是這樣笨,看上的女人才會被夜鳴之梟那群傻蛋的頭子給搶走──」
「……嘴。」
「啊?怎樣?」
「我叫你閉嘴!怎樣,一直講我壞話是怎樣!你不也是個輸掉的廢物!廢物哪有資格講我壞話?」
多爾佛的口氣突然粗魯起來,這才是他原本的口氣。
他當盜賊團頭目的時候,講話刻意裝威嚴,但現在沒那個必要。
多爾佛狠狠一拳打在男子臉上。
「嘎!你,你敢打我!」
男子血氣上沖準備反擊,但是負責監控勞役犯人的士兵立刻介入。
「你們在那裡幹什麼!嗯……我說過犯人禁止交談對吧。先動手的……是你啊,給我過來!」
◆◆◆
九月第三個星期,風之日。
接下堤雅莫的委託大概過了十天,我們火速的開路工程即將完工。
走出開墾過的森林,走沒多久就看到阿莫法斯鎮。
我、莉姆、夏妮亞跟賽西爾四人進入鎮上,然後由我跟莉姆兩人前往堤雅莫的大宅。
我是要報告委託完成,莉姆則是想問有沒有夜鳴之梟的新情報。夏妮亞跟賽西爾就稍微休息。
「──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看著文件的堤雅莫,聽我說委託完成麻煩簽收,手一滑把文件掉在桌上。
「就,那個啊,我已經打通一條路通往礦山,麻煩在委託書上簽收。」
「……呃~請等等,我一開始說委託不限時間……是因為我估計少說也要花幾個月,沒想到委託這麼快就結束了……」
看著以沉著冷靜出名的堤雅莫驚慌失措,有莫名的成就感。
想簽收一定得先驗收,所以堤雅莫派人策馬前去確認,但我還有其他要報告的事情。
「……原來如此,之前調查礦山周邊的隊伍,也報告過礦山附近有遺跡。但是我們完全不知道怎麼進去,就繼續荒廢了……」
要是我們沒有夏妮亞,應該也進不去。
「我的夥伴靠蠻力打開了。」
嗯,這我沒說謊。
「打開……真的是打開嗎?」
「對,一打就開。」
「……好吧,南邊的樹海也不是我的領地,既然誠二先生你們要把遺跡改建到可以住,我也不會阻撓。」
喔,沒想到答應得這麼乾脆。
「有誠二先生這樣優秀的冒險者在附近,我個人也方便委託各種案子了。」
我喜歡堤雅莫這個風格。
「可惜對不起莉姆小姐,我還沒拿到夜鳴之梟的消息。」
既然我們完成委託的時間比預期更早,這也是難免。
堤雅莫似乎想到什麼問題,就開口問了。
「這個問題可能不好回答,假設莉姆小姐認為有朋友在盜賊團裡,而且也真的在,那為何會加入盜賊團呢?」
……就是這個。
其實我也覺得很怪,如果運氣好逃過魔族的攻擊,應該會想找亞諾爾德先生或莉姆,來個一家團聚。沒必要加入盜賊團吧?
不禁要擔心,搞不好全都是我想太多。
「我想……一定是有什麼苦衷吧。」
莉姆低頭不語,堤雅莫則是苦笑,心想說錯話了。
「我並不是要責怪妳,只是有點在意罷了。放心,我會繼續調查下去。最後……有關瑪那結晶體,能不能現在就去礦山一趟?既然現在還沒有個行情,我想我應該能給大家個方便。」
好孩子!竟然還想到要給我們折扣啊。
「但是妳這麼忙,怎麼能硬把妳帶走……」
「哪裡,這也算是勘查礦山。而且……我還可以鬆口氣。」
鬆口氣?
「我這把護身短劍,上面的裝飾品呢……其實是我自己做的。」
仔細一看,短劍的劍鞘上有金銀的裝飾,還鑲嵌了許多碎寶石,相當漂亮。這麼說來……記得堤雅莫是有「材料工藝」的技能。
「這上面的寶石原本是要丟的廢石,我又拿回來加工。所以我很期待能去礦坑視察。」
原來如此,這就能拿到興趣用的材料了。
整天坐辦公桌辦文書是很累人,應該需要像這樣喘口氣。
──說到阿莫法斯附近的礦坑,搭馬車不需要多少時間就到。
「喔喔……原來是這樣啊。」
通往礦坑深處的豎坑,大概有兩三個人比肩那麼寬。周遭有用木材搭撐架避免崩塌,一點小小震動是沒有影響的。
「好,我們到了。」
堤雅莫輕巧地跳下馬車,警衛兵看到立刻立正敬禮。
「堤、堤雅莫大人?今天有什麼指教嗎?」
「就只是例行視察啊……聽起來挺吵的,發生什麼事了?」
「這、這是……」
「──放手!叫你們放手!我只是……」
礦坑入口的兵營前面,有兩三個士兵從兩邊架住一個人,這人動彈不得,大吼大叫。
那人壯得像是披了一層人形外皮的猩猩,我認得他。口氣聽來有點不一樣,但他應該是之前在樹海攻擊我們的盜賊團頭目。記得名字是……多爾佛。
「閉嘴!你再敢反抗,就把你關進大牢!」
「唔……啊!那邊那個!」
多爾佛眼角一看到堤雅莫,立刻使勁甩開士兵往這邊衝過來。我跟莉姆發覺有危險,立刻上前要護住這個小領主。
啪滋滋滋!我發動了「雷蛇衝」。
只要他再靠近一步,我就把他電暈──
想不到他巨大的身軀縱身一跳,在半空中巧妙地收起手腳,趴落地面,緊接著就是磕頭。這飛天磕頭的連續動作……真是行雲流水啊。
「我知道我沒資格講這個,可是啊,我啊……我啊……」
話說到一半,周遭數名士兵勃然大怒,不斷敲打磕頭男的後背。
「你這混帳幹什麼!還不退下!」
「請恕罪,我們立刻把這犯人收監!」
「混蛋!別亂搞!不准靠近堤雅莫大人!要是大人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我就……!呼哈……呼哈……」
喔、喔喲……好像有一個怪怪的,不過堤雅莫應該是受到大家愛戴沒錯。
「請稍等,這人大鬧應該是有原因的。即使他犯罪,心生不滿也只會降低工作效率。你想說什麼,就說來聽聽吧。」
堤雅莫這麼一說,士兵們也就住手了。
「啊,領主大人……」
就連原本的盜賊團頭目,接收了天使光波也稍微淨化了心靈。
多爾佛微微抬頭,然後又用力磕頭。
「我……我啊,其實……想務農。」
「……原來如此。」
堤雅莫說要聽他講,但他天外飛來一句也是聽得一頭霧水。不過聽多爾佛解釋下來,堤雅莫的表情也愈來愈溫和。
也就是說他因為許多苦衷而淪為盜賊,其實原本只是農家長子,既然都要一身泥沙幹苦工,不如做他喜歡的農活。
但是沒有一個農家會輕易答應接受罪犯,而且阿莫法斯又是採礦鎮,農業並不是很發達。
「求求大人啦!要我從早種田種到晚也沒關係,有其他吩咐我也都照辦啊!」
多爾佛具有「預測天候」的特殊能力,農業技能也相當高級,看來剛才並不是在說謊。他另外也有戰鬥系技能,但已經被我給搶走,所以現在的技能組完全是個農夫。
「呃,這個,其實呢……」
如果多爾佛要寫一份履歷表,任職經歷就得寫「曾任中規模盜賊團頭目」,還要加一條「曾在礦坑服勞役」,實在算不上一個好人才。
不過我可以稍微感受到他對務農的熱情。
現在放棄,農活就結束嘍。
「──咦?誠二先生的據點正在徵農夫……?」
聽我這麼說,堤雅莫沉思片刻。
「可是這人曾經是盜賊團的頭目喔?當時要不是有誠二先生一行幫忙,部隊肯定大受打擊,我也認為可以多給誠二先生一點方便……但是這太危險了。」
再加上這次又完成了確保礦山路徑的委託,她應該更信得過我。
「沒關係,要是他敢亂來,就把他扔給一堆鵺嘍。」
到時候他就得跟鵺親子來個家長懇談會,而且是赤手空拳。
「我、我聽不太懂,意思是要用我嗎?感恩啊!我是記得被你揍得很慘,但是從鵺嘴裡救我一命,這個恩我不會忘。今天你要是幫我,更是大恩大德啊。以後我就喊你大哥啦!」
喔、喔喲,只是改成鄉巴佬口氣,感覺他整個人都親切起來,真奇妙。而且這個大哥……好吧,這時候就不管年紀了。
──意外獲得新的勞工,突然聽到熟悉的風切聲。
啊……這是……
沒多久一隻大型的鳥翼系魔物停在我肩膀上,牠的翅膀黑到可以吸去燦爛日光,張開喙就露出尖銳的利牙。
哎喲──這不就是黑子小姐嗎──
我打個招呼,黑子也「咕嘎」了一聲。
黑子看了我身邊的莉姆就說,
『滿意了嗎?主人這樣真的滿意了嗎?』
嗯哼。
總之我向里克•夏歐打聽到的消息,已經順利由黑子轉達給國王,黑子平安回來可喜可賀。
「這次可真慢啊,我有點擔心呢。」
『因為回程去梅爾貝爾歇歇翅膀,聽說了跟主人可能有關的情報,結果花了點時間調查。主人整天左摟右抱,玩樂放浪,肯定不懂我的辛勞啊。』
嗯……應該,不用說得這麼難聽吧。
「那麼是什麼情報跟我有關係?」
『幾天前,梅爾貝爾城東南方的鮑達爾濕地帶,有一群勇者跟魔物交戰。』
跟魔物交戰是冒險者的工作,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群冒險者的證詞是說,碰到了相當強大的史萊姆,幸好沒人受傷……在梅爾貝爾的公會討論得熱鬧了。』
「要是屬性史萊姆合體起來,也是挺危險……的?」
等等……鮑達爾濕地帶……強大的史萊姆……?
『……主人,您應該也猜出來了吧?』
不會吧……? 第二章「七彩圓球」
『──我已經累了,今天晚餐要是沒有來個幾公斤新鮮到滴血的高級肉,我就半夜逃走。不然現在誰騎我背上,我就吃誰了。』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啦,而且妳的玩笑聽起來好認真,嚇死我了。我一定會準備鮮肉……看到梅爾貝爾了!」
盧克就算有健壯的腿,體力還是有極限。
原本悠哉走要花一星期的路程,我的騎獸才花兩天就抵達,真該好好稱讚一下。這好表現確實值得我買堆高級肉犒賞牠。
──在阿莫法斯聽黑子說了消息之後,我馬上想到普莉姆,因此低頭拜託自己的騎獸全力往西邊狂奔。
問我為什麼要這麼急?
假設黑子說的強大史萊姆就是普莉姆,代表普莉姆可能遭到冒險者們下毒手。我不知道她透過不斷合體,現在強到什麼程度,但是她願意為了主人赴湯蹈火,是我的心靈雞湯。所以她應該很怕粗暴的冒險者。
肯定是冒險者們想要史萊姆的核心,看到普莉姆安心睡在濕地的水草地毯上,就想動歪腦筋。普莉姆也就被迫反擊,被迫交戰了。
既然冒險者方面沒有人受傷,代表普莉姆應該不想傷害人類。
……是說冒險者經常獵史萊姆,搞不好是我太偏袒自己人了。
不過要是人類開始正規討伐,普莉姆無法全力反抗,可能會發生被蹂躪的悲劇。
普莉姆在我懷裡溶解消散。
那彈性黏液逐漸失去黏性……最後像水一樣滴落消失。
那種經驗……我不想碰到第二次了。
我這麼想,盡快收拾行李就離開阿莫法斯。
至於完成堤雅莫的委託可以升格到A級的事情,聽說A級以上的申請,不能只是在冒險者公會分部辦理手續,要在帝都的大型冒險者公會(※帝國的公會總部)進行審查,得花點時間才會正式批准升級。
我當然等不了那麼久,先擱置吧。
所以我脖子上掛的冒險者公會卡,目前還是C級。
不過阿莫法斯分部的公會長簽了一份文給我,證明我正在申請A級。我已經收到了委託報酬,有幫忙的人平分之後,自己的錢包裡還是白金幣鋃鐺響。
『感覺我們好久沒有這樣兩個人一起跑了。』
「嗯?喔……說起來也是,最近通常是一批人一起走,一起住,很少跟盧克獨處啦。」
這次是高難度強行軍,所以我要其他人先回遺跡。
我請大家順便採買物資,但是女孩們高興地說這個也要那個也要,看來我給她們的金幣是不夠用了。
好吧……莉姆跟夏妮亞是冒險者,賽西爾也是好身手的傭兵。
不夠的應該可以自己張羅才對。
──利榭爾王國最大規模的商業城市,梅爾貝爾。
我從東門進城,立刻前往南部商業區的「飽餐老爹亭」……不是啦,是冒險者公會。
每個冒險者公會的內部裝潢都差不多,但這畢竟是我第一次造訪的公會,感覺就是特別懷舊。
有熟悉的老面孔,也有完全沒印象的新冒險者。
但是這座公會最大的賣點還是──
「──誠二先生好久不見,今天自己來呀?」
櫃檯後面有位女子喊我,她有著深藍色眼珠,淺棕色頭髮綁馬尾,身穿整潔罩衫配波浪長裙,真是好看。
「席耶娜小姐!」
席耶娜•菲爾特。
這就是女子的名字。我剛轉生到這個世界,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她這個公會職員就很用心地幫我忙。
再加上她年長,像是大姊姊,有時候跟我講話就像在逗弟弟。記得她還當面對我講過,她看我像個弟弟,而不是個男人。
為了避免打擾席耶娜小姐的業務,我只是隨便打個招呼,然後若無其事提起鮑達爾濕地帶出現史萊姆的事情。
「有喔,鮑達爾濕地帶的史萊姆,已經在冒險者之間傳開了。」
「……傳了些什麼?」
「事情的開頭呢,是冒險者們要去鮑達爾濕地帶收集史萊姆的核心,記得誠二先生也接過這個委託吧?」
史萊姆的核心就是瑪那結晶體。屬性史萊姆只會棲息在大氣瑪那濃度較高的瑪那點附近,而瑪那結晶體是驅動魔道具的能源,所以各家商會都在收購史萊姆核心。
「冒險者們本來都很隨意地獵史萊姆,但是突然出現一隻超大史萊姆,而且身體發出七彩光芒,大家說那是罕見的稜鏡史萊姆……但是那天又不是『元之日』,所以應該不太可信。」
說到屬性史萊姆,出現機率跟星期幾有關,比方說「火之日」比較容易出現炎史萊姆……但是稜鏡史萊姆只會出現在「元之日」……正常來說啦。
喔、喔喲,這下九成沒錯了吧。
「冒險者確認大型史萊姆中心有特大的核心,所以勇往直前打過去。沒想到那個史萊姆會使用一般屬性史萊姆用不來的魔法,冒險者們被打得落花流水,只好逃回來向公會報告了……」
她到底變得多強啦?
「跟那種魔物交戰還沒人受傷,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屬、屬性史萊姆有機會變得那麼強嗎?應該說,希望妳可以多教我一點史萊姆的生態啦……啊哈。」
我裝模作樣地希望席耶娜小姐告訴我更多事情。
大姊姊席耶娜的個性,就是放不下眼前不可靠的弟弟。
「屬性史萊姆對大氣裡的瑪那很敏感,人類感覺不到的微妙變化,牠們感覺得到。各種屬性的史萊姆只會出現在瑪那點附近,當大氣裡面有更多牠們喜歡的瑪那,牠們就會出現。」
席耶娜小姐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手指點著櫻桃小嘴作勢思考。
「屬性史萊姆強化自己的方法就是『合體』,只要討伐過屬性史萊姆的冒險者都知道,牠們只要受傷或碰到危機,就會互相合體變成更強的個體。」
嗯,我第一次跟史萊姆交戰的時候也被嚇到,原來牠們會合體喔?
「所以最好趁屬性史萊姆合體之前打倒牠們。這次回報的大型史萊姆,很可能就是合體之後的個體……但是公會認為,牠的合體強度遠超過自然合體。」
意思就是沒有人故意操作,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對吧。我懂。
不妙啊……才不過轉個身,小孩就鬧出大事,我現在可以體會父母心了。同時我也可以理解,為什麼父母都會說我家小孩其實很乖。
我不確定大型史萊姆就是普莉姆,但機率高到極點。
沒有人受傷,真的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如果真的是普莉姆,等事情解決之後,我可能要對受害的人們磕頭。
「所以公會預定要派冒險者去調查鮑達爾濕地帶。查清大型史萊姆的危險性,有辦法就捕捉……捉不到就討伐。鮑達爾濕地帶遠離城鎮,我想一般民眾不太可能受害,但是這對想賺錢的冒險者來說就重要了。」
就這個啦~!
我一聽席耶娜小姐這麼說,立刻全力舉手。
「有!這件委託我來接!請務必包在我身上!」
「咦?誠二先生要接?」
席耶娜小姐聽了臉色一沉。
「記得……誠二先生是C級對吧?或許這陣子稍微升級了,但頂多也是C+。通常討伐屬性史萊姆是D級的委託,但是這次輸給大型史萊姆的冒險者,是好幾個C級跟D級的冒險者隊伍。所以要是公會派出冒險者調查,級別應該要有B+……甚至要有A級的人才適任吧。」
原來如此……多抓點保險是很合理的。
「但是說到A級冒險者,可是少之又少啊。」
公會希望盡速找到人接下委託,但是沒有人能夠馬上接得下來,只好繼續保留。
然後我的公會卡上面標著「C」,本事明顯不夠。
席耶娜小姐這番話,其實就是婉轉告訴我:「憑你接不動啦!」所以我拿出了有公會長簽名的「A級申請中」文件。
「那個……我有這種東西。」
「這是……?咦,這,少來了……」
席耶娜小姐總是保持職業微笑,很難得看她驚慌失措。由於我過去老是被她捉弄(※好意的捉弄),現在感覺是報了一箭之仇。
「……這確實是阿莫法斯公會分部長的簽名。上面還註明即使還在申請,只要沒有大問題應該會順利通過。」
美麗的櫃檯小姐看看文件,然後靜靜抬頭看我。
「……我知道了,跟本地公會長討論過之後,會決定是不是讓誠二先生接下這件委託。請稍等。」
席耶娜小姐從櫃檯後面起身,正要走到公會裡面,突然回頭對我微笑。
「我記得以前說誠二先生像個小弟弟……現在要收回了。」
美麗的櫃檯小姐說了,給我一個迷人勾心的妖豔表情。
什……什麼?
「這、這該不會是……?」
席耶娜小姐紅著臉點頭。
「對,往後我會尊敬A級的高級冒險者。」
…………
……
咦?
她立刻又恢復職業微笑,若無其事地邁開腳步。
「啊,等……」
砰一聲,通往裡面的門關上,只剩我愣在原地。
我過了一陣子才能正常思考,然後發現。
「……又被她耍了……」
「──讓您久等了。」
席耶娜小姐回來的出奇快,然後批准我接下委託。
她說還會再派一個公會職員去調查,明天早上就跟那人一起出發。
我認為自己一個人比較方便,但也不能拒絕,就答應下來。
當天我去飽餐老爹亭訂房,享受達利歐先生的好菜,休息一晚。
連續兩天的強行軍讓我累到極點,但我也沒忘記去晚市買剛宰好的鮮肉,應該好好誇獎自己。
「呼啊……還是有點睏。」
隔天我前往公會指定的南門待命,有個穿斗篷的老人家走上前來。
「啊,請問您是公會派來的人嗎?我叫誠二。」
「喔喔,是啊。嗯……我聽說是個年輕人,想不到真的是個小弟啊。」
聽說很多公會職員都當過冒險者。
這位老人家也是嗎……?
「唉喲,不好意思,打招呼還用兜帽套頭真是太沒禮貌啦。」
我想端詳老人家的臉,結果對方也客氣起來。
老人家拿下斗篷帽……長得像個好好先生,但是額頭跟太陽穴附近有類似燙傷的傷痕。如果他套頭是為了遮住傷口,我就對不起他了。
「哎呀,別在意這個燙傷。這經過治療已經好很多了。喔喲……我還沒說我的名字對吧?」
老人家說了,伸出手來作勢要握手。
「我名叫盧茲•傅特尼斯,目前在公會研究魔物生態什麼的,魔物研究久了,大家都喊我魔老爺啦。」
◆◆◆
「哦,原來你也可以跟魔物溝通啊,真想不到。」
離開梅爾貝爾城前往鮑達爾濕地帶的路上,魔老爺發現我跟盧克交談,顯得興致高昂。
魔老爺剛才說了「也」可想而知他也有馴服野獸技能,正騎著他先前馴服的騎獸移動中。
通常說到長單角的動物會想到獨角馬,但他騎的獨角獸有著一身漂亮的白銀鱗片,外型像隻鹿,名叫銀白鹿──看來是跳躍力非常優秀的騎獸。
看來牠有心就可以跳過矮城牆。
「這隻白愁啊,是我還在當冒險者那時候馴服的魔物。我們已經是老交情嘍。」
看來這隻銀白鹿的名字就是白愁。
聽說魔老爺大概二十年前退下冒險者的頭銜,但他在任職的時候曾經升上A級,對我來說是個老前輩。
「魔老爺是在公會研究魔物生態什麼的對吧。您一直都像這樣到處跑嗎?」
還在任職的話或許不怕奔波,但現在年紀一大把,跑現場看來很辛苦。
「退休之後就沒什麼機會出遠門啦。其實我還活蹦亂跳的,但是兒子老是不讓我跑。」
「令郎是嗎……?」
「是呀,你沒有見過?他現在應該是梅爾貝爾冒險者公會的公會長吧。」
「呃……所以魔老爺的兒子是公會長,對嗎?」
「對呀,他沒什麼當冒險者的天賦,不過挺適合搞事務的。我也是託他的福,才當了公會的特別顧問啊。」
「那我應該有見過他一面。」
那是之前雷爾諾商會去公會提出假委託,打算騙我的時候。
最後商會的計謀失敗,公會長認為介紹假委託可能會破壞公會與冒險者之間的信任,還特地親自向我賠罪。
原來……當時那位就是魔老爺的兒子啊。
「那這次為何要與我同行呢?」
就算只是調查,依然有可能要應付來路不明的大型史萊姆,是個危險的委託。
如果公會長擔心年邁的父親而出手阻止,那我是不是也該攔著魔老爺?
「沒事沒事,這次是我個人堅持要來的。」
魔老爺揚起嘴角,臉上到處都有燙傷的傷痕。
「我還是菜鳥冒險者的時候啊……碰巧收了一隻炎史萊姆當同伴。我對火魔法還有點天分,或許對方也感覺得出來吧。」
魔老爺這麼說,讓我心生疑問。
「收屬性史萊姆當同伴,是很罕見的事情嗎?」
「這個呢……可以說不容易。畢竟能夠與魔物溝通的人,本來就不多了。」
原來如此,目前在場的兩個人都有馴服野獸技能,或許是很罕見的事情。
「剛才也說了,如果收服屬性史萊姆當同伴要講究魔法天賦,人類又比較沒有魔法天賦,要收史萊姆當同伴的機率就更低了。」
原來啊……收服屬性史萊姆同時需要馴服技能跟屬性魔法技能就對了。而且在具備魔法天賦的人之中,元魔法持有人又更加罕見,那麼我能夠收服普莉姆當同伴,或許真是僥倖了。
之前交手過的魔族艾爾芭,會使用火魔法與風魔法,也有馴服技能,那她應該能收服兩種屬性史萊姆。
「你知道屬性史萊姆碰到危險,就會互相合體嗎?」
「啊,知道。」
「我曾經想利用這個特性,強化我的炎史萊姆同伴。我知道屬性史萊姆只要合體,能用的魔法就會更強。」
喔、喔喲,想不到這裡就有個先驅啊。
「那,結果怎麼了?」
「剛開始還算順利,可惜……史萊姆一成長,就發生某種變化。」
「變化……?」
魔老爺用手摸摸自己頭上的燙傷。
「不斷合體確實會愈變愈強……但是原本聽話的史萊姆,也漸漸不聽我指揮了。」
什麼……?
「我那時候還年輕,看到同伴變得比自己還強,而且不聽指揮,當然會心慌……這個燙傷就是當時留下來的。當時我差點被魔物同伴給宰掉……結果厚著臉皮逃走啦。」
怎麼辦,整個就是不祥的預感啊。
可以想到的原因,就是同伴變得比收服當時更強,結果自己的馴服技能等級不夠馴服魔物……是嗎?
「我厚著臉皮逃走之後,就找其他冒險者幫忙,然後討伐了我的史萊姆同伴……要是我有本事能馴服變強的牠,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吧。」
既然曾經是同伴,只要再次證明自己比對方強,就能再次確立主僕關係對吧。
嗯……現在我騎著的騎獸已經變得頗強,或許沒有比我強,但是爪術跟光魔法已經達到Lv3了。
要是盧克造反,我一定會很難過,但目前看來沒什麼異狀。
牠之所以把我當食用生肉來看,是我們愛開的老玩笑。
這麼看來……不能否認合體會造成某種影響。
天真純潔的普莉姆喊我「主人」,我不希望牠發生什麼變化,我的普莉姆絕對不會……這樣想可能太樂觀了。
「……就是這樣,我對屬性史萊姆有點心靈創傷。哎呀,看見目的地啦。」
我看見濕地帶一大片的嫩綠色水草,立刻繃緊神經。
這可能不會是一場感人的重逢。
「……嗯?聽您剛才說有心靈創傷,那更應該避免來這一趟不是嗎……」
我這麼問,魔老爺苦笑回答。
「也是啊,我再來這一趟,其實雙腿有點軟……不過這次的狀況跟當時差不多。不知道事情怎麼發生的,但要是發生了跟之前一樣的事情,我這次希望全力以赴。或許,這能讓我克服過去的傷痛吧。」
魔老爺殺了自己的史萊姆同伴,一定相當後悔。
「希望你是捕捉重於討伐啦,我也會盡量幫忙。」
看來這是他跟來的最大理由。
我跟魔老爺抵達鮑達爾濕地帶,騎獸在潮濕的地面上輕快前進。四周靜悄悄的,天上鳥兒唱著歌,一片和氣。
記得我跟普莉姆說過……只要我在天上打信號,就來碰面。
我猶豫了一陣子,下定決心告訴魔老爺。
「那個……我有件事想先告訴您。」
◆◆◆
「……原來那隻史萊姆,可能是你之前的同伴啊?」
「是,對不起。」
結果我把普莉姆的來龍去脈告訴了魔老爺。
如果確定鬧事的大型史萊姆就是普莉姆,之後我會去公會磕頭賠罪。自己馴服的魔物鬧事,是我這個主人的責任。
我想應該不可能悶不吭聲就帶走普莉姆,然後裝傻不認帳,所以男子漢也有磕頭的時候。
其實我也不否認,東窗事發之後可能會被公會除名吧。
至於有過類似經歷的魔老爺,應該能體會我這個狀況才對。
「嗯,這我明白了,或許這麼說不太好……不過沒人受傷就不錯啦。」
要是有人喪命,就算是馴服過的魔物,也會被強制討伐吧。
「但是……怎麼會找這個時候告訴我?」
「因為我聽魔老爺說了您的往事。這次委託調查的大型史萊姆可能是普莉姆,又聽您說史萊姆會變得凶殘,我想瞞著同伴不算個好主意。」
要是不講清楚,事情會很難辦,要是因此無法帶回普莉姆,那真是慘不忍睹。
「我並不想殺普莉姆。」
我不想評論魔老爺的往事。
只是說出自己的心聲而已。
「……是嗎?」
魔老爺那張皺巴巴的臉,露出精悍冒險者的爽朗笑容,舉起大拇指。
談妥之後,我前往空曠的濕地帶中心,在手心上喚出火球。火球波波波地吸收空氣,愈來愈大,威力提升到我目前元魔法的最高水準。然後我又用蓄力技能強化火球威力,這招應該能把人烤焦。
「預備……喝!」
然後就像發射煙火一樣,全力把火球拋向空中。
握緊拳頭,空中的火球發出巨響,火花四散。
「喲喝~了不起啊。」
──好……來吧!
爆炸聲消失之後,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卻又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響。
波、波……咕嚕咕嚕,聲音愈來愈大,我知道那是水裡冒出氣泡的聲音,於是盯著水面。
水面開始隆起,然後出現一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東西。
六色光芒清澈耀眼,真是好看。
『……主人?』
「果然是普莉姆,這、這個……長這麼大啦。」
現在普莉姆的體積大到可以一口吞掉兩三個人。一般史萊姆只有人類的一半大小,可見現在的普莉姆有多巨大。
「普莉姆,還認得我嗎?身體有沒有哪裡怪怪?」
『啊啊……我等主人,等好久了。姊姊死了,只剩我可以幫上主人的忙……我還是想奮鬥下去啊。』
姊姊……?難道是分裂出來的另一個普莉姆?
『我照主人的吩咐,每天不斷跟其他史萊姆合體,合到腰都軟了。』
等等等!
妳這個說法問題很大喔!
聽起來超猥褻的喔!
咦?這是我的錯?全都我的錯?我有問題嗎?
此時普莉姆的巨大身軀彈了一下。
『但是……最近感覺不太對,好像……自己的意識朦朧了……愈來愈常發呆,之前還被一群可怕的人包圍……』
那肯定是碰到普莉姆的冒險者們。
『我勉強趕走他們,沒讓他們受傷……但是……我變得好有攻擊性……』
我把自己跟普莉姆交談的內容轉告給一旁的魔老爺,因為只有馴服普莉姆的我,可以跟普莉姆溝通。
「嗯……這可能是不斷合體造成的反作用力,合體之後的史萊姆,意識歸誰管呢……好幾隻,不對,好幾十隻的意識要是混在一起……」
魔老爺陷入沉思,喃喃自語。
『能與主人重逢真是太開心了……但是請主人別管我,照這樣下去,我可能會加害主人。現在……我也覺得好怪……見到主人明明很開心,很興奮……但是……又非常的……』
普莉姆似乎在忍耐什麼,口氣痛苦,巨大的身軀抖來抖去。
『對……如果主人捨不得把我丟在這裡……就請當場殺了我。這麼一來,就不會麻煩主人了。』
這孩子真是的……
犧牲小我是很高貴,但我這種人不懂。
「嗯……這不行。」
『咦……?』
「好,回去吧。最近我們搬新家,空間挺大的,普莉姆這個大小完全沒問題。」
『其實我可以想辦法……不對,我是說……我這樣下去會連主人都……啊,不行,請主人快逃,我意識開始模糊了……快,逃……』
普莉姆的身體開始微微發抖,頻率比剛才更快。
『不,不要……!不行!主人……我,我……好怕……』
「普莉姆……我就喜歡妳含蓄的這點,但是偶爾要把話講清楚,我才好辦事啊。」
『啊,啊……』
普莉姆停止發抖,默默地盯著我瞧。
突然,周遭溫度迅速上升。
原因很簡單,眼前的普莉姆在空中製造出大火球。
目標肯定就是我。
這顆火球比我剛才做的更大,看來熱量相當高。
但是我在囂張跋扈的轟轟聲之中,確實聽見了。
或許該說,她讓我聽見了。
『……請,救我……』
大火球出招,直往我撲過來。
──不過呢。
咻啪的裂風一聲,大火球一分為二,在我身後爆炸開來。
「真是削鐵如泥啊。」
白銀劍純白包覆著火焰,把火球砍成兩半。
我接著抽出黑劍漆黑,擺好架式。
「……妳總算肯開口啦。」
『主……主、人……』
「我當然會救妳啦。畢竟是我害妳變成這樣,而且……普莉姆妳應該多了解我一點。」
我實在不敢說自己是個值得普莉姆尊敬的主人。
「我之前馴服過妳,要是叫我殺妳,我可是傷腦筋了。我當然也不准妳去自殺,因為……妳是我的東西。如果妳往後還願意喊我主人,最好記清楚──我貪婪得很啊。」
◆◆◆
好啦……耍帥也耍過了,但是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想清楚就亂放話,不怎麼壞,也不怎麼好,對。
是說普莉姆為什麼會變成這種狀態呢?
我之前猜想,或許是我的馴服野獸技能等級,不足以馴服現在這個強大的普莉姆。
原本馴服的低等魔物一旦突然變強,就會不聽話。
這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這麼說來,像我把技能轉讓給盧克讓她變強,她應該會抓狂攻擊我,而目前也沒這回事。
盧克偶爾把我當生肉看,那是一種情感交流啦。
「盧克妳說對不對?」
『咦?……喔,對。』
……嗯,沒問題。
這麼看來,要說我馴服野獸的技能等級不足,言之過早。
看來應該是跟其他史萊姆合體,發生負面影響了。
「不過要是這樣……哎喲!」
當我在思考的時候,聽到陌生的噗咻聲,然後是收縮如細線一般的水砲射過眼前。
幸好我還騎在盧克背上,她替我閃開了。
咚,咚咚!咚!
地面傳出尖銳的撞擊聲,以水波來說也太沉重了,這個威力可不是我認識的水砲啊……難道水收縮到一個程度會變成利刃?
魔老爺的騎獸白愁也靈活地閃避,而且老爺擅長火魔法,應該不必擔心他。
「別擔心我,你放手去幹吧!」
獲得老爺的鼓勵,我再次思考起來。
嗯……從那麼遠的位置射出那麼精密的水砲,需要很高超的技術才對。
我得先確定眼前的普莉姆到底有多強。
我使用「盜賊之眼」觀察普莉姆,集中精神。
──「元魔法Lv3(189/500)」。
「一、一百八……」
可惡,史考特壞了……不對,喔、喔喲,長得這麼強啦。
我家的普莉姆果然厲害,元魔法等級已經完全超越我了。
我只有「元魔法Lv2(33/150)」,所以她的總熟練度比我多三百多啊。元魔法的成長速度比其他技能慢(升級所需要的熟練度比較多)竟然能練到這個水準,實在驚人。
她說合體很累,也就證明她有多努力。
「……好!先試試看魔老爺講的那個。」
也就是讓對方再次理解我更加高強,重新建立主僕關係。既然搞不清楚原因,就只好多方嘗試了。
我深深吸一口氣,然後對著眼前彈晃的流體大喊,彷彿要喊到最深處去。
「普莉姆!聽到沒?如果妳意識模糊,我就一巴掌打醒妳!」
普莉姆的身體一時定住,但隨即發出詭異的咕嚕聲,表示要進行攻擊。我還想說她要幹什麼,結果她周圍的地面開始隆起泥塊一般的物體,然後飄上半空。濕地帶的地面有很多水分,所以都是爛泥巴。
但是這些泥塊開始結冰僵硬,完全沒有原本的柔軟。那是……瞬間冰凍了泥土中的水分吧。小朋友打泥巴仗或許只是弄得一身髒,但是現在這個可是會粉身碎骨的奪命凶器啊。
土和水的複合魔法……是吧?
被打中的話可不是痛而已,看來普莉姆是認真的。
咚,咚咚咚!
泥冰彈就像豪雨一般砸進地面,發出破壞的聲響。
盧克能夠採取高速閃避行動,但也不是萬能,有好幾發泥冰彈差點打中我們,但我這個騎士可不答應。
我手上帶著魔法的雙劍,一口氣的時間可以連揮數招,原本要命中的攻擊都被我給打掉。連我自己都很訝異揮劍手感怎麼這麼輕盈,看著劍刃弧光把泥冰彈砍得粉碎,就好像有道半圓形的屏障護著自己一樣。
好吧,這是手動的啦。
盧克!
不用我開口,我的騎獸就正面衝向普莉姆。
普莉姆巨大的身體察覺有人衝過來,抖動一陣子,身邊開始冒出黑色煙霧。煙霧擋住了正午的陽光,就像披上黑色大衣,裡面什麼都看不見。
「嘓~」
騎獸盧克發出一道流光,沖散了黑霧。
龍嘴吐出光波,打破了阻絕敵人視野的黑暗外衣。
要說我是從哪裡觀察戰況的呢──其實就在普莉姆的正上方。
就在光波衝破黑暗的同時,我從騎獸背上起跳,掌握了一個絕佳位置。
……但是該怎麼攻擊才好呢?
我的元魔法不如普莉姆,但是搭配劍術Lv4和蓄力技能的「多重屬性極劍波」應該打得贏。不對,要是趁她不注意,從頭頂給她一個大招,就算是強化的普莉姆應該也會被打飛吧。
這時候……試試看那招好了。
吱吱,滋滋滋──空氣震盪的聲音愈來愈大,我手心上的雷蛇也不斷扭動變大。長大的雷蛇纏繞在我的劍上……就成了帶雷的寶劍。
「麻痺吧!」
──「雷蛇豪破斬!」
我從空中筆直往普莉姆衝下去,帶著雷鳴揮出一劍。
我很用心瞄準,避免傷到流體之中的核心。
「喔喔喔喔!」
劍刃一碰到彈嫩的身體,就感覺到強大的阻抗,但只要穿破柔軟的表皮,往內就勢如破竹了。
啪滋滋!
一陣驚天動地的雷鳴,紫色電光破壞著普莉姆流動的身體。
……或許液態的身體比較容易導電吧。
這、這有沒有太過頭了?
「哦~真是厲害啊。」
魔老爺趕了過來,稱讚我的戰技。
普莉姆或許是一流的魔法高手,但對應出其不意的攻擊還不夠經驗。而我也沒打算跟現在的普莉姆正面較量魔法。
「普莉姆……妳,還好嗎?如果清醒了就回個話啊。」
是我痛扁她沒錯,但史萊姆的生命核心沒受傷,應該沒事吧。
「……」
……沒反應,就像個屍體一樣。
▶不放棄,繼續說話。
「……」
▶抱持希望,再喊一聲
「……」
▶扛起責任切腹。
就在我認命要掏刀的時候,總算有了微微的回應。
『啊……主……』
普莉姆似乎清醒過來,部分流動的身體慢慢伸長,就好像要跟我牽手一樣。
「好……是我不對,不過幸好妳復原了。要牽多少盡量──」
但是我伸出去的手被普莉姆的身體包住,然後柔軟的觸感逐漸包覆全身。
嗯……這應該不是只有觸感而已。
「呃,喂,這好像不太妙吧?」
「嘓~」
魔老爺跟盧克在「外面」擔心大喊,也就是說我人正在「裡面」。
說得更明白點,我打算要跟普莉姆牽手的時候,整個人就被吞到她體內了。
一口吞遊戲太刺激了……糟糕,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普莉姆吃了肉會在體內消化,這樣下去我也有被溶解的危險。
啊……感覺皮膚刺刺痛痛的,這不太妙吧?
在外面的魔老爺打算使用火魔法燃燒普莉姆來救我,我舉起單手要他等等。
『主人……聽得見嗎?是我。』
因為我聽到普莉姆恢復意識,對我說話。
「普噗……是妳吞掉我的嗎?」
『是……是我吞的,不過不是為了吸收主人,請主人看那邊。』
我看看,普莉姆的核心在我面前漂浮,然後發出神祕光芒一分為二……但又隨即合而為一。
『意識暫時被占據,讓我清楚感覺到體內有異物存在。我跟太多史萊姆合體,其他史萊姆的意識囤積起來變得混濁了。』
「咕嚕嚕,果然沒錯。」
『我試著分離有問題的部分,但是光靠我似乎沒辦法。』
核心剛才分為兩顆,卻又立刻復原。
應該是拒絕分離吧。
『剛才一陣衝擊讓我掌控意識,但是撐不了太久,所以……』
「懂了……交給我。」
我咕嚕咕嚕地在普莉姆體內掙扎游動,總算到了伸手就能抓到核心的位置。皮膚上的刺痛愈來愈強烈,肯定開始溶化我了,但我才不管。
──把我的普莉姆──
核心發出神祕光芒,一分為二。
──還來!──
有顆暗沉的核心,以及發出溫暖光芒的核心。
我毫不猶豫,抓住那顆肯定是普莉姆的核心。
其實我沒有證據證明那就是普莉姆,但不自覺就伸出手。
我把企圖復原的核心緊緊抱在懷裡,企圖逃出史萊姆的身體。
史萊姆不想讓我逃走,增加身體黏度,但是……這怎麼……攔得住我!
「噗哈!」
我總算從史萊姆體內探出頭,打算頭過身就過,想不到抱在懷裡的普莉姆核心突然微微發熱,發生神奇現象。
巨大的流體幾乎有一半被扯開,就像被普莉姆的核心帶走一樣。
也就是我離開史萊姆的那一刻,身體也跟著核心一起被扯成兩半,這樣比較清楚。
「呼……呼……好危險啊~全身都滑溜溜的……真的有點溶化了。」
『主、主人?您沒事吧?是我,真的是我,已經不要緊了。』
「啊,喔……我沒事,一口吞玩法還挺有趣的。」
『玩……玩法?』
「不好意思,當我沒說,真是對不起妳了。」
『喔,我懂了……啊!』
普莉姆糊塗地扭動柔軟的身體,然後突然尖叫。
我想八成也是這樣,剛才搶奪普莉姆意識的元凶,正往普莉姆撲過來,打死不肯分開真是恐怖情人啊。
我立刻以「雷蛇衝」迎擊,但不只是我,身邊的普莉姆也同時放出雷擊。
「……咦?」
對方遭到雙重雷擊,彈了幾下就躺在地面。
「咦?普莉姆怎麼會用雷擊?」
『呃──因為剛才主人有示範過了。』
……這樣喔,才挨了一招就學會了喔,這傢伙真是天才喔。
「這、這樣喔,是說……這個凶狠的另外一半也是普莉姆嗎?還是其他東西?」
『這已經不是我了,它不像我跟普莉姆姊姊會分享意識,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個體。』
嗯,也就是一個打算搶奪普莉姆意識的壞蛋大集合。
我看看對方的技能是什麼狀況,發現變成「元魔法Lv3(10/500)」,大概一半被普莉姆拿走了。不過熟練度還是很高。
……這沒理由不利用一下。
我一步步走向被電到癱軟在地,企圖起身的壞史萊姆。
Lv1有「50」,Lv2有「150」……總熟練度有「210」──也就是說正常人要花好幾年……不對,要鑽研幾十年才有這種成就。
稀世珍寶就躺在我腳下。
一個不小心我就要揚起嘴角了。
與我對峙的壞史萊姆,身體抖動一下,使出各種魔法來。
但都被我的魔法劍給抵消了。
它發現魔法招數都沒用,又是一陣不同以往的抖動,然後往我衝過來想吸收我。
可惜啊……對象搞錯,一口吞玩法就只有不爽而已。
我深吸一口氣,以最快速度拔劍揮舞,把壞史萊姆千刀萬剮。當我吐完這口氣,壞史萊姆只剩我的膝蓋那麼高。
然後我一手戳入壞史萊姆的身體,發動「盜賊神技」抓住核心,狠狠拔了出來。
這顆暗沉的核心體積頗大,在礦坑裡也很難找到這種尺寸。
賺到大核心是很開心,但這一身充實的感受讓我更加愉悅。
確認我的狀態變化。
•元魔法Lv2(33/150)▶元魔法Lv3(93/500)
•馴服野獸Lv2(20/50)▶馴服野獸Lv2(22/50)
真是爆發性的成長。
……馴服技能有增加,應該是因為與普莉姆交手的關係。
總之這下是告一段落了。
「──哎呀哎呀,真是太好啦。」
普莉姆恢復原狀確實是好事一樁,而這個歡天喜地的第三者正是魔老爺。
不過這件事情還是要向公會報告,他還說害到其他冒險者,我得去賠罪。
是說普莉姆平安無事,我就跟當事人一起道歉去吧。
『主人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史萊姆只有身體沒有臉,竟然還能表現出愧疚的感覺,佩服。
「沒關係啦,本來就是我吩咐普莉姆的。」
『啊……還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主人。』
「說吧。」
『就是,普莉姆姊姊對我來說一直都是普莉姆姊姊,就算分享意識而分裂出來,她還是我姊姊……所以,那個,我在說什麼啊?』
怎麼了?糊塗了嗎?
「呃──所以普莉姆是個普莉姆,又不完全是普莉姆,對吧?」
喂喂,我要講幾個普莉姆啊?
『啊,對!就是這種感覺,所以那個……名字……』
……喔喔!原來是這麼回事。
不過突然要我取個新名字有點……
要是叫她普莉姆二號,她應該會拿元魔法報復我。
嗯──既然普莉姆的名字來自稜鏡史萊姆的話呢……
──經過一陣思考。
「好,以後妳就叫『萊姆』。或許簡單了點,不過我覺得很順口,怎麼樣?」
『萊姆,萊姆……是!真是個好名字,謝謝主人賜名!』
萊姆奮力一跳,開心地抖動身體。
「……那,我們回梅爾貝爾去吧!」 第三章「狂暴之顎」
──斯別恩帝國某領地的某洞窟內。
一名披著斗篷兜帽的女子,對洞口的守衛說了一聲就往洞裡走,洞內岩壁相當粗糙,感覺不太適合住人。
不過暫時遮風擋雨也就夠了。
「偶爾也想睡個軟綿綿的床啊……」
「夜鳴之梟」可謂神出鬼沒。
他們的活動範圍只在斯別恩帝國之中,但是帝國幅員遼闊,要追捕起來可不容易。再加上團長捉摸不定,經常會跑到跟計畫相反的領地去。團員以為這是要甩開追兵的計謀,但實際問團長,他只是隨口說聲「想走就走了」。
這群人也常隨興助人,實際上不參加戰鬥的女性與兒童團員,大多是從殘忍奴隸商人和貴族手中救出來的。
洞穴裡有個頗大的空間,又往四方分出幾個小洞,往其中一個小洞走進去,就走到一個小空間。
「受不了……團長真是傷腦筋,又擅自增加團員了。」
「……嗯嗯?喔,沒辦法啊,怎麼講,我看不過去啊。」
團長睡的簡式床,只是用繩子綁住大堆稻草再鋪上一張床單。他回頭,像小孩一樣狡辯。
女子聽了團長的回答,嘆口氣揭下頭套。
女子頭上冒出獸人的耳朵,一頭亮麗的棕髮在潮濕的洞穴裡依然閃閃動人。
「要是團員再多下去,整個團就很難活動啦。」
副團長蜜拉用藍色的眼珠瞪著團長。
「懂啦懂啦。我會找個時機,給他們一點盤纏送去孤兒院啦。」
團長要是這樣隨興助人助下去,整個團就只剩非戰鬥人員了。
正如團長所說,不能打的婦孺跟不想打的男丁,就會送到安全地點分道揚鑣。
「團長就是這樣,我們團才會這麼窮。」
「抱歉抱歉啦。錢的事情都給蜜拉管,是我不好啦,就別再罵我了吧。」
「……我也不是在罵團長,畢竟要不是團長隨興,我早就沒命了。」
蜜拉目前坐著副團長大位,但其實她入團的資歷並不深。
「對啊,當時我也嚇到了,去河邊打水的小鬼,突然跑回來呼天搶地,我還想說是怎樣,結果就是妳血淋淋倒在地上。怎樣……想起什麼沒有?」
「沒有……還是想不起來。」
看蜜拉愁容滿面,團長刻意放鬆口氣。
「是喔,也不用著急啦。本團有蜜拉在也是謝天謝地啊。」
就算使用藥品和魔法,還是花了好幾天才治好重傷的蜜拉。
但是──真正的問題不是她的身體。
而是……她沒有之前的記憶了。
她甚至記不得自己的名字,問她記不記得親戚朋友,她忘得一乾二淨。簡直就像張白紙一樣什麼都不記得。
但是她腦筋清楚,廚藝過人,打起架來也相當強,不知道來歷並不是問題。由於團長粗心大意,所以沒多久就把蜜拉這個人才提拔為副團長。
「是說一半以上都在打雜啦,不過有恩就要報恩。反正記憶沒恢復,我也不能做什麼。」
「嗯──記憶是吧……蜜拉當初沿著那條河漂下來,那上游是……」
團長掏出地圖,用手指沿著河流往上走。
「喔!這一帶是那個硬脾氣姑娘的領地吧。呃──這裡繼續往南走……哎呀,就是還沒開墾的荒地了。」
團長手指滑到地圖邊緣,然後遺憾地嘆氣。
「啊哈哈,請別在意了。」
「講這什麼話,認識妳的人可能在擔心妳啊。」
「這麼說也是……不過我想,如果我有很珍惜的人,應該能記住一點什麼吧。」
「啊……可能是這樣吧。」
蜜拉一臉落寞,團長看了拍拍稻草床,笑著說。
「好啦,喪氣話就到此為止,怎麼樣,很久沒有在我身邊睡個香甜了吧?現在提供消解寂寞的特別服務喔。」
「請不要亂講話讓人家誤會,什麼很久沒有,我不記得我有在團長旁邊睡過喔。我只是喪失記憶,但是記性很好的喔。」
「哈哈,開玩笑的。我看妳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團長凌亂的衣服瞬間穿戴整齊,一臉正經地對蜜拉這麼說。
「是,就先告辭了。」
團長看著副團長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等完全看不見了,才一頭栽進稻草床裡。
「……嗯~我的功夫也是差了啊。」
然後團長在床上翻滾,最後躺著看天花板。
「而且這個洞我也待膩了……」
◆◆◆
──採礦鎮阿莫法斯南方的樹海。
有個漢子在古代遺跡周圍揮舞鋤頭。
他名叫多爾佛•吉布斯。
這個大塊頭的壯漢原本是盜賊團的頭目,現在洗心革面當了個務農的農夫。
「呼……再來只要插苗,啊,那邊的田地還得挖田溝引水呢。嘿嘿嘿,看老子的田地愈來愈大塊,就是爽啊。」
他原本在礦坑服勞役,現在種田,可以說他對農業的愛比常人強上一倍。
「喔喔,安潔莉塔跟喬瑟芬,還有卡蘿,都長得好健壯啊。」
有愛情是好事,但是每顆菜都取名字也有點過火了。
突然有人出現在心滿意足的多爾佛面前。
是獅子半獸人賽西爾,她的特徵是黑白相間的頭髮。
她說要去阿莫法斯找找看有沒有傭兵工作,是不是已經辦完事情回來了?
「喔~了不起,才幾天就有這樣的成就,你是個了不起的農夫喔。」
「哈哈哈,這就是老子的實力啦。」
多爾佛老實接受誇獎,抬頭挺胸。
「我瞧瞧啊。」
賽西爾準備跨過柵欄,多爾佛就大喊。
「喂喂!不要隨便跑到田裡來!要是踩到還沒發芽的要怎麼辦?」
「啊,是喔,抱歉抱歉。」
「……受不了,外行人就是傷腦筋。動動腦袋好不好?是不是營養都跑去妳的大奶,所以奶大腦不大了?」
多爾佛愛菜如愛子,只要扯到農作物就會動氣。
賽西爾聽了這頓罵,親切地微笑招手。
「啊?我很忙的,有啥要講就大……聲……噁噁……」
多爾佛走近賽西爾,結果整個人飄了起來。
因為賽西爾單手就輕鬆抓起了這個大漢的身子。
「噁……痛啊……」
多爾佛被抓住脖子,手忙腳亂,這才知道自己犯的錯。
「啊──我剛剛沒有聽清楚……你說了什麼?」
「啊,沒,我都沒說,是我錯了啦。我只要扯到農作物,嘴巴就會稍微壞一點,饒命啊。」
咚一聲,多爾佛總算雙腳落地。
「嘔吼……嘔吼……」
「嘴巴太壞要教訓的喔!只要你乖乖的,我也會來幫忙啊。」
賽西爾說完,揹好大長槍走進遺跡裡面。
(……嗚嗚,好驚人的力氣,名字是賽西爾啊……以後要小心點。)
多爾佛的脖子差點被扭斷,他揉著脖子回去種田,這時候又有兩個人經過。棕色皮膚、五官端正的少年扛著從森林裡打來的獵物,他身邊的女子也是長相秀麗。
(記得那兩個是……雙胞胎姊弟吧。)
「喔~感覺有像一塊田呢。老伯,你種田比當盜賊好多了吧?」
雷恩口氣輕快地搭話,多爾佛又抬頭挺胸。
「還可以,再等一陣子,滿地都是水嫩的蔬菜嘍。」
「哇……那這邊種的是什麼?」
姊姊蕾伊似乎有興趣,也來插個話。
「我試過很多種菜,這邊計畫要種白白的菜頭,這種菜頭又白又嫩,人家都說像雪花呢。妳這種健康的古銅色肌膚也不錯,但是比不上它們的白白嫩嫩──」
──嚓!
「……不過那是年輕氣盛啦,現在不這麼想了。」
一把飛刀插在多爾佛腳邊,差點把他的腳釘在地上。
(……住這裡的女人都是這樣喔?)
雙胞胎離開之後,又換龍人女孩夏妮亞跟獸人女孩莉姆來了。
「呀呼~過得怎樣?」
「請問,有沒有今天晚上可以用的食材?」
剛才吃過兩次苦頭,多爾佛決定小心回答。
他的判斷很正確,要是對夏妮亞說「妳這麼小(※包括胸)要多吃點菜」,他可能會變成田裡的肥料。
「我看看……這邊剛好有可以炒,可以入味的菜。不過我建議再長大一點來採會比較甜──」
喀嚓。
「喬瑟芬~~~~~~!」
咦?莉姆一臉糊塗,手裡握著軟趴趴的喬瑟芬。
「啊,沒有啦,其實現在這樣也很好吃,不過我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喀嚓。
「安潔莉塔~~~~~~~!」
──當天晚上。
莉姆在遺跡內的廚房裡為大家準備飯菜。
她的頭髮比較長,所以綁在後面免得礙事。我覺得坐鎮莉姆肩膀上的鵺子也很礙事,但似乎在她的接受範圍內。
咚咚咚的菜刀聲令人心平氣和,但是大家聚集的客廳吵吵鬧鬧,連廚房都聽得見。
「雷恩!還行!你還行!」
「呀呼~給我看看你有多行啊~」
「交給我!只要我拿出真本事,這算什麼!」
「等等!為什麼我也要……嘎啊啊啊!」
應該是喝開了吧。莉姆早就看過父親亞諾爾德喝醉的樣子,習慣了。
「受不了……他們不知道分寸的嗎?我去警告一下。」
幫忙莉姆做菜的獸人男孩泰德,氣呼呼地走向客廳。
男孩去了就沒回來,反而是個想不到的人到了廚房。
「……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
這人是蕾伊──她態度有點冷淡,但最近不時會找莉姆搭話
「呃……那可以幫我把旁邊的肉切成小塊嗎?」
「可啊,切成骰子肉就好吧。」
咚咚咚。
嚓嚓嚓。
…………
……
廚房裡人變多了,感覺卻比剛才更安靜,最後是蕾伊先開口。
「……其實啊,我想跟妳道個歉。」
「之前的事情嗎?」
蕾伊之前在艾林達爾找莉姆吵了一架。
後來蕾伊很努力跟莉姆正常相處,但總是有點尷尬。
「對啊,然後……我想妳可能發現了,梅爾貝爾那件事情。」
蕾伊當時隸屬特務部隊,任務是綁架梅爾貝爾領主的女兒瑪莉塔。當下遮住臉,卻也企圖傷害誠二和莉姆。
「當時我是公事公辦,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是我這個人有話就想講開來。」
蕾伊的鞭術,以及用水魔法製造冰塊的戰鬥風格都很有特色,上次打過一架,莉姆很可能發現蕾伊就是綁架犯。
「啊……果然是這樣。」
「嗯,看妳也不太吃驚……然後口氣就輕鬆點,我們都已經打過一架,還客氣什麼呢?」
莉姆肩上的鵺子想偷吃菜,莉姆先阻止鵺子又看著蕾伊。
「對啊,剛開始是有點驚訝,不過怎麼說呢,妳會跟誠二在一起更讓我吃驚啊。」
「啊,嗄?哪,哪哪哪裡奇怪了?」
菜刀的節奏亂掉,砧板上的肉被剁成肉醬。
「不會啊,也不是奇怪,誠二的人很好,我認為他想開了,往事就會忘得一乾二淨。」
莉姆想說的,就是蕾伊這個人殺氣騰騰,卻能跟溫和的誠二一起旅行,令她驚訝。
其實蕾伊跟誠二重逢的時候,確實很討厭誠二。
甚至可以說想把誠二給宰了。
誠二的個性像蕾伊的父親一樣自由奔放……說難聽點就是任性妄為,讓蕾伊想起父親而更加討厭誠二。
但是當誠二救了蕾伊一命,蕾伊好奇想說:「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然後就一路走到現在。
「哎呀,就……有很多苦衷啦。」
砧板上的肉被菜刀蹂躪,似乎發出哀號。
蕾伊並不清楚自己對誠二的感覺是什麼。
要說不在乎是騙人的,但問有沒有好感她也絕對不承認。
蕾伊沒有把誠二跟自己的父親交疊,不過一起旅行下來,或許能重新思考一個問題:她痛恨的亡父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話說妳的口氣聽起來很懂他,你們是什麼關係啊?」
以冒險者同伴來說,也太親密了。
「咦……?」
莉姆被這麼一問,沉思起來。
莉姆在梅爾貝爾是很受誠二關照,誠二鼓勵灰心喪志的她,甚至救她一命,只要跟誠二在一起,她就能放心。
另外誠二經常給她好吃的東西。
莉姆煩惱歪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肩膀上的鵺子被頭夾住,困擾地喊了聲「希啾」。
「嗯──就像……我媽吧?」
「……嗄?」
◆◆◆
誠二等人的遺跡據點南方。
地形從樹海變為荒地,再往南走就是一片黑土。
這一帶有許多火山,地面黑壓壓的,但可不是沒有生物的死亡大地。這裡棲息的魔物適應了環境,長著肥厚的皮膚,另外還有些人形的生物。
不過這些人形生物可不是人類或亞人──而是魔族。
魔族的特色是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有些魔族的外表類似魔物,有些則跟人類差不多。
魔族在這裡打造了小鎮,此時有人在鎮上大喊。
「啊?我聽不到喔~」
這男子渾身壯碩肌肉,身上的衣服是用凶猛魔物的皮縫製而成,整個人就是野蠻。深灰色肌膚,血紅的眼睛,火紅的頭髮,頭上還長了兩支角。
「咕……啊,迪諾……我,我錯了……饒了我……」
男子名叫迪諾,單手抓起另一名魔族男子,瞪他一眼並吐了口水。
「無聊啊……喂,你剛才不是說我只是族長的兒子,沒什麼了不起?膽子跑哪裡去了?」
「喂……你們,快、救我……」
被修理的魔族男,對後面的三人求救。
「咿!跟,跟我們沒關係喔!是他自己亂來的!」
但是三人根本不想救命,一哄而散。
「唉……丟臉啊,連小弟都拋棄你了。你這小子……一點都不好玩,要是讓我激動點,我還想說『吃一口』呢……整個不行啊。」
「你……講什麼……」
「哈哈……開玩笑的……啦!」
噗嘎!
迪諾把魔族男一把砸在地上,發出血袋破裂一般的聲音。
他看著倒地的魔族男動也不動,不耐煩地喃喃自語。
「哎呀,太用力啦?……喔喔,動了!不愧是魔族,身體就是要夠壯啊。」
迪諾像個小朋友歡天喜地,又踢了倒地男子的臉一腳。
「……可以收手了吧。」
有人從天上喊了鬧事的迪諾,是一名騎著獅鳶獸的魔族女子。
女子眼睛和皮膚的顏色與迪諾相同,但是除了尖尖的耳朵之外,長相和人類一樣。另外還有一頭隨風飄逸的銀白色長髮。
「這下可好,妳竟然會主動來找我,明天是不是會下雨啊?」
迪諾笑嘻嘻地對空中的魔族回話。
他不再踢踩腳下的魔族男,把腳挪開表示沒興趣。
「……至少對同族要手下留情吧,看得我都不舒服了。」
騎在獅鳶獸背上的魔族女子──艾爾芭,用冰冷的口氣回答。
艾爾芭跳下騎獸,看了倒地不起的男子一眼,男子要死不活地逃走了。
「順便說一聲,就算對上不同種族,給對手不必要的痛苦,這我也不喜歡。」
迪諾是魔族,艾爾芭也是魔族。
敵對種族當然會交戰,有必要的話不惜殺生。
但是迪諾的手段在魔族之中也是格外凶殘。
此地與北邊的斯別恩帝國之間,有好幾座堅固的堡壘,可以說銅牆鐵壁。迪諾為了把裡面的人類引出來,會抓人類小孩在堡壘前面大卸八塊。
或者只是為了好玩,就把堡壘附近的小村給夷為平地。
「你以前……應該沒這麼殘忍吧。」
「……是嗎?不記得了。妳要幹什麼?總算決定當我的人了?」
艾爾芭住在離這裡很遠的西方,但是魔族決定將強大的男女配對,生出更強的後代,不管當事人的意見──艾爾芭的對象就是迪諾。
「開玩笑,只是因為這裡有厲害的鐵匠,我來看看長槍跟弓弄得怎麼樣,沒想到回頭路上看到不舒服的東西。」
「哼,是喔,話說……妳之前自己一個衝進堡壘裡啊?我只是隨便講說,想毀婚就把住在北邊的人類都給宰掉,沒想到妳還真的單槍匹馬衝進去。這下我更想要妳啦。」
迪諾舔舔嘴角,把艾爾芭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她受到這樣黏膩的眼神攻擊,還是保持堅強。
「你就知道我有多討厭你。」
「嘿嘿,這樣啊。不過就算是妳也辦不到啦,人類的堡壘可是棘手的很呢。」
「呃,這個……也是。」
艾爾芭含糊其辭,讓迪諾有點訝異。
「我看妳應該不會毫髮無傷吧?妳那隻優秀的騎獸獅鳶獸,要是挨了一記弩砲也吃不消。妳……擅長治療魔法嗎?」
艾爾芭擅長火魔法與風魔法,但是無法使用水或光屬性的治療魔法。
迪諾也知道這件事。
「……知道就別問了。」
「也是啦。我聽說妳回來之後,身上有治療過的痕跡對吧?妳單槍匹馬衝進去,到底是誰治好妳的?該不會讓人類施捨妳吧?」
(這傢伙……哪裡來的消息?)
艾爾芭被問得不舒服,摸摸獅鳶獸露娜的頸子,想要平復心情。
「也不是只有魔法可以治療,我能準備治療藥品……再不然就是帶著能裝魔法的白魔水晶,裝個治療魔法就好。」
「是喔,那妳身上應該有白魔水晶吧……給我看看。」
「可惜,沒帶在身上。」
白魔水晶給那個少年了。
她在濕地帶與少年交過手,為了答謝少年治療露娜,把白魔水晶送給少年。
她答應過少年,這件事情絕對不告訴其他人。
攻打堡壘失利已經夠丟臉了,竟然還只是敗給一個人類少年,真是笑柄。不對,自己一個人被嘲笑也就算了……要是害到父親和其他許多魔族可不行。
「妳說,妳沒帶?那就怪了,不是重要的恢復手段嗎?」
「……我討厭鑽牛角尖的人,要不把你打到等人治療如何?」
艾爾芭身上的殺氣愈來愈重,愈來愈凶,狐疑的迪諾嚇得微微笑。
「好了,妳也別生氣,浪費一張漂亮臉蛋啊。」
迪諾伸手要摸艾爾芭那頭銀沙一般的長髮,瞬間被反手拍開。
「你去多學學怎麼稱讚女人吧。」
艾爾芭不想多說,縱身騎上露娜,身後聽到不屑的嘲笑。
「哎喲……危險危險……差點就不只是偷吃一口了。」
「你……講的什麼──」
「哦……好個囂張的小鬼啊,有本事還帶了女人。嗯嗯?……這傢伙……原來啊……這麼回事啊。這下就好玩啦!」
迪諾看著半空中喃喃自語。
「嘎哈哈!沒想到竟然敢跟艾爾芭談條件,有膽子!喔喔,肚子被刺穿了還站得起來……男子漢一個。嗯?喂喂……真的?這有點危險了吧。」
艾爾芭愈聽迪諾喃喃自語,表情就愈焦急。
(怎……怎麼可能?當時的事情根本沒人……難道他!)
艾爾芭是討厭迪諾,但並沒有小看他的本事。
因為迪諾不知道怎麼著,可以吃了對方並使用對方部份的能力。
要是吃了有尖牙的魔物,就有尖牙。
要是吃了有千里眼的魔物,就有千里眼。
要是吃了有硬鱗的龍種魔物,就有硬鱗。
確實有些魔物的肉可供食用,但是這男人的「吃」並非只為了果腹。有些魔族的外表接近魔物,而這人更加特殊──可以將自己變身為戰鬥外型,簡直就是怪物。
不過前提是他吃下對方的肉。
當然,艾爾芭身上沒有任何被咬的痕跡。
只是剛才被他碰了一下頭髮跟額頭。
「啊哈哈,看妳嚇一跳了是吧!也好,夫妻之間沒啥好隱瞞的。」
「難道你……『吃了』我的一段記憶?」
艾爾芭忍著滿心的煩躁,開口問說。
而迪諾似乎看完了偷吃來的記憶,激動地回答。
「答對啦!」
「……這瞞得可大了。」
「其實我也是最近才辦得到,以前去挑釁堡壘裡的人,回頭路上碰到獸人的村子,順手把所有人都宰光,剛好有個嚼起來夠勁的女人。她當然不是我的對手,所以被我打個半死。」
迪諾露出下流的奸笑,愉快地描述當時的狀況。
「人都快死了還講什麼『只要我家人平安就好』,聽了我一肚子火,我想說能不能幹什麼好玩的事情,結果……不知不覺就動起來啦。我感覺得到,就一把抓住女人的腦袋,然後想著把她珍惜的什麼家人,什麼幸福的回憶,都給『吃掉』!」
「……沒水準的傢伙。」
艾爾芭誠實說出自己的厭惡,迪諾不以為意,繼續囉嗦。
「那滋味真棒啊。看到女人記憶被吃了,一臉呆滯,可以說是一道好甜點。不過我也只看了一下,就把那個行屍走肉給扔了。」
迪諾捧腹大笑,艾爾芭不知道哪裡好笑,冷冷地瞪著他,他發覺之後稍微壓低嗓門。
「好啦,別這樣瞪我。我剛才只是偷吃一口,妳的記憶也沒消失對吧?想不到妳衝進堡壘之後,發生那麼好玩的事情啊。」
迪諾吃了艾爾芭一部份的記憶,再次激動起來。
「……我被人類少年打敗有那麼好玩?要是我當場宰了你,就不會聽到你刺耳的聲音了吧?」
當場殺氣騰騰。
艾爾芭是認真的。
迪諾要是再講一句話惹怒艾爾芭,肯定會狠狠吃上一槍。
「好啦,別那麼激動。不過放過這麼有趣的小鬼就太可惜啦。光想像他吃起來的『滋味』就流口水……哎呀,興奮極了啊!」
◆◆◆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痛恨他的呢?
聽說我的父親跟他的父親是老交情,慶幸彼此的孩子都是戰力高強的魔族,說好要把孩子許配給對方。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很小的時候了。
當時我記不太清楚,但是父親要我跟人家好好相處,我應該沒有太冷淡才對。
我們兩個到離鎮上有點遠的地方玩,途中還算開心。
「咦,妳蹲在那裡幹什麼?」
「這孩子的爸媽……好像被其他魔物殺了。」
地上有隻幼年毛芙,這是附近少見的魔物,長得像顆白色毛球。毛芙靠在另一顆染血的毛球旁邊動也不動,這顆慢慢變紅的大毛球,應該是小毛球的爸媽。
這地方棲息許多強壯魔物,爭執並不算罕見。
「這也沒辦法啊。」
「可是……這孩子有點可憐。」
我能夠馴服魔物,所以友好的魔物就是朋友。
要是這隻毛芙願意跟我好,我打算帶牠回去養。
但是──
「對了,我有個好點子!」
他靈機一動大喊一聲,慢慢往幼年毛芙伸手過去。
或許他跟我一樣,想把毛芙帶回去養──
啪,劈嘎,噗滋!
結果他面不改色,抓起柔軟的毛球捏個稀巴爛。
不對,不只如此,他還把捏死的小毛芙生吞下去。
「你……怎麼」
事出突然,我有點震驚,但還是發問。
「嗯?喔,等一下,我把牠也……」
接著他又「吃」了染血的大毛球,咀嚼的聲音比剛才低沉一些。
血淋淋的咀嚼聲鑽進耳裡,聽得我有點發抖。
「咕……唔嘔!有點過期了,不過還行。」
「你,為什麼……」
「沒有啊,妳說小的可憐,我就想讓牠們一家團聚啊。」
「啊?等等,我不太懂……」
「我想牠們現在正在我肚子裡慶團圓喔。」
我還記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開心微笑,沒有一點愧疚。
「垃圾!」
我大喊一聲,賞了他一巴掌。
這可以說是最惡劣的第一次接觸了。
後來我有多遠就離他多遠。
人類是魔族的敵人,殺人我覺得不怎麼樣。
我認為用殘忍的方式殺人很下流,不是我的興趣,但是我會這麼遠離他,是因為更基本的原因。
他在魔族之中格外殘暴……而且不只是表面殘暴,是另一種不同的東西。
我不太會形容,總之在他殘暴的面具底下,有個我無法容忍的異物存在。
「──哎呀……我真是興奮到不行啊。」
迪諾說完就瞬間消失無蹤,應該是去收集情報了。
要是他的能力可以吃記憶,早晚會找出目標的下落。
我……該如何是好?
我並沒有直接說出當天發生的事,而且之前少年找我幫忙,我們也就算扯平了。
他會不會被殺,就看運氣而已。
人類少年……我沒必要袒護他。
『聽說知道了名字比較有感情啦──我叫誠二•吾妻。』
當時我們剛廝殺過一輪,他的側腰還被我的弓箭射穿,卻還是天真地向我打招呼。就是對我這個魔族報名,他才會吃苦頭。
『我記得有自我介紹過啦……啊,難道妳忘記了?』
『太好了,妳還記得。那就麻煩妳啦──艾爾芭。』
他竟然相信前不久要殺他的人,還把麻煩事交給我。
實在太天真了。
唉……不過那小子真的動氣,眼神還挺不錯的。
那眼神可不是男孩,而是不折不扣的「漢子」。
當我要殺他身邊的獸人女孩,他身上的氣魄逼得我不禁握緊武器。
那女孩對少年來說肯定是很重要的人。
就好像獅鳶獸露娜是我的好朋友……不對,比那更重要。
但是一切都將被他給毀掉。
他手下不留情,肯定會把最好玩的留到最後,先從那個女孩下手。他最喜歡看好戲,一定會想到什麼下流的事情。
我想他可能會把女孩的身體,或者心靈,蹂躪到殘破不堪,再丟到少年面前。
想到這景象,我忍不住用力握緊手上的長槍。
……混帳。
我到底在想什麼?
再怎麼看迪諾不順眼,迪諾也是魔族,而那少年是人類。
我現在,沒有插手的理由。
我不想承認自己正糾結於這種事情,就這麼愣著一陣子,結果露娜靠過來表現擔心。
「對不起啊露娜,讓妳操心了。」
當初馴服露娜吃了不少苦。
我記得好不容易馴服之後,又煩惱好一陣子才決定名字。
「知道名字比較有感情是吧……呵,呵呵……一臉天真講得可真好啊。」
就一次。
我就再見他一次。
看他見到我的反應再決定。
或許我這個找麻煩的魔族女,他早就忘記叫什麼名字了。
「露娜,我們走。」
◆◆◆
梅爾貝爾城的冒險者公會。
「對不起大家!」
『對不起大家!』
我跟旁邊的萊姆,在公會裡面的房間裡道歉。
當然是因為這次萊姆惹麻煩害了大家。
「事情我清楚了,本來應該考慮降你的級別……不過我之前也因為雷魯諾商會的事情害過你,這次就算扯平了如何?」
魔老爺的兒子是公會長,給了我這個建議。
我們在談話的時候,魔老爺也幫忙講話,看來是躲過降級處分了。
要是申請升上A級的時候發生醜聞,升級可能被取消,我心驚肉跳,但沒有告訴大家。
於是公會內部決定不處分,不過要賠錢給受害的冒險者團隊,所以我要繳點錢。
堤雅莫支付的報酬讓我荷包滿滿,要是我說花錢擺平真輕鬆,大家會覺得我沒在反省,但我真心認為有錢真好。
「然後是這隻稜鏡史萊姆……這陣子冒險者們戒心很強,你最好多提防點。」
鮑達爾濕地帶的稜鏡史萊姆,在這個梅爾貝爾冒險者公會裡已經小有名氣,我想冒險者看到萊姆應該會嚇一跳。
所以來這裡的路上,我全程用布包住萊姆。
不過明天我就要離開梅爾貝爾了,也不必多操心。
『那個……我這副模樣會麻煩到主人對吧?』
萊姆為了賠罪一體投地,然後抬起頭對我這麼說。
「嗯……妳就別操心了。反正我們馬上就要回家啦。」
『那不行……我來試試看。』
咦?試什麼?
我還沒問,萊姆的身體就開始扭曲變形。
萊姆跟壞蛋分離之後,現在體積相當於一個成年人,現在正不斷壓縮中。
然後慢慢出現類似手腳的東西,而且不斷長大呢。
喂喂……這該不會是……擬人化?
她說過體積大也有辦法處理,難道就是這樣?
感覺我都嗨起來了呢!
…………
……
「這……啥?」
不久之後,我眼前出現一隻可愛生物,像是長了手腳的圓球。而且手腳也不像人類手腳那麼精密,而是像黏土捏的一樣歪七扭八。
呃,這也算可愛,看了就有療癒的感覺啦。
不過……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嗯。
『主人請看看,我連顏色也可以隨便改喔,看啊!』
應該是使用元魔法之中的光魔法,改變身體表面的顏色吧。
看萊姆圓滾滾的身體長出手腳,搖搖晃晃地往我走過來,我決定老實說出感想。
「嗯……我覺得可愛就一百分!快流鼻血啦!」
在冒險者公會道歉結束之後,我們來到梅爾貝爾大街上。
大街上可以坐著騎獸緩慢移動,所以我跟變形過的萊姆正騎在盧克背上搖來晃去。
講起來不太好聽,但是萊姆在我雙腿間搖啊搖的真可愛。
有些人跟我們錯過,還會回頭看萊姆一眼。
「能變形可真方便啊。那,妳可以變成很真的人類嗎?」
『我不太清楚人體的詳細構造……太複雜的結構可能不容易重現吧。如果主人想要,我會拚命練習喔……?』
「咦?啊,也沒有啦……我想現在這樣就可以了。這種圓滾滾水嫩嫩的樣子很療癒啊。」
『這樣啊,太好了。』
好啦,緊急事件告一段落了。
我轉向前往達利歐先生經營的飽餐老爹亭,打算明天出發回老家,但是今天應該可以好好休息吧。
到了客棧之後把盧克寄在騎獸舍裡,我跟萊姆同住一間房。
我要先講清楚,帶著萊姆並沒有收兩人分的房錢,也沒有煩惱要選一張大床或兩張小床。
照常吃了好吃到會失心瘋的美味佳餚,我正要回房間的時候。
「……啊,對了,偶爾也要整理一下道具袋。」
我伸手拿來桌上的魔法道具袋,把東西拿出來放在地板上。
其實魔法道具袋不太需要整理,想拿什麼立刻就能拿出來,所以裡面不會亂七八糟。其實我只是想確認,裡面現在放了些什麼。
「我看看啊──地圖、水壺、乾糧、鹽巴、糖、香料……喔喔,買給盧克的肉有點爛了……還有……保險用的傷藥、瑪那結晶石、然後是白魔水晶──」
『主人哪,想不到這個道具袋可以放這麼多東西喔。』
萊姆看著地上一大堆東西,顯得很有興趣。
「對啊,因為是魔法道具袋啊。可以輕鬆塞進頗大的東西喔?」
『是這樣嗎?那我不能大膽跟主人住同一間房,就進去袋子裡好了。』
萊姆縱身一跳,空心跳進道具袋,可惜塞在袋口進不去。
『哎呀?怪了,進不去。』
萊姆狐疑發問,看起來就像皮球塞在水管口一樣。
「因為生物不能裝進道具袋裡面啊。我們住同一間房沒關係,先把身體拔出來吧?」
萊姆啵一聲跳了出來,聲音挺悅耳的。然後她跳到床上彈來彈去。
「這就是最後一件……嗯?」
拿出來一看,是某種骨頭做的哨子,我立刻想起難忘的魔族身影。
畢竟我們曾經以命相搏,不可能輕易忘記。
「艾爾芭……現在在幹什麼呢?」
當初跟莉姆走訪鮑達爾濕地帶的時候,一名魔族女子突然像是陣狂風般從天而降。
這女子好戰,雙方一開始也有交手,不過後來發生瑪莉塔綁架案,女子幫了我們不少忙。
不過魔族跟人類沒那麼容易打好關係,艾爾芭也說不想跟我走得更近,所以下次碰面可能會被長槍刺穿側腰吧。
「可是借來的東西我想還回去啊……」
國王狠狠警告我別再見魔族一面,我想也沒機會還回去了。
「啊……」
說到鮑達爾濕地帶,我想起今天是九月第三個星期的闇之日。
也就是說明天是元之日,每星期就只有這天可以看到稜鏡史萊姆。
萊姆事件讓我的元魔法大幅成長,是好事一件,不過難得來到這個地方,一天內就能來回鮑達爾濕地帶,或許可以多努力收集一點技能。
目前我要萊姆別繼續合體下去,我自己去搶技能應該不錯。
『主人?怎麼了嗎?』
「哦,我打算明天再去鮑達爾濕地帶一趟,一大早就出發,所以今天早點睡吧?」
『啊,是。』
──好啦,我訂的是一間房,也只有一張床,但是沒有邪惡到讓萊姆睡地板。至於我們怎麼度過一晚,就讓各位自行想像了。
我一夜好眠神清氣爽,早早就前往鮑達爾濕地帶。
所以太陽還沒登頂我就抵達目的地,在濕地帶四處閒逛,希望能碰到稜鏡史萊姆。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午餐之前碰到兩隻稜鏡史萊姆,並順利讓牠們合體,然後搶走元魔法技能。
「好和平啊……當時也是這麼和平的嗎?」
濕地帶不時傳出小鳥與魔物的叫聲,達利歐先生的特製便當讓我吃得狼吞虎嚥。
『主人,當時是什麼時候?』
「喔,萊姆不知道,其實我之前在這裡被魔族攻擊──」
我把當時的事情簡單告訴萊姆。
說著說著,對艾爾芭的回憶就愈發鮮明。
現在我要是被那鮮紅的眼睛瞪上一眼,應該還是會想尿褲子。那一戰會贏,只能說是奇蹟,現在可能算平分秋色……不對,我的實力應該更勝一籌,但是大意不得。
因為艾爾芭要殺我──應該說要殺人,絕對不會猶豫。我跟她可以商量很多事情,絕對不算是無法溝通,但她只要想殺一個人,就不會手下留情。
現在我和艾爾芭之間的關鍵差異……就是這個了。
「雷恩他也說過,我也沒有好好發揮這把劍的特性啊。」
我從劍鞘中抽出黑劍漆黑,那美麗的光澤讓我看得入迷,但其實它應該要更閃耀。這把劍的特色就是當持有人砍殺同類,就會變得更加鋒利,我要養這把劍就得殺人。
「可是……有時候我覺得可以不用殺啊……」
就好像我第一次碰到蕾伊跟雷恩,雙方是敵對的,但是我實力高強到可以放水,所以不必殺生就能阻止對方行動。
現在呢……其實我也覺得還好沒有殺了他們。
想著想著,我心裡就更加猶豫。
『我認為,主人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蹲(?)在面前的萊姆這樣對我說。
「嗯……意思是說往後也堅持不殺生?」
『並不是那個意思,我想碰到緊要關頭,主人想必還是會奪取他人性命。有主人這樣的本事,殺人易如反掌,只是眨個眼的功夫而已。』
「喔、喔喲,聽起來挺殘暴的。」
『確實很殘暴,所以……到了那個關頭只要照主人的意思做就好。要殺或是要放,都看主人決定。只有強者,才有決定生殺的特權。』
強者的特權啊……
要殺人或放人都隨我自由……也確實有人因此感到優越啦……
『所以我認為主人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萊姆慢慢彈晃圓滾滾的身體,這麼說了。
「呃,這什麼意思?」
『想了又想,拿出答案,就算錯了,思考的時間也不會白費。我認為這比放棄思考而習慣殺人,要好太多了。』
「喔,或許,是這樣吧。」
……糟糕。
萊姆這話聽得我有點感動。說來難堪,我早就習慣被魔物夥伴踩在腳下,比方說盧克跟黑子,現在萊姆這樣激勵我,還喊我「主人」,我真是丟臉又難堪。
這啥,新的羞恥玩法?感覺想找洞鑽了。
『請問,我是不是多嘴了?』
眼前的萊姆似乎縮小了一點,怯懦地問我。
「沒有,完全沒有,連一公厘都沒有……」
眼前的藍天,突然出現一道小黑影。
黑影愈來愈大,立刻就知道那是一道人影。
「不、不會吧……」
等!等等等!這個超有既視感的吧!
而且還是附帶心靈創傷的既視感吧!
嘩啦一聲巨響,那隻眼熟的獅鳶獸(記得叫做露娜?)降落在濕地帶上,背上騎了一個美麗的銀髮魔族。
她的雙眼像是閃耀的紅寶石,立刻盯住了我。
啊,果然找我有事?勞煩妳突然跑一趟了。
感覺有點懷舊,不過最好別大意。
當時分開之前的感覺就是:我只幫你這一次,下次碰面就是敵手了。所以不保證沒有一見面就開打的風險。
我忍著不驚慌,盡量有禮貌地打招呼。
「艾爾芭,好久不見,怎麼突然來了?」
艾爾芭盯著我看,然後大步走向我。
我擔心隨時都要開打,但艾爾芭的玄妙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
「原來……你平安啊。」
我有點糊塗了,平安?當然很平安啊,如果說有什麼危險,我眼前這個人最危險了,是。
「……現在只有你一個人?之前那個獸人女孩哪裡去了?」
如果不算盧克跟萊姆兩位魔物,人是只有我一個。之前的獸人女孩說的應該是莉姆吧。
「我看你挺珍惜那個女孩的。」
「怎、怎麼突然講這個?我,我當然也有想保護的人啊。」
不只莉姆,這世界上又有更多我想保護的人事物了。
照料過我的人,辛苦獲得的東西……隨著歲月過去愈來愈多,是理所當然。
「是嘛……抱歉,我違背了給你的承諾……不對,我沒有說出口,嚴格來說也不算背信……好吧,現在這不重要,其實我在找你。」
「請問,我聽不太懂意思……」
我還沒說完,艾爾芭就對我伸出手。
「別說了,握著我的手,把我帶去你珍惜的人身邊……趁一切還沒毀滅之前。」
艾爾芭氣勢凌人,不准我反駁,我不禁握住她的手。
握住的那一瞬間,她的手似乎抖了一下,但隨即用力把我拉過去。
「我這……究竟是在幹什麼呢?這很明顯……是背叛魔族的行為啊。」
◆◆◆
──斯別恩帝國南部,最南邊的古拉爾堡壘。
堡壘瞭望台上有個士兵看守,避免棲息在蠻荒之地的凶殘魔物和魔族入侵。他對身邊的男子說了。
「呼啊~晚上站哨也不輕鬆呢。魔族最近是挺安分的,悠哉也沒有什麼不好……你有什麼好玩的事情,說來聽聽?」
士兵旁邊的男子,是臨時聘來站夜哨的冒險者,士兵希望他能提供一點話題打發時間。
「這樣喔,你知道前幾天有個年輕冒險者,破格升級了嗎?」
「喔,這個有意思,你不也是二十出頭而已?」
「哪有,人家比我年輕多了。聽說他開墾了阿莫法斯南邊的大樹海,開出一條路直通優質礦脈呢。」
「那可厲害了,聽說那座樹海裡棲息著凶惡魔物啊。」
「對啊,我肯定會被秒殺。」
「喂喂,你好歹也是受聘來當堡壘警衛的,被秒殺還得了?那這個冒險者是怎樣的人?」
「這個呢,我也是路過阿莫法斯的時候才聽其他冒險者提到,詳情都不清楚。只知道名字吧。」
「──哎呀哎呀,你們聊的事情挺有趣的吧。」
男冒險者突然不說話了。
只聽見噴水的聲音,還有向上噴射的紅色液體。
因為冒險者脖子以上,就像被巨大魔物一口咬掉那樣消失無蹤。
「啊……耶?」
士兵花了幾秒鐘才搞懂發生什麼事,總算看見是誰攻擊眼前的冒險者,然後嚇得渾身發抖,勉強擠出幾個字。
「妖……妖怪啊……」
士兵不自覺揮出長槍刺中怪物表皮,但是槍尖卻應聲折斷。士兵冷汗直流,認為應該立刻求援。
這不是他能應付的對手,不對,他根本搞不懂對手是誰。
他沒見過這樣的魔物,如果是魔族也長得太詭異了,只有他第一句話的「妖怪」可以形容。
「救……」
士兵打算呼救,但沒人能聽見他的聲音。
在死寂的闇夜之中,怪物開心地說了。
「嘿嘿,只要知道長相跟名字,慢慢追捕過去也挺好玩的。不過他那個瘋子竟然對魔族自我介紹,我挺中意啊。」
怪物的身影,悄悄從堡壘裡消失了。
「好吧……主菜是有意思,不過他身邊的女人也要好好玩玩。光想他會有什麼反應,我就要抖起來啦。不准對我可愛的女兒動手──就算我不在了,丈夫也會保護──我可愛的莉姆──千萬要平安──喲,豪氣干雲啊。不錯,那就來個母女的熱淚重逢吧……嘿、嘿、嘿,啊哈哈哈!咿哈哈哈哈!」
◆◆◆
「喔喔,還真的有呢,而且有人影……這裡現在有住人啊?姆,感覺挺舒適的,乾脆把這裡……」
「說這什麼話,自己的據點自己找好嗎?」
「好好好。」
有兩人站在誠二的據點──也就是樹海遺跡前面交談。
有些人因為背景不太乾淨而選擇蒙面,如今這兩人又被分類為盜賊,蒙面也是可以理解。
前來遺跡的這兩人,正是夜鳴之梟的團長和副團長。
另外還有一個人,個頭高大身穿長袍,就在兩人後面。
「嗯?喔?那不就是……喂──!那個漂亮的大姊!好久不見啦!」
團長出聲喊人,喊的正是在遺跡外面練習槍法的獸人女子──賽西爾。
賽西爾練得很勤,滿身大汗,髮絲散亂貼在身上,看來有點煽情。
「呃……啊!不就是當時的團長大哥?」
「哎呀,漂亮大姊記得我真是榮幸,希望馬上把臉給露出來啊。不過妳怎麼會在這裡?」
「好說啦,我也有很多苦衷。團長今天有什麼事?是不是又幹了壞事躲進樹林裡?」
「喂喂喂,別開玩笑,之前那次妳應該就懂我們了吧。」
「其實我們正在找新據點,因為團長耍任性,說現在當據點的洞穴待膩了,就自己跑出來亂逛……我只好陪著他了。」
「對對對,我突然有股衝動想沿著附近的河往上游走,不過要是帶上所有團員也不好活動,所以這次只有我跟副團長兩個啦。」
「……這個人真難侍候啊。」
賽西爾看著兩人鬥嘴,糊塗歪頭。
「哦──?我不太懂啦,不過這邊的莉姆好像有話想問你們,正好,我去叫人來,你們等等啊。」
「莉姆?」
副團長蜜拉一聽這個名字,露出怪異的神色。
「怎麼啦?」
「沒有……沒什麼?」
「哎喲喲~?怎麼?有客人來啦?」
紅髮女孩夏妮亞以為難得有客人上門,出來看看。
她悠哉地看看訪客,對兩個未曾謀面的人打招呼。
「這兩個人看起來挺可疑的,不過賽西爾認識,應該沒問題吧?」
夏妮亞說話很直,團長聽得眉開眼笑。
「對對對,可愛的小妹妹,我們沒問題,只是碰巧路過而已。」
夏妮亞聽人家誇她可愛,心情不錯,然後看看兩人身後的那個人。
「喔喔,這個是半路上跟我們一起作伴的,聽說他在找人,這座遺跡的位置也是他告訴我們的喔。」
「團長這個人就是莫名幼稚,聽到有這座古代遺跡,就堅持一定要來看看。」
「有啥不好,男生不都是這樣?」
順路的旅伴是愈多愈好,團長笑著大聲說。
「他在找人……還知道這個地方?」
夏妮亞心裡一陣慌,盯著身穿長袍的人。
結果──
「夏妮亞小姐!總算找到小姐了!」
後面這人扯下長袍,露出長相來。
如大草原一般嫩綠色的頭髮,一對紫水晶般的眼珠直盯著眼前的少女,渾身銅筋鐵骨就像個千錘百鍊的武鬥家。
「嗯嘎啊啊啊啊!」
夏妮亞突然發出猴子一般的慘叫,還沒喊完就拔腿狂奔,但是巨漢迅速擋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逃不掉了!哼!」
「哇,哇哇哇!」
夏妮亞像隻小貓,被抓住後頸拎了起來,看來是乖乖認命,垂頭喪氣。
「啊……好吧,我承認這確實完全是我的錯,但是這樣對我有點太過分了吧?」
「小姐要罵,之後可以罵個夠,但是請不要再擅自行動了。小姐知道我吃了多少苦頭嗎?都已經特別獲准離開龍人鄉了,要是像這樣惹事,我就只好報告長老議會嘍?」
「嘿嘿,這部分好心的貝魯加應該會幫我擺平吧?因為是我選貝魯加來當護衛的啊~」
「小姐真是的……」
「不過我真的有很多收穫喔。總之你先放我下來,我答應你不會再逃了啦。」
夏妮亞搖晃身子,要這名壯漢放她下來。
「──吵吵鬧鬧的,發生什麼事了?」
接下來出現了獸人女孩──莉姆。
陌生訪客出現讓她有點戒心,不過看到賽西爾跟夏妮亞都很鎮靜,她也就恢復平靜的表情。
「呃……幾位幸會了。」
莉姆先打了個招呼,然後看看抓住夏妮亞的壯漢,以及兩個蒙面人。
團長旁邊的女子是副團長蜜拉,半張臉被布擋住所以看不清楚長相。
但是──莉姆一見到蜜拉,手裡抱的蔬菜紛紛掉在地上。
剛剛從田裡採收起來,拍過泥土的鮮菜,竟然又掉在地上沾了土,要是多爾佛在場肯定驚聲尖叫。
「哎喲~莉姆在幹什麼啦,這麼珍貴的食材……咦?那個……莉姆?」
夏妮亞發現莉姆明顯不對勁,擔心地問她。
獸人女孩沉默片刻,終於小聲開了口。
「媽媽……」
◆◆◆
「我還以為沒那麼容易被找到說~留在遺跡裡果然危險啊~」
「因為走訪各地遺跡是小姐的重要活動,我來這裡也是希望能找到線索……幸好本人就在這裡了。」
「吼,所以我才不喜歡久留啊。」
遺跡裡面的寬廣大廳裡,夏妮亞正把臉趴在桌上。
看起來就像喝得爛醉的老伯,她對面坐著強悍的龍人貝魯加。
「但是這個人是夏妮亞的護衛,不是來抓妳的對吧?」
「感覺就像老爸來抓離家出走的女兒呢。是說夏妮亞很了不起嗎?貝魯加都叫妳小姐呢。」
雷恩跟賽西爾好奇地發問,兩人很快就習慣了貝魯加的滿臉橫肉,滿不在乎地坐在他左右兩邊喝酒。
下酒菜呢,就是貝魯加千里尋人的悲劇。
「嗚嗚~不要聊我了啦,現在有更需要擔心的人好嗎。」
夏妮亞此話一出,在場眾人臉色凝重。
原以為母親死了,其實還活著,真是喜極而泣的好事。
莉姆也真的喜極而泣,一把抱住副團長蜜拉。
但是蜜拉開口第一句話,並不是慶祝與女兒重逢。
而是一頭霧水地發問:『妳是……誰?』
儘管蜜拉蒙著臉,莉姆也很清楚那就是自己的母親,這個回話實在令人震驚。
團長命令蜜拉拿下蒙面布,莉姆說蜜拉確實就是自己的母親米蕾,但蜜拉還是說不認得。
後來團長告訴大家,蜜拉失去了記憶。
「呃……她們兩個現在在哪?」
「在廚房啊,蜜拉……米蕾說要幫忙做菜。」
雷恩發問,靠著石柱的蕾伊回答。
「是喔……那我們還是在這裡打發時間最好了。」
「沒錯。」
多爾佛跟泰德察言觀色,太陽下山了還去整理田地。
「哎呀?是說團長大哥哪裡去了?我想跟他道個謝呢。」
蕾伊跟雷恩之前與雷獸鵺交戰受了傷,傷勢很重,光靠誠二的治療魔法還是有危險,幸好團長提供了昂貴的治療藥品,才能撿回一命。
後來花了幾天休養身體,也就沒機會道謝了。
「喔,團長大哥說累了去房間休息,還說我隨時可以去房間找他,應該挺有精神的吧。」
賽西爾這麼說,蕾伊聽了傻眼搖頭。
「好吧……既然他累了,就不必勉強過去啦。」
咚咚咚,菜刀響個不停,廚房裡的兩個人默默做著飯菜。
鍋裡的菜燉得咕嚕響,蒸氣不斷撞擊鍋蓋,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對不起喔……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此話一出,節奏穩定的菜刀聲突然停住。
「真的……不記得我,也不記得爸爸了?」
「妳的,爸爸?」
莉姆看到媽媽連爸爸的名字都叫不出來,震驚得耳朵都下垂,但她可不打算放棄。
「那,那多雷先生呢?以前妳們老是玩在一起對吧?還有以前在村裡幫大家抓藥的藥師爺爺……對,在鎮上做生意的蒙德先生!」
獸人村別斯提亞──現在已經消失了。
莉姆拚命說出當時村裡的村民,希望有哪個名字可以牽動母親的記憶。
「別斯……提亞?」
(連村子的名字都不記得……?這實在是……)
莉姆眼前的人確實是她母親米蕾,如假包換。
但是怎麼會這樣戲劇性地失去記憶呢?就好像……住過那村子的寶貴回憶被連根拔起一樣。
莉姆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好,突然看到米蕾的耳朵。
米蕾掛著漂亮的金黃色耳環,那確實是莉姆小時候送給父親和母親的禮物。
米蕾發高燒病倒的時候,年幼的莉姆為了找特效藥的原料,半夜獨自闖進危險的森林。這害得父親亞諾爾德出馬救人,米蕾也擔心受怕。莉姆為了道歉,才拚命弄到一對金銀耳環送給父母。
莉姆也戴著跟母親一樣的耳環,可以說是一家人的證明。
「那、那個……」
米蕾似乎注意到莉姆的眼神,摸摸自己的耳朵,一臉為難。
「……對不起喔,這個一定也充滿了妳的回憶……對吧。」
莉姆微微點頭,不吭一聲,米蕾也不說話。
氣氛變得相當沉重。
「……媽媽以前告訴過我,有妖怪會去村裡找壞小孩。」
莉姆企圖打破沉悶的空氣,又開始說過去的往事。
米蕾怕自己記不得又傷了莉姆的心,但還是用一雙綠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孩。
「媽媽說那個妖怪,會搶走壞孩子最心愛的東西。」
莉姆以前跟村子裡的小孩吵架,被母親罵了一頓,然後母親告訴她妖怪的故事。
據說妖怪頭上有一對大角,長著銅鈴大眼和一嘴尖牙,巨大的身體比食人魔更強壯,粗壯的尾巴一掃就能砸毀民宅。
其實那只是米蕾隨口胡謅的妖怪。
每個地方都有類似的故事,用來嚇唬壞小孩。
「我嚇得哭起來,媽媽連忙說那是騙我的。有沒有?」
莉姆這麼問,米蕾還是無法回答,她認為隨口亂講會傷了女孩的心。
「當時我還小,就算那只是個騙人的故事,也讓我比較乖一點了。後來我就不跟人家吵架,還會幫忙媽媽做事……而且我很努力,自己的事情自己負責喔。」
莉姆的眼眶有點濕。
「我沒有做壞事讓妖怪來搶我心愛的東西喔。」
「嗯……對呀。」
「妖怪一定是搞錯了,媽媽喪失記憶一定也是哪裡搞錯了……我要去跟妖怪抱怨才對。」
莉姆口氣愈來愈哽咽,米蕾輕輕抱住她。
「真是對不起,我現在也只能這麼做……別哭了。」
女孩靠在米蕾懷裡默默哭了一陣子,總算平復心情,緩緩抬頭。她已經沒有繼續哭了。
「嗯,謝謝,我沒事了……不過話說我今天真的有點累,先去休息了。飯菜已經全部做好,只要送上桌,大家會自己端去吃。」
莉姆說完,就快步離開廚房。
留下米蕾一個人,表情五味雜陳。
「……喲,看我家副團長大人心情特別差啊。」
「團長,你在那裡多久了?」
米蕾看過去,團長突然出現在廚房。
「我來了多久不重要啦,是說蜜拉……不對,應該叫米蕾吧?」
「團長喜歡怎麼喊就怎麼喊。」
當初團長發現半死不活的米蕾,她勉強擠出幾個字,團長聽了就把她取名為蜜拉。
「是說我看起來心情很差嗎?」
「很差喔,史上最差呢。」
團長斬釘截鐵,米蕾苦笑,因為團長說的八成沒錯。
米蕾不清楚原因,但是心裡確實相當火大。
「這種時候找個地方出氣會比較舒坦。要不要揍我一拳看看?反正我老是麻煩妳。」
「好吧,那今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耶?啊,喔,放馬過來吧。一兩拳我就扛了……啊,麻煩別打臉喔?」
團長面對握拳的米蕾,最後還是難堪求情。
「開玩笑啦。那我送菜上桌去,然後……謝謝團長了。」
「……喔。」
米蕾端著大鍋離開,頭也不回地對團長輕聲道謝。
──遺跡裡面有很多小房間。
這原本是個人的居住空間,裡面住的人不同,擺設也跟著不同。有間房間除了床跟桌子之外,還擺了可愛的飾品與花朵,並有面小鏡子。這是莉姆的房間。
但是莉姆正趴在床上縮成一團,動也不動。
此時有人敲了敲門。
「莉姆,妳在嗎?我要開門喔?開了喔。」
「……」
硬是走進房間的人正是黑髮女子──蕾伊。莉姆知道是她,但選擇沉默以對。
「呼……妳果然很消沉。」
「嗯,有一點。」
「OK,我不會待太久。」
「……對不起。」
「好啦,喪失記憶是挺嚇人的,不過其實都有辦法解決啦。我媽媽可是當著我的面被斬首,一刀兩斷的呢。」
蕾伊用手刀敲敲自己的頸子,苦笑說了。
然後抓抓頭,嘆口氣。
「啊~嗯,對,我不是來講這個,只是想跟妳講一句話。」
「嗯。」
「……妳媽還活著,太好啦。」
「……嗯。」
「那我回樓下去泡個澡啦。」
蕾伊快快準備離開,窩在床上的女孩對她說了。
「蕾伊……謝謝。」
當晚大家照常吃飯喝酒,多了貝魯加這個壯漢又更熱鬧些,但是深夜大家睡了,可說一片寂靜。
突然,遺跡裡發生強震。
「怎、怎麼這麼晃?我應該沒有喝到那麼醉吧……」
「這是……有人在干涉遺跡的結界……?」
雷恩搓著惺忪睡眼,貝魯加則是冷靜分析現況。
「感覺……好不舒服啊。」
莉姆的貓耳跟貓尾巴陣陣刺痛,從床上跳起來喃喃自語。
遺跡的結界很方便,可以擋住對啟動者有害的魔物,而且結界本身很強,一般魔物想靠近都沒辦法。
但是現在結界發出玻璃碎裂的聲響,消散無蹤。
同時結界的動力來源,大型瑪那結晶體,也炸得粉碎。
一切的元凶都是那隻奇形怪狀的怪物。
頭上一對大角,銅鈴般的紅色眼珠,一口尖牙,巨大的身體就像是由各種野獸撕裂擠壓而成,肌肉鼓脹、渾身是毛。還加上一條又粗又長的尾巴,可以將大樹攔腰打斷。
簡直就是──米蕾為了嚇女兒所虛構出的妖怪,凶殘無比的怪物。
「──好啦,搶走心愛事物的妖怪上場啦。我特地變成怪物的樣子,應該好好謝我吧……所以要多給我點樂子喔?」 第四章「衝突」
「唔哇,那什麼東西?好噁喔。」
「那……那是……」
「怎麼?莉姆知道喔?」
大家發覺結界被打破,跑出遺跡一看,有隻奇形怪狀的怪物。
大家還擔心是新種魔物,夏妮亞卻發現莉姆不對勁,開口發問。
「啊,沒有,那個……那應該,不存在的。」
莉姆故作鎮定看看怪物,巨大怪物身上發出暗紅色的光芒,光芒像訕笑對手一般扭曲起來。怪物張開血盆大口,足以吞下一整個人。
「……找到啦,我還想說要是不在,就附近找個誰來打牙祭,看來沒必要啦,真開心啊。」
「蕾伊姊,那是新種魔物嗎?……可是會講話耶。」
「閉嘴,不要什麼事都問我,相信自己的耳朵吧。」
天底下有少數人可以跟魔物溝通,但是大多數人都辦不到,更沒聽說過有魔物會講人話的。
「喂喂喂,你說這不是魔物?這是哪門子笑話?魔族的長相都比這傢伙討喜一點吧?」
「哇,團長大哥跟魔族交手過?有很強嗎?」
團長跟賽西爾在戒備之中不忘打趣。
「那傢伙,竟、竟然踩我的菜──」
多爾佛正要大吼,怪物迪諾突然發現團長身後的米蕾,氣得從肚子裡發出詭異的吼聲。
「嗯?嗯嗯嗯?喂喂喂,這是怎麼樣!這個女的怎麼會在這裡?難得我想安排一場熱淚重逢,妳們怎麼先碰面了?」
怪物說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話,眾人默默觀察狀況。
迪諾本來打算騙女孩說怪物把媽媽給吃了,欣賞女孩絕望的模樣,這下大失所望。
「早知道就不要只吃記憶,把老媽整個吃了才對。」
記憶,莉姆聽到這個詞,耳朵就抖了一下。
「難道媽媽失去記憶……是因為你?」
莉姆難得口氣凶悍起來,怒瞪迪諾。
「喔喔,可怕喔。好吧……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妳也告訴我幾件事。看到媽媽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是什麼感覺?會不會覺得可能是其他人?」
怪物發問,莉姆頓了一下才回答。
「媽媽……就是媽媽。」
「這算什麼回答,妳想想……她把妳從小到大的回憶忘得一乾二淨了喔?本來是為了心愛的丈夫跟女兒,決定以命相搏……那個媽媽現在已經不見啦。後面那女的或許外表沒變,不過也只是空殼啦。」
「……昨天我們一起做菜之後,我發現媽媽做菜的調味,還有不經意的小動作,都跟以前一樣。就連看我哭的時候……難過的表情也跟以前一樣。就算沒有記憶,媽媽一樣是媽媽。」
紅眼巨怪抖了抖。
看不出巨怪的表情,但巨怪的長尾巴拍打地面好幾下。
「哈哈,咯哈哈哈,好喔,這次換我回答妳的問題啦。沒錯,就是我搶走了她的記憶,不對,正確來說是我『吃掉』的。」
「吃掉……?」
「妳不記得我這長相了?就是會搶走壞小孩心愛的東西的妖怪啊,有印象吧?」
莉姆聽了這話搖搖頭。怪物確實長得跟媽媽形容的一模一樣。
但是她有做過什麼壞事,得讓妖怪搶走她心愛的東西?
「真的?被魔族攻打的時候,丟下母親逃走,這種女兒算好孩子嗎?當時妳要是跟爸爸一起回頭,搞不好能救到媽媽喔?照顧過妳的村民,一個一個被殺了喔?妳見死不救逃了,也算好孩子嗎?」
「……住口。」
當時只能逃,那是莉姆唯一能做的事情。
「村子裡有個藥師老爺爺對吧……他最後根本沒機會用得意好藥療傷,一下子就歸西啦。哎呀……那個賣妳耳環的商人,死之前也真好笑,明明沒功夫,還拿自己賣的武器亂揮一通呢。」
「……住口啊。」
「可是……怎麼就只有妳還活著?妳自己溜之大吉,哪算得上是好孩子?」
迪諾開心地說了一大串,然後笑瞇了紅通通的眼睛。
「對啦,要是妳乖乖給我吃掉,我可以把記憶還給妳媽,這條件不錯吧?」
「記憶……回得來?」
「沒錯,當然回得來。」
莉姆一聽有了希望,抬起頭來。
女孩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兩步、三步。
當女孩走到那嘴尖牙面前,直瞪著怪物的眼睛,開口說了。
「我……很開心,如果真的有怪物對媽媽做那麼過分的事情,我就要跟怪物抱怨。」
莉姆握緊拳頭,皮製拳套發出摩擦聲響。
「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如果打倒你……記憶也會回來嗎?其實我──也有忍不住的時候啊。」
怒氣沖沖瞪著迪諾的莉姆,已經不是平時的莉姆。
怪物感受到野生貓一般的凶悍眼神,好開心好開心,放聲大喊。
「咯咯,嘻哈哈哈!好玩!讚!棒透啦!不枉我特地跑這一趟,感覺妳們都要變主菜啦!打倒我,記憶會不會回去?這種事情……我哪知啊!」
迪諾彎腰向前,張開血盆大口嘲諷,嘴巴大得足以生吞獸人女孩。
「……咕?」
突然一把飛刀,刺中一隻發出黯淡紅光的眼珠。
另外一隻眼珠,則是被燃燒的炎槍給刺穿。
「看你就噁心。」
「同上。」
莉姆上前挑釁的同時,雙胞胎姊弟毫不留情地戳瞎怪物的眼睛。兩人可不會笨到直接攻擊硬梆梆的外皮。
「剎啊啊啊!」
莉姆沒放過蕾伊和雷恩製造的破綻,用盡全力直打怪物的眉心。她用魔力轉換技能將大氣中的瑪那轉變為打擊力,致命的拳頭確實打在迪諾的腦袋上。
但是……
「喔喔,不錯啊,快攻戳眼這招我喜歡,害我暈了一下……哪!」
被戳瞎的眼珠瞬間重生,黏糊糊的眼珠骨碌一轉,發現縱身跳開的雙胞胎。迪諾將長滿毛的手臂伸出來,結果就像高彈性的橡皮一樣──伸長了。
「少來,慘了!」
「啊,死定……」
雖然兩人受過鍛鍊,但畢竟是人類,要是被那粗壯的手臂抓到,肯定血肉模糊。
「想清楚啊大笨蛋!」
團長一腳踢開雷恩,這才躲開了魔手。雷恩摔在草叢裡看來很痛,但總比丟掉小命要好。
「痛痛痛,可以再溫柔一點嗎?」
蕾伊則是被米蕾抱住,安全落地。
「呼,哈哈哈,這夥人可真有骨氣,看來要花點時間才吃得完……」
噗滋!
賽西爾射出巨大長槍,打斷了迪諾的話。這支『巨人之槍』原本是食人魔王所有,一槍刺穿了怪物的嘴,但不至於要了怪物的命。
「喂喂喂,我可不想吃這個,難吃的……我不吃啊!」
怪物嘴裡傳出喀啦聲響,賽西爾連忙收回愛槍,看到槍尖缺了一塊,不禁咂舌。
「呃,我的長槍……受不了這個貪吃鬼啊。」
──貝魯加和夏妮亞在後面看了這景象,開始交談。
「夏妮亞小姐……那難不成是?」
「對,我剛才試過……果然沒用,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繼昨天夏妮亞小姐提過的那個男孩,這是第二個了吧。」
「應該是大罪技能持有人,根據他講的話,身上的應該是『暴食』吧?真是一個接一個,我也很辛苦的好嗎?」
「畢竟那件東西還沒有修好,而從頭開始製作的試作品,能力也還不夠……」
「是啊,應該不行啦~」
「如果不是哪位小姐為了好玩就開溜,事情應該會更順遂一些吧。」
貝魯加嘆口氣,紅髮女孩「咕」了一聲。
「可是可是,該回收的東西我都有回收啊。可以說我就是有做事,才會被貝魯加找到好嗎?」
兩人你來我往,期間怪物正在翻天覆地,拔山倒樹。
「好啦……」
夏妮亞看了奮戰的莉姆一眼,正要上前一步,貝魯加就開口制止。
「夏妮亞小姐想做什麼?小姐應該明白,長老議會嚴格禁止與身負大罪業障之人交手啊。」
「嗯,就……至少現在是吧。」
但是夏妮亞答應莉姆要報恩。
還不清楚這怪物跟滅村的魔族有什麼關聯,但至少不是毫不相關。
「那傢伙……應該還沒認真喔。不知道他可以活用到什麼程度,至少現在感覺在玩。所以我要趁現在……」
貝魯加感覺到一陣殺氣,強到讓人誤以為空氣都變了顏色,嚇得他打個寒顫。
紅髮少女剛剛還一臉天真地反省,突然變了個人。
「請,請小姐等等,與其小姐出手,不如由我來!」
女孩聽了忠臣的話微微一笑,搖搖頭。
「除非情況特殊,大罪技能持有人總是要由大罪技能持有人來應付啦。如果貝魯加真的被吃掉了……我會來真的喔?這樣好嗎?」
「千、千萬別開這種玩笑,小姐想把這一帶化為焦土嗎?」
「沒禮貌,我多少懂得拿捏好嗎。」
──咚咚!就在兩人爭執的時候,巨怪已經落到他們面前。
怪物骨碌碌的眼珠子打量著夏妮亞和貝魯加,然後緩緩開口。
「喂喂喂,我老覺得不舒服,就是你們兩個搞的?嗯……如果是人類,那可怪了。」
「好個蠢怪,竟然分不出我們和人類,我們可是龍人。」
貝魯加氣勢凌人,迪諾顯得有些不耐煩。
「你說龍人……?所以,你們就是曾經痛扁魔族的混帳龍的後代?哈哈,我早就想會會你們啦。」
「哦~聽你這麼說,你果然是魔族吧。看起來實在太那個,我分不出來說。啊哈哈。」
夏妮亞出言挑釁,迪諾也笑著張開血盆大口。
「哈哈!龍人啊,我早就想吃一次看看啦……!」
一般人只要眨個眼,上半身就會被整個啃掉。
但是──
傳出一個怪異的撞擊聲,反而是巨怪被彈開。
「什麼……?」
迪諾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顯得有些慌張。
「哎,不要以為有點本事了就得寸進尺,這樣不好喔。這種壞孩子……要教訓一下。」
迪諾大吃一驚,後退半步,還以為心臟要被捏扁了。
「嗯?哎呀,我本來想動手,可惜應該輪不到我出場啦。這算勉強達陣吧。」
夏妮亞看都不看迪諾,抬頭往天上看,露出得意的笑容。
「──唔哇啊啊~!停!停停停啊~!」
一聲巨響,有東西砸在地上。
──這東西一團黑。
黑黑的東西扭來扭去,抬起頭來。
黑髮、黑眼珠、黑甲冑、黑長褲、黑手套,腰間掛著一把黑劍,從頭黑到腳。唯一白色的部分,就是與黑劍成對的白銀劍了。
「痛啊……就算離地面比較近,也不必把我推下來吧?要不是萊姆幫我墊著,肯定要斷兩三根骨頭啊。」
◆◆◆
我在鮑達爾濕地帶被艾爾芭綁架,飛上天的景色看來不太習慣,但我還是努力帶路。要是被人家看到我跟魔族飛天約會,那可笑不出來。
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她只說一聲「下去(※背後一巴掌)」就讓我自由落體。
幸好萊姆墊在地上幫我緩衝,要是一出場就骨折,哪裡笑得出來?
話說獅鳶獸搬不動盧克,所以我把牠留在濕地帶,我有說一定會去接牠,但是牠眼神好凶,簡直就像魔物一樣凶。
好啦……趕來的路上,我成功從艾爾芭口中問到少許的情報。如果我不開口,她應該會保持沉默,所以我拚了被踢下來的決心發問。
大致來說,艾爾芭認識的這個魔族有特殊能力,知道我這個人就對我有興趣。聽說這個魔族脾氣很糟,可能會危害我認識的其他人。
真是傷腦筋,不過我自己牽扯魔族也怪不得別人,艾爾芭願意來通知我情況緊急就很好了。
「看來你勉強趕上嘍~」
我搓著屁股起身,夏妮亞還是用平常的口氣對我說話。
「夏妮亞啊……咦?貝魯加怎麼會在這裡?」
我看到她身邊大剌剌地站了個綠髮壯漢,不禁脫口大喊。
「最後我還是被逮到啦。不過這不重要……你知道現在什麼狀況嗎?」
嗯,我完全不懂,總之眼前有個怪物就對了。
怎麼說呢,就好像把很多魔物摻在一起的詭異怪物,我還以為艾爾芭說的魔族要來攻打我家,難道搞錯了?
「咯咯,總算見到你啦,誠二。」
喔、喔喲,這怪物講起話來還挺流暢的吧。
難道我的馴服技能已經高到這個境界?嗯?那怪物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呃……哪位?」
「那應該是魔族喔,而且很可能擁有大罪技能。我猜應該是……『暴食』吧?他可以吃掉對方,獲得對方的能力,好像還可以吃記憶的樣子。」
夏妮亞看我一頭霧水,替我解釋一番。
啊……原來如此。艾爾芭講起話來含糊不清,肯定是因為部分記憶被吃掉,這傢伙才會知道我。
能奪取對方的身體能力……我還挺羨慕的。
能吃掉好幾百種魔物,完成最強的合成獸,多美妙啊。
「──迪諾,你這長相真下流啊。」
「……哎喲,這可嚇我一跳。」
騎著獅鳶獸的艾爾芭晚了我一下子才出現。怪物看到這位銀髮飄逸的魔族,皺起紅色的眼睛。
「真沒想過妳會站在人類那邊。我以為妳只是天真,還不至於背叛魔族呢。」
怪物的輪廓開始朦朧,傳出嘰嘰嘎嘎的巨響,短短幾秒鐘就從怪物變化為人形。深灰色皮膚,壯碩的身體,頭上有長角,但好歹看來比較像個魔族。
「我沒有站在人類那邊,只是發現你要找的人,就帶到你面前了。」
「那我就開心啦,等等要好好問問妳。保險起見跟妳說一聲……別再『插手』啦。」
「放心,我只會旁觀,無論結果如何。」
嗯……不知道艾爾芭跟這個魔族迪諾是什麼關係。
但不是慢慢思考的時候,先來整理狀況吧。
迪諾這個魔族的目標應該是我,但這裡有他與大家交戰過的跡象。艾爾芭說,他可能對莉姆有什麼不良企圖……
幸好大家只是受點輕傷,沒有大礙。莉姆也沒有明顯外傷,只是戰鬥的緊繃氣氛讓她微微顫抖。
嗯?怎麼夜鳴之梟的團長跟副團長蜜拉小姐也在?
是說我今天第一次看到蜜拉小姐的本尊,還真的很像莉姆,搞不好母女已經感動重逢了?感覺我慢了好幾步啊。
「……哎呀?怎麼夏妮亞好像沒有出過手呢?」
「因為我本來就沒出手啊。」
女孩比出大拇指,抬頭挺胸回答。她那身用鱗片裝飾的衣服乾乾淨淨,一旁扠腰站樁的貝魯加也是紋風不動。
「哎呀~我們有很多苦衷啦,對不起喔。」
喔、喔喲,反正我也是硬把夏妮亞留在遺跡裡,沒打算拖她下水作戰就是了。
「基本上這一仗我們不插手,交給你啦。」
「耶?喔……懂了。」
夏妮亞不出手應該是有什麼苦衷,不過現在沒空問清楚,就算不懂也要點頭答應。
我想起很久以前的歷史,人類找賢龍麻煩結果全軍覆沒,搞不好龍人比魔族更討厭人類吧?但是看夏妮亞平時的態度,好像也不會。
這麼看來,應該是因為對方持有大罪技能吧。
「龍人啊……有意思……不過你們也太扯啦。」
迪諾瞥了夏妮亞一眼,感覺對她有點興趣,但好像又有另外一種情緒。
──或許就是如此。
他沒發現獸人女孩已經貼近正後方。
女孩沒說話,只有用力吐了一口氣。
她使出渾身解數踢出一腳,完全不在乎反作用力對腳有什麼傷害。這一腳踢進迪諾的側臉,即使恢復人形的迪諾算是個大漢,還是被那威力踢飛了出去。
野生猛獸動作靈活,是因為柔軟的肌肉具備強大爆發力,每條肌肉纖維毫不浪費力氣,展現出迷人的流暢動作。
我並不是把莉姆當野獸看,而是她那一腳非常迷人,完全用上獸人柔軟的肢體,沒有分毫浪費。
這一踢就是那麼完美。
但是這一踢的反作用力撞破了腳脛上的皮甲,腳還踢到出血。
不過莉姆並沒有停下動作。
「你……竟然……竟然,把村裡的人都殺光了!」
迪諾被這一踢撞上大樹,莉姆還不准他倒下,貼上前不斷揮出猛拳。
獸人確實不太會魔法,但特色是體能強大。魔族和龍人的身體十分強壯,有人認為獸人可能足以匹敵魔族,而我看到眼前的光景更是確信如此。
「呼……呼……好痛!」
莉姆戴著格鬥技用的拳套,但是打了那麼多重拳,拳頭還是痛苦不堪。
拳頭砸在迪諾臉上,打人的跟被打的都在冒血。
「……有痛喔。」
迪諾抓住眼前女孩的手腕,舔了舔鮮血,邪惡地笑了笑。
「呀啊啊啊啊!」
迪諾的手突然化為刀刃一樣,刺穿了莉姆的手臂,一路從手肘穿出肩膀。莉姆拚命想拔出來,但是刀刃好像有倒鉤,很難拔開,迪諾就看著女孩掙扎的樣子取樂。
「──你這就是下流!」
莉姆的哀號打醒我,我責備自己看莉姆看得出神,立刻上前。
或許我這個人類的身體不夠強壯,但是有身體能力強化技能,可以做出超乎常人的動作。所以當我踏步跳出去,地面還發出巨響。
我瞬間貼近迪諾,揮出一劍砍斷騰空刺勾住女孩的變形怪手。
白銀劍一出,堅硬的魔族手臂照樣一刀兩斷。
「喲呼!你的動作比以前更像怪物啦!」
我抱起落地的莉姆,拉開距離盯住迪諾。
他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我,卻說我現在更快……應該是看了艾爾芭記憶中的我吧。
「你那才算怪物吧,真是。」
「咯咯咯,沒錯。」
萊姆趁著對話的時候開始治療莉姆,那種程度的傷勢應該很快就會恢復。
好啦。
「……等一下,那傢伙,一定要由我來解決。」
莉姆看我掏出雙劍,開口阻止我。
「那傢伙……把村人,把媽媽的記憶……」
……難道,這傢伙就是攻擊莉姆村子的凶手?之前跟艾爾芭交手的時候,她說認識的人幹得出這種事……原來喔。
難怪那個怪物一變回魔族的樣子,莉姆就氣得出手痛毆。
但是……母親的記憶?
「看來本團大功臣的副團長大人,就是這女孩的母親啦。我一直找線索治療她的失憶,沒想到碰上這種怪物啊。」
團長突然出現在我旁邊嘀咕起來。
看來我前往利榭爾王國這段期間,發生了不少事情,感覺有點被拋棄……不過蜜拉,不對,米蕾還活著,真是該好好慶祝。
而這下我也搞清楚了。
米蕾的記憶,應該是迪諾為了好玩才「吃掉」的。莉姆好不容易與母親重逢,母親卻認不得她,肯定大受打擊。
難怪會像剛才那麼氣憤。
「是說這傢伙可真麻煩,不管用砍的用刺的,都會馬上重生啊。」
蕾伊咂舌如此說。
如果夏妮亞說的沒錯,這傢伙持有「暴食」的大罪技能,而且可以吃了對方並占據對方的身體能力……他應該吃了一大堆重生能力強大的魔物。不知道他還有什麼能力,大意不得。
我懂莉姆想親手制裁這傢伙的感覺,但是單挑也太逞強了。
「莉姆,最好別逞強啦。這小子都來了,大家一起把他圍毆到沒辦法重生就好啦。」
蕾伊這麼說,好像跟莉姆的關係比較好了喔。
嗯,沒錯,大家來圍毆,我也認為這很正當。
「哎喲──講這麼可怕……想揍我,那就儘管揍啊。但是不相關的就……給我閉嘴!」
還想說迪諾打什麼主意,他突然發出刺耳的呻吟聲,吐出大堆的不明物體,就好像吃太多而嘔吐一樣。
這堆顏色詭異的嘔吐物,外型已經不像是生物,但蠕動起來真是噁心。有蜘蛛腳、蜥蜴尾巴、猴子頭、螳螂鐮刀,各種部位混在一起,外面還包著一層薄膜。
他吐出幾個這種怪東西,怪東西發出噁心的嘎嘎叫聲,就穿破薄膜跑出來了呢。
……他還能這樣搞喔?我覺得很厲害,但有點不太想學。
「呼……不相關的就跟他們玩吧!」
「哎喲,噁心啦!不要過來,要玩去找雷恩玩!」
「呃,我對這種的也有點……哇,跳過來了!」
迪諾創造出來的魔物群,立刻攻擊我跟莉姆之外的人。這些魔物的大小形狀各不相同,但是動作都很迅速。
「好啦,怎麼樣,不是要來揍我嗎?」
莉姆緊緊握拳,皮拳套吱吱作響。但她沒有衝動上前,應該是理智在警告她本領相差太多,真是遺憾。
「怎麼,這不好玩啊。剛才的氣魄哪裡去了?啊,對啦。」
迪諾看著莉姆拚命克制怒火,靈機一動露出奸笑,繼續說了。
「那些魔物呢,是我用之前吃掉的東西隨便組合起來的……希望沒有『混到』喔。」
我一時還不懂是什麼意思。
「咯咯咯,搞不好……妳以前熟悉的那些『村民』,也有些部分『混到』裡面去嘍。」
「什……」
我不禁脫口而出。
也就是說,他攻擊莉姆村子的時候……
「饒不了你……要你的命!」
莉姆應該是氣到極點,對著迪諾筆直衝過去。
「莉姆,等等!」
我喊了一聲也衝出去。
「別急,你的對手是這個。」
迪諾剛才吐出來的魔物都去攻擊大家了,附近應該沒有別的……不會吧?
剛才被我砍掉的手臂掉在地上,突然抖了一下開始變大,轉化為異形怪物。
「這個……滾開!」
我揮劍砍向擋路的魔物,同時莉姆也奔向仇敵。就算是極大技能創造出來的魔物,也只能攔住我片刻,不過他原本就只想攔住我,所以這隻軟綿綿的魔物整個把我纏住。
「混帳!」
莉姆大聲怒吼,不斷揮拳,但是迪諾可不像剛剛被偷襲那樣好打,全身變得硬梆梆,幾乎毫髮無傷。獸人女孩不放棄,使出渾身解數繼續出拳。
才剛治好的手臂又開始流血,拳頭血肉模糊,眼前飛濺的血花都是莉姆自己的血。即使如此,莉姆還是不肯放慢攻擊。
「我……我不要……我絕對不能輸……」
但是這種毫無保留的猛攻撐不了多久,隨著失血愈來愈多,莉姆的力氣也沒了。
「喔喔,這個表情真棒,不枉我特地來這一趟。其實絕望的表情也不錯……但是拚死命的表情,我也挺喜歡的。」
迪諾得意地揚起嘴角,然後身體發出聲響開始變形。
他變成一隻能夠生吞活人的怪物,笑瞇了眼睛說。
「嗝呼……嘎呼,哈哈哈。這種表情的人……我還挺愛吃的啊。」
怪物一張血盆大口,張得都要超過一百八十度了。
那嘴裡像鯊魚一樣長滿好幾排尖牙,最適合絞碎獵物。
「混帳……別擋路!」
我在身上點火,連纏人的魔物一起燒,趁魔物怕得退開,迅速揮劍。
莉姆對著恐懼的怪物化身,默默揮出拳頭。
但是拳頭速度減半,只有輕輕敲了一下。
不知道她當時是什麼表情?
──下一秒,血盆大口狠狠闔上,發出咬碎骨肉的聲音。
◆◆◆
迪諾所創造的魔物,簡單來說就是棘手。
如果光看攻擊力和防禦力,相當於有點強的魔物,但是動作迅速,完全服從命令,死命攻擊目標。
再加上有驚人的生命力,要是胡亂砍成兩半,還會分別長成不同的魔物。而且魔物是由各種不同魔物混合而成,想刺要害也不知道哪裡才是要害。
「少囂張……!」
團長的劍不斷砍殺魔物的身體,碎肉接連掉在地上。
「呼,我看這樣……就沒辦法重生了吧。」
既然不知道哪裡是要害,那就全砍了吧。
不然就是……
「吼……牠們好煩喔!雷恩,出我們練習的那招!」
「來啊!要跟蕾伊姊牽手小丟臉就是了。」
「閉嘴!」
雙胞胎姊弟手牽手,手心放出水火兩種相反的色調。熊熊燃燒的緋紅,清澈透明的碧藍,融合為奇妙的光芒。
「「蒼炎雪華!」」
兩人齊聲一喊,放出藍色火焰包住敵手身體,然後逐漸變得像雪一樣白,最後炸出白色火花漫天紛飛。就連生命力強大的魔物,也只能被燒得橫屍地面。
「嘿,厲害喔。」
團長對雙胞胎的新招數發表感言,然後觀察狀況。
賽西爾的長槍攔腰折斷……不過沒問題,巨大的長槍從利刃變為鈍器,被揍扁的魔物發出哀號。
夏妮亞和貝魯加也不必擔心,應該說撲向兩人的倒楣魔物,瞬間就被貝魯加揍成肉塊。
「問題是……」
是氣昏頭撲向魔族的莉姆,只要仔細觀察,就知道那種攻擊根本撐不了幾秒鐘。迪諾隨便莉姆毆打,應該會趁莉姆體力耗盡的時候動手。大家碰到那個魔族沒多久,就清楚那個魔族的個性有多糟糕。
「是說……他在搞什麼啊?」
原本該有個少年阻止莉姆,但是誠二正被魔族剛剛創造的魔物纏住身體。
「拜託!我們也沒那個閒功夫好嗎!」
迪諾創造的魔物很多,幹掉幾隻還不夠,不斷湧過來阻止大家去幫忙。
「團長,我應該為團裡貢獻很多了。」
「嗯?怎麼突然講這個?」
團長身邊的米蕾這麼說。
團長很清楚米蕾一直為團努力貢獻。她不太參與打打殺殺,但是團裡的資金周轉,非戰鬥人員的逃脫路徑,孤兒收留處的資料收集,她都幫了不少忙。
「所以,請答應我這個任性的要求。」
米蕾不會說是老交情了,因為團長找到失去記憶的米蕾也沒多久。
但團長不必問,就知道她想說什麼。
「……團長有令,不准死。」
「跟我一起任性,不配當團長喔。」
米蕾微微一笑,團長心想「肯定沒錯」,然後迅速衝向迪諾。
有三隻魔物發出怪叫,同時撲向團長。第一隻魔物看似打中了團長,但團長的身影卻煙消雲散。
「──去!」
剎那間,團長出現在魔物背後吐了口氣,將魔物砍成碎片。
「嘰嘎嘎嘎……」
緊接著用劍把第二隻釘在地面上,但是第三隻咬住了團長的腿。
「痛啊……!」
團長連腳帶魔物踢上樹幹,總算開通通往迪諾的路。這就夠了,不必任何信號。
米蕾踏了團長的背,迅速衝向魔族,當時獸人女孩已經精疲力盡,迪諾也正要開始變形。
米蕾為什麼要救眼前這個女孩?她自己也不清楚。
名叫莉姆的女孩說是她的女兒,但她完全想不出來,也就完全沒感覺。說來冷淡,不過沒幾個人願意為陌生人搏命。即使像情侶這種特別的關係,也只有少數人願意為對方犧牲生命。
但她現在明知道有危險,為何要衝向魔族?
在不到一秒鐘的短短時間內,米蕾對自己的觀察極為冷靜。
但怎麼想也想不出答案。
硬要說的話……就是覺得義不容辭。昨天晚上女孩充滿希望的呼喊,米蕾只能沉默以對,這讓她感覺無比煩躁。她沒想過這種毫無理由的焦慮,感覺會這樣不舒服。
而現在不同了。
明知道可能會死,心情卻十分舒坦。
或許這是結果說話,總之這麼做對她來說是正確的。
(再一點點──就搆得到。)
莉姆對著變形完成的迪諾打出最後一拳,但速度和威力都減半,根本算不上拳頭。只見怪物張開血盆大口。
但是女孩看到了。
眼前不只是張開大嘴的怪物,而是衝來幫助自己的母親。
莉姆已經口乾舌燥,擠不出聲音來,但露出安詳的微笑。
(冷靜……沒問題,趕得上。)
莉姆已經神智不清,米蕾抓住莉姆的手臂用力拉開,魔族伸手不讓兩人逃走,米蕾閃過那一抓,只要全力往後跳就能避開危險。
「……想得美啊。」
「什麼?」
感覺被什麼用力綁住了。
米蕾一時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
「是……線?」
定睛一看,她全身纏滿了細細的絲線,愈想甩開就纏得愈緊,簡直就像蜘蛛絲。不對,那傢伙或許一開始就是打這個主意。
米蕾怒瞪迪諾,但一看他的表情就嚇到了。
即使變為怪物,還是一眼就看懂迪諾的情緒。當迪諾發現可以同時吃掉母女倆,那對紅色的眼睛笑瞇起來,愉悅無比。
怪物的嘴要閉起來了。
一列又一列的鋸齒,即將把兩人絞碎。
(團長……對不起,我沒能遵命。至少……要是能救到這個女孩就好了──)
米蕾靜靜閉上眼,或許再也沒機會睜開了。
「你~作~夢~!」
誰?是誰喊得震耳欲聾?
米蕾聽到的怒吼,似乎就在自己身邊。
◆◆◆
誠二在身上點火,把退卻的魔物一刀兩斷。
眼見情況不能再遲疑,誠二縱身衝出,搞不清楚自己喊些什麼。
米蕾創造的短短空檔,不能浪費。
誠二手裡抓著他剛才砍斷的魔物。
然後把魔物塞進迪諾的血盆大口裡。
「嘎……?」
「你這貪吃鬼,有這麼餓,就吃自己的肉吧!」
這魔物本來就是從他的手變出來,這麼說也沒錯。
迪諾大嘴發出咀嚼聲,嘴裡的爛肉稀哩呼嚕地變回原本的手臂。
「……是喔,那就不客氣照辦啦。」
咦,等等,討厭啦……這個人真的吃下去了吧。
是說,手臂重生得好快啊。
「你、是──」
米蕾有氣無力,我連忙砍斷蜘蛛絲救出兩人,再次舉起雙劍。
「萊姆,她們兩個交給妳。」
『遵命,交給我吧。』
「喔,換手啦?可惜啊……難得勇猛一次,沒辦法給女生看啦。」
「哪裡,等她醒來發現可恨的魔族被別人幹掉,肯定很震驚啊。」
你激我,我就激你。我也差不多要火大了。
迪諾的身體發出關節脫臼的詭異聲響,再次變形。
這次不是只有超級大嘴的醜樣,而是後腿異常粗壯的四腳獸吧。
「咯咯……再來就不跟你玩啦。」
「要玩就不要找人麻煩啊,渾球。」
「……」
「……」
這幾句鬥嘴,就是開打的信號。
粗壯的後腿發出極強大的動能,讓迪諾巨大四腳獸的身軀可以像砲彈一樣飛奔。
這個龐然大物衝刺起來所產生的風壓就足以把我吹走,但並沒有快到看不見。我稍微轉身閃開風壓,以最小的動作閃過對方攻擊──同時全力揮出六劍。
雙劍連段如果全部命中,會有爆發性的攻擊力。
無論怎麼樣的怪物,只要被異物深深鑽入體內破壞內臟,肯定都會受到傷害。
「嘎……」
緊接著在劍上發出雷蛇,紫色電光滋滋作響。
我舉起劍,從半空中高高往下砍。
──「雷蛇豪破斬!」
紫色電光扯裂迪諾的身軀,周圍冒出皮肉燒焦的臭味,正常生物早就已經動彈不得了。
但迪諾不愧是極大技能持有人,就算渾身燒焦冒煙,還是立刻開始重生。那個重生速度真是異常的快,搞不好跟我得意忘形的速度一樣快。
「咕,哈哈,你……真的是人類嗎?沒有這麼破格的吧?」
您開心就值得了。
好啦,該怎麼幹掉他呢?要是可以搶奪「暴食」技能就好了,但是既然無法用「盜賊之眼」確認夏妮亞的狀態,代表「盜賊神技」很可能沒用。用我目前收集來的劍術等技能可以進行攻擊,代表只有極大技能的直接干涉才會被抵消吧。
這麼說來,破壞對方心臟或大腦這種重要器官就殺得死嗎?不對,他的身體會變來變去,那些重要器官也不會在正常的位置上。
「喲……我告訴你個有趣的事情吧?沿路上為了找你,我宰掉好幾個人,因為記憶是最有用的情報啦。」
迪諾的口氣下流又嘲諷,血紅的舌頭扭來扭去,滴下骯髒的口水。
「我吃掉的那些人,不知道有沒有你的『好朋友』呢?」
此話一出,我想起批准我使用這座遺跡的小小領主。聰穎的藍眼睛,戴著眼鏡研讀文件,同時拚命振興城鎮的女孩。
不會吧……不可能,他騙人的。
「你該不會……」
「……咯咯咯,如果被吃了會怕,記得要藏好啊。」
「渾蛋~!」
我氣得發狂,直接衝向迪諾。
迪諾將單手變成銀色的翅膀,振翅一揮,數不清的羽毛就像子彈般飛來。
羽毛看來輕盈,但打中了就像鉛彈一樣沉重。
「直衝過來可真蠢──」
「喔喔喔喔喔!」
──我才不管這點小痛!
我用被羽毛刺中的手掏出白魔水晶,把六色光芒附在劍刃上。
不等對方把話說完,我一心以蓄力技能增加威力,只為了攻擊對手。
不知道要害在哪,那也不要緊。
全都打爛就對了!
──「多重屬性極劍波!」
這是我目前手上最強大的攻擊,眼前瞬間白茫茫一片,怪物的身體隨著轟然巨響而炸爛。碎肉四處飛散,等煙霧散去之後,地上剩下一個直徑數公尺的半圓形凹坑。
但是……迪諾的身體依舊維持原形。
「嘎……呼,好個妖怪。不知道你想像的是誰,不過放心吧,我吃的人對你來說八成不痛不癢。」
你說……什麼?
「咯咯咯,看你放心了是吧。跟自己沒關係的人,死多少都不痛不癢,這點我挺喜歡的。」
然後我頗討厭你的。
「何必特地講這個?」
「沒事……很久沒這麼開心啦。我就不想說無聊的謊──咕……啊,嘎──別,想!這種時候……不要,出來!」
……咦?怎樣?怎麼了?現在又是怎樣?
迪諾抱頭呻吟,身體開始扭曲變形,好像在抵抗什麼。
「你現在……又想幹什麼!我,我要,照自己的,意思──」
迪諾說到這裡突然停住,身體抖了一下,就沒有動作了。
我想說發生什麼事,迪諾的身體又逐漸從怪物恢復為人形魔族。身體確實是比剛才要小,但我認為大意不得,所以緊盯迪諾不放。
「──喲,幸會啊。」
「什麼……?」
迪諾變回人形之後,對我打了個普通的「招呼」但是這招呼的時間跟地點都非常詭異。而且口氣客氣,感覺變了個人,更是噁心。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對暗紅色寶石般的眼珠,似乎完全不帶一點感情。
◆◆◆
自從我懂事以來,就覺得有「東西」躲在我體內。
我問它,它也沒回應,但是它真的就在裡面。
過沒多久,我就明顯感受到它的存在。
當我強到可以獵殺附近的弱小魔物,就開始大開殺戒。我殺死的魔物屍體堆積如山,足以證明我是個強大的魔族,但看了魔物的屍體,我卻產生莫名的衝動。
那是生物最原始,最正常的衝動,也就是──
──食慾。
確實有些魔物可供食用,但應該要經過烹飪,擺盤上桌才會刺激食慾。眼前這些血淋淋亂糟糟的魔物屍體,看了不可能會流口水……但我卻無法自己動手。
我咀嚼肉,咬碎骨,上下顎的激烈撞擊不斷震撼大腦。
直到魔物的屍體被我吃光,我無窮的飢餓感才總算平息。
當我感覺吃飽了,開始注意這股源自內心深處的衝動。
結果我的身體開始變化,感覺獲得完全不同以往的力量,同時我也弄清楚是什麼躲在我體內。
要說不擔心是騙人的。
但是我更歡迎這個東西,能給我全新的力量。
人家都說我粗暴得像個魔族,所以我需要能登上頂點的「力量」。
……不知不覺,我就管不住自己了。
某天我發現,或許我的意識已經被侵蝕很久了。
那天我有機會,認識西方地區族長的女兒。
她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很可愛,我們彼此都很緊張,但剛開始處得還不錯。她說小毛芙死了父母很可憐,我就把大小毛芙一起吃進肚子裡,結果她狠狠揍了我。為什麼要揍我?我有做壞事嗎?想也想不通,我想當時已經被侵蝕得很嚴重了。
感覺,挺難過的。
最關鍵的變化,就是人類集團入侵魔族領土的時候。人類應該乖乖待在自己的領土內,卻有些本領高強的冒險者,還是國家聘的傭兵?我不知道,總之不能放任他們亂來,所以魔族組成隊伍要討伐人類。
前往作戰的隊伍有三名菁英,我破例加入共四人。同行的三人之中有個女魔族,比我年長,住得離我家不遠,而且從小就跟我玩到大。
我記得半路上,她還擔心當時年幼的我。
『不管你有多強,也不該讓你加入這麼危險的任務吧。』
她邊抱怨邊搔搔我的頭,我不希望她橫死在戰場上。
沒多久,我們就碰到人類。
人類比預期的更強,靠著互相合作擾亂我們,同時進行攻擊,一個同伴被殺,又一個同伴被殺。
結果只剩我跟剛才的女魔族。
『我來當誘餌,至少你要逃掉。』
當她這麼說,我心中有股衝動想殺掉眼前的人類們。
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現在不夠強,該怎麼辦?怎麼辦才能殺掉這些傢伙?
我不記得後來自己做了什麼。
後來的記憶消失了。
回過神來,只發現自己站在血泊中,周遭灑滿鮮血與內臟,人類已經全軍覆沒。我不懂發生了什麼事,想找出被殺的同伴,結果剛才死掉的兩個同伴,屍體也不見了。
我受不了現場的腥臭,在樹下休息片刻,突然發現某樣東西。
那個摸我頭的女子,只剩一隻手掉在地面上。我立刻衝上前撿起來看,但是破爛血肉與突兀的白骨,恐怖的畫面讓我忍不住嘔吐。
「唔嘔……」
嘔吐物不斷噴出。
但是──看到自己吐出來的東西……證明我不再是我了。
我幹了什麼?不夠強?那又怎樣?想贏,吃就對了。
吃──吃掉強的就對了。
我,吃了……吃了什麼?
「唔,啊啊啊啊!」
不是我。
幹這種事情的,不是我。
是我裡面的「東西」。
我在血泊之中不斷用頭撞地面,不斷吶喊。
滾出去!
從我身上滾出去!這是我的身體!
如果不想滾──就再也別出現!
◆◆◆
「──呼,好久沒有這樣現身了,還擔心話講不好呢。」
這……突然是怎麼了?現身?
「那小子也真過分,我是怕被趕走才會安分一點,但是沒有我,他早就死啦。不過他的心智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崩潰……下次要小心點了。」
毫無起伏的音調,這人喃喃自語。
「你是……迪諾?」
我問,但對方看都不看我一眼。
「出現龍人這個不確定因素的時候,我就打算要開溜了……龍人不動手嗎?那我就──」
我並沒有鬆懈,但是對方的身影突然從我眼前消失。
真的假的……?
不管對方移動速度有多快,怎麼會快到連現在的我都看不見……
突然感覺頸子一陣陰冷,身體比腦子更快反應。
鏗的一聲,迪諾變形為鐮刀的手臂,撞上了我舉起來的劍。
「哎呀?失手了,想不到你這麼機靈。」
他剛才幹了什麼?可能是用某種方法把身體弄透明了。如果真的用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移動,應該會看到塵土空氣的劇烈流動,既然沒有任何跡象,可能是真的隱形了。
「……果然對他來說,你太強了,還好我趁他被殺之前現身。」
他……是說迪諾嗎?如果這個「現身」是說現在這個人,或許是另外一個人格……就那個多重人格嗎?
「對了,我有事情想問你。」
迪諾看來想輕鬆聊天,但是同時把手臂變成許多尖刀開始揮舞。我可以不管他的問題,但是抓不到攻擊節奏就麻煩了。
「你只是個人類,為什麼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強的功夫?難道是有什麼特別的力量嗎?」
「誰知道……啊!」
我用雙劍擋開堅硬的觸手攻擊,被白銀劍純白砍斷的部分燃起熊熊烈火,我趁機使出光魔法「光學迷彩」消失蹤影,衝到迪諾側邊揮劍攻擊。
我現在的元魔法是Lv3,就算從靜態轉入動態,還是可以維持身體透明。
──以牙還牙。
「你這個是什麼魔法?」
迪諾額頭上出現一道裂縫,然後骨碌地生出第三隻眼睛。
第三眼是垂直方向,瞳孔一縮,精準看出我這個透明人的位置。
「……那裡啊。」
迪諾高速轉身,重心腳踩裂地面,另一隻腳變得像樹幹般粗,狠狠踢中我的肚子。我感到骨頭嘎嘎作響,力道傳遍全身,身體撞上扎實的地面,然後像足球一樣彈飛。
「喀哈……」
瞬間喘不過氣,但我一個翻身起來,應該沒有骨折。
不過那隻眼睛是怎樣……不是普通的視覺嗎?我記得好像有些生物能用特別器官掌控溫度,或許那隻眼睛也是相同的原理。
真是什麼都吃下肚啊。
「喝啊~!」
我又使出雙劍連斬,但沒有打出致命的傷害。
就算劈開身軀,斬斷手腳,只要沒有砍破深處,就會不斷重生。
「好強啊,竟然有這麼強……可惜還『不夠』。」
我驚天的一劍被他驚險閃開,然後他趁勢反擊,鋼鐵般的拳頭砸在我臉上。
眼前突然一片花。
啊……不妙,這傢伙真的好強。
怎麼說呢,剛才的迪諾不太會活動手腳……這麼說也不對,應該是沒有完全發揮難得的能力。
但是眼前這傢伙不一樣,他會看準必要的時機,使出必要的力量。
非常冷靜、殘忍、精準,狠到不行。
我差點暈倒,鬆開手裡的劍,他立刻伸出尾巴,前端變得像尖刺一樣刺中我的身體。這一刺彷彿往我身上灌岩漿,刺得我渾身又痛又燙,我立刻渾身麻痺倒地,天旋地轉我無能為力。
「好啦,願意回答我了嗎?好吧,不想也行,我會要你回答。」
迪諾一把抓住我的腦袋,幸好我有異常狀態抗性,身體慢慢恢復感覺,但還是無法順利活動。
「哎呀,能動這一點可真了不起,正常人是要躺一整天的。」
他這麼說,手掌似乎開始用力。
但是──傳出劈啪一聲,迪諾滿意地點頭,看來他搞懂了。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看來他打算吃我的記憶,那就不必等我回答。
但是大罪技能會互相抵消,互相反彈。
「噗!」
他突然抓著我的頭往地上壓,不對,應該是往地上砸。我覺得鼻梁斷了,鼻腔和口腔裡都是血腥味,但對方面無表情,抓著我的臉砸了又砸,砸到滿意才住手。
……這個,挺過分的吧。
感覺跟剛才的迪諾完全不一樣,不過都是雜碎啦。
「能不能告訴我你身上的是什麼東西?其實我不太喜歡暴力的。」
……聽他的口氣,應該有大罪技能的知識。迪諾什麼時候知道這個的?不對,我眼前這個人真的是迪諾嗎?
這可不是人格有點改變,幾乎就是另一個人了。
「我哪會講──」
痛……!
「啊,嘎啊啊啊啊!」
他用變形的手臂刺穿我的雙手雙腳,還扭轉鑽挖,無情的眼睛緊盯著我不放。這下子……不妙了。
「?」
但是下一秒,刺穿我身體的手臂被拔掉,我抬起腫痛的臉一看,獸人女孩正往迪諾衝過去。
「莉姆……幹什麼?」
『這個……莉姆小姐一恢復意識就……』
當我倒地,萊姆彈呀彈地趕了過來。聽萊姆的說法,當我被刺穿的時候,莉姆就像失去理智一樣衝了出去。
啊……對了,莉姆有「狂化」這個技能,這是她後天學會的技能,喪失理性的同時提高體能,很不好運用。應該是被滅村太過震撼,讓她學會這項技能。
每個人發動狂化的條件不同,莉姆之前看到父親亞諾爾德先生有生命危險才發動,那她的發動條件可能是至親之人陷入危險吧。
咦,等等喔。
……為什麼?
為什麼我要被殺的時候,她就發動狂化?
她好像哪時候說過,我就像她媽媽。
我想這當然是她的玩笑話,難道我在她心中真的像個老媽?她這樣想,對我來說是什麼意思?
「啊,哈哈哈……想太多,了吧。」
『主、主人?至少讓我治療手腳的傷勢……』
「不用了萊姆,我已經不覺得痛了。」
我一說,發現眼角有人滾了過來。
「唔喔喔!竟敢砸我的田!接招!吃鋤頭!吃鐮刀!」
轉職成農夫的多爾佛,正在跟迪諾吐出的一隻魔物苦戰,他拚命揮舞農具反抗。
「啊!誠大哥!你那個傷……沒事吧?」
嗯,這種時候稱謂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來得正好,我有東西想還你。」
我拍了多爾佛的肩頭,然後集中精神,把道具袋裡的斧頭交給他。
「啊,大哥……這是!」
「對,這是赫密士二號。」
◆◆◆
──莉姆狂奔上前。
渾身發燙,腦袋像被灌了熱開水一樣無法思考。
但她很清楚要打倒的對手是誰。
就是,眼前的魔族。
「知道本領有差,還要衝過來啊?我看憎恨填不飽肚子,但是可以當作活動身體的能量喔。」
莉姆的拳頭揮空,超過極限的動作讓她瞬間失去平衡。
迪諾一把抓住獸人女孩的腦袋,女孩雙腳離地,像瘋了一樣胡亂掙扎,但腦袋就像被鉗住一樣動也不能動。
「我討厭暴力。妳被滅村的記憶很礙事吧?那我幫妳把記憶吃掉,妳就會跟躺在那裡的女人一樣了。」
狗……屁,狗屁……狗屁,放你的狗屁!
莉姆混亂的心中不斷怒罵。
「你這傢伙……我要……」
迪諾皺眉,發現手心一陣疼痛,驚訝發現女孩正在啃咬他的手。
「這……嚇到我了,搞不好是第一次有人想吃我呢。」
毫無情緒的冰冷眼神稍稍波動起來,說時遲那時快──
「──哪能讓你吃去,那是我要搶的!」
迪諾身邊有人出聲。
(竟然貼得這麼快?不對,中了那麼深的毒,怎麼還能這麼快?)
「……不要以為,只有你像怪物啊。」
黑髮男孩誠二搶在迪諾吃掉記憶之前,要先奪走「狂化」技能。被滅村的悲傷記憶……正是女孩發狂的主因。誠二無法吃掉記憶,但是搶走發狂的技能,應該能讓女孩的心靈舒坦一些。
誠二成功搶走了技能,感覺身體一股暖……不對,灌進一股讓血液沸騰的熱流。
「莉姆……這麼沉的擔子,妳不必自己扛。我來幫妳……啊,嘎啊!」
誠二頭痛欲裂,痛苦呻吟。
「這、這什麼,我的頭……!」
好燙好燙好燙。
腦袋要熔化了,如果把腦子拿出來按烙鐵,搞不好就是這種感覺。
──有人在誠二的腦袋裡說話。
莉姆這個女孩,對你來說是誰?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朋友?願意依靠你的孤單女孩?所以你想幫她?
對,剛開始肯定就是這樣。
日久就生情了?感覺像家人?還是初見面就一見鍾情?希望你是她身邊的那個人?
對……應該都對,全部都對。
這麼重要的人碰到危險了,該做什麼很清楚吧。
對……清清楚楚。
不管來者何人,只要想破壞我心愛的東西,我就幹爆他。
『因為你是──』
「因為我是──」
──貪婪啊!
男孩感覺灌入體內的力量迅速變化,開始集中精神。
眼裡看見不尋常的景象。
──「狂戰士化」。
誠二心中產生一股明確的情緒,然後無限膨脹。心裡囤積的情緒立刻衝頂,隨時都要炸裂開來。
「你剛才,說我還『不夠』對吧……我好像懂了。」
「哦,那就告訴我吧?」
「……那就,殺了你吧。」
◆◆◆
我心裡有著明確的殺氣。剛才腦袋一片糊,還以為要熔化了,現在卻出奇地清澈。心裡充滿唯一的衝動,就是殺死對手。
「嘎,啊啊啊啊!」
我怒吼著衝向要殺的對手。原本身體用來避免自我毀滅的限制器,現在全都砸爛了。每踏地面一步就衝得更快,可以感覺腿上好像有什麼斷了,但卻一點都不痛。
「……同步啦。」
毫無感情的冰冷眼睛,盯著我喃喃自語。
我一靠近,就有許多堅硬觸手往我打來,但我的動作更快。只聽見後方地面傳出穿刺的聲響,我毫不在乎地繼續衝刺。
我對準對手的脖子揮劍,迪諾肩膀突然冒出像翅膀的東西,擋著脖子防禦。翅膀上每隻羽毛都像是金屬,砍下去就像砍到鐵柱一樣。
但我這對雙劍可不是廢鐵。
一刀,兩刀──再加上連續揮砍,確實砍碎了對手的防禦。
「擋,路啊~!」
接下來要砍頭──當我要用雙劍追殺的時候,手臂突然感覺到沉重的一擊。
仔細一看,迪諾的手掌變成猛獸的頭,咬住我的手。
「只是要咬死你而已,沒問題。」
不想使用大罪技能,只想咬死我?咬爛我的手?
「──那,又怎樣?」
我忽視血肉模糊的感受,硬是把劍揮下去,即使骨折了,右手往外彎了,還是盡力揮劍要砍斷對方的脖子。
「啊啊啊啊!」
我砍破皮,切穿肉,毫不猶豫斬斷粗大的血管,將脖子砍斷了一半。
「竟然……硬來啊。」
迪諾脖子上的切口噴出鮮血,後退了一兩步。
正常來說應該要砍掉咬住我的野獸,保護我的手臂。
我的手臂傷勢嚴重,關節碎裂,骨頭上的肌肉扭轉拉長,簡直就像拉到底的橡皮。
「……不妙。」
以超高速重生自豪的迪諾,似乎也無法瞬間修復被砍到一半的脖子,愣了一下。
那我也要恢復手臂──不了,殺!
「喔喔喔喔!」
我衝向後退的迪諾,揮出左手的黑劍漆黑,要把腦袋整個砍下來。
「……你啊,瘋得挺到位喔。」
迪諾伸手要擋,被我的漆黑上下劈開,血肉橫飛,但是砍到一半就被卡住,裂開的手臂重生復原,夾住我的劍刃。
我立刻放開漆黑,用雙手抓住迪諾的脖子,我的右手已經不太聽使喚,但至少能出力壓住。
我左手用猛力,要把半斷的脖子給扯斷。
勉強連住腦袋的肌肉、神經、血管、皮膚,全都被我猛力扯斷。
「放、手。」
迪諾帶著我往下倒,一頭鑽進地面,他不是精疲力盡,而是使勁鑽入地底。我差點被拖下去,立刻放手。
然後撿起掉在地上的漆黑,做好準備。
右手已經不能用,我只是先把扭曲的手臂用力扳回原位。
手臂裡傳出破裂的聲響,但手指勉強能動,我一腳踢起白銀劍純白抓住。
「……滾出來。」
我用雙劍刺進地面,發動土魔法。
地面瞬間隆起──然後整個掀翻。
被我翻出來的迪諾,手臂變成土撥鼠一般的大爪子,然後背上迅速長出翅膀,不斷飛向高空。
「別想逃……!」
被我掀翻的泥土之中還有岩石,我踏著這些岩石跳上高空。
我知道自己不能飛,這樣跳實在很亂來,但現在滿腦子只想跟敵手拉近距離,腦子裡全是亢奮物質。
迪諾發現我逼近,又從翅膀發射羽毛彈。
「滾下來~!」
我大聲怒吼,只砍掉行進路線上的羽毛彈,用勉強能動的右手,抓著白銀劍純白深深刺入對方體內。然後把劍轉半圈,掏挖血肉與內臟。
「咕……」
然後我抓住迪諾,砍掉他一隻翅膀,放開刺在他身上的純白,心裡一股暴力衝動,就空手扯斷他另外一隻翅膀。
「你這麼幹,自己也會……」
「誰管啊啊啊!」
我抓緊迪諾還沒完全重生的脖子,急速下降的飄浮感讓我更興奮。
爛了吧,壞了吧,消失吧,用你的血肉去磨地吧──!
嘎嘎嘎嘎!
我騎著迪諾砸在地面上,發出鑽岩機挖岩石的聲響,我們兩人落地的動能,狠狠磨爛迪諾的皮肉。
但是落地衝勁太強,我半途就摔了出去。
我一頭栽進樹林裡面,但隨即握緊漆黑衝了出來。
……給我結束了吧。
要是他還能活動,我的身體就撐不住了。右手臂不斷出血,或許可以用生命力強化技能來治療皮肉傷,但傷口流失的鮮血不會回來。而且我現在還在全力運轉身體,必須用更少的血液供應全身氧氣,或許這就是我氣喘如牛的原因。
地面上被挖出一條直直的大溝,那是迪諾從天而降撞出來的軌跡。
而大溝的終點──他就倒在地上。
白銀劍純白還插在迪諾身上,他的腦袋被磨掉了一半,但他還是有氣息,實在驚人。不過我逼到眼前,迪諾還是動也不動。
贏了……是嗎?
「是啊……我輸了,我這人輸得起。」
「呼……哈……這麼,乾脆啊。」
對方沒有情緒波動,口氣平穩,應該不是說謊。
「如果他更配合一點,我也有更多招數可以使。我看你……同步得不錯喔。」
「同步?什麼……意思?」
我用腳踩住刺在他身上的純白,胡亂搖動。
「好過分啊……我也會痛好嗎?總之……以後你就懂了。」
「回答我,你跟剛才的迪諾不一樣?是你攻擊莉姆的村子嗎?」
「前面答案是對,後面答案是錯。我已經被關很久了,不過他的脾氣會古怪,跟我也有點關係。怎麼?」
「……把他,交出來。」
「哦,現在交出來有什麼用?」
「閉嘴,交出來。」
對手面無表情地猶豫了一陣子,然後微微點頭。
「好啊,反正我輸了。而且……我找到有意思的『候補』了。」
對方出奇地乾脆答應,然後就像斷線的人偶一樣躺下。
下一秒,眼前的男子發出激動的呻吟。
「嘎!怎麼……痛啊……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迪諾恢復先前的口氣,但似乎沒有這段記憶。我毫不猶豫把漆黑刺進他肩頭,然後胡亂揮舞雙劍。
「嘎,啊啊啊啊!你、你幹什麼?」
「你幹出這麼多好事……還怕找不到理由殺你嗎?」
「哈,哈哈哈,你不爽我滅了那個村子是吧?少放屁啦!魔族也是被人類趕到大陸邊緣去了,要是不殺入侵領土的人類,我們就會被殺!為了擴張領土,毀掉一兩個礙事的村落,哪裡不好!你說我手段殘忍?你們人類自己還更──嘎啊啊!」
「閉嘴啊。」
刺了又刺,刺了又刺,從肩膀刺到胸口,再到肚子、手臂和腿。
「我對那些善惡論沒興趣,只知道你想搶我心愛的東西,所以我要幹掉你,我要殺你,就這樣。全都是我的,不給別人。有人搶我心愛的東西,我誰都饒不了。有誰敢搶,我就殺他心愛的東西。殺,殺殺殺殺殺……!呼……哈……」
一回神,我正在打自己的臉。
等等……我在講什麼?也太支離破碎了。
這也是「狂戰士化」的技能影響?
「咕……哈哈,這下,我懂了,我懂為什麼你強到不像人啦。小心……別被吃了啊。」
迪諾吐著血嘲笑我。
「但是……我也不會就這樣完蛋,你們全都……要死在這裡啦!」
迪諾的身體突然爆炸,但不是有火焰的那種爆債,而是像塞滿了東西的氣球一樣炸開,裡面湧出一大堆東西。
湧出來的東西是有著詭異脈動的黏糊液體,邊蠕動邊伸出數不清的觸手,腐蝕周遭的樹木。這些觸手甚至抓住迪諾之前吐出來的魔物,吸收到液態肉塊裡面去了呢。
怪東西的體積愈來愈大,觸手的動作則愈來愈緩慢。我看眾人都已經平安避難,暈倒的莉姆和米蕾,也被萊姆跟團長帶到安全地點去了。
肥大的肉塊,逐漸從液態變為醜惡的人形,最後長成一個沒有耳朵跟鼻子的巨人,只有一張大嘴,還有從肥肉之間冒出來的許多眼珠,眼珠子都是噁心的暗紅色。
「吃……我吃,所有人……都吃……」
淪落到這個地步……感覺有點可憐了。
「只有強者……才有決定生殺的特權啊。」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黑劍漆黑,產生六屬性魔法包覆在劍刃上。然後再用蓄力技能,把威力提升到最大。
每次蓄力就會讓身體更加疲倦,但我現在也不能住手。
直插在地上的白銀劍純白,也一樣包覆魔法,用蓄力增加威力。
……那,你就該死在這裡。
右手有點不好活動,但是應該可以出一招。
我舉起雙劍,對準迪諾。
「告訴你,通常巨大化的頭目……都是會變弱的啊。」
……永別了。
──「多重屬性極劍波──二刃!」 終章
迪諾淪為巨大肉塊,被我一招十字劈開,然後被吞入光流之中。無數的觸手在高溫中消滅,周遭被腐蝕的樹木也被捲入爆炸之內,最後什麼也不剩。
「這下……就……結束了。」
我渾身虛脫,眼前的地面愈來愈靠近,然後感覺臉上一陣撞擊,我知道自己倒地了。我拚命不讓眼皮閉上,但這愈來愈困難,最後整個人就沒意識了。
──我以為沉沒在黑暗中的時間,只有片刻而已。
不知道……我睡多久了?
逞強逞過頭,代價應該讓我全身都吃了苦頭。尤其我的右手,傷勢重得隨時可能整個斷掉。所以我有點怕睜開眼睛。
我似乎清醒了,閉著眼睛確認自己的身體。
看來我還能動,最擔心的右手感覺有點麻,但已經不痛了。
「……嗯,啊……」
睜開眼睛,光線有點刺眼,我不禁瞇起眼。
總算習慣光線之後,才看見清楚的影像。
「我認得這個天花板……」
既然還能說笑話,代表我已經脫離瘋狂狀態了。
當時我腦袋裡是誰在說話?
我搶來的狂化技能產生變化,是「盜賊神技」的影響嗎?
……我試著問自己,但沒有回應。
「嘿……咻!」
躺著的我試著坐起來。
這裡是我在遺跡裡的房間,有雷恩用巧手做出來的木桌木椅,還有在鎮上選購來的床,使用時間還不長,但我都認得。
房間裡有點冷清,不過現在有人在房裡擺花。
原來是莉姆,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打盹呢。看地上有掛著毛巾的水桶,還有一碗搗碎的藥草,應該是在照顧失去意識的我。
「呃……莉姆?」
我輕輕喊了一聲,她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一下,然後緩緩睜開眼睛。剛開始有點迷糊,不過一看到我醒了就露出微笑。
「太好了~你終於醒啦。」
「啊,嗯。我到底睡多久了?」
「呃……應該有三天吧?看你都沒醒,我好擔心喔。」
三天啊,我受了那麼重的傷,睡三天也不意外。就算技能讓我的傷勢恢復比別人快,恢復力也是有極限的。
「抱歉啊……我這次或許太逞強了,是莉姆照料我的嗎?」
「嗯,不過大部分傷勢都是誠二帶來的史萊姆醫好的。我只有收集點藥草,幫助你早點恢復體力而已。」
這一問才知道萊姆幫那場戰鬥中所有傷者療傷。
不過傷最重的人還是我。
「哎呀,謝啦,多虧有妳,我感覺舒服多了。是說莉姆好像也很逞強,妳還好嗎?」
「我……有誠二救我就好。」
莉姆臉頰泛紅,這麼說了。
討厭,這女孩好可愛喔。
回想起來好像也沒錯……記得莉姆去跟迪諾對打,手臂被刺穿的時候是我救她;莉姆去跟迪諾對打,拳頭打爛了還差點被迪諾吃掉,是我救她;莉姆發狂,把體能操到極限,傷痕累累的時候,是我救她……
……錯錯錯。
這哪有被我救到!以上有一半算出局了吧!
「對,對啦,莉姆不是也救過我嗎?之前亞諾爾德先生碰到危險,去打血腥食人魔的時候啊。」
這次是莉姆看我有生命危險而發動狂化。
「那、那次……其實我也記不清楚了。」
莉姆忸忸怩怩,還莫名輕輕搥了我肩膀一拳,其實不算貓拳,比較像是用手輕推我的肩膀。
這是怎樣?感覺我要領悟什麼新境界了。
但是,等等喔,好像忘記很多很重要的事情了。
不過……還有比現在享受當下更重要的事情嗎?沒有,肯定沒有。
「──哎呀哎呀哎呀,莉姆,我不是說誠二醒了就要告訴我嗎?媽媽覺得先通知過來,再甜蜜蜜也可以呀。」
米蕾突然拿著飯菜進房間,應該是拿來給照料我的莉姆吃,但一看到我醒了就喜形於色出聲了。
莉姆突然把手收回去,默默接過米蕾端來的餐盤。
「哎呀,這孩子在害羞啊?」
米蕾緊緊抱住莉姆,然後對我親切微笑。
呃,這狀況我搞不太懂……應該是……
「米蕾,記憶恢復了是吧?」
但是個性好像不一樣了吧?不對,記憶會大大影響人格,個性變了也很合理,搞不好她本來就是這種人。
「一定是因為誠二幫我們打倒魔族的關係,我也得好好道謝才行啊。」
米蕾就像抱自己的女兒那樣抱緊我,對我說聲謝謝。
感覺我都變她的小孩了。
「好啦,既然誠二也醒了,就得通知大家嘍。」
米蕾完全成了個老媽,輕鬆地走出房間。
「莉姆的媽媽本來就是這樣嗎?」
我問,莉姆立刻點頭。明明米蕾當副團長的時候比較冷酷的呢……總之我擔心的其中一個問題算是圓滿解決了。看到莉姆跟米蕾笑盈盈的光景,我打從心底覺得真棒。
「大家現在怎麼樣了?」
「最近都在收拾大戰的殘局吧。回填地面啦,修整田地啦……啊,賽西爾的長槍壞了,所以她拿去修理。」
那真是對不起大家,應該是我鬧場鬧最凶了。
「團長跟媽媽打過招呼之後,就突然不見人影了。」
「那個人真的是神出鬼沒啊。對了……我得告訴亞諾爾德先生,米蕾平安無事。」
這就拜託黑子好了,目前亞諾爾德先生應該跟多雷先生待在西方群島各國才對。
「叩叩叩,醒了嗎~?我進去嘍~」
用嘴巴假裝敲門的夏妮亞,照常開朗地走進房間。她身邊跟著貝魯加,貝魯加手裡拿了一顆翡翠色的寶玉,漂亮歸漂亮,可惜仔細一看寶玉裂開了。
「哎呀~真是有夠暴力的吧。」
……沒錯,那一戰打得我自己都有點看不過去,莉姆跟米蕾還願意正常看待我,應該是體貼吧。
「不好意思啊,剛醒來就要煩你,有點事情要跟你談。其實我帶你來這座遺跡的時候,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啦。」
當時她告訴我過去的歷史,以及說明冠上七宗罪之名的極大技能。
「當時你說要在遺跡裡探險,我們就分頭走,其實我也去遺跡裡找回了一樣東西喔。」
貝魯加把翡翠色寶玉放在桌上。
「等、等一下,我有點糊塗了,這種事情不是……」
我不太想在眾人面前討論極大技能,夏妮亞應該也知道這點,當初才會單獨帶我去遺跡裡吧?
但是莉姆正在我身邊喔?
夏妮亞看我有點慌,反而訝異地瞪我。
「哎呀……你還沒發現喔?對喔,你一下就暈倒了啦。」
夏妮亞恍然大悟,應該不是故意要嚇我這個大病初癒的人。
但是聽了她下一句話,我花了幾秒鐘才搞懂她的意思。
「現在這裡……只剩『有關的人』啦?」
姓名:誠二•吾妻
種族:人類
年齡:18
職業:冒險者(-A級)※預估
特殊:盜賊之眼
技能:
•盜賊神技Lv3(47/150)
•狂戰士化Lv2(1/50)
•劍術Lv4(6/500)
•體術Lv3(16/150)
•元魔法Lv3(102/500)
•體能強化Lv3(129/150)
•狀態異常抗性Lv3(45/150)
•生命力強化Lv2(38/50)
•野獸馴服Lv2(22/50)
•蓄力Lv2(44/50) 番外篇「隱密的兩人」
「……呼,想不到我會做這種事。」
莉姆好不容易與母親重逢,卻發現母親失去記憶而消沉,蕾伊特地到莉姆房間給她打氣,回來的路上這麼嘀咕了一句。
走樓梯下樓的時候,餐廳裡吵吵鬧鬧的。不知道大家是刻意耍嗨避免尷尬,還是本來就喜歡飲酒作樂?應該都有。
雷恩喝到已經在大家面前打赤膊,還叫蕾伊一起來喝,但蕾伊婉拒之後走開了。
遺跡裡面有個澡堂,從附近的河流引水加熱,可以泡澡。
遺跡裡的魔道具幾乎都沒有動作,但是誠二希望每天都能洗澡,所以優先啟動了澡堂的煮水魔道具。
澡堂有扇門,門上掛著寫有「使用中」的簡單木板,更衣間裡面有衣服摩擦的聲音。
以前住在遺跡裡的龍人建造了澡堂,面積頗大,一個人進去泡澡,感覺就像包下溫泉旅館的大浴池。
蕾伊綁起黑髮,露出一身古銅色肌膚,進了澡堂就哼著歌走向浴池,拿木桶撈了熱水往身上沖。
「──洗澡真的很舒服啊……這點是應該要感謝他才對。」
蕾伊坐進浴池泡到肩膀,不甘願的感謝那個讓她有浴池泡的男人。
「慶幸自己活著啊……說得好。」
蕾伊又往下沉,泡到嘴角,看著水面咕嚕嚕的氣泡繼續沉思。
看莉姆那麼消沉,她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少打氣效果。但她認為總比什麼也不說好。她比誰都清楚失去母親的痛苦,所以就算為人冷酷,還是特地幫消沉的莉姆打氣。
她邊泡澡邊想,突然感覺有人進了更衣室,又回過神來。
門上掛著『使用中』的木板,看到更衣室裡面有衣服也知道有人在泡澡,這樣還沒有掉頭,代表來的是女生──夏妮亞、米蕾或莉姆。
其實也可能是哪個男的趁著酒醉硬闖進來,那蕾伊有自信能秒殺對方。
應該會使出所有暗殺技巧讓對方長眠吧。
「蕾伊……?方便一起洗嗎?」
幸好今天晚上沒有人需要長眠,從更衣室探出頭來的是獸人女孩,皮膚白嫩清透,與蕾伊的健康膚色成對比。
獸人女孩綁起棕色頭髮,但是耳朵跟尾巴拆不掉,就不管了。
「原來是莉姆啊,我還以為妳今天不洗了。」
「嘿嘿……我本來也想說直接睡了,但是又想跟蕾伊多聊聊。」
莉姆慢慢坐進浴池,整條尾巴都泡在熱水裡。
──奇妙的沉默。
看那條尾巴在水裡扭來扭去,應該是在猶豫要跟對方說什麼吧。
「……那,要聊什麼?」
蕾伊只好主動開口。
「蕾伊的媽媽,那個……過世了嗎?」
「啊……對喔,我好像沒跟妳講清楚吧?也是啦,這不太好開口問。因為我媽最後,是在我面前被砍頭的。」
當時蕾伊哭天喊地幾乎崩潰,但是過了這麼多年,也就能心平氣和地提了。
要是講太久會泡到暈頭,所以蕾伊簡短說明過去的往事,莉姆聽得很認真。
「──總之啦,要是我那個笨老爸別想什麼獨立建國,大家就能相安無事了。」
「這樣喔……應該很苦吧。」
「說苦我不否認,不過我剛才在妳房間也說過,這不是要強調妳比我幸福怎樣的。」
「嗯,這我懂。」
「那就好。」
蕾伊泡得有點暈了,臉也有點紅,就起身到浴池旁邊的沖洗場。
樹海中有些芳香的樹木,沖洗場就有一塊芳香樹幹刨成的矮台,蕾伊緩緩坐上矮台,深深吸入那芳香的味道。
當蕾伊開始搓肥皂的時候,莉姆也過來準備沖洗了。
雪白的肌膚泡得泛紅,外面又裹著珍珠般的泡沫,就只有一條尾巴從泡沫裡竄出來。
蕾伊一看到那條尾巴突然愣住,然後看著莉姆,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咦?怎麼了嗎?」
莉姆發現蕾伊的視線而發問,這下蕾伊終於忍不住了。
「那個……我可以,摸摸妳的尾巴嗎?」
「耶?」
「沒有,沒有沒有!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只是覺得看起來很軟啦!」
「嗯……可、可以啊。」
莉姆先是驚呼一聲,但也沒理由拒絕,看蕾伊已經把手伸出來,就把尾巴靠過去。
對蕾伊這個貓奴來說,握住尾巴的手感真是讚透。
細軟的毛在手心裡磨蹭,幸福到蕾伊捨不得放手。
「那個……感覺,有點癢。」
「這、這個……!想不到貓獸人的尾巴是這樣的好東西,簡直是直逼真貓的威能啊!」
蕾伊既不甘心又不甘願地放開尾巴,看來相當亢奮。
「呃……蕾伊妳喜歡貓啊?」
「有、有點啦,以前還住在艾林達爾的時候……我養過貓。」
「這樣喔。」
「不是我要自誇,我超疼牠的。不過貓在我還小的時候就不見了。」
因為貓自知死期將近,就會離開飼主面前。「我家以前養的貓很老了,所以只能說無奈。」蕾伊這麼說。
「當時我很任性,硬是要媽媽再養一隻差不多的貓,但是終究還是另外一隻貓,小動作跟叫聲都不一樣……不過我還是很疼那隻貓啦。」
蕾伊聊起以前養過的貓,聽得莉姆都忘了要沖水,渾身泡沫開始沉思。
即使忘了莉姆這個女兒,亞諾爾德這個丈夫,甚至自己住過的村子叫什麼。但是做菜時拿菜刀的方法,伸手撩起頭髮的動作,調味的習慣……這些只有女兒莉姆才知道的小細節,證明她就是米蕾。
就算喪失記憶,米蕾依舊是莉姆的母親。
不是蕾伊說的那種外表相似但不同的東西。
「咦?我講錯什麼了嗎?」
蕾伊看莉姆停下動作,這麼問了。
「啊……沒有,沒什麼。」
最重要的是,莉姆剛才看到米蕾的表情,是那樣熟悉。
莉姆知道這樣會讓米蕾為難,但想到自己的母親失去記憶,還是難過得掉淚。米蕾看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溫柔地抱住她。
當時米蕾為難的表情,就跟莉姆小時候看過的一樣。
──米蕾曾經大罵惡作劇的莉姆,但是看到莉姆嚇得大哭,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就是那懷念的表情。
「等等……咦?妳在哭什麼啦?我沒有講什麼很過分的話吧?我只有講到貓而已喔!聊貓不是只有和樂融融的感覺嗎?」
「啊,不是啦!這個……我不是難過才哭的啦。」
莉姆用木桶舀水沖去泡沫和淚水,給蕾伊一個燦爛的笑容。
「蕾伊……謝謝妳。」
「呃……我是不太懂啦……不客氣喔。是說,尾巴可以給我再摸一次嗎?因為比我想像的還要那個啦。」
「嗯~可是比我想像的還要癢,還是算了?」
「拜託!一點點,讓我摸最後面一點點就好!」
兩人嬉鬧起來,突然有人拉開嗓門大喊。
「吼~!妳們兩個趁我不在是開心什麼東西啊~!」
新選手進場,澡堂立刻熱鬧起來。
低調的乳量(人家掛保證說有需求,所以不怕)、鮮豔的紅髮、一對紫水晶般的深紫色眼珠,可惜現在醉到眼神有點迷濛。
「哪有,妳剛才不是在餐廳跟大家一起鬧?」
蕾伊看到夏妮亞闖進來,糾正一句。
「咦~哪有~?好啦好啦~我、也、要來玩~!」
夏妮亞說了,奮力一跳就跳進浴池裡,水花四濺。
「唉,真是拿醉鬼沒辦法。」
「夏妮亞真是的。」
兩人無奈,夏妮亞從水面冒出頭來大吐一口氣,然後用腳打水,不客氣地問了。
「哎哎哎,妳們兩個在聊什麼~?也講給我聽啊。」
「跟醉鬼沒什麼好聊的啦。」
「哼~哼~蕾伊壞壞~一點都不可愛啦~嚇死人了啦~」
蕾伊的表情突然僵住。
「……那,我告訴妳剛才在聊什麼好了。」
蕾伊轉身面對夏妮亞,然後雙手環抱,擠出一對酥胸。
沒沖乾淨的泡沫沿著乳溝下滑,緩緩流向柳腰。
「半路上我家笨老弟亂講話,被妳揍了對吧。」
對,蕾伊的弟弟雷恩曾經熱烈討論過,一行人裡誰的胸最大,冠軍無庸置疑是賽西爾,但是蕾伊跟莉姆還是難分軒輊。
「其實把我跟莉姆這樣拿來比,我也是很頭痛啦~我們剛才就是聊這個喔……」
蕾伊仔細端詳夏妮亞泡在水裡的身子,笑呵呵地說。
「但是笨老弟說到誰最小呢,我看他說的也沒錯啦。」
蕾伊說完冷笑,夏妮亞開始顫抖。
那是快要氣哭的表情。
「大……大渾蛋~~!」
夏妮亞丟下一句,就拔腿逃離現場。
「啊,哈哈哈……」莉姆傷腦筋地抓抓臉。
「講成那樣好嗎?」
「沒關係,事實嘛。」
蕾伊笑得開心,但其實她沒過多久也逃出澡堂了。
因為夏妮亞跑了之後換賽西爾來洗澡,蕾伊看了人家的豐滿曲線有何感想?
──應該不難想像。
瓦!這本書還有出阿 感謝大大提共收錄 感谢楼主辛苦录入!!
没想到台版还有继续出版,
还以为断在两三年前的4集而已,
WEB版也在2017/12/24就已经完结(断尾?),
希望台版也可以出版到结束。 这小说七卷烂尾 而且是超级烂尾的那种.... 插画中魔族的样子还挺帅的。 太久不知道是不是記錯,記得團長和米蕾其中一個好像在這次死了,如果沒記錯的話,雖然前幾卷和記憶沒感到差別,但文庫看來還是有改一些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