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18

[鴨野うどん]獲得超弱技能﹝地圖化﹞的少年跟最強隊伍一起挑戰迷宮 2[台/繁]

本帖最后由 轻之国度录入组 于 2019-12-30 22:37 编辑

  獲得超弱技能﹝地圖化﹞的少年跟最強隊伍一起挑戰迷宮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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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鴨野うどん
  插畫:雫綺一生
  譯者:御門幻流
  圖源:lin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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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15歲的諾特於「贈予儀式」裡得到的技能是【地圖化】──儘管稀有度很高,但比起其他技能卻顯得難以發揮,也就是常人口中的超弱技能。
  遭兒時玩伴捨棄、陷入失意深淵的諾特,就這麼過著把身為冒險者賺來的薪水,全都拿去借酒澆愁的日子──這樣的生活,在某天突然宣告結束。
  「我們需要擁有這個技能的你。」
  隸屬於最強隊伍『抵達者』的金恩提出邀請之後,諾特的命運就此徹底改變──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棄努力,必定會拚死掙扎到底。
  加入最強隊伍的少年,一路成長、登上頂點的幻想巨作,就此揭開序幕!


  作者簡介
  鴨野うどん
  大家好,我是鴨野うどん,才剛出道沒多久就開始後悔沒替自己取一個既帥氣又充滿中二魂的筆名。


  畫師簡介
  雫綺一生
  我經常因為和朋友玩對戰遊戲玩得太開心,等回神時已經過了大半天……雖然我有時時提醒自己,不能玩到對工作造成影響,但最後總會敗給誘惑,情況可說是相當危險。






  



  CONTENTS
  「抵達者」的聖騎士
  接下來的修行
  瓢立夫海灘
  決鬥!?
  《隱密》與回避戰技
  修行和意料外的突發狀
  不可思議的夜之都
  和平卻不平靜的日常生活
  兩人獨處,絕望的開始
  既相似又相反的兩個人
  兩人獨處的世界
  追逐影子的人
  當女孩遇見男孩
  後記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19

  「抵達者」的聖騎士

  迷宮──乃是藏有金銀財寶、魔法道具、超凡智慧等各種地表無法取得之寶藏的密閉空間。
  這至今尚未有人抵達最深處的未開發之地,以名為好奇的無形力量吸引著人們前往。
  冒險者們懷抱著夢想與希望,甚至是出於慾望或陰謀等等不分大小公私等各種理由,紛紛前去挑戰迷宮。
  在無數決心要攻略迷宮的冒險者們之中,相傳最接近能夠完成此壯舉的其中一支隊伍,就是我所隸屬的「抵達者(Alivers)」。
  不過,這支隊伍目前面臨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隊伍成員們意見分歧,正各執一詞互相對立。
  原因乃是一名女性。
  這位女性的名字叫做蘿茲莉亞•敏克高特,此刻就站在我的身邊,並且環抱著我的手臂,臉上浮現出愉悅的表情。
  「吶,讓我加入你們應該沒關係吧,諾特弟弟?」
  整個人緊貼在我身上的蘿茲莉亞,那頭深藍色的秀髮輕撫過我的臉頰,令人感到一陣心癢難耐,重點是她用胸部夾住我手臂的那股觸感,害我不由得想揚起嘴角。
  ──不行,我不能上當。
  我為了把持住理智而甩了甩頭。
  「麻煩妳先放開我,要不然這件事難以討論下去。」
  「抵達者」所有成員目前正在爭論的議題,就是該不該讓這位名叫蘿茲莉亞的女性加入隊伍。
  因此,我現在可沒空一臉色瞇瞇地受她的美人計所蠱惑。
  我在這裡先稍微聲明一下,並非因為她的實力不足,才導致成員們對於是否讓她加入一事產生爭執。
  蘿茲莉亞可是擁有名為【聖劍引導者】的最強技能,甚至讓曾經就近目睹她與人戰鬥的我不禁渾身發顫,對於她的實力可是很有信心。
  既然如此,為何要反對讓她加入隊伍呢?與其說是因為這女人的個性,不如說是她的本質。
  「我不要,直到諾特弟弟你同意之前,我都不會放開你的。」
  「又不是我不肯同意,而是因為蘿茲莉亞妳擺出這種態度,其他人才會反對啊!」
  該怎麼說咧……她這個人很做作?不對,確切說來是水性楊花?
  蘿茲莉亞的本質是喜歡四處勾引男性,有如小惡魔般引導對方自取滅亡。
  相傳只要是與她扯上關係的隊伍,無一不是鬧出男女關係的問題而拆夥,說穿了就是一個必須嚴加提防的麻煩人物。
  即便蘿茲莉亞擁有姣好的外貌,偏偏這就是她的本質。
  至於另一件不幸的事情,就是現在我成了她的目標。
  恐怕是因為我之前欺騙過蘿茲莉亞,最後還迫使她與山賊們開戰等等,對她做過諸如此類會招來怨恨的行為所致。
  所以,蘿茲莉亞目前正對我做出各種令人匪夷所思的示好舉動。
  她完全不聽人解釋,堅持想加入我所在的這個隊伍裡。
  單就我個人來說,並不反對蘿茲莉亞加入。
  當然並不是因為我被她那豐滿胸部的觸感給迷得神魂顛倒。
  而且我也完全不覺得蘿茲莉亞是真心喜歡我,反倒認為她很可能是想要報復我才這麼做的。
  但是撇開上述理由不提,她的實力是有目共睹,我覺得讓她加入能為隊伍帶來更多益處。
  不過,隊伍裡並非所有人都和我抱持相同的看法。
  帶頭反對蘿茲莉亞加入的人,就是名為艾琳的銀髮雙馬尾女魔導士,她率先舉手抗議說:
  「怎麼可以讓這種惹禍精加入隊伍!我絕不答應!」
  艾琳是個有話直說的女孩。
  儘管她說起話來相當毒舌,導致我經常和她爆發口角,但她其實是個本性善良的好女孩。
  「諾特你也一樣,幹嘛露出一副暗爽在心裡的痴呆表情。」
  收回前言,她只是一名尖酸刻薄且令人火大的少女。
  「妮、妮梅也反對……」
  吞吞吐吐小聲說話的這個人,是隊伍裡的神官妮梅•帕金。身高只到我心窩附近的她,外表看起來相當年幼,但其實她已經22歲了,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姊姊。
  上述兩人就是此議題的反對方,也是隊伍裡唯二的女性陣容。
  反觀贊成方的代表,就是以下這名男子。
  「才怪,是人就應該同意讓蘿茲莉亞加入啊!一般來說,哪有人會拒絕這麼可愛的女生加入啊!?」
  他就是完全符合「忠於慾望」這四個字的男人,名字叫做弗斯•葛蘭茲,也是「抵達者」的隊長。
  雖然弗斯說得如此大言不慚,但事實上他也是曾遭蘿茲莉亞蒙騙的受害者之一。
  明明弗斯不久之前才被蘿茲莉亞甩了,但現在還是擺出一副不怕重蹈覆轍的態度,令我傻眼到不由得對他肅然起敬。
  「我相信她的實力是無庸置疑,因此覺得可以讓她加入……」
  提出上述意見的我,也是站在贊成方的立場上。
  先強調一下,我並沒有像弗斯那樣別有居心喔……是真的喔……
  令人遺憾的是我在內心提出的辯解,無法傳達給眼前的兩位女性,最終只換來兩道冰冷的視線。
  對她們來說,似乎誤以為我和弗斯一樣,都被蘿茲莉亞的美貌給蒙蔽雙眼。
  「金恩,你覺得呢?」
  艾琳對著隊伍裡的最後一名成員提問。
  這位青年名叫金恩,當初就是他邀請迷失於街頭的我加入「抵達者」,同時也是指導我各種身為冒險者的技巧、十分可靠的恩人。
  「我沒意見,就交給你們來決定吧。」
  金恩從剛才就一直保持中立,躲避來自贊成方與反對方的遊說。
  這種時候故意不表態,感覺上挺狡猾的……
  「還有我!由於我也表示贊成,因此最終以三比二的票數同意讓我加入!請大家鼓掌~~」
  蘿茲莉亞自說自話地拍手慶祝。弗斯也趁亂加入鼓掌的行列。
  更何況決定是否讓妳加入隊伍的這個議題,也輪不到妳來投票啊……誰叫妳還是個局外人……
  面對態度嘻皮笑臉且我行我素的蘿茲莉亞,艾琳的忍耐似乎已達到極限。
  她氣得額頭爆出青筋,怒目瞪著蘿茲莉亞。
  大概是金恩覺得再這樣下去會很不妙,便跳出來開口說:
  「別激動別激動,大家先冷靜點。這樣好了,就暫且讓蘿茲莉亞加入我們一天如何?讓我們進入迷宮來測試她的能耐。」
  或許是因為金恩從頭到尾都沒有在一旁搧風點火,這才讓艾琳最終是不甘不願地點頭接受這個提案。
  雙馬尾少女的怒火,至此終於平復下來。
  目睹此瞬間的我,重新感受到保持中立有時還是非常重要。
  剛才還一度認為金恩的做法很狡猾,不禁令我感到一陣羞愧。


  「雖然好久沒來迷宮,但是這氣氛還真不錯呢!」
  蘿茲莉亞雙臂一張,大口深呼吸地說出這番缺乏緊張感的發言後,惹得艾琳有些不悅。
  艾琳板起臉來,語帶諷刺說:
  「要是沒有妳的話,我相信現場的氣氛會更好。」
  「艾琳小姐妳怎麼了?老是這麼氣呼呼的模樣,何不稍微享受一下這清新的空氣,讓心情冷靜下來呢?」
  「我、我說妳啊……」
  蘿茲莉亞沒有理會艾琳的冷嘲熱諷,仍維持她一貫的作風。
  瞧蘿茲莉亞那副模樣,嘴上不饒人的魔導士大概已經明白說再多也只是白費唇舌,於是便決定保持沉默。
  說起蘿茲莉亞這丫頭,當真是很有膽量耶……
  明知自己不受大家歡迎,仍執意加入隊伍。
  至於我們現在,來到了瓢立夫迷宮的第二層。
  根據蘿茲莉亞的說法,她好像帶著鎮上的男性冒險者們抵達過第四層。
  如此一來,現場六人之中攻略迷宮資歷最淺的就是我。
  我加入隊伍的第一天,在弗斯等人的帶領下也只突破完第一層。
  儘管迷宮是可以透過傳送結晶前往抵達過的樓層,卻無法把人送往並未去過的樓層。
  因此,所有隊友都必須配合我的進度探索迷宮,所以現在才會來到第二層。
  第二層和形同幽暗洞窟的第一層截然不同,是一片綠意盎然的樹海。
  也難怪蘿茲莉亞會表示這裡的氣氛還不錯。
  大樹茂密地生長在一起,進而反襯出人類的渺小。那溼潤且滿是落葉、行經時幾乎不會產生腳步聲的泥濘路面,莫名給人一種歡迎來到大自然裡的感慨。令臉頰微微溼潤的溫熱霧氣,將我們包覆於其中。
  「原來妳擁有正式的鎧甲呀……」
  面對蘿茲莉亞那身讓人看不習慣的鎧甲打扮,我忍不住發出讚嘆。
  因為我對她的印象,就只有約會時的那套便服,以及初次見面當時所穿的那套神官服。
  她剛開始在瓢立夫鎮擔任冒險者時,跟妮梅同樣都是一名神官,現在則為了加入我們而換上的這套聖騎士戰鬥服,著實令人耳目一新。
  雖說當初她表示願意擔任一名聖騎士時,我聽了是多少有些不安,但在目睹她這身英氣煥發的裝扮後,令我不禁覺得自己原先的想法是錯得離譜。
  因為不論從哪個角度來欣賞,蘿茲莉亞都像是一位出色的聖騎士。
  「別的不說,至少我的手頭是相當寬裕。畢竟鎮上的冒險者們送了我許多禮物。」
  根本都是從男人那裡詐取來的財物嘛!虧我剛才還那麼欽佩她,簡直是蠢斃了!
  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這套鎧甲完全沒有受損的痕跡,看來是新買的吧。
  大概是蘿茲莉亞為了加入我們,才特地添購這套昂貴的鎧甲。
  「蘿茲莉亞!還記得我也有送妳禮物吧?就是那把昂貴的魔杖,妳有好好珍惜嗎?」
  弗斯忽然想起似地從旁插嘴。
  確實是有聽弗斯提過這件事……
  蘿茲莉亞將沉浸於回憶裡的我撇在一旁,當場給了弗斯一個絕情的答案。
  「咦,我為了購買這套鎧甲,已經把它賣掉了……」
  「不會吧……那把杖真的很貴喔……」
  「我並沒有騙人喔。為了能和諾特弟弟一起冒險,我把它轉賣掉了……」
  唯獨這件事,我是挺同情弗斯的遭遇。當然也覺得這是他咎由自取……
  話說回來,別講得一副全是我害的好嗎?蘿茲莉亞,妳沒瞧見弗斯正露出充滿怨恨的眼神死盯著我啊……
  「好啦,你們別再胡鬧了,魔物已經上門囉。一共是三隻吧?雖然目前距離很遠,還無法用肉眼看見,但牠們已從正前方飛過來了。」
  說時遲哪時快,我的《索敵》偵測到有魔物正在接近。
  這下子恰好可以轉移弗斯的注意力。
  「蘿茲莉亞,既然妳想加入我們,好歹應該有能力獨自解決這群魔物吧?總之我們不會幫忙,妳就一個人搞定吧。」
  艾琳說出這個歹毒的提議。
  不過這也是言之有理。因為今天這趟探索就是為了測試蘿茲莉亞的能耐。
  若是無法讓艾琳等人親眼見識到蘿茲莉亞的實力,也就毫無意義了。
  但是保住性命才最為重要,金恩幫忙緩頰說:
  「如果對手太難纏,我們還是會幫忙的。」
  可是,蘿茲莉亞搖頭婉拒了這個溫柔的提案。
  「我不要緊的。艾琳小姐,妳只要像平常那樣傻呼呼地在一旁發呆就好!」
  「為何偏要強調我平常傻呼呼地在發呆啊……」
  蘿茲莉亞把艾琳的抱怨當成耳邊風,沒等對方把話說完,就轉身看向魔物逼近此處的方位。
  「我平時當真有這麼經常發呆嗎……?」
  那個~艾琳,妳不必壓低音量向我確認這種事……
  起先我想說點什麼來安慰艾琳,但由於魔物即將來襲,因此還是決定先不說了。
  在我面向前方之際,魔物從樹林間竄了出來。
  是我不曾見過的魔物品種。外觀算是挺接近蜘蛛吧?
  但牠並不是蜘蛛,因為蜘蛛沒有那種薄膜般的翅膀能夠飛在天上。
  若要再指出這群飛行昆蟲的另一個特徵,就是牠們都抱著一顆黑色球體。
  牠們用自己的八隻腳,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個東西在飛行。
  起先我們對於這群昆蟲的來襲嚴陣以待,不過牠們就這麼準備從我們的頭頂上方直接飛過。
  下個瞬間,魔物們彷彿想處罰如此大意的我,紛紛拋下懷裡的黑球。
  「《固若金湯》!」
  蘿茲莉亞發出一聲嬌斥,隨即出現一道光之城牆圍繞在我們六人的周圍。看來這是她所詠唱的咒語。
  緊接著有一陣爆炸襲向我們──不對,確切說來是發生爆炸的光景。
  至此,我才終於理解是蘿茲莉亞幫忙抵擋昆蟲們利用黑球所進行的轟炸。
  因為轟炸的關係,四周的樹木都被吹倒,光之城牆外圍的地面有如被翻過土般一片狼藉。
  爆炸的威力未免也太驚人了,不愧是迷宮內部的魔物……
  這種攻擊足以一招殺光尋常的冒險者們,地表上的魔物根本無法與牠們相提並論。
  更令人震驚的一件事,就是擋下此等攻擊的蘿茲莉亞。
  「《光劍──」
  在蘿茲莉亞的周圍,隨之出現和昆蟲們同等數量的劍刃。
  那不同於聖劍──是單純透過咒語製造出來的光之劍。
  「──發射》!」
  隨著這聲大喊,有三條線條迅速伸向昆蟲們。那就是光之劍飛射而去所留下的軌跡。
  昆蟲們在被射穿的同時,也失去了維持生命應有的身體機能,接連墜落地面。
  無論是透過我所施展的《索敵》,或是映入眼簾的光景,都再再證明牠們全都已經喪命。
  「我的表現如何呀,這樣總該有資格加入你們吧?」
  「妳問我也沒有意義吧……我早就知道妳很厲害了……何不問問持反對意見的艾琳呢?」
  當我們把目光移向艾琳,她尷尬地將臉撇開。
  「因為我在發呆的關係,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哪門子的藉口……居然不惜祭出自己經常發呆的設定……


  「那麼,各位都同意讓我加入成為『抵達者』的一分子囉!」
  經過攻略第二層的這趟冒險,反對方最終是不甘不願地點頭接受了蘿茲莉亞的加入。
  真要說來,「抵達者」原本就必須再尋找一名新成員。
  由於我們目前面臨前鋒人手不足的窘境,導致攻略迷宮一事遲遲難以有所進展。
  除了隊上必須再收一名同伴以外,無論是實力或職業定位,蘿茲莉亞的條件都完全吻合我們所追求的人才。
  不過是否讓蘿茲莉亞加入的癥結點,其實是在於她那容易引發麻煩的個性。
  直到最後都堅持反對的艾琳,不甘心地開口說:
  「就算我們同意讓妳加入,若是妳又惹事生非,就必須立刻退隊。」
  「妳說的惹事生非是指什麼呢……?」
  蘿茲莉亞不解地偏著頭,並且握住我的手。
  「妳還裝蒜!就是指這種事啦!」
  「這種事是哪種事呢……?」
  「我看妳根本是明知故問吧!我說的就是妳這種玩弄男人、四處招蜂引蝶的行事風格!」
  「妳放心!我可是一心只愛著諾特弟弟喔。」
  「妳又來了~怎麼老愛開這種玩笑嘛~」
  開口對蘿茲莉亞吐槽的人是弗斯。
  當他笑著準備將手搭在蘿茲莉亞的肩膀上時──
  「不好意思,你我之間禁止有肌膚接觸。再加上我接近你將會違反先前的約定,而你也不是我的戀愛對象,真的很對不起。」
  弗斯的手被蘿茲莉亞一掌拍掉之後,他完全無法掩飾心中的錯愕,露出一臉目瞪口呆的表情。
  看見弗斯那垂頭喪氣的模樣,心中莫名出現一股痛快感與優越感。
  突然好想指著他的鼻頭數落說「你活該」這句話。
  原因是弗斯給我添了一大堆麻煩。
  不光是弗斯打算退隊的發言,還有當他一跟女生搞曖昧之後,就翻臉如同翻書那般地嘲笑我。
  因此,他原本就該遭受這樣的報應。
  雖然現階段還不清楚蘿茲莉亞是基於何種意圖才來接近我,但在目睹這種大快人心的畫面後,讓人不禁想將那些疑慮都拋諸腦後。
  艾琳大概是對於一臉難掩心中得意的我感到不齒,她狀似頭痛欲裂地將手貼在額頭上。
  「唉……隨你們高興吧……」
  「諾特弟弟!艾琳小姐已經同意隨我們高興了,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因為我有點累了,可以麻煩你幫我按摩嗎?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在你的房間裡……」
  「暫停!還是不許你們恣意妄為,我絕不允許在這棟房子裡發生那類不檢點的事情!」
  「哎呀……只不過是按摩罷了,妳倒是說說這又怎麼個不檢點了……?」
  蘿茲莉亞歪過頭去,露出天真無邪的眼神看向艾琳。
  看她那張表情,八成是明知故問,就是想捉弄眼前這位怒火中燒的少女。
  「吵死啦,妳這個蕩婦!居然還藉機誘導問話,搞得好像我才是真正的騷貨!」
  「那個……其實……我還是處女……未曾與男人接過吻,更別提發生關係……所以應該算不上是蕩婦……」
  「啥!?」
  我反射性地發出驚呼聲。
  沒想到蘿茲莉亞在這種情況下,竟會扯出這樣的漫天大謊……
  我因為自己大叫出聲而感到一陣羞恥,於是扭頭環視周圍,這才發現其他人也發出了同樣的驚呼聲。
  在場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或是詫異地掩住自己的嘴巴。
  「我可是虔誠的瑟希那教徒,怎麼可能會跟自己看不上眼的男性做出那類行為。相信妮梅小姐妳也明白這件事吧?」
  同為瑟希那教徒的妮梅,一臉無奈地點頭肯定。
  「蘿茲莉亞的這番自白,有可能真的全都屬實……」
  「那個……妮梅……在瑟希那教裡,有規定不准跟婚姻對象以外的人發生關係嗎?」
  對於艾琳的提問,妮梅用力點頭並回了一句「是啊!」
  只是發問的當事人,卻以質疑的目光望向妮梅說:
  「所以妳之前對我說的『妮梅可是戀愛經驗豐富的成熟女性!比方說──』那些話,偏偏內容都含糊不清且牛頭不對馬嘴的經驗談,果然那些都是瞎掰的吧。」
  「呃!」
  這時妮梅已是冷汗直流,並且目光游移。
  當真是有夠丟臉的……這就是旁人聽了也不禁跟著汗顏的情況吧。
  「妳當時還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說什麼『妮梅在艾琳妳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是個萬人迷,經歷過無數的一夜情,奉勸妳也趕緊去體驗一下會比較好喔!』如果那全都是假話,我可不會放過妳喔!」
  艾琳,妳就別再說了!再講下去簡直就跟鞭屍沒兩樣啊!
  妮梅似乎內心受挫到暫時無法振作了。
  她露出了將羞恥心等相關情感的概念全都拋諸腦後、進入無我境界的眼神回答說:
  「對不起,那些故事全是妮梅編出來的。」
  對於這樣的妮梅,在場每一個人都於心不忍地將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
  嚴格說來,她也能算是蘿茲莉亞的其中一位受害者。
  才怪,這情況根本就是她自食惡果……
  「先不提妮梅小姐的事情,這下子就可以證明我是處女了吧。」
  或許是覺得現場氣氛過於尷尬,蘿茲莉亞出面幫忙打圓場。
  「嗯……」
  事已至此,艾琳也只能承認自己發言不當。
  「對不起,我不該罵妳是蕩婦。」
  「這點小事無傷大雅。啊,不過對象換作是諾特弟弟的話,我倒是很樂意獻出自己的第一次……」
  咦……這是真的嗎!?
  在我快被蘿茲莉亞的甜言蜜語誘騙之際,艾琳在一旁斥責說:
  「瞧你一副上當的樣子……」
  「我、我才沒有上當咧……」
  對不起,我完全是睜眼說瞎話。是的,其實我差點就被蘿茲莉亞給唬過去了。
  「看吧,讓這女人加入準沒好事。不然這樣好了,『抵達者』今後不許隊友之間談戀愛,當然也禁止與這個女人發生肉體關係。」
  艾琳的這番發言,明顯是針對我而來。
  這丫頭是有多不信任我啊……不過差點上當的我確實是該反省。
  「喂,先等一下!」
  這次輪到弗斯有意見,只見他將空出來的那隻手掌往前一伸,大喝一聲制止眾人。
  「怎麼可以禁止隊友之間談戀愛!這樣一來,我不就無法和蘿茲莉亞交往了!」
  「老實說,根本就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蘿茲莉亞不顧情面地如此宣布。
  面對這番無情的發言,弗斯當場跪倒在地。
  現在是什麼情況……
  為了收拾眼前的殘局,我向金恩露出求助的眼神,最終換來的卻是搖頭拒絕。
  對於贊成蘿茲莉亞加入隊伍一事,我現在感到有點後悔了。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22

  接下來的修行

  「從今天起,我會傳授你新的盜賊戰技。」
  突破迷宮第二層的隔天,由於金恩決定讓我繼續修行,因此當我被找去城鎮外那一成不變的空地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件事。
  「你是說新戰技嗎!?」
  聽完後,我的心情有些雀躍。
  「嗯,畢竟諾特小弟你的《索敵》、《偵測陷阱》、《拆除陷阱》都已經熟能生巧,所以我認為是時候讓你接觸其他戰技了。」
  「這是真的嗎!?謝謝你的誇讚!」
  我因為得到金恩的認同以及能夠進入下個階段的修行而高興不已,回答時的嗓音宏亮到就連自己都有些訝異。
  金恩面露微笑看著鞠躬道謝的我。
  「那麼,新的盜賊戰技又是什麼呢?」
  「接下來要讓諾特小弟你學習的,就是《隱密》和回避戰技。」
  「《隱密》和回避戰技?」
  金恩點頭肯定我的反問,接著把話說下去:
  「首先我來說明一下《隱密》,此戰技能讓你不容易成為魔物的目標。只要你學會《隱密》,我們就不必從魔物的威脅之中分散戰力去保護你。」
  「這確實是相當方便的戰技耶。」
  一旦我學會《隱密》,原本在戰鬥中完全是個拖油瓶的我,或許就不會再拖累大家了。
  因此,這是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學會的戰技。
  「至於回避戰技,應該一如字面所述,是可以閃避攻擊的戰技吧?」
  「沒錯,回避戰技是這類戰技的總稱。我希望諾特小弟你到時能夠精通其中幾種。」
  「我可以理解《隱密》的便利性,但為何我另一個要學的是回避戰技呢?」
  「我是希望你優先學會能避免讓自己喪命的相關技巧。原因在於必須先設法生存下去,才得以繼續攻略迷宮。當你使出《隱密》卻還是被魔物發現時,或是遭到攻擊波及之際,我希望你有能力加以應對。而且這麼做,也能先奠定好日後傳授戰鬥技巧時的基礎。」
  戰鬥技巧──
  我不由得對於這個單字產生反應,肩膀稍微抖了一下。



  在我加入「抵達者」的時候…不對,是立志成為冒險者當時,任誰都會憧憬著自己能變成一名既強悍又帥氣的冒險者。
  即使我明白現在的自己是在痴人說夢,不過要說自己已經放棄這個夢想,那就是在自欺欺人。
  雖然認清現實會導致夢想逐漸褪色,但絕不會就這麼完全消失。
  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報答「抵達者」的每一位隊員,而這就是我現在最主要的願望。
  為了實現這個心願,就算要我放棄變強的夢想,我也已經做好覺悟永遠當個隊伍裡的幕後人員。
  可是我這麼一路走來,並非讓夢想離自己越來越遠,而是腳踏實地朝著夢想在邁進。
  所以我是真的很高興。
  「那麼,今天就先指導你關於《隱密》的技巧。此戰技的特色是不光只針對自己,而是包含自己所接觸之對象的存在感都可以消除。身上的衣服和武器不必多說,甚至能夠消除身邊另一名同伴的氣息。接下來我會利用這個特色,將你的存在感消除掉。你就藉此好好記住存在感消失後的那種感覺,並且加以模仿。」
  「你說模仿這種感覺,聽起來好像很困難耶……」
  「話也不能這麼說吧?比起聽人口頭解說,親眼見識的學習方式應該會簡單許多,我相信這比《索敵》更容易讓人學會喔。」
  語畢,金恩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開始囉──」
  下個瞬間──我像是被世界給遺忘了。
  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變得薄弱。就像自身從環繞於周圍的風景中被抽離出來。
  甚至有一種自己並不屬於這個世界裡的疏離感。
  彷彿我其實已經過世,唯獨靈魂還逗留在世上。
  感覺上至今所有的記憶都是一場夢,唯有這份孤獨才是最真實的感受。
  「好,解開囉。」
  這句話讓我重新回過神來。
  我像是終於記起該怎麼呼吸而不停喘息,努力讓心情平復下來。
  「這就是《隱密》的感覺──」
  「你有掌握到什麼訣竅嗎?若是忘了這種感覺,只要你跟我說一聲,我隨時都可以再幫你回想起來,所以你大可放心。」
  「好的……」
  儘管金恩是在幫忙緩和氣氛,但我實在不覺得自己會忘記如此具有衝擊性的感受。

  *

  自從蘿茲莉亞加入隊伍之後,「抵達者」便決定正式重操攻略迷宮的舊業。
  至於我的戰技練習,則是與探索迷宮同時並行。
  我首次學習《隱密》的隔天,隊伍就已順利突破第三層,而我接受回避戰技訓練的時間,則是又再隔了一天。
  「你昨天有依照指示,仔細觀察我使出的回避戰技嗎?」
  「嗯,雖然速度快到肉眼幾乎跟不上,但原則上是有看見……」
  關於昨天的探索,主要是由金恩負責戰鬥。理由是想讓我明白何謂回避戰技,希望我能親眼見識一下。
  金恩為了讓我這個初學者也能看懂,有刻意以誇大的動作施展戰技,問題是我在看完之後,仍然感到一頭霧水。
  無論是金恩施展多少種戰技,以及身體該如何挪動等等,我是一個都沒有看懂。
  因此,起先還以為金恩會手把手地細心指導我──
  「那麼,接下來我會直接攻擊諾特小弟你,你就有樣學樣地進行閃躲,沒問題吧?」
  不過現實可沒有那麼溫柔。
  這種方式是大有問題……再胡來也該有所限度……
  「這種訓練方式不會太躁進嗎……?總覺得應該存在其他更有效率的做法……」
  「我個人認為這是最好的訓練方式……所謂的回避戰技,以某種程度來說都是自然而然在戰鬥中鍛鍊出來的。就只能透過戰鬥,讓身體去熟悉回避的技巧和直覺反應。」
  「這部分我是可以理解,不過由金恩先生你來擔任對手……老實說我不覺得自己有辦法躲過……」
  「話雖如此,但是總不能讓你去跟迷宮裡的魔物交手吧。」
  「是沒錯啦……」
  確實要是派我去跟迷宮裡的魔物戰鬥,我絕對會被當場秒殺。
  反觀由金恩來擔任對手,就算我閃躲失敗,也不至於賠上小命。
  儘管這部分是可以讓人放心,但不管我怎麼想,還是覺得比起躲開迷宮魔物的攻擊,想閃過金恩的攻擊絕對是更加困難。
  這難度對新手來說也太高了吧……
  算了,相信金恩也有顧慮到這部分,應該會稍微手下留情。
  在我接受提案後,我們便拉開距離互相對峙。
  接下來的訓練是由金恩負責攻擊,而我則是設法閃躲。
  「那我就開始囉。」
  我點頭回應金恩的話語。而這就是開戰的銅鑼聲。
  為了不放過眼前對手任何細微的舉動,我瞇起雙眼凝神注視。
  「──《絕影》。」
  ──咦?
  在我看見金恩張嘴說話的下個瞬間,整個人已經浮在半空中了。
  我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
  等我重摔在地面上後,才終於明白自己被人給打飛出去。
  我愣了幾秒之後,背部才傳來一股受到重擊的痛覺,讓我得以取回思考能力。
  總之,我決定把自己最坦率的感想說出口。
  「一開始就這樣使出全力,不覺得太狡猾了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耶。」
  金恩做作地抬起手來。
  「迷宮裡的魔物並不會手下留情吧,因此我自然也要全力以赴,不是嗎?」
  雖說是言之有理……不過我總覺得難以釋懷。
  也不知算是憤怒還是懊惱,我沒想到自己的心底深處會湧現出這種不服輸的情感。
  好啊,既然你想這麼做的話,那我也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閃躲。
  我就運用自己目前所學的一切,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躲過攻擊。
  我在心中對金恩如此誇下海口。
  自己贏不了金恩的常識,此刻已被我拋諸腦後。
  我要認真,我要卯足全力,我現在是真心想要戰勝金恩。
  我不再像剛才那樣擺出毫無防備的姿勢,而是拔出插在腰間上的匕首。這是艾琳日前幫我買的。我將匕首握於右手,擺出戰鬥架勢。
  面對一臉認真的我,金恩游刃有餘地揚起嘴角。
  「不錯喔,我就覺得諾特小弟你還有許多成長空間。沒錯,就算是專注在閃躲上,沒有拔出武器就太不像話了。若是手無寸鐵逃命的話,最終也只會淪為對手的肉靶子。」
  如今已不需要那些長篇大論。金恩說的這番話,我幾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一心只求趕快開始。
  或許是金恩透過眼神察覺出我的心思,於是他像是在回應我似地輕輕點頭。
  「──《絕影》。」
  下個瞬間,一團黑影逼近至我的面前。


  要是改變心態就可以變強的話,大家也就不必這麼辛苦了。
  這天,我得到上述這個珍貴的教訓。
  十五戰全敗,這就是我今天的戰績。
  別說是取勝,甚至沒能從金恩的攻擊中成功躲過一次的我,在第十五戰裡被他一擊打昏過去,等我再次甦醒時,自己已置身在隊伍小屋裡了。
  看來在我昏迷的這段期間,妮梅有施展恢復咒語幫我治療。
  我在戰鬥期間所感受到的疼痛,彷彿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似地完全康復了。
  當我準備開口道謝之際……
  「感覺如何?妮梅現在就想聽見你的道謝!」
  妮梅雙手叉腰,一臉得意地如此說著,看了讓人不禁有些火大。
  總之我回應完她的任性要求(以物理方式)後,便直接離開客廳。
  朝著金恩的房間走去。
  為的是向金恩願意協助我鍛鍊一事道謝,以及回顧一下今天的訓練狀況。
  「──那麼,今天的訓練算是有成效嗎……?」
  「嗯~……畢竟是第一天,我也說不上來……」
  金恩點頭以對,隨後補上一句「但我覺得還不錯」。
  覺得還不錯──是嗎?
  就我的角度來看,我實在找不出自己今天的表現有任何亮點。
  想必是金恩顧慮我的感受,才會說出這麼委婉的評論。甚至讓我感到有些愧疚。
  我在聽取完金恩的幾個建議後,便走出房間。
  說起金恩的建議,絕大多數都是解釋得既模糊又抽象。
  自《索敵》訓練當時即可看出端倪,究竟是金恩不擅長指導他人,還是傳授戰技本身就是這麼一回事,我實在是無從判斷起。
  不過之前所聽取的每一項建議,等到自己的技巧熟練至某種程度時再重新回想,才終於明白其中的含意。
  這就足以證明,那些建議全都有切入要點。
  但我總覺得這是因為金恩屬於練武奇才,所以他學習戰技的程序和我這種凡人有所不同。
  因此他的建議有時對我助益匪淺,有時卻是完全不能當作參考。
  我為了清理因為多次摔倒在地而弄髒的身體,決定先去洗澡。
  我將身體沖洗乾淨,整個人泡在浴缸裡之後,開始回想今天的鍛鍊過程。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在腦中想像著與金恩的戰鬥來進行意象訓練。
  雖然不清楚這麼做究竟有多少幫助,但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更好。
  我在想像之中已跟金恩交手幾十甚至上百次,而且從頭輸到尾。不過我還是有想出幾種自認為還不錯的應對方式,等明天就來嘗試看看。
  另外我現在可以做的事情,大不了就只有《隱密》的練習而已。
  這是無須考慮對手和狀況,可以自行修練的一種戰技。
  應該與《索敵》算是相同的類型。對我來說,是比較喜歡練習這類的戰技。
  下次就抽空來練習《隱密》吧。畢竟熟能生巧的關鍵,就是看自己花費多少時間在練習上。
  畢竟至今所學的三項戰技,說穿了都是屬於這種類型。
  我試著回想起之前那種讓自身存在從世上消失的感覺,將身體完全泡進水裡。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23

  瓢立夫海灘

  眼前是一片遼闊的碧藍色,分不清無盡蒼穹和遼闊汪洋之間的界線。
  海潮的氣味輕輕搔著鼻腔,普照的陽光讓人暫時忘記自己目前正置身在迷宮裡。
  沒錯,這裡是迷宮的內部,而且是瓢立夫迷宮第四層。
  即便位於迷宮裡,這裡的天空比起真正的藍天也毫不遜色。太陽高掛於空中,實在不像是位於密閉空間裡。
  大海也一樣,不光是可以看見遠方的水平線,甚至能隱約看見其他離島的存在。
  簡直和真正的海洋毫無分別。話雖如此,其實我還沒親眼看過大海……
  根據旁人的解釋,這層是得利用分布在海面上的各島嶼做為中繼站,設法抵達通往第五層的大門。
  光就這點來說,即可明白這裡與至今行經的樓層相差甚遠,而且這層還有另外一項特色。
  那就是我們目前所在的島嶼,也是放置傳送結晶的起點,又被稱為「瓢立夫海灘」。
  在各樓層的傳送結晶周圍都同樣設有結界,能夠將魔物阻隔在外。
  第四層也一樣沒有例外,而且聽說結界範圍遠比其他樓層更加寬廣。
  似乎遼闊到直接涵蓋這整座島嶼。
  因此,這片沙灘是萬無一失的安全地帶,也成了瓢立夫鎮的觀光景點。
  放眼望去,能看見許多人都穿著泳衣在玩耍。
  想當然耳,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前來這片海灘。
  僅限於有能力抵達第四層的冒險者,或是從第一層一路有冒險者護送的少數人而已。
  因為只要抵達過一次第四層,日後都能夠利用傳送結晶輕鬆來到此處,所以無論想來這裡多少次都沒問題。
  因此瓢立夫鎮當地,甚至把這種同行服務當成是觀光事業在經營。
  「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喔……」
  「嗯……還好啦……」
  我將目光移向聲音的主人,映入眼簾的是穿著黑色海灘褲、身材緊實的金恩。
  瞧他那飽經鍛鍊的肉體,真不愧是一流的冒險者。反觀自己的身材,簡直是天壤之別。
  我看著自己的胸口以及手臂,將心中的感想直接說出口。
  「感覺上,現在不是輕鬆遊玩的時候。」
  我們「抵達者」一行人,目前來到瓢立夫海灘在享受海水浴。
  說實話,我個人直到此刻仍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
  因為我認為現在根本沒時間玩樂,應該盡早攻略迷宮才對。
  不過提出反對意見的我,此刻跟金恩同樣都只穿著一條海灘褲,所以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說起為何會演變成現在這種情況──
  「這裡是男人的樂園!更是泳裝美女雲集的百寶盒!真慶幸自己有繼續當個攻略迷宮的冒險者──!」
  一名男子正在沙灘上雀躍歡呼。他就是此提案的發起人弗斯。
  說起「抵達者」眼下的目標,就是帶著我和蘿茲莉亞前往隊伍所抵達的最高樓層•第十五層。
  根據學者至今的研究,迷宮一共有三十層,我們這支隊伍的攻略進度就恰好達到一半的第十五層。
  在此城鎮裡專門攻略迷宮的隊伍之中,能抵達迷宮第十五層的冒險者可不是寥寥無幾,而是剛好相反,完全就是首屈一指的最高紀錄。
  事實上國內現存隊伍的最高紀錄是第十九層,假使加上過去的紀錄,人類抵達樓層的最高紀錄是第二十五層。
  在如此情況之下,我們這支隊伍留下了第十五層的紀錄。說起迷宮可是越深入內部,難度就會隨之扶搖直上,這也意味著稱霸迷宮之路是遙遙無期。
  因此,我們根本沒有餘力悠哉地在這裡浪費時間……
  雖然為了將我培育到可以在冒險中派上用場,以及尋找符合條件的新隊友,都占了一部分的時間。
  「這是大家經過表決所做出的安排,而且我覺得像這樣放鬆一下也是很重要的……」
  不知是否因為我將不滿表現在臉上,金恩耐著性子好言相勸。
  由於這是大家經過討論後做出的決定,我再不甘願也只能乖乖接受,不得有任何怨言。
  當弗斯提議要來海灘玩之後,率先出聲附議的人就是蘿茲莉亞。
  該說是果不其然嗎?總之是讓人不予置評……
  對於滿腦子只想跟男人搞曖昧的蘿茲莉亞而言,像這種來海邊玩耍的提議,她自然是舉雙手贊成。
  老實說,我很懷疑她是否真心想來攻略迷宮。
  甚至有可能是為了報復我以及「抵達者」的成員們,才毛遂自薦加入隊伍。
  其中最令我感到意外的一點,就是妮梅也對此表示贊同。
  我起先以為妮梅會大表不滿地提出「人家才不要穿泳衣呢!」這類意見,但她竟然誇下海口說「看妮梅用泳裝把所有男人都迷得神魂顛倒。」
  我當下不禁有股衝動,很想質問她到底是哪來的自信。
  憑妮梅那種身材想把人迷得神魂顛倒,也要對方是相當程度的蘿莉控才有辦法吧。
  面對具有那類癖好的男性,我覺得妮梅還是當心點會比較好。
  因為金恩肯定不會提出反對意見,所以不想贊成這個提案的我,透過眼神向艾琳尋求協助。
  可是,沒想到就連艾琳也沒有站出來抗議。
  「為何妳沒有否決這個提議啊?」
  事後,我如此詢問艾琳。
  「偶爾放鬆一下也無妨吧?」
  最終只換來這個模擬兩可的答覆。
  我實在無法接受這種曖昧的答案。想當初我才稍微鬆懈一下,艾琳就那樣大肆非議我;反觀這次,她卻是選擇默許,實在令我有點難以釋懷。
  記得艾琳平常總是擺出一副想盡早攻略迷宮的強硬態度,有可能是她今天的心情特別好。因此,我放棄繼續針對此事追問下去。
  隊伍裡唯一反對來享受海水浴的我,便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金恩尋求協助。
  若是有時間來海邊玩,我情願去攻略迷宮,或是進行《隱密》的練習。
  另外為了學會回避戰技,也想找金恩來陪我練手。
  於是,我對金恩提出自己的意見。
  不過金恩聽完後,卻是面有難色。
  「我能理解你為了攻略迷宮想要磨練技巧的心情……但我覺得還有另一個問題必須優先解決。」
  「另一個問題?」
  「就是蘿茲莉亞與其他隊員的疏離感。儘管她對你似乎已敞開心房,但是她不太跟其他人交談吧?感覺上弗斯也只是單方面纏著她說話,而她看起來並沒有跟艾琳或妮梅特別要好。就連在面對我時,也顯得有些隔閡。」
  聽完這些話之後,我才發現事情確實一如金恩所言。
  雖說蘿茲莉亞和我相處融洽一事仍有待商榷,但我們確實算是挺常聊天的。
  大概是蘿茲莉亞想遵守與我之間的約定,她對弗斯的態度相當冷漠,跟金恩也僅限於客套上的交流罷了。
  另外,蘿茲莉亞在女性陣容裡的評價可說是奇差無比,而她似乎也對此有所自覺,所以從不主動與艾琳她們交談。
  結果就是閒到發慌的蘿茲莉亞,一有機會就跑來捉弄我,最終換來女性陣容一道道冰冷的目光,甚至產生各種負面的連鎖效應。
  或許當真如同金恩說的,需要一個能讓隊友們深入交流的場合也說不定。
  因此,我只得不甘不願地同意來海邊玩。
  時間拉回到現在。
  我們目前正在等待女性陣容更衣完畢。一身輕裝的男士們很快就換好衣服,全都來到沙灘上。
  至於弗斯,更是搶先一步跳進海裡去了。
  「諾特弟弟,有讓你等很久嗎?」
  背後忽然傳來一股清脆悅耳的嗓音,我反射性地回頭望去。
  站在眼前的蘿茲莉亞,秀出她那身不比純白色泳衣遜色幾分的白皙肌膚。
  儘管我說得好像是蘿茲莉亞突然從後方接近,但我其實隨時都在施展《索敵》,自然有察覺到她的氣息正逐漸逼近。
  所以我並不意外她會出聲叫我,但在看清楚她的模樣之後,卻有一種超乎想像的感覺。
  因為換上泳裝的蘿茲莉亞,當真就是這麼漂亮。
  「我的泳裝打扮如何呀?」
  蘿茲莉亞一臉羞澀,但依然為了展現她那姣好的身材而當場旋轉一圈。即使十分做作,仍舊非常可愛……
  反觀我,實在想不出任何貼切的讚美詞。
  原來女孩子只不過原地旋轉一圈,胸部就會那樣搖晃呀……
  此刻的我,腦中就只有冒出這麼愚蠢的感想。
  「瞧你一副色瞇瞇的樣子……真是太沒出息了……」
  我因為一旁傳來失禮到極點的這句指責而回過神來。至於這股聲音的主人,不出所料就是艾琳。
  她穿著一套淺藍色的泳衣,並且披著一件偏薄的連帽外套──
  原來有女生是原地旋轉一圈,胸部也完全不會搖晃……
  眼前的艾琳,讓我再次確認到以上這個理所當然的常識。
  「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很失禮的事情?」
  為啥她會知道……?難道她有讀心術……?
  雖然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我把心中想法寫在臉上……
  「……是妳的錯覺啦。」
  當我隨口將艾琳的逼問搪塞過去之後,妮梅也剛好換完衣服前來會合。
  「快看!人家這身性感的打扮怎麼樣啊!?」
  妮梅將右手放在頭上,另一隻手則是叉在腰間,並且把身體一扭。
  她這是哪門子的姿勢……與其稱之為「性感」,倒不如說是「心酸」會更為貼切吧?
  她的身材與性感二字恰恰相反,從胸部到臀部幾乎呈現一直線。至於那套貼身的深藍色泳衣,更是把她的稚氣給凸顯出來了。
  「嗯,妳看起來很可愛喔……」
  對著如此信心滿滿的妮梅說出殘酷的真相,我實在是做不出來。
  我在心中說服自己,謊言有時是可以讓人得到救贖的。
  「諾特你也這麼認為嗎!?看來你挺有欣賞女性的眼光嘛!」
  不過現實總是特別殘酷,妮梅因為我善意的謊言而開始得意忘形。
  當我正在思索該怎麼讓妮梅回復理智之際,蘿茲莉亞看似在鬧脾氣,又像是別有企圖般,臉上浮現出笑容。
  「諾特弟弟……難道你真的是蘿莉控……?」
  「妳特地強調『真的』這兩個字是啥意思啊!」
  「誰叫你的外號是『幼女誘拐犯』呀……」
  「居然就連蘿茲莉亞妳都聽說過這個外號……」
  「這在瓢立夫的冒險者之間是相當有名喔……」
  偏偏打聽到這個糟糕透頂的情報。早知如此,我就不來參加海水浴,一個人乖乖看家算了……
  「所以你真的是蘿莉控?」
  「當然不是啊。」
  至少對於這件事,我必須嚴正否認。
  「換句話說,身材姣好的成熟女性更符合你的喜好囉?」
  「嗯……是可以這麼說吧……?」
  「既然如此,那個人就是我囉!」
  蘿茲莉亞突然一把抱住我。
  現在是怎樣?這種誘導問話也太隨便了吧……
  「諾特……瞧你一副下流的樣子,真是有夠低級……」
  艾琳立刻冷眼看著我。
  我也是莫可奈何啊,誰叫蘿茲莉亞的胸部直接頂在我身上。
  這下子別說是讓蘿茲莉亞和女性陣容的感情變融洽,反而是加深彼此的隔閡,看來金恩的點子將會以失敗告終……但是這也給我帶來一個出乎意料的發現。


  此樓層內的假太陽,跟地表上的太陽一樣都會移動。甚至可以透過高掛於頭頂上的太陽,來推測目前正值下午時分。
  這時的我坐在炎熱無比的沙灘上,望著正在玩球的一群男女。而且是孤單一人。
  至於那群男女,自然是「抵達者」的成員們。他們感情要好地開心玩在一起。
  以客觀的角度來觀察我自己,完全就是被人排擠的可憐蟲。
  雖然我就像個怪胎一樣,渾身散發出只想在海水浴場裡當個獨行俠的氣場,不過各位大可放心,因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狀況。
  先強調一下,我並不是死鴨子嘴硬……而是肺腑之言……
  「畢竟只要有我在,蘿茲莉亞就會一直找我聊天……」
  我被陽光刺得瞇起雙眼,如此喃喃自語。
  上午跟大家玩在一起時,讓我注意到一件事情,就是只要有我在場,蘿茲莉亞幾乎不會跟其他人交談。
  再加上她黏我黏到近乎異常,導致其他女生都不太給人好臉色看。
  起先是為了讓大家加深情感的出遊,最終只會給彼此留下不好的印象。
  基於上述原因,認為再這樣下去會大事不妙的我,便獨自一人待在遠處,靜靜觀察其他人的動向。
  由於一個人在這裡發呆也不是辦法,因此我同時在進行《隱密》的練習。
  我是為了讓隊友們能夠和睦相處才來到這片海灘,並不是要來這裡嬉戲。
  老實說,與其白白將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娛樂上,我情願一個人去鍛鍊戰技。
  「不過……像這樣孤單一人,終究還是會覺得有點落寞啦……」
  即便是我故意一人獨處,仍有一股疏離感湧上心頭。恐怕是基於這個原因,自言自語的次數也隨之增加。
  在感到自己有夠婆婆媽媽的同時,我也為了專心練習《隱密》而重振精神之際──
  有位穿著連帽外套的少女,一臉疲倦地往這邊走了過來。
  即使相隔遙遠,但看見她那醒目的雙馬尾髮型,即可一眼認出此人就是艾琳。
  起先以為艾琳是要去上廁所,所以我心不在焉地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結果她竟然直接來到我的身邊。
  她低頭俯視著雙手抱膝坐在地上的我,就這麼站在那裡開口問我:
  「你待在這裡做什麼啊……」
  「艾琳妳才是呢,幹嘛特地過來找我……」
  艾琳出現在我這裡,也就無法消除她與蘿茲莉亞之間的隔閡。
  所以我用反問來當作回答,藉此表達自己的抗拒之意。
  「誰叫你消除氣息的手法太過拙劣,反而讓人更加在意啊……」
  因為被人拐彎抹角指責自己的《隱密》過於差勁,令我不禁感到一陣沮喪。原本站在面前的艾琳,直接一屁股坐在我的身旁。
  「所以咧,你為何偷偷摸摸地遠離大家,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裡啊?」
  難道艾琳打算賴在這裡嗎?
  要是她不回到蘿茲莉亞他們那邊,我就失去繼續待在這裡的意義了。
  因此我決定老實交代理由,讓艾琳願意回到她該去的地方。
  「若是我過去的話,你們跟蘿茲莉亞的氣氛會變得很僵吧?」
  「你這句話簡直是莫名其妙。而且你還真為那個女人著想耶。」
  面對艾琳帶刺的發言,我發出一聲嘆息後,決定想辦法解開這個誤會。
  「沒那回事,我是為了整個隊伍著想。」
  「那就更加讓人覺得莫名其妙啦。你居然認為自己不在場會讓大家相處得更融洽,就見外地選擇一人獨處,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我哪有見外啊。剛好我也想練習戰技呀。」
  事實上,這也逐漸變成我最主要的用意。
  「所以妳趕快回到大家那邊吧?並且去跟蘿茲莉亞打好關係。」
  我擺出趕人的手勢,催促艾琳離開這裡。
  可是她搖搖頭說:
  「我不要,因為我不想跟她好好相處,真要說來是與她八字不合……」
  「這麼說也對……」
  畢竟蘿茲莉亞屬於容易遭同性排斥的那種人,艾琳本身的個性又有點難搞,我實在無法想像出這兩人相處融洽的畫面。
  「可是艾琳妳在這裡的話,蘿茲莉亞也會跑來不是嗎?既然這樣,好歹也要讓她跟妮梅姊姊打好關係,所以妳快回去啦。我也有按照妳的要求在認真練習戰技喔。」
  起先看艾琳已準備起身,她卻在途中停下動作。
  接著整個人又坐回沙灘上。
  「那個~妳有在聽我說話嗎?」
  「有啊,我就是聽完你說的話之後,才決定留在這裡。」
  艾琳的眼中,流露出某種未知的情感。
  不同於溫柔或欣喜之情,她的臉上蘊含著類似內疚的情緒。
  「若是你不想讓蘿茲莉亞過來這裡,只要連同我一起施展《隱密》不就好了?記得這個戰技是對自己以外的對象也有效吧?所以你就讓我們都進入《隱密》狀態,這樣也有助於練習不是嗎?」
  「是可以這麼說沒錯啦……」
  艾琳似乎說什麼都不肯離開這裡。
  真是拿她沒轍。我死心後,為了讓《隱密》的效果也附加在艾琳身上,於是將手伸向她的右手──
  「你這個沒搞清楚狀況的傢伙,幹嘛想牽我的手啊!」
  「啥?我只不過是為了施展《隱密》才打算碰妳啊,沒搞清楚狀況的人是妳才對吧!」
  「天曉得你想做什麼……如果單純是要碰我,不是手也可以吧?為何我非得跟你牽手不可!?你碰我的腳就好啦!」
  「……我知道了啦。」
  雖然很令人不甘心,但艾琳確實言之有理。
  為什麼我要牽著她的手發動《隱密》啊……
  我基本上並沒有抱持任何邪念。大概是蘿茲莉亞經常跑來牽住我的手,導致我對於和異性牽手一事沒有多少牴觸。
  反觀艾琳是不同於我,恐怕很排斥與異性牽手吧。
  面對氣焰囂張的艾琳,像這樣順從她的指示很令人不爽,但若是強行去牽她的手,又好像會被人誤以為我對她有意思,這會令我更難以接受。
  迫於無奈,我把手放在艾琳的大腿上。
  ──先等一下,這麼做反而更大膽吧!?總覺得把手放在女孩子的大腿上,比牽手更不妙耶。
  摸起來不只是光滑細緻,而且觸感柔嫩得恰到好處。
  該說是很有肉嗎?讓人有一種原來艾琳也是女孩子的感覺。
  話說我在想什麼啊?居然對毫無氣質可言的艾琳產生非分之想。
  艾琳對於我正被來路不明的糾結苛責內心一事渾然不覺,不以為意地探頭窺視我的臉。
  「你還很在意那件事嗎?」
  「那、那件事是哪件事?觸感嗎?」
  「啥,你說觸感是什麼意思?我是指之前對你發脾氣的那件事。」
  要命咧……差點自己說溜嘴了……
  這情況與其算是說溜嘴,簡直是不打自招。
  幸虧艾琳並沒有聽出我的言下之意。
  艾琳在講的那件事,應該是我加入隊伍一個月左右時,她指責我的心態過於鬆懈一事。
  「為什麼妳現在要提起這件事啊?」
  我將心中的疑問直接說出口。
  艾琳微妙地把目光移開,藉由眼角餘光窺視著我的表情。
  「因為你剛才也講過啊,說什麼是遵照我的要求。況且你現在也不跟大家一起玩,獨自一人進行戰技的練習……才想說是不是我造成的……」
  倘若說我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那肯定是騙人的,不過我也沒有那麼耿耿於懷。
  我現在之所以沒和大家一起玩,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決定,我並不打算把這件事歸咎到艾琳身上。
  因此我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完全沒有那回事,純粹是我自己想這麼做,所以妳不必放在心上。要是妳介意的話,老實說我反而會很困擾。」
  艾琳聽完我說的話之後,瞇起眼睛凝視著我。似乎是想確認我說的是否屬實。
  「這是真的嗎……?」
  我默默地點頭肯定。
  「……你這個人還真奇怪耶。」
  艾琳忽然脫口說出這句話。
  「哪有。真要說來,我反而覺得你們才奇怪喔?」
  個性刻薄的艾琳、怕生且哪根筋不對的妮梅、成天只想與男人搞曖昧的蘿茲莉亞、忠於心底慾望的弗斯……說起「抵達者」大多數的成員們,都有一、兩個怪癖。
  真要舉出隊伍裡的正經人,大概就只有我和金恩了。
  不過對於我的否認,艾琳似乎無法接受。
  「我反而覺得你比我更怪。起先覺得你是個正常人,但最近我不這麼認為了。」
  「為何妳會有這種想法?」
  「就像現在也一樣呀,你遠離其他隊友們,獨自一人在這裡練習戰技。」
  「那是因為我想讓妳跟蘿茲莉亞──」
  「這些都是場面話吧?其實你只是想練習戰技而已吧?」
  「──!」
  這句話刺進了我的心底。原因是被人一針見血點出事實。
  事實上,我並沒有像金恩那樣重視隊友們之間的情誼。
  的確一如艾琳所言,我獨自在這裡就只是想練習《隱密》。
  艾琳繼續把話說下去:
  「真要說來,你為何這麼執著於攻略迷宮?」
  「因為我想改變如此懦弱的自己啊。」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不惜犧牲自己也想要改變呢?就像你情願被我嫌棄,也執意同時修練《索敵》與《偵測陷阱》的時候、弗斯快被蘿茲莉亞拐跑當時,以及現在都同樣如此。諾特你每次都不惜犧牲自我也想達成目的吧?為什麼?為何你有辦法做到這種地步?我實在──」
  艾琳是在生氣嗎?還是為我感到悲哀?或是其他不同的感受?
  我完全無法理解,為何她要這樣指責我?
  難道她對我不惜拋下和大家一起遊玩的樂趣,甘願去練習戰技一事提出譴責嗎?
  若是這樣,我反倒希望她別來煩我。
  一個人想追求什麼,都是由自己來決定,要採取何種方法也同樣與他人無關。
  「你們這種擁有優秀技能且兼具實力的天之驕子……當然不可能會明白……像我這種一無所有的人要是沒有犧牲什麼,根本無法追上你們這種天選之人……」
  我明確表達出心中的抗拒。
  言下之意就是妳不會明白我的心思,所以不必來理解我,並且別對我的做法提出質疑。
  我知道自己的說法過於絕情,但我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麼。
  我們兩人就這麼暫時不發一語。
  「你這個人果然很奇怪。」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艾琳。
  她站起身來,同時拍掉沾在臀部上的沙子。
  「正如你說的那樣,我完全無法理解。因為我並沒有指責的意思,所以隨你想怎麼做都好。」
  艾琳說完之後就轉身離去,臉上浮現出帶有責備和憂慮的神情。
  我望著她那逐漸遠去的背影,同時心中也浮現出一股未知的牽掛。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24

  決鬥!?

  「──《絕影》。」
  視野隨即漆黑一片。下個瞬間,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遭到重擊。
  一道影子壓在趴於地面的我身上。精確說來,這道影子就是金恩。
  我目前身陷被人以關節技壓制在地的狀態。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金恩剛把話說完,來自背部的壓迫感也隨之消失。
  十七戰零勝,以上就是我今日的戰績。別說是一勝,我就連躲開攻擊都辦不到。
  此情況並非僅限於今天,而是打從這項鍛鍊開始以來,每次都必定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我一如往常那樣,沒能躲開金恩第一下的攻擊就倒下了。眼前的狀況,甚至讓我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無論我嘗試以何種方法應戰,依舊無法想像出自己從金恩手中躲開攻擊的畫面。
  不管我加入多少巧思,在《絕影》的面前皆是雕蟲小技。面對金恩那迅雷不及掩耳的攻擊速度,我根本束手無策。
  「……好的。」
  夕陽西沉,正值眼前景色輪廓開始模糊的時間帶。逐漸變暗的天色,宣告著本日的練習就此結束。
  再堅持繼續練習並非明智之舉,而且也會給金恩增添困擾。
  我無奈地點頭接受金恩的提議。
  就這麼鞭策著因為疲勞而變沉重的身體,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金恩則是早已邁步朝著隊伍小屋的方向走去。
  我就這樣注視著金恩的背影,獨自一人感到既絕望又焦慮。
  「我當真有辦法躲開金恩的攻擊嗎……?」
  腦中浮現出那道猶若疾風般敏捷的身影。迅速到就連第一下攻擊都令我無從閃躲的身手。
  別說是還不會使用回避戰技的我,就算我當真學會回避戰技,還是不覺得自己有辦法躲開攻擊。
  況且我現在就連一次攻擊都躲不開,更別提要如何磨練回避的技巧與直覺了。
  最終我只是在毫無成效的狀態下,切身感受出自己與金恩之間的差距,就此結束一天的修行。


  「抱歉,諾特小弟,我今天沒辦法陪你進行特訓。」
  在某天晴朗的午後,金恩突然這樣對我說。
  根據金恩的解釋,由於明天就要去探索迷宮,因此他得去添購所需用品才行。
  說起「抵達者」這陣子攻略迷宮的狀況,基本上算是挺順利的。
  淺層迷宮對於高手雲集的「抵達者」來說,根本沒有任何難度可言。
  目前的狀況是眾人一路過關斬將向深層邁進。
  日前已成功突破第六層。若是按照這樣的進展,不必花費多少時間,即可抵達原先的目標•第十六層。
  平常總是金恩在幫忙處理攻略迷宮的準備工作,因此我不能妨礙他。
  縱使我很想進行特訓,眼下也只能聽從金恩的安排。
  基於上述原因,原定計畫就此取消,現在的我是無事一身輕。
  真要說來,我應該幫金恩分擔一部分的工作才對……
  但是我總覺得如果有時間幫忙,倒不如獨自一人繼續鍛鍊……外加上我對於探索迷宮一事所知甚少,所以就算有我同行,也令人懷疑能否派上用場……
  當我還在煩惱之餘,金恩已一個人出門去了。
  遠比我更加悠閒的艾琳以及弗斯,難道都不去幫忙金恩嗎……
  老實說,我不曾看過金恩以外的人在負責這類工作……
  我在客廳來回踱步,煩惱著接下來該做什麼之際,坐在沙發上打發時間的弗斯對我說:
  「咦,你今天不需要鍛鍊嗎?」
  原來弗斯知道我每天到了這個時間,都會接受金恩的訓練。
  感覺上弗斯是忽然冒出這個疑問,才稍微關切一下。
  「金恩先生說他有事情要處理……」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大概是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弗斯只給了一個冷淡的回應。
  但是就這樣結束對話,總覺得有些沒意思。
  因為我很煩惱自己一個人能進行何種練習,所以決定向眼前這名男子徵求意見。
  別看他這副德性,其實是個超一流的劍士。
  「弗斯先生,請問你有推薦什麼一個人也能進行的訓練嗎?畢竟金恩先生不在,我能做的練習相當有限……」
  即便《隱密》的訓練是一個人也能夠進行,不過回避戰技的練習就難以一個人完成了。
  由於上午已將時間花費在《隱密》的練習上,因此我希望下午可以做點不一樣的訓練。
  「那種事我哪知道。況且盜賊跟劍士的訓練方式差別太大,感覺上無法給你當作參考。」
  這場對話很快就宣告結束。
  畢竟我同樣對此不抱期待,所以我放棄從弗斯那裡得到更多建議,決定安分守己地獨自去進行《隱密》的練習──
  「諾特,等一下,記得最近都是金恩在擔任你的練習對象吧?為的是協助你學會回避戰技吧?」
  弗斯的臉上浮現出一張詭譎的笑容。
  在我心生疑慮的同時,弗斯逕自把話說了下去。
  「既然如此,就由我來陪你練習吧?」
  「咦!?」
  有股不祥預感的我,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說起弗斯的個性,他是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對自己毫無益處的提議。照此情況看來,他肯定是另有所圖。
  雖然這是一個令人想立刻點頭同意的大好提案,可是我那掌管危機預測的生存本能,正不斷對我發出警訊。
  這種時候,還是乖乖遵從自己的直覺比較好。
  「你的提案我心領了,因為我總覺得你另有所圖。」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可是基於善意才這麼說耶!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嗯,是可以這麼說……」
  「你好歹也說得客套點啊!這個回答未免也太老實了吧!」
  「因為我只覺得你別有用意……」
  「我才沒有其他用意咧!是百分之百的善意啦!」
  瞧他說得這麼激動,反而顯得更加可疑……
  「身為人類,當真有可能是基於百分之百的善意去做任何事嗎?無論怎樣的善行,一般來說都會摻有幾分考量或意圖──」
  「你幹嘛冷不防瞎扯這種長篇大論!我們目前正在討論的事情,就只是要由我來幫你進行訓練吧!?」
  「說得也是,都怪弗斯先生你在那邊轉移話題,害我差點忘了正事……」
  「為啥變成是我的錯啊……」
  由於弗斯吐槽得過於精闢,導致我忍不住想捉弄他。
  算了,無論是誰總有良心發現的時候……
  「既然弗斯先生如此堅持,那我就相信你吧。可以拜託你幫我進行訓練嗎?」
  「嗯……沒問題……」
  因為我的態度轉變太快,令弗斯顯得有些困惑。
  他像是感到傷腦筋似地抓了抓頭髮。
  「話說回來,最近都感受不太到你對我的敬意耶……」
  那還用說,依照你之前對我做的各種事情……
  比方說經常找我麻煩,甚至突然表示要退出隊伍……
  也不想想自己給我增添了多少困擾。
  不過,近來自己對弗斯的態度確實好像有點太隨便了。
  以一名冒險者而言,他既是我的前輩,實力又遠在我之上。
  因此我暗自在心中反省,決定稍稍改善自己對弗斯的態度。


  「你上當了,諾特!我可是一直在等待像這樣能跟你單獨相處的機會!讓我們一決勝負,賭上蘿茲莉亞與我單挑吧!」
  當我們一來到我和金恩平常進行訓練、位於郊區的那塊空地時,隨即演變成眼前這個狀況。
  弗斯幹勁十足地拔出佩刀,立刻對我下戰帖。
  看著他那副嘴臉,我忍不住抱頭苦惱。
  「真心相信弗斯所言的我,簡直是個大笨蛋……」
  我怎會上了這種淺而易見的當啊!我是笨蛋嗎!?我是智障嗎!?
  天生毫無善意可言的弗斯,怎麼可能會做出對自己毫無益處的舉動嘛!
  「你現在是直呼我的名字嗎……」
  弗斯略顯錯愕地愣在原地。
  正常人碰上這種情況!當然會不顧禮數直呼對方的名字啊!
  「真要說來──」
  為了阻止接下來有可能會發生,卻不具任何意義的戰鬥,我隨即插嘴說:
  「就算你要我賭上蘿茲莉亞,但她又不是屬於我的……」
  「唔……你居然還給我裝蒜……」
  「我又沒在裝蒜……」
  「雖然很令人不甘心,可是我不得不承認……蘿茲莉亞是真的喜歡你……不過!我可沒有軟弱到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放棄自己所追求的女人!所以我要打敗你,將蘿茲莉亞搶到手!」
  「就叫你好好聽人解釋啊……」
  蘿茲莉亞是不可能喜歡我的。
  她確實有做出會讓人產生這種想法的舉動,不過這恐怕是她的陰謀。
  我並沒有任何一項條件足以吸引蘿茲莉亞,反倒是有被她懷恨在心的頭緒。
  由於弗斯沒有深入了解我們被山賊綁走當時所發生的糾紛,所以才會產生這種誤會。
  儘管我很想解開弗斯的誤解,可是一旦我這麼做,無論是我們暗算弗斯的事情,或是蘿茲莉亞基於與我之間的約定才疏遠弗斯等等,諸如此類對我不利的實情將會接連曝光。
  所以,我決定在沒有觸及上述內容的前提下,想辦法轉移話題。
  「倒是弗斯你又是喜歡上蘿茲莉亞的哪一點?她怎麼看都像是一顆誤觸就會爆炸的地雷……」
  我採取的戰術,就是藉由貶低蘿茲莉亞來讓弗斯清醒過來。
  只是弗斯完全無視我的考量,握緊拳頭擺出豪邁的姿勢大聲回答說:
  「當然是臉蛋跟巨乳!」
  這傢伙根本是個渣男!簡直是低級透頂!
  但我多少能夠理解,真叫人不甘心!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令我回想起觸碰到蘿茲莉亞胸部時的感受。
  我把持住自己的理性,甩了甩頭將雜念拋諸腦後。
  「你為了奪回只有臉蛋跟巨乳吸引你的蘿茲莉亞,決定與我一戰是嗎?」
  「嗯,是可以這麼說。」
  瞧弗斯說得這麼坦蕩蕩的樣子,我心中的怒氣逐漸散去。
  「罷了……為了省麻煩,我願意把蘿茲莉亞讓給你。事實上,我完全不打算和她交往。只要你肯乖乖待在『抵達者』裡,我不介意你與蘿茲莉亞成為情侶,所以你不必執意進行這種沒意義的決鬥。」
  我已經受夠這種沒營養的對話,決定盡快將此事做出了斷。
  附帶一提,我後半段的發言完全是睜眼說瞎話。
  我不介意蘿茲莉亞成為弗斯的女朋友?這怎麼可能嘛。
  縱使我對蘿茲莉亞沒有抱持任何與戀愛有關的情感,不過她要是跟弗斯交往的話,總覺得很讓人火大。
  即便是逢場作戲,但是在看見原先對自己釋出好意的女孩子忽然跟其他男人交往,會心生不滿也是再自然不過的反應。如果那個女生還長得很可愛,那就更不用說了。
  假如她的交往對象是金恩,我是可以勉為其難接受,不過換成弗斯就會覺得很不好受。
  像弗斯這種吊兒郎當的男人,光是有女朋友就已經天理不容了。
  與其讓蘿茲莉亞和弗斯交往,我情願自己去跟她交往算了。
  說起來,我明明抱持上述想法,現在卻不惜提出這樣的違心論,原因就是──
  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我怎麼可能有辦法單挑打贏弗斯啊!
  純粹是基於「我根本贏不了弗斯」這個孬種的想法使然。
  「你是因為自己沒有勝算,才想找藉口開溜吧?」
  為啥弗斯在這種時候就變得特別敏銳!?他那低廉的挑釁說得是一針見血!
  「沒錯!我就是覺得自己打不贏弗斯先生你,所以才決定把蘿茲莉亞讓給你!這是所謂的策略性撤退!」
  「為啥你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弱雞發言……總之,你就當成是練習閃躲攻擊來與我交手。我會拿捏好分寸避免讓你受傷的……」
  「若是這樣的話,務必請你多多指教!」
  「瞧你翻臉跟翻書一樣……算啦,就讓我們來打一場吧……」
  弗斯的這句話,形同雙方都接受了這場決鬥。
  能跟金恩之外的人交手,這機會可說是得來不易,因此這個提議對我而言是求之不得。
  我後退幾步,與弗斯保持適當的距離。
  反觀弗斯,他用繩子將刀與刀鞘牢牢地綁在一起,以免不慎讓刀出鞘。
  我也一樣,把未出鞘的匕首拿在手上。
  我壓低重心,擺出隨時能夠閃躲攻擊的戰鬥架勢。
  弗斯也做出反應,用左手握住刀鞘,擺出拔刀的姿勢。
  我們兩人互相對峙──
  率先採取行動的一方,是施展拔刀術的劍士。
  「《拔刀瞬閃》。」
  一股衝擊傳自心窩。強大的衝擊從心窩擴散至全身──
  我當下幾乎無法呼吸。比起痛覺,反而先傳來一股壓迫感,奪去我身體的行動自由。
  我就這麼被打飛出去。
  看樣子,我被弗斯一擊打中心窩附近。
  從空中落至地面這不到一秒的時間,我就只能掌握到以上這些無濟於事的訊息。


  「諾特你真的很弱耶。」
  「你很吵喔……」
  就連一瞬間都算不上的交手宣告結束,我在稍作休息後,受傷的身體已逐漸恢復。
  由於弗斯基本上是有手下留情,因此傷勢沒有在我身上留下後遺症,不過內心受到的傷害卻非同小可。
  我再次就連對手的一招都沒能閃過。
  此次落敗,完全可以用束手無策這四個字來形容。
  就連稱之為戰鬥都令人感到汗顏,雙方在實力上的差距就是如此懸殊。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夠躲開弗斯先生你或金恩先生的攻擊啊……」
  沒想到我居然把這種喪氣話給說溜嘴了。
  其實就連我自己都感到很意外,因為我並不打算把這種事情說出口。
  面對自己遲遲沒有長進的這段期間,此事似乎在不知不覺中令我備感煎熬。
  關於要如何才可以突破金恩的《絕影》或弗斯的拔刀術,我實在是毫無頭緒。
  如果能從中感受到自己的成長,練習時也就不會再感到這麼痛苦,但是像這種毫無脈絡可循的鍛鍊,著實是令人吃不消。
  無人知曉自己是朝著哪個方向前進,也無法保證眼前這條路是否正確。
  這種感覺就像是獨自一人在尋找某種就連外觀都不知道的物品,只能仰賴打聽來的傳聞當作線索。
  對於這種想邁步卻無法順利前進的狀況,真叫人不耐煩。
  以往聽見我說喪氣話時總是大聲嘲笑的弗斯,唯獨這次懂得看人臉色。
  「在缺乏戰技的情況之下,你想躲過我或金恩的攻擊會很勉強。」
  弗斯罕見地開口安慰我。
  我在震驚之餘,也因為自己四處碰壁的關係,以略顯無禮的態度回嘴說:
  「這種事不必你說我也知道。你們為了讓我學會回避戰技,特地花時間陪我練習,偏偏我連一次攻擊都沒能閃開,甚至是閃躲攻擊的感覺都掌握不到,令我是傷透腦筋。」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弗斯像在回想我的發言般點頭以對。
  「這就跟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差不多。」
  「啥?」
  我完全聽不懂弗斯想表達的意思。
  面對我忽然打岔的質問,弗斯給出一個解釋得更為清楚的答案。
  「關鍵就在於你要先學會戰技?還是先設法躲開攻擊?」
  語畢,弗斯豎起兩根指頭。
  「你知道學習戰技的方法一共有兩種嗎?」
  「兩種?」
  「沒錯,第一種是諾特你現在所採取的方法。藉由磨練某方面的技術,自然而然學會相關戰技。」
  「你說我現在所採取的方法──就是讓我學習與回避有關的技巧,從中習得回避戰技是嗎?」
  「對。至於另一種方法──」
  弗斯彎下中指接著說:
  「就跟你練習《隱密》時一樣,直接去學習該項戰技。不管是模仿他人的做法,或是揣摩那種感覺都行。這就是打從一開始只為了學會此戰技的方法。對於諾特你這種基本能力較差的人來說,原則上更適合這種方法。反觀金恩因為他天資聰穎,很可能是透過前面的方法學會戰技,所以才打算透過這個方式來指導你,但我認為你應該選擇適合自己的方法喔。」
  沒想到弗斯會給出如此頭頭是道的建議,當真是快把我嚇壞了。
  當我狐疑地不斷眨著眼睛之際,弗斯笑著繼續說下去:
  「所以說,你就暗中觀察金恩施展戰技的方式,然後想辦法加以模仿,搞不好很快就能學會回避戰技囉。」
  說來還真是失策,我居然覺得弗斯看起來挺帥氣的。
  我因為有些害臊,於是反射性地數落說:
  「弗斯你是怎麼了?忽然變得這麼一本正經……難道是撞到頭了?」
  「沒禮貌!難得我這麼認真地給你建議耶!」
  「看吧,你也很清楚自己是難得做出這種舉動!」
  「對耶!」
  弗斯大叫一聲後,像是想撇開目光地低下頭去。
  「別看我這樣……其實是挺感謝你的……當我宣布退隊給大家增添困擾時,你似乎為此付出很多。所以說,我只是稍微還你一些人情罷了。」
  看著一臉尷尬的弗斯,我忍不住噴笑出聲。
  原來弗斯早就知道,我為了從他身邊把蘿茲莉亞趕跑,暗地裡做了不少努力。
  不過這樣也對,畢竟紙包不住火。
  再加上我也沒有刻意隱瞞,更是沒有拜託其他人幫忙保密。
  弗斯又不是笨蛋,自然會察覺出真相。
  「你在害羞什麼啦?你確實是給我添了不少困擾,但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況且當初是你接納我加入隊伍,所以反而是我欠了你一份人情。」
  「你說得是什麼話啊……真是的~夠了!這情況真叫人難為情!此事就到此打住,這種嚴肅的氣氛一點都不適合我!總而言之,非得講清楚的事情,我都已經說完了!」
  弗斯伸手用食指對著我,至於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把壓抑在心底的情感全都發洩出來般神清氣爽。
  「另外,賭上蘿茲莉亞一事也不算數。畢竟這只算是我把你找來攤牌的藉口!就算你慘敗給我,你也無須放棄追求她,我會憑實力得到蘿茲莉亞的芳心。」
  儘管弗斯像是想耍帥地說出這番話,但是說來挺讓人不好意思,其實我對蘿茲莉亞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所以原本就沒在追求她……
  「我明白了,請你好好加油。」
  但是開口糾正弗斯下定決心所做出的宣言,也太不識趣了。
  坐在地上的我,回握住弗斯伸來的那隻手,然後站起身來。
  經過這件事,總覺得自己多少能夠明白金恩為何會認同由弗斯來擔任「抵達者」的隊長。
  這種時候的弗斯,看起來確實莫名帥氣,完全符合我理想中的隊長形象。
  「好!對於親手撫摸蘿茲莉亞那對巨乳的夢想,我一定會努力實現的!」
  我決定收回前言,弗斯這傢伙一點都不帥氣。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25

  《隱密》與回避戰技

  『所以說,你就暗中觀察金恩施展戰技的方式,然後想辦法加以模仿,搞不好很快就能學會回避戰技囉。』

  我回想起弗斯昨天給出的建議。
  這是完全不符合弗斯平日的作風、既認真又有意義的建言。
  大概是基於這個原因,我自然可以理解他這句話說得多麼誠懇,並且完全是為我著想。
  這是弗斯以他自己的方式,盡可能對我所做出的鼓勵。
  假如我沒有好好採納這個意見,可是會遭天譴的。
  我把這個建議銘記在心,仔細觀察金恩戰鬥時的身影。
  目前我們正在攻略迷宮第七層。
  此處的路面是以鬆散的岩石所構成,若是一個不小心踩在脆弱的地方,腳下的石頭會直接落入谷底。懸崖下方有岩漿流過,任何落下的岩石都被熔解得一乾二淨。
  由於流經下方的岩漿散發著紅色光芒,因此現場總會讓人覺得有些刺眼。
  除了令人快要分不清眼前看到的東西是紅色或是綠色以外,甚至有一種腦袋發昏的感覺。
  思緒彷彿被蒙上一層薄紗,恐怕不單單只是因為眼前這片光景所造成的。
  好熱,總之就是好熱。吸入的空氣給咽喉帶來一股灼熱感,外露的臉部跟頸部也被燙到發疼。
  幸虧妮梅一直維持著恢復咒語,我們才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假如少掉她的治療,大家應該渾身上下都已被灼傷了。
  這層的構造,有如位於活火山的內部。
  環境是由洞窟以及狹窄的岩石路面所組成,腳底一滑就有可能會直接摔進岩漿的汪洋裡。
  就算強如弗斯與金恩,一旦跌入岩漿之中,也肯定是一命嗚呼。
  在這個嚴酷的環境裡,處處瀰漫著死亡的氣息。而這就是第七層的真面目。
  身處在與死神相鄰的這等情況之下,不僅會讓人精神耗弱,也能感受到體內的水分因為酷熱正不斷流失。
  但是這點程度的阻礙,對於為了盜取金恩的技術而凝神注視的我來說,根本無法造成任何影響。
  「──《脫離(Withdraw)》。」
  面對渾身噴發出紅色蒸氣的魔像,金恩一個抬腳迅速拉開距離。
  等到魔像停止噴發蒸氣時──
  「──《縮地》。」
  金恩這次是一個抬腳快速拉近距離。當真是瞬息萬變的較量,更是攻守立場互換的瞬間。
  魔像為了回避迅速逼近的威脅,立刻大動作地準備揮出一拳──
  「──《流線回避(Stream)》。」
  魔像使出的拳擊,彷彿恰好避開金恩似地從他身旁呼嘯而過。金恩和拳頭之間的距離,幾乎連一條手臂的寬度都容不下。
  在極近距離下躲開攻擊的金恩,與敵人擦身而過之際,同時揮動手中的黑刀。不對,將黑刀形容成稍稍一晃也不為過,金恩只是輕輕將手腕一扭罷了。
  不過晃動的刀刃,在金恩的技能【形狀變化•礦物】的加持之下獲得了強化。
  再搭配離心力所賦予的驚人向量,斬擊的威力瞬間暴漲。
  被黑色刀光捕捉到的魔像核心,輕輕鬆鬆就被斬成兩半。
  等到金恩穿過魔像的身旁,魔像那由岩石組成的巨大身體崩解於地面之後,我才解除全神貫注的集中力。
  「這應該是周邊最後一隻魔物了。」
  金恩如此宣布後,大家才放鬆警戒。
  由於我剛才過於專注,因此現在才開始於腦中回想著剛才的戰鬥場景,回顧金恩有使出哪些技巧和戰法。
  在這場戰鬥裡,金恩一共施展了三種戰技。
  首先是最初使用的《脫離》。
  這個回避戰技一如其名稱,目的是為了與敵人拉開距離。
  此戰技相當單純,就是單腳蹬向地面、讓身體向後跳而已。
  大概因為金恩是一名資深的暗殺者,不僅拉開的距離超乎常人,他還可以在任何失去平衡的姿勢之下發動。
  接下來使用的是《縮地》。
  這招嚴格說來並不是回避戰技。
  它的效果和《脫離》恰恰相反,是為了與敵人拉近距離的一種戰技。
  相傳這招對於盜賊系職業的冒險者而言,是屬於發動攻勢時的基本戰法之一,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項技巧。
  而且切入敵方懷裡,也可以用來閃躲對手的攻擊,可說是在回避方面也相當方便的戰技。
  至於金恩最後所使出的《流線回避》,就是回避與迎擊同時兼備的戰技。
  這是以高超的身手接下敵方的攻擊,具有瓦解敵方攻勢或架勢的效果。
  面對敵方的攻擊,此戰技具有兩種應對方式,分別是透過武器或肢體接觸來化解攻擊,或是在快要被擊中之前進行閃躲。
  除此之外,聽說盜賊還有另一招最具代表性的迎擊戰技《擊開》,不過金恩比較偏好《流線回避》。
  一般來說,《流線回避》的學習難度在《擊開》之上,因此這也能證明金恩是個貨真價實的高手。
  除了這場戰鬥以外,金恩施展的戰技可說是令人看得目不暇給。
  比方說屬於回避戰技的《蟲型步足(Sink walk)》與《幻影回避(Phantom)》、可以登上體型比自己巨大之魔物身上的《登破(Climb)》,以及能夠承接攻擊戰技的《背向移動(Back slide)》等等。
  金恩施展的每一個戰技都有超一流的完成度,足以一窺他在暗殺者方面是沒有絲毫破綻。
  在一旁觀摩到血脈噴張的我,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汗水,並且從配戴於腰間的道具包裡取出水壺。
  一扭開瓶蓋,我立刻把水灌進嘴裡。
  這時,我的眼角餘光瞥見一道人影,同時從斜前方傳來一股說話聲。
  「我也口渴了,請分我一口好嗎?」
  聲音是源自於蘿茲莉亞。我從道具包中取出屬於她的那罐水壺,然後一把拋給她。
  不知為何,她卻一臉遺憾地皺起眉頭。
  「我不介意直接喝你用過的那個水壺喔……」
  「問題是我介意啊……」
  說實話,我也覺得那些介意間接接吻的人很遜。不過我又沒什麼交往經驗,會介意也是在所難免……
  我不經意地將目光移向後方,發現艾琳一臉不悅地瞪著我。
  先等一下,為啥她要露出一副全都怪我不好的樣子啊……
  又不是我自願想跟蘿茲莉亞拌嘴的。
  當然我或多或少是有暗爽在心裡,但這全都是蘿茲莉亞在挖坑陷害我,妳想瞪就去瞪蘿茲莉亞啊。
  儘管我很想開口抱怨,不過總覺得這麼做只會爆發口角,因此我決定透過沉默來忽視眼下的情況。
  裝作沒看到就好。裝作沒看到就好。
  若是任由蘿茲莉亞做出更露骨的舉動,艾琳一定會過來找碴。
  所以就算再勉強,我也要想辦法轉移話題。
  「話、話說回來,道具包還真是方便耶~……」
  我的語氣生硬到像是在念台詞。轉移話題的方式能笨拙到如此境界,就連我自己都驚呆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一點,就是金恩見到表現極度不自然的我,仍以圓融的方式將話題延續下去。
  「對了,記得諾特小弟你之前在冒險時,不曾使用過道具包吧?」
  「嗯……是啊……」
  我將手放在配戴於腰間的皮革包包上。
  在「抵達者」的所有成員之中,擁有此包包的人就只有我和妮梅。
  為何其他成員都沒有呢?答案是這個包包一共就只有兩個。
  道具包是能夠無視一定程度的體積和重量,任何物品都可以收納進去的道具總稱。
  此魔法道具會依照道具包的不同,可以容納的體積上限有所差異,另一個限制是不能把生物裝進裡面。
  由於世人尚未找出能經由人手實現的製造方法,因此這是只能從迷宮中取得的迷宮道具。
  基於極度供不應求的關係,這東西在市面上的價格是居高不下。
  只要能在迷宮中取得一個道具包再加以變賣,那筆錢足以輕鬆買下一棟房子。
  所以就算是迷宮道具充足的瓢立夫鎮,也幾乎沒有任何道具包在市面上流通,即便是「抵達者」也只能確保兩個而已。
  反過來說,可以(、、)確保兩個就已經十分驚人了。
  這個隊伍究竟擁有多麼雄厚的財力啊……真不愧是被世人譽為一流的隊伍……
  「抵達者」的這兩個道具包,分別交到我和妮梅的手中。
  理由是最少有機會直接參與戰鬥的成員,就屬我們兩人。
  我的包包裡裝滿了糧食、水、備用武器、攻略迷宮的必需品和途中取得的高價道具等等,另外還有探索時間拖延過久之際,可以在外過夜的各式器具。
  妮梅的道具包裡也裝著類似的東西。
  一想到如果不慎失去這個包包,究竟會給隊伍帶來多少損失,我就感到背脊發涼。
  由於這層的氣候炎熱,剛好可以藉由這股惡寒來幫自己降溫……
  「諾特弟弟,可以拿條毛巾給我嗎?」
  在我被揮之不去的熱氣給奪去意識時,蘿茲莉亞再次出聲呼喚我。
  因為蘿茲莉亞的物品大多都寄放在我這裡,所以自然會找我拿東西,不過……
  基於先前一事,害我不由得提高警覺。
  「好的。」
  畢竟我也沒理由拒絕交出東西,於是便老實地將毛巾拿給蘿茲莉亞。
  她收下毛巾後,開始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蘿茲莉亞的職業是聖騎士,身上的裝備比起其他人重上一倍。
  由於身穿沉重盔甲,因此總覺得她是我們之中感到最熱的人。
  我甚至懷疑她的出汗量比別人多出一倍。
  蘿茲莉亞把擦完臉的毛巾直接從領口塞進盔甲裡,應該是想把衣服裡的汗水擦乾吧。
  她那黑色的襯衣已被汗水染溼了一大片。
  「那個,諾特弟弟,因為我擦不到背上的汗水,可以麻煩你代勞嗎?」
  隨後,蘿茲莉亞當場拋出這個爆炸性發言,同時將擦過汗水的那條毛巾遞過來。
  站到我眼前的蘿茲莉亞,背後的領口已染滿汗水……
  雖說是幫人擦汗,不過將手伸進女孩子的衣服裡,應該已算是踰矩了。
  蘿茲莉亞轉身背對著我,並且微微低下頭。
  仔細一看,能見到汗水正沿著後頸慢慢滑落。一股淡淡的汗香,輕輕搔著我的鼻腔。明明不是會令人春心蕩漾的濃郁芬芳,卻莫名讓人想一直聞下去。一股會讓人上癮的香氣就近在眼前──
  「好熱……這套盔甲又好悶……拜託你了……」



  聽見這句會讓人想入非非的話語,我不由得雙腿一軟。
  她說得未免也太煽情了吧!?這丫頭絕對是故意說得這麼挑逗人吧!?
  話說回來,只不過是幫人擦汗,難道是一種如此猥褻的行為嗎!?
  我相信一定沒這回事,因為這是在幫助他人吧?
  既然如此,這就不是什麼苟且的行為。換言之,是落在安全範圍內。
  幫隊友擦汗這種事,不可能屬於踰矩的行為。真要說來,會像這樣胡思亂想的人才更奇怪。
  意思是身為隊伍後台人員的我,正準備做出幫助隊友的行為。也就是說,這是一種值得稱讚的舉動不是嗎?
  我為了將手伸向蘿茲莉亞的後頸而往前一步。她散發出來的香氣也隨之變得更加濃郁。
  暫停暫停!先等一下!
  這麼做終究是出局了吧!?因為我都感到心頭小鹿亂撞了!
  停手吧,這對我來說太困難了,我實在無法在沒有邪念的心境下,將手伸進女孩子的襯衣裡面。
  在我獨自一人大傷腦筋之際,竟是一位意外之人來幫忙解圍。
  「我來我來!我願意幫忙擦汗!別說是蘿茲莉亞的背部──我會幫妳把全身上下都擦乾淨的!」
  「啊、沒關係,我自己擦就好。」
  蘿茲莉亞一把搶走我手中的毛巾,並且自己擦乾汗水。
  我說弗斯先生啊……你這種舉動完全是性騷擾喔……


  結束第七層的攻略後,我沒有返回隊伍小屋,而是直接前往平常接受金恩訓練的那片空地。
  為的是將今天烙印於眼底的各種回避戰技,趁我淡忘之前趕緊反覆練習。
  我決定仿效弗斯給出的建議,忽視回避攻擊時所要具備的戰鬥直覺,而是直接設法習得戰技。
  我認為這是眼下最有效的修行方式。
  「話雖如此,但我要學習哪個戰技啊……總不可能叫我馬上去模仿金恩使用過的所有戰技吧……」
  金恩使出的戰技之中,主要和回避相關的有《脫離》、《流線回避》、《蟲型步足》與《幻影回避》以上四種。
  這裡面感覺上最容易練成的是──
  「《脫離》才對……」
  金恩發動這招的頻率也很高,是屬於泛用性極廣的戰技。
  這不同於《流線回避》那類戰技,我之所以會選擇它的另一個理由是,不論有無遭受對手攻擊,都可以獨自一人進行練習。
  「那麼,就開始練習吧。」
  自這天起,我終於在學習回避戰技的道路上跨出一步了。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26

  修行和意料外的突發狀

  我喜歡洗澡。
  我相信這種人應該占了大多數。
  這是多數人都抱有的想法,其中不乏有熱愛洗澡的激進派人士會高談闊論地表示「洗澡這項行為已烙印於人類的生存本能之中,不可能會有人排斥的」。
  可是,我想對此提出反駁。
  那就是──當真有這麼誇張嗎?
  先聲明一下,我並非那種不願洗澡、不注重衛生之人。
  而且我每天都有乖乖洗澡。
  不過洗澡當真會讓人開心嗎?難道不覺得很累人嗎?
  以上就是我的理由。
  當人泡在暖呼呼的浴缸裡時,體力會一瞬間被抽個精光,而且我也不喜歡泡澡後那種有些熱昏頭的感覺。
  所以,我把洗澡視為只是讓身體保持潔淨的行為,對於那些洗澡是休養身體的論調,我是相當不以為然。
  原先秉持以上信條的我,卻在這天改觀了。
  大概是連日來的迷宮探索,再加上之後又進行自主鍛鍊,讓我真的很疲倦吧。
  我抱著偶爾一次也無所謂的心態,整個人就這麼躺在浴缸裡休息。
  不過我的這個舉動,簡直是錯得離譜。
  我懷疑這是熱愛洗澡的激進派人士,針對排斥洗澡主義之人的一種迫害。


  我在腦中如此胡思亂想的同時,就這麼看著在眼前邊哼歌邊洗身體的妮梅。
  因為這裡是浴室,所以妮梅自然是全身赤裸,更是沒有用毛巾等物品遮住重點部位,說穿了就是剛打從娘胎出來的狀態。
  沒錯,我陷入了畢生最大的困境,而且還是現在進行式。
  首先,請容許我為自己辯解一下。
  這並不是哪來的變態行為,也不是我蓄意造成的狀況。
  造成此事的原因,我自認為是完全能夠理解。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純粹是一連串不幸的偶然所促成的悲劇──
  事情之所以發展至此的第一個原因,就是我太累了。
  我今天感到特別疲倦,因此難得想在洗澡時稍微休息一下,但是人在如此疲憊的狀態下,躺在浴缸裡休息會發生什麼事?
  答案很簡單,就是會當場睡著。沒錯,我睡著了。
  而且是整個人睡死在裝滿洗澡水的浴缸裡。
  唯一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我在睡著之後,沒有因為變換姿勢而溺斃於浴缸之中。
  世上也不是沒人因為在浴室裡睡著而丟了小命,再加上我們好歹也是一流的冒險者隊伍,倘若有成員當真在泡澡中過世,很可能會被當成一則笑話流傳於後世。
  第二個原因,就是我在洗澡期間發動了《隱密》。
  最近我為了鍛鍊戰技,一有時間就會馬上進行《隱密》的練習。
  今天同樣沒有例外,我趁著這段期間也在練習《隱密》。
  至於第三個原因,就是我的《隱密》技巧比想像中更加熟練。
  畢竟我一有空就會練習《隱密》,因此效果自然有跟著提升。
  說起最近這段時間,妮梅和艾琳都變得不太能察覺到我的存在。
  另外或許是我沒事就發動《隱密》的緣故,導致我睡著時也並未解除《隱密》狀態。
  所以,我在此時此刻赫然發現一件事。
  那就是我第一次對於自己的成長開心不起來。
  我才不要這種突飛猛進的成長,拜託讓我離開這裡……
  不過值得慶幸的一點,多虧位於浴缸裡的我有持續發動《隱密》,妮梅似乎並沒有發現我。
  她完全沒有看向浴缸一眼,就這麼「哼哼~哼~哼~♪」開心地哼著歌,仔細清洗著自己的腳趾。
  可是就算現在沒有穿幫,也沒空讓我繼續待在這裡浪費時間。
  我再強調一次,妮梅正在清洗腳趾。意思是她已經洗好身上其他部位,進入清洗身體的最後階段。
  老實說,我在妮梅洗頭時就醒來了。
  當初甦醒時,我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接著我開始胡思亂想,比方說對妮梅心生歉意,覺得自己怎麼會夢見這種畫面,以及自己難道當真是個蘿莉控等等。
  但是隨著時間流逝,我發現這不是一場夢,同時逐漸感受到事態的嚴重性,導致我的大腦暫停運作,轉眼間就來到妮梅即將洗完身體的倒數計時。
  當人洗好身體之後會做什麼?想當然就是泡入浴缸裡。
  若是迎向那一刻,我的組隊生涯將會宣告結束。
  就算繼續保持《隱密》狀態,一旦妮梅將注意力移向浴缸,肯定會發現我在這裡。
  事到如今,只能祈求妮梅不會泡澡,在沖完身體後就直接離開浴室。
  「開、開、開心泡澡~♪」
  沒救了……妮梅散發著準備進入浴缸的氣場……甚至還為此哼起歌來……
  我的「抵達者」生涯準備劃下句點。在被人冠上變態的烙印之後,失去自己在隊伍裡的容身之處,從此流落街頭。
  我幾乎能清楚看見,自己被逐出「抵達者」的整個過程。
  可是,至少讓我為自己辯解一件事情。
  我並沒有用下流的眼光在觀察妮梅。唯獨這點我可以掛保證。
  即使我清醒後,一直默默地躲藏在浴缸之中,但我並非出於歹念才這麼做。
  我單純是想明哲保身才選擇潛伏在此,絕不是想趁機偷窺。
  對於妮梅的蘿莉身材,就算我再缺乏交往經驗,也完全在我的喜好範圍之外,而我更是沒有因此感到心跳加速。
  最有力的證據,就是我身體的某個部位沒有產生任何反應。
  不過,我這番解釋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
  周圍傳來沖澡時所發出的流水聲。妮梅正在用水沖洗身上的泡泡。
  時限將至,應該剩下不到一分鐘了。
  說起此刻的我,已經進入心灰意冷的境界。
  事到如今,不論我怎麼做都已無力回天。除了靜待被人判處死刑的瞬間以外,沒有任何我能做的事情。
  可以聽見淋浴聲戛然而止,接著是將蓮蓬頭掛回原處的聲響。
  最後一刻終將來臨。
  「泡澡♪泡澡♪人家要泡澡囉~♪」
  抬起一隻腳準備踏進浴缸的妮梅,就這麼和我四目相交。
  「……」
  妮梅逐漸睜大雙眼,視點完全鎖定在我身上。
  她準備大叫出聲。再這樣下去會很不妙。
  輾轉之間,我全速運轉自己的大腦。神經傳導速度已超越極限,下意識地採用了可能有助於化解危機的點子。
  「咦……妮梅姊姊……妳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妳是變態嗎……?」



  「請、請等一下!為何是妮梅成了變態!?咦、咦!?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
  「妳、妳叫這麼大聲會被人發現喔!請盡量保持安靜!要不然會被人發現妮梅姊姊妳是變態喔!」
  「人家才不是變態──」
  「總之妳先閉嘴。」
  我一把將單腳還掛在浴缸邊的妮梅拉過來,然後用手強行摀住她的嘴巴。
  乍看之下,我完全就是一名犯罪者。
  「嗯~~!嗯嗯嗯~!你、你太用力了!先、先放手啦──」
  「啊,抱歉。」
  妮梅似乎難以呼吸,因此我連忙將手從她的嘴上移開。
  妮梅先是大口喘氣,然後重新調整好氣息。
  「先、先暫停一下!為何是妮梅成了變態呢?真正變態的是諾特你──」
  「不對不對,妮梅姊姊妳先聽我說,其實變態的人是妳才對,畢竟妳是在我之後才進入浴室的吧?而我只是在浴缸裡睡著了。既然妳趁我睡著時闖進浴室來看我的裸體,這樣當然就是變態啦。」
  沒錯,我採取的手段,就是將變態的汙名強行推到妮梅身上。
  完全是個既拙劣又孤注一擲的計畫。
  一般來說,任誰都不覺得這招能夠奏效──
  「這、這麼說倒是挺有道理的。咦,奇怪?難、難不成人家才是變態……?」
  看吧,妮梅姊姊超容易被人唬弄過去。
  「你、你誤會了!妮、妮梅並、並不是故意的──」
  而且她還完全慌了手腳,滿臉羞紅地不停揮手否認。
  「妮、妮梅沒有任何想入非非的念頭,也、也不想看諾特你的裸體──」
  「放心,我知道妮梅姊姊不是這種人,妳肯定不是故意的。」
  「諾特……謝謝你相信人家……」
  妮梅欣喜地雙眼發亮,並且緊握住我的手。
  在她的心中,似乎已被植入自己做出了變態行為,最終得到我諒解的畫面。
  話說回來,妮梅也太容易被人唬弄了吧?
  不過整件事完全一如我的計畫發展下去,所以我沒有一絲怨言。
  如果進來的人換作是艾琳,絕對是沒戲唱了。如此破天荒的手法,艾琳是不可能上當的。
  附帶一提,要是換成蘿茲莉亞走進來的話,以另一個層面來說,我也同樣完蛋了。精確說來,是關於我的貞操。
  「那個,你不覺得這樣太近了嗎……?」
  臉色紅潤得有如一隻煮熟章魚的妮梅,如此小聲說著。
  「妳說太近是……?」
  「就、就是我們之間的距離啦!」
  經妮梅這麼一提,我才注意到這件事。當初為了阻止妮梅大叫而掩住她的嘴,於是在沒有多想的情況下,就此演變成像是把妮梅擁入懷中的姿勢。
  此舉很明顯已經出局了。畢竟我們是渾身赤裸地緊貼在一起。
  等我放開妮梅之後,她默默地移動至浴缸的角落。
  話雖如此,因為這個浴缸很小,所以她就像是坐在我的腿上。
  能感受到妮梅她那柔嫩的臀部,直接壓住了我的小腿。
  「那個~妮梅姊姊……」
  「啊、是!有什麼事嗎!?」
  妮梅嚇得立刻挺直腰桿。
  「拜託妳別一直偷看我啦。」
  「人、人家才沒有偷看呢!」
  「就提醒妳別叫得這麼大聲。」
  我連忙擺出遮住嘴巴的動作。妮梅的臉色比先前更紅了,簡直就是燉煮章魚底下的那把火。
  「請注意說話的音量。如果讓其他成員撞見這一幕,事情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都怪諾特你說那種奇怪的話!」
  儘管妮梅拚死否認……
  但她肯定一直在偷看我……至於是在偷看哪裡,我就不想多提了……
  瞧妮梅的目光逐漸往下移,隨後和忽然抬頭的她對上視線。
  「就、就說人家沒在偷看呀!」
  「隨妳想怎樣都行啦……」
  反正我也把妮梅的裸體從上到下都看過一遍了,所以就算自己被人看光光,我也沒打算去計較什麼。
  我相信妮梅也沒有男女交歡那類的念頭,單純是基於求知的好奇心罷了。
  經過蘿茲莉亞加入隊伍當時所發生的事情,可以確定妮梅不曾有過性經驗。
  「比、比起這個!」
  妮梅這次明顯將目光移開,就此打開話匣子。
  「諾特是何時發現妮梅誤闖進來呢?」
  「差不多是妳開始洗頭的時候。」
  「那不就是很早之前嗎!?既然這樣,你也早點提醒妮梅嘛!」
  「我當時也嚇傻啦,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語畢,我將自己泡澡睡著的經過,以及妮梅為何沒發現我的原因等等,從頭到尾都解釋了一遍。
  妮梅聽完之後,便張口說:
  「按照諾特你的說法,不該只怪妮梅一人,感覺上你也有不對的地方喔……」
  「嗯,我有在反省了……」
  才怪,整件事少說有九成以上都是我的錯,全怪我太不小心了。
  「那麼,麻煩妳趕快離開浴室吧。」
  我對著跨坐在自己小腿上的妮梅拋出這句話。
  反觀妮梅是目瞪口呆,看似聽不懂我想表達的意思。
  「為什麼是妮梅得離開浴室呢?應該先出去的人是諾特你吧……?人家可是還沒有享受到泡澡的樂趣喔!」
  「妮梅姊姊,妳自己先試想一下,如果我在妳進來之後才離開浴室,大家勢必會起疑心的。所以妳快點出去啦!」
  「但是這麼一來,人家就沒辦法泡澡啦!畢竟才剛離開浴室又跑回來洗澡,這樣也太奇怪了吧!」
  「那就請妳今天別再洗澡了。」
  「不行!唯獨洗澡一事,人家是絕對不會讓步的!」
  原來如此……沒想到自己身邊就有一位熱愛洗澡的激進派人士……
  「那麼,妮梅姊姊妳想怎麼做?難道直到妳洗好澡之前,我都得待在這裡嗎?」
  「就是這樣!」
  「總覺得我會先熱昏頭耶……」
  話說我已經泡澡多久了?前後加起來恐怕有一個小時以上吧。
  「這種時候,就交給人家的恢復咒語來搞定吧!」
  妮梅意氣風發地將拳頭往上一伸。
  真要說來,妮梅她不介意嗎?現在可是得和我一起泡澡喔。
  算了,既然妮梅不在意就無所謂。畢竟我也不想被人從這裡轟出去……
  「那我們就暫時一塊泡澡吧。」
  因此,我們兩人就度過了一段奇妙的共浴時光。

  *

  儘管發生過這樣的災難,「抵達者」在探索迷宮方面倒是進展得相當順利。
  不愧是以探索迷宮出名的一流隊伍。
  弗斯和金恩與魔物進行肉搏戰時,完全沒有落於下風的跡象,他們甚至都可以隻身一人與頭目級魔物分庭抗禮。
  艾琳的咒語可以掃蕩魔物大軍,妮梅的恢復和輔助咒語也不落人後。
  就連新加入的蘿茲莉亞,也展現出配得上此隊伍的能耐。
  於是,在場六人之中唯獨我毫無表現,而我今天也同樣在接受鍛鍊。
  藉由與金恩交手來學會回避戰技,這就是我目前的首要課題。
  不過,我也並非沒有任何長進。
  「請盡管放馬過來。」
  雖然表面上這是一句與往常無異的挑釁台詞,但是今天有著截然不同的含意。
  ──我絕對要成功施展《脫離》,設法躲開金恩的攻擊。
  今天的我,已經做好能讓《脫離》奏效的準備。
  截至目前為止,我都獨自一人在那片空地上練習《脫離》,並且終於開花結果了。
  既然自己已練成戰技,自然就想發揮這股力量讓金恩刮目相看。
  看我冷不防地施展《脫離》,讓最強的暗殺者大驚失色之餘,順便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我繃緊神經,將匕首握於右手,而這就是我的戰鬥姿勢。
  為了不放過金恩的一舉一動,我雙眼圓睜地凝神注視著。
  可是,我不能只專注在他的行動上。
  相較於以往,我稍稍將重心移至右腳。
  我盡可能表現得和往常無異,以免心思被金恩看破,但也要維持能夠發動《脫離》的姿勢。
  這情況就像是將杯子加水至剛好滿過杯緣,可說是得拿捏在絕佳的平衡點。
  倘若讓眼前的男子識破我會施展《脫離》,他就一定會採取相應的對策。我就是如此信賴他的實力,對他抱持無比的信心。
  所以,我必須隱瞞自己已學會《脫離》一事,而這也是唯獨首次發動才得以實行的奇襲戰術。
  為了給金恩一點顏色瞧瞧,我不惜耍心機到這種地步。
  我靜靜地……但又沒有故弄玄虛,將力量凝聚於右小腿的肌肉上。
  慢慢來,不可以焦急。要有耐心地把腿力提升至極限。
  在我剛好完成準備的下個瞬間──
  金恩張開唇瓣。
  「──《絕影》。」
  在聲音震動鼓膜之前,我已經採取行動了。
  ──《脫離》。
  聽見攻擊招式才做出反應,就已經太遲了。當肉眼捕捉到金恩的動作才行動,我將會來不及進行閃躲。
  在與金恩交手過無數次之後,他的攻擊速度早已烙印於我的體內。
  我仰賴唯一可以依靠的經驗法則,立刻往後一跳。
  視野迅速往後退,空氣有如牆壁般推擠著我的背部。這就是發動《脫離》時的感覺。
  有那麼一瞬間,我堅信自己成功了。不過事實證明,我是錯得離譜。
  唔!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金恩已來到我的面前。
  為什麼?金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也太奇怪了吧。
  《脫離》應當有成功施展。既然如此,為何會變成這樣?
  其實答案十分單純。正因為單純,才讓人無從推翻。
  那就是比起我的《脫離》,金恩的速度更快。理由就是這麼簡單。
  金恩同時發動了《絕影》與《縮地》──
  黑影的移動速度徹底超越我的認知,我還來不及眨眼,金恩已脫離我的視野範圍。
  隨後,能感受到自己被人一把揪住後領。
  對於全力退向後方的我,金恩是直接繞到我的背後。
  而這也是我的《脫離》慘敗給對方的瞬間。
  金恩順勢發動《流線回避》,將我施展《脫離》的勁道全數往地面送去。
  轉眼間,我被人給壓倒在地。
  「我投降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老實認輸。躺在地上呈現大字形的我,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說來也相當奇妙,我明明輸得一敗塗地,內心反而有一種痛快的感覺。
  「你很有一套喔,諾特小弟,居然已經學會回避戰技了。」
  在親眼見到雙方的實力相差如此懸殊之後,即使聽見金恩的讚美,我也沒有任何感觸。
  虧我自認為有卯足全力拚命練習,最終還是被人輕鬆破解。
  儘管當初多少有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但在實際碰上之後,內心仍受到不小的打擊。
  相傳一個人受到太大的打擊時,會當場啞然失笑。等我回神時,才發現自己的嘴角是微微上揚。
  「謝謝指教。只不過,我還是沒能躲開金恩先生你的攻擊。」
  「那是因為我也稍微認真起來了。」
  金恩像是感到不太好意思,舉起右手抓了抓頭髮。
  從「稍微」二字不難看出,金恩在認真起來時,一定不光只有這點程度。
  我並非只想躲開金恩手下留情後的攻擊,而是希望能戰勝傾盡全力的他。
  其實在我的心底深處,藏有這股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我不會任何戰鬥技能,也並非特別有才華。
  不過,我好歹也是「抵達者」的一分子。
  自然會希望自己可以和金恩並肩作戰,就算這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因此,對於自身實力仍遠不及金恩的現狀,無形中在我的心裡造成壓力。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我不僅練習不足,甚至還不夠努力。
  《脫離》的速度不夠快,精準度也有待加強。只憑這點完成度,當然會被對手輕易識破。
  而且光靠《脫離》根本不夠看,這樣是無法躲開金恩的攻擊,我得盡快學會下一個戰技才行。
  縱使我的修行略有小成,但是今後所須面對的課題又大幅增加了。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28

  不可思議的夜之都

  自蘿茲莉亞加入隊伍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個月左右。
  「抵達者」獲得生力軍之後,一路上是過關斬將,等我回神時才發現,我們已經抵達隊伍探索迷宮的最深層紀錄•第十六層。
  由於太過輕易就達成了當初的目標,因此就連我都沒有產生一絲成就感。
  這可是此城鎮裡沒有幾支隊伍有辦法完成的壯舉,令我不禁懷疑如此輕易就實現是否恰當,但我又回頭想想,自己一路上根本不曾參與過戰鬥,會這麼認為也是莫可奈何。
  百分之百仰賴他人力量才實現如此成就的我,心中自然會出現這樣的糾結。
  倘若我得意洋洋地跟人炫耀說「我在這一路上真努力呢」,將他人的功績據為己有,反而才嚇人咧。
  感覺上,自己實在沒法變成這麼不知廉恥的人。
  「話說回來,總覺得周圍有點詭異耶~」
  弗斯冷不防地如此喃喃自語,聲音就這麼繚繞於周圍。
  說起「抵達者」目前所置身的狀況,就是剛進入第十六層,在此探索不到幾分鐘的時間。
  即使以正常音量說話,在第十六層這個夜之都裡仍顯得格外響亮。
  因為這個樓層就是如此寂靜無聲。
  「該怎麼說呢?還真是一座缺乏生活感的都市。」
  放眼望去有著比鄰而立的住宅與建築物,卻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沿途都有設置路燈,但是一路上沒有任何行人,也不見馬車之類的交通工具。
  地面的磁磚上沒有絲毫垃圾,也毫無弄髒的痕跡。
  倘若是具備都市機能的街道,不可能會出現這種景象。
  「就是說啊──」
  弗斯開口回應的同時,伸手摸向附近一棟屋子的房門。
  接著輕輕鬆鬆就把門推開了。
  「等等,你怎麼胡亂開門?這樣可是很危險的,搞不好有魔物潛藏在裡面。」
  「安啦,假如有魔物跑出來,只要解決掉不就得了?而且你剛才說過已發動《索敵》,沒發現有魔物躲在這附近的屋子裡啊。」
  「是沒錯啦……」
  不過這樣還是太缺乏警覺心,難保有我無法藉由《索敵》偵測出氣息的魔物。
  「我認為諾特小弟說得很有道理。」
  幸好金恩站出來幫我說話。
  「我們全員都同樣是首次造訪這個樓層,外加上迷宮之中的樓層是每五層就會大幅提升難度,所以還是要謹慎點。」
  這部分也有在事前聽金恩提過。
  雖然迷宮的攻略難度是隨著樓層提升,不過從第五層至第六層,或是從第十層至第十一層,樓層會依照五的倍數大幅提升難度。
  因此這個第十六層,應當不會像之前的第十五層那樣能讓人輕鬆突破。
  話雖如此,我還是難以想像金恩他們陷入苦戰的模樣……
  我們探索屋內,發現室內沒有任何衣物、餐具以及其他小東西,此時金恩忽然對我說:
  「看在【地圖化】擁有者的你眼中,這些房屋是否有異狀?」
  「以構造而言是尋常的住家,看似也沒有任何密道,乍看之下就是一般住宅。但在實際看過之後,發現這裡明明無人居住卻有擺放家具,反而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透過【地圖化】,我也能獲取建築物的內部構造等更加詳細的情報。
  因此我經常覺得……要不是這招占了3格技能欄位,不然它其實算是相當不錯的技能。
  「其他建築物裡也沒有魔物躲藏嗎?」
  我點頭回應金恩的發問。
  「是的。距離這裡稍遠一點的地方是有魔物,不過全都徘徊在路上。」
  從第十六層起,也就沒有隊伍事先準備好的地圖了。
  對於擁有【地圖化】技能的我而言,這下終於有表現的機會了。
  眼下的狀況是由我肩負起隊伍裡的【地圖化】、《索敵》與《偵測陷阱》工作。
  因為自己好不容易才有機會發揮本分,老實說我是感到有些興奮。
  「感覺上在屋外也比較易於戰鬥,等等就試著跟那幫魔物交手看看。我也想確認一下出沒於此樓層的敵人有哪些特徵。」
  金恩宣布此次探索的大方向後,其他成員自然是沒有提出反對。
  依照慣例,我們這個隊伍的行動方針幾乎全由金恩決定,其他人則是乖乖服從。
  因此,我們一行六人就此離開這棟缺乏生活感的詭異屋子。


  我們離開屋子橫切過大馬路後,便走出這片狀似由許多住宅所組成的區域。
  此刻映入眼簾的是不同於住宅、外觀更接近商店的建築物。
  「大家快看!裡面好像還有陳列商品呢!」
  妮梅快步跑向斜前方商店的商品架前。
  儘管又有隊員做出缺乏警覺性的舉動,不過我已經懶得再提醒了。
  反正我已利用《索敵》確認過附近沒有暗藏魔物,也就不必太計較了。
  如果真有危險接近,金恩也會設法擺平的。
  妮梅接近的商店屋頂設有棚子,上頭畫有某種圖樣。
  那是什麼?文字嗎?看起來是以歪七扭八的細線所構成。
  但不論我如何絞盡腦汁,終究還是看不懂。難道這是我從未看過的語言嗎?
  當我注視著那個圖形時,艾琳來到了我的身旁。
  「那上面是寫著『超級嘶嘶』吧?」
  「咦!?哪裡!?」
  「就是諾特你正在看的那行字。」
  「那果真是文字啊!?話說妳居然看得懂!?」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這哪裡算得上是理所當然啊……」
  我完全無法理解艾琳所想表達的意思。
  誰叫這丫頭總是解釋得不清不楚……
  腦中猛然閃過疑心的我,開始上下打量眼前這名少女。
  「啊、難道說……艾琳妳是出生於這個城鎮裡的迷宮魔物嗎?」
  「天底下哪可能有這麼勁爆的神展開啊!像我這種一流的魔導士,怎麼可能看不懂迷宮文字嘛。」
  「迷宮文字?」
  因為出現這個陌生的詞彙,我忍不住反問回去。
  面對我的蠢樣,艾琳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竟然就連這點事情都不曉得呀。」
  艾琳的語氣聽起來頗讓人火大,但由於我想聽聽關於迷宮文字的說明,因此還是忍了下來。
  事實一如艾琳所言,我對於與迷宮以及魔法有關的知識都相當缺乏。
  當我還生活在故鄉恰葛茲時,萬萬沒想到自己會來挑戰迷宮這種就連在冒險者裡也只有好事之徒才感興趣的龍潭虎穴。基於這個原因,我完全沒接觸過相關知識。
  外加上恰葛茲是個小村落,因此就連傳授魔法的設施也沒有。
  所謂的魔法是指所有咒語之中,唯獨艾琳這樣的魔導士才會使用的類型。
  至於妮梅和蘿茲莉亞所施展的咒語,嚴格說來並不是魔法,而是屬於神聖術。
  如果想要學習魔法,前提是必須擁有龐大的財力以及得天獨厚的環境。
  對於想成為魔法師的人來說,非得從小就開始學習相關知識不可。
  需要吸收龐大的知識才能夠習得魔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辦到的。
  聽說得從小練習魔法,盡早學會各種咒語,藉此提升自己的魔力總量。
  基於上述因素,想以魔法師的身分成就一番大事業,就得盡早接受雙親或魔法相關學校的教育。
  所以我才會強調要學習魔法的人,必須擁有財力跟得天獨厚的環境。
  附帶一提,相傳在十五歲之前開始修練魔法,比較容易得到與魔法有關的技能。
  這個理論也能套用在魔法以外的其他技術上,大家在十五歲以前所接受過的教育,於某種程度上會成為獲得何種技能的指標。
  雖然我在恰葛茲當時有稍微鍛鍊過劍術,但最終得到的技能卻是【地圖化】。
  真叫人是情何以堪……
  不過這也只會略微提高機率,出現像我這樣的例外也大有人在。
  因此,至今的生活都與魔法無緣的我,對於艾琳的一席話產生了興趣。
  於是我開始認真傾聽她的解說。
  「所謂的迷宮文字,就是經常出現在迷宮各處的文字。」
  「妳的說明也太直白了吧?艾琳老師。」
  「你很吵耶……給我閉上嘴巴聽到最後。」
  「是,艾琳老師!」
  「……」
  艾琳對於我的胡鬧完全不當一回事。明明稍微配合我一下又沒關係……
  「其實迷宮裡的文字包含著各種情報,諸如目前所在樓層是第幾層這類的基本訊息,乃至於攻略樓層的線索、關於咒語和戰技的知識等等珍貴情報,全都涵蓋在裡面。」
  「為什麼迷宮裡會特地記載著這類情報呢?」
  「此事也被魔法學會視為永遠無法解開的謎團……目前最有力的假說,就是打造迷宮的未知存在,為了讓我們人類順利攻略迷宮才留下這些訊息。而這也是謠傳迷宮是神明賦予人類之試煉的理由之一。」
  面對接踵而來的新情報,我聽得是一頭霧水。
  魔法學會是啥?別偷加這種新名詞啦。
  我相信艾琳在學校教書的話,絕對會成為一個被學生們在背地裡嫌棄說「授課內容真難懂」的老師。
  不過嘛,這也得怪我忽然在旁打岔……
  「你有好好聽我說嗎!?諾特!」
  「有,我很認真在聽妳說,老師。」
  「接下來是魔導士為何要學習迷宮文字,那是因為──」
  「妳不必繼續解釋也沒關係,按照剛才的內容不難猜測,既然魔導士要學習咒語,讓自己能看懂經常記載咒語相關情報的迷宮文字,總是比較有利對吧?」
  我已經厭倦這場鬧劇。拜艾琳冗長的說明所賜,我對這部分的事情已興致缺缺。
  可是,艾琳似乎對此感到意猶未盡──
  「唔……是沒錯啦……至於接下來是……」
  一副像是想披露更多知識的模樣喃喃自語。
  既然如此,這時只能強行結束艾琳老師的講課了。
  「妮梅姊姊,妳在店裡有發現什麼嗎?」
  「咦……你怎麼……等──」
  我無視艾琳的阻止,朝著妮梅的方向走去。
  妮梅也聽見我的呼喚,對著我們招手說:
  「大家快過來!這間店裡賣的全是胡蘿蔔喔!」
  嗯?我不太能理解妮梅想表達的意思,難道她頭殼撞壞了……?
  為了確認此話的真偽,我們五人跑向妮梅。
  「真的全是胡蘿蔔……」
  金恩伸手拿起其中一個擺在店前的橘色蔬菜。
  至於店裡更是放滿了和他手中相同的蔬菜。
  「意思是我們在這個樓層不必擔心沒東西吃了。」
  「問題是在這裡嗎……」
  弗斯跟著金恩也把胡蘿蔔拿起來仔細觀察後,說出了心中的感想,令我不禁開口吐槽。
  「不過老是吃胡蘿蔔,感覺應該會吃膩吧。」
  「這就不一定囉!諾特弟弟!」
  「妳幹嘛啦?蘿茲莉亞……」
  「只要有艾琳小姐擁有的【料理•小】,或許能為我們做出百吃不厭的美味佳餚喔!沒錯,就是【料理•小】這項技能!」
  喂,蘿茲莉亞!妳故意強調【料理•小】這件事!根本是在挑釁艾琳吧!?
  看吧,艾琳正惡狠狠地瞪著這邊!搞得一副好像是我在數落她似的!明明我啥都沒說啊!
  自從蘿茲莉亞加入隊伍之後,容易惹毛艾琳的人數就此增加了一倍,導致艾琳的情緒越來越不好,拜託誰能來改善一下這樣的氣氛啊。
  「快看!那間店也放滿了胡蘿蔔喔!」
  妮梅對於我心中的擔憂是渾然不覺,踏著輕盈的步伐跑向對側那間店。
  當我們尾隨在後上前一看,發現該店陳列的商品也同樣是一大堆胡蘿蔔。


  「這個樓層……究竟是怎麼回事……未免也太詭異了吧……」
  艾琳輕聲說出的感想當真是非常中肯。
  我們在那之後又逛了幾間店,發現店裡全都只放著胡蘿蔔而已。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商品。
  目睹如此大量的胡蘿蔔,總覺得腦袋快要錯亂了。
  對於此樓層最貼切的形容,就是某人以極其草率的方式打造出這座都市。
  艾琳之前曾提到迷宮是神明所創造的假說,經此一事總覺得並非空穴來風。
  不過,換作我是這位全知全能的神明,應該會創建出更合乎常理的都市才對。
  或許所謂的神明,出乎意料並非這麼萬能也說不定。
  「差不多快要碰到魔物了,請大家提高警覺。」
  我有如在提醒自己般,向隊友們提出忠告。
  從氣息的數量來看,一共是十隻,相隔約略一百公尺。大概往前三棟建築物,也就是行經兩條街的距離,魔物的氣息就位於那裡。
  十隻算是有點多,這些魔物恐怕是屬於成群結隊行動的類型。
  無關強度與種類,只要有十隻魔物聚在一起,對冒險者來說都是充滿威脅性的存在。
  「雖然以距離來說是沒必要跟對方交手,但還是先試打看看。大家都沒意見吧?」
  大家一致點頭同意金恩的提案。
  我們穿過建築物之間的窄巷,靜悄悄地靠近那群魔物。
  接著在魔物們會行經的地點附近找好位置,偷偷埋伏在路邊的轉角處。
  金恩為了確認敵方的動靜,施展《隱密》從轉角探出頭去。
  「那是什麼……」
  接著冒出如此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台詞。
  大概是難得看見金恩出現這種反應,妮梅推了推我表示她也想看看。
  迫於無奈,我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並且發動《隱密》。
  「那是馬──」
  「──在用雙腳行走。」
  「這是哪門子的形容啊……」
  艾琳聽見我們脫口而出的感想後,不耐煩地開口嫌棄。
  那妳自己過來看看啊。等妳看完之後,肯定也只會冒出這句話來。
  「你們到底看見了什麼?」
  「馬人!」
  妮梅立刻出聲回答。
  「馬人是什麼啊!?」
  「是人家剛創的名詞!」
  「妳造詞的品味還真差耶!」
  難得有這麼一次,我支持妮梅的意見。
  妮梅形容得非常貼切,那怎麼看都是馬人。
  艾琳妳自己來看看,真的只會得出這個感想。
  「那就偷襲牠們吧。」
  在金恩的一聲令下,我們六人同時衝了出去。
  「啊!真的是馬人耶!」
  對於艾琳的驚呼,我決定直接當成耳邊風。
  跑在最前面的人是金恩,他使用《登破(Climb)》,無視重力沿著建築物的牆壁飛奔而去。
  然後從那群馬人的頭頂上方往下跳,瞬間斬下兩隻馬人的腦袋。
  由於這場偷襲輕鬆得手,因此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這層樓的魔物也沒什麼威脅性。
  相信另外五人也抱持類似的想法。
  對方似乎看出我們一瞬間的破綻,位於後側的馬人立刻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短笛,並且用力一吹。

  嗶────!

  這股尖銳刺耳的聲響,嚇得我們渾身一顫。
  可是剩下的馬人只是架起手中長槍,並沒有進一步發動攻勢。
  這完全是採取堅守的態勢。面對沒有輕易施展攻擊的牠們,我焦慮地大喊出聲:
  「那是求救信號!牠們在用短笛呼叫同伴!」
  透過《索敵》,我感應到數量驚人的魔物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
  金恩似乎和我一樣,也利用《索敵》察覺到危險。
  「我們趕快逃離這裡!被這種數量的敵人包圍會很不妙!」
  金恩開口提醒的同時,也將手中黑刀用力一揮。
  刀刃猶如生物般扭曲變形,瞬間斬斷眼前馬人的雙腳。
  想來他是將作戰方針從殲滅對手,切換成奪走敵方的行動能力。
  緊追在金恩之後的弗斯,一個轉身肩負起殿後的職責。
  「諾特小弟,麻煩你幫忙指路!」
  「是!」
  在場能掌握魔物動向的人,就只有我與金恩兩人。
  金恩目前正在與馬人交手,沒空來幫忙帶路,再加上我擁有【地圖化】這項技能。
  看來依照金恩的指示,是要我負責安排退路。
  我立刻開始籌畫路徑,設法帶大家前往魔物相對較少的區域。
  而且我希望可以繼續趕路,最好是朝著遠離起點的方向前進。
  我大致決定好方針之後,馬上拔腿狂奔。
  「蘿茲莉亞,我來負責指路,拜託妳幫忙帶頭!」
  若是由我這個毫無戰力的人帶頭跑在最前面,老實說非常令人提心吊膽。就算是沿著沒有魔物的路徑前進,也還是有可能需要跟魔物交手。
  「前方的岔路往右轉!」
  我對蘿茲莉亞下達指示,同時扛起腳程較慢的妮梅往前跑。



  我所負責的工作,就是在這種時候保護妮梅的安全。我之所以每天早上都外出晨跑,就是為了應對這種狀況。
  另外三人,似乎有確實跟在蘿茲莉亞、妮梅以及我的後面。
  我看自己還是別操心後方,先集中精神安排退路。
  一路上左彎右拐,但無論我們如何更改行進方向,魔物的包圍網仍確實逐漸縮小。
  看樣子,還是無法避免交戰。
  「前方道路上有三隻魔物!想辦法搞定牠們!」
  「你說得也太籠統了吧!」
  「那麼,麻煩妳搞定牠們!」
  「這兩句話根本毫無分別吧!」
  蘿茲莉亞大聲吐槽,同時在完全不減速的情況之下,直直朝著從前方小路上出現的其中一隻馬人發動突擊。
  在沒有浪費一絲奔跑時所產生之衝力的情況下,提盾把馬人撞飛出去。
  接著她原地旋轉一圈,揮舞聖劍斬殺剩下的馬人們。
  不過被蘿茲莉亞用盾牌打飛的馬人,看似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被撞進屋裡的牠,就這麼躺在地上吹起短笛。
  看來牠又在招呼同伴過來。就算我再不願意面對現實,也能透過《索敵》感受到魔物們正群聚過來。
  「啊~!真是夠了!」
  蘿茲莉亞似乎也驚覺此事,氣得在原地跺腳。
  「別理牠了,先跑再說。」
  「我知道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必道歉,沒關係,快走吧。」
  蘿茲莉亞憤恨地瞪著倒地的馬人,我見狀後連忙催促她。
  牠們是會把樓層內所有同伴都呼喚過來的魔物。
  這個樓層確實有可能相當棘手。
  在以往的樓層裡,並沒有魔物具備這麼難纏的特性。
  不愧是第十六層。
  照此情形看來──我們無法如同往常那樣,輕鬆突破這個樓層。


  「艾琳!」
  弗斯放聲大吼。可能是邊跑邊喊的關係,語氣聽起來有些粗暴。
  「我知道啦!」
  氣沖沖地回應的艾琳,臉上表情也不再那麼游刃有餘。
  艾琳並不屬於對自身體力特別有信心的那種人,即便她的體力在尋常的冒險者之上,但終歸是擔任後衛的魔導士。
  除了妮梅以外,她是隊伍之中最不擅長耐力跑的成員。
  在此前提下不停奔跑且同時凝聚魔力的她,勢必是我們之中感到最吃力的一人。
  但是目前正身陷險境,實在沒空停下來讓她休息。
  此刻已有幾十隻馬人緊追在後。
  艾琳朝著牠們揮動魔杖。
  「──《雷迅奔走》!」
  艾琳詠唱的是她最擅長的雷系範圍殲滅型魔法,從魔杖的前端釋放出電擊波。
  她全力施展的魔法,燒光了緊逼而來的馬人軍團。
  威力強大到將四周的建築物也全數射穿。
  堪稱是足以讓人明白她是一流魔導士的一擊。
  但在崩塌的瓦礫之中,隱約影浮現出多道人影。
  看來這招沒能把對手全數殲滅。那股已經讓人聽膩的笛聲又再度響起。
  「到底有完沒完啊!」
  艾琳不耐煩地咬緊下唇,再次把魔力注入魔杖上。
  對於在艾琳的咒語之下僥倖逃過一劫的馬人們,我們沒有多加理會,一路繼續往前跑。
  「抵達者」像這樣被馬人們窮追猛趕,已過了半天以上的時間。
  當然這段期間並非一直在奔跑,有暫時躲進屋內趁機休息。
  不過只要我們一走出戶外,就會立刻被敵方發現,於是六人對抗上百隻魔物的鬼抓人遊戲又重新開始。
  儘管馬人們的單人戰力遠不及「抵達者」的成員們,但是正所謂團結力量大。
  一旦被牠們團團包圍無法脫身的話,無力自保的我跟妮梅將會身陷險境,因此馬人可說是相當危險的對手。
  另外,雖然把牠們統稱為馬人,其實個體上仍有些許差別。
  我們最初碰上的馬人,是手持長槍的輕裝型。
  遭遇頻率最高的牠們,我們基於方便稱之為「馬人士兵」。
  至於命名之人自然是妮梅。
  數量第二多的類型,就是全身穿著金屬板甲的重裝型馬人。
  若是遭遇被稱為「馬人騎士」的牠們,相較之下算是比較幸運。
  因為馬人騎士穿著重甲,所以機動力遠不及馬人士兵。
  只要碰上時立刻拉開距離,就可以輕鬆甩掉牠們。
  但由於牠們的耐打力在馬人士兵之上,有時甚至能夠撐過艾琳的咒語等攻擊,或是經常讓牠們有機會呼救,因此到頭來仍是相當棘手的敵人。
  除此之外還有「馬人魔導士」、「馬人弓兵」等類型,不過牠們就相當罕見了。
  即使不太容易碰上,但只要一出現這種類型,我們大多都會陷入危機。雖說是稀有魔物,卻讓人根本開心不起來。
  其中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一點,就是沒有任何不具有戰鬥力的馬人。
  牠們全都是士兵,從頭到尾碰不到一隻是看似過著一般市民生活的馬人。
  這個都市之所以缺乏生活感,或許就是基於這個原因也說不定。
  即便以下是我個人的感想,不過這個樓層與其說是馬人們生活的都市,更像是以馬人生活在此為主題所打造出來,然後只是把馬人安排於其中的街道上而已。
  「我發現前方有個狀似門的建築物,要直接過去嗎?」
  藉由技能【地圖化】投映於我腦中的街景,在這時出現變化。
  我們正朝著都市的深處前進,我卻發現在行進方向上的地圖底端有一扇巨大的門扉,以及從左右兩邊向外延伸的牆壁。
  那扇門距離我們目前的所在位置,恰好是在【地圖化】技能最大有效範圍的一公里處。
  「畢竟我們現在不能停下腳步,即使那裡可能很危險,我們還是先過去吧!真要說來是只能去那裡了!」
  金恩在稍作猶豫後,立刻做出決定。
  我們避開擠滿了馬人的大路,沿著錯綜複雜的小巷前往那扇門。
  可是途中多次被馬人發現,讓牠們有機會吹笛呼救。
  每當這時就得被迫變更路線,在不知繞了多少遠路之後,終於能看見那扇門就位在前方。
  那扇木門比其他建築物都大上好幾圈,怎麼看都不像是有辦法讓人直接越過的大小。
  門上寫著某種文字,那應該也是迷宮文字吧。
  木門兩側各站著一名馬人。全都是馬人士兵。
  看來恐怕是被安排來駐守這扇門的警衛。
  「上頭寫著『前方會遭遇中頭目!』喔,這下該怎麼辦?」
  「中頭目?」
  對於艾琳所說的這句話,我納悶地偏過頭去。
  中頭目?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的詞彙。也是至今樓層未曾遭遇過的存在。
  「中頭目是什麼意思?」
  似乎就連金恩也對此毫無頭緒。
  迷宮是每五層就會大幅提升難度。由於我們攻略迷宮的進度已經超過一半,因此是自第十六層起開始追加這個新機制。
  「在這裡停下腳步也不是辦法,雖然中頭目這個詞聽起來挺可怕的,但我們還是繼續前進吧。反正只要想攻略這個樓層,將是無可避免的對手──」
  「我明白了。」
  艾琳沒等金恩把話說完,直接朝著門扉發射雷擊。
  「居然不用一般的方式開門……」
  不過那扇門如此巨大,我們根本搞不清楚該如何打開,確實直接打壞會更為省事……
  可是這種做法,好像有點太魯莽吧……?
  艾琳一招發出後,不光是木門,包含周圍的石牆也一同遭到破壞。
  「快走吧。」
  「唔、嗯……」
  我對於神情淡然的艾琳抱有些許疑惑,但還是直接穿過門扉。
  門內和門外區域的設置看起來沒有多少分別。
  既然這裡和住宅區相連,現場不出所料也同樣擠滿了馬人。
  牠們一發現我們,立刻使用短笛通知同伴。
  不過,隨後卻出現異狀。
  一股足以撼動這座夜之都的馬匹嘶鳴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緊接著整個都市開始震動。
  有東西正在接近這裡,而且絕非等閒之輩。
  我四處張望,尋找著聲音的來源,沒多久就讓我發現目標了。
  前方能看見大量的沙塵飛散於空中。所謂的中頭目,很可能就在那裡。
  中頭目以飛快的速度,直直朝著這裡衝過來。
  當我親眼目睹中頭目之際,恰好也是牠衝進《索敵》有效範圍的時候。
  逐漸逼近的生物反應一共有三個,首先是兩匹嘴裡噴著火焰的黑馬。
  緊接著是駕駛黑馬所拉之戰車(Chariot)的馬人。
  「那是馬人將軍……」
  我因為妮梅這不合時宜的低語而差點摔倒,卻又不能在這裡停下腳步。
  我們確實位在中頭目的行進路線上,倘若被那輛戰車輾過,不死也只剩半條命吧。
  得趕緊遠離目前所在的大馬路才行。
  我連忙鑽進映入眼簾的附近小巷裡,大家也都有確實跟上。
  我確認沒有少掉任何一人後,為了盡可能遠離戰車行經的路線,死命地不停往前衝。
  數秒後,我們原先所在的位置上燃起一道火牆。
  那是中頭目噴火衝刺所留下的痕跡。兼具威力和速度的這招必殺攻擊,會將輾過的事物全數燒毀。
  戰車順勢朝著右側疾駛。牠居然使出甩尾,打算利用甩尾繼續發動突擊。
  黑馬的行進速度奇快無比,唯一能慶幸的是牠無法緊急煞車。
  若是敵人想在不減速的狀態下再次對我們展開突擊,勢必得大幅度的轉彎來改變方向。
  由於戰車是一路撞毀建築物直奔而來,因此就算沒有發動《索敵》,也能對牠的行進路線瞭若指掌。
  大概是看出中頭目突擊過來還有幾秒的緩衝時間。
  被我扛在肩上的妮梅,拍了拍我的背部說:
  「諾特,你先把妮梅放下來,妮梅趁現在幫你們施展增益咒語。」
  「好的。」
  我聽從指示,將妮梅放下。
  她先是捶了捶自己的腰,然後架起魔杖。
  「【聖女──」
  在妮梅張口準備念咒之際──
  忽然有無數的火焰射向天空。
  一發、兩發、三發──目前還在遠方奔馳的戰車,朝著空中接連發射火焰彈。
  火焰彈劃出一道道平緩的拋物線,迅速朝我們逼近。
  面對這出乎意料的遠距離攻擊,我當場愣住了。
  糟糕,再這樣下去,大家肯定會沒命。怎麼辦?該如何是好?
  不同於傻在原地的我,突然有一道黑影從視野的角落竄了進來。是金恩。
  他瞬間使出《絕影》,一把抱起準備發動增益咒語的妮梅,並且快速奔出火焰彈的攻擊範圍。
  那原本是我的工作才對。可惡!
  我察覺到自己的失誤後,僵硬的身體立刻放鬆下來,思緒也隨之變得清晰。
  我因為慢了一拍而來不及逃跑,這下該怎麼做?使出《脫離》嗎?
  但是我總覺得這麼做也來不及擺脫波及範圍。如果能夠預測出火焰彈的落點就好了。
  我的思緒逐漸冷靜下來,可是不論利用平靜下來的大腦如何思索,終究沒法改變眼前的危機。
  當我心急如焚地摸索對策之際,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諾特弟弟,快來這裡!」
  是蘿茲莉亞的聲音。現在已經沒時間猶豫了。
  我拋下冷靜的思緒,反射性使出《脫離》,朝著蘿茲莉亞的方向跳去。
  蘿茲莉亞像是擋在我跳躍的路徑上接住我之後,將我抱在懷裡。
  「《固若金湯》。」
  並且產生一座光之城牆。
  驚人爆炸和蘿茲莉亞的咒語正面衝突。大氣為之撼動,爆炸聲震耳欲聾,高熱瞬間籠罩整個世界。
  「──!」
  我睜開眼睛後,很訝異自己居然還活著。
  我扭頭望向身旁的蘿茲莉亞,她似乎也同樣平安無事,看起來沒有任何明顯的外傷。
  依照我的觀察,她和我一樣是毫髮無傷。若要硬是說出一個傷勢,就是我的手肘一口氣撞在蘿茲莉亞的鎧甲上,直到現在都還挺痛的。
  「對了,妳為何要抱住我啊?」
  《固若金湯》是光之城牆會阻擋在一定範圍上的防禦咒語。
  因此,蘿茲莉亞沒必要把我護在懷裡。
  「因為看你朝我跳過來,就順手這麼做了……」
  我無法理解這麼做是哪裡順手,實在不能算是答案。
  雖然很感謝蘿茲莉亞特地保護我,但還是將緊緊抱住我的她推開來。
  「總之先逃離這裡。」
  在我設法應對火焰彈的同時,戰車已將突擊目標鎖定至這裡,能感受到牠筆直地朝著這邊高速衝來。
  這是遠距離火焰射擊加上突擊的連續攻擊。看來也是第十六層中頭目的戰法吧。
  縱使乍看之下很單純,但越想越覺得相當難纏。
  面對駕駛戰車橫行無阻的馬人將軍,原則上無法向牠挑起近戰。
  只要牠不肯停車,弗斯和金恩就沒機會攻擊牠。
  若是以咒語應戰,牠就會發射具有強大破壞力的火焰彈。
  不僅要瞄準高速移動的戰車,還要閃躲對方的遠距離攻擊,即使是艾琳也難以辦到。
  而且因為剛才的轟炸,我跟蘿茲莉亞以外的成員都走散了。
  我透過《索敵》有感應到大家的氣息,他們似乎都順利逃過一劫。
  不過周圍在方才的攻擊之下化成一片火海,按照這情形來看,應該無法輕易與其他人會合。
  「蘿茲莉亞,往這邊!」
  總之,現在先想辦法應付戰車的突擊。
  我拉起蘿茲莉亞的手,迅速跑進火勢較小的暗巷裡。

  我和蘿茲莉亞躲過了戰車第二次的突擊,趁隙藏身在屋子裡。
  我們之所以躲進屋內,是為了躲避會使用短笛呼喚馬人將軍的馬人們。我已經發動了《隱密》,相信不會被牠們發現才對。
  遠處傳來戰車的行駛聲,感覺上不像是要離開。
  想必是牠使出大幅度的甩尾之後,準備再次朝著這附近展開突擊。
  「先設法跟其他人會合。」
  蘿茲莉亞壓低音量如此提醒。
  我們確實不能待著不動,一直藏身在這棟屋子裡。
  火勢逐漸在城鎮中蔓延開來,繼續躲在這裡只是坐以待斃,過不了多久就會被燒死。
  而且那輛四處亂撞的戰車,有可能會直接輾過我們所在的這棟房子。
  可是──
  我搖頭否決了蘿茲莉亞的提議,接著開口說:
  「不行,就讓我們想辦法吸引馬人將軍的攻擊。」
  「你在胡說什麼呀?」
  蘿茲莉亞震驚到忘了我們是偷偷藏身於此,大聲反駁說:
  「光靠我們兩人太勉強了,得先趕緊與大家會合──」
  「我也很想那麼做,不過情勢嚴峻到沒空讓我們那麼做。」
  拜【地圖化】及《索敵》所賜,我認為自己比蘿茲莉亞更能清楚掌握目前的戰況。
  我說出自己所擁有的情報,同時向她解釋心中的想法。
  「目前『抵達者』是我和妳、金恩與妮梅、弗斯跟艾琳,分成以上三組人馬四散在各處。除了我們這組以外,其他人都逃往剛才戰車所經路線的對側。導致我們和其他人相隔得有點遠,再加上火災的影響,感覺上無法在短時間內與大家會合。」
  因為我們分頭躲避中頭目所發射的火焰彈,導致結果變成現在這樣。我利用《索敵》掌握其他人的動向,同時繼續說明下去。
  「會使用《隱密》的我跟金恩所在的兩組人馬,是有能力擺脫馬人們的追擊,可是弗斯與艾琳那組會很不妙,如果被敵人發現就完蛋了。如果弗斯是單獨一人倒也還好,但要他在掩護艾琳的情形之下對抗馬人跟馬人將軍,我相信應該會非常吃力。」
  好歹我至今都是待在後方,有仔細觀察過「抵達者」的戰鬥表現。
  所以哪個人擅長什麼,能應付何種狀況,我自認為有掌握到一定程度。
  即便我在戰鬥中派不上用場──
  卻可以將自己冷靜分析出來的結果告知蘿茲莉亞。
  「眼下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的情況,就是任由馬人將軍接近弗斯他們。」
  「既然如此,與其由我們去吸引馬人將軍的砲火,不如趕緊前往弗斯他們所在的位置不是嗎?」
  「我也同樣希望能這麼做,偏偏以距離而言會趕不上。因此,和弗斯他們會合的工作就交給金恩等人。」
  畢竟金恩也會使用《索敵》,肯定可以掌握到弗斯他們的位置。
  而且我相信身為一流冒險者的他,在此瞬間一定會採取最適合的行動。
  「我明白了,可是由我一個人負責牽制中頭目,感覺上會有點吃力……」
  「妳說得對,但並非辦不到吧?身為『抵達者』的聖騎士(坦職),不可能會這麼脆弱的。」
  蘿茲莉亞聽完我的一席話之後,像是做好覺悟似地嘆了一口氣。
  「在諾特弟弟你的面前,還真是沒辦法混水摸魚呢……好吧,我這就去做!這就去牽制馬人將軍!取而代之,這筆帳我可是記下了!你居然讓一位嬌滴滴的少女去做牛做馬,可是得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喔!」
  「因為我手邊也沒有幾毛錢,這部分就拜託妳手下留情了……」
  「我不需要錢,而是你得和我約會。」
  「咦……」
  「好啦,我們趕快上吧!」
  蘿茲莉亞還沒等我回應,就逕自從屋子裡衝了出去。
  我無奈地緊追在後。
  「喂,妳別亂衝啦。」
  「這種事就該抓緊時間不是嗎?身為重要同伴的艾琳小姐等人,現在可是身陷危機喔──《腳光(Light up)》!」
  蘿茲莉亞發出一道足以貫穿天際的光芒。
  這丫頭……居然沒先跟我商量,就使出挑釁所有敵人的戰技……
  她肯定是想在我開口拒絕之前,先設法實現自己的諾言。
  差不多就是「我都聽從諾特弟弟你的請求了,你也要遵守約定喔」這種感覺。
  她要是沒有什麼壞主意的話,是肯定絕不會喊艾琳是「重要同伴」的。
  在我感到傻眼之際,蘿茲莉亞一臉淡然地接連施展增益咒語。
  名為聖騎士的戰鬥職業,儘管增益咒語的效果不及神官,但種類相當豐富。若是單就自我增益型的咒語而言,或許可以跟神官分庭抗禮。
  蘿茲莉亞就是準備毫無保留地發揮出這個特色來應戰,同時也表示她打算卯足全力迎擊馬人將軍。
  「這裡很危險,諾特弟弟你快退到我的後面。」
  「我知道了,謝謝妳。」
  就算我陪在蘿茲莉亞的身旁,也幫不上任何忙,真要說來是只會礙手礙腳。
  蘿茲莉亞不著痕跡地表達出上述意思。
  我對此也心知肚明,因此坦率地聽從這個指示。
  蘿茲莉亞全力施展的《腳光》,馬人將軍不可能沒注意到。
  牠將蘿茲莉亞鎖定為攻擊目標,筆直地衝了過來。
  戰車撞開沿途的建築物,碎石瓦礫四處飛散。看著從嘴裡吐出火焰的黑馬,展開突擊的馬人將軍就宛如一枚著火的子彈。
  「放馬過來吧!《固若金湯》!」
  蘿茲莉亞將原先環繞於周圍的光之城牆集中於前方。
  恰好擋在蘿茲莉亞和戰車之間。
  戰車持續加速,馬匹的嘶鳴聲與烈火的燃燒聲合為一體。
  ──要撞上了。
  位於蘿茲莉亞正面房屋的牆壁被撞開之際,黑色的戰車也從中衝了出來。
  下個瞬間,一股衝擊襲向我的身體。
  我趕緊抓住位於附近的路燈,穩住身形以免被震飛。
  能感受到被吹飛的瓦礫削過身體,等了一段時間,我才終於能夠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蘿茲莉亞的背影。一道比任何人都更可靠的背影就在眼前。
  「我不會輸的──《迎擊(Bash)》!」
  蘿茲莉亞將設置於前方的城牆往前推。
  兩股強大的衝擊相互對撞,最終是雙方都沒能承受住這陣衝擊。
  光之城牆當場粉碎,拉車的戰馬也因此被擠得頭破血流。蘿茲莉亞則是被吹飛出去,戰車也震退了好幾步。
  「可終於停車了啊……」
  蘿茲莉亞從瓦礫堆中站起身來,她因為方才的對撞,左手臂折往不自然的方向。
  另外她似乎在被震飛時撞傷頭部,鮮血正沿著額頭緩緩流下。
  「天底下沒有比停下的戰車更缺乏威脅性的存在。來吧,孳息聖劍!」
  蘿茲莉亞用右手召喚出一把耀眼無比的聖劍。這就是她的固有技能【聖劍引導者】。
  手持聖劍的她,眼裡散發出犀利的光芒。看她的神情,似乎滿腦子都只在思考要如何斬殺眼前的敵人。
  多虧開戰前附加的增益咒語《持續回復(Regenerate)》,蘿茲莉亞那隻不自然扭曲的手臂已逐漸恢復正常,從額頭流下的血也止住了。
  馬人將軍似乎認定戰車已派不上用場,單手握著一條長鞭走了下來。牠振鞭一揮,隨即產生火焰纏繞於鞭子的表面。
  「──!」
  蘿茲莉亞大腳一跨,就此化作開戰的信號。雙方大打出手,完全沒將防守納入考量。
  光刃切開將軍的鎧甲,鞭子接連劃開蘿茲莉亞的鎧甲。
  或許是突擊當時受到不小的傷害,蘿茲莉亞的動作顯得不夠俐落。
  有效攻擊的次數也不及對方,說是處於劣勢也不為過。
  可是,她仍舊沒有放慢攻擊速度。
  蘿茲莉亞堅信自己會取得勝利,咬緊牙關持續咬住對手不放。
  「蘿茲莉亞!小心那些馬!」
  這時,拉車的黑馬從嘴裡吐出火球。
  起先我看黑馬的傷勢,還以為牠們已經無法參戰,沒想到能夠堅持下來。大概是看見主人正拚死奮戰,所以牠們也決心燃燒自身的生命至最後一刻。
  儘管火球的威力相當微弱,但對將軍來說是相當有效的支援。
  在最後一刻躲開火球的蘿茲莉亞,身體被火焰鞭子打中,而且是扎扎實實的一擊。
  「──嗚!」
  蘿茲莉亞痛得柳眉深鎖,但她還是沒有停止攻擊。
  她深信攻擊才是唯一的活路,依舊不斷揮劍奮戰。
  蘿茲莉亞的傷勢瞬間加重,受到的傷害已經遠超出《持續回復》的恢復量。
  看著鮮血四濺、遍體鱗傷的她,我扯開嗓門大喊:
  「時間到了!快退下!蘿茲莉亞!」
  不知蘿茲莉亞是否有聽見這句話,她的嘴角微微上揚──

  現場忽然出現一根冰之巨矛,直接從頭部貫穿馬人將軍的身體。

  我抬起頭來,望向附近某棟建築物的屋頂。
  艾琳手握魔杖,站在那裡俯視著馬人將軍。金恩則是緊跟在她的身邊。
  「妳沒事吧?蘿茲莉亞……」
  妮梅輕聲細語地關切著。
  開始有綠色的微光群聚至蘿茲莉亞的身邊,那應該是某種恢復咒語。
  沒錯,我的那句提醒,其實是針對馬人將軍。
  我藉由《索敵》,確認金恩已經找到艾琳他們,然後一路趕來要跟我們會合。
  他們四人同心協力,無須多少時間就可以解決掉途中的馬人們,外加上艾琳的水魔法可以撲滅沿途的火勢。
  相信金恩他們無須花費多少力氣,就可以趕至這裡。
  蘿茲莉亞吸引魔物們的注意幫忙爭取時間,也發揮出相當大的功效。
  艾琳的高破壞力咒語之所以可以輕鬆解決中頭目,同樣是拜蘿茲莉亞所賜。
  「怎麼這麼慢……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蘿茲莉亞對著從屋頂跳下來的艾琳低聲抱怨。
  反觀艾琳,則是一步步地慢慢走來。
  「又沒關係,反正妳也沒死呀。」
  「問題是在這裡嗎……?」
  「總之,以蘿茲莉亞妳來說,這次的表現算是相當不錯喔。」
  沒想到能從艾琳的口中得到如此讚美。
  真要說來,這是她第一次稱讚蘿茲莉亞吧?
  雖然她擺出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還是頗令人介意的……
  不過對蘿茲莉亞而言,這句讚美似乎已讓她心滿意足。
  她沒有表達不滿,甚至和擦身而過的艾琳互相擊掌。
  我被這幕罕見的光景給奪去目光,接著和艾琳四目相交。
  「怎樣啦,幹嘛一直盯著我看?」
  「也沒什麼啦,單純覺得艾琳妳真是不夠坦率。」


  在打倒中頭目後,樓層探索起來算是輕鬆多了。馬人出現的頻率有下降,被敵人呼朋引伴窮追猛趕的次數也跟著減少。
  恐怕是蔓延至市區的那場火災,令不少馬人也遭受池魚之殃。誰叫那隻中頭目在沒有理會同伴們安危的情形下,在那邊橫衝直撞。
  不過,我們還是花了一天的時間才終於抵達頭目房。



  隨著迷宮的樓層越是深入,每一層的空間大多也越遼闊,最近的探索經常需要橫跨至隔天才能夠結束。
  因此能在一天之內抵達頭目房,可算是相當快速了。
  蘿茲莉亞的傷勢已經康復,其他成員的狀態也同樣萬無一失。
  接下來所要迎接的頭目戰,應該不同於之前那場中頭目戰,能夠在全員到齊的狀態下應戰。
  我們捲動門上的鎖鏈,慢慢拉開沉重的城門。
  透過《索敵》,我已確認頭目所率領的大軍就等在門的另一頭。
  待厚重的金屬門扉開啟後,映入眼簾的是嚴陣以待的敵方軍隊。
  「──!」
  放眼望去盡是馬人騎士,總計約莫有四百隻。
  牠們布下井然有序的陣形,藉此彰顯己方的統御能力。
  雖然我藉由《索敵》已提前掌握敵軍的數量,但在親眼目睹後,仍帶給我一股超乎想像的壓迫感。
  位於深處的城堡陽台上,能看見有一隻馬人佇立於該處。
  牠背上那片鮮紅色的斗篷隨風飄揚,渾身上下穿戴著由各種金銀珠寶打造而成的飾品。
  全身散發出身為城主的氛圍。
  「那是馬人皇帝……」
  為啥不是馬人王啊?我忍住如此吐槽妮梅的衝動,目不轉睛直視著那隻馬人。
  馬人皇帝將右手舉至嘴前,順勢吹了一聲口哨。
  在看清楚隨著口哨聲出現於半空中的魔物之後,我差點當場嚇破膽。
  「居然是龍……」
  無論是紅色的龍鱗、尖銳的獠牙以及結實的翅膀,各項條件都稱得上是頂級的巨龍從天而降。
  而且牠長得相當龐大,光是體型就大上我們幾十倍,足以盤據城堡的一角。
  那條龍降落在陽台的附近。
  下頭的地板被牠一腳踩碎,城堡的一部分更是被牠的尾巴輕輕一碰就崩塌了。
  總覺得這個樓層的設計理念是荒唐透頂,戰力規模龐大到實在不是馬人所能匹配的。
  對於龍的降臨,馬人皇帝狀似相當滿意地點頭以對,在看見龍把頭伸到陽台的欄杆上,皇帝便直接跳到龍的後頸上。
  接著牠跨坐在原本就設置於龍背的鞍韉上,並且把掛有旗幟的長槍往側面一揮。
  原來是這樣操使龍啊……
  想當然耳,我心灰意冷的吐槽被徹底無視。
  龍像是遵從皇帝的指示,張開牠的血盆大口。
  「《固若金湯》!」
  當蘿茲莉亞施展咒語的下個瞬間,列隊於龍面前的馬人騎士們全被吹飛出去。
  ──巨龍放聲咆哮。
  儘管蘿茲莉亞的咒語擋下了衝擊波,但她仍被這陣宣示種族差異的威嚇給逼退一步。
  馬人騎士的陣形已然瓦解,甚至嚴重到令士兵無法發揮其功效的地步。
  為啥牠們被安排在龍的前面啊……
  眼前那胡來的光景實在令人提不起勁,不過敵人可沒有軟弱到能夠輕忽大意。
  「抵達者」所有成員都進入備戰狀態。
  側面有一股強大的魔力波動宣洩而出。來源正是身為魔導士的艾琳。
  「《絕對零域》──」
  顯現於魔杖前端的藍色光圈不斷擴張。至於光圈之中,則是由艾琳支配的領域。
  被高速擴大的領域所籠罩的馬人騎士們相繼被凍成冰雕,就連為了躲避攻擊而飛上天去的巨龍,其左側的翅膀也被凍結了。
  因為牠勉強拍動已被凍住的翅膀,導致翅膀從根部斷成兩截。
  於是巨龍就這麼連同馬人皇帝一起摔在地面。
  其實在頭目戰開始之前,艾琳早就為了施展這個咒語而凝聚好魔力。
  真要說來,是因為待在頭目房前不必擔心遭頭目襲擊,相較之下可以更安全地集中魔力。
  在那裡完成發動咒語的準備之後,一進頭目房就可以立刻施展。
  這便是艾琳的必勝戰術。單就火力而言幾乎是位居眾魔導士之冠、形同一座固定式砲台的她,卯足全力所施展出來的一擊,給頭目所率領的大軍造成重創。
  只要這麼做,接下來的局勢便對我方相當有利。
  照此看來,我們應該不會陷入中頭目戰當時那樣的危機才對。
  「──《即時回復(High regenerate)》──《軍神戰旗(Rise up)》──《全軍突擊(Full attack)》──《守護神的擁抱(Guardian protect)》──《無敵要塞(Fortress)》──《聖女之加護》──」
  妮梅接連施展增益咒語。
  每當她喊出咒語的名稱,我就能感受到身體隨之變熱。
  總覺得此刻的自己是無所不能。明明我並未擁有任何戰鬥技巧,不過妮梅的增益咒語,就是可以給人帶來這種彷彿自己成了全知全能的存在、近乎得意忘形的感受。
  「金恩,我的背後就交給你了。」
  語畢,弗斯往前一站。
  平日將兩把刀插在腰間上的他,將收於黑色刀鞘裡的那把刀握在手中。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弗斯使用這把刀。
  在以往的探索中,他都只有使用收於白色刀鞘內、有著銀色刀刃的「煌狛」。
  既然弗斯在首度交手的頭目面前,動用平常從不拔出的這把刀,表示他決定全力一戰。
  「妮梅,如果妳看我陷入危機的話,就算再勉強也要幫我附加《解放(Dispel)》。」
  當我聽不懂弗斯的指令而心生困惑之際,一旁的艾琳替魔杖注入魔力,同時開口對我說:
  「諾特你是第一次看見弗斯使用『煉獄』應戰吧?」
  「煉獄是……?」
  「就是那把刀的名字。」
  ──煉獄。
  我在心中複誦此名稱,同時注視著弗斯的那把刀。
  那把刀確實很適合這個名字,它具有紅色的刀刃,以及黑色的握柄與刀鍔。
  就連對刀劍毫無研究的我,也不禁被它那精美的外觀給吸住目光。
  煌狛同樣是一把精美的刀子,但是煉獄具有截然不同的美感。
  若是以晶瑩剔透的優雅氣質來形容煌狛,煉獄就是恰恰相反,彷彿由混沌凝聚而成,存在著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誘使人向下沉淪的美感。
  弗斯拔出煉獄後,全身燃起黑色火焰。
  看著他那無論是肩膀、背部、手臂等渾身上下都在燃燒的異樣感,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艾琳像是想讓大感震驚的我冷靜下來,開始解釋說:
  「煉獄是一把妖刀,是會以黑炎燃燒使用者的詛咒之刀。更有傳言指出,使用過那把刀的人都會死於非命。」
  「既然如此,弗斯不就很危險嗎……?」
  「你放心,弗斯使用過那把刀好幾次,都還是安然無恙。」
  看著一派輕鬆的艾琳,莫名有種自己白擔心一場的感覺。
  「你忘了弗斯的技能嗎?他可是有【魔法抗性•大】喔。拜此技能所賜,他甚至可以承受煉獄的詛咒黑炎。不過前提是需要妮梅的支援。」
  「原來技能還有這種利用方式啊……」
  「是啊,我起先聽見時也相當吃驚,但是真正令人訝異的才正要開始。老實說揮舞煉獄的弗斯,其戰鬥表現已經是達到非人的境界……」
  語畢,艾琳咬緊下唇繼續解釋。
  「那就是吸收使用者的性命,才得以發揮萬夫莫敵之力的妖刀,配上【劍術•極】所產生的力量。雖然要認同像他那樣吊兒郎當的傢伙實在很令人不甘心,不過我相信此時的他,就是世上最強的劍士……」
  「世上最強的劍士……」
  當我因為這個形容詞而心生嚮往之際,位於眼前的弗斯將刀尖對準巨龍,大聲喊出開戰宣言。
  「來吧,皇帝!儘管我跟你無冤無仇,但我還是得打倒你,因為我們非得繼續前行不可。」
  黑炎不停灼燒侵蝕著弗斯的身體。
  「或許你聽不懂我說的話,不過你還是給我記清楚啦,我的名字叫做弗斯•葛蘭茲,是『抵達者』的隊長,更是世上首位完成攻略迷宮之壯舉的男人!」

  他放話完經過三分鐘之後,便成功將這頭巨龍砍倒在地。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29

  和平卻不平靜的日常生活

  「諾特弟弟,我們去約會吧!」
  探索完迷宮第十六層的兩天後,蘿茲莉亞如此對我說著。
  「咦,為什麼?」
  我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邀請而慌了手腳。蘿茲莉亞聽見後,不滿地嘟起嘴說:
  「之前在第十六層訂下的那個約定,難道你已經忘了嗎……?」
  「啊~……」
  確實好像有這麼一回事……但與其說是忘了這個約定,不如說是在我的認知裡並不算數……
  我起先是反射性地想回絕這件事,但在發現蘿茲莉亞緊盯著我的那道眼神莫名嚇人之後,我便把話吞了回去。
  我可不是怕她喔,是因為我心地善良。
  「……我當然記得囉。那麼,是何時要去約會呢?」
  「就是今天!」
  太突然了吧,好歹也提前訂好時間嘛……
  這樣根本完全無視我原先的安排……
  「抱歉……今天有點勉強……因為艾琳要我陪她去買菜……可以改天嗎?」
  「咦~我不要。陪人買菜這點小事,不必找你幫忙也可以吧。反正妮梅小姐看起來那麼閒,讓她去就好啦。」
  妳這句話也太失禮了吧,搞不好妮梅有和朋友約好要出去玩喔?
  妮梅的朋友……好像真的沒有耶,想想她確實是閒閒沒事做……
  「可是我忽然爽約,難保艾琳會不開心喔……」
  要是我對艾琳說,我為了跟蘿茲莉亞約會才無法陪她去買菜,她一定會發飆的。
  總覺得她會臭罵我說「你怎會被那個蕩婦給拐走啦!」……
  蘿茲莉亞聽完我的解釋後,納悶地偏著頭說:
  「如果我告訴艾琳小姐,你跟妮梅小姐之前有一起洗澡的話,我相信她會更生氣的。」
  這根本是威脅吧!錯不了的!
  重點是蘿茲莉亞怎麼知道這件事!?難道當時就被她發現了!?
  若是她在那時早就注意到,好歹也來幫我脫困啊……
  幸好那場意外最終有平安落幕,所以現在看來也無所謂了。
  而且我做人耿直,面對這種卑劣的威脅當然是──
  「真巧耶,蘿茲莉亞,我也剛好很想跟妳一起去約會喔。來,我們趕快出發吧。」
  「咦?你要陪艾琳買菜的約定呢──?」
  「我已經不記得那個約定了,而且艾琳的事情根本不重要,我們趕緊約會吧。那麼~今天要去哪裡呢~」
  「雖然此事因我而起……不過你的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吧……我是很喜歡你,可是你這個部分頗令人反感喔。」
  我沒聽見蘿茲莉亞的責難,我什麼都聽不見。
  比起這個,我們快去約會囉!


  「唉~我搞砸了……等回去之後,艾琳肯定會發飆的……」
  「你當初離家時是那麼地瀟灑,結果才剛出門就開始後悔……未免也太沒擔當了吧……」
  跟在一旁的蘿茲莉亞,瞄來的眼神總覺得特別帶刺。
  確實付諸行動之後才悔不當初,就連自己聽了都覺得很沒出息,但我事前什麼都沒說就直接撇下艾琳,會出現這種反應也沒辦法嘛。
  這時還待在家裡的艾琳,想必正因為我到了約定時間卻還沒現身一事相當生氣……
  啊~光是在腦中想像就覺得好可怕,全身不由得開始顫抖。
  一想到返家後的下場就令人相當憂鬱,我看還是先忘了這檔事。
  當作是原本就沒有跟艾琳約好要一起去買菜吧,完畢。
  「蘿茲莉亞,今天就讓我們好好放鬆一下,把其他難過的事情都忘得一乾二淨。」
  「難得看你這麼主動,我是真的非常開心,不過你的眼神顯得有些恐怖,你真的不要緊嗎?」
  我當然不要緊囉,因為我已經把自己的煩惱當作不存在了。
  「那麼,我們要去哪裡約會呢?瓢立夫海灘?還是林浴之泉?」
  「那些都是已經去過的地方吧……」
  拜託別拆穿這件事!因為我對於約會地點可是一問三不知!
  我的底牌一下子就全被掀光。不受歡迎的男生在這種時候,內心都會特別煎熬。
  「對了,還是去鐘塔好了……?」
  我試著提出瓢立夫鎮最有名的觀光景點。
  如果連這個都被打回票,那我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那個地方我已經去膩了~前後加起來應該逛過五十次左右。」
  理由我就不追問了。若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總覺得會挖出蘿茲莉亞過去那段駭人的黑歷史……
  話說回來,五十次也太多了吧?她至今是跟多少男人搞過曖昧啊……
  「照此情況看來,還是別挑熱門的景點會比較好……」
  「也對。即使我相信和諾特弟弟你去任何地方都能夠玩得很盡興,不過機會難得,我還是希望可以找個第一次去的地方,藉此留下專屬於你我的回憶。」
  蘿茲莉亞第一次去的地方……
  「那要去蓋飯店嗎?」
  「這類餐廳我確實是沒去過,但那裡適合約會嗎?」
  「抱歉,我只是隨口說說,並且十分後悔自己怎會說出這個提議。」
  感覺上在蘿茲莉亞的面前,我再如何打腫臉充胖子也只是白費力氣。
  我就老實舉手投降,由她來安排約會的行程吧。
  「我實在是想不出來……對不起……可以請蘿茲莉亞大人妳來決定地點嗎……?」
  「你也放棄得太快了吧,請你再努力堅持一下嘛!」
  「我也沒辦法啊,誰叫我從來沒跟女孩子一起出去玩過。」
  「是嗎?我還以為你和艾琳小姐或妮梅小姐有一起出遊過呢。」
  「才沒有咧……我只跟她們去買過武器或採買食材等等,一起出過公差罷了……事實上我在這個城鎮裡一起出遊過的對象,就只有蘿茲莉亞妳一個人喔……」
  雖說那時也只是為了拆散弗斯與蘿茲莉亞,能否將它歸類在出遊裡也挺微妙的……
  我相信應該可以當成是出遊!畢竟那算不上是出公差吧?
  蘿茲莉亞開心地雙眼發亮,大聲反問「這是真的嗎!?」看來她並沒有想否認此事。
  甚至還握起我的手不斷甩動。
  「這真是太好了!諾特弟弟你真棒!拜託你再講一次『我只有跟蘿茲莉亞妳一起出遊過,今後也只想跟妳玩在一起……』這句話!」
  拜託別重提我從來沒跟其他女生出遊過的事情好嗎……這真的很羞恥耶……
  另外,我也從來沒說過那種話,後半段根本是扭曲事實。
  「看來應該是沒有情敵,我幾乎是勝券在握……呵呵呵……」
  拜託妳別露出那種別有深意的笑容,同時在那邊喃喃自語啦,蘿茲莉亞……
  妳這模樣當真是相當詭異,老實說還挺嚇人的……
  話說她是在跟誰競爭啊……這件事頗令人在意的……
  「真拿諾特弟弟你沒轍呢,畢竟你是個只和我約會過的純情少年,我就捨命陪君子,為你安排一個這輩子永生難忘的約會行程吧。」
  「什麼叫做純情少年啊……對於一個正值青春期、想被女生依賴的少年郎來說,妳不覺得這句話十分殘酷嗎……」
  「對不起,我並沒有惡意……」
  「妳不必道歉沒關係……這樣反而更令我難堪……」
  「不好意思喔……」
  「那個……就說妳……」
  所謂的約會,是打從一開始就如此讓人身心俱疲的一種活動嗎……


  「如何,這裡就是鐘塔喔!」
  蘿茲莉亞興奮地張開雙手。
  城鎮裡最高的石造建築物,此刻就在我的眼前。
  沒錯,這裡就是瓢立夫鎮最知名的觀光景點「鐘塔」。
  看著一臉滿足點頭以對的蘿茲莉亞,我怯生生地舉手發問:
  「那個~妳當初不是說別來鐘塔嗎……?」
  「……沒錯,我起先確實是這麼認為,但在誇下海口說要讓你有個畢生難忘的約會之後,覺得帶你去參觀奇怪的地方似乎也不太妥……好啦……對不起……其實我真的想不出其他合適的地點。」
  在那之後,蘿茲莉亞為了安排約會行程是煩惱將近一個小時,於是我小聲提醒「再這樣下去,光是思考行程就要天黑了……」最終只得乖乖妥協跑來鐘塔。
  反正這裡是知名的觀光景點,我原本就想來參觀一下。
  「我沒有任何指責的意思,妳不必放在心上。真要說來,都怪我沒能想出適當的約會地點……」
  「謝謝你的體諒。不過這麼說也對,所謂的約會比起地點,更重要的是和誰在一起。」
  「就是說啊,更重要的是和誰在一起。唉……偏偏是跟蘿茲莉亞妳一起……」
  「為何你要顯得這麼難過!?你不覺得這樣的態度很失禮嗎!?」
  因為……一想到妳的那些不良前科……
  其實我最近開始覺得,蘿茲莉亞並不是那種壞到骨子裡的人,但她依舊屬於不能隨意掉以輕心的那種女人。
  原因是我對蘿茲莉亞放下心防一事,或許都在她的計畫之中也說不定。
  倘若當真演變成那樣,我真的會再也不敢相信女性了。
  「抱歉抱歉,我說笑的,這只是我用來掩飾心中害臊的反應。」
  我隨口找個理由蒙混過去。
  蘿茲莉亞似乎對我的回答相當滿意,她將雙手交叉在胸前,點頭對著我說:
  「那我就原諒你吧。比起這個,我們趕快爬上鐘塔吧?」
  「嗯,我就近看見鐘塔之後,也開始感到相當期待,我們快點上去吧。」
  我們就此結束閒聊,一起走進鐘塔裡。
  在櫃檯支付完入場費後,我們便去搭乘位於鐘塔中央的升降梯。
  我們進入立方體的鐵箱裡,身體隨著機械運作搖晃約莫一分鐘左右,就抵達此行所要參觀的瞭望台。
  我一走出升降梯,立刻被映入眼簾的那片光景給震撼得倒吸一口氣。
  這片可以將瓢立夫鎮一覽無遺的景色,壯觀到遠超出我想像中的好幾倍。
  「真美……」
  「如何?有令你滿意嗎?」
  「嗯……景色美到我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怎麼至今都沒有來過這裡……」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基於現在是平日上午的關係,瞭望台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觀光客。
  更給人一種兩人單獨出來約會的感覺,真的是相當不錯。
  因為過於感動的關係,總覺得自己的表達能力暫時衰退。
  現場的景色以及氣氛,完美到令我有這種感覺。
  「看那邊!這裡也能看見我們的隊伍小屋喔!」
  「喔!真的耶,原來從上方俯視是這種感覺啊。」
  「想想我們的隊伍小屋還真是醒目,單看一眼馬上就能認出來了。」
  「說得也是。像這樣仔細觀察,才發現那棟屋子的造型確實是特立獨行,挺讓人不好意思的。」
  「諾特弟弟,這裡也能看見林浴之泉喔!」
  「咦……哪裡哪裡……」
  「你看,就在那裡!」
  「對耶對耶!」
  「那裡就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嗯。所以我們當時相約碰面的地點是那裡,至於走的路線則是那條吧。」
  「我想應該沒錯才對。至於我們被山賊襲擊的地點,差不多就在那裡。」
  「咦,這件事值得讓人回憶嗎?」
  「當然囉,如今那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糟糕,我現在真的感到好開心!
  這感覺真不錯!很有跟女孩子約會的感覺!真慶幸自己有來到這裡!約會真棒!鐘塔真棒!
  我真沒想到只是像這樣一邊欣賞街景一邊聊天,會給人帶來如此幸福的感覺。
  如今回想起自己和蘿茲莉亞從相識到現在的這段過程,莫名令人感慨良深。
  你說我這個人也太容易滿足是嗎?其實我也有同樣的自覺。
  但我也沒辦法啊,因為就真的很開心呀。
  「總覺得這片景色永遠讓人看不膩。」
  「嗯,就暫時再欣賞一陣子吧。」
  蘿茲莉亞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與此同時,莫名覺得她的髮絲帶有一股芳香。


  我們在鐘塔上悠閒欣賞風景一陣子之後,便一起去吃午飯。
  接著逛了一下攤販大街,等我回神已是日落時分。
  果然快樂的時光,總會感覺時間過得特別快。我忽然捨不得這場約會就這麼結束。
  「再過不久,就要抵達隊伍小屋了……」
  我們拖著沉重的步伐踏上歸途。
  附近全是令人熟悉的店家。
  看著這片習以為常的光景,比起安心感更讓人覺得不捨。
  「那個,稍微再多玩一下可以嗎?」
  「可以呀,就去那間店逛逛吧。」
  蘿茲莉亞對我露出微笑,然後牽起我的手往前走。目的地是位於隊伍小屋附近的一家雜貨店。
  我們並非是為了購買東西才造訪這間店。
  純粹是因為彼此都不在乎要去哪裡,只希望能再多獨處一陣子而來到此處。
  「這種感覺真不錯。兩人單獨一起來這間平凡的商店購物,感覺上很像是新婚夫妻呢。」
  「是啊,然後聊起今天的晚餐是吃咖哩嗎?就跑去挑選馬鈴薯等食材。」
  「沒錯!你挺了解的嘛,諾特弟弟。」
  蘿茲莉亞緊緊抱住我的手臂。我也將腋下收緊,盡可能縮短與蘿茲莉亞之間的距離。
  「真不想回去。」
  蘿茲莉亞脫口說出這句話。
  「嗯,但還是得回去,畢竟太陽快下山了。」
  「真可惜……那麼,你下次還願意和我去約會嗎?」
  蘿茲莉亞眼眸溼潤地如此提問。我自然是不可能拒絕──
  「嗯,下次再一起去約會──」

  「你在這裡做什麼呀,諾特?」

  ……
  總覺得後頭傳來一股不該在這時候出現的說話聲……
  這是假象,肯定是我幻聽了。
  「如果你只是為了跟人約會就放我鴿子,我可不會輕易饒過你喔。」
  啊,這不是幻聽,我能感受到後側出現一股魔力波動。
  我的脖子就像是生鏽一樣,以非常僵硬的動作慢慢向後扭。
  不出所料,一名銀髮少女就站在我的背後,並且惡狠狠地瞪著我。
  ──這個畫面,讓我徹底清醒過來。



  我是笨蛋嗎?居然被蘿茲莉亞這麼牽著鼻子走……
  直到艾琳出聲之前,我完全沒發現她的存在。
  我因為太過得意忘形,甚至忘了要維持《索敵》狀態。
  也難怪會被艾琳撞個正著。
  因為這間雜貨店,就是我們平常添購食材的地方!
  我真是個傻子。
  為啥我對艾琳放鴿子之後,還跑來當初約定好要陪她一起買菜的這間店啊!?逛到一半我就應該察覺出這點了!
  算啦,這確實是很勉強,因為我早將這個約定拋諸腦後。
  當初為了追求內心的平靜,將此約定忘得一乾二淨的代價,此刻已經找上門了。
  「……救命啊,蘿茲莉亞。」
  「可是不管我現在說什麼,感覺上都只會火上添油……」
  「說得也是~」
  「我會好好聽你解釋的,你快給我做好覺悟吧。」

  在這之後,我費了好大一把勁才平息艾琳的怒火。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30

  兩人獨處,絕望的開始

  日前刷新探索樓層最高紀錄的「抵達者」,今天也同樣賣力地探索迷宮。
  地點是第十七層,放眼望去可以看見飄浮於天空中的各種島嶼,這裡同樣是個相當不可思議的樓層。
  飄於空中的各個島嶼之間,有著橋梁或是大小不同的浮空岩石,讓人可以往來於其中。
  隨著行經數量有限的島嶼,最終將能夠抵達通往第十八層的大門才對。
  說起「抵達者」目前的狀況,與其說是正在攻略樓層,不如說是四處摸索。
  由於之前探索第十六層時有點過於魯莽,才導致我們面臨同伴被敵軍衝散的險境。
  因此在進入第十七層時,我們痛定思痛決定先好好掌握此樓層的特性之後,才正式攻略這個樓層。
  但是眼下的狀況,害我們原先的計畫徹底付諸流水。
  當我們打倒沿途的魔物,正在調查此樓層之際,中頭目忽然從天而降發動奇襲。
  我們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誤闖進中頭目所在的區域內。
  阻擋在眼前的魔物,是一隻長有翅膀、渾身充滿肌肉的怪物。
  牠的體型比一般人類大上好幾倍,擁有六隻手臂和兩條腿,頭上還戴著一頂狀似長角的骨制頭盔,看起來相當堅固。
  牠的肌肉上頭浮現著狀似血管的組織,而且表面又覆蓋著一層灰色的皮膚。
  完全只能用怪物二字來形容的這隻魔物,讓我們「抵達者」就此陷入苦戰。
  「《流線回避》!」
  面對中頭目的連續出拳,金恩在極近距離下躲過攻擊,並且試探性地順勢揮出二連斬。
  但他似乎認為不該繼續追擊,隨即施展《脫離》與魔物拉開距離。
  其他成員只能眼睜睜待在一旁觀戰。
  我們所置身的狀況,是即使想參戰也愛莫能助。
  原因出在金恩目前與中頭目交手的地點上。
  說來好巧不巧,當中頭目來襲時,正是我們為了前往下一座島嶼而剛好行經浮空岩石區的途中。
  因此,我們「抵達者」被迫在這片難以站穩身子的浮空岩石上展開戰鬥。
  從這裡通往下座島嶼的浮空岩石區還有一段範圍。
  這隻中頭目看起來體型壯碩,卻有著一定的移動速度,想擺脫牠並不是那麼容易。
  至於另一個導致我們難以脫身的原因,就是分布於各浮空岩石上的陷阱。
  此樓層的陷阱數量多到近乎異常,所以我們沿途都得小心拆解陷阱,結果就剛好被中頭目襲擊。
  這些浮空岩石不僅讓人難以立足,各處又設有陷阱。
  我們之中有能力對抗中頭目的成員,就只有速度型的攻擊手兼擅長拆除陷阱戰技的金恩而已。
  若是沒有陷阱的話,弗斯跟蘿茲莉亞或許有辦法前去支援。
  可是一旦不小心誤踩設有陷阱的岩石,恐怕會吃不完兜著走。
  至於能夠無視陷阱施展遠距離攻擊的艾琳,現在也同樣無法出手。
  理由是這隻中頭目和牠那具有近戰特化型的外表恰恰相反,實際上也會進行遠距離攻擊。
  比方說發射羽毛,或是把本該當成立足點的岩石拿來砸人,簡直是無法無天。
  由於現在沒有金恩以外的前鋒可以負責防守,艾琳一旦被盯上就會相當不妙。
  為求安全起見,才決定別讓艾琳出手。
  儘管像這樣列出了諸多對「抵達者」不利的要素,乍聽之下好像陷入很嚴重的危機,但其實並沒有這回事。
  金恩目前獨自一人就可以跟中頭目周旋。
  他使出《拆除陷阱》,不斷減少岩石上的陷阱,並且持續對中頭目造成傷害。
  雖然必須邊應戰邊處理陷阱,導致攻擊頻率比以往低,不過戰況仍然是對金恩比較有利。
  怪物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
  只要按照這樣發展下去,中頭目最終還是會倒下才對。
  但假如金恩被怪物的攻擊打中一下,情況將會立刻翻盤也是事實。
  我實在不覺得金恩那纖瘦的身體,有辦法承受這頭怪物蠻橫的攻擊。
  因此這場戰鬥的關鍵,就在於金恩能否先拖死中頭目,還是金恩自己先耗光體力而遭受攻擊。
  我為了盡可能減少金恩的負擔,在避免捲入戰鬥的情況下,四處拆解位於遠處的陷阱。
  這麼做為的是避免給金恩添麻煩,以及確保我不會被中頭目盯上。
  對於魔物鎖定攻擊目標的規則,隨著深入迷宮,我是越來越有經驗了。
  外加上我擁有《索敵》,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察覺出哪隻魔物是盯上誰。
  我仔細確認過自己沒有成為目標後,利用《隱密》消除自身的氣息。
  然後透過《拆除陷阱》,把分布於周圍的陷阱都處理掉。
  沒問題,按照這個步調會非常順利。
  當我冒出上述感想之際,戰況突然發生變化。
  怪物這時開始大吼。
  音量之大,令人不禁感到鼓膜隱隱作痛,我連忙用雙手摀住耳朵。
  金恩也因為這聲咆哮而瞬間停下動作。
  在這不足一秒的空檔,中頭目將目標從金恩切換成在後方待命的艾琳身上。
  也不知是因為蘿茲莉亞沒有一如以往那樣施展挑釁戰技,或是單純基於艾琳的所在位置太差所致。
  總之我也不太清楚詳細情形,但我想大概是碰巧罷了。
  怪物振翅高飛,就近抓起一塊岩石扔向艾琳。
  艾琳是一流的魔導士,她很快就做出反應──
  「《屏障(Block)》!」
  她利用咒語在自己的面前產生一道防護罩。
  ──這樣是不行的。
  我不顧一切地踏著岩石往前跳,拚命趕往艾琳的身邊。
  因為──
  「艾琳,快躲開!那顆岩石上附有陷阱!」
  扔來的那塊岩石,暗藏著我之後才準備去解除的陷阱。
  不過我的狂奔也只是枉然,扔來的那塊岩石已打在艾琳的防護罩上。
  「──!」
  岩石發出一陣強光,把艾琳和趕來的我雙雙籠罩於其中。


  我睜開雙眼。
  ──咦?
  在看清楚眼前的光景後,我嚇得眨了好幾下眼睛,但是不管我怎麼看都沒有產生任何變化。
  意思是我並沒有眼花。
  方才還在對抗的中頭目已然消失,四處也不見與之交手的金恩。
  不光如此,就連弗斯、妮梅以及蘿茲莉亞都消失了。
  在我身邊的只有艾琳一人而已。
  她似乎也對目前置身的狀況大感困惑,眨眼的次數莫名增多了。
  ──真要說來,這是哪裡啊?
  對於自己此刻所在的位置,我們當真是感到一頭霧水。
  眼前的景色與先前行經的浮空島是截然不同,感覺上是位於某棟建築物裡。
  難道這裡是哪來的遺跡?
  設置於牆壁上的蠟燭,為整面牆帶來微弱的光芒。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搞不懂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對於這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只覺得是自己暫時失憶了。
  這時,從一旁傳來艾琳的聲音。
  「那恐怕是傳送型陷阱……」
  「傳送型陷阱?」
  「沒錯,這種類型的陷阱,會將誤觸陷阱的對象強行傳送至其他地點……」
  我們目前所在的地方狀似是遺跡內部,跟之前對抗中頭目的地點看起來落差太大。
  這裡是一處空間狹窄的石造房間,兩端各有一條走道,牆上則燃燒著一排以等距離設置的蠟燭。
  能看見被照亮的牆面上寫有某種文字,上頭覆蓋著大量又細小的藤蔓。
  照此光景看來,正確答案應該是我們被傳送至其他地方了。
  我相信艾琳的推測並沒有錯。
  「意思是我們陷入很糟糕的狀況──」
  「抱歉,是我失策了,都怪我沒發現那塊岩石上的陷阱──」
  「我沒有指責妳的意思,該說那是莫可奈何嗎……總之這就跟無法預測的天災一樣啦……」
  「謝謝你的安慰,不過責任確實在我的身上。」
  艾琳愧疚地低下頭去。
  因為像這樣追究責任也無濟於事,所以我立刻換個話題。
  「總之得趕快跟金恩他們會合。不過令我擔心的地方,是附近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氣息。」
  我使出《索敵》,卻沒能發現同伴們的蹤跡。
  反而只有偵測到一隻隻實力不菲的魔物。
  「也對。你的【地圖化】技能如何呢?有發現關於此處地點的線索嗎?」
  「完全沒有,但也因為沒有找到任何與之前那些浮空島相關的痕跡,我想我們可能被傳送到很遠的地方了。」
  【地圖化】這個技能,是能夠讓自身周圍一公里內的地形自動浮現於腦海裡。
  但是除了目前所在地點半徑一公里內的地形以外,腦海裡完全沒有顯現其他相關的地圖。
  出現在腦海裡的地形,就只有半徑一公里內、如同迷宮般錯綜複雜的走道而已。
  「傳送型陷阱的傳送地點並沒有任何限制,直到被傳送過去之前,沒人知道會通往哪裡,甚至未必出現在迷宮內部。」
  依照艾琳的說明,我突然覺得自己十分走運。
  既然無法肯定會被傳送至何方,意思是我們有可能會被丟到大海或岩漿裡,甚至是數千公尺以上的高空。
  基於以上理由,光是還能夠保住小命,就非常值得慶幸了。
  「按照地形構造以及附近魔物的強度來看,我想這裡還是迷宮內部。」
  我將自己的推測說出口。
  由於迷宮內部是跟外界完全隔絕,因此上下兩層的空間也同樣是各自獨立。
  身處在迷宮裡面時,藉由【地圖化】所掌握到的地圖,上下兩側往往都是一片虛無。
  這種感受,唯獨擁有【地圖化】技能之人才有辦法理解。
  既然這附近有著地表上未曾見過的強悍魔物,表示此處很可能還是在迷宮內部。
  「既然如此,那就應該有辦法跟其他人會合。我們就盡量設法避開魔物,慢慢往前走吧。」
  一段時間後,艾琳語氣輕鬆地如此說著。
  大概是得知有機會能與隊友們會合,心情有稍微放鬆吧。
  我們朝著房間兩端的其中一條通路走去。
  多虧沿著走道設置的蠟燭,不必擔心視野受到影響。
  透過《索敵》得到的情報顯示,這條路應該沒有任何魔物,所以跟著艾琳往前走應該沒問題。
  「先等一下,艾琳。」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出聲叫住艾琳。
  「怎麼了嗎?」
  艾琳停下腳步,略顯不滿地扭過頭來。
  「妳看得懂牆上寫些什麼嗎?因為很像是迷宮文字,搞不好可以藉此掌握到一些線索……」
  語畢,我伸手指著牆上那些看似文字的圖樣。
  大概是因為這些文字位於艾琳的背後,所以她在被我提醒後才終於發現。
  於是她將臉移往我所指的方向。
  「……!」
  艾琳在看清楚那些文字的瞬間,兩隻眼睛用力睜開。
  瞳孔也隨之逐漸放大,唇瓣甚至開始微微顫抖,臉色更是越來越蒼白。
  「艾琳?」
  就算我出聲呼喚,艾琳也毫無反應,她的目光停留在牆上的文字久久沒有移開。
  感覺情況不太對勁。
  等我回神時,已伸手前後搖動艾琳的肩膀。
  「喂,艾琳!妳沒事吧!?」
  「──啊!」
  艾琳因為自己的身體忽然被人用力搖晃,這才想起我的存在。
  她顫抖到牙齒微微作響,像是過度換氣似地急促呼吸。
  「妳怎麼了?看妳好像不太對勁,上面究竟寫了什麼?」
  「騙人……這一定是假的……這絕對是唬人的……」
  「妳趕快告訴我,上面是寫著什麼啊?」
  「討厭……我不相信會有這種事……」
  「就問妳上面寫了──」
  「吵死啦!」
  眼前這位神色慌恐的少女大叫出聲。
  「好啊,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接著她慢慢張開唇瓣說:

  「那上面寫著『歡迎光臨,這裡是第20層』……」

  「這、這裡是第二十層……?」
  要我形容當下的感受,差不多就是眼前突然一片空白。
  我在聽見這句話時的衝擊,強烈到令人害怕。
  簡直是莫名其妙,我無法理解艾琳所說的這句話。
  第二十層?這算什麼啊?
  我剛才還跟隊友們一起在探索第十七層,預計下午就會返回位於瓢立夫鎮的隊伍小屋耶。
  如今為何會站在這種地方?
  我無法接受目前所置身的狀況。
  可是大腦無情地接受這個說法,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
  這一切都是《索敵》的錯。都怪這個戰技,害我再不願意也能夠得知周遭魔物的強度。
  徘徊在我們附近的魔物,其實力簡直是非比尋常。
  而且是強大到足以出沒於迷宮第二十層,擁有壓倒性的戰鬥力。
  「對吧……這根本是荒唐到令人想笑……」
  艾琳的乾笑聲迴盪在房間裡。至於她的眼中,已經失去了希望之光。
  「我們這次……真的死定了……」
  語畢,艾琳渾身無力地癱坐下來。
  她像是渾身上下的關節都使不上力,導致她無法維持站姿。
  艾琳低著頭,以細如蚊蚋的音量低語說:
  「居然和無法戰鬥的諾特單獨兩人闖進第二十層?這叫人怎麼可能生存下去……根本就是要我去送死吧……?」
  『沒必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吧?』──以上這句怨言就這麼卡在我的喉嚨裡。
  不過艾琳說的都是事實。縱使再不甘心,我也沒資格反駁。
  光靠我跟艾琳兩人,絕對不可能有辦法逃離第二十層。
  先別說毫無戰力可言的我,就連精通遠戰的艾琳,也勢必無法獨力單挑此樓層的魔物。
  平常是因為「抵達者」裡有著非常優秀的前鋒,艾琳才有辦法大顯神威,若在欠缺前鋒的情形下與迷宮魔物交手,她肯定會被當場秒殺。
  我好歹待在後方觀察過無數次她的戰鬥,而且已透過《索敵》準確掌握此樓層魔物的強度,可說是不爭的事實。
  我將會死在這裡嗎?
  我拚命觀察四周。
  此處是個昏暗的小房間,牆上燃燒著看似不會熔化的蠟燭,而壁面上則是布滿詭異的灰色藤蔓,以及吸附於肌膚表現的溼氣。
  不會吧?老天爺是要我死在這種地方嗎?
  明明在不久之前,生活還是那麼順遂。
  迷宮攻略得相當順利,我也逐漸習得戰技。
  而且有時會吐槽妮梅的天兵發言,有時會輸給蘿茲莉亞的誘惑,有時會對弗斯的愚蠢言行大感傻眼,過著這種讓人開心的日子。
  可是這種無可取代的日常生活,如今卻突然從手中溜走。為何我非得死在這裡不可?
  不過說起原因,其實我早就心知肚明。
  我之所以會遭逢這種下場,全都是咎由自取。
  說穿了就是我早已忘記自己正在挑戰的地方,是會令諸多冒險者輕易喪生、名為迷宮的龍潭虎穴。
  原因都出在我身處於頂尖團隊「抵達者」這樣的環境裡,害我徹底錯估了這件事。
  明明過程總是驚險得命懸一線,卻因為狐假虎威的關係,對於一直走在鋼絲上垂死掙扎的自己視若無睹。
  即使明白這趟冒險是攸關生死,我卻對其中的本質是一概不知。
  直到現在被突然扔進第二十層之後,才終於恍然大悟。
  事到如今才驚覺自己鑄下無可挽回的大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我是個大笨蛋。一個人再沒用也該有所限度。
  或許當真如同艾琳所言,這情況真叫人是啞然失笑。
  能感受到自己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翹起。
  「我不要……我還不想死……」
  艾琳用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肩膀不停顫抖,和她平日裡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是判若兩人。
  親眼目睹熟人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反而讓我的心情稍稍平復下來。
  沒錯,我得冷靜,現在沒空讓我這樣手足無措。
  藉由《索敵》,我腦中的警鈴大作。
  有魔物正逐漸接近這裡。
  如果在毫無警戒之下被魔物發現,我們十之八九會死於非命。
  我舉起雙手用力拍向自己的臉頰,強行振作起精神。
  等有空之後,大可繼續害怕發抖。不過為了生存下去,現在得先設法逃命才行。
  「艾琳,快站起來,有魔物正在接近這裡,我們快逃吧。」
  我抓著艾琳的手臂往上提。但因為她全身癱軟,拖起來非常沉重。
  「喂!艾琳!」
  「咦……?什麼……?」
  「妳居然還問!先快點逃離魔物再說!」
  在我的呼喚下,艾琳終於將自我意識從內心世界移向外界。
  「對、對喔……說得也是……得快逃才行……」
  艾琳像在說服自己地如此低語,聲音聽起來是既縹緲又虛弱。
  她好不容易才從地上起身,卻一個沒站穩地倒向我。
  我連忙伸手扶住她。
  「艾琳,妳還好吧?」
  「我沒事……我沒事……」
  從那氣若游絲的回應不難聽出,艾琳的狀況是大有問題。
  對於眼下的情況,她恐怕遭受到比我更嚴重的打擊。
  但這也是情有可原。
  原因是從艾琳的角度來看,與她一起被丟來第二十層的唯一同伴,竟是隊伍裡最不可靠的那個人。
  如果這個人不是我,而是可以勝任前鋒的金恩或弗斯,她或許還能抱持一絲希望。
  和艾琳一起被丟進這裡,對我而言也近乎是最糟糕的狀況,勉強只比妮梅好上一點而已。
  為了盡早幫助艾琳重振精神,我提出較為樂觀的看法。
  「傳送結晶搞不好就位在附近,可以讓我們盡早離開這裡。而且金恩他們可能也被傳送過來,所以我們現在得先逃命才行。」
  其實我十分清楚這樣的可能性很低,根本是睜眼說瞎話、口是心非的論調。
  由於迷宮每一層的範圍都相當遼闊,以機率來說是不太可能恰好位於傳送結晶的附近。另外,其他成員距離陷阱發動的地點都相當遙遠,也就不會出現他們也來到這個樓層的奇蹟。
  假如第十七層有其他通往第二十層的傳送型陷阱,自然是可以另當別論,可是金恩他們沒有方法能夠進行辨識。
  倘若金恩他們沒有利用傳送型陷阱,而是經由正規路線的話,是不可能有辦法來到這個樓層。
  失去繪製地圖的成員與隊上唯一遠攻打手的其餘四人,除非是失去理智,才會執意繼續攻略第一次造訪的迷宮樓層。
  這個選擇糟糕到不只是會失去我和艾琳,還會害死其他成員。
  而且這裡是第二十層,更是既存冒險者隊伍裡無人抵達過的樓層。
  也就不能指望被其他隊伍所救。
  換言之,我們能與人會合的可能性近乎於零。
  若是想活下去,只能自立自強去尋找出路。
  「說得沒錯!確實是有這個可能性!只要能夠找到傳送結晶或與大家會合的話,或許就有救了!」
  看著接受我那樂觀的論調,眼裡再次燃起希望之光的艾琳,我不得不感到一陣失落。
  ──艾琳已經不行了,感覺上完全無法依賴……
  眼下要讓艾琳認清事實是很簡單,但是不難想像再次陷入絕望的她,將無法派上用場。
  這麼一來,不如給艾琳一個虛假的希望,讓她成為一尊至少能夠聽令行事的魁儡還比較好。
  接下來唯一能依賴的,就只有自己的判斷力。
  我強行壓下持續膨脹的不安,握著艾琳的手一路往前跑。


  我觀察著浮現於腦中的地圖,發現各處都充滿魔物。
  而且每一隻魔物的戰力都在我們之上。
  第二十層魔物的能耐,完全不是第十七層可以比擬的。
  現場僅有我跟艾琳兩人,只要遇上任何一隻都肯定會立即喪命。
  事到如今,就只能找出一條不會碰上任何魔物的路線。
  我全速運轉大腦,開始搜尋最適當的逃脫路徑。

  前方右轉之後,在第三條叉路左轉如何?應該沒問題吧?

  如果位在那裡的魔物忽然改變方向會很不妙……該怎麼辦才好……?

  改走左側那條路嗎?雖然那裡的魔物分布密度比右側更高,但是積極移動的個體卻比較少。

  不可以直直往前走,那就沿著原路折返回去嗎……

  可惡……早知道就在前一條岔路先轉彎了!

  得避免遭到魔物前後夾擊,所以能走的路相當有限……

  加速運轉的思緒,令大腦快要過熱了。
  這太勉強了,魔物的數量多到不像話。
  而且一旦選錯路線,與魔物撞個正著,我們就會直接出局。
  必須邊跑邊思考也很累人。另外,維持思考能力所需的氧氣也同樣不足。
  事實上對於目前所走的路線,我也沒把握一定是正確無誤。總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堅持下去了。
  先前的選擇沒有錯嗎?現在所走的路線是正確的嗎?
  真要說來,我們有朝著傳送結晶前進嗎?真的不是正朝著反方向走嗎?
  閃過的不安勾起更多疑問,自信二字早就從我的心中徹底灰飛煙滅。
  但是,唯獨繼續前進才有活路。
  倘若停下腳步,等待我們的只有死──
  「先……先等一下……」
  我的右手被人拉住。面對這股突然把人向後拉的力量,我反射性地停下腳步。
  我回頭一看,眼前是一位出汗量非比尋常、氣喘吁吁的少女。
  「我不行了……稍微放慢一下腳步……」
  不同於先前那副頹廢的模樣,艾琳這次看似是真的跑不動了。
  我和艾琳的體力有所落差,這可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吧?
  結果我因為焦慮的關係,只在關注自己,下意識把她的存在拋諸腦後。
  看著精疲力盡的艾琳,我開始反省自己的疏忽。
  ──什麼叫做「艾琳已經不行了」?真正不行的人是自己才對。
  我根本不夠冷靜。因為擔心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才沒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抱歉,我這就放慢速度。」
  透過《索敵》,能夠確認附近的魔物跟我們都還有一段距離。
  情況並沒有危險到需要勉強奔跑。
  反倒應該趁現在保留體力,以備不時之需。
  目前也不曉得第二十層的範圍有多寬廣,難保這種逃亡生活會一連過上好幾天。
  「我們就別再跑了,改以步行前進吧。」
  我牽著氣息尚未調整好的艾琳,繼續向前邁進。


  糟透了,我選錯路了。
  可惡!我究竟在幹嘛啊!?
  我感到自責不已。心中激昂的情緒,則是隨著顫抖的右腿被逐漸逼出體外。
  我得冷靜,這種時候需要冷靜的判斷力。
  我大口深呼吸,暫時在腦中整理情報。
  從我們被傳送至第二十層之後,很快就過了十個小時。
  當我開始習慣此樓層魔物的行動模式,對於挑選路線已逐漸游刃有餘時,偏偏發生這種事。
  原因是疲倦導致注意力下降,以及自己太大意了。
  最終造成我太晚察覺,接下來準備行經的路線上有魔物出現。
  照這樣走下去,一定會跟魔物撞個正著。
  就算原路折返,也有一群魔物在那條路上。
  儘管距離遠到還無法用肉眼看清,但我們確實陷入被魔物前後包夾的窘境。
  而且前方的魔物正朝著這裡逼近,看情況是免不了正面衝突。
  怎麼辦?得想辦法突破眼前的危機。
  「你怎麼了?」
  艾琳見我忽然止步而心生疑惑,於是開口關切。
  我現在就連回答問題的時間都不想浪費,只想將僅存的一分一秒通通花費在思考上。
  ──乾脆就這麼停下腳步,祈求魔物自行轉身離去?
  不行,這樣是不對的,這個方法過於樂觀,現在得以魔物會繼續接近為前提來擬定對策。
  ──應戰嗎?
  我注視著艾琳的臉龐,大概是因為在精神緊繃的情況下,一連走了好幾個小時,她現在顯得是相當疲憊。
  在這樣的狀態下與魔物交手,實在是太過勉強。事實上在艾琳萬全的情形下都未必有勝算,更別提目前已精疲力竭的她,此舉根本是孤注一擲。
  ──如此一來,就只能那麼做了。
  我做好覺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抱歉,艾琳,都怪我過於疏忽,現在的情況是前後都有魔物。」
  「……咦?」
  在我坦白的瞬間,艾琳的臉色立刻刷白。
  我趁她失控之前趕緊解釋。
  「希望妳冷靜下來聽我說明。接下來,我打算利用《隱密》躲避來自前方的魔物。」
  「你在胡說什麼啊……?」
  「我說啦,就是藉由《隱密》消除氣息來瞞過對手。」
  「這怎麼可能辦得到……?」
  「依我看來應該是沒問題。只要我們躲進走道的角落,我相信行得通才對。」
  「你是要我完全別出手,就這麼躲在旁邊嗎?假如被發現的話,我們不就完蛋了!」
  「沒錯,假如被發現確實是死定了,但只要別被發現就好。」
  「可是──」
  「我認為這是我們最有可能活下來的方法。」
  「不能戰鬥嗎?是難以用咒語一發擊倒的敵人嗎?」
  「嗯。」
  我與艾琳對視,點頭肯定她說的話。
  「來自前方的魔物只有一隻,可是後方卻有著一整群的魔物,因此就算我們用咒語打倒了前頭那隻,也會引來後側的魔物們。這麼一來,情況就會急轉直下。既然如此,我覺得倒不如使用《隱密》來避開敵人會更為妥當。」
  艾琳的瞳孔不停顫抖,同時窺視著我的臉龐說:
  「我可以相信你嗎?倘若失敗的話,我們就會死在一起喔?」
  接下來的說服最為關鍵,我直視著艾琳的眼睛回答:
  「沒問題的,妳要相信我,我絕對會搞定──不對,是整件事會很順利的,妳放心吧。」
  這既不是裝腔作勢,也不是空口白話。
  打從金恩第一次將《隱密》傳授給我到現在,已過了將近四個月的時間。
  我敢對天發誓,自己一直以來都有認真修練《隱密》。
  我相信自己的《隱密》技巧,比起一般盜賊更加熟練。真要說來是非得這樣不可。
  而且還是身為一流暗殺者的金恩,特地撥出寶貴的時間和心力來指導我。
  就算我在隊上只是製作地圖的要員,但好歹也是「抵達者」的盜賊。
  可不能只回一句「我辦不到」就敷衍了事。
  若是我這時無法成功,至今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努力修行?
  我不能老是拜託別人來保護自己。
  這次輪到我來保護「抵達者」的成員,輪到我來保護艾琳了。
  人之所以缺乏信心,那是因為自身還不夠努力。
  如果不夠努力卻抱持自信,只不過是得意忘形。
  在經過足以自豪的努力之後,才首次擁有所謂的把握。
  我對自己的努力以及《隱密》抱有信心。
  艾琳似乎也因為我那堅定的眼神而放軟態度。
  「……那就拜託你了。但要是失敗的話,我可不會饒過你的。到時就算下了地獄,我也會永遠恨著你。」
  照此情況看來,我說什麼都不能失敗。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一股溼潤的腳步聲正在逐漸接近,即使再緩慢仍是千真萬確。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這個方法當真行得通嗎?還是戰鬥會比較好?
  我為了壓下不斷湧上心頭的疑問,用力咬緊下唇。
  並且將目光移向聲音的來源處。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通道前方在燭火微弱的照明之下,直到現在仍無法看清楚潛藏於黑暗之中的那隻魔物。
  沒問題,這個方法不會錯的。
  我在心中如此吶喊,設法振奮精神。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同時我也注意著艾琳的狀況,她目前正在我的懷裡瑟瑟發抖。
  我為了安慰她別擔心,用力擁緊她的肩膀。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我們一如原定計畫,藏身在通道的角落。這麼做一定不要緊才對。
  為了避免誤入魔物的視野範圍內,我們兩人縮緊身子,躲藏在遍布於牆上的藤蔓之中。
  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魔物,我盡可能提升自身脫離世界的感覺。
  我要更加深入這種感覺,更加進入《隱密》狀態。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忽然從黑暗中浮現出某種形體。
  那是綠色?還是藍色?我無法辨識那模糊的身形到底有著何種色彩。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溼潤的腳步聲更加接近了。
  那是什麼?青蛙?
  在燭火的照耀下,其身體的表面微微反光。似乎因為外層有著類似黏液的東西,令牠看起來溼答答的。
  這隻只能用冒牌青蛙來形容的魔物,以雙腳步行的姿態悠哉地走著。
  不能只因為行進速度非常緩慢,就對這隻冒牌青蛙放下戒心。
  仔細觀察,能發現牠的雙腿相當粗壯,完全是長滿肌肉的兩條腿。
  若是牠卯足全力往前跳,或許可以輕鬆跳至幾十公尺遠的距離。
  體型好像比我們大上一圈?相較於牠的上半身尺寸,總覺得眼睛的部分看起來特別大。
  至於牠的雙手,就沒有像兩腿那般發達,看起來跟我的手臂差不多細。
  雖然第十六層的馬人也是以雙腳步行的魔物,但是冒牌青蛙給人的印象卻截然不同。
  如果將馬人形容成是馬匹類似人類那樣以雙腳步行的魔物,這隻冒牌青蛙就只是使用雙腳步行的野獸。
  從這隻魔物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智慧或秩序,就只有所謂的本能而已。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冒牌青蛙已來到我們的斜前方,接近到幾乎觸手可及的距離。
  牠走得好慢,拜託趕快通過啦。
  心臟的跳動速度快到瀕臨極限。
  心跳聲真是有夠吵。再這樣下去會被發現的,拜託快停下來。
  不論我如何默念,心跳聲依舊沒有消失。
  不對,這不是我的心跳聲,而是來自於艾琳。
  我慢慢扭頭望向懷裡的她。
  艾琳驚恐地睜大雙眼,而且全身不停發顫。
  再這樣下去,就算再如何努力施展《隱密》,也會被對方發現的。
  我輕輕壓住艾琳的身體,仍止不住她的顫抖。
  她嘴巴半開,狀似隨時都會驚叫出聲。
  喂,妳給我振作點啦!
  雖然我很想出聲斥責,但眼下狀況實在沒辦法讓我這麼做。
  迫於無奈,我用右手強行摀住艾琳的嘴巴。
  下個瞬間,我的手掌底下隱約發出一陣驚呼。
  當下,我突然有股想直接把艾琳打昏的衝動。
  我也一樣非常害怕,拜託妳忍著點,要不然我們都會沒命喔?
  不管我怎麼用力按住艾琳的肩頭,顫抖仍然沒有止歇的跡象。
  我的手掌沾滿了艾琳的唾液,感覺上被堵住的聲音隨時會宣洩出來。
  那對鮮紅色的眼睛裡已布滿淚水。
  當我感到心灰意冷,準備死心放棄而扭頭看向前方時,這才發現四處都不見冒牌青蛙的身影。



  我將視線移向左側,只見那隻使用雙腳走路、模樣極其詭異的野獸,其身形逐漸沒入黑暗之中。
  牠是何時經過我們的前方?
  都怪艾琳的表現著實讓人捏一把冷汗,害我完全沒注意到敵人的動向……
  確定冒牌青蛙已經遠離之後,我才把堵住艾琳嘴巴的那隻手放下來。
  能聽見一旁傳來急促的呼吸聲。
  「快走吧,後方的魔物也過來了。」
  我連忙起身,並且拍了一下艾琳的肩膀。
  在我的催促之下,那對泛淚的眼睛看了過來。
  起先我還以為,艾琳是想抱怨我摀住她嘴巴的動作過於粗暴。
  不過,從她嘴裡竟給出一個令人意外的回應。
  「我已經受夠了……」
  儘管她有遵從我的指示,可是她的一舉一動幾乎都使不上力。
  平日裡總是態度強勢的她,如今已不復存在。
  看著不斷吐露喪氣話的艾琳,我的心底閃過一抹不安。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31

  既相似又相反的兩個人

  我們來到這個樓層,到底經過幾天了?
  三天?五天?還是一週以上?
  不對,有可能還不到二十四小時也說不定。
  在這個第二十層裡沒有陽光,只有無止盡被燭火照亮的通道與房間。
  體感時間早已徹底錯亂,我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以這種精神狀態走在風景一成不變的環境裡,總覺得快令人發瘋了。
  若是沒有穿插適度的休息,不難想像無論是體力或精神方面都會讓人承受不住。
  「在這裡睡覺……真的不要緊嗎……?」
  「嗯,妳不必擔心,假如我感應到有魔物接近,就會立刻清醒的。」
  我耐心安慰在一旁用毛毯裹住身體的艾琳。
  艾琳的精神狀況不太穩定,我在應對上非得謹言慎行不可。
  必須盡可能挑選不會刺激到她的話語。
  「……我知道了,那我先睡了。」
  「晚安,艾琳。」
  「……晚安。」
  語畢,艾琳就連微弱的燭光都想遮住,直接用毛毯蓋住頭部。
  這樣的舉動,簡直就跟想要阻絕所有來自外界的恐懼,一昧地躲進安全世界裡的寄居蟹沒兩樣。
  我望著立於寄居蟹身旁的那根魔杖,以相同的姿勢倚靠在牆邊。
  然後我彷彿想將肺裡的空氣全數擠出般,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老實說,我真的累了……自己也快要撐不下去了。
  我決定稍微閉目養神。
  為了應付魔物逼近的威脅,我得一直維持《索敵》狀態才行。
  基於這個原因,自從進入這個樓層之後,我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
  就這麼同時施展《索敵》和《隱密》,以一碰就會驚醒的淺眠熬過每一天。
  倘若我的戰技沒有熟練到在睡著時也能繼續維持,現在早就累倒了。
  不對,就算現在沒有倒下,也可能只是拖延到明天罷了。
  我的身體就是累積了如此大量的疲勞。
  對於悠悠哉哉在一旁睡覺的艾琳,我是感到一陣火大。
  當我睡著時,只要《索敵》一偵測到有魔物接近,我就會馬上清醒。
  起先我都會叫醒艾琳,帶著她逃離魔物,不過她的疲憊已經是顯而易見,因此後來在沒有碰上大量魔物的情況下,我都不會叫醒艾琳,而是發動《隱密》來度過危險。
  所以,我的睡眠時間比艾琳少上許多。
  可是艾琳卻顯得比我更虛弱,令人看了有些不耐煩。
  我知道,這種想法是在遷怒。
  純粹是自己的內心缺乏餘裕,才會萌生想去責備他人的衝動。
  再加上擺脫這個樓層的進展也不順利,更是讓我心煩意亂。
  由於我們優先的考量是避免碰上魔物,因此幾乎無法前進。
  原路折返的情況是家常便飯,有時甚至需要多繞一大圈的遠路。
  這與沿途擊倒魔物的探索方式是截然不同。
  況且現在並不清楚傳送結晶的所在位置,根本分不清哪條才是該走的路。
  面對這趟看不到終點的逃亡之旅,總覺得自己都快被逼瘋了。
  唯一的救贖是拜【地圖化】所賜,只要走過的路線都會顯示在地圖上。
  所以我們不會迷路,並且漸漸掌握了此樓層的構造。
  理論上照這樣走下去,應當可以找到傳送結晶才對。
  假如沒有這個技能,大概就連我也會放棄逃離這個樓層。
  自己的這個超弱技能,還是頭一遭如此派上用場。
  ──我也稍微小睡片刻吧。感覺上暫時不會有魔物接近這裡。
  我從道具包裡取出一條和艾琳身上同樣的毛毯。
  這也算得上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在「抵達者」之中,唯獨我和妮梅被分配到這種道具包。
  道具包裡裝滿了食物以及過夜需要的各種器具。
  因為我們當初只打算稍微探索一下第十七層,並沒有在包包裡準備那麼充分的物資,但至少幾天之內都不必擔心糧食短缺。
  我們就是在上述這一連串的好運之下才勉強保住性命。
  只要缺少其中一項,我們現在早就一命嗚呼了。
  所以,非得對於這種還能讓我們垂死掙扎的現況心存感激。


  我忽然驚醒。一股被人猛然搖醒的感覺不停地催促我。
  是魔物,有魔物正在接近這裡。
  而且不是一隻,是一大群。單靠《隱密》要度過這個危機,總覺得風險太高了。
  我連忙叫醒一旁用毛毯包住全身的艾琳。
  「喂,快起來。」
  「……怎、怎麼了?」
  艾琳揉著眼睛,同時翻身看向我。
  「有魔物接近,我們趕快逃離這裡。」
  「這樣啊……」
  「妳這是哪門子的回應,我們得趕快逃走。」
  面對說起話來氣若游絲的艾琳,我握住她的手,把她從地面上拉起來。
  即使身處在昏暗的迷宮之中,也能清楚看見她那失去光彩、略顯混濁的眼眸。
  恐怕艾琳已經瀕臨極限了,特別是精神層面。
  這幾天內,幾乎不曾從艾琳的口中聽見任何倔強的發言。明明平常是再如何不想聽,都一定會從耳邊傳來。
  自從我們受困於迷宮中之後,艾琳說話的次數是少到近乎異常。
  就像今天,也是因為我找她說話,她才終於做出些許回應,反觀她主動聊天的情形卻是幾乎不曾有過。
  再加上她每次張口就在說喪氣話,令身為聽眾的我都感到厭煩。
  畢竟我一直口是心非地說出樂觀正向的見解,好歹是希望艾琳能跟我同調。
  如果她不肯配合,會害我也跟著想放棄希望。
  虧我還以為艾琳是個更可靠的人。
  照此情形看來,是我太抬舉她了。
  ──現在的艾琳,當真是派不上任何用場。
  我沒想到她竟是個心志如此脆弱的女生。
  因此艾琳的存在,無形之中已逐漸變成我精神方面的枷鎖。
  我一把搶走艾琳懷裡的毛毯,隨手塞進道具包裡。
  為了掩飾心中的煩躁,我不加思索地抓起艾琳的手就往前跑。


  我們究竟跑了多久?
  因為艾琳體力不濟,我們就此停下腳步。我瞥了一眼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氣的艾琳,然後稍微活動一下自己的肩膀。
  我們已跟魔物拉開一段距離。將此情況視為暫時解除危機應該不為過。
  「可以麻煩妳製造一些水嗎?」
  我把從道具包取出的水壺遞給艾琳。
  艾琳的工作就是利用咒語《給水(Water)》替水壺加水。老實說也是多虧身為魔導士的艾琳,才有辦法解決飲水問題。
  雖然剛才我嫌棄艾琳派不上用場,但她其實在這方面還是有所貢獻。
  「……嗯。」
  艾琳微微點頭,將手伸向腰間,不過她似乎察覺到什麼異狀,像在尋找東西似地多摸了好幾下。
  接著她來回探頭確認腰間上的東西。
  「沒有……!怎麼會……!?」
  面對一臉焦急睜大雙眼東張西望的艾琳,我忽然有股不祥的預感。
  總覺得自己繼續保持沉默,對整件事是毫無幫助,無奈之下只好開口提問:
  「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魔杖!我的魔杖不見了!」
  ……不會吧,居然給我碰上這種情況。
  比起發怒,反倒是大感傻眼的情緒湧上心頭。
  對了,記得艾琳在睡覺時,是將魔杖立於牆邊。因為剛才我連忙帶著她逃走,結果就忘了帶走魔杖。
  「……記得妳的備用魔杖沒放入我的道具包裡吧?」
  「……嗯,是放在妮梅那裡。」
  「抵達者」一共擁有兩個道具包,至於我手上的道具包,主要是裝有我、金恩以及蘿茲莉亞的裝備。
  艾琳這下子連魔法都不能使用了,就此失去她唯一的功用。
  再這樣下去,她當真是一無是處。
  此事嚴重到不容忽視,於是我開口說:
  「這也是沒辦法,我想大概是遺留在剛才睡覺的地方。等魔物離開之後,後我們再去取回吧。」
  「……對不起。」
  「沒關係,沒察覺此事的我也同樣有錯。」
  對於神情更加沮喪的艾琳,措辭過於尖銳的指責反而會令我有股罪惡感。
  因此我盡量放軟姿態,開口安慰她說:
  「總之現在先休息一下,反正魔物還會在魔杖附近徘徊一陣子。」
  語畢,我把艾琳手中的空水壺拿回來,然後將裝在道具包裡的毛毯遞給她。
  「有空就盡量多休息,相信妳剛才幾乎沒睡著吧?」
  從開始休息到魔物接近而被吵醒,前後加起來應該不到兩個小時才對。
  像這樣睡眠不足地在迷宮裡走動,將會非常危險。
  「……謝謝你。」
  艾琳坦率地收下毛毯後,立刻找個地方躺下來休息。
  我也先睡個一小時,之後再來思考對策。
  身心俱疲的我,很快就進入淺眠之中。

  *

  在回收完艾琳的魔杖後又過了幾天。
  我們這次面臨一個全新的問題,那就是糧食短缺。
  不論我如何確認道具包,糧食也不會因此而增加。
  我忍不住發出嘆息。
  約莫十天以來的迷宮第二十層生活,糧食已經幾乎見底了。
  「不知這藤蔓是否能吃……?」
  我拔起一段覆蓋於牆上的灰色藤蔓,摸起來是又乾又硬。
  「……這怎麼可能有辦法吃嘛。」
  我原本只是想緩和這陰鬱的氣氛才開個玩笑,結果似乎造成了反效果。
  「搞不好其實可以吃喔……」
  「不可能……」
  「說得也是。」
  我丟掉手中的藤蔓。這一小塊植物的殘骸,落於地面時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還有發現其他能吃的東西嗎?」
  「沒有……除了魔物以外一個都沒有……」
  ──魔物嗎?想想也是。
  我在腦中來回思索艾琳的話語。
  其實我也隱約這麼認為。在這個樓層裡,能吃的東西就只有魔物而已。
  至今在此樓層中發現的魔物一共有五種。
  首先是當初遭遇的冒牌青蛙。
  接著是形體有如由礦石組成、以四足爬行的狼。
  還有手持三叉戟的惡魔。
  以及只有一顆眼珠的魔像。
  最後是會伸出無數根鬚或觸手的植物。
  差不多就是以上五種。
  「看起來可以食用的魔物……」
  我喃喃自語地陷入思緒之中。
  身體由無機物組成的狼跟魔像,十之八九是沒辦法當成食物。
  話說惡魔能吃嗎?感覺上冒牌青蛙跟植物大概都可以入口。
  「青蛙和狀似惡魔的魔物是可以吃的。」
  對於艾琳如此篤定的回答,我嚇得連忙發問:
  「那些傢伙都能吃嗎?」
  「嗯……我可以藉由技能來判斷……」
  「技能?」
  我不加思索地立刻反問。記得艾琳擁有的技能是──
  「就是【料理•小】。這個技能也具有一眼看穿物品是否能吃的效果。」
  「沒想到這技能還挺管用的耶……」
  對於這句平常肯定會換來一頓罵的輕浮發言,艾琳也把它當成耳邊風,逕自把話說下去。
  「是啊。除此之外,食材的烹調方式也會自動浮現於腦海裡,所以我想那兩種魔物都可以食用,其他的就很勉強了……」
  「那個花朵怪物不能吃嗎?」
  「那傢伙有毒,完全不行。」
  原來如此,意思是能吃的魔物只有這兩種。
  既然擁有辨識食材技能的艾琳都這麼說,那就應該錯不了了。
  按照這番解釋逆向思考,就表示在這個樓層裡,除此之外的東西都不能吃。
  看樣子,我們是時候該做好覺悟了。
  而且,這個決定比我想像中更容易說出口。
  「艾琳,我們去挑戰魔物吧。」
  大概是我從很早以前就一直隱約有這個預感。在沒有跟魔物交手的情況下,我們不可能有辦法脫離這個樓層。
  但是這些天與我一起行動的少女,未必與我抱持相同的想法。
  「……你在胡說什麼啊?」
  艾琳像是難以置信我竟會說出這種話來,錯愕地瞪大雙眼。
  「……難道你這句話是認真的?」
  「我這句話就是認真的。」
  艾琳直視我的眼睛,在明白我的覺悟之後,害怕地倒退一步。
  「拜、拜託你再想清楚點!立刻打消這個愚蠢的念頭!」
  「該想清楚的人是艾琳妳才對。」
  我沒有回避艾琳的視線,決定堅持自己的意見。
  「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因為糧食不足而餓死,因此我認為得趕在食物耗盡前,趁著我們尚未餓到狀態不佳的現在去挑戰魔物。」
  除此之外,就是希望能在心情還算從容的時候採取行動。
  想要獵殺這個樓層的魔物,必須在獲勝條件全都萬無一失的前提之下才有可能辦到。
  我確實很希望有緩衝時間,直到我們能夠滿足這些獲勝的條件。
  若是在執行計劃之前就耗盡糧食,將會是最糟糕的情況。
  我無論如何都想避免「既然沒食物了也是莫可奈何,就算毫無勝算也非得去挑戰不可!」的情況。
  不過這個決定,等同於放棄避免與魔物交戰,趁著糧食耗盡前探索第二十層,最終順利發現傳送結晶而返回地面的這個最佳可能性。
  為了說服艾琳,我只能瞞著這點不提。
  「妳也不想死吧?所以我們非戰不可。」
  我知道自己的說法很狡猾,因為這等於是罔顧艾琳的自由意志。
  只要我這麼說,艾琳就非得點頭同意不可。我就是基於以上的把握才拋出這句話。
  事實上,艾琳的反應也不出我所料。
  「……我懂了,那你打算如何戰鬥呢?」
  儘管艾琳那種甩手掌櫃的心態多少令人不安,但我也確實是在利用她的這個特質。
  所以,我實在沒資格針對此事去責備她。
  「我們的目標是那隻冒牌青蛙。原因是能當成食材的魔物,就只有冒牌青蛙和惡魔而已。兩者之中,我是打算挑戰容易單獨行動的冒牌青蛙。」
  艾琳默默地繼續聽著我的解釋。
  「至於打倒魔物的方法,應該可以利用陷阱魔法吧?假如這招可行,我們就可以既迅速又安全地達成目標……」
  我想起自己在練習《拆除陷阱》時,艾琳曾使用過陷阱魔法,於是我便把這個方案說了出來。
  可是艾琳卻搖頭否決了。
  「那是不可能的。若是注入大量魔力的陷阱魔法還能另當別論,不過我凝聚這麼龐大的魔力,將會把周圍的魔物都吸引過來。」
  行不通啊……虧我還想說這是個好方法……
  「其實陷阱魔法的效率很差。不光是得等敵人自投羅網觸發陷阱,還要消耗魔力長時間維持陷阱,相較於消費同等魔力的攻擊魔法,陷阱的威力可說是弱上許多。因此,如果想發揮出足以對魔物造成重創的威力,就必須注入多出一倍的魔力才行。」
  「既然如此,魔力量不足以吸引魔物即可發動的陷阱魔法,又具有何種程度的威力呢?」
  「詳情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我不知道此樓層的魔物有多耐打……不過只要有你的《隱密》在旁輔助,我相信是可以造成不小的傷害。」
  怎麼辦?要使用陷阱魔法嗎?
  我在腦中回想起冒牌青蛙的外觀。從那粗壯的雙腿來看,應該擁有優越的跳躍能力。
  雖然我考慮過在指定地點,多設幾個陷阱來削弱冒牌青蛙的體力,但我實在不覺得這個計畫能夠奏效。
  受到陷阱魔法攻擊的冒牌青蛙,勢必會利用牠引以為豪的跳躍能力逃跑。假如讓牠脫離佈滿陷阱的區域,我們也就拿牠沒轍了。
  這麼一來,就只會在無法取得糧食的情況下,白白去承受風險而已。
  倒不如一開始就發動拘束類的陷阱魔法,再讓艾琳直接使用攻擊魔法殺死受困的魔物。
  縱使這麼做比前一個方法危險,但這也是莫可奈何。
  至少比起直接讓艾琳用魔法戰鬥的方式安全許多,算是較為折衷的做法。
  「艾琳,倘若改成一般的攻擊魔法,妳可以在避免驚動四周魔物的前提之下,一擊打倒冒牌青蛙嗎?」
  「我想想喔……感覺上……應該可以……」
  總之,就決定採用這個計畫了。
  雖然我原本是希望能在更萬全的條件下戰鬥,但既然已經陷入這樣的窘境,也就別無他法了。
  有的時候,也必須在近似於臨陣磨槍的狀況下迎接挑戰。


  我不自覺地放輕呼吸,甚至感到有些窒息。為了避免缺氧,我刻意深吸一口氣灌入肺裡。
  我們盯上的那隻冒牌青蛙,再過不久就會抵達陷阱設置地點。
  為了等待獵物上鉤,我和艾琳躲在冒牌青蛙所經之路的轉角邊。
  我們的藏身處與陷阱所在地點相隔一段距離。確切說來,陷阱是在約莫五十公尺前方的岔路轉角處。
  對於擅長遠距離攻擊的艾琳而言,這樣的距離可以讓她大展身手。
  只要不是同樣擅長遠距離攻擊的對手,也就不必擔心我方會受到攻擊。
  而且艾琳表示,她有把握在這樣的距離之下一擊打倒魔物。
  「牠快到碰到陷阱了。」
  因為被牆壁阻隔的關係,從這裡無法直接看見冒牌青蛙,不過我擁有《索敵》這項戰技。
  再配合自己腦中的地圖,我可以精準掌握對方的位置。
  總覺得好緊張,手掌上滿是汗水。
  倘若計畫失敗就會沒命,再加上失敗的可能性並不低。
  這如同字面敘述是賭上性命的一戰。我還是有生以來,頭一遭面對這種與死神相鄰的戰鬥。
  事情真的會這麼順利嗎?還是乖乖中止計畫會比較好吧?
  為了消除不停升高的疑慮,我張開手掌朝著褲管上一抹,接著看向應當比我更緊張的艾琳。
  負責執行此次計畫的人是她,想必她感受到的壓力遠在我之上。
  艾琳驚恐到瞳孔放大,並且咬緊下唇。
  我起先是想出聲關切,但是時間不允許我這麼做。
  冒牌青蛙已來到只差陷阱一步的距離。
  ──接著,就此觸發陷阱。
  一股尖銳的聲音傳進耳裡。這是艾琳的冰系陷阱魔法逮住魔物的信號。
  「艾琳!」
  我大叫出聲後,雙馬尾少女渾身一抖。
  早已在魔杖上凝聚了勉強不會驚動周邊魔物之魔力的艾琳,像是等待多時地從轉角衝了出去。我也立刻尾隨在後。
  「《光刃術式》!」
  魔杖前端射出一顆微微發光的凝聚體。這個筆直往前飛去的發光體,以實在算不上是多快的速度襲向冒牌青蛙。
  冒牌青蛙因為雙腳都被凍住而暫時無法行動,看來應該躲不掉這顆逐漸逼近的發光體。
  直線前進的發光體,就這麼滲入呈現翡翠綠的皮膚之中。
  隨後,無數光刃從冒牌青蛙的體內噴發出來,朝著四面八方射去,藍黑色的鮮血飛濺在牆上。
  面前的艾琳覺得勝負已分,安心地全身放鬆下來。
  ──不對,牠還沒死,這場戰鬥尚未結束。
  眼前那隻瀕死的魔物散發出強大的敵意,我嚇得全身顫抖。
  那傢伙還沒放棄求生。
  「《脫離》!《脫離》!《脫離》!《脫離》!《脫離》!《脫離》!」
  我反射性地如此大喊,順勢一把抱住艾琳的身體,全神貫注地往後跳,盡可能想與對手拉開距離。
  我根本不清楚現場發生了什麼事,沒辦法思考接下來的狀況。
  唯一明白的事情,就是再不逃走肯定沒命。純粹是基於本能而拔腿逃跑。
  等我回神時,一道犀利的斬擊從我的面前呼嘯而過,而且是逼近到幾乎不足一公分的距離。
  等我看清楚靜止在眼前的刀刃後,當場嚇得瞠目結舌。那不是哪來的刀劍,而是舌頭。
  至此我才終於理解,冒牌青蛙是打算用牠那銳利的舌頭貫穿我的臉部。
  也不想想我跟牠相隔有多麼遙遠……
  起先以為保持這樣的距離就很安全,事實證明自己的猜測是錯得離譜之後,我不禁發出乾笑。
  老實說我完全沒料到,敵人竟然暗藏這樣的遠距離攻擊手段。
  若是我慢一步拉開距離,若是我少發動一次《脫離》,此時此刻已經成了一根活人肉串。
  思考因恐懼而逐漸變得模糊。
  遠處傳來冰塊碎裂的聲響後,我才終於回神。
  這是冒牌青蛙使出蠻力想擺脫陷阱,即將突破冰凍枷鎖的徵兆。
  「艾琳,快施展咒語!」
  我勉強撐開縮緊的氣管,把聲音擠出來。
  在我的呼喚聲下,艾琳也取回她那近乎恍神的意識。
  「啊……」
  艾琳焦急地把魔力凝聚於魔杖上。
  在咒語完成發動準備之際,冒牌青蛙也剛好擺脫陷阱。
  伴隨聲響,冒牌青蛙恍如子彈般快速接近。
  艾琳閉上雙眼發射雷擊。
  傳來一陣驚天巨響後,冒牌青蛙被雷電炸飛出去。
  燒焦的肉片削過我的臉頰。
  「──唔,真是千鈞一髮……」
  望著四散於地面的肉塊,我仔細確認冒牌青蛙是否有復活的可能性。
  我因為安心而感到一陣腿軟。往側面一看,艾琳也一屁股癱坐在地面上。
  「趕快切下還能食用的部分。」
  看向四散的肉身,別說是激起食欲,簡直就是令人反胃。
  事實上因為艾琳下手太重,幾乎找不太到可以食用的部位。
  但這可是賭上性命才捕獲的獵物,豈能就這麼輕易捨棄。
  得搶在其他魔物聞聲趕來之前,將還可以食用的部分進行回收。幸好目前並未感受到有魔物正在接近這裡。
  我從道具包裡取出備用短刀,交到艾琳的手中。
  這段期間,我透過《索敵》幫忙把風,確認四周魔物的動向。
  艾琳回收完食材後,在上面覆蓋一層冰魔法以利保存,然後交到我的手上。
  我收下後,乖乖把它放進道具包裡。
  「照這個分量來看,可能還得再打倒一隻……」
  我不加思索地脫口說出這句話。原則上幾乎沒有多想,自認為是相當合乎常理的發言。
  但是無須多少時間,我就驚覺自己失言了。
  「我已經受夠了……」
  我察覺到這聲哀傷的喊叫是出自眼前這位少女之後,慢慢地抬起頭來。
  發現她──發現艾琳正在哭泣。
  豆大般的淚珠不停從臉頰上滑落。
  因為艾琳平常是個既高傲又美麗的女孩子,所以這副模樣真的很不適合她,帶給我相當大的衝擊。
  我伸出去的那隻手,就這麼無處可去地停留在半空中。
  「我受夠了……不想再戰鬥了……拜託讓一切都到此為止吧……」
  說著這種喪氣話的艾琳,真是叫人看不下去。
  我立刻回應說:
  「妳說讓一切都到此為止……這樣會沒辦法活著回去喔。」
  我冷靜地開口安撫艾琳,認為她的這些話,單純是被丟進這樓層後的情緒化發言。不對,是我在說服自己這麼想罷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會這麼說……拜託你快點死心……放棄能夠活著回去的希望,從此得到解脫啊!」
  但是事與願違,完全是我會錯意了。
  對艾琳而言,她早已受夠了迷宮第二十層的生活。
  「再如何掙扎也沒用的,只會讓自己更痛苦!不管我們抱著多少次必死的決心去打倒魔物,到頭來還是免不了一死!沒辦法活著回去的!」
  一旦深埋在心中的情緒宣洩出來,就再也止不住了。
  「我真的好難受,真的好痛苦,只想趕緊獲得解脫。相信你也這麼想吧?所以快跟我一起放棄求生吧。」
  「艾琳……」
  ──我並不這麼認為。
  面對一臉哀傷淚流滿面的艾琳,我實在不忍說出過於殘酷的話語。
  「求求你……就當作是我一生的請求……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你要我做什麼都好……拜託你和我一起放棄求生吧……」
  取而代之,我從嘴裡擠出不配合現場氣氛、再正當不過的論調。
  「艾琳,妳冷靜點,先冷靜下來再說。」
  當然這種片面之詞是無法傳入艾琳的耳裡,她將我搭在她肩膀上的兩隻手用力拍掉。
  「什麼叫做冷靜!這情形是要我怎麼冷靜!反倒是冷靜看待現狀的你才奇怪吧!」
  艾琳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態度強硬地進一步追問說:
  「我一直以來就覺得諾特你這個人很奇怪,如今我能夠完全肯定,自己的這個感想是正確無誤,你根本是個異類。」
  「我是異類……?」
  我無法理解艾琳想表達的意思,像是想反問似地複誦著最後那句話。
  「沒錯,你是異類。明明我們置身在這種生死的夾縫間,光是在這種地方待上幾天,我就幾乎快發瘋了。反觀你竟是處之泰然,這只會讓人覺得你太詭異了。老實說,你讓我感到很害怕,因為我真的無法理解,也不覺得你擁有跟常人一樣的內心。」
  我並沒有處之泰然。迷宮第二十層的生活令我備感焦慮,也讓我心煩意亂。
  純粹是為了活下去,才抹殺掉自己的情感。
  起先我想反駁,但還是止住話語,因為艾琳又繼續把話說下去:
  「我之前就一直無法理解你的感受,為何你可以這麼堅強?可以這麼堅定地朝著目標邁進?可以像這樣不斷努力?我是真的不懂。」
  我忽然覺得自己沒開口反駁是正確的。
  因為艾琳就是想要指責,能為了目標不惜扼殺情感的我。
  沿著臉頰落下的淚水,逐漸染溼她連日來因為迷宮生活而弄髒的長袍下擺。
  「我第一次對你產生恐懼,是你遭人誤以為是誘拐犯而被捕,我對你說教之後那次。」
  這是發生在八個月前的事情,我對當時的事情仍記憶猶新。
  艾琳當時譴責我不知進取,對我而言仍是一段相當苦澀的回憶。
  「我那時以為你會退出隊伍。不對,我就是希望你主動離開,才故意把話說得那麼狠絕。可是你沒有這麼做,甚至不把我嫌棄你一事放在心上,獨自一人全神貫注地練習戰技。」
  我當時確實不惜被艾琳討厭,也想優先把戰技學好。我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擅自進行同時發動兩種戰技的練習,而且還在他們面前展現出不堪入目的修行結果。
  「我無法理解你為何能做到那種地步,難道你不怕被人討厭嗎?不怕被孤立嗎?」
  艾琳就像在懺悔,又像在懇求般,用她那哭腫的雙眼牢牢盯著我。
  她從嘴裡每擠出一個字,彷彿正逐漸剝下深埋在心中的某種重要事物。
  「諾特你不光是和大家一起去海灘當時,就連現在也一樣,願意為了目標而割捨自己的情感。這真的太奇怪了。我根本做不出這種事。難道你不覺得心酸嗎?不覺得痛苦嗎?不會想放棄嗎?要怎麼做才能夠變成像你這樣?」
  妳錯了,艾琳,我是個遠比妳想像中還要軟弱的人。
  也不是妳想像中那種可以百分之百捨棄情感、超乎常人的存在。
  我唯一跟妳不同的地方是──
  「我以前曾犯下一個無法挽回的過錯。艾琳妳應該還記得吧?都怪我不夠努力,都怪我過於軟弱,辜負了重要之人對我的期許。是我自己毀了畢生唯一想要好好珍惜的重要事物。」
  我回想起與兒時玩伴蜜雅的離別。
  就是那件事改變了我,而那也是造就我現在這種處世態度的原點。
  是蜜雅讓我明白,自己是如此無藥可救的一個人。
  讓我明白自己是個得到了不想要的技能,就開始怨天尤人鬧脾氣的可悲之人。
  如果沒有蜜雅點醒我,讓我知道自己有多麼沒出息,我很可能會踏上一條這輩子只懂得替自己找藉口、一事無成且不斷傷害他人、差勁到極點的人生之路。不懂得去改變自我。
  如今回想起來,自己真的從蜜雅那裡得到許多,而且是真的太多了。
  反之,我從來沒有回饋過她,這令我難過得無以復加。
  我已經不想再嘗到同樣的悔恨。
  對於跟蜜雅一樣給予我各種寶貴事物的「抵達者」,我真的很想報答他們。
  我就是基於這個想法,才會一路盡心竭力地挺過來。
  「妳問我不會心酸嗎?妳問我不會痛苦嗎?我當然感到很心酸!當然感到很痛苦!但因為我體會過更心酸痛苦的事情,所以我不打算改變自己的做法。我已經受夠那種滋味……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原來如此……你是因為昔日的挫折,才會身處在如此情況下依然想勇往直前……」
  「沒錯。」
  我抱持自信地開口回應。
  我認為只有以最真誠的態度,才能夠將心中的想法傳達給眼前這位敗給絕望的少女,才能夠讓她理解我的心情。
  不過,這只是我天真的幻想。
  「──果然一如我的想像,你是個異類。一般人不會只因為受過挫折就能夠直視前方!不可能有辦法朝著前方努力奔跑!」
  面對揚起嘴角狀似在嘲笑我的艾琳,我突然有一種被人背叛的感覺。
  明明我已全心全意地面對她,明明我已掏心掏肺地據實以告,為什麼她就是不能理解?
  我不由得心頭一熱,口氣激動地說:
  「艾琳妳到底想說什麼?妳口中的正常人又是哪樣?究竟什麼才是正常,怎樣才是異常?至少我是因為經歷過挫折才有辦法努力下去,這又有哪裡不正常了?像妳這種得天獨厚的人,對於受挫之人的心情自然是──」

  「無法理解是嗎?」

  艾琳說出這句話的語氣,是我至今聽過最為冷漠的一次。
  我一時之間無法相信,竟會從她口中聽見這麼冰冷刺骨的話語。
  難道我有哪裡說錯了?我忽然有股預感,自己似乎不小心鑄下了無法挽回的大錯。
  「我也受過許多挫折,而且可能嘗過比你更痛苦的滋味,我看你自以為是這世上最不幸的人對吧?」
  因為心底想法被艾琳一語道破,我完全無法提出反駁。
  不過至少我沒有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不幸的人,所以或許能夠針對這部分回嘴。
  但若是這世上只有一百個人,我認為自己是排名第九十六或九十七名的倒楣鬼,倒也是不爭的事實。
  「我能夠理解你的這種想法,因為我也跟你一樣。不過,希望你至少明白一件事,就算沒有得到像你那樣的超弱技能,就算取得非常優秀的技能,人還是會遭遇挫折。」
  「而且──」艾琳緊接著把話說下去。
  「有些人也會因為挫折而無法往前走,不是大家都跟你擁有一樣的想法。你就睜大眼睛看清楚,站在你眼前的就是這種人。我就是擁有優秀的魔法系技能卻不知努力、只求人生能過得越輕鬆越好而不斷逃避、如此無藥可救的那種人。」
  這位名叫艾琳•佛特羅德的女性,我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我所熟知的艾琳•佛特羅德,應當是個既好勝又不服輸、對自己充滿信心的女孩子。
  不過,眼前的少女是如此懦弱、不堪一擊且空虛。
  昔日那位受人尊敬的天才魔導士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一位落淚哭泣的少女站在那裡。
  「其實在我就讀魔法使養成學校當時……一直都被同學霸凌……」
  這句突如其來的自白,令我有些無法掩飾心中的困惑。
  但在艾琳的認知裡,這大概與先前的話題有所關聯,於是我保持沉默聽她說下去。
  「至於原因,我想是由於自己的個性吧。雖然自己說這種話也很奇怪,不過我的個性挺惹人厭吧。每次一想到什麼就脫口而出,自然會被人討厭。」
  像在自嘲般露出冷笑的艾琳,真叫人不忍直視。
  我喜歡對自己充滿信心的艾琳,並且十分尊敬這樣的她。
  這個印象卻彷彿接連受到玷汙。
  「起先是大家在暗地裡說閒話,後來直接對我惡言相向。等我回神時,已經變成大家會聯手惡整我。我被全班同學排擠,被大家無視,被當成一個隱形人。我每天都有東西被偷,小時候所珍惜的寶物也通通遭到破壞,有時甚至還會對我拳腳相向施暴。」
  恐怕我至今對她抱有的觀感,全是我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
  名為艾琳•佛特羅德的少女在我心中植入的形象,大概打從一開始就錯得離譜。
  基於她平日的態度,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內心堅強的人。
  「我當然也有向老師報告。誰叫我是無法隱忍退讓的那種人,有多次告訴老師說又有誰來欺負我。老師基於工作的本分,自然都會對學生進行口頭勸戒,可是同學們根本不會因為被老師指責就停止霸凌我。畢竟原因是出在我的個性上,而我又沒有因此改變自己的態度。」
  其實她非常脆弱,是個被人傷害就會感受到痛楚的女孩子。
  「最無藥可救的一點,就是我自己也是引發霸凌的原因之一。況且個性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不是嗎?我也不是自願一出生就有著這樣的性格……」
  艾琳她那光鮮亮麗的外在表象已盡數褪去,如今只剩下一位渾身是傷的少女。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艾琳,在準備開口之際,卻被她的一句但書給打斷了。
  「雖然我每天都過得很痛苦,但並非全是令人難過的事情。即使是我,在敵人環伺的班上仍有結交到一位朋友。很厲害對吧?這個女生很文靜,可能是性格比較消極,遲遲無法融入班上。雖然這段友情是始於一個可悲的共通點,就是彼此都沒有朋友,不過我們還是非常要好。」
  明明艾琳是在訴說一段開心的回憶,可是她的語氣卻莫名悲傷,神情也顯得十分痛苦。
  「和她聊天的那段時光當真好開心,甚至讓我暫時忘記痛苦到讓人很想一死了之的日常生活。我們聊了許多關於魔法的事情,也會針對在校成績互相切磋,不論是贏是輸都好有趣,彼此分享一些微不足道的喜悅。如今回想起來,那大概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我聽到這裡,很想制止艾琳別再逼自己繼續往下說。
  因為從她的表情,不難想像接下來所要說的是一場悲劇。
  「在我十五歲之前,都一直過著這種受霸凌所苦以及擁有小小幸福的生活。直到我接受贈予儀式,在獲得技能的瞬間,這種日子便戛然而止。」
  艾琳像是正在挖開心中的舊傷般,逕自把話說下去。
  那些應當不會讓人看見的致命傷,就這麼被她逐一撕裂開來。
  「我一連取得兩個在魔法使裡最頂級的技能,周圍的環境就此產生巨大的變化。想必是以一名魔導士來說,我等於得到了必定會出人頭地的保障,結果班上同學忽然開始對我示好,老師們也把我當成學校引以為榮的學生那樣阿諛奉承。也不想想我在幾天前,還是個被大家霸凌的學生喔。對於這群寡廉鮮恥設法討好我的人們,你覺得過去的我是做何反應?」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我大感困惑。
  不過我還是連忙回答:「對他們冷嘲熱諷?」
  但是我的答案似乎不對,艾琳搖搖頭說:
  「你錯了,諾特,答案是恰恰相反,我欣然接受這一切。我一到休息時間就會跟人聊天,分組活動也和邀請我的人組隊,放學後還與大家玩在一起。至於先前那位唯一的女性朋友,則是跟她徹底斷絕往來。」
  我以為艾琳的懺悔只到這裡為止。
  不過情況超乎我的預料,這段故事還有後續。
  「說來還真是不可思議,人聚在一起組成團體時,總會莫名非要樹立一名共通的敵人才能夠鞏固。因為曾經身為班上共通敵人的我已經消失,所以接下來的發展不難猜測吧?那個孤單一人的女孩子開始遭到霸凌,也可能是基於她原先與我的交情最好,反而成了大家的眼中釘。」
  艾琳的淚水已經流乾,臉頰上只留下白色的淚痕。
  但她似乎仍準備說出最令自己後悔的往事,嗓音滿是哭腔。
  「當她遭受霸凌時,我全都裝作沒看見。不對,我後來還助紂為虐,原因是我拒絕不了曾經霸凌過我的同學們的要求。畢竟要是拒絕的話,搞不好我又會被人霸凌。我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再也不想回到那段有如地獄般的日常生活。」
  艾琳開始哽咽啜泣,同時低下頭去繼續說:
  「我到現在仍清楚記得自己與她最後一次的交談中,說了無可挽回的那句話。內容就是『我和妳相處時一點都不開心,單純是因為妳沒有朋友,我才勉為其難陪著妳,所以妳別自作多情跟我裝熟。』結果你知道她怎麼回我嗎?她居然說『我跟小艾琳妳在一起時是真的很開心,可是現在似乎會給妳造成困擾,對不起喔,另外也謝謝妳。』──」
  「為什麼!?」艾琳激動地尖叫出聲。
  「為什麼她要跟我道謝!?為什麼她得向我道歉!?真正該道歉的人是我,而且我其實是很感激她的!因此,我打算隔天去向她道歉。但我已說出那種無可挽回的話語,想當然應該無法得到她的原諒,不過我還是想跟她道歉──」
  艾琳彷彿想將心底話全擠出來般,將一切交織成聲音繼續說:
  「只是一切都太遲了,她從此之後再也沒來上學,沒多久就退學了。由於她是為了上學才離鄉背井搬來宿舍,因此我無法再見到她,就算想向她道歉也辦不到了。」
  我實在無法開口指責艾琳那些過分的行徑。
  因為我跟她是半斤八兩,我對自己的兒時玩伴也造成過類似的傷害。
  我們都背叛過、傷害過自己所重視的人,並且逍遙自在地活到今天。
  「因為我的關係,曾經那麼熱愛魔法的她,從此遠離與魔法有關的這條路。其實真正該消失的人是我!如果沒有我,大家都會過得更幸福!」
  對於迫使一名少女如此咒罵自己的一切,我忽然萌生一股強烈的恨意。
  艾琳所做的行為,看在大眾眼裡或許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情。
  但至少我是想原諒她。
  這是基於隊友的情誼?還是因為自己有過類似的境遇?或是覺得主動坦白自身罪行的她,已經嘗到遠超出懲罰應有的痛苦滋味?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有可能上述所有理由都說中了,也或許每一個都不足以代表我的心境。
  「在那之後我因為受夠了這一切,所以也跟著退學。在輾轉流離之下,最終成為『抵達者』的一員。我並沒有稱霸迷宮那類明確的目標,不過因為自己從她那裡奪走與魔法有關的未來,或多或少覺得有義務在魔法之路上有所成就,所以我在自我介紹時,才會言不由衷地說出『要證明自己是世界第一的魔導士』這種目標。明明自己都已從最佳學習魔法管道的學校中逃出來,更沒有設法好好鍛鍊自己的魔法技巧,這樣的我當真是可笑透頂對吧。」
  艾琳坦白說出這個驚人的事實。
  我當初是多虧「抵達者」的那場自我介紹,才從茫然的人生裡找到想要追尋的目標,結果就連這個珍貴的回憶也混入了一絲虛假。
  這稍稍讓我有一種遭人背叛的惆悵感。
  可是,艾琳的自白並沒有到此為止。
  「除此之外,我還撒了其他謊,特別是對於你……」
  「對於我?」
  「沒錯,就是你。其實我啊,從很早以前就想把你趕出隊伍……」
  「妳說很早以前……難道不只在妳見我太過鬆懈而動怒當時嗎……?」
  「沒錯,是打從一開始,自你加入隊伍的那刻起──不對,確切說來是在你加入隊伍之前。」
  我窺視著艾琳的眼底深處,裡頭僅有無盡的空虛。
  在宣洩出心底一切的情感之後,只剩下一具空殼而已。
  「老實說,我最討厭的就是類似班上同學中那種諂媚虛假的人。我決定再也不要跟那些不具有優秀技能、對人卑躬屈膝、暗地裡卻容易嫉妒、不惜傷害他人的那種人扯上關係,因此所有成員皆是一流冒險者的『抵達者』,才讓我覺得自己有辦法待下去。可是諾特你竟然毫不客氣地闖入其中,我便決定要除掉你。」
  「除掉我……」
  「相信你還記得吧?在我們初次見面那天,我就在廚房裡說過這件事不是嗎?我反對讓你加入隊伍。當你遭誤認是誘拐犯而被捕那時也一樣,你多少也覺得我是在強詞奪理吧?那是因為我終於找到可以把你趕出隊伍的藉口,所以我決定不擇手段也要趕走你。」
  與艾琳的種種回憶,都逐漸變了調。
  原來她當時是抱持這種想法,是有著這種打算,是懷有這種心情。
  意思是我自以為了解艾琳,事實上是完全不懂。
  我只有關注她表面的部分而已。
  「我一直對你這麼冷漠,也是基於這個原因。不過事實證明我錯了,諾特你跟那些同學不一樣,甚至比起想陷害他人的我,你是個更加正直又堅強的人。」
  「我是個既正直又堅強的人?」
  我起先想開口反駁,卻被艾琳的話語給堵住了。
  「沒錯,當我還在為了逃避罪惡感而虛度人生的期間,諾特你一直正視自己的缺點並努力改變自我。我在加入『抵達者』之後,從來沒有鑽研過任何咒語,反觀你是一天到晚都在鍛鍊戰技。於是,現在的你已經脫胎換骨,而我卻是一成不變。」
  「妳太抬舉我了,因為妳在戰鬥中遠比我厲害──」
  「我是個懦弱的人,就算技能占了上風,內心不如人也無濟於事。雖然人需要才華,但是更需要懂得努力上進。要是不懂得努力,那也只是空有才華,一切都是枉然。」
  至此,艾琳那光鮮亮麗的外殼已完全褪去。
  就像是將心底話通通吐露般,把想說的話全部講完似地替整件事作結。
  「其實你是有才華的,那就是名為努力的才華,以及懂得勇往直前的才華。我相信你終有一天會成就豐功偉業,這點我可以保證。所以,你就撇下我逃離這個樓層吧。我相信你一個人也不要緊。反倒是沒有我,你或許可以更輕鬆地擺脫這裡。雖然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這種黑漆漆的地方,但我願意忍受,誰叫我老是傷害身邊的人,這是最符合我這種人的死法。」
  「為什麼妳要說這種話!?妳就跟我──」
  「我已經受夠了,已經放棄希望了,所以你快點丟下我吧。」
  看著艾琳如此懇求我的那雙眼神,我這才發現自己是首次認清她的本質。
  直到此刻,我終於恍然大悟,無論是她抱持的心情,以及我在她心目中真正的模樣。
  我像是在比對答案般,輕輕地張口說:
  「妳錯了,我只是運氣好,單純是因為遇見『抵達者』才得以改變自我。至於艾琳妳,就是遇見『抵達者』之前的那個我。」
  艾琳就是過去的我。與遇見「抵達者」之前、因為傷害蜜雅一事而不停自責的我如出一轍。
  「我以前和妳一樣是個軟弱的人,不肯面對自我,但在加入『抵達者』之後,我便開始改變。真的只有這點不同而已。」
  「但我加入『抵達者』之後也沒有改變!完全沒辦法改變自我!依舊是個軟弱的人!所以我跟你並不一樣!你會改變都是靠你自己,而我沒法改變也是自己造成的!」
  「不對,艾琳妳沒有錯!人本來就會因為際遇而產生正面或負面的變化,不過從遇見的對象身上會受到何種影響,則是因人而異。」
  面對情緒化的艾琳,我眼神堅定地與她對視。
  「純粹是『抵達者』對我而言等同於一種救贖,對妳來說並不是這樣罷了。這件事就跟稍微扣錯衣服上的釦子差不多,若是情況與時機稍有不同,妳我的立場就有可能對調。或許等待在前方的未來,是艾琳妳已經脫胎換骨,而我則是毫無改變。」
  因為得到超弱技能而辜負兒時玩伴的我。
  因為得到優秀技能而辜負昔日唯一好友的艾琳。
  加入「抵達者」讓可悲的自己稍有改變的我。
  加入「抵達者」卻一成不變的艾琳。
  我們兩人是如此地相似。雖然相似,卻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在前進。
  這令我沒由來地悲從中來。
  艾琳直到現在仍受困於挫折之中,尚未擺脫過去所帶給她的痛苦。
  正因為我們如此相似,所以我能夠理解這股痛苦一直無情地侵蝕著她的內心。
  這會讓一個人否定自我,甚至希望自己能從世上消失,而且那種煎熬是鮮明強烈到令人無法承受。
  對於身處在如此絕望之中,毫無救贖只求一死的艾琳,我真的是非常同情,也渴望能幫她一把。
  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抱著對自我及人生仍充滿怨恨的心情死去。
  說什麼都不能讓她死在這種地方。
  這是我對她的絕望感同身受所、發自內心的想法。
  「只要艾琳妳好好活下去,有朝一日肯定會遇見類似於我心目中的『抵達者(救贖)』。我衷心希望這天能夠早日到來。」
  若是這點心願都無法實現,這個世界就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讓一位少女在無法認同自己的情況下迎接死亡,這樣的世界根本是錯得離譜。
  至少我是絕對不會認同的。
  「你要我好好活下去……但問題是我根本無法離開這個樓層,也沒有自信能夠活著離開……」
  「無所謂,就算沒有自信也行,因為我會帶妳離開這個迷宮。無論要我使出何種手段,或是付出何等代價,我都會帶妳回去的,所以拜託妳要對我有信心。相信妳應該辦得到吧?畢竟妳不久前才掛保證,說我是個堅強的人對吧。」
  我勉強擠出笑容之後,艾琳也跟著稍稍揚起嘴角。
  這是自從進入這個樓層以來,她第一次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我看你是個笨蛋吧……」
  「當我是笨蛋也行,總之我們要一起活著回去,一起回到有大家在的瓢立夫鎮。」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32

  兩人獨處的世界

  在我發誓要帶艾琳一起活著回去之後,又過了十幾天的時間。
  儘管在迷宮裡難以掌握正確的時間,但是從我們進入第二十層以來,應當過了一個月左右。
  在此情況下,我們很幸運地都存活下來。
  而且期間沒有身受重傷,憑自己的雙腳一步步摸索逃離迷宮的出路。
  我反覆將雙手緊握成拳。
  不要緊的,我還可以使出力氣,還能夠堅持下去。
  我朝著恰好位於正面、站在丁字岔路另一頭的艾琳比出手勢。
  我與艾琳都不在的第三條岔路上,有一隻魔物正行走於該處。我使用手語提醒艾琳,表示魔物已經快要抵達陷阱所在的地點。
  等在另一條昏暗走道上的少女,似乎明白我想表達的意思。她為了讓我在有限的視野裡也能清楚看見,大幅度且緩慢地點頭以對。
  喀啦,現場響起一陣比樹枝折斷更加響亮幾十倍的聲音。
  看來是魔物觸動陷阱了。
  「──!」
  下個瞬間,我已經跨出腳步,迅速拐過前方的轉角。
  是冒牌青蛙。牠的雙腳都被冰凍,正在拚死掙扎。
  ──《縮地》。
  我跨出一步拉近與冒牌青蛙的距離。這是金恩平時經常使用的移動系戰技。
  遭遇魔物時,原則上是最先進入對方視野範圍的人比較容易被盯上。
  這麼一來,冒牌青蛙就會徹底針對我進行攻擊。
  淡紅色的箭矢高速射來。
  ──《流線回避》。
  緊接著,我使出被丟進第二十層之前,已烙印於眼底無數次的這招回避戰技。
  冒牌青蛙從嘴裡射出一條既滑溜又銳利的舌頭。
  由於我是在極近距離下才躲開,因此有幾滴口水掠過我的臉頰。
  我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移動身體,從冒牌青蛙的右側錯身而過。
  恰好與牠那黃色的渾圓大眼互相對視。
  隨後,一顆光球彷彿沿著我走過的路線緩緩前進,從冒牌青蛙的側臉滲入體內。
  那是艾琳施展的咒語《光刃術式》。
  該咒語在進入目標體內後,會化成光刃從對方身體裡飛射出來。
  轉眼之間,一隻渾身布滿光刃的兩棲類生物,就這麼佇立在原地。
  不過我們已從之前的經驗學到一件事,就是這點程度的傷害仍不足以致牠於死。
  出沒於迷宮第二十層的魔物,都擁有人類無法輕易達到、近乎極端的耐打力。
  艾琳為了避免驚動周圍的魔物,在注入的魔力有所節制的情況下,實在難以用咒語一擊致牠於死地。
  接下來就是勝負的關鍵。
  ──我絕對會宰了你。
  我毫無保留地對著眼前這隻冒牌青蛙釋放殺氣。
  此招式名叫《殺氣》,是暗殺者經常使用的挑釁戰技。
  其實我不常看見金恩使出這招,頂多就只有一、兩次而已。
  因此我也只能依賴自己的直覺,不過多少還是抱有能讓戰技奏效的信心。
  學習戰技除了透過模仿以外,也能藉由學習相關技巧,無形中逐漸掌握該項戰技的使用方法。
  大概是我練過存在感控制系的戰技《隱密》,因此逐漸習慣如何調整自身的存在感。
  效果與《隱密》恰恰相反的《殺氣》,我反而學得比較輕鬆。
  冒牌青蛙有那麼一瞬間將目光移向出現於正前方的艾琳,但隨即又緊盯著我。
  好,成功了,牠有確實把我鎖定為攻擊目標。
  當我滿意地暗自握緊拳頭之際,冒牌青蛙對我使出舌頭攻擊。
  這沒什麼好擔心的,冒牌青蛙目前因為陷阱魔法的關係,身體在行動上有所限制,無法順利扭頭看向我。
  導致牠只能採取拙劣的手法,攻擊位在牠背後的我。
  這種程度的攻擊,使用《流線回避》就可以輕鬆化解。
  我接連躲開襲來的舌頭,仔細應對每一次攻擊,不慌不忙地把舌頭撥開。
  在我為了格擋下個攻擊而抬起右手的瞬間,艾琳的第二發咒語當場炸裂,成功取下冒牌青蛙的性命。
  現場就只剩下天靈蓋被冰槍貫穿的魔物屍體而已。
  「好,艾琳幹得漂亮,謝啦。」
  我開口慰勞完全依計行事的艾琳。
  她則是簡短地應了一句「還好啦。」
  朝著身中陷阱魔法的魔物射出一發咒語,等我利用回避戰技吸引敵方注意後,再以第二發咒語給予致命一擊。
  整個過程都按照計畫進行。對於這樣的成果,我滿意地轉動一下肩膀。
  現在我們已經很習慣該如何跟冒牌青蛙交手了。
  戰技也隨著戰鬥次數而更為熟練,如今已駕輕就熟到恍若與生俱來的一種能力。
  為了回收魔物的肉,我將短刀遞給艾琳。她剝取食用肉的技巧也越來越精湛。
  相信這也是熟悉第二十層生活的一種證明吧。
  我在感到一陣安心的同時,對著正在進行作業的艾琳說:
  「等這件工作完成後,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吧。」
  「好的,那我得趕緊搞定才行。」
  儘管艾琳的語氣還沒恢復到被丟進第二十層之前那樣開朗,但至少聽起來還算有精神。
  大概是她的精神狀態比較穩定了。
  比起第一次與冒牌青蛙交手當時的情形是天差地遠,簡直就像是甩掉心中的陰霾似地判若兩人。
  對於艾琳的改變,我不禁感到鬆了一口氣。
  等艾琳處理完屍體後,我們朝著可以暫且歇腳的地點前進。
  既然出沒於附近的魔物不多,現在應該可以稍微小睡片刻。
  我渾身放鬆地坐了下來,艾琳隨即跟著照作。
  「妳還好吧,艾琳?」
  我窺視著艾琳的臉龐如此關切著。
  艾琳將雙手交叉在胸前反問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個……就是指各方面。」
  「啊~……也對……雖然我算不上是已經重新振作……不過多虧有諾特你,我的心情舒坦多了。」
  艾琳對我露出苦笑,並且顯得有些害臊。
  可能是她回想起將深藏在心底的情感全都發洩出來的當時情形,令她覺得挺尷尬吧。
  於是艾琳連忙把話接下去。
  「啊~不過我的腳有點疼,畢竟我們走了很長一段時間。」
  艾琳邊感嘆邊脫下鞋子。那雙隨手丟在地上的鞋子,因為不堪連日來的行走,表面滿是磨損。
  「這雙鞋子差不多快不行了。」
  「是啊,最頭疼的一點是沒有替代品……」
  我手上的道具包裡,只有我、蘿茲莉亞以及金恩的備用裝備。至於艾琳的東西,則是裝在妮梅的道具包中。
  基於這個原因,眼下沒有能讓艾琳替換的鞋子。
  由於鞋子不同於其他衣物,更是需要注重尺寸,因此沒辦法像外衣或襪子那樣,可以先用蘿茲莉亞的東西來頂替。
  艾琳脫下弄髒的襪子,忍不住嘆息說:
  「嗚哇,傷勢又惡化了。」
  映入眼簾的是艾琳那雙滿是擦傷且紅腫的腳底板。原因是她只能一直穿著那雙受損嚴重的鞋子。
  「總之先一如往常那樣盡可能地保持清潔,畢竟傷口遭細菌感染的話會非常不妙。」
  「好的,麻煩你了。」
  語畢,艾琳便把腳跨在我的大腿上。
  我隨即從道具包裡取出毛巾。
  等我扭乾很快就被艾琳用咒語染溼的毛巾之後,開始擦拭艾琳的腳,並且著重在傷口周圍。
  「──好痛!」
  「妳別亂動喔。」
  「我也沒辦法呀,誰叫傷口會疼嘛。」
  艾琳不滿地鼓起雙頰。依照她現在的表情,想必沒有真的動怒。
  「不過這種時候,就能深刻體會到妮梅姊姊的恢復咒語有多麼可貴了。」
  「嗯,都怪我們過於倚賴妮梅,完全沒有準備任何急救用品。」
  「反而在包包裡裝了一大堆多餘的東西……」
  在如此閒聊之際,我忽然覺得在這幾天的生活裡,與艾琳的距離拉近許多。
  換作是以前的艾琳,恐怕不會讓我幫她處理傷口,而且一弄疼她,很可能就會當場發飆。
  反觀現在,艾琳都沒有特別抱怨什麼,還與我隨口閒聊。
  這是相當大的變化。
  感覺上,這就是她願意對我敞開心房的證據。
  以前她為了避免自己受到傷害,從不讓他人接近自己。
  但現在已經看不出她有排斥跟人接觸的舉止。
  而且在彼此關係拉近的影響下,總覺得我們在現實中相處的距離也跟著縮短了。
  之前我們坐下休息時,都會隔著一段更遠的距離相互對坐。
  反觀現在,大多都是選在幾乎能觸及對方肩膀的位子坐下休息。
  說來真是不可思議,我自己對於這樣的距離感並不會感到排斥。
  大概是聽艾琳講述完自己的過去之後,我也對她放下心防了。
  老實說,我原先對於「抵達者」的每一位成員都抱持敬意,但也完全沒有任何親近感。
  總認為他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存在,與身為凡人的我走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
  但在聽完艾琳埋藏於心中的煩惱後,忽然覺得她跟我其實是屬於同一種人。
  甚至在得知她和我抱持著相同的挫折與懊悔後,開始把她視為更加親近的存在。
  「嗯,擦完了。」
  只不過是用溼毛巾把傷口擦乾淨,根本算不上是療傷的急救處理程序結束之後,我開口這麼提醒著。
  「真的很謝謝你,居然還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這明明算不上是值得接受道謝的舉動,艾琳依然溫順地低頭道謝。
  「不會啦,這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見到艾琳如此坦率地表達感激之意,我還真是有些不習慣,總覺得整個背部都在發癢。
  但是比起她從前那種一開口就數落人的態度,這樣真的是好多了。
  「我說艾琳啊,看妳變得挺圓滑(註:在日文單詞含義中,包含圓滑與胖的意思。)喔。」
  「咦,你想說我變胖了是嗎?我倒是覺得自己的體重減輕囉。」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指妳的性情。」
  「啊~這樣呀。」
  艾琳並沒有動怒的跡象,而是暫時陷入思緒。
  換作是過去的艾琳,當她聽見我說出「你變圓滑了?」這句話,肯定會以刻薄的口吻回答「你這是在嫌我變胖嗎?」
  「其實我挺感謝你的,而且是遠超出你的想像喔。」
  「我可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值得讓妳道謝的事情。」
  「畢竟你很認真地聽我說完那段沒出息的自白呀,還不忘鼓勵我,甚至保證會帶著我回到瓢立夫鎮。」
  「這只是口頭上的保證,還沒有真的實現喔。」
  「但我還是很開心,況且我們直到現在都還活著不是嗎?」
  艾琳說完後,對著我嫣然一笑。
  見到態度如此坦率的艾琳,忽然覺得她其實也有挺多可愛的地方。
  「艾琳,在離開迷宮之後,妳有想做什麼事嗎?」
  我將閃過腦中的疑問脫口說出。
  「想做的事情……為何你會這麼問呢?」
  「因為給自己制定一個目標,總是讓人更有動力繼續加油下去。」
  另外,我也希望艾琳在離開迷宮之後,能過著幸福的生活。
  畢竟接下來的人生,勢必遠比在迷宮第二十層的這段生活更為漫長。
  若是日後仍以那種自卑的心態活下去,就真的太可悲了。
  我想看見她是懷抱著希望,去度過接下來的每一天。
  因此,我才會期盼聽她親口說出想去追求希望的話語。
  「我想想喔……老實說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來耶……」
  「這樣啊……」
  這個答案讓我感到有些惋惜。
  不過所謂的目標,也並非這麼容易就可以找到。
  反正只要在接下來漫長的人生之中,慢慢去摸索就可以了。
  「啊,可是……!」
  艾琳像是臨時想到什麼似地抬起頭來。
  然後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
  「也不能說完全想不到啦。」
  「妳想到什麼了?」
  「在我公布之前,你方便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當你聽完我的目標之後,會願意協助我嗎?」
  「這是當然的囉。」
  我毫不猶豫地給出答覆。
  因為看見她得到幸福,也同樣是我的心願。
  「那麼,我想要男朋友。」
  「這答案還真叫人意外……」
  「會嗎?畢竟我從來沒有交過男朋友,總會想體驗一下。」
  「好啊,那我就來幫妳吧。」
  「我想要的不是這種答案啦……」
  她說不是想要這種答案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希望我拒絕幫她嗎……?
  還是──
  「諾特你沒有嗎?出去之後想做的事情。」
  「我想想喔,雖然有很多,但我好像也想找個女朋友。」
  「你這是哪門子的回答啊?」
  艾琳笑噴出聲。
  我見狀後,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這樣很奇怪嗎?」
  「不會呀,完全不會,純粹是我忽然想笑而已。好啊,那我也來幫你。」
  「有了艾琳妳的幫忙,真讓人覺得可靠耶。」
  「只要有你的幫忙,我的心願也等於是實現了。」
  我突然有一個念頭,希望我們之間就如同這時彼此交疊在一起的兩隻手那樣,也能夠心意相通。

  *

  淡淡的幸福總是不會持續太久。
  以上這句話包含正面和負面的意思。
  我透過【地圖化】技能多次確認行進路線。
  不行,還是找不到能穿過的小路。
  我咬緊牙關,忍住想放棄希望的心情。
  這是早已明白的事情,單純是讓人確定真的沒有一絲希望存在罷了。沒必要為此感到沮喪。
  我振奮精神,堅定意志。
  在做好覺悟後,向彼此手心相連的該名少女說:
  「艾琳,我發現傳送結晶了。」
  「……咦!?這是真的嗎!?」
  隨著這股興奮的聲音,我的右手被用力一拉。
  「你是說真的嗎?我們可以回去了?」
  面對一臉欣喜接連發問的艾琳,我只能態度曖昧地點頭回應。
  「確實是找到傳送結晶了,不過想回去可沒那麼容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簡單說來,就是中頭目擋在前往傳送結晶的途中。依我之見,這是一場無從避免的戰鬥。」
  我利用《索敵》,偵測到從第十六層開始出現的全新迷宮機關,也就是中頭目的存在。
  而且,牠就位在我們通往傳送結晶必經的遼闊房間裡。
  通往第二十層傳送結晶所在的入口處,只有一條簡短的通道,而且是與存在著中頭目的房間互相連接。
  然後再從該房間分支出許多岔路,就此構成一個宛如迷宮般的樓層。
  換言之,倘若我們想返回瓢立夫鎮,勢必免不了要與中頭目交手。
  其實在我心底深處,不停祈求著老天爺別讓我們碰上中頭目。但是沒想到找了將近一個月的路,最終竟是迎來這樣的局面。
  當初我還期待從第十七層被傳送來這裡的我們,會恰好落在中頭目與出口之間的位置上,不過現實總是特別殘酷。
  我以既沉穩又慎重的態度,向艾琳解釋現狀。
  「我知道了。」
  「……看妳好像沒受到多少打擊耶。」
  我觀察完艾琳的臉色後,忍不住將感想說溜嘴。
  「嗯,因為我決定要相信諾特你,況且我們也說好要一起活著回去了。」
  艾琳的眼眸不再是黯淡無光,有別於過去那種萬念俱灰的絕望,她的眼裡充斥著積極明亮的全新情感。
  艾琳果然是真的開始改變了,而且是朝著正確的方向在改變。
  如果艾琳能夠繼續活下去,有朝一日必定會正視自己的過去,從此脫胎換骨。
  因此,我說什麼都不希望她死在這裡。
  無論如何都想讓她活著離開這個樓層。
  這就是我目前最想要實現的小小心願。
  「那要怎麼做?你擬定好計畫了嗎?」
  聽完艾琳的提問,我靜靜地點頭表示肯定。
  「原則上是有擬定好了,但我覺得成功率很低。」
  「無妨,我都聽你的,畢竟這是你認為眼下最可行的計畫吧?」
  「謝謝。至於這個計畫的內容,是由我去拖住中頭目,艾琳妳趁著這段期間趕緊前往傳送結晶的所在之處。因為從中頭目房至結界內的那條路上完全沒有魔物,所以只要能擺脫中頭目就可以回去了。」
  「可是……你答應過我要一起回去……」
  艾琳露出彷彿被人背叛的表情,牽住我的那隻右手則是握得更緊。
  「妳別誤會,我還是有想要遵守承諾。」
  我停頓了一下,接著把話說下去。
  「確實我很可能會喪命,可是我並沒有打算輕易死在這裡。艾琳妳要在避免被中頭目察覺的情況下脫離該空間,在抵達魔物無法接近的傳送結晶周邊結界內之後,我也會甩掉中頭目逃向那裡。」
  「但要是你沒能甩掉中頭目──」
  「我就應該是死定了。不過,這是讓我們兩人都能夠活下來的最佳方案。」
  「不能讓我們聯手去對抗中頭目嗎?」
  艾琳以近乎請求的態度如此提問。
  「這肯定行不通。按照我透過《索敵》所得到的感覺,第二十層的中頭目能與第十六層的頭目平起平坐,甚至更加強悍。對於這樣的敵人,光靠妳我去挑戰是有勇無謀。所以我不想與牠交戰,而是打算逃跑。」
  「……逃跑?」
  「沒錯,我也沒打算和中頭目硬碰硬,就只會利用《殺氣》吸引牠的注意,然後使出戰技專注閃躲來拖延時間。這麼一來,遠比打倒中頭目簡單多了。」
  這段期間,我已與冒牌青蛙交手過許多次,並且也有藉機好好鑽研回避戰技的技巧。
  所以,我不覺得這是一場毫無勝算的戰鬥。
  再加上我與冒險者之中稱得上是第一神速,也就是《絕影》狀態的金恩交手過上百次。
  我現在已經可以完全看清第二十層魔物的攻擊,也勉強追得上牠們的速度。
  感覺上,這不單單是與金恩對練後所產生的影響。
  由於最近一直處在隨時可能喪命的恐懼之下,現在我的五感確實有變得更敏銳。
  也有信心發揮出不是昔日的我所能比擬的過人表現。
  在我剛加入隊伍就馬上被帶往迷宮第一層當時,弗斯曾說金恩是「累積大量的戰鬥經驗,經歷過各種戰況與無數次的死鬥」,而這也是金恩實力過人的訣竅。
  直到現在,我才終於悟出這個道理。
  確實是無數的死鬥和對抗強敵的戰鬥,才讓我得以成長。
  雖然直到交手之前,我並不清楚中頭目的速度有多快,但我相信值得一試。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吧……?你不會就這麼死去……」
  「安啦,我們絕對要一起活著離開這裡。」


  這或許是我此生最後一次的休息也說不定。
  在閃過上述念頭的同時,我從道具包裡取出毛毯。
  這段第二十層的生活著實是相當漫長,就連毛毯都髒到發黑了。
  為了與中頭目一戰,我們決定在此之前先養精蓄銳。
  值得慶幸的一點,就是暫時沒有魔物朝著這邊接近。
  讓我難得可以稍微小睡片刻。
  曾幾何時,我們睡覺時都會共用一條毛毯。
  這次也沒有例外,艾琳就躺在我的旁邊。
  「儘管我已下定決心不再說喪氣話,但是方便讓我問個問題嗎?」
  艾琳將正面轉向我,她呼出的吐息輕撫過我的耳朵。
  對於這陣酥麻又舒服的感覺,我的身體稍微抖了一下。
  「妳想問什麼?」
  「你其實是打算跟中頭目戰鬥吧?」
  「我沒有想要戰鬥,是準備逃跑。」
  「但在那種情況下,幾乎跟戰鬥差不多吧?」
  原先牽住彼此的那隻手,此刻是握得更緊了。
  「老實說,我並不排斥現在這樣的生活。」
  「妳這句話是指……?」
  「就是像這樣和諾特你閒話家常的安穩生活。」
  「是嗎?」
  我能夠理解艾琳的意思,但還是決定試著提出反駁。
  「這裡既沒有陽光,也沒有美味的食物,甚至無法確定何時會遭到魔物襲擊,更是找不到地方洗澡,這種生活環境根本糟透了吧?」
  「但是我們可以像這樣一直聊天,搞不好也能過上不會被魔物襲擊的平穩生活喔?」
  「照妳這麼說,不就跟外頭的世界一樣嘛。」
  「是啊,但還是有一點與外頭的世界不同。」
  「哪裡不同?」
  「不同於外頭,這裡是兩人獨處的世界。」
  兩人獨處的世界──
  這句話不可思議地逐漸流入我的心底深處。
  確實這裡是兩人獨處的世界,而且是從頭到尾就只有我和艾琳兩人的完美世界。
  待在這個世界裡,只要我們仍懂得相知相惜,就可以過著不被人打擾的安穩生活。
  這確實是一種理想中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我們的心靈都不會受到傷害,直到死前都可以過得非常幸福。
  「不如我們就別去挑戰中頭目,一起在這有限的剩餘時間之中,享受最極致的幸福如何?即使這個地方很危險,但只要與你在一起,我相信我們能夠活上很長一段時間。」
  艾琳似乎抱持著和我一樣的想法。
  「讓我們相擁而眠,一整天不斷接吻,甚至進展到更深入的階段,盡情放縱到膩了為止。其實眼前還有另一條路能走,就是讓我們直到死前都如此幸福地度過每一天喔。」
  艾琳領著我的手,將我的手掌放在她的胸部上。
  她這誘使人向下沉淪的提案,充滿魅力到令我想一口答應。
  感覺上像這種尋求著彼此所交織而成的生活,是讓我們得到幸福的最短捷徑。
  從掌心中感受到的鼓動,更是煽情地勾起我的慾火。
  「艾琳──」
  在我繼續說下去之前,艾琳先一步開口說:
  「但是你不會選擇這條路吧?我一看你的表情就明白了,你是不會放棄去挑戰中頭目的。」
  「嗯……」
  確實一如艾琳所言。
  唯獨我不能放縱在這樣的理想之中。
  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帶著艾琳一起回到瓢立夫鎮。
  我想帶給她的不是一時之間的解脫,而是希望能為她找到真正的救贖。
  「我早就知道了,單純是想再確認一下。假如諾特你不想和中頭目交手,我也絕對不會責備你的。」
  「謝謝妳。」
  面對以自己的方式在為我著想的艾琳,我對她說出心中的感謝。
  這完全是從前的她無法想像的、對我表示關切的舉動。
  「而且那種事情,等離開迷宮之後也還是可以做呀。」
  「既然如此,我說什麼都不能死,非得活著回去不可。」
  看著艾琳臉上的笑容,我再也按耐不住地把她擁入懷中。
  我得活著回去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這下子,我可不能做出只求艾琳得救而犧牲自己的選擇了。
  「在感到放心之後,忽然覺得想睡了。」
  「你這是什麼話?不過也對,為了明天的一戰,是時候該睡了。」
  「嗯,晚安。」
  「晚安,諾特。」
  艾琳說完後,把頭靠在我的懷裡。
  我用空出來的那隻手,輕輕撫摸著艾琳的頭髮。
  她的頭髮摸起來是如此柔細,是如此脆弱,卻又有一點乾澀,讓人莫名想一直撫摸下去。
  只要閉上雙眼,明日將會如期而至。



  我打從出生到現在,還是頭一次這麼不希望明天的到來。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33

  追逐影子的人

  我扭了扭脖子,隨之發出響亮的拉筋聲。
  這算是身體有些發僵的證據吧。
  畢竟在第二十層裡沒有柔軟的床鋪,因此肯定是我們只能在堅硬的地面上,鋪條毛毯席地而睡所造成的。
  原本我們在迷宮裡過夜時,都會拿出更像樣的寢具,但是現在為了遭受魔物襲擊之際也能迅速撤離,才會只使用最低限度的寢具來休息。
  ──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問題了。
  我觀察了一下自身的各種狀態。
  儘管一直施展《索敵》的關係,導致我的睡眠都很淺,不過這部分無須特別在意。
  反倒是因為即將迎接決戰的關係,我興奮得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
  我將目光移向道路的前方,此次對手就盤據在那個寬敞房間內的正中央。
  由於距離還很遙遠,我只覺得牠看起來就跟一粒豆子差不多大。
  不過該說是牠的存在感,還是牠產生的威脅性?就算不想承認,也能清楚感受牠的巨大。
  牠就是我準備挑戰的第二十層中頭目。
  雖說是挑戰,但我可沒有想打贏牠。
  我只是去吸引牠的注意,讓艾琳能趁隙從房間的角落通過。
  在這之後,我也會設法甩掉中頭目逃走。
  可說是一場只要逃跑成功就等於獲勝、難度偏低的戰鬥。
  不過,我仍認為這是一場得歸類為有勇無謀的挑戰。
  原因是敵我雙方的實力,就是相差得如此懸殊。
  縱然現在的我使出渾身解數,還是覺得自己難逃一死。
  就算我的回避戰技能對第二十層的魔物們都相當管用,也未必可以套用在中頭目的身上。
  但是──
  我將視線移向站在身旁的那位少女。
  以往都是綁成雙馬尾的那頭銀色秀髮,如今已成了一頭蓬鬆亂髮。
  由於在迷宮第二十層的生活中一直無法洗澡,因此我們只能使用被水魔法沾溼的毛巾來擦拭身體。
  稍微深呼吸,即可從她身上嗅到刺鼻的汗味。
  握於掌心中的那隻手,指甲都已經磨裂。肌膚也同樣乾澀粗糙。
  此刻我是打從心底,想保護受盡風霜的她。
  「艾琳,方便問妳一個問題嗎?」
  「什麼事……」
  艾琳的嗓音因為不安而發顫。
  那雙眼眸中倒映出我的面孔。
  「妳還記得這次的作戰計畫嗎?」
  「嗯,趁你吸引中頭目注意的這段期間,我從角落悄悄穿過房間,等我抵達結界的範圍內,你也會甩掉對手逃走。」
  「沒錯,那妳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嗯,要我答應你什麼呢?」
  「不論我身陷怎樣的險境,妳都不許來幫我。即便我快要沒命了,妳也不能施展咒語。」
  「意思是要我對你見死不救嗎?」
  艾琳似乎對於這個提議非常不滿,語氣變得相當激動。
  她柳眉深鎖,表達出心中的憤怒。
  「妳誤會了,我一定會活著回去。為此,我得全神貫注去應對中頭目的攻擊。若是稍有分心,我肯定會沒命,因此希望妳別做出任何會被敵人盯上的舉動。」
  「你真的只是基於這個理由嗎……?」
  「嗯,拜託妳相信我。」
  我豈能死在這種地方。
  畢竟我已經答應過艾琳。
  我們會一起活著回到瓢立夫鎮。我會幫忙艾琳找到希望。我們會一起去做各種幸福的事情。
  「我懂了,我會相信你的。」
  艾琳在看清楚我臉上的神情後,最終還是妥協了。
  當我為此感到安心之際,艾琳忽然閉上雙眼。
  接著她抬起下巴,微微嘟起自己的雙唇。
  「妳這是……什麼表情啊……」
  因為艾琳的蠢樣太可笑,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你笑什麼啦!還不快點照做。」
  「妳要我照做什麼?」
  我自然有看出艾琳的意圖,單純是故意裝傻反問。
  「居然還問……當、當然是接吻呀!」
  「嗯,我知道啊。」
  「既然知道就別問嘛。」
  艾琳發脾氣地將臉撇向一旁。
  她好像對自己的發言感到很害臊,就連耳根子都整個泛紅。
  「……你不想跟我接吻嗎?」
  「為何妳要挑在這種時候?」
  「因為很有氣氛呀……難道不是嗎?」
  確實是很有氣氛,情境上完全就是想讓人接吻。
  「而且在生死之戰前接吻,你不覺得很令人憧憬嗎?簡直就像是故事裡的場景。」
  「沒想到妳還挺浪漫的耶……」
  「所有女生都是浪漫主義者。比起這個,你到底要不要接吻?」
  「那我還是先拒絕吧。」
  「呃!咦!?」
  妳這是哪門子的叫聲啊?有必要這麼驚訝嗎?喂。
  「虧我還以為現在很有氣氛……難不成是我誤會了?我是個可悲的女生嗎?」
  艾琳目光飄移,嘴角不斷顫抖。
  看著她這副怪模怪樣,我忍不住放聲大笑。
  「妳沒有誤會什麼,純粹是妳的反應太有意思了。糟糕,完全戳中我的笑點。」
  「不許你玩弄我的純情!」
  「抱歉,我沒有想捉弄妳的意思。」
  我連忙向眼眶泛淚的艾琳低頭道歉。
  「是我自己覺得在這裡跟妳接吻的話,等等便會因為心滿意足的關係,三兩下就在中頭目一戰裡喪命不是嗎?所以我想盡可能留下更多遺憾會比較好。」
  「不是因為你排斥跟我接吻嗎……?」
  「當然不是,我想接吻,想和艾琳妳接吻,等我們逃離迷宮第二十層之後,不管是接吻或其他事情都可以來嘗試看看。」
  「那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可是你要答應我,在回到瓢立夫鎮時,你就要吻我。」
  「我知道了。」
  滿臉通紅的艾琳,抬頭露出撒嬌的眼神望著我。
  倘若這個瞬間就是我人生結束前看到的最後一幅光景,總覺得自己是了無遺憾。
  不過我也很期待能和艾琳接吻,所以我還是不能就這麼死去。
  「那我去去就來。」
  交纏的十指鬆開後,我輕輕地揮了揮手。
  「路上小心。」
  看著艾琳那風情萬種的笑容,我下定決心絕對要活著回去。


  中頭目的身影映入我視野的正中央。
  它的體型比我大上好幾圈,是個渾身散發銀光的鎧甲武士。
  甲冑的關節處散發著紅黑色的霧靄。
  臉上是一張鬼面具,讓人無法辨識它的表情,只知道那雙眼睛正發出紅光。
  它手裡握住的武器是薙刀。
  刀刃反射著比鎧甲更為犀利的銀色光芒,令人不禁覺得它特別鋒利。
  總覺得光是稍微被刀鋒劃過,任何物體都會一刀兩斷。
  唉,我看自己根本贏不了這傢伙。
  越是接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雙方實力上的差距。
  多虧我目前仍持續發動《隱密》,才沒有引起鎧甲武士的注意,不過等我一走進房間裡,就會立刻被它發現吧。
  想回頭只能趁現在。
  我的腦中浮現出以上念頭,但身體仍朝著房間跨出一步,往鎧甲武士的方向走去。
  下個瞬間,一股如暴風般的壓迫感席捲而來。
  面對這排山倒海而來的氣勢,我嚇得差點腿軟。
  我鞭策著自己的決心,解除《隱密》後,立刻放聲大吼。
  「我要戰勝你!」
  我卯足全力對鎧甲武士施展《殺氣》。
  從第十七層忽然被扔進第二十層,身陷險境、隨時都可能被魔物襲擊而一直遭受死亡的威脅、艾琳的意志力異常脆弱、導致她如此懦弱的過去,以及名為中頭目的最終難關──
  我把以上這些蠻橫不講理的經歷轉化成怒火,發洩在眼前的敵人身上。
  不許你盯上艾琳,你只准看著我。
  我會好好擔當你的對手,儘管放馬過來吧。
  我聚精會神全力釋放的《殺氣》,直直射向鎧甲武士。
  眼前的這名敵人,似乎也決定要回應我的挑釁。
  鎧甲武士與我對視,完全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我利用《索敵》確認自己被當成攻擊目標後,立刻又向前邁出一步。
  而且這一步的距離,對我的身材來說著實是太遠了。
  這就是──《縮地》。
  我想一口氣切入鎧甲武士的懷裡,便讓身體瞬間加速。
  「──!」
  但我又連忙解除《縮地》,為了緊急減緩移動速度,邁出一步的我用另一隻腳往側面跳開。
  於是我的身體順勢朝著斜前方飛射出去。
  下個瞬間,我原先所在的位置上閃過一輪銀色彎月。
  那是揮舞薙刀所使出的斬擊。不過這道銀光沒有停止,反而有如被我吸引般快速逼近。
  「《脫離》────!」
  我在放聲大吼的同時,也為了拉開距離不斷向後跳。
  恍若狗急跳牆般連續發動戰技。
  不過鎧甲武士並沒有停止追擊,足以致命的攻擊一次又一次地掠過我的眼前。
  再這樣下去會撐不住的,我死定了。
  敵我雙方的距離逐漸拉近,眼看自己就快被逼入牆角。
  我對於不斷惡化的戰況心生焦慮,決定改用《流線回避》為主的閃躲方式。
  隨即傳來一股頭部被甩往相反方向的衝擊,身體瞬間失去平衡。能看見自己的幾根頭髮被削了下來。
  它的攻擊光是掠過身邊就會變成這樣………!
  就近感受到鎧甲武士的攻擊力之後,我被死亡的恐懼嚇得渾身發冷。
  體溫彷彿瞬間掉了幾十度,皮膚表面都要結凍了。
  因為惡寒與懼怕的關係,耳邊不停傳來牙齒打顫的聲響。
  沒問題,就是這樣,這樣就對了。
  為了嘲笑眼前的敵人,我稍稍揚起嘴角。
  能看見艾琳從鎧甲武士的背後,也就是房間的另一頭飛奔而過。
  看來我有順利把中頭目從入口附近引開,讓艾琳有機會衝進房間,完成第一階段的目標。
  剛才為了應對敵人的攻擊,專注到近乎忘我。這下子就不必擔心,計畫進行得非常順利。
  在得知上述事實後,身體好像變得輕盈多了。
  但這並不是因為我的體能有獲得提升,純粹是心理作用。
  我持續使出《殺氣》,接連發動《流線回避》閃躲敵人的連續攻擊。避免中頭目盯上她。
  可是我已經快要撐不住了,此刻正身陷未必有辦法躲過下一次攻擊的窘境之中。
  我純粹是憑感覺在挪動身體,碰巧沒被擊中罷了。
  我早就已經看不清楚攻擊路徑。
  唯一能仰賴的只有反射神經。
  靠著與金恩多次交手所鍛鍊出來、近似於直覺的某種能力。
  我無法肯定像這種見招拆招的魯莽行徑還能持續多久。
  但是我不能停下,早就沒有任何思考退路的餘力。
  就算是一秒也好,現在只能盡量讓自己活得久一點。
  跳躍,彎腰,接近,翻身。
  我需要氧氣,也好想眨眼睛。身體提出如此訴求,正不停地向我抗議。
  我無視這些感受。再一秒就好,稍微再等一秒,再多給我一秒就好。
  我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的拜託,一直對身體提出近乎勉強的懇求。
  身體早已脫離我的控制,甚至可憎到讓人懷疑它是與我為敵。
  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無論是敵人或什麼,我全得據為己用。
  你可是與我同生共死,假如我掛了,你也會沒命。
  所以,閉上嘴巴乖乖任我擺布。
  我鞭策著自己的身體。總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削減體內某種最寶貴的機能。
  我完全分不清自己是否有施展《流線回避》,根本沒法進行思考。
  但我彷彿更進一步在消耗某種能量,拚死挪動雙腳和上半身。
  總覺得手臂快被扯斷,雙腿快被撕裂,背脊更是快要扭斷了。
  不過我仍全神貫注地做出行動。
  為何我會在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什麼?
  就連目的是什麼都快搞不清楚。
  我應當是為了什麼才在閃躲攻擊,可是我怎麼都想不起來。
  感覺上就像是手段已被目的所取代。
  不過這點小事,對眼下來說是怎樣都行。
  我把油然而生的疑問全都拋諸腦後。
  連續攻擊,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的攻擊。我要全部躲開,除此之外的事情通通不值一提。
  我拚死穿梭在薙刀亂舞的夾縫間,不斷閃躲竄逃。
  當四肢失去知覺之際,我才終於弄懂一件事情。
  其實我的生命已進入倒數計時。
  鎧甲武士的攻擊只差一點就會逮到我。
  倒數計時還剩下幾秒?或許就在一秒之後吧。
  還是一分鐘之後?不可能,我無法堅持這麼久。
  大約就在十秒至二十秒之後,並不是如此遙遠的未來。
  ──下個瞬間,我就要沒命了。
  因此,我不能停下早已瓦解的《流線回避》,得繼續移動身體。
  為何自己會使用「因此」二字,其實我是一頭霧水。
  邏輯思考早就從我的大腦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已將一切思緒都耗費在繼續閃躲眼前對手的攻擊上,整件事就是如此單純。
  忽然間──我早已喪失的聽覺,捕捉到一陣類似爆炸的聲響。
  沉浸於眼前情境的意識,被這股聲音所喚醒。
  這應當是我期盼許久的信號,也是艾琳抵達結界之後所做出的提醒。
  隨後,是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感。
  我接下來當真有辦法甩掉這傢伙嗎……
  胸中僅懷有無處哭訴的悲觀,我抬頭望向眼前的鎧甲武士。
  我可是再過幾秒就會迎向死亡的命運喔?在這樣的情況下,是要我如何擺脫它啊?
  我抱著這個沒有答案的疑問,縱身往前一跳。
  反正再待下去也只會沒命。
  倒不如在僅存的體力即將耗盡前的這個瞬間,設法甩開敵人的糾纏。
  這是沒有任何策略或盤算的舉動。
  我採取這種形同莽撞的行動,等待我的自然就是應得的報應。
  銀色刀刃朝我揮了下來。
  ──唉,我死定了。
  此刻映入眼簾的所有光景,全都化成了慢動作。
  先前沒辦法用肉眼捕捉薙刀的攻擊軌跡,如今終於可以看清楚了。
  這一擊,勢必會斬下我的頭顱。
  大概是基於這個原因,最終閃過我腦中的是至今人生的跑馬燈。

  ──那是我從小生長、位於恰葛茲的老家。

  ──我牽著蜜雅的手走在森林裡。

  ──與蜜雅的離別。

  ──和金恩的初遇。

  ──熱鬧的瓢立夫鎮。

  ──「抵達者」的隊伍小屋。

  ──初次到達迷宮第一樓層的景象。

  ──昏暗的牢房裡。

  ──跟艾琳一起去逛武器店,度過一場有如約會般的那天。

  ──蘿茲莉亞與聖劍的光芒。

  ──首次感受到海洋的遼闊。

  ──與金恩不知交手過多少次的練習。

  ──妮梅走進浴室裡的瞬間。

  ──以及和艾琳在迷宮第二十層度過的這段日子。

  以上種種都是我這輩子忘不了的珍貴回憶。
  我從中抽出近似於本能反應的一個片段。
  那段回憶與開心或難過都扯不上關係。
  但我莫名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回想起這幅光景是非常正確的決定。

  那就是──與金恩交手的練習。

  他化成暗影迅速逼近的身影。
  我已近距離見識過上百次,也親身體驗過。
  所以,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夠辦到。
  我開始懷疑,其實金恩是期望我有朝一日能做到這件事。
  就算我沒有把握,純粹是個毫無根據的推測。
  我的身體依照鮮明地記在腦海裡的畫面做出反應。

  ──《偽•絕影》。

  視野被染成一片漆黑。
  不對,單純是肉眼追不上自己的行動罷了。
  我已經掌握攻擊是來自何方,接下來只需挪動身體即可。
  我像是稍稍閃躲地彎下腰來。
  接著為了穿過鎧甲武士的身旁而跨出一步。
  啊~風勢好強,總覺得身體快被推回來了。
  這是一個聽不見任何聲音的寂靜世界。
  好暗,視野整個都被塗黑了。
  不過,我還是可以感受到。
  我現在已穿過鎧甲武士的身邊。
  並且正逐漸與它拉開距離。
  是鎧甲武士跨出一步也追不上的距離。
  就算視覺與聽覺跟不上我的速度,我還是可以透過《索敵》得知敵人的行動。
  我還是可以透過【地圖化】,獲知房間的出口在哪裡。
  因此,這情形完全不會對我造成影響。
  鎧甲武士再次對我使出斬擊。
  我盡可能地彎下腰去,壓低身子到幾乎快要貼在地面上,並且順勢往前衝刺。
  此舉別說是減速,我甚至利用手腳更進一步加速。
  這是金恩之前在迷宮裡施展給我看過的戰技《蟲型步足》。
  我確定躲過展擊之後,藉由《偽•絕影》將速度提升至極限。
  鎧甲武士,你已經失去斬殺我的最後機會了。
  ──這場勝負,是我贏了。
  於是,我頭也不回地奔出房間。


  我的視野在白與黑之間不停切換著。我的鼓膜因細微的噪音而不斷震動著。
  感覺上就像是自己正以飛快的速度,重新返回原先已然消失的世界裡。
  ──啊~我再也撐不住了。
  隨著四肢恢復知覺,我明白自己已經解除《偽•絕影》。
  雖然很想慰勞一下能夠堅持到現在的身體,但現在還不能停下腳步。
  我振作起精神再度跨出一步,忽然傳來一股足以令我懷疑自己的腳底板當場碎裂的衝擊。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劇痛,我完全來不及調整姿勢。
  身體就這麼失去平衡,整個人摔在地上。
  好痛,真的好痛,簡直是痛到非比尋常,拜託誰快來救救我。
  要命咧,我快死了。這是什麼情況?痛死了,真的是有夠痛。
  不僅是雙腳,而是渾身上下,就連手臂和喉嚨都好痛。
  彷彿四肢都爆裂似地疼痛不已。
  這實在太痛了,痛到我就連跌倒時造成的擦傷都懶得放在心上。
  痛到我完全想不出「好痛」以外的其他詞彙。
  我痛苦得想放聲哀號,但喉嚨也痛到如同被火灼傷,令我發不出聲音。
  胸口也痛到讓人懷疑自己的肺部已經報銷。
  心臟也超痛的,我看它早就炸掉了。
  大腦同樣痛得像是被人用力揪住。
  視野化成一片空白,除了心跳以外聽不見任何聲音。
  肯定是我臨陣磨槍使出《偽•絕影》造成的。
  我太勉強自己。身體沒辦法跟上我的意念。
  直到這時才出現相關的後遺症。
  我渾身上下的骨頭、肌肉纖維甚至是細胞都發出悲鳴。
  事實上,就連發動《偽•絕影》本身都等同於是奇蹟發生。
  那是我仰賴生存本能所投射出來的光景,渾然忘我地驅使著自己的身體。
  倘若我在與金恩的練習裡有所怠慢,或是求生慾望稍有減弱,我就無法甩掉鎧甲武士。
  此時,我好想向展現《絕影》給我看的金恩,以及賦予我活著回去之意義的艾琳道謝。
  「算了,那也得等我真的活著回去才行……」
  我確認自己就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的同時,以毛毛蟲般的姿勢喃喃自語。
  我甚至懷疑這句低語是否真的有說出口。
  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之中,一股自己即將喪命的不安湧上心頭。
  我感受到強行突破極限的身體正逐漸邁向終點,就算我沒在短時間內死去,繼續在這裡爬行,到時也會被魔物發現。
  到頭來,等待我的依然只有死亡。
  儘管自己還不想死,但內心卻有一股滿足感。
  若是我死在這裡,「抵達者」的成員們應該會感到難過,艾琳則會傷心欲絕吧。
  我不想在這裡倒下的原因,除了不想惹艾琳傷心,就是這會拖累好不容易才有機會重獲新生的艾琳。
  所以我還不想死。
  當然我也覺得光是能讓艾琳活著離開這個樓層,自己就該知足不是嗎?
  我已經完成最低限度的目標了。
  既渺小又無力的我竟能順利完成這等壯舉,難道不該得到讚揚嗎?
  但現在無論我怎麼想,就連讓身體挪動一公分都辦不到,實在無法履行當初對艾琳許下的承諾,跟她一起活著回到瓢立夫鎮。
  既然如此,欣然接受這個事實才算是有認清自己的斤兩。
  當我準備放棄求生,讓思緒平靜下來之際,忽然有東西觸碰我的肩膀。是有人正在推動我的身體。
  即使我沒法看清楚來者,也知道這股溫暖的感覺是來自於艾琳。
  「────」
  我聽不見她的說話聲。
  過度消耗的大腦,就連聲音都抗拒在外。
  「────」
  但是說來不可思議,我能夠理解艾琳正溫柔地關切著我。
  她為了救我,特地趕來這裡。
  我的身體被人往上拉。
  老實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能是艾琳把我從地上攙扶起來。
  能感受到胸口附近特別溫暖。那應該是艾琳的背部。
  縱然拖著僵硬的步伐慢慢走,但我們確實是在向前邁進。
  一步一步地朝著我們朝思暮想的瓢立夫鎮前進。
  因為我的雙腳都垂在地上,能夠感受到腳尖磨擦著地面。
  而且身體不斷被左搖右晃,像這樣給人背在身上,理當很不舒服才對。
  不過這個瞬間,我感到十分安心。
  肯定是因為我與艾琳的身體依偎在一起。
  當我放鬆下來,便瞬間失去意識。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35

  當女孩遇見男孩

  我睜開雙眼,眼前是一片漆黑。
  但似乎有東西飄浮在深處,因此絕不是我失明了。
  等眼睛習慣黑暗之後,能看見位於黑暗之中的牆壁、家具等東西。
  我知道這是哪裡,這裡是我的臥室。
  面對這片司空見慣的光景,可說是讓我切身感受到自己已回到瓢立夫鎮的瞬間。
  看著闊別許久的臥室,那熟悉的氛圍令我無法冷靜下來。
  我立刻跳下床,扭頭確認時間。
  現在似乎是凌晨三點。我一拉開窗簾,窗戶玻璃果然被夜幕染成了純黑色。
  我這麼亂動一陣之後,才終於注意到自己的身體狀況。
  總覺得全身輕盈,而且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我試著扭動肩膀,或是把腳抬起來,都看不出有任何異狀。別說是傷勢,渾身上下更是沒有任何不對勁的感覺。
  想必是妮梅為我施展過治療咒語。
  晚點再去向她道謝吧。
  於是馬上沒事可做的我,決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洗澡。
  畢竟在迷宮裡待了一個月以上的時間,自然會想洗去身上的汙垢,把自己打理乾淨。
  就連不是熱愛洗澡激進派人士的我,唯獨今天也想在浴缸裡好好享受泡澡的樂趣。
  由於目前正值凌晨,浴室所在的一樓並沒有點燈。
  大家很可能都還在睡覺。
  總覺得吵醒其他人也挺不好意思,我便躡手躡腳地走向浴室。


  盡情泡澡結束後,當我為了回到臥室而沿著階梯走上二樓之際,從前方數來第三道門的門縫裡透出些許亮光。
  那裡是我的臥室。
  我不記得自己剛才沒關燈就離開房間,於是心生疑慮地將門推開,結果發現一位身穿睡衣的銀髮少女就坐在床上。
  她似乎也發現我的到來。
  「打擾囉。」
  少女嫣然一笑。
  「這是哪門子的打招呼啊,妳居然擅闖別人的臥室。」
  「以你我的交情來說,這又沒什麼關係。」
  「那麼,若是我擅闖妳的房間,妳肯定會生氣吧?」
  「我倒是不介意喔……」
  「喔……」
  現場氣氛變得很尷尬。
  但與其稱之為尷尬,不如說是令人害臊會更為貼切。
  面對這意料之外的示好方式,我感到相當困惑。
  對了,話說我跟艾琳受困在迷宮裡時,一度有過挺浪漫的氣氛。
  雖然在迷宮第二十層當時,我們光是求生就已經拚盡全力,讓人無心去思考其他事情,但是身處在這種和平的環境之下,就會強烈意識到這件事。
  當時,我幾乎是一直牽著艾琳的手……
  「重點是你見到我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妳居然擅闖別人的臥室』,虧我還想聽見更感人的台詞呢……」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
  我恭敬地鞠躬道歉後,艾琳對我說了一句「你過來。」
  坐在床上的艾琳,用手拍了拍她身旁的空間。
  意思是叫我坐在那裡吧。我聽從指示乖乖就坐。
  「妳這麼晚特地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我是來看看你的狀況,因為你睡了將近一整天。」
  「原來從我跟中頭目交手結束後,已經過了這麼久啊……」
  「對啊,你既然醒了好歹也來通知我一聲,我可是很擔心你喔。」
  「我想說大半夜把人吵醒會很不好意思,才沒有那麼做。所以我應該叫醒妳是嗎?」
  「你顧慮太多了,況且我一直很擔心你能不能早日清醒,幾乎都睡不太著……」
  艾琳對於自己的發言感到害羞,就這麼低下頭去。
  既然覺得害羞,就別把話說出口啊。我在內心如此吐槽的同時,也因為害臊而無法與艾琳對視。
  我很高興艾琳能這麼坦率地向我示好,卻也令我不知該如何應對。
  更何況還是跟女孩子兩人單獨待在自己的房間裡,並且一起坐在床上。
  起先在迷宮裡不曾有過的各種幻想,此時全都湧進腦海中。
  「這樣啊,抱歉讓妳擔心了……」
  「嗯……」
  拜我這個無從發揮的回應所賜,我們兩人的對話就此結束。
  都怪自己不停胡思亂想,害我不知道該如何與艾琳交談。
  我們以前是怎麼聊天的?在迷宮第二十層時,又是以怎樣的感覺互相交談?
  我就此陷入越是意識這點,腦中就越是一片空白的死胡同裡。
  「……那就先去把其他人都叫醒嗎?」
  「應該還不必吧?我們兩人再單獨多聊一會兒吧。」
  「喔……」
  退路完全被封死了。
  話說我也太沒出息了吧,事到如今居然還想打退堂鼓。
  為了讓混亂的思緒冷靜下來,我決定先提出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當我們回來之後,其他成員是做何反應?」
  「自然是嚇壞了。說起他們一開始的反應,簡直就跟撞見死人沒兩樣。」
  「我還真想親眼看看耶……不過大家果然都當我們已經死了……」
  「那是因為我們失蹤了將近兩個月。雖然大家表示有不斷在搜尋我們,但也快要放棄了。」
  「這樣啊,原來我們困在迷宮裡長達兩個月……」
  在得知外頭的世界已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之後,忽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慨從心底油然而生。
  總覺得自己還無法配合迷宮之外世界的腳步。有一種自己仍置身於迷宮裡的感覺。
  可是早一步回到瓢立夫鎮日常生活之中的艾琳,看起來就不太一樣了。
  對她來說,應該有相當充裕的時間可以思考各種事情。
  經過一陣沉默後,艾琳一臉糾結地提問說:
  「諾特,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面對那道真摯的目光,我不禁有些手足無措。
  我抓了抓後腦勺,冷靜地再次確認她的言下之意。
  「妳指的是……?」
  「就是你還想繼續探索迷宮嗎?」
  面對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我的內心受到不小的衝擊。
  對我來說,這就跟日升後是否會日落的問題毫無分別。
  不過在她的眼中,這並不是一個能讓人無須思索就有答案的疑問,而是答覆搖擺於肯定與否定之間的問題。
  「妳的意思是──」
  「嗯,我考慮不再去探索迷宮了。」
  艾琳直言不諱地繼續說:
  「因為經歷過這麼可怕的事情,我已經受夠那種滋味了。外加上我也察覺到自己所追求的事物,並非建立在攻略迷宮之上。因此我決定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思考自己今後的人生。」
  從她的眼眸中,窺視不到一絲消極悲觀的情感。
  這是她絞盡腦汁後,最終得出的結論吧。
  艾琳不是基於任何明確的目標才決定加入「抵達者」,記得是順水推舟促成的。
  既然這是艾琳三思之後所得到的結論,我就必須尊重她。
  反倒是她拖泥帶水繼續待在「抵達者」裡,才是錯誤的選擇也說不定。
  「如果妳真的決定這麼做,我覺得也不錯喔。」
  「我是希望你能稍微挽留我一下……」
  「妳在說什麼啊……」
  「這就是難搞的少女心呀。」
  「確實是真的很難搞。」
  「諾特你又決定怎樣呢?」
  艾琳將上半身往前一傾,探頭窺視著我的眼睛。
  就算她這麼問我──
  該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早就已經確定了嗎?我甚至未曾有過第二個選項。
  「我當然會繼續探索迷宮。因為我已下定決心要稱霸迷宮,現在更是成了我的目標。」
  「這樣啊……虧我還希望諾特你可以跟我一起走,然後兩人找個地方過上安穩的生活呢~」
  艾琳向後一仰,直接躺在床上。
  「其實我是覺得和你交往,一起過著與魔物無緣的和平生活,之後踏上類似結婚那種與常人無異的幸福之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聽起來確實不壞耶。」
  「可是,你打算繼續探索迷宮吧?」
  「嗯。」
  艾琳聽完我的回應後,不滿地嘟起嘴巴。
  「意思是我被甩了?」
  「我又沒有甩了妳。」
  「但你把攻略迷宮看得比我更重要啊?」
  「或許吧。」
  「你好歹也否認一下嘛。」
  艾琳用腳踹了一下我的腹部,不過力道相當輕柔。
  簡直就像是與人打鬧的那種肢體接觸。
  我被踢之後,順勢跟著倒在床上。
  呈現的姿勢,恰好是躺在艾琳的身邊。
  「要不然就是我去探索迷宮,艾琳妳待在瓢立夫鎮過著安穩的生活如何?然後假日再一起盡情享受約會。」
  「這算什麼?我才不要找個何時死在迷宮也不足為奇的老公呢。若是後來害我守寡的話,我會很寂寞的。」
  虧我鼓起勇氣提出這個邀請,居然三兩下就被拒絕了。
  重點是怎在不知不覺之間,已認定我們將會結婚,而且我很快就掛了啊……
  當我內心正忙著沮喪和困惑之際,艾琳忽然說:
  「那我也一起去探索迷宮吧。」
  「那個……妳剛才有說不想再探索迷宮吧……」
  「前提是諾特你不去探索迷宮呀。既然你沒打算退出『抵達者』,那我也不會退出了。」
  「這樣真的好嗎……?明明妳散發著要由妳來決定自己的將來,最終還是被別人的意見所影響啊。」
  「話不能這麼說呀,這終究是我自己決定的。我剛才有說過吧?迷宮裡沒有我想追求的事物。但既然你決定繼續探索迷宮,這件事就對我有其意義了。」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追求的事物就是你。讓我以外的菜鳥魔導士陪你去那麼危險的地方,要是害你死了該怎麼辦?畢竟天底下沒有比我更天才的魔導士啦。」
  「但妳在剛被丟進第二十層時,是那麼地不可靠喔。」
  「那都是過去式了,今後我會好好表現的。我會努力學習更多關於魔法的知識,成為一名可靠的魔導士,並且一定會保護好諾特你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囉。」
  我從正躺翻身轉向側面。
  艾琳也恰好同時轉向我,我們兩人就這麼彼此對視著。
  而且我們將臉靠得很近,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那微溫的吐息。
  「要繼續之前的那件事嗎?」
  艾琳燦爛一笑,露出她那白皙的牙齒。
  我假裝鎮定地開口反問。
  「之前那件事?」
  「就是那件事啊。」
  「妳說的那件事是哪件事?」
  「當然是那件事呀。有的時候就由你主動開口嘛。」
  「意思是我可以吻妳嗎?」
  「嗯,就連更進一步的舉動也可以喔。」
  艾琳閉上雙眼,靜靜地闔起她那淺桃色的雙唇。
  我的目光被這柔和的色彩徹底吸引過去,同時伸手搭在她那纖細的肩膀上。
  然後慢慢地將臉湊過去──
  「請等一下!你們兩人在耍什麼浪漫啊!」
  碰地一聲,房門忽然被人一把用力推開。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我們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
  「唔喔!?」
  「發、發生什麼事了!?」



  我跟艾琳手忙腳亂得大聲怪叫,只見蘿茲莉亞氣呼呼地闖進房間裡。
  「虧我正想與平安歸來的諾特弟弟親密接觸而前來一看,為什麼你們居然完全沉浸在兩人世界裡!?剛才根本是正準備接吻對吧!?」
  糟糕。明明我平常都會一直維持《索敵》,能立刻透過氣息確定有誰接近,不過現在因為從迷宮逃出生天的安心感,以及和艾琳發展出更深入的關係而心生動搖,害我徹底鬆懈了。
  對了,記得之前與蘿茲莉亞約會時,直到艾琳接近之前,我也是渾然不覺,想想這個戰技還真是派不上用場。
  不過我現在是滿腦子想入非非,根本沒在注意其他人的氣息,也只能怪自己不好了。
  「艾琳小姐,請妳不要勾引諾特弟弟!」
  蘿茲莉亞伸手直直指向艾琳。
  話說有誰能想像得到,蘿茲莉亞有一天竟會對著其他女性大聲斥責說「不許妳勾引我看上的人」這句話。
  真希望她可以摸著自己的良心,好好審視一下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
  「我才沒有勾引他呢,這可是建立在兩情相悅之上,諾特,對吧?」
  啊、總有一種藉機把麻煩推到我身上的感覺……
  說句心底話,妳這時把事情丟到我身上,我也會很傷腦筋耶。
  話說蘿茲莉亞不是假裝表現出對我抱有好感的樣子嗎?那她又是在生什麼氣?難道這也是她的陰謀之一?有許多事情都令我感到一頭霧水。
  總之,讓人發現我正準備和身為隊友的艾琳接吻一事,令我覺得莫名害臊,眼下就先設法蒙混過去吧。
  「抱歉……因為我睡昏頭了,剛醒來並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你、你居然背叛我!」
  「諾特弟弟……其實我從稍早之前,就一直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偷聽你們的對話,所以我完全看得出來你是在撒謊,不過這個藉口也太馬虎了吧……老實說現在的你頗令人作嘔喔……」
  算了,會被人一眼識破也不足為奇……
  真要說來,自己居然能扯出這麼爛的謊話,連我都挺錯愕的。
  我尷尬地撓著自己的頭髮,這時恰好與一臉不安的艾琳四目相交。
  起先我是考慮等兩人獨處之後,再向艾琳解釋自己剛才為何要說謊,但在清楚看見她那微微顫抖的眼睛時,我忽然感到十分內疚。
  我看還是乖乖招認好了。
  「對不起……我沒有說實話……事情一如妳剛才說的……本人諾特•亞斯隆,正準備和躺在這裡的艾琳•佛特羅德小姐接吻……」
  像這樣實際說出口,還真叫人害臊耶!
  而且還是交代自己沒能親到對方,更是讓人覺得丟臉!
  既然如此,我情願是以「我們接吻了……」這句話來作結!
  我膽戰心驚地斜眼窺視艾琳的臉色,結果發現她竟是滿意地點頭以對。
  雖然自己說這種話挺奇怪的,不過我先前的發言簡直就跟人渣沒兩樣,因此妳應該更加責備我才對喔。我是說真的。
  看著對我百依百順的艾琳,我忽然對於她的將來感到不安。
  「總之就是這樣,我們正準備要親嘴,麻煩妳識趣點快離開這裡。」
  「唔~!?那妳是承認囉,艾琳小姐!這麼一來,我就更不能離開房間了。」
  「我這句話可是為妳好,因為我完全不介意在妳的面前與諾特接吻。」
  但我會介意啊。
  「瞧妳變得真主動呢。事實上我從許久以前,就覺得妳很可能會對我造成威脅,最終還是演變成這樣……吊橋效應真是不可小覷……」
  「妳要是明白的話,就趕緊退出房間啦。」
  「既然這樣,我只能使出最後的殺手鐧了……由於此舉也會危害到我,因此我一直盡可能不想祭出這個手段……」
  「最後的殺手鐧……?」
  看見蘿茲莉亞做好覺悟的眼神,艾琳不禁慌了手腳。
  我也受到當下氣氛的影響,動作生硬地嚥下口水。
  「沒錯,艾琳小姐妳先前不是這麼說過嗎?就是禁止隊伍成員之間互相談戀愛。相信如此深明大義的妳,不可能會出爾反爾違背自己當初立下的規矩吧……?」
  「對耶!我是這麼說過!從前的我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艾琳抱頭發出哀號。
  確實在蘿茲莉亞加入沒多久當時,艾琳是有這麼說過。
  那時的蘿茲莉亞,自然是對於這個規矩大表反對……
  看著像是想向我求救而抬頭望來的艾琳,我開口說:
  「嗯……既然說了也只能照做……」
  「說得也是……」
  「所以你們是承認這條規矩囉。那麼,就算得狠下心來,我也不得不挺身阻止準備犯錯的你們。」
  「最後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剛才的氣氛是那麼好耶────!」
  拜託妳別這樣失控大叫,大家可是會被妳吵醒喔。


  「嗨,好久不見啊,諾特。」
  「好不容易才像這樣重逢,你的招呼還真乾脆耶,弗斯先生。」
  「別看他嘴上這麼說,其實他很擔心你們喔。」
  「金恩先生,這是真的嗎?」
  先一步走進房間內的人是金恩,然後是此刻才現身的弗斯。
  房間裡一下子變得相當熱鬧。
  大概是被說話聲給吵醒,一道嬌小的人影出現在走廊上,正揉著眼睛逐步走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人家可是正在睡覺,能麻煩各位安靜點嗎……?」
  「早安,妮梅姊姊,另外謝謝妳幫我療傷。」
  「諾、諾特!?你醒了嗎!?早、早安!」
  一口氣撲過來的這道人影,就是我們隊上的神官,妮梅。
  「你、你還好嗎!?不是妮梅在作夢吧!?」
  妮梅為了確認自己沒有眼花,不斷撫摸我的四肢。
  這麼一來,「抵達者」算是全員到齊了。
  說起餘下的兩位成員,也就是艾琳以及蘿茲莉亞──
  「明明只差一點而已……怎麼會這樣……嗚嗚……」
  「這就是諾特弟弟的床呢,有一股好香的氣味。」
  艾琳沮喪地瑟縮在房間的角落。蘿茲莉亞則是擅自躺在我的床上。
  「喂,諾特,雖說蘿茲莉亞與往常無異,但艾琳為啥會在那邊碎碎念啊?」
  拜託你別直接忽略蘿茲莉亞的脫序行徑啦,弗斯。
  另外,麻煩你別再深究這個問題了。
  「可能是因為在迷宮裡待了一個月以上,導致她的精神狀況不太穩定吧?」
  「是嗎?看她白天時都可以與人正常交談啊……」
  「唔……」
  對了,艾琳在脫離迷宮之際,並沒有像我那樣失去意識。
  既然她已經與弗斯等人照過面,我這笨拙的藉口自然是不管用。
  「弗斯,那是因為──」
  「蘿茲莉亞,麻煩妳稍微閉嘴一下。只要肯照做,妳擅自跳到我床上一事就不跟妳計較。」
  「真拿你沒辦法呢。」
  蘿茲莉亞把毛毯蓋在頭上,整個人縮進被窩裡。
  我只是不計較妳跳到我的床上,但我可沒同意妳這樣得寸進尺喔。
  「喂,諾特!你在隱瞞什麼?」
  「我、我並沒有在隱瞞什麼啊……」
  「你騙人……瞧你那副目光游移的模樣……」
  弗斯居然不肯罷休,就跟他說什麼事都沒有啊。就算得知真相,最終也沒人能討到便宜。
  而且以這個案子來說,一個不小心還會讓弗斯你受到傷害喔?畢竟我正準備跟女孩子接吻。
  「妮梅知道了!諾特是正準備做色色的事情!」
  為啥妳能猜得這麼精準無誤啊!
  明明平常的發言全都牛頭不對馬嘴,這次竟然偏離三百六十度之後,剛好就被妳給矇對了!
  由於當時的氣氛,我很可能會和艾琳發展出比接吻更進一步的關係,如果被繼續追問下去,我將會百口莫辯──
  「那怎麼可能嘛,他可是諾特喔?哪會跟艾琳做出那種事情啊。」
  幸好弗斯是個蠢蛋!
  幹得好,弗斯!還有一臉看起來就與女性無緣的我。
  嗯,對自己說出這種話,忽然覺得有點可悲。
  「諾特小弟你一回來,我們這個隊伍就變得好熱鬧呢。」
  其實我也這麼認為喔,金恩先生。
  現在正值大半夜,各位也太嗨了吧。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畢竟我們可是闊別一個月以上才再度重逢。
  總覺得自己現在就挺興奮的,大概是我也感到很開心吧。
  「很高興見到你們活著回來,真的是太好了,謝謝你們。」
  金恩笑著說出這番話,令我不由得眼眶一熱。
  確實一如金恩所言,我當真十分慶幸自己能活著回來。
  沉浸在這股既懷念又快樂的氣氛之中,我終於切身感受到從迷宮裡平安歸來的喜悅。
  也是這些日子以來付出的辛勞,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的瞬間。





轻之国度录入组 发表于 2019-12-30 22:37

  後記
  
  大家好久不見,我是鴨野うどん。
  這次得以推出本系列作的第二集,真的是非常感謝參與製作的每一個人。
  記得我在前一集的後記裡曾提及一件蠢事,那就是自己已在思考第二集後記的大綱。
  這次,我打算按照草稿來跟大家聊聊。
  所謂的輕小說,是由文章和插畫這兩大要素所構成的,而我就是負責文章的部分。
  由於我既不是鑽研過繪畫的專業人士,也沒有具備相關知識,因此插畫的部分都是交由插畫家雫綺老師與責編處理,而且我也會提醒自己不許有任何細部的要求,不過我在這集還是提出一項請求。
  原則上,這是我最初也是最後的請求。
  至於我究竟說了什麼,那就是首頁彩圖(開頭的彩色插畫)裡身穿泳裝的艾琳,她身上披的那件連帽外套。
  本人在此毫不諱言,在女性泳裝的各種造型之中,我最喜歡的樣式是女孩子在泳衣外面多穿一件連帽外套,因此我拜託雫綺老師務必要這麼去繪製。
  身上不可以只穿著泳衣。
  依照我個人的理論,女孩子在身上披著一件外套,更能襯托出她會介意旁人目光的羞澀感,進而提升泳裝打扮的魅力。
  至於成果,就請各位讀者親眼來感受一下。
  話說我到底在鬼扯些什麼啊……
  當你們得知我從上一集就已經擬好的大綱,最終居然是這樣的內容之後,想必是感到相當傻眼吧。
  附帶一提,我從現在起就會開始思考第三集後記的大鋼。
  最後是謝辭的部分。
  負責插畫的雫綺一生老師,感謝您提供如此精美的插畫,特別是泳衣外套一事。
  也非常感謝曾山責編,謝謝您在百忙之中幫了我這麼多。
  最後是所有的讀者們,真的很感謝大家願意翻閱本書。
  要是各位不嫌棄的話,就讓我們下集再會吧。
  
  鴨野うどん

myhk2009 发表于 2019-12-31 00:00

感謝分享~~~~~~~

食蛇龜 发表于 2019-12-31 00:22

感謝樓主分享

seee 发表于 2019-12-31 00:31

這也太甜了吧

感謝分享

深潜者邮递员 发表于 2019-12-31 00:41

感谢分享,这走势,跟WEB的剧透一对比,对后面发生了啥更有兴趣了,怕是有超量胃药等着呢

ballcat 发表于 2019-12-31 02:02

感謝! 馬上作成epub來看! , 真是太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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